《我在大唐位极人臣》 第1章 初来乍到 尉迟宝琳看着这阴沉沉的天空,一滴滴鲜血从他手中垂着的长矛缓缓落下。 …… “嘣!” 一支长箭破空而来,速度很快,力量很大,竟然直接地就把颜白身后的一棵碗口粗细的柳树给射个对穿。 颜白打了个哈欠,伸头看了看,发现长箭的箭头竟然是骨头做的,顿时打了个激灵,紧了紧头上的皮帽子,心有余悸地嘀咕道:“日你北,有这么一膀子力气不去打职业联赛,不去当主播,在这里吓人!” 说罢,他往左挪了挪身子,望着一旁跟自己同样打扮的一兄弟:“喂,兄弟你怎么不进厂来这儿当群演啊,对了,你这当一天群演多少钱?” “你看你握球势子长滴跟驴一样,你在拧次胡咧咧,怂额给你打出来!” 身旁这位壮硕的汉子张嘴就是地道的关中话,他嚼着草根,看了看远处后翻过身,斜着眼睛,露出满嘴的黄牙笑道:“嘛是主播?嘛是群演?你个碎娃莫不是被突厥狗吓日瞎咧?” “咦,你看你嘴巴臭滴,你看你把话说滴,先去把牙刷哈再说……” 轰隆隆……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下,冷冷的雨水在胡乱地拍打在颜白身上,瞬间就把他浇成了个落汤鸡,颜白站起身想问一下这么大雨导演为什么不喊卡,结果却忍不住打个冷战。 环顾四周由近到远,颜白震惊地发现摄影师不见了,化妆车不见了,戴鸭舌帽的导演不见了,甚至连送餐车都不见了,入目之处除了不远处有滚滚黑烟竟然空无一物。 转过头。 一个头顶四周无毛,只留着头顶的长发并且梳成脏辫的汉子正被一群穿着古装的人围殴。 一群人都盘着头发,虽有老有少,但却都是男人。 颜白蒙了,揉了揉眼,然后又看了一圈,结果这空荡荡的四周除了自己这么一伙人,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人,颜白使劲的抓了抓头发,不应该啊,那时候明明是个影视城,附近明明很多建筑的,这…… 颜白突然愣住了,侧过头看着自己的齐肩长发,伸手扯了扯,疼! 我眯了一眼,头发长这么长,牛顿你知道吗? 眼看那个留着脏辫的汉子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这一群身穿古装的人还在意犹未尽的拳打脚踢,边打边骂,颜白赶紧冲了过去:“莫打咧,莫大咧,再打就把人给打死咧……” 颜白冲到人群里,分开众人,气喘吁吁道:“你几个得是想把牢饭吃一辈子?” 人群中,一手拿横刀的青年男子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脸阴沉,看着颜白的眼神充满了厌恶且恨铁不成钢。 颜白喘匀了气儿,虽然搞不清到底为什么发生了围殴,但是好在大家都住手了,看看地上身死不知道的大汉,颜白担忧道:“喂,要不要帮你叫个救护车啊!” 地上汉子轻轻咳了几声,扭头,双眼里充满了满是要刀人的仇恨:“呸,唐狗……” 这个要刀人的眼神太伤人,就像是一盆凉水泼在头上,让颜白心里一凉,娘的,老子正好心好意地想要救你,你狗日的却想刀我,真是狗咬路洞宾不识好人心,真是农夫与蛇。 颜白让开身子:“来,兄弟们继续……一会儿警察来了我啥都不知道!” 就在此时。 那名手拿横刀的青年男子走了过来,一把揪住颜白的衣领子,他死死地盯着颜白,颜白虽然还不明白这群人在干嘛,但是这个家伙看自己的眼神好像也想刀了自己,颜白自认自己不是怕事的人。 于是也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挑衅和不服,空气中顷刻间就充满了火药的味道。 不一会,颜白就发现对面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凶恶了,反观自己这边有点顶不住了,思虑了良久,颜白觉得这么多人都看着,自己要是输了会很没面子,颜白心里立刻就下了一个决定。 要先声夺人,先发制人。 要在嗓门和气势上扳回一局。 颜白深吸一口气,用低沉的嗓音,一个字一个字的怒喝道:“你瞅啥?” 手拿横刀的男子一愣,看样子有些狐疑,有些不可置信,他没有立刻说话,只不过眼神却更加的凶恶。 于此同时,周围原本还在小声嘀咕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颜白以为自己气势上已经压倒了对方,他决定乘胜追击,于是,伸出右手的食指,一边点着对方胸口一边说道:“我问你,你瞅啥!?” “瞅你咋滴!” 颜白一听,觉得这货口音有些不对,但他决定继续扩大自己的优势:“你在瞅我一个试试?” 一把刀触不及防地就架到了脖子上,那冰凉的触感激得颜白浑身一机灵,他斜着眼睛看了看,那锋利的刀锋,那打磨的痕迹,还有那沉甸甸的压坠感,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道具,更像是一个真家伙。 颜白不自觉咽了咽口水,那人见状却突然露出些许的微笑,笑着笑着,笑容突然变得狰狞起来:“试试就试试!” 对方的这个笑容让颜白感受到了屈辱,他又深吸了一口气:“拿把刀算个什么本事,有没有砍过人?有没有见过死人?有种一对一单挑啊?” 打肿脸充胖子的颜白的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反应,众人看着看着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的两个人脸色苍白,小腿肚子忍不住打哆嗦。 这尉迟宝琳小将军难道不知道这颜白是颜家的子孙么? 这颜白难道不知道这尉迟宝琳是鄂国公家的小公爷么? “读书人里总算出来了一个有本事的,来,我今儿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说罢,他松开手,然后把手中横刀往地上一掷,长刀半截入土,刀柄震颤不休。 颜白揉了揉衣领子,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开始活动手腕脚腕。 尉迟宝琳发出一声冷笑,开始卸甲,自己虽然没有跟父亲南征北战过,但好歹也是将门之后,这些年在长安混了这么多年,在家被老父亲虐了这么多年,在一对一单挑领域,在自己这个年龄级别还真的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 就在此时,颜白突然冲出,上下路联动,先是一招黑虎掏心,紧接着就是一招撩阴腿。 黑虎掏心被正在卸甲尉迟宝琳慌忙挡下,可剩下的一招撩阴腿就有点够呛,要不是明光铠下的链子甲挡了一下,就这一下,估计得半天直不起腰,说不定就阴沟了翻了船。 尉迟宝琳被颜白突袭了,此刻的尉迟宝琳就像是一个被点燃的火药桶,甲也不脱了,怒吼道:“额今儿呀把你这个碎娃的怂给打出来!” 颜白一见偷袭不成拔腿就开始跑…… 嘴硬和动手是两回事,当偷袭不成的时候,就要明哲保身,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肯定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了! 尉迟宝琳一见颜白跑了,气的怒骂道:“瓜怂,有本事你包跑,逮住把你俩屎暂出来!”追了几步,他停住脚步,这脱了一半的盔甲着实碍事:“都是瞎子啊,快来帮忙!” 待脱完铠甲,尉迟宝琳抬起头往前一看,颜白已经跑了老远,他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起来,他当即怒喝道:“都上马,那个山头有突厥斥候,颜白要是死了,我家名声就彻底完蛋了!!” 第2章 恐怖的家庭背景 身后轰轰的马蹄声传来,颜白扭头一看,脸色立马就变了:“我去,大哥你是不是玩不起?骑马追,是个什么意思?” 再细细一看,颜白突然发现这群人骑马还骑的不错,他心里不由的嘀咕道:“这是从哪里找来的群演,这马骑得不错,工钱一天最少得三百吧!” 就在此时,一个黑影嗖地一声从颜白身前飞过。 颜白扭头一看一支长箭正死死地钉在自己身侧旁的一节枯树杆上,他赶紧抬起头往前看,不远处的小山坡上隐隐绰绰现出几个身影来。 同时,身后传来呼喊:“傻狗颜白,赶紧回来,那里藏有突厥狗……” 话音才落下,山坡上突然传来沉闷的马蹄声,颜白看得很清楚,七八个扎着脏辫的人骑着马,挥舞这弯刀,嘴里发出鬼哭狼嚎的喊叫声边朝着自己这边冲来。 嗖嗖嗖! 又是几声破空声传来,几支羽箭钻入颜白面前的土地上,发出一连串的啪啪声。 颜白就算神经再大条也发现了情况不对,这箭半截子都入了土,这要射在自己身上,自己估摸着也要入土。 这是想吃席啊,颜白想了想,身子猛地一侧,开始往右边跑。 尉迟宝琳松了一口气,恨声道:“大牙,你去把颜白抓回来。”说罢,从腰间摸出一支长箭,上弦,拉弓,然后整个人从马背上立起来。 吐气,开声,松手。 长箭破空而去,精准的击中一名突厥人,一声惨叫后,突厥人一头栽下马。 随后,尉迟宝琳身后的府兵也一起挽起了长弓,在一声令下后斜举齐射,箭如雨下,对面又有一突厥人倒下马。 但在这时候突厥人那里也举弓齐射,队伍里突然有人大喝了一声“举”,所有人举起了手中的木盾。 砰砰砰! 突厥人见唐军这边无人落马,且人数众多,为首的打个呼哨,剩余的几个人调转马头后抓起地上生死不知道的同袍,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颜白当然是跑不了的,两只腿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 看着围拢过来的众人,和怒气冲冲的尉迟宝林,颜白赶紧举起了手:“诸位诸位,冷静,要冷静,听我一言,我们都是文明人,君子动口不动手……” “哎呀,别打脸,别打脸……” “啊,出来混的迟早都是要还的啊……” “诸位,听我一言,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哎呀,哎呀,哎呀.......” -------------- 盛夏的天气就是孩儿脸说变就变,刚才还是雷声滚滚大雨倾盆,不大一会就变得艳阳高照,热浪滚滚…… 颜白被拖回了军营中,不出意外的又挨了一顿打,这次是军法——脊杖十下。被打的理由是辱骂上官,直到现在颜白才明白打自己的这个人叫做尉迟宝琳。 趴在草堆上,看着远处迎风招展的‘唐’字旗,在低头看看面前水洼里的自己年轻了几岁的模样,颜白觉得这世界简直太疯狂了,他挣扎的站起身,决定必须弄清楚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从未在军营里体验过生活,军营很大,壁垒森严,来往巡逻的军士也都不苟言笑,不仅三面环山,还居于高处,四周一览无余。 一瘸一拐的颜白围着栅栏逛了半圈,没有见到任何的科技产品,问了几个看着面善的马夫,问了许多人。 颜白终于明白了自己处境,也逐渐的接受了事实。 如今是武德九年的唐朝,当今的皇帝是李世民。 至于为什么大家出现在这里,说来话长,简单说就是武德九年六月初四,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杀死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消灭政敌。 八月初九,李世民在显德殿继位为帝。 李世民一生战功赫赫、杀敌无数,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人,却在刚登基的这年被突厥人逼到了首都。 突厥颉利可汗见有机可乘,跟突利可汗一起于八月十九日开始率领突厥大军入侵泾州。 八月二十日,突厥开始进攻武功。 八月二十四日,突厥大军进攻高陵。 然而此时的大唐都城长安兵力空虚,能征惯战的守卫军仅有数万人。群臣百姓开始人心惶惶,流言蜚语不绝于耳,许多大户商贾开始准备撤离长安 。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现在这个如此憋屈的皇帝,将在以后的贞观年月征服外族、开疆拓土、使中华民族屹立于世界之巅,给中华民族辉煌回忆,将骄傲浇筑到骨子里,万世不灭。 所以,大家才出现这里,所以颜白才会出现在军营里。 至于颜白身份,可谓是非同一般。 他是颜之善的的亲孙子,属于这一房唯一的独苗,在家里那是众心捧月,爷爷疼,叔婶爱,哥哥姐姐一大群,家里人称:小祖宗。 颜之善有三个哥哥一个弟弟,分别是颜之仪,颜之奇,还有弟弟颜之推,这兄弟四人是颜家的第三十五代。 颜白的祖宗是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的颜回,传到颜白这一代是第三十七代。 整个颜家从春秋开始传承至今,已经历经数千年,见过无数的王朝兴亡,而颜家耕读传家,弟子无数,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至高无上。 如今颜白的叔叔辈在朝中担任要职,颜白的哥哥辈也陆陆续续走入朝堂,再加上坊间传言李世民,弑兄杀敌,得位不正,不能为明主,这个时候可以说颜家的态度就是天下读书人的态度。 李二对此心知肚明,对颜家更是恩宠无比,颜家日子虽然依旧过的清淡无比,整个家族也是格外的低调,但是在整个长安城谁见了都得远远的弓腰行礼。 这是礼,更是德行。 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到了颜家这一代最难念的经就是颜白。 按理讲,家里个个都是饱学之士,耳濡目染之下,颜白虽不能才华横溢,但最起码得有个卓识远见。 可事实上这个家伙根本就不爱搞学问,他做的事情跟家族千年文化传承恰恰相反,他这个人不喜欢文,偏偏喜欢舞枪弄棒,并且立志成为霍去病那样的绝世猛将。 平日最爱在坊间寻找高手比试,找人单挑。 然而,猛将这个东西可不是你立志就能达到的,武力,机遇,运道,天赋,才智,缺一不可。 显然,颜白并不满足这里面的任何一个,充其量也就算个莽夫,空有一身蛮力。 当听说突厥人兵临城下的时候,这个家伙给家里留了一封信,然后一个人踏上了最求梦想的道路。 颜白是颜之善的亲孙子,而且是唯一的一个,在他临死前他亲手把这个孙子交到了弟弟颜之仪手上才闭上眼。 颜白虽然是个不学无术的家伙,但在家里却依旧是个宝贝疙瘩,当他看到颜白的留下的信件后第一时间就去皇宫内找李二,要求很简单,无论如何颜白不能死,必须全须全影地活着回来。 这是颜家第一次求人,才当上皇帝的李二格外上心,立刻就给百骑司下了密旨。 当得知颜白出现在泾州大营的时候,泾州道行军大总管尉迟敬德当晚就收到了颜家的急信,信里的字很少,但是却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尉迟敬德脊背发凉。 信里颜家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道,如果颜白出了事儿,那颜家就会把尉迟家的上上下下的事儿事无巨细地写成史料,供后人评阅。 尉迟敬德看完信之后立刻就把颜白搞成了粮草督运,并命令自己的的亲儿子尉迟宝琳亲自照看护卫周全。 结果颜白这个人不安分,非要上战场,美其名曰见见血,结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中暑了,结果被另一个颜白“鬼上身”从此改头换面了,而来自未来的颜白甚至连商量和拒绝的机会都没有。 知道这个家世,自己又是这么一个人后,颜白觉得很无奈,这鸠占鹊巢说的容易,可假的到底是假的,就算长得一样,那还是假的啊。 第3章 你会治伤? 站在军营中,颜白突然叹了口气。 尉迟宝琳此刻也松了口气,黄牙看着松了口气的小公爷,轻声道:“小公爷,咱们家不会被记恨上吧!” “怕个屁!在长安早都忍不住想抽他了……”说罢,有些心虚的瞟了一眼颜白,低声嘀咕道:“让你丫的装清高!” 颜白吃了在唐朝的第一顿饭,说实话真叫一个难吃,食物糊糊状,色泽也很难以启齿,如果非要评价,那就真的跟后世阿三哥做的食物差不多。 杖刑十下还是很疼的,屁股肿的走路都有些迈不开腿,想了想颜白觉得还是需要治疗一下,要是发炎烂屁股了可就完蛋了,拖着浑身疼的身子来到了营门外。 才出门,就看到了尉迟宝琳这个家伙,倚着栅栏,腰挂长刀,身穿明光铠,看着就很骚气,颜白对这个打自己屁股的家伙没有好感,冷哼一声,义正言辞的表达了心中的怒意。 “颜督运这是准备干嘛去啊?” 颜白头也不回道:“关你屁事!” “呵呵,关我屁事?”尉迟宝琳发出一声冷笑:“无故出军营脊杖二十,你不会又想挨打吧!” 颜白吸着凉气蹲下身子,扯了几把茂盛的蒲公英,然后头也不回的又走到军营里。 尉迟宝琳疑惑的皱起眉头,咦,这厮转性子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劝了?这还是在长安号称八头牛都拽不动的犟种? 他心生疑惑,索性跟了上去。 此时的颜白已经把蒲公英清洗干净,甩了甩手,从一旁拿出刷干净的一块石板,在把蒲公英放在石板上面拿起一块暖石轻轻的有节奏的敲打。 蒲公英被捶的稀烂,颜白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你咋还不走?” “去哪儿?” “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爹是军营大总管,我就待着这儿,咋滴?” 颜白无奈的瘪瘪嘴,竖起大拇指:“行吧,官二代,你牛!” 说罢,在尉迟宝琳惊恐的眼神中颜白脱掉了裤子,然后抓起石板上细碎的蒲公英均匀的涂抹在受伤的臀部,动作有些辣眼睛,颜白发出情不自禁的呻吟声。 尉迟宝琳发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两眼冒光,吓得颜白一哆嗦。 “你在治伤?” “不然呢?”感受着舒服的凉意,颜白不由自主的眯上眼:“你以为我没事喜欢在别人面前露出隐私部位?” 尉迟宝琳围着颜白转了一圈,还是有些不可置信道:“这真的能治伤?我家大人也没跟我说这玩意儿能治伤啊?” 见水分已经蒸发的差不多,颜白提起裤子:“把这真的三个字去掉,还有,你家大人没告诉你,不代表不存在,骚年,要有自己的见解!” 见颜白要离开,尉迟宝琳突然拦在颜白身前:“那你是不是也能治疗刀伤箭伤?” 颜白想了一下:“看情况吧,这个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要根据病患的实际情况出发。” 尉迟宝琳有些听不懂颜白的话,他回味了好一会才明白颜白的意思,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鄙夷的眼神:“在长安虽然没有跟你一起耍过,但是你的所作所为还是有所耳闻的,我不信!” “切!”颜白摆摆手:“爱信不信,不信拉倒!”说罢裤子不提的就要离开。 尉迟宝琳又拦在颜白身前,想了一下,突然郑重道:“我不知道你是真有本事还是在胡吹大气,但现在小爷我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一旁的伤营有几个过命的兄弟受了刀伤,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凭什么?营地里没有军医么?” 尉迟宝琳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长安不学无术的二世祖,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打了你板子你心里不舒服,这样,如果你能医好,我躺在那儿让你打一顿,如何?” “真的?” 尉迟宝琳点了点头:“真的!” “带路……” 路上,尉迟宝琳忍不住好奇道:“你和他们说的不一样!” 颜白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看着尉迟宝琳郑重道:“谣言可畏,有时候你看的,你听到的,可能都是假的!” 尉迟宝琳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愧是传了一千多年的家族,他牢牢记在心里,下次程处默再来自己家告黑状的时候自己就把这话说给爹听,说不准少挨一顿打。 “尉迟恭真的是你的父亲?” 尉迟宝琳虽然对颜白直呼其父亲大名有些不爽,但现在有求于人,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咋?” “不咋!”随后颜白贱兮兮地搓了搓手:“啥时候有空能不能引荐一下,或者是帮我弄个签名啥的,你是不知道,在隋唐演义里我最喜欢的就是你父亲。” “隋唐演义是啥?” 颜白一愣,赶紧解释道:“家里的一本书,里面记录了你父亲戎马一身的生涯,我有空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 尉迟宝琳突然觉得很开心,颜家能给自己父亲单独写一本书,这是多大的荣耀啊,他再看颜白,突然觉得顺眼多了。 闻言转过身,指了指军营最大的那个军帐:“喏,就在那儿,你想去随时可以,但要记得报名,免得被砍死。” “好!” 尉迟宝琳有些觉得这一刻的颜白如此地陌生,这家伙不是自命清高看不起任何人,这怎么突然就转了性子?难道真如父亲所说军营里有令人脱胎换骨的魔力? 伤营位于整个营地的右后方,和营地辎重并排挨在一起。 太医何冠正站在简陋的遮雨棚子面前背着手满脸的倨傲,他本是太医院的医正,本该窝在家里的阁楼研习药典,谁知道竟然被派来到了军营当个检校兵官,虽说军营回京后就官复原职。 但是在这个刮风漏风下雨漏雨的的军营里,他是一刻都不愿多呆,突厥的人营地就在不远处,他们是那么的多人,何冠正很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更何况现在还来了两个不嫌事儿大的。 “尉迟校尉,听你的意思是这个小子会医伤?你知不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情,就算你领军打仗早就是一副铁石心肠,可本官从立志学医以来,一直以医者仁心为己任。如今国难当头我才来军营只为一军医。 如今你领着一毛头小子,竟大言不惭地说要来治伤?请问校尉,你要把我五年的苦学置于何地?要把这伤营的将士性命置于何地?要把陛下的安排置于何地?” 说罢,他冷哼一声猛地甩了甩衣袖,高傲地四十五度抬头看天空。 尉迟宝琳嘴笨,明明被气得不行却只能压住火气,何冠正得罪不得,这是有本事的人,虽然傲得不行,但是这伤营的病患需要他。 颜白在伤营转了一圈,心中了然,看着那草木灰止血的手段,看着这伤患营脏乱差苍蝇在病患伤口满天飞的环境,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就涌了上来,这厮,就这手段,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医者仁心? 走到何冠正跟前,冷哼一声:“学了五年就这点水平?敢问何医生,处理伤口常用物品有哪些?新鲜伤口的处理要如何处理?处理感染或化脓性伤口的步骤有哪些?伤口要如何包扎呢?” 何冠正不可思议的看着颜白,他说的话自己是能听的懂的,可这连珠炮样的接连四问却让他胆颤心惊,这些东西闻所未闻,更别提能够组织语言回答了。 在颜白目光灼灼下,何冠正有些下不了台,猛地一甩一宿:“竖子安能胡说八道乎?我家医学传承二百余年,从大业年间供职太医院到如今,黄口小儿有何胆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利,妄论医道?” 说罢扭过头看着尉迟宝琳,指着颜白愤怒道:“校尉莫不是拿着小儿故意来羞辱我等?大将军对此事可知?我一会儿就去问问大将军,问问他,是不是真要把我家二百余年的传承贬的一文不值?” 尉迟宝琳深吸一口气,拱拱手道:“何医正莫要生气,他是……” “诶!”颜白被何医正的话激起了好胜之心摆摆手:“医属于应用学科,打嘴炮没用,既然何医正看不起在下,那在下今日就勉为其难地露一手,也好叫你得知,什么叫做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颜白有些搞不懂,明明是一道伤口,明明都红肿眼看都要发炎了,往上摸草木灰是个什么意思?这玩意顶多就是减缓血液流失,增加血液凝固,真要说不流血就算医治好了,那纯属是在赌命。 何冠正被颜白这句话气得险要吐血,哆嗦着手,愤怒道:“好,好,好,我就看看是谁在这大言不惭!” 颜白挑了一个大腿被砍了一刀的兄弟作为自己首个医治的对象,这汉子应该是流了不少血,这家伙现在脸色有些惨白,但是精神尚可,颜白心里有了主意,这就是自己的首个病人。 “兄弟,你这腿何医生怎么说?” 汉字没说话,何医正冷哼一声:“抗的过去腿就能留住,抗不过去生疮了,这腿就要不得了。”说罢又冷哼一声:“不知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我当然是用眼睛看!” 说罢颜白给尉迟宝琳耳语几句后,就开始忙碌起来,接血的铜盆被颜白拿走洗刷干净,然后开始烧热水和煮布,紧接着颜白有蹒跚地走到营地外,搞到了蒲公英和金樱花,用清水洗的干干净净之后,就把金银花放到铜盆里面炖煮。 何医正冷眼看着忙忙碌碌的颜白,心里的怒火稍稍褪去,这小子能懂两位药草看来也不是个不学无术之徒。 见金银花已经被煮得稀烂,颜白把铜盆端下来静置,待水温降下去颜白开始用温水仔仔细细的洗手,手洗干净后颜白拿着煮了好久的麻布开始给伤患清理伤口,伤口洗净后颜白再用金银花水再次清洗伤口。 金银花是天然的消炎植物,这点在颜白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家里的老牛腿被石块划伤了爷爷就是这么治疗的。 伤口第二次清洗完,颜白深吸了一口气:“兄弟,接下来会很疼,希望你能尽量忍住,能尽量不动。” “忍得住,这算啥,突厥狗我都怕,我还怕疼?”尉迟宝琳挥挥手,四个壮硕的府兵走了过来,把他按的紧儿紧儿的:“我真不怕,诶,校尉,你是知道我的,我真不怕……” 颜白再次洗手,然后从盆底下拿出一支有些大的绣花针,麻利地穿上头发,开始给这伤患缝合伤口…… “哎呀,额滴神啊……”刚还说不怕的汉子,现在叫得跟个鬼一样。 伤营的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甚至都忘了呼吸,这手段闻所未闻,这真的能行吗? 何医正惊呆了,嘴里不停地叫喊:“成何体统,这成何体统,人又不是衣服,怎能缝补呢,这成何体统啊!想我二百余年的家传,这这真是离经叛道啊!天啊,离经叛道啊……” 尉迟宝琳觉得这何冠正实在太聒噪了,再也忍不住火气:“二百年算个屁,人家姓颜,祖宗是颜回,家传一千多年了……刚才都准备说你了,二百多年很了不起啊!” 颜白其实手也有点哆嗦,以前在校是在猪肉皮上练习,这在人身上缝针破天荒的第一次,好在手艺不减,圆满的完成了第一例“外科手术!” “记住了,蒲公英熬制的水每日都必须喝,这个腿能不动就不要动,也不要再抹什么草木灰了,然后有条件的话每日可以用金银花水洗一洗,只要不发炎流脓,十天半月又是一个生龙活虎的汉子。” 第4章 极好,极好。 何冠正现在相信颜白是有点本事,与其说他相信颜白,不如说是他更相信颜家千年名声。 但是这颜家小子的手段太匪夷所思了,哪有把人当作衣服一样去缝补的?看着都渗人,这也能治伤? 不过静下心来一想细细一想他又觉得这么做也不无道理,这样做的确有利于伤口的愈合,在想到他所用的金银花和蒲同英两味简单药材的药性,他的眼睛不由的有些发亮。 尉迟宝琳把何冠正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不由的也生出几分扬眉吐气之感,他看着嘴里念念有词的何冠正,笑道: “别想着偷偷拿去用,人家是颜家正儿八经的嫡系子孙,没有他家大人的首肯,你要是偷偷用了,嘿嘿,别说你家二百多年,就算五百多年也彻底完蛋。” 何冠正惊出一身白毛汗,忍不住打个哆嗦。 夜幕很快降临,一堆堆艾草点燃,然后又被人泼上凉水,屁大会,整个营地烟雾缭绕,那呛人又刺鼻的麻凉味真是让人欲仙欲死,好在,蚊虫也不喜欢这个味道。 一下子耳边就没有了那种烦人的嗡嗡声。 颜白身下垫着一块儿羊皮,趴在艾草火堆的一旁,屁股疼得厉害,比早间的时候还疼,虽然知道这是身体的白红细胞在修复伤口的自然反应,可是颜白还是恨急了打自己屁股的尉迟宝林这个王八蛋。 尉迟宝琳对颜白怒火眼神选择视而不见,他很优雅的一口又一口的喝着金银花泡水,何冠正说这玩意具有清热解毒之功效,正好最近尿有些黄,喝这个正好。 一旁的大牛也在喝,自从被颜白缝补完伤口后他就没有停过,时不时的都要喝上几大口。他是府兵,更是骑兵,还是个县尉,因为这次突厥人来的突然,这兄弟直接就来军中报到。 在前日的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砍了两个突厥人,但是大腿也挨了一刀。 在没有遇到颜白之前,他听何冠正说他这个腿十有八九会烂掉,一想到他这辈子将会成为个瘸子,可能还说不上个媳妇。 他当时就心如死灰,觉得还不如死了算求,当大腿的伤口被缝合,听说养个十天半月就会好的时候,他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所以,现在有事没事都要抓一把金银花泡开水,时不时的要喝上一口,然后得意的咧嘴傻笑。 颜白看的心烦,忍不住道:“别再喝了,再喝就水中毒了!” 大牛嘿嘿一笑,又忍不住喝了一大口。 尉迟宝琳见颜白终于肯说话,敲了敲身边的半个锅盔:“给你留着呢,你要饿了就来吃点,我父亲说了,只有吃饱了伤口才能好的快!” 一阵吹来,带着一股浓烟,呛的颜白眼泪直流:“宫廷玉液酒啊……” 尉迟宝琳狐疑的打量了颜白一眼,忽然摸了摸颜白的额头:“你倒是想的美,不吃饭想喝酒,还是宫内的玉液酒!” “咳咳咳!”颜白被呛得发出一连串咳嗽:“这艾草要烧多久?” 尉迟宝琳又火堆里塞了一捆艾草,闻言回道:“要到下半夜了!” “下半夜?” “嗯,到下半夜,也可能会到天亮!”尉迟宝琳点了点头,看样火堆的眼神有些涣散:“大总管说明日会和突厥狗有一战,今晚务必要让战马休息好,这样明日才有可能一战而胜。” 颜白明显的感觉到了尉迟宝琳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伸手拿过锅盔又用木棍拨了一点火炭,用木棍穿过锅盔架在炭火上烤。 这时候大牛突然从怀里拿出半块羊肉,塞到颜白手上,见颜白转过头,他憨憨的笑了笑:“这是杀敌后的奖励,我没吃完,现在天热在搁就臭了,你帮我看腿了,这羊肉就送给你吃了,你吃饱了,兄弟在有受伤的,你就给治一治!” 颜白打趣道:“你就不怕我帮倒忙!” 大牛挠了挠头:“哪能呢。”突然他警惕的看了眼四周,拍了拍腿小声道:“我受了伤,你给我医了,何医正也给我医了,我觉得你比那个何医正扎实多了!” 颜白闻言,心里满足感大增,点了点头,伸手接过,然后又拨来些火炭,把肉用棍穿起来,放在火上烤。 不大一会锅盔焦脆,羊肉滋滋冒油,大牛见羊肉快要熟了,轻轻吞了吞口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方块状的晶体轻轻的搁在羊肉上。 “这是啥?”颜白好奇道。 “印盐,又叫灵州盐,我家乡的特产。” 颜白恍然大悟,一想到历史书上讲唐人多是以醋布代替食盐,于是有忍不住好奇道:“有盐为何军中还以醋布代替盐啊?” 大牛笑道:“颜督运有所不知道,盐产量少,价格贵,军中行军哪次不是成千上万人,真要吃白盐那怎么吃得起哦。相比较起来,行军打仗戴起来还是醋布方便,在军营安营做饭的时候只需要剪下一小块布放到锅中就会有盐味。 醋布的味道虽然不好,但打仗就不是来享受日子的,我们又都是一群粗人,有的吃,有命在就行,这都很不错了,还敢去要求什么。” 颜白觉得大牛这活说的很靠谱,掰开锅盔,把肉往里面一夹,张大嘴狠狠一咬。 哎呦,妈耶,烫死人了! 可能是闻到了肉香,尉迟宝琳回过神,看着颜白神色莫名,突然道:“颜白,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打你的时候轻点?” 尉迟宝琳神色一僵,突然摇了摇头:“算了,算了,算了……” “咦你看你这人,说话说一半,就跟拉屎拉一半一样让人难受,有话就就敢说,有屁就赶紧放!” 尉迟宝琳深吸了一口气,神色突然有些扭捏:“明日…明日我也要上战场了,如果…”他突然咬了咬牙:“如果我战死在沙场上,能不能求求你家长辈,在日后修史写到我的时候能不能写上我的名字。” 颜白不懂,这是个什么奇怪的要求,好奇道:“就这么简单?” 尉迟宝琳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就这么简单!但如果能有一两个字的点评就更好了!” 见尉迟宝琳说的格外的郑重,眼神又是那么的炙热,颜白一下子就明白了,心里不由的一酸:“我觉得能活着最好!” “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喂,别岔开话题,你还没说行不行呢?” 颜白想了一下,说道:“悍勇无敌这四个字怎么样?” 尉迟宝琳突然容光焕发,就像回光反照一样,他站起身来手舞足蹈:“极好,极好!” 第5章 决定的改变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来到营地里,给营地里镀上了一层金黄。 颜白醒来的时候整个营地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慌忙起身才发现所有的人和战马都已经离去,赶紧朝着伤营走去,待看到他们还在,颜白不知道为何却觉得松了口气。 这时候大牛瘸着腿从外面走了进来,抱着一大篼子的金银花和蒲公英。 “他们人呢?” 大牛把两味药草放到一旁,拍拍手:“都去打仗了,突厥人就在泾河边,这一次尉迟大总管亲自做先锋,三千骑兵轻装上阵,这一次势必要把那些突厥狗杀得一个不剩,狗日的,这一次一定要他们尝尝什么叫做有来无回……” 大牛红着眼睛怒声喝骂。 “哎呀”颜白猛地一拍大腿:“大军出行的时候你咋不叫我一声!” 原本还想看看大军出行的壮丽场面,结果因为睡着了,也没有人去叫,白白错过了这么壮大的一场盛事。 大牛看了颜白一眼,他以为颜白再说为什么没有人叫他上战场,小声嘀咕道:“我准备叫的,可校尉说你是个犟种,要知道能去打仗还得了,肯定要去。 可去去了战场还得派人保护你,带你上战场还不如带条狗有用…所以,就让我们没叫你。” 颜白闻言后像是个泄气的皮球,看了一圈,好奇道:“何医生呢?” 大牛头也不回道:“也上战场了!” “他能去?” 大牛抬起头:“他当然不想去,你是没有看到当时他那个样子,哎呦,可造孽了。可大总管说了全营没受伤的,没少胳膊少腿必须去,能杀敌的去杀敌,不能杀敌也要去壮个声势!” “那这些受伤的人咋办?” 大牛看着颜白笑道:“当时何医正也是这么问大总管的,可军令已下,不动如山,校尉就向大总管推荐了你,所以现在所有伤兵都交给了你!” 颜白大吃一惊,声音不由的也变成了鸡鸣:“我能成?” “咋不能成?”大牛拍了拍大腿:“我这腿好多了,也爽利多了,以前动都不敢动,现在拖着还能走几步。 你都能把我医好了,这剩余的百十多个兄弟都看着呢,咋不能成?”大牛似乎有些生气,嗓门格外的大,震的人耳朵疼。 颜白都有不知道自己能有这本事,自己这个三脚猫的功夫都是拿猪皮小白鼠做实验,昨天给大牛缝针那真赌气成分在里,生平是头一次。 如今可能要给一百多号人做手术,那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没有个无菌手术室,一没有个完善的医疗体系,二没有个可以对症下药的医师,三没有个行医证,现在让一个外科学专业的人,独自一个人完成这一切,这要是搁在后世,要是被人知道这么做,要么牢底坐穿,要么吃枪子。 颜白不敢吭声,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因为自己的逞能让原本能够活着的人失去了生命,那这一辈子就算记忆能够忘却这件事,可是良心却会让你一辈子寝食难安。 大牛期待着白颜的回答,他相信颜白一定会比那个何医正做的好,可是迎接他的却是颜白果断的摇头。 “为什么?同是营中的兄弟,难道颜督运就忍心看着我们这些兄弟活活的痛死?”大牛很不理解,他很恼怒,他觉得这是颜白公子脾气发作,他觉得颜白这是看不起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府兵。 毕竟,颜白的家世他也是听说过一些的,从小就锦衣玉食,长辈更是疼到骨子里去,这样的人和自己这些泥腿子就不是一路子的。 颜白闻言苦笑:“也不怕你笑话,我自己就是半吊子,我怕人没有救到,反而把你们给害了。” 大牛一听,他觉得他明白了颜白的担忧,就是把人给医死了脱不了干系,于是他把胸脯子拍的啪啪响:“颜督运尽管大胆的去医治,医好了是您的医术精湛,医不好是我们没那个命多活几年。 你尽管放手去医治,我大牛今儿在这儿打包票,谁要是以后胡咧咧,脏了颜督运的名声,就算死了老子也会把你从土堆里拉出挫骨扬灰,兄弟们说对不对?” 身后棚子的众人闻言开始起哄。 “督运,赶紧的吧,我这都等一宿了!” “就是就是,你也给我缝补一下,我屁股被突厥狗砍了一道口子……” “凭什么什么是你,老子后背划了一刀,只要给我先缝补了,老子立马就能上阵杀敌。” “我先来,我先来……” 颜白抬起头,看着大家争先恐后的样子,轻轻一笑:“我颜白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有这么多兄弟让我觉得我是那么的重要,我一直以来都是活的浑浑噩噩,也没有多大个梦想。今日,承蒙众位兄弟看的起,我颜白就大胆一试。 说实话,我颜白还没活够。 如果有兄弟因为我的学艺不精而离开人世,我不能给你一命抵一命,但是我可以给大伙做个保证,如果有兄弟离开,你们家里的老人小孩日后就是我的老人小孩,这辈子就算砸锅卖铁,就是卖身为奴,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也不会让他们饿着。” “颜督运这是答应了?”大牛激动的哈哈大笑,瘸着一个腿非要给颜白叩头:“颜督运尽管放心,还是那句话,谁死了谁倒霉,这事儿跟颜督运您一点关系都没有。” 颜白哪能让别人给自己磕头,赶紧拉住:“大牛叔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你们都不害怕我给你医治,反过来却要给我磕头,您是长者,我是晚辈,这要是让老天爷看到了,非要打雷劈死我!” 这么一打趣,气氛一下子就熟络起来,颜白也开始细细的观察每个人伤势。 大牛扶着一根木棍跳着跟在颜白的身后:“其实刚拉回的时候有三百多号人,就过了半天就死了一半,这些都是有幸活过来的,大总管说这些人命硬,没有伤到要害,要是伤到要害流血也就流死了……” 颜白一边看,大牛一边解释,片刻后颜白对所有人的上有了个清晰的认知。 刀伤和箭伤占绝大多数,伤口比较简单和单一,但其中也有复杂和超出能力之外的。 一个兄弟的腿被马践踏了,骨折程度为7字形,有位兄弟手腕已以下手掌被切断,有位兄弟脑袋被捶了一个坑,但令人惊奇的神志还很清楚,就是不能抬头,一抬头就会剧烈的呕吐。 第6章 做最大的努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颜白既然已经要好好做这件事,那就要拼尽全力的去做好。 虽然自己的能力并不能让所有人都获得最好的医治,但一定要让这些人从心理上觉得还有继续活着的希望和动力。 跟着何医正一同而来的几个药童没有上战场壮声势,几个人现在被颜白使唤的团团转,一个人负责烧水,一个人负责清理卫生,一个人负责把麻布撕成大小不一的布条,然后用沸水使劲煮。 颜白也没有忙着,疯狂的回忆早已经抛之脑后的文化知识,第一步要做什么,第二步要做什么,第三步要做什么。 “啊,这到底哪个该死的教的我,造孽啊,我他娘的上课跑神,你咋不把拿脚踹我,拿大耳光子抽我啊!!”颜白捶胸顿足仰天怒吼。 一个伤兵被颜白的吼声吓了一大跳:“牛县尉,颜督运这是咋了?” 大牛抠了抠鼻孔:“想家了吧!” “想家?” “对啊!”大牛换手抠另一个鼻孔,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你小时候在外遇到难处难道不想念你在家的父亲?不想如果父亲在身边该多好?” 伤兵点了点头:“我觉得牛县尉说的对,可是我没有父亲。” 当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日上竿头。 颜白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给屁股上被砍了一刀的那个兄弟做缝合。 我们经常说:你尽管努力,剩下的一切交给天意。 颜白也在拼了命的去努力,但是这一切却不敢交给天意,毕竟这都是命,这都是活生生的人。 虽然不管救不救,这些伤口该发炎的依旧会发炎,能扛过去的还是能扛过去,但是既然选择了动手,那就选择了承担责任。 清洗伤口,刮去腐肉,再清洗伤口,颜白心里很清楚,没有很严密的消毒手段,这么做感染的风险依旧很大,但就对目前的环境而言,这么做确实是最好的手段,如果何医正也在,那么辅以中药,那绝对又是另一个结果。 府兵是大唐最好的一群人,他们勇猛,他们无敌,他们能征善战,他们把大唐铸造得光彩无比,他们就像是神一样,可在长针穿过他们的皮肉,他们浑身也会颤抖,毕竟这种手段实在是太骇人了。 看着大牛拉着一根碗口粗的金银花回来,颜白紧张的心情稍稍好了很多,他忍不住心想,这金银花要是能说话,定会说:大牛,这和人沾边的事儿你是一件不做啊,你摘花就行,你连根拔起是个啥意思? 一个人实在忙的够呛,颜白试着让药童搭把手,这些孩子十一二岁,却没有十一二岁还有的活泼,他们眼里只有活,往往你一个眼色或是一个动作,他们都知道要做些什么,想了想,颜白觉得可以把自己的这些东西教给这个孩子。 这样自己可以轻松一些,二来,就是自己心软了,想着能不能拉这些孩子一把,虽然不着伤口缝针算不算一个手艺,但是多一个会的东西,总比没有强。 “看好了,这个叫做间接性缝合,也是最常用的一种缝合手段,一旦伤口内有积液可以用这两个线撑开引流或者上药,同时也避免了伤口的开裂。咱们用的是头发,最不好的就是不够绵柔,但是对咱们来说目前是最好的……” 颜白说的很细,算是掏空心思的去教这些孩子,而这些孩子对于专业的术语名词虽然听得一头雾水,但是都在默默地记着这些宝贵的知识。 他们不知道颜白是谁,但是从这些府兵羡慕的眼神中能看出,这对他们而言是一场造化。他们虽然隶属太医属,名头说起来很是高雅,实际上就是个没有名堂的,平日就是负责捡药,整理,打杂。 干的好了的一两句奖赏,干的不好直接走人,药童多的是,走一个再招一个进来就是。 在医属里,他们就相当于那些太医的奴仆,挥之则来,弃之则去,没有丝毫的地位可言。 待这一阵忙完休息时间,在一个大一些的药童带领下,五个药童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给颜白叩头,颜白拦都拦不住,你拦着这个那个跪下,你拦着那个,这个赶紧跪下,无法,只能苦着脸坐在那儿,看着一群人孩子对着自己三拜九叩。 大牛拄着金银花的树干,羡慕道:“颜督运就受着吧,这些孩子都是苦命人。” 说罢,他话音一转突然道:“颜督运可是长安颜家人,颜家什么人不知道的可以去打听下,教书育人千余年,这说明啥知道不? 说明颜督运交给你们的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本事。不过你们也算机灵,三拜九叩之,如今也算受了颜家的恩情。 看你们都年幼,有句话我还是得替督运说一下,常言不是说么,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如今督运把这手艺传给了你们,日后你们结婚生子后也可以传给你们儿子,但是如果没有督运首肯你们之中有人把这些东西传给了别人,嘿嘿,背师叛道是什么结果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颜白听着脑袋就大了,明明传播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这大牛却是像个黑社会一样在这里搞恐吓。 站起身赶紧捂着大牛的嘴巴,对着这群小药童说道:“别听他们胡说八道,想教就去教,但丑话还是得说一下,我就是个半吊子,交给你们估计也是半吊子,在自己没有一桶水的时候千万不要去给别人一碗水,免得害人,日后如果惹出事端,且莫……” 想了想颜白觉得这个东西也说不准,万一这里有天才呢,西医不也是这么慢慢发转来的嘛,于是又赶紧道:“这东西还是得看你们自己,别人都是从无到有到精通,你们可以多琢磨,不要被我的话给误导了!” 有了一群给自己磕头的人,颜白觉得压力山大,剩下的东西也讲得格外的认真,孩子们也听得认真。 人在专注的情况下就会忽略时间,忽略身体上的劳累,不知不觉已经边操作边讲解了很久,从伤口的包扎,到卫生的隔离管理,再到疾病的预防,颜白是想到哪里讲到哪里,一时间整个伤营静悄悄的。 屁股被缝好的那个伤兵拉着大牛的衣摆,小声道:“牛县尉你是读过书的,有句话叫大大大…大什么来着?” 牛大想了下:“大大…声,大器晚成!” 第7章 见到一个名人了 休息了一会儿,颜白又开始忙碌,不过这次的就轻松很多,因为多了几个搭手的。 看了一会儿颜白渐渐放下心来了,这些药童清理伤口很细心,动作很轻柔,他们把要领牢记得很清楚,如果抛去年龄太小这个因素,光看伤口的清理动作,你想象不出这是一个半大孩子做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隆隆的战鼓声,紧接着就是轰隆隆的马蹄声, 颜白心里咯噔一下,不由的就想到昨晚尉迟宝琳说的话,心里不由的猛揪了一下,他知道尉迟宝琳其实也才十七八岁,如果不是多日的劳累让他胡须茬子乱生,在后世这个的一个年轻人应该和一群要好的朋友活跃在球场上。 活跃在网络里,活跃在美好的青涩的爱情里。 可现在呢,却活在战场里。 颜白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抬起头,冲着药童立刻吩咐道:“所有人立刻去烧热水,准备麻布,忙完了这一切后立刻去附近收集金银花和蒲公英,越多越好!” 伤兵营地忙碌起来,受伤的也开始在默默的准备,所有人知道,无论输赢,一会儿这里一定会来更多受伤的兄弟。 把最后一个兄弟的伤口缝合包扎完毕后,颜白也冲出了营地,然后一头扎进了不远处的树林里,树林里,一颗颗的胳膊粗细的金银花树被颜白从树林路脱了出来,径直拉到了营地里。 营地里面伤兵趴在那儿开始摘花,待弄满一盆,立刻就会走来一个端着就去河流边洗净。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不远的长安城太极殿李二也在焦急的等待着,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光,说晚不晚,说早也不早。 虽说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漫漫长夜,可李二却希望在漫漫长夜到来前能做一个好梦。 就在这会儿,一匹战马带着烟火气在朱雀街上疾驰,看着战马和人都心急火燎的样子,巡街武侯霎那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立刻敲锣,大声吆喝着:“避让,避让。” 战马一直跑到太极宫,见战马停留,内监主动上前牵马,低声询问几句,随后他眉飞色舞起来,大声道:“恭喜陛下,泾阳尉迟公爷大胜突厥斩首千余!” 李二松了口气,脸上的惆怅稍稍褪去,抬起头又变得如山间岩石那般冷峻:“传下去!” 宫中突然冲去几匹马,出了宫门后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开来:“泾阳大胜,斩突厥千余人,我军威武!” 报喜声音传到了曲池坊。 颜家老门房突然睁开浑浊的双眼,揉着眼睛竖着耳朵又细细的听了一次,突然就朝着后院跑去,带着哭腔道:“阿郎,阿郎,少郎君有信了,少郎君有信了……” 回来了回来了! 走的时候是三千多人,回来的时候却只回来了二千多人,战死七百余人。 泾阳大营的伤兵营突然变得满满当当了,一下就涌来了快三百名伤患。 何医正捂着胳膊在那里哎呦哎呦个不停:“小二啊,小二啊,快来搭把手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哎呦,额滴神啊……” 小二药童没来,颜白来了,掰开他的胳膊一看,颜白有些吃惊:“哎呦,了不得啊,这么深的一道口子,要是再等一会估摸着就结痂了吧!” 何医正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道:“我这,哎呀,你是不知道那会儿是多么的凶险……”话还没说完,何医正突然站起身,义正言辞道:“救人如救火,我要忙碌起来了,来来,请督运让一让!” 颜白不明白何医正这是在闹哪出,转头一看,伤患营的营门外不知道何时立着一名身高接近两米的壮汉,盔甲把他包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威严的大眼睛,那扑面而来的凶悍气息就像魔神突然降临。 营地也如同闹瘟疫一样瞬间安静下来,看着众人连抬头直视的勇气都没有,颜白突然就明白这是谁来了! 在没有见到尉迟敬德之前,颜白一直在想这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是如电视里那样黑魆魆憨憨的,是槽糠之妻不可弃的铁汉柔情,是淳朴敦厚的老实人,还是唐书里面的喜欢揭人伤疤刻薄之人? 颜白一时间有些发呆,甚至忘了见礼。 这时候尉迟敬德突然发出一阵爽朗的大笑,然后信步走到颜白身边,拍了拍颜白的肩膀:“你的改变很大,你大伯见到了会很开心。” 颜白终于回过神,赶紧跪拜道:“大营粮草督办,颜白拜见大总管。” 尉迟敬德扫了一眼焕然一新的伤营,点了点头:“尉迟校尉推荐的你,你很不错,比何医正强,果然是名门之后,名不虚传!今日起粮草督运不做了,你就伤营校尉,开始负责伤营一切事物!” 不远处的何冠正脸色一边,嘴角露出一丝解脱的笑意。 这笑还没落下,尉迟敬德继续说道:“何医正做你副手,受你指挥,起来吧!” 颜白站起身,也不敢抬头,这尉迟敬德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就像你在自习的时候打闹,无意间,抬起头正巧看到窗户上班主任伸出的半个脑袋刚好和你对上视线的那个感觉一样,让你手足无措,浑身发毛。 手足无措间又听尉迟敬德继续道:“听说犬子说你想让我给你签名?难不成你们颜家也觉得我这个大老粗最近几年在苦修《论语》? 我很看好你,待此战结束,我请你去我家做客,我们一起研讨研讨文学!” 因为带着盔甲,颜白瞅了一眼,没有看到尉迟敬德脸色,但心里总觉得这句话怎么会这么地逗呢! “好的,这是小子的荣幸!” 可能是打了胜仗,尉迟敬德心情很不错,他觉得颜白不推脱的性子很符合心意,又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军营果然是最炼人的,见你改变如此之大我甚是满意,我也不多说了,看你也不是很自在,走了,改日长安见。” 这时候尉迟宝林从尉迟敬德身后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把一米多长的长矛。 见尉迟敬德身影消失,所有人都跟颜白一样松了口气。 “给,这是我送你的!”尉迟宝琳把长矛递给了颜白。 颜白打量一番,暗暗称奇,不解道:“这长矛的矛头也太长了吧,怎么像是把一把剑焊接上去了?” 尉迟宝琳见颜白不认识这兵器,得意的笑道:“这是马槊!” 身为冷兵器的爱好者,马槊颜白还是知道一些的。 马槊也叫丈八长矛,骑兵专用的武器,八个面,有明显的破甲棱,主要应对重骑兵和披甲战马,长度接近四米长,可如今尉迟宝琳给的这个才一米多,怎么看都觉得有些不沾边,于是不解道: “马槊没有这么短吧!” 尉迟宝琳挠挠头:“是没有这么短,我父亲说这是从阿史德乌没啜身上缴获来的,他说的这是马槊,杆子这一部分应该被人毁坏一部分,所以就这么短了,他说的应该是错不了的。我知道你也颇爱武艺,就是说了一嘴,父亲就命我送给你。” 第8章 老天开眼 大军仅在大营休整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又出发了,这一次颜白没有睡过头,看着在夜色里无声收拾东西的众位骑兵,一时间只觉得心口像是堵了一口气,这口气憋的他胸口疼,憋的眼珠忍不住发红。 这一刻颜白突然就明白《木兰诗》里面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颜白知道这群人要去干嘛,也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突厥人的两支队伍已经在渭水集合,兵锋直指着长安,然后这群突厥人会被李二的缓兵之计吓住,然后在桥上缔造盟约,杀白马立誓,然后大唐就会顺利的到贞观元年。 这一切如果没有偏差都会发生,可兵营出征的将士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要去杀突厥人,他们知道自己可能会死,出营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抱着必死的心去面对的。 毕竟突厥人太多了,算是兵临城下。 颜白受不了这么冰冷死寂的氛围,可这一切他觉得不做些什么又觉得心有不甘,在尉迟宝琳惊讶的眼神中,他窜上了望台,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吼道:“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在某种意义上所有大唐将士都会永生,因为,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我颜白再次立誓,终其一生牢记你们每个人,我要把你们告诉后人,我不会忘,我们也所有人都不会忘,是你们给了大唐无边的底气,此战突厥狗必退,大唐必胜!!” 所有人闻言皆是一愣,不由的停下脚步。 尉迟敬德抬起头,看着高处的颜白,掀开面甲,他咧嘴一笑,突然举拳头猛敲胸甲:“必胜!” 众军士也不由的站直了身子,猛敲胸甲,震耳欲聋的怒吼声震的大地都微微一颤:“必胜。” 于此同时,一支小队从长安出发,朝着渭水这边赶来。 武德九年八二十八日,颉利可汗到达渭水边,李世民与颉利隔渭水对话,斥责他背弃定约。不久左武卫右无武卫大军陆续到达,颉利可汗见唐军军容盛大威严,又知道执失思力被捕,由此大为恐惧,请求和解,诏令同意。 李世民当天回宫。 三十日,李世民又驾到便桥,与颉利可汗杀白马而设盟誓,突厥退走。 “突厥狗走了,掳着我们的百姓走了!!”尉迟宝琳看着北边,咬牙切齿道。 颜白看着又一个伤患的尸体在火塘里变成灰烬,轻声道:“等着吧,再有几年,我们大唐男儿一定会灭其种,亡其国,绝其苗裔!” 尉迟宝琳抱来一捆干柴放到一旁,拍了拍手:“大将军说咱们这一营可以回长安了,你为何非要拖几天呢!” “好不容易今儿才只走了一个,要不拖几天,给他们养养身子,一路颠簸会有更多的人扛不住,会有更多的人死在路上!” 尉迟宝琳点点头:“言之有理,那咱们就多待几天,反正回长安也没有什么事儿,在这野外还自在一些。” 大牛的伤口已经在结痂了,以前那个爽朗的汉子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不但自己给自己做了一个拐杖,还严格遵守颜白的规定,每日必须用温水擦洗身子,每日必须喝上足足一盆的金银花泡水。 用他的话来说,他以为他这条腿已经废了,没有想到却见到了完好如初的希望,虽然颜校尉说会有一道难看的疤痕,但他自己觉得男人身上没有个疤算什么男人。 屁股被砍了一刀的黄山也是属于恢复力惊人的那种,他的伤口也在结痂,长肉的时候会有些痒,很多时候他都想爽快的去抓挠一下,但是一想到颜白的告诫,每当要忍不住的时候他都会照脸一巴掌,然后拄着拐杖去给自己的马儿抓痒。 何医正现在过的有些憋屈,随行而来药童不听他使唤了,过惯了衣来张口发来伸手日子的他现在就像深处在无边的苦海里,每日不但要配药挖药,半夜里还得起来巡视伤员,最可气的是明明他是最努力的一个,可所有人却念着颜白的好。 颜白这里他是争不过的,昨日太医署来信了,信里的内容极其简单明了,上官用极其严厉的话告诉他,一定要好好的听从颜白的安排,因为上官说了,颜家顶梁柱子已经在写史了,问他需不需要把用草木灰救人的本事也写上去。 这把太医署长官给吓得睡觉都做噩梦。 紫宸殿内伟大的大唐陛下李二难得露出笑颜:“今日算是偷得一会儿闲功夫,能在这里和您闲聊片刻!”说着狡黠一笑:“老祖宗,您是不是还是为你那侄儿来的?” 颜之仪不好意思的拱拱手:“就不能来陪着陛下您谈谈心?” 李二摆摆手:“你颜家什么样的脾性我哪里不知道,连住的地儿都是离宫城最远的曲池坊,您要能来陪我谈谈心,天天不说国事我也愿意! 我比您孙子师古还小一轮,您是老祖宗,就别跟学生打马虎眼了,有啥话您老吩咐就是!” 颜之仪轻轻叹了口气:“我大哥四十有五才有儿子,我那侄儿五十有三才有孙子颜白,颜家分三支,如今仅存两支血脉。 颜白是我大哥这一支唯一的独苗,说来也噪人,我大哥临走前把这孩子交给了我,这孩子我又交给师古看管。 又因老我大家老年得子,颜白这孩子年岁不大辈分却又高,跟师古晚辈同辈。家里的小辈子懂事儿后就和他玩不到一块去,久而久之这孩子的脾性就不是那么的令人满意,不好读书好习武。 这次一个人偷偷的去泾阳更是把叔叔婶婶吓得够呛,虽说战死沙场也算荣耀,但没留下个半点血脉,等我闭眼后该怎么去跟大哥交待。 尉迟国公家来时我也去了,在门口闲扯几句,听说这孩子这次变化挺大,他说如同换了个人。 如今得知安全无虞,今儿来也是想问问陛下,您也别骗我这个半截子入土的人了,您就实话实告诉我,颜白这孩子到底是真的开窍了,还是您顾全这我颜家的脸面没说实话……” 李二闻言苦笑,摆摆手,懂事的内监立刻就捧来一卷手稿。 “颜师您看,说实话要不是百骑给的秘信我也不敢相信颜白能有如此手段,伤营解众人之苦,匪夷所思的手段让太医署何冠正都惊为天人;一句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更是豪气冲天。 如今更是听说在他的主导治疗下,伤患到如今才死了十七人,相比之前战后伤患死亡人数作比较,他管理下的伤患死亡人数比以前少了太多,甚至连零头都达不到,您老人家知道吗,前日我看到这消息后我难得睡了个好觉。 大唐不容易,到如今更是艰难,能少死一个,我心就能多安一分……” 颜之仪看完百骑司汇报,双手有些忍不住的发抖,他忍不住喃喃道:“上天开眼啊,上天开眼啊!” 第9章 讲古 伤营现在有伤患三百四十七人,能走路的有一百七十八人,减去这能走路的,剩下的都不能走路的。 泾阳县衙的众官吏自从知道渭河和泾河交会处的山脚下还有一营府兵,他们送来的各种吃食以及工具,并且把泾阳县里所有的猎户召集到了一起,要求去山上打猎,给众位伤患补充营养。 有了工具,伤兵营的一切很快就得到了改变,最直接的改变就是每个伤患再也不用躺着或者趴在地上了,而是都有了一张简单的木床。 一张用树藤木棍组成的床。 颜白的生活也变得有规律起来,检查伤患,做饭,跟着何冠正学习草药的药理知识,晚上的时候会跟尉迟宝琳对打练一会儿功夫,这个时候整个山谷都充满了颜白痛苦的嚎叫声。 “打人不打脸啊…我去…又来…”一会儿颜白就坚持不住了。 这时候伤患营的众兄弟,腿好的走过来,腿不好的用手爬着过来,两个校尉对打,这对他们而言可是难得消遣娱乐,这个时候众伤兵全部化身为老师,你一言我一句开始指出刚才对打时候颜白的不足。 “颜校尉你要记住啊,练武之人其根在脚,发于腿,存于腰,形与指,由下及上,完整一气……” “一气个狗屁,校尉别听大牛胡说八道,我们府兵只需记住一个字,那就是勇,日后在战场上谁更不怕死谁才能不死,越是怕死的越是死得快……” “狗屁!”大牛拄着木棍站起身:“没有一个好的根基好的身子骨,一个冲锋你就完蛋了,还勇,比谁不怕死是吧,要我说得有个强健的身子骨,穿上厚厚的重铠,手拿斩马刀,神挡杀神……” 董大很是不服气,嗤笑道:“一根马槊就能把你扎个透心凉!” “狗屁!”大牛把拐杖敲的邦邦响:“都是兵卒哪能用的起这个玩意儿,你当这马槊是竹棍啊,随便砍一根就能用?” “啊啊再来……” …… “蓝莲花啊啊啊啊啊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哦,谢特…” 众人见颜白又冲了上去,赶紧停止了议论,全部目光炯炯的盯着不远处两个跳挪腾跃的两个人,盏茶时间,颜白躺在地上气喘如牛,明明是被虐的,脸上却见不到丝毫的沮丧。 也不知道啥原因,颜白只觉得自己现在这体质好的要命,比后世那科技与狠活吃多点身子相比好的太多了。 “还打么?”尉迟宝琳居高临下,满脸的骄傲。 “不打了!待我休息一宿,养精蓄锐之后明日再与英雄大战!” 尉迟宝琳点燃了艾草,烟雾升起后,大屁股往地上一坐:“唉,真无聊啊!”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看着颜白:“你是读书人,要不你给我们讲讲古吧!” 颜白一头雾水:“什么是讲古?” “讲故事啊!” “哦,原来是这个,我想想啊!”看着大伙眼神唰的一下盯在自己身上,颜白不忍拒绝,搜肠刮肚想了想:“那我大家讲一个《笑傲江湖》的故事咋样?” 尉迟宝琳闻言不由的坐直了身:“这名字听着就攒劲,来来,开始吧!” “咳咳咳!”颜白清了清嗓子,说道:“那就先说第一回,灭门……” 所有人呼吸一顿,不由得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这第一回听名字都这么刺激,期待感满满,那里面的故事岂不是更加的刺激。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只见门顶牌匾上写着“福威镖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颜白开始娓娓道来,这些汉子哪里听过这么简单直白却又极具冲击力的故事,这可比长安城茶楼说古的先生讲得好太多了。 好理解不说,这故事还稀奇,一下子就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只见这个姓余的托着宛儿的下巴,嘴里那是啧啧有声,说什么这姑娘身材看着美的很,这一张脸却是个麻子皮,这时候林平之气得不行,猛地一拍桌子,怒声呵斥道哪里来的野狗敢在这里犬吠?那姓余的闻言笑了笑,回骂道你这个死娘炮在骂谁呢…… ” 夜色里,虫鸣慢慢的销声匿迹,就连讨厌的蚊子也不再骚扰众人了,颜白哈欠一个接着一个,一直不停地揉着眼睛,好几次都忍不住想不讲了好好的去睡一觉,可是一抬头看到众人如饥似渴的眼生,颜白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就不讲了那一定是恶贯满盈,罪孽深重。 强打起精神又讲了一段:“林震难觉得自己这一家此次打劫难逃,于是就出主意把儿子身穿的衣服换成仆从衣着好混出府,等到天明,打开大门……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兄弟们晚安…… ” 尉迟宝琳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这林家人傻,都死了这么些个,难道就不会把所有人都聚集在祠堂里么,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敌人怎么能分而击之?” “还有,我看这林府也就一般,林家都几代人都打下这么厚的一份家业,难道就没有个密道什么的,就算没有地道,那把所有人集合在一起,手拿家伙事儿,拼着鱼死网破也让能对方逃不了好,唉呀……” 尉迟宝琳突然捂住了嘴巴,因为他看见颜白正在翻白眼。 “后续还听不听!” “听!” “那就赶紧闭上嘴巴,睡觉!” 尉迟宝琳抱来一大捆艾草撒上水,然后铺到快要燃完的艾草火堆上:“真是的讲个古还能讲一半,我给你说如果我在茶楼遇到你这样的,不用老子动手其他人都会把他吃饭的家伙事给撕个稀烂。” 听得颜白的呼噜声响起,尉迟宝琳看着颜白摇了摇头:“唉,真是奇怪,好好的这么一个人怎么会在长安落下个二世祖的名声呢,真是想不通,难不成你是故意的?不应该啊,真是奇怪。” 尉迟宝琳懒得去多想,闭上眼睛:“老何,你上半夜,下半夜叫我,记得,四周的火塘不能灭!” “好的,尉迟校尉!” 何冠正爬起身,抚着胡须,不由得也打量了颜白一眼,咂咂嘴,小声嘀咕道:“故事倒是稀奇,真可惜,以前倒是看轻了他!” 第10章 好大的侄儿 太阳很明媚,颜白的心情很好,因为从昨晚终于没有听到伤患悄悄的离世消息。 在野外就是不好,蚊子多得要命,身上被蚊子咬了一身的包,但奇怪的是却不怎么痒,在小河里冲个了凉,瞬间就带走了起床气,看着大牛扔掉拐杖也准备下河,颜白赶紧喝止。 “大牛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是吧,这才几天你都想下河,万一感染发炎了咋办?还要不要命了,还娶不娶媳妇了?” 大牛扯了扯自己的兜裆布,苦笑道:“我也不想啊,可二狗那驴日瞎的说我骚裆,我这不洗洗,以后咋回去见人呀!” 颜白从水里站起身,胡乱地抖了抖身上的水:“是见人重要还是命重要,去去,水里有水猴子,敢下水我打断你的腿!” “我看你就是个水猴子!” 就在这时,尉迟宝琳赶忙走来,站在小河边大声道:“别洗了,快快,山下来了好多辆马车,护卫的人看不到头,难不成是来接咱们回家的?又或者是城里的哪个二百五听说小爷在这里,特来看望?” 看着喋喋不休的尉迟宝林,颜白有些想笑。 看吧,就算胡茬子长了那么多,不也像个孩子! 颜白咧嘴笑了笑,随后又有些苦恼,现在的野外不比后世的野外,这里没开化的地方很多,虽说景色不错,但也危机匆匆,这几天每日都有人抓到辣条,颜白感叹着生命易逝同时,连续吃了好几天的蛇羹。 穿好衣服等了一会儿,黄牙突然兴匆匆的冲到营地里:“看清了,看清了,启禀两位校尉,不远处的队伍里有中山王,有程小公爷,有宗正卿之子李晦,还有颜家中书侍郎之子颜善,奉陛下之命前来看望为国征战的勇士。” 听着黄牙这一嗓子,营地的伤患开始大哭,那哭声真是惊天动地,把颜白吓了一大跳,以为又是哪个伤患扛不住走了,赶紧冲到营地里,见众人都好好的,才长长吁了口气。 颜白不知道大伙为什么会哭,偷听了一会儿,才慢慢明白过来,原来是听说陛下派人前来探望,感动的哭泣。 颜白依着树干,摸着靑虚虚的下巴不由的陷入沉思,难不成后世的朝鲜就是跟大唐学的? 就在颜白沉思的时候,一队队威武的将士,一辆辆马车鳞次栉比地进入了营地中。 好家伙,怪不得尉迟宝琳会说队伍看不到尾呢,这先前能够容纳三千骑兵的营地一下子就被这来看望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看着这些人开始从车上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外搬铜钱,布帛,颜白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个时候不应该搬营养品或者疗伤的药草么? 这时候人群突然让开一条道,一辆很是精美大气的马车上走出一个少年,十岁出头的模样, 头戴金冠,身穿暗金色的衣袍,在颜白惊讶的眼神中尉迟宝琳突然冲了过去,单膝着地,抱拳行礼。 “尉迟宝琳拜见中山王!” 少年点了点头,尉迟宝琳站起身,然后弯着腰,脸上堆砌着谄媚的笑,嘴皮子上下翻动,小声的在介绍着什么。 随着尉迟宝琳伸手一指,身穿黄色衣衫的少年朝着颜白快步走来,就在颜白考虑要不要学着尉迟宝琳那样子行礼的时候,这少年却突然拱手行礼。 “父皇闻颜校尉在军营救死扶伤神仙手段,因国事繁忙不能脱身,走前特令孤一定要当面致谢,先生大才,孤李承乾代全军将士,请颜校尉受礼!” 李承乾? 这小孩是李承乾? 喜欢男人的李承乾? 在众人的注视下,颜白慢慢地挺直了腰杆,拱拱手:“举手之劳,分内之事,陛下和中山王的夸赞实在令我汗颜,当不得如此厚礼,汗颜,实在汗颜啊!” 场面话,实实在在的场面话,但众人在看到颜白如此‘懂事’后不由的松了口气。 就在颜白以为事情要结束的时候,又走来一个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耳温尔雅,胳膊下还夹着一卷书,在颜白惊骇莫名的眼神中,直接跪地磕头:“侄儿颜善,拜见叔叔!” 侄儿? 叔叔? 老天爷,这大侄儿不认识啊! “快快起来,快快起来……” 颜善站起身打量了颜白一眼,随后低下头,心里暗暗沉思,看来果真如老祖宗说的那样,自己的这个叔叔变了不少,眉宇间没有了先前的浮躁,反而多了几分稳重,看来军营里果真是个锻炼人的地方。 颜善决定多观察一会儿,待到晚间就给家里写信,一是让老祖宗安心,二是把颜白叔叔的变化给父亲和老祖宗汇报一下。 李承乾表扬完了颜白,随后就去了伤兵营,掏出一卷圣旨,奶声奶气地宣读起来,圣旨的词汇很深奥,颜白只听懂了劳苦功高,为国辛劳,等等…… 伤兵营哭声一片,不少人挣扎着要跪地行礼,好在李承乾很有眼色,知道这些人都有伤在身,朗读圣旨之前先做了说明,不然明日伤兵营地又要有几个伤兵会因为伤口的二次崩裂而离开人世。 李承乾把两项任务走完,这时候人群里就有一个大嗓门吆喝道:“全军有令,扎营安息!” “喏!” 片刻后,营地里全是营帐,不久前才没有杀气的营地顷刻间有变得森严。 颜善寸步不离的跟在颜白身后,颜白走到那里他跟在哪里,知道的是叔侄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父与子呢! “叔,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没听到一个叔字,颜白就会忍不住打个哆嗦,这颜善问题很多,一点没有身为晚辈的觉悟,可不回答不行,颜白觉得那样太没有礼貌了! “是变黑了对吗?”最害怕的就是解释身份问题,这咋说,说了完了被当阿飘上身给烧了或者沉池塘咋办? 颜善点了点头:“对,有点黑,但看着比以前更加沉稳了!” “造孽啊!” 颜善笑了笑:“老祖宗问你准备啥时候回家,他说了,如果这次你真的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他就不罚你跪祠堂了!” 说到了这里,颜善突然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你离家半个月了,临走时老祖宗说了,要我监督你把这半个月的学业补上!” “还有什么呢?” 颜善没有听到颜白言语中的不耐烦,继续道:“老祖宗还说了,以前在学业上对你过于苛刻,导致你做人微有不足,他说,以后学业会轻松些,对于做人这一方面他老人家决定从祠堂搬出来亲自教导你!” “我这次来不仅带来了书,还带来了你最爱的九尾狐,还有飞奴,原先的那一套笔墨纸砚扔了,这次带来的是陛下赏赐的一套。 对了,家里最近在给你寻找武师,陛下听说就把你要到了宫里,跟着所有的禁军将领一起学习。” “这次来除了传话,我还带来了你最爱的蜜枣和糕点,怕你喝不习惯外面的茶,大伯还专门给你准备了浮梁茶。 对了,姑姑知道你耐不得热,请工匠给你做了市面上流行的蚕丝长衫,还有很多,我怕少了你又不开心,所以都搬过来了…… 突厥人走了,姑姑也离开了,去了河北道,临走时哭的厉害,她说下一次见到你不知还能不能记住你的模样......” 颜善像个大管家一样事无巨细的说着一切,颜白越听内心越是纠结,这份沉甸甸的爱,如何去做到坦然接受。 自己是颜白,可不是你们心里的那个颜白。 唉,造孽啊! “颜白,来来,介绍几个二杆子给你认识一下……” 尉迟宝琳的这一声喊算是让颜白找到了离开的借口,他朝着颜善告罪一声,然后飞快的朝着尉迟宝琳跑了过去。 颜善看着颜白的背影,松了口气,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喃喃道:“长大了,自己的叔叔是终于长大了!” 第11章 拉钩上吊 尉迟宝琳口中的二百五其实就是程怀默,程咬金的儿子。 当颜白见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呢,十五六岁的年纪快一米九的身高,站在那里就像一只立起来的灰色棕熊,他都这高,这么壮了,他的老子程咬金得有多高多壮? 怪不得程咬金这类人被称为绝世猛将呢? 做个比喻,你想象一下,战场上,一个两米多高的人,体重二三百斤,手拿宣花板斧,骑上战马大喝一声:草拟吗! 然后一脸杀气的朝你冲来,你说你一个一米七八出头的步兵怎么去抵挡? 一个耳光子甩到你脸上,能把脑浆子给打出来,别说抵挡,连对视的都得扬起头好不好! 这体格带来的压迫力太大了! “颜白,来,你跟程二百五对打一场,绝对让你受益匪浅!” 看着尉迟宝琳不怀好意的笑,颜白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一样:“狗屁的受益匪浅,你怕是想吃老子的席,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啥是吃席?”程怀默不解的挠着头,瓮声瓮气道。 尉迟宝琳献宝似的抢答道:“吃席就是人死后的丧宴!” 程怀默咧嘴笑道:“你这人说话挺好玩,有趣,有趣,不过你放心,我下手极有分寸,绝对不会把你打死或者打伤,来来,颜校尉比一场,就当闲着没事儿玩玩嘛!” “就是,都是一个营地的兄弟,比着玩玩,难不成还能出人命不成?” “就是就是,颜校尉来一场,试试……” 颜白也不知道自己是鬼迷心窍还是脑子犯病,脑子一抽竟然真的就去跟程二百五比试去了,结果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颜白弱鸡一样的身体怎么能玩的过狗熊一样的程怀默,怎个比试就像是没有鸡妈妈的老鹰捉小鸡。 程怀默是老鹰,颜白是小鸡。 几个回合就榨干了颜白全身的气力,比不过,打不过,跑不过,程怀默轻轻一抬胳膊就能把颜白轻松的撂翻在地,很多次颜白心里都暗暗下决定,这次摔倒了绝对不爬起来,可不知道怎么了摔倒后又倔强的站起身。 然后摇摇晃晃的又朝着程怀默冲了过去,出拳,踢腿…… 翻过身,颜白再也没有了站起身的力气,看着繁星点点的星空,颜白无力道:“没劲了,投降!” 程怀默胡乱的抹了抹脸上的汗水,蹲在颜白身边赞叹道:“倒是有一把子气力,可惜技巧性的东西不会,不然你还能再坚持一会儿的!” 颜白笑了笑:“能扛这么久我已经很满足了!” 程怀默闻言,皱起了眉头:“我以为大宝在骗我,没想到你还真的变了性子了,能从你嘴里说出这样的话倒是让我高看一眼,如今倒是有点汉子的模样了!!” 颜白笑了笑:“能不能麻烦一下,把我抬到棚子里面去,我想睡觉!” 看着远处的火光,望着远处高山黑魆魆的虚影,颜白的眼皮子越来越重,呼噜声也慢慢的响起! 再睁开眼,入眼是蓝汪汪的天空,云朵飘在天边,仔细的回味了下,颜白发现这一觉是自己有史以来睡的最舒服的一次,就跟打了麻醉一样,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时候,眼前的天空被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给遮挡的严严实实,正在回味的这份奇特感觉的颜白恨不得照着这个小脸来一巴掌。 “李承乾?” “大胆!中山王的名讳也是你一个小小校尉能叫的?还不快点磕头道歉?”一个十三四的小太监,手舞足蹈,一张俊俏的小脸气的通红,正声色厉茬的朝着颜白吼叫。 “大胆,你一个小小的内侍也敢呵斥我叔叔,信不信我立刻打马回宫,好好问问内侍局到底是怎么教的你!中山王没开口,你倒是敢说话,我到要问问礼仪尊卑是谁教的你,还懂不懂规矩了!” 小太监可能不知道颜白,但是他知道颜家的颜善,听得颜善的呵斥,吓得他浑身一颤,然后可怜兮兮的看着李承乾。 李承乾歉意的朝着颜善拱拱手,扭头对小太监说道:“去领二十军棍吧!” “喏!” 小太监走了,看样子是真的去领军棍去了,这是颜白第一次看到太监,不免有些好奇。 “我听说你你颜白,但是和听说的有些不一样。”李承乾站在棚子底下,有些腼腆。 颜白好奇道:“你听说的我是个什么样子?” 李承乾笑了笑,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说,但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今日见到你,我发现你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对了,伤患的伤口我今早都看了,那头发缝伤口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要那个什么卫生条理管理,预防感染的首要措施,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吗?” 颜白坐起身:“不是我想出来的!” “那又是怎么出来的?哦,我明白了,你是从书上学到的吧!” “算是吧!”颜白点了点头。 “那能不能日后在军中推广开来呢?”李承乾想了想,有些害羞,轻声道:“这是我父亲让我问的,其实也是我这次来的目的。” 颜白心想道,这真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可以!”颜白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自己这情况貌似已经是回不到过去了,既然都已经回不去了那就得好好的做打算,李二都让未来的太子来传话了,这点眼色劲自己还是有的,况且自己心里也愿意。 万一这玩意儿被研究出了名堂,那自己也是有功劳的不是,而且这可是天大的功劳。 “你真的就答应了?”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也有些想不通,明明父亲说一些绝世的手段都是大家族生存的根本,就算他们愿意交出来,那也会做个和朝廷做个等价的交换,并以此来获得足够的利益才可以。 可到了颜白这里,他也就起到一个传话的作用,没有想到颜白想都没想都同意了,这让小小的李承乾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信?来,拉钩上吊…”颜白拉起李承乾的手,两人小拇指勾在一起:“拉勾上吊,我骗你我是小狗,来盖个章!” 两人大拇指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李承乾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拇指,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别样的感觉,这个感觉不是上下尊卑,更像是平等的相处,不谄媚,不巴结,是那么的自然随意,好像本来就该如此的一样。 “你不后悔?” 颜白站起身:“有什么好后悔的,如果你们能在这个基础上继续发扬光大那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说实话啊,我这学的也是点皮毛而已,陛下觉得对有用,那就是对广大将士有用,在者说这真的不算个啥,么有什么好后悔的!” 看着颜白端着木盆走远,李承乾朝着颜善拱拱手:“需不需问一下老祖宗的意思?” 颜善拍拍屁股站起身:“没有什么好问的,颜白答应了,我们也就答应!” 第12章 少年人的欢乐 这是李承乾第一次在河里洗澡,也是第一次没有宫女太监服侍左右独自一人洗澡。 这一次也是被人忽悠下来的,在他小小的脑子里面,所有关于洗澡的一切信息都是不准去河边玩耍,不准玩凉水。 跟所有的父母一样,他也清楚的记得水里有不干净的东西。 可今日,实在受不了颜白的诱惑。 河水的凉意带走了身体上的燥热,看着颜白成二百五尉迟宝琳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打着水仗,潜水,摸鱼,抓螃蟹,李承乾心生向往,可多年的教育一直在心底默默的告诉他。 你是王,你的一言一行为表率。 要时刻保持波澜不惊都模样,要淡淡的笑,要温文尔雅,要处事不惊,要有风雅,要…… 只有在独自一个人的时候他才会偷偷的去想自己的心事,去羡慕自己弟弟妹妹,去羡慕自己的表兄表弟,因为他们是那么的无忧无虑是那么的自由自在,他多么的希望自己不是中山王,不是家里的老大,不是陛下的儿子,如果不是,那自己就可以多玩一会。 是不是可以自在一些。 他看着嬉笑的众人,只能心生羡慕。 看着在河里玩水还四平八稳坐在水里的李承乾,颜白心里不由的叹了口气,说到底他仅仅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如今却没有一丁点孩子该有的朝气,反而给人一种老朽的垂暮气,看着就让人心疼。 想了想,颜白突然大喝一声,双手猛地朝着李承乾往前一推:“李承乾,吃我一记排云掌!” 水花四溅,李承乾被浇成了落汤鸡,所有人惊呆了。 程怀默不可置信的喃喃道:“额滴神,这怂货性子又犯了是吧!” 李晦脸色苍白,双手都有些发抖:“这……这算袭击不?” 尉迟宝琳捂着脑袋:“这军营改造不成功啊,造孽啊!” 岸边着急的不行的太监见状扯着嗓子开始大叫:“颜白好大胆,颜白好大胆,哎呦,我的殿下啊…您就起来吧,水里凉…哎呦,要命咯!哎呦,活不了啊!” 颜白见李承乾还在犯傻,转过身,双腿猛瞪:“好汉子,金刚不坏之身是吧,那就再来试试我的风神腿……” 李承乾嘴角紧绷,岸边的小太监吓得快要晕过去了,扯着嗓子在那里鬼叫,声音又尖又大,简直变态的要死,颜白被吵闹的不行,直接站起身,一把就把小太监拽到水里:“身上都有尿骚味了,也不知道洗洗,来,我帮你!” “啊,咕噜咕噜……” 颜白看着小太监在水里扑腾,觉得格外的好玩,回头一捧水精准的拍在李承乾的脸上:“来吧,别忍着了,反击吧少年!” 男孩子里就没有人能够抵御在夏季玩水的,李承乾也一样,在颜白三番两次的挑衅下,他很快就开始反击,踢水,拍水,扑腾,不知道怎么滴尉迟宝琳也加入了战团,好像还跟是李承乾是一伙的。 程怀默说颜白踩到了他的脚,突然也加入了战团,水花霹雳吧啦的往脸上盖,打的颜白都睁不开眼睛,岸边夹着书的颜善明显有些忍耐不住了,大吼一声:“敢欺负我小叔是吧,我来了!” 说罢,他也噗通一声跳下水,然后游得远远的,舒服的发出呻吟声。 李晦一看自己成了特殊的中立派,也大喊一声:“中山王,小的前来救驾!” 颜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威胁道:“李晦,你考虑清楚,我可是的你的老师,你准备是弑师灭祖是吧!” 李晦咬咬牙,转身来到颜白这边,局势变成了三对三,别看对面人高马壮五大三粗,可他们三人小队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这个弱点就是李承乾,只要不管不顾的去攻击李承乾,他们三个人就会变的手忙脚乱,根本就不可能组织反击。 反观这边,除了李晦这小子像个叛徒束手束脚外,颜白和颜善叔侄俩儿真是敞开的玩儿,那兴高采烈地的欢呼声惊天动地,惹得不远处巡逻的军士也都羡慕的频频回头。 李承乾此刻激动的发抖,他心里不断的念叨着:真好玩,真好玩,真好玩啊! 六个人在水里疯玩儿到筋疲力尽,爬上岸,换上干爽的衣服,找阴凉处一日抱着一碗姜摊凉的姜茶,李承乾抿了一口,发现味道很不错,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 李承乾好奇道:“你提前连姜茶都煮好了,是不是提前算计好了我要下水!” 颜白头也不回道:“美的你,只不过我喜欢玩水,又怕受凉,所以每次下水前都会煮一锅备着,跟你要不要下水没关系!” 见四周没有外人,李承乾突然叹了口气:“今儿可是我最开心的一天,真希望这不是梦啊!” 颜白好奇道:“你现在是中山王,要不了多久就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过的不开心?” 李承乾摇摇头:“你这是在明知故问,当我成为中山王后,当我懂事起,就会有人不断的告诉我该怎么去笑,该怎么去走路,该怎么去吃饭,该怎么去跟人说话,该怎么去努力的学习。 我的一切都有人在管,都有人在喋喋不休,你觉得这样的日子开心么?” 心中的疑惑被解开,原来皇家教育这么变态啊,这说话,走路,都有人管着,这也太恐怖了,这不是把一个人当作木偶么。 颜白使劲的摇了摇头:“不开心,不过我觉得学习和玩耍两不误,学习是学习,玩耍是玩耍,两者要分开来!” 李承乾笑着摇了摇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颜白也没有多问,这皇帝家的事儿最好是少打听,不然哪一天突然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就完蛋了,拍拍屁股站起身,颜白准备去伤营看看,该注意的点还是要啰嗦,不然这些人又忘了自己是个伤员。 巡视完一圈,颜白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切都在朝着好的发展,这些府兵体质好的惊人,在没有抗生素消炎药的情况下这些人竟然能抗过去,而且伤口都在结痂,局势大好,颜白的心情也难得好了起来。 “你这哼的啥,怪好听的!” 颜白一愣,笑道:“十三亲。” “小叔,你现在准备去哪儿啊?” “玩水玩累了,准备睡一会儿,咋了有事儿?” 颜善快步走上来:“有啊,你赶紧把你的飞奴还有九尾领走吧,我看不住它们!” 第13章 关于的传承 颜善念叨的不止一次九尾和飞奴颜白终于是见到了。 飞奴就是一群鸽子,颜白驯养的一群鸽子。 九尾这家伙就不好说了,准确的说是一只猛兽,像猫不是猫,像豹又不像豹,短短的尾巴,耳朵尖尖上有一撮明显的毛,开始还以为是狐狸,再一看这咋可能是狐狸,这明明就是猞猁好不好。 现在这个猛兽正疯狂的舔着颜白的脸,嘴里发出连续不断的呜呜声,好像在撒娇一样。 “它叫九尾?”颜白错开脸,用手挡住猞猁生出来的舌头。 “啊,是九尾,小叔你自己给起的名字你难不成忘了?” 颜白摇了摇头:“我说我忘了,小侄儿你信不信叔叔的话!” 颜善看着只对颜白亲热的猞猁,无奈地摇了摇头,总觉得这小侄儿听着别扭:“信,以前的事情就让他随风而去吧!” “我说是真的!” 颜善点了点头:“我说的也是真的!” 颜白看着目光坚定的颜善,心里一时间百味杂陈,自己这来临,这是一两句话能讲清楚的事儿吗,要是讲清楚了他们会信么? 哦,老天爷啊,自己都说不清都解释不清楚,这要说出来别人能信个鬼呦! “小叔,你答应中山王的事儿我不得不提醒你得抓紧了,这话虽是从中山王嘴里说出来的,到最后一定会呈到陛下的案前,我建议你抓紧写出来,以奏章的形式呈上去,我们既然选择做了,咱们就必须做好!” “这么麻烦,口述不行吗?” 颜善深吸一口气:“行,你来口述,我来替你写!” 颜白喜笑颜开:“哇,你怎么这么好,让我感动得不行!” 颜白又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吐出胸腔的浊气,转过脸,面对微笑:“您是长辈,晚辈乐意效劳,这也是我的荣幸!” “那咱们现在开始?” 颜善点了点头:“好,开始吧!” 军营右侧的一棵棵大树下,颜善时而伏案奋笔疾书,时而锁眉沉思,时而摇头晃脑如饮琼浆,反观颜白,就像懒驴子上磨,围着这棵树转啊转,时而抓耳捞腮,时而揪着头发,时而大笑,时而放声嚎叫。 尉迟宝琳害怕地咧咧嘴:“做学问这么要命么?” 李晦羡慕地看着颜善:“咋么说呢,说了你也听不懂!” “找打是吧!不愿说就闭上嘴巴,啥叫我也听不懂,告诉你,小爷也是读过书的,家里也是请着先生的。” 李晦不屑地转过头:“还不是粗人一个!” 程怀默和尉迟宝琳两个人穿一条裤子长大,闻言蛮横地走到李晦面前,居高临下道:“臭蛋,有种再说一次!” 臭蛋是李晦的小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是讨厌这个小名,闻言板着脸:“听好了,你也是粗人!” “哇卡卡卡,气煞我了,气煞我了,李晦你要是个男人就来跟我打一场,敢不敢!” 程怀默虽然做事儿莽撞,但绝对不傻,如果是别人嘲笑他,他早都动手了,可对李晦不行,因为李晦是李承乾的堂兄,简单的一句话概括来说李孝恭的爷爷(李蔚)和李世民的爷爷(李昞)是亲兄弟。 可能是八字不合的原因,程怀默等人打小起就和李晦不对付,暗地里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虽然胜多输少,但是不管结果如何,回到家就被一顿胖揍。 久而久之这些将门子弟都明白了一个道理,你可以骂李晦,但是不能动手,只要一动手,回家自己老子就会朝着你动手。 因为这狗东西爱哭也爱告状。 一想到人家和陛下是一家子,真要是因为口舌之争把李晦打了,这麻烦事可就不小,回到家铁定挨揍,程怀默恨恨地咬了咬牙:“有种回长安你等着!” 李晦理都没理程二百五,转头继续羡慕的看着不远处的那叔侄两个。 树底下,颜白和颜善也开始了争吵,最主要的缘由是颜善认为一句话可以说讲清楚的东西,自己的那叔叔非要说七八三十二句。 “伤口裂,洗之后,缝之!这句话这么简单明了的能一句概括,为什么叔叔你偏偏还非要写个一二三四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颜白深吸一口气:“一句话是能概括,可是你能理解么?陛下能理解么?如果有用推广到军中,你指望着那些识字不多的粗汉能理解么?难道指望他们去揣摩我的心思,来猜我是怎么缝针的? 咱们现在写得清晰些,他们也好理解些,虽都是大白话,显不出咱们学问的深奥,但是一看就懂啊,就算按部就班他们也能做出个七七八八来,这样难道不好么? 再者说,咱们现在做的可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 如果以后咱们的瑰宝文化都这么一句话简单概括,那如果再有草原的铁骑入侵,人头滚滚,文化十不存一,日后我们的后辈需要去揣测这一句话到底是干嘛用的?你觉得这一句话就把这么简单的一件事给概括了合理吗?” 颜善擦了擦额头汗珠,他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颜白的说辞,想想是觉得不合理,可是千百年规矩就是如此啊? 颜白开出了颜善的心思,索性决定把话说清楚。 这时候只听颜白继续道:“远古时代我们的先祖发明了文字,渐渐的我们有了家国观念,我们会给家人写信,我们会给君主汇报重要的事情。 可那时候工艺落后,笔墨不易,我们的先祖要保证用最少的文字去记录更多的信息,所以我猜测这个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大伙保留了下来……” “我们都知道先秦的时候用的竹简,那时候臣子给君王汇报问题当然用的也是竹简,如果有臣子想用大白话给秦王汇报问题肯定会挨骂,竹简重不说,那些送信的信使在送信的路上也会骂骂咧咧。 他们会说,贼你妈,写这么多字咋不累死你这个驴日求的。 咱们再往后想一下,秦皇想看奏折,结果小黄门抬进来了几十箩筐的竹简,秦皇叹了口气看来今晚是不用睡觉了,宫里的妃子也得枯等一夜。” 颜善莞尔,正在一旁偷听的李承乾等人也笑出了声。 “但是!”颜白话音一转:“但是我们现在有了纸张,有了很多的笔墨纸砚,有了比远古先秦更高超的技艺,这一切更往日相比都不可同日而语。但为什么一切都在进步,在涉及传承的时候我们偏偏还在原地踏步呢? 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可以传承的东西描绘的清楚点,哪怕我们的后辈是个白痴,是个笨蛋,但只要他愿意去看,愿意去照着我们所描述的去做,那最起码也能保证我们的优秀的东西不会断了传承不是吗?” 李承乾骇然,所有人都一样,吃惊地看着颜白。 有这么长远的目光的人是个二世祖?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一心只想舞枪弄棒的颜白吗? 颜善眼睛亮得吓人,突然起身把案前的一张白纸撕得粉碎,然后重新摊上一张,换了一支小小的毛笔:“叔叔,你再说,这次咱们写得越细越好……” 第14章 小曹公公 夜幕降临! 颜白和颜善从树下写到了帐篷里,帐篷里,颜白光着上半身一拍擦汗一边回忆该如何去讲述有效的控制瘟疫的传播。 “首先一点是无可置疑的,朝廷必须派人去控制全局,必须在各个路口设置卡哨,要个遵循只准进不准出政策……” 颜善不知道写了多少字,浪费了多少张纸,可是精神却是越来越旺盛,如此匪夷所思的手段,如此一环接着一环的流程真的是大开眼界。 想想也奇怪,自家没有相关书籍,自己的这个叔叔又不爱读书写字,这到底是跟谁学会的,难不成这些年都是装的? “曹公公,在下有点口渴了,麻烦你去弄点水来,记得啊,我这侄儿也操劳了一天了,水里多加点蜜啊,不然没有味道喝不下去!” 正在研墨的小曹公公慌忙起身,然后去忙碌,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清楚的记得这是颜白第九次使唤自己了。 可是呢,他什么都不敢说,因为这个是李承乾安排的。 眼见小曹公公出门,颜善搁下笔,等候着墨迹干涸:“从我们到这来开始,我就发现你总是时不时的去打量这小曹公公,我就好奇了,这小内侍也没招惹你,你干嘛老去使唤人家。” 颜白哪能把自己心里的恶趣味说出来,闻言嘿嘿一笑:“还能坚持不,要是不行,咱们明天继续。” 颜善站起身晃了晃腰杆:“今日事今日毕!” 颜白点了点头:“好,那就一鼓作气弄玩,免得心里总是有个事儿膈在那儿,干什么事儿都觉得不爽快! 接下来要写卫生重要的普及型,首先我们要把卫生分为两个大概念,一个是公共卫生,一个是个人卫生……” 灯油加了三次,天边也微微发出点点光亮,颜善把毛笔砚台收好,看着面前数十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他觉得颇有成就感,细细琢磨一番他又觉得受益匪浅。 原本以为是一个手段而已,没成想洋洋洒洒数万字,竟然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体系,可以称之为书了。 说实话颜善有些后悔,这个医疗体系的初阶有资格成为家族里传世的东西,他想应该先把这个东西给家里的老祖过目之后在去呈现给陛下,毕竟这可是自己小叔亲自口述而来,理应该是颜家的东西。 可是,那个小太监寸步不离,颜善好几次想找小叔商量一下,奈何脸皮有些薄,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咬了咬牙,颜善颇为不舍道:“小叔具名吧!” 颜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写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 颜善一听一蹦三尺高:“那咋成,这些都是你的东西,我写我的名字还让不让我做人了,快快,写完后我就去给中山王殿下了,也算把这事儿给了了,准备好好的睡一觉!” “也是,写完睡觉!” 接过颜善手中的笔,看着全篇没有一个墨点的好字,颜白有些头疼,这没有标点符号,这断句是个问题,真是要命啊,算了,反正又不是我看,要命又不是要我的命。 颜白挥笔写到:颜白,颜善,吹干墨迹,交到颜善手中:“成了,去睡觉!” 颜善打量着颜白写的四个字,突然皱起了眉头:“奇怪,这字咋这么瘦,不对,说瘦又不失其肉,奇怪,奇怪?” …… 李承乾看着眼前厚厚的一沓子奏章感到格外的开心,这是他出门以来的第一趟差事,他没有想到竟会如此的圆满,也没有想到颜家人对此事是如此的郑重,他亲眼所见两个人从下午写到第二日天明。 据曹内侍传达,二人在帐篷里汗流浃背,都没有叫苦叫累,如此态度真是让人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是自己的一罐子蜂蜜没有了,怪让人心疼的。 昏睡到下午,颜白被九尾给舔醒了,睁眼一看,颜白险些吓死,枕头两侧一边一个死兔子,另一边是一个死黄鼠狼,两个可怜的东西都是脑袋不见了,就剩下个身子。 看着趴在自己身边九尾邀功的模样,颜白很是开心的揉了揉九尾的脑袋:“哎呀,真是个通人性的小东西,你的好心我收到了,一会儿我就去烤兔子吃!” 见颜白起身,九尾轻轻一跃就跳到颜白的肩膀上,然后四平八稳的坐好,眯着眼,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有节奏的咕噜咕噜声。 大树底下,颜白嘴里嚼着锅盔,眼睛看小曹公公烤着兔子,嘴里还吆喝着:“翻滚起来,别烤糊了,烤糊了可就不好吃了!” 小草太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放心吧颜校尉,小的没进宫之前是个乞丐,那时候什么都难,只有生火最简单。 遇到好心人给的些吃的,小的都喜欢烤着吃,可好心人毕竟不是天天有,今天这家给你了,下次要不是饿的受不了,你就不好意思去要了。 有时候没有寻到吃的就去河沟里,田沟里抓些田娃,田鼠来充饥,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烤东西这门手艺我比东西两市的胡子还要地道,他们见了我的手艺,估计会争着抢着拜我为师呢! ” 颜白觉得小曹公公是个行家,闻言竖起了大拇指:“能说出这样的话一看就是个行家,今儿兔子肉我要吃的一点不剩。” 小曹公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手上的动作愈发的麻利起来。 “小曹公公说句不好听的您别往心里去,说实话,我真的好奇你怎么会进到宫里去?” “唉!”小曹公公叹了口气:“这有啥可以往心里去的,进宫之前宫里把这事儿都已经查查的清清楚楚了,掖庭局都有记录的。 今儿既然颜校尉想听,那我就讲一讲。” “听我娘讲,我家里有七个孩子,我行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但这四个哥姐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饿死了,之后天下太平了些,日子好过点,我爹娘拉扯我和几个弟妹过了两年安生日子,谁料想又发生了战乱,我娘就带着我一路跑……唉跑到最后就剩下我和我父亲一个人。 我父亲为了让小弟小妹活命就把我卖了,阴错阳差下我就进了宫。” 小曹公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眼窝里有泪光闪动:“这样最好,我能活,我的弟弟也能活,但我真心的希望我是最后一个被卖掉的。” 颜白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站起身拍了拍小曹公公的肩膀,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根本就无法去感同身受,不管你认不认,这个世界只有冷暖自知。 第15章 开诚布公 “自从你跟小曹公公聊过后我发现你就再也没了笑脸,怎么,心里很难受是不是?” 颜白点了点头:“有点!” 颜之善笑了笑:“回家后你去看看咱们的颜家家训,然后你再好好看看你三爷爷的手稿,你会发现这个世界过的不好的人比比皆是,家道中落,三次被俘,这一路的颠沛流离不是我一两句能说的清楚的。” “回家吧!”颜善喟然一叹:“老祖宗想你了,我父亲也想你了,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想你了,在这儿拗下去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回吧!” “伤患营的兄弟……” 颜善摆摆手,然后看着颜白笑道:“不远处就是泾阳,再往南就是长安,这中间就相隔六十多里路,三百多伤患就算用架子抬也能抬的回去,你以为你的这点小心思就当真能瞒得过我?” 颜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咬咬牙,决定今日索性就把所有事儿说开:“其实,我真的不是颜白,真的,我可以发誓,我是从未来来的,未来的我也叫颜白,当然也是颜家人,也拜同一个颜家祖宗,但是我真的不是这个颜白,真的……”看着颜善戏谑的眼神,颜白说不下去了。 颜白之所以这么确认他不是颜善口中的颜白,是因为他发现他小时候抱着碗吃饭摔了一跤,把腿给割了,然后缝了七八针的那道疤痕还在。 自己就是自己,自己怎么能变成这里的颜白呢? 颜善指了指趴在颜白肩膀上当围脖的九尾,笑道:“它是你养大的,就算我认错了,它还能认错?” 说着,颜善拉开自己左手的衣袖,然后又拉开了颜白的衣袖,两只胳膊并在一起,相同的位置两朵绽放的花赫然出现:“看,这是我们正儿八经颜家血脉才有的标识,天生就有的,你以为你说不是你就不是?” “不是!”颜白看着自己左边胳膊上的伤疤欲哭无泪:“我这是打牛痘疫苗形成的卡斑,跟你的不一样!” 颜善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说的不是你上面的这个疤,是下面的这个……” 不说这事儿,颜白险些忘了,小时候,颜白曾问爸爸胳膊上的这朵像花一样的东西是什么,爸爸说那是胎记,然后爸爸就想着颜白展示他的胳膊同样的胎记,自那以后颜白真的以为这就是胎记了扭着胳膊一看,抬起头顿觉的天旋地转。 没曾想,这颜善胳膊上也有。 颜白觉得心虚的厉害,到了唐朝不说了,反而要当自己的祖宗?老天爷,你确定没开玩笑?你确定不会天打雷劈?看着颜善戏谑的样子,脑海里面无数个颜白在打架,但同时一股别样的感觉也慢慢的从心地升起。 “我以为我至今往后永远都不会有家,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家在等着我!” 听着颜白的喃喃自语,颜善笑了笑:“以前的事儿真的都忘了嘛?其实忘了也好,老祖宗曾一度走上邪路都能幡然醒悟,我相信你也是可以的,学武在我看来没有说什么不好,但是如果能文武双全就是最好。” 颜白心里乱的厉害,想说什么,却又一句都讲出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一大堆亲人。 千年家族的嫡系子孙? 在家还格外受宠? 辈分还很高? 在朝廷还很有势力? 这一刻,颜白不知道该如何来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来调整自己的一个心态,是将泰然处之?是将错就错?还是该仰天大笑? 这一切到现在彻底讲不清,如果非要说个一二三,那就是上天的安排了,没想到穿越一下还是姓颜,也还是叫做颜白。 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呢? 相同的姓氏,相同的胎记,相同的名字,过去和现在的一切风牛马不相及,现在看来却又是那么的唇齿相依,不认是不可能的,人家颜善一口一个叔叔喊的比什么都亲热,所有人都认为自己就是这个颜白。 就算自己不认这个身份,可颜白又是谁呢?到时候,恐怕不用颜家人自己动手,旁人一口一个唾沫就能把自己活活的撑死。想着想着,颜白心中有了答案,既然来了,逃避是逃避不了的,认祖归宗是必然。 至于是当孙子,还是当叔叔,一份责任一个承担,你爱我一分,我还你十分。 “那就等几天在回去吧!” 颜善听着颜白的话,笑着点了点头:“也好,回去挨顿骂什么事都过去了,总是逃避终归不是办法,在提醒下你啊,老祖宗是个急性子,骂你的时候你就别顶嘴,气消了也就过去了!” 颜白点了点头,三口两口把手里的兔子肉吃完,看着九尾把骨头咬的咯吱响,颜白把肩膀上的它调整到一个舒服的姿势:“走,我来告诉你断句为什么很重要。” 颜善歪着头:“昨天晚上你说的那个什么符号?” “对!” 颜白和颜善又坐在昨天的那颗大树下,李承乾见状自觉的也坐到一边,小曹太监奋力的摇着扇子,小太监汗流浃背,他却舒服的翘起二郎腿。 看着颜善略微有些不在意的模样,颜白在脑海里综合了一下措词,说道:“说话和书写我们可以理解为一种叙述的节奏,像歌谣一样的节奏。什么是节奏呢,我们可以直白的理解为,当当当当当当当。可如果我们给这几个字加上节奏,可以变成,当当当,当当,当。” 李承乾想笑,颜善已经忍不住在笑了,小太监已经忍不住转过头偷笑。 颜白语气不变:“由此可见,节奏能把几个平凡的字变得有味道起来,所以,我们在往深处想想,如果我们把我们日常的文字加以节奏是不是也能更好理解呢?所以这就是我要说的节奏,也是今天要说的断句!” “那么,什么是断句,为什么好理解,我举个例子。” 颜白说罢,在案桌上摊开一张白纸,提笔写到:民可使用由之不可使知之。然后抬起头:“请问李承乾殿下,这句话,你是如何断的。” 第16章 断句 李承乾闻言不由的端坐起来,涉及到学问,他不敢有丝毫的马虎,尤其是颜善就在一侧,他更是觉得自己要更加的认真:“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的含义你是如何理解的呢?” 李承乾认真说道:“圣人说,可以让百姓按照我们制定的道路去走,但不需要告诉他们这是为什么。” 颜白点了点头,看着颜善问道:“颜善,你也按照李承乾殿下的这样说一说你的断句,也说一说说你的理解!” 颜善有些不明白颜白这是在干什么,想了片刻说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若是能明白教化之道,就不要去管他,若是不知道,就要去教导他。” 颜白笑着点了点头:“李承乾日后必定是太子,他理解的这句话是君王牧民之道,没有一点错;而颜善你呢,走的是教化之道,你理解的是教化,所以也没错,那么接下来,我说说我的理解,二位之后可以点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意思是百姓若可以任使,就该让他们听命,若不可以,就该让他们明理!”说罢,颜白按照三个人说这句话的语气,在纸上以空白隔开,很明显,三句话空白处都不一样。 颜善坐直了身子,他现在已经明白颜白所说的断句是做什么,也隐隐明白这断句能够带来的东西,他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李承乾还小,虽然足够的聪慧,但看的还是没有颜善那么远,他指着三行字,好奇道:“一句三意有什么不对吗?” 颜白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开始了长篇大论:“秦国书同文,利于朝廷的各项政策法令的贯彻与实施,车同轨使各地的联系更加紧密,两者不光奠定了行为的一致性,进一步增强了秦国国家的认同感和凝聚力,也为我们后世交流延续做了一个有力的标准。 但是在今日,我们三个仅仅面对一句话都有三个不同的答案和理解,那么请问殿下来评判下,谁的是对的,谁的是错的,还是都是对的,或者都是错的?” 李承乾额头冒汗,因为他不能说,更是不敢说,他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努力的想弄出清楚颜白到底要说什么,可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颜白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他不明白,可颜善已经明白,他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躁动的心,但他还忍不住去遐想,如果颜家用颜白的那些墨点把圣人言做一个断句,然后给予释意,像始皇帝那样给后人做一个标准,不仅利于文化的教化,更利于整个文化的传承和传播,如此教化正不是颜家千年来所在追寻和探索终极目标的吗? 李承乾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喃喃道:“我…我…我分辨不出来!” 颜善突然笑了笑,看着准备继续往下说的颜白,他赶紧道:“天气酷暑难耐,中山王还是回帐篷休息较好,切莫暑气入体,身体抱恙!” 李承乾没有听懂颜善的弦外之音, 他摇摇头:“颜师安心,这点热我还抗的住!” 颜善有些遭不住了,开玩笑,那个什么缝针啊卫生条例啊都给了你家,你咋还不知足,现在还想学这个,他不由的站起身:“中山王殿下,这是我们的家学!” 李承乾就算是个傻子也明白颜善在驱客,歉意的笑了笑,连连作揖:“颜师宽恕,颜师宽恕,我这就离去。” 望着李承乾落荒而逃的身影,颜白不解道:“至于吗,也没个啥!” 颜善撞起了天屈:“我的好叔叔诶,刚才你也看见了,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三个不同的理解,而且你都说了始皇帝的书同文车同轨,难道我们颜家就不能也给后世做一个标杆,比如说先把《论语》释意也做一个标准,这样既可以传播圣人之意,又可以让更多的读书人不用受求学无门之苦? 这可是大功德,更是我们颜家千百年来追寻的梦想,如今近在眼前,我们颜家理应身先士卒,又怎么能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的时候而节外生枝呢?” 颜白苦笑:“我真没想那么多,就算去做,朝廷做最好吧!” 颜善摇了摇头,悄声道:“三百年王朝一更换,千百年来都绕不过这个圈,所以说不是我们颜家小气想独占这功劳,玄武门的血迹还没干涸,以后是好还是坏谁也说不准,我们颜家能做的就是想给天下所有读书人打开一本干净的书。” “那我们继续……” 太阳西斜,颜白和颜善还在探讨。 李承乾站在远处还在想着颜白最后到底会说出些什么,他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琢磨不透的东西就越想,有时候想着想着就突然灵光乍现了。 可今儿,他想了很久,也没有明白,从开始的节奏,再到每个人对同一句话的理解,引到断句,可是为什么要说到如何断句的时候颜善就开始赶人呢?难不成后面的如何断句真的有一个标准? 堪比书同文车同轨那样的标准? 李承乾想明白在着急,小曹太监也在着急:“哎呦,我的两位小国公爷赶紧去看看吧,这大热天,中山王殿下已经在那儿枯站了三个时辰了,这要是站出个好歹来,咱们可都脱不了干系呀。 你三位打小就跟殿下关系好,去劝劝吧,可别在站下去了,殿下还小,身子骨弱,人会受不了的……” 几个人赶紧从河水里爬起来,衣服也不换了,湿漉漉的来到李承乾面前。 李晦和李承乾关系最好,他看着李承乾通红的笑脸,担忧道:“殿下这是咋了?” 李承乾双目无神,闻言呐呐道:“想不通啊,想不通……” “什么想不通啊?”李晦着急发问。 “节奏,停顿,释意……” 几个人听不明白,心里更加着急,相劝无从下口啊! 就在几人不着如何是好,程怀默突然道:“想不通就别想了,写信问陛下啊,天底下还有他想不通的事儿?” 本是一句无心之语,李承乾却是眼睛一亮:“对啊,我去问父皇!小曹,笔墨纸砚,快快……” “好嘞!殿下你先休息会儿,喝点水,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才说罢,就看到李晦朝着使了使眼色,小曹公公明白李晦的意思,心中暗暗有了主意,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哪怕一会屁股挨板子被打烂了,他也觉得自己必须要这么做。 李承乾的小脸在片刻后恢复了红润,小曹公公也恰如其时的拿来了笔墨纸砚,沉思了片刻,他花了半个时辰把今日的所见所闻写在了纸张上,最后并写出了自己心中的不解。 天黑时,一队骑兵从营地中走出,踩着月色开始朝着长安出发。 第17章 长安夜色 夜色中的长安很孤寂,在宵禁之后只有武侯巡逻的脚步声,还有隐约可闻更夫的梆子声。 含元殿内,李二起床后就简单的披着一件衣衫,殿内油灯愈发明亮,就在刚刚,他收到了来自泾阳儿子李承乾的书信,还有颜白和颜善联名的奏章。 看着奏章和书信的厚度,李二笑了笑,算了算,已经三日没有见到李承乾了,这几日没了他的请安,还觉着挺想念的。 用指甲挑开蜡封,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儿子在泾阳都做了些什么。 一封信很短,原本以为是儿子李承乾这几日的所见所闻,没承想书信看了三遍他也不明白李承乾的疑惑到底是什么,因为这简单的只言片语他也想不明白。 节奏,断句,释意,这三者之间,一个小小的分隔会造成那么多的不同。 知子莫若父,此刻的李二也在思考颜白举这么多例子最后到底要说些什么。 “书同文,车同轨?这颜家人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要对所有读书人也做一个彻底的标准?”想了想,李二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我现在贵为一国之君都做不到的事情,颜家怎么能做的到? 给读书人做一个标准?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他们能让颜家顺顺利利的去做?这些世家子弟遍布全国,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自己贵为一国之君,想动他们也是力有不逮。 这清贵了千年的颜家能行? 李二觉得自己也想不明白,烦恼的把信搁到一边,站起身看着天边的明月愣愣出神。 挥挥手,身后一宫装丽人停下了手中摇晃的蒲扇,见李二有些烦躁,她刚想开口询问,却听李二说道:“皇后,你说天底下真的有人能像秦皇那样给天底下所有的读书人做一个统一的规范么?” 长孙皇后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幼时我们读一本书,现在我们在读这么同一本书,不同的年龄,不同的心境,就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受。 天底下的读书人何其的多,我想不出来谁这么有本事能把让所有人读书人读一本书到最后的理解都一样。” 李二牵着皇后的手走出大殿:“你和我想的一样,可刚才我看到乾儿的信了,他信里告诉我,颜家好像在做这么一件事儿,似乎已经有了头绪,他本想多听一会儿,奈何却被颜善以家学为由被赶开,书信就在那儿,你也看看吧! ” 说完挥挥手,内侍迈着轻盈的步伐快速的把书信给拿了过来。 长孙皇后快速的看完,不可置信道:“节奏到断句,断句到释意,颜家好巧妙的安排,可是我很想知道,他们用什么去断句。 古往今来,先贤文章先是写在竹简上,通过一代代的传播,竹简上的先贤文章成了教导学生的课本。 学生在求学遇到问题,通常是老师求问,老师做以解答,口口相传至今,这也是那些大家族长盛不衰的最大秘密,身为老师,一下子就占据君亲师三者,学生出人头地,反哺恩师,提携同门,长此以往盘根错节,久而弥坚,家族形成,颜家这……” 李二拉着皇后坐在门槛上,摊开书信,借着淡淡的月光一字一句道:“乾儿不会说谎,颜家人做学问数千年更不是敝帚自珍之辈,既然乾儿被当场赶走,综合信里的前言后语,看来颜家的确已经有了给读书人做标准的眉目,可惜啊,我竟不得而知。” 长孙伸出手拦住李二,爱怜道:“陛下你真是当局者迷,你想想,你如今贵为一国之军,麾下将士百万,这颜家如果真有那雄心和魄力,如果他们真如咱们所猜的那样给读书人做一个标准,没有经过您的旨意,就算他们去做,充其量也能算小打小闹,算不得事。 依我看,我们现在不该忧愁,也不该焦虑,我们只需要安安静静的等着,等着颜家人来,等着他们来告诉他们的打算。” 长孙的一句话说的李二露出笑颜,拉着长孙的手站起身,突然觉得今夜的月色是那么的美丽。 皇后见李二没了忧愁,她却好奇道:“我看乾儿信里所讲,这颜白倒是和传言的不同,这一切好像都和他有关。” “颜之善的亲孙子,就是那个去年,为了买一只山猫亲手把老祖宗的颜回手稿拿去卖的败家子,今年八月突厥人入侵,他一个人偷偷的去了泾阳大营,上阵杀敌不行,如今负责伤患的医治。 据百骑司的报告,和鄂国公亲口讲述,这小子极有手段,连太医何冠正都对着小子心服口服。 如今天下不稳,日后定会有战乱,我看此子治伤手段了得,就派乾儿过去问问,看看那能为国所用,如今得了乾儿的传信,此子更是把治疗伤患手段全盘拖出。” “喏!”李二指了指身后的长案案:“颜白口述,颜善提笔,洋洋洒洒不下万言,还没看呢!” 长孙闻言捂嘴轻笑:“这颜白虽被称作败家子,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进军营虽然武断,但为国之心却是赤子心肠,如今更是把所学手段全盘教出,一看就是为国为民的好孩子。 如今,这孩子因贩卖祖物虽小德有失,但为国的胸怀上,大德却是无缺,陛下可不能让这样的人寒了心。” “唉!”李二叹了口气:“那一次跟颜师已经促膝长谈过,这颜白颜家颜善之的独孙,这一次不告而别去了军中把家里的大大小小吓得半死。军中之事,尉迟是不会信口开河,由此可见此子必有过人之处。 当日想给这孩子安一个外放官让其去历练几年磨磨性子,奈何被颜师给拒绝了,如此,我心里也明白,这孩子在家也颇受宠溺。 眼下新的一切就要开始了,有功就得赏赐,他回来后就做个万年县的县尉吧!” “颜白这孩子还小,万年县县尉一职是不是有些高了……” “高低不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给颜家人的态度。”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真希望我百年之后,颜家人写史能把我的功和过都写的细一些!” 长孙紧紧的把李二拥入怀中,泪流满面:“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能成为明主的,一定!” 第18章 朝会 夜深了,李二有些头疼。 放下那厚厚的一沓子写满密密麻麻小字的纸张,揉了揉额头,他无奈道:“这哪里是奏章啊,这他娘的就是一本书,这狗东西不学无术,用大白话啰里吧嗦的写这么多,老天爷,真要命。” 内侍埋着头,满脸诧异,服侍陛下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陛下说脏话。 又过了一个时辰,李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过了寅时了!” 李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案桌上的纸张收拾好,然后单独抽出一张:“拿好这张纸张,去给德安坊广济药房孙神医传话,就说我这里有一件宝贝,问他要不要看!” 内侍接过,退出大殿就开始狂奔起来,离朝会开始的时间所剩不多。 …… 颜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看着黑眼圈很明显的李承乾,无语道:“李承乾,这天才麻麻亮,你这是要干嘛啊!” “还不是你,故事只讲一半,搞的人心里观念。”说罢一屁股坐在简陋的木床上,埋怨道:“第一回我没有听到,你得给我重新讲讲,为什么那姓余的要杀林平之满门啊……” 颜白无法,只得把第一回从头到尾的给李承乾讲一遍,怕他又问这又问那的,这第一回讲的比上次讲的要细多了。 李承乾终于把第一回补上,再把昨日的第二回和第三回连在一起,终于明白了始末,他歪着头疑惑道:“为什么令狐冲和岳灵珊一开始就出现在那个什么福建,路途遥远不说,还要搞个客栈,你说他们是为了看热闹,哇,这看热闹就是了,为什么要花这么多钱?” 不知道何时,李晦也出现了,皱着眉头说道:“看人闹看得人家全家被灭,如果在不是林平之在酒馆内为岳灵珊出过头,估计这岳灵珊和那个什么诺打算从头看到尾,到死也不会帮林平之一下。 还名门正派,做这事儿和看热闹的本事算不得名门正派,你这故事好听,但是漏洞太多了……” 听着李晦这不屑的口气,颜白一点也惯着这位公子哥,把头一抬:“行,晚上我讲到第四回了,如果我见你在听我就不讲了!” 李晦脸色一变,懊恼道:“你看你这人,我就说说,你咋还当真了呢!” 闻声爬起来的尉迟敬德和程怀默对视一眼,两人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天道好轮回,一物降一物,这读书人之间斗嘴果然还是颜家的孩子猛啊! 千年底蕴就是不一般。 颜白想补个回笼觉,却发现没有没有想睡觉的那个状态,爬起身,简单的给飞奴喂了点麦糠,然后开始准备去看看伤患营众人的伤口有没有流脓。 此时的长安。 朝会将要开始,因为不逢月初一和十五,今儿来上朝的都是五品以上的大官,人数不是很多。 进入大殿内,按照文左武右,官职高低依次跪坐好, 只不过这次有细心人发现,在百官的位置最前多了两张有靠背的胡床,众人见状不由的暗自揣测,今儿朝会是哪位前辈能让陛下把胡床都摆上来。 就在这时候,中书舍人颜师古扶着一名拄着拐杖的耄耋老人走进大殿,有眼尖的一看,赶紧从蒲垫上站起身。 文官之首长孙无忌也慌忙迎了上去:“我说今儿大早喜鹊怎么一直喳喳叫,原来它们今儿是在提醒我能见到老祖宗,来来,舍人行行好,剩下的几步路让我搀着老祖宗,回去也好给子嗣吹嘘一番。” 众官闻言,不由发出轻笑。 颜之仪笑了笑,露出仅有的两颗大门牙,抬起拐杖,轻轻敲了敲地板:“老了,也要入土了,趁着今儿还能动出来走走。去去,都去做好,该干嘛就去干嘛,乱糟糟的像个什么样子,还没死呢!” 众官不觉得这话无礼,反而觉得老祖宗说的有意思,默默的让开路子,望着长孙无忌扶着他坐上胡床,众人这才敢一一坐下。 马上都要九十岁的人瑞,光是这份年龄都值得众人执礼相待,更何况他还是颜家的老祖宗,这满朝文官,哪个没有学过他老人家写的史籍,掰的在细,也算有半个师徒名分在里面。 就在颜之仪坐下片刻,一个白须飘飘的道人风风火火的走进大殿,身后一内侍跟在后面走的气喘吁吁,见道人抬脚进殿,他立刻扯着嗓子喊道:“神医,孙思邈到……” 喊罢,快速跟了上去:“孙神仙,你的位次已经排好,请随我来。” 众官员闻言,年纪小些的立刻起身拱手,年纪大的也朝着孙思邈颔首示意。 孙思邈摆摆左手,右手紧紧的抓着一张纸,不寒暄,也不说话,皱着眉跟着内侍往前走,脚步声一停,他不由的抬起头,抬头就看到一双笑眯眯的眼睛,孙思邈一惊,快步走了过去:“颜祖宗,你今儿也来了啊!” 颜之仪点了点头,笑道:“火气这么大,慌里慌张的像个孩子,不过,倒是真让人羡慕。” 孙思邈像个害羞的孩子,不好意思的摆摆手:“记着了,记着了,下次一定记着了!” 这时候,内侍一声高喊:“时辰到,众官早朝。” 李二拖着疲倦的身子进入大殿,先是拱手拜见颜之仪,颜之仪鼻孔淡淡的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了。 李二露出笑脸,今儿颜家老祖宗亲自来来朝堂,这悬着的多日的心算是落地了,今日后至少有一半的读书人不会在说什么了。 再去拜见神医,这两位都是人瑞,国法都管不着,况且都是品德高尚之人,礼节不到位会被人骂不孝的。 身为皇帝不但不能避免,还必须要做的更好。 朝会就是一个大型的会议,开始的第一步就是各官员各部的总结,三省六部依次按照顺序总结该部问题和不足,总结自己和自己属下官员的努力,接下来就是汇报设定的下月或者下半年的目标,最后就是对未来的目标的期望和措施。 当然,能给陛下做汇报的都是各部的大佬,最低也是三品四品的官员,除了长安县和万年县两位县令是个特殊,其余大部分的五品官也就只有听的份儿了。 待汇报完毕,就轮到皇帝陛下最后的总结,也是朝会的最后时刻,所有官员精神一阵,除了朝会要结束的欣喜,还有升迁褒奖以及降职与惩罚。 第19章 孙思邈的烦躁 今日的朝堂气氛和以前不一样,三省六部已经汇报完毕,按理该是陛下陈词总结,可如今陛下却在闭目沉思,时间到了中午,十几名内侍鱼贯而入。 他们手拿托盘,每一个托盘上都搁着几碗肉粥。 听的朝堂议论纷纷,李二睁开眼,淡淡道:“今日朝会晚一些,各位臣工辛苦,膳房准备好了肉粥,诸位先请用餐垫一垫!” 程咬金端着粥碗,用肩膀碰了碰身边的秦琼:“老哥,说道说道,今儿这朝会咋这么怪异呢?” 秦琼看了看四周,悄声道:“我心里也是疑惑呢!我估摸着长孙大人会知道些什么,你可以去问问他。” 程咬金一口把碗里的粥喝完,抹了抹嘴,把碗搁在内侍捧着的托盘上,随后又伸出手在他身上蹭了蹭:“算了,等一会就是了。” 此时,不光程咬金好奇,大殿内的所有人都觉得好奇。 长孙似乎看出了些什么,他觉得今日朝会的推迟应该和这两位老人有关,因此,他总是时不时好奇的打量一下颜家老祖宗和孙思邈道长。 转眼又过了一个时辰。 这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大殿响起,众人心里一惊,打盹的睁开眼,闭目养神的也不由的坐直了身子,龙椅上的李二也不由的露出些许的期待。 “陛下,这颜白此时何在,老朽想当面请教几个问题!”孙思邈把身边的纸张整理好,抬起头,颇有些急切。 “这么说孙神仙您已经肯定这奏折里面所讲的一切是切实可行的对吗?” 孙思邈点了点:“只能说是惊为天人,如果按照此子所述来进行这可以说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 李二确认了颜白所述,脸上不由的露出笑容,这时候又听孙思邈道:“陛下,今日已经浪费了半日,时候也不早了,还请陛下告知颜白是否也在殿内!这颜白又是哪位高人?” 李二尴尬的笑了笑,正想着如何回答,这时候颜之仪说道:“颜白是我孙子,不在长安,也不是高人。” 孙思邈早就知道颜白应该就是颜家的子孙,不然颜家的老祖宗怎么可能出现在朝堂上。 可是这是在朝堂之上,陛下为尊,就算自己能猜出一二,那也得去问陛下,官面上的东西虽然繁琐,但身在其中你就得遵守,这也是他屡次违背圣旨不愿做官的原因之一。 太麻烦,太繁琐,有时候让人束手束脚的。 他叹了口气:“陛下也真是的,这颜白不在你也不早说。”说罢,他把颜善写的那几万字奏折抱在怀里,摇摇手:“走了,这颜白回来陛下记得跟我说一下,真是的,浪费我时间! 这书写的很细,很好,我拿回去琢磨琢磨,看完了我就给陛下送来。” 众人哑然。 李二苦笑。 这天底下在朝堂上敢这么无礼的恐怕也只有孙神仙敢,换个人,脑袋估计要搬家。 孙思邈着急忙慌的走了,李二脸上依旧挂着苦笑,整理了下心绪,他这才说道:“拟旨,颜家之子颜白,奋战突厥未过有功此为一,治伤患不遗余力,至今未归此为二,为国献计此为三。 我大唐立国以来,言是而不能立,言非而不能废;有功而不能赏,有罪而不能诛,若是而能治民者,未之有也。 是必立,非必废,有功必赏,有罪必诛,今赐颜白为万年县县尉一职以示嘉奖,赏宝马一匹,铜千斤,布帛若干。 望诸臣以子为样,奋勇争先,为国为民……” 借着颜白的这件事,李二开始敲打众人,开始总结八月的收获和不足,继而说出九月的政令以及期望,诸位大臣尽皆俯首,齐声称喏。 散了朝,颜之仪被李二请到偏殿用餐,陪同的有文官之首长孙无忌,武官这边有程咬金和李靖。 把这几人找来也是李二故意安排的,他就是想借着这几人的嘴,把今日朝堂上没有说清楚的事儿给宣扬出去。 酒过三巡之后,李二看着颜之仪小声道:“今日把孙神医请来也是为了让你老人家安心,您的孙子颜白真的颇有才学,他写的那些治疗伤患措施和手段,孙神医都吃惊不已,想必您也见了,这下再不用说我是为了哄哄你吧!” 颜之仪笑了笑,露出两个牙齿:“如此恩宠真是让颜家汗颜,只不过那孩子年幼,万年县是长安重地,县尉一职更是重之又重,陛下如此安排稍稍有些意气用事了。” 李二闻言笑了笑,亲自给颜之仪倒了一杯茶:“颜师请安心,此次安排也是深思许久,颜白于国有功,本来以颜白的功劳该封个七品官的,昨晚我也想过此子过于年幼,就想着先给个九品磨磨性子。 正如颜师先前所言,万年是重地,官员贵人商贾都多居于此地,势力交错,如此更要找个贴心的人,这次突厥突然来袭,更是让我惶恐……” 说着叹了口气:“战乱就是一面镜子,它让我看到谁真的是一心为国,也让我看到了谁是蛇鼠两端投机倒把之辈,颜白敢舍身从军让我看到了勇,为国献策让我看到了忠,正是用人之际,不能让有功之人寒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树立一个表率。” “这逆子名声都臭大街了,更是在长安混了一个二师祖的‘威名’,他要是当榜样,我都羞于出门!” 李二拍了拍颜之仪的手,劝慰道:“颜师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容我卖个关子,到时候您就知道了!” “颜白这孩子我比陛下清楚,唉,陛下你会后悔您的这个决定,入日后如果有忤逆之处颇多,会让陛下头疼的!” “我也曾是少年人,少年人哪有不犯错的。”李二笑呵呵的说道:“教训,教导,他慢慢就会明白,败子回头金不换,我相信他已经改过来了!” 颜之仪叹了口气:“独木难支啊!” 程知节大大咧咧的拍了拍胸脯:“我少年时候比他更混账,现在不也好好的,在这军中兄弟多的是,县尉之下有巡捕武侯,到时候我来给颜白安排,保证安排的妥妥当当。” 李靖没说话,露出淡淡的笑容。 长孙无忌也笑道:“你现在比以前更混账……” 第20章 斗嘴 树底下的石头墩子上,颜白端在那儿,手里拿着一本《颜氏家训》,正在聚精会神的看着。 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把书合上:“额滴神,这竖着写看着是真难啊,这也太别扭了。” 颜白无奈的感叹道。 本想是好好学一点东西,等回到长安后快速的融入,总不能说家里个个都才高八斗,到了自己却落下个不学无术,目不识丁,想这放弃,可一想刚才已经发誓了,不好好学就是个畜生。 难不成真的要当畜生啊。 “喂,小叔,这才半个时辰不到,难不成就坚持不住了?就算看不进去,好歹也在坚持一会嘛,《三国志-王肃传》里不是讲过吗,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多看看也是好的!” 颜善从帐篷里伸出半个脑袋,颇为关切道。 “唉,道理我也是懂的,可这么看的确是有些看不进去啊!” 颜善从帐篷里走出伸手拿过书,挥挥手,懂事的药童立刻从帐篷里搬来案桌和几个铺垫。 如今,五个药童已经不属于何冠正了,现在这五个孩子属于颜家,准确的说是属于颜白了。 自从写完了那几万字的奏章之后,颜善都后悔没有事先跟颜白商量一下,这么好的东西白白成了别人家的东西。 但自从知道这些药童被颜白亲自教导并且传授了缝针术后,他就去找了何冠正,也不知道两个人怎么说的,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从此以后这五个人跟太医署没有任何关系了。 自那以后,何冠正就没有跟颜善和颜白说过一句话。 应该是在怄气。 自此,五个就变成了颜家的家仆,也不知道这五个小的咋想的,听说这个消息后还开心的哭了好长时间,搞的颜白以为这些人脑子不正常,旁敲侧击的去问了,也平心静气的一一跟这些孩子去谈了,结果就是他们真的很开心。 颜白通过和他们的交谈也终于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喜极而泣了,原先虽是药童,但他们是官奴,也就是所谓的贱籍,入了贱籍的奴仆,如果没有大的运道,子子孙孙都是这个身份。 可如今他们被颜善要到了颜家,由奴变为仆,虽然身份地位依旧是服侍人的,但是颜家却对它们网开一面,在颜家为仆到十八岁,颜家就会衙门解除贱籍给他们放良,到时候他们想留下来的颜家会安排出路,不想留着的可以自谋出路。 不管怎么样,这就算是他们的运道,他们这一辈子以及子子孙孙不再为奴为仆了。 颜白知道后心里五味杂陈,怎么说呢,总觉得的怪怪的。 不过真香定律在哪里都是真理,颜白终于体会到了封建社会的好处了。 每天睁开眼,就要一个药童侯在一旁,也不用亲自去河里洗簌了,药童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漱口的中药汤剂,洗脸的毛巾,待你洗簌完毕后会亲自来给你梳头,然后会拿走你满是汗臭味的衣物去河边清洗。 晚上睡觉还有人给你扇扇子,赶蚊子,有时候你突发奇想想吃点野味,他们二话不说就进山,虽然啥都抓不到,但是他们那大汗淋漓满脸愧疚尽心尽力的模样真是让人又气又感动,就是随口开了个玩笑,这些孩子却当真。 颜善开始讲家训,李承乾闻声也赶了过来,静静的坐到一边。 李晦因为讲故事的事情和颜白怄气,一个人偷偷的坐到一边,离得很远,他很想听,他又怕被颜白发现了把他赶走。 尉迟宝琳和程怀默也拎着一个蒲垫做到李承乾的身后,事实上他们更想和颜白坐在一起,因为跟颜白坐一起自由些。奈何李承乾的身份高,作为臣子不能逾越,两个人就只好满脸不情愿的坐在他后面。 颜善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听,他只在乎他的叔叔是不是在听,他见颜白坐好,他立刻讲道:“今儿我先从从勉学篇开始讲,讲其二-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说罢,他突然弯下腰,快步走到颜白身边,谄媚的笑道:“小叔,你来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颜白还没说话,只听身后传来程怀默大嗓门的抢答声。 “这个问题太简单,我知道!”程怀默在颜善的注视下站起身,得意的扫了一眼颜白:“它的意思是说,我们身上要时常带着兵器,只要看到有敌人,找个好时间,一刀子扎在胸口上!” 李晦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白痴!” 程怀默愤怒的转过身:“李晦,不服来单挑!” 李晦又是一声冷哼:“你是大粪啊还需人挑!” 看着程怀默开始挽袖子,摩拳擦掌的往自己这里走来,李晦一点都不害怕,冷笑道:“哦,急了急了,开始要打人了什么,来来,打打打,往我脑袋上打!” 程怀默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他真想打,但是不能打,他忽然想到什么,猛地停住脚步:“颜白,你教我一句,如果能让他无话可说,我回去送你一匹马,真真的高头大马!” “当真?” “男人不说假话!” “好,附耳过来!” 程怀默听后咧嘴大笑,然后朝着李晦大声道:“你说我急了急了,你不是废话么,狗咬我,我能不着急啊!” 李晦闻言脸黑的像个锅底一样,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平复心情,然后朝着颜白拱拱手:“日后如果你不当他军师,我回去后也送你一匹马,比他的高,比他的好!” 颜白歉意的朝着李晦拱拱手:“兄弟请别往心里去,送马就算了,我这也是想开个玩笑,你心里要是不舒服,就骂出来,我绝不还口。” 李晦露出笑容,挥了挥衣袖:“都吵这么些年了,这点事咋能放在心上。”说罢他又朝着颜善拱拱手:“颜师,请多担待。” 颜善点了点头,随后看向了颜白。 颜白想了下,说道:“我认为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指的是,我们要学会在等待中磨砺自己、在忍耐中努力奋斗,机遇只偏爱那些有准备的有头脑的人,所谓“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正是如此。 有的人总是觉得怀才不遇,抱怨没有“上台”的机会,真正“上台”时却紧张失常、贻笑大方;而有的人却一直在台下潜心准备、日积月累,静候“上台”的机会,在“上台”时惊艳全场、一鸣惊人。” 颜善满意的点了点头,如此看来自己的这个叔叔还是不错的,虽然不爱学习,但这份心智,应该不是傻子。 第21章 当官了 就在颜白听着颜善讲课昏昏欲睡的时候,营地哨兵突然大声提醒道有一队骑兵朝着营地飞奔而来。 一炷香之后,营门外突然就传来一声尖锐的报名声:“宣旨使,长风,拜见中山王殿下!” 此时的李承乾又变成前几日的那副模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一副老成且波澜不惊的模样:“进来!” 这时候,小曹公公尖着嗓子,高声道:“中山王令,骑兵卸甲!众人进营!” 七个人外加一个太监进入军营,颜白没去凑热闹,主要是李承乾身边堆满了人,尉迟宝琳和程怀默都穿甲了,按出的甲士长弓都上弦了,这个时候这七个人要是有一点不该有的动作,立马就会变成烤肉串。 这几个人先是朝着李承乾跪地行礼,然后领头的那个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的吉祥话,李承乾背着手,频频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尖锐的声音再度在营地响起:“右武卫伤营校尉颜白接旨。” 这时候尉迟宝琳跑了过来,拉着晕乎乎的颜白去接旨。 颜白看着眼前面容白净看着很秀气的太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为什么接旨,要怎么接旨,圣旨里面的是什么,是不是要向后世影视里那样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宣旨的太监似乎不在意,见当事人来了就开始宣旨: “大唐陛下诏书;惟德可明扬,联求有攸济畴,颜家子,白,与国奋战,忠勇俱见,献策有功,朕特授尔万年县县尉一职,示以褒荣,尔颜家以光奕世,其钦遵毋负朕意。” 这一通圣旨听得颜白眼前全是圈圈,不是晦涩难懂,是根本听不懂,除了几个词知道是什么意思,剩下的都听不懂,但是却知道自己被封官了,是个县尉,跟大牛一样是个县尉。 不同的是大牛是武功县的,自己的万年县的。 说实在的,颜白来唐之后倒是真的做了几次当官的梦,结果想了想却觉得自己会的这点东西,如果当官了会是一场祸患,而且颜白还发现自己认识的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傻子,像那什么书里写的,虎躯一震,别人纳头就拜啊根本就不可能。 圣旨传达完毕,宣旨的太监就换了一副面容,来之前长风也是做了一番功夫的,颜白是谁,哪家的子孙,有什么功劳能直达天听都打听的清清楚楚的,打听了一圈,很快也明白了。 是家世显赫的颜家子孙,同时也是长安最大的二百五和二世祖,外加败家子,为了买一只山猫,竟然把家里传了千多年的老祖宗的手稿给卖了,至于颜白在军中的功劳他没打听到,主要是知道的人很少,而且知道信息的人都是他见了都不敢抬头的人。 “恭喜县尉,贺喜县尉,十五岁管半个长安城,日后百尺竿头,朝中大员必有您一席之地。” 看着眼前说话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太监,颜白依旧没有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回过神,他木愣的笑着,拱手回礼着,嘴里频繁的说着:“谢谢,谢谢。” 这时候长风太监轻轻挥了挥手,一卸甲的骑兵牵着一匹全身的马儿走了过来,长风从骑兵手上拿过缰绳,笑道:“除了职位的安排,陛下知道颜县尉尚勇,特命下人给您选了一匹蒙兀室韦的战马,来,颜县尉看看吧!” 严格意义上说是这是颜白第二次手拿马匹的缰绳,第一次是在后世去蒙古旅游的时候,那一次手握缰绳骑在马背,前面还有个人牵着,围着马场溜达了一圈,花了一百二十多块钱,没有想到这一次被大气的李二赏了一匹马,完全属于自己,而且还是战马。 看着马背都高过自己肩膀的战马,颜白一下子就回过神来,然后又失神了,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那浑身油黑有光泽的皮肤,高大的身姿散发着一种沉稳又霸气的气场,让颜白不由自主的想去靠近它。 接过缰绳,颜白的心开始飞跃五湖四海,开始梦想骑马仗剑走天涯。 任务完成,长风拱拱手:“圣旨带到,赏赐也亲手交到颜校尉手中,再下任务完成,也要回去交差了!” 颜善知道这个时候是要给喜钱的,也叫沾喜气,可颜白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光顾着看马去了,颜善想了想,来时好像没带钱,也没有带金银珠宝,看着说走脚步却未动分毫,颜善有些尴尬。 正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李晦啪的一下掏出一把金瓜子,塞到沾喜的长风手里,笑道:“我这兄弟就喜欢吗,这不喜不自胜要做什么都忘了,天使莫怪,这些金瓜子小小敬意,还望长风内侍切莫嫌弃。” 这一把金瓜子着实惊呆了长风,脸上的开心劲怎么都忍不住了,心里直念叨这几十里走的值了,他满脸含笑的朝着颜白拱拱手:“谢谢颜县尉赏赐。”然后又朝着李晦拱拱手,笑着朝着营地中李承乾的帐篷跑去。 今儿来除了宣旨,他还带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给中山万的书信,现在正事忙完,中山王还等着,他得赶紧去。 颜白被颜善从仗剑走天涯的幻想中唤醒,听着颜善快速的把刚才的事情叙述了一遍,颜白赶紧走到李晦身前,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头一次接旨,规矩不懂,谢谢你的仗义出手。” 李晦笑了笑:“无妨,这么好的一匹马,换做我,我也挪不开眼睛。” “金…金子,我日后会还你的!” 李晦毫不在乎的挥挥手:“不用了,听了你们讲的这么多次课还有故事,就当学费吧!” “不行,根本就不是一码事!”颜白认真道:“亲兄弟还得明算账,我咋能让你白白吃亏呢!” 李晦歪了歪头:“行吧,你有了再还吧,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啊,不准偷你家老祖宗的东西去卖啊,如果因为没钱又去拿你祖宗的东西去贩卖,这事儿我可不认,可跟我没关系啊!” “又?”颜白不由的皱起眉头:“听你的意思这事儿我已经做过一次?” 李晦摊摊手:“你以为呢,不然怎么能在长安有那么大的名声。” 颜白一时间呆住了,脑子霎那间就明朗了,我草,怪不得开始所有人看自己都是那个眼神,就跟看一坨屎一样的眼神,原来是这么个原因啊。 第22章 幡然醒悟 “我以前真的那么败家么?” 夜色里,颜白坐在河边愣愣出神,先前李晦的话让他觉得“自己”肯定做了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颜善点了点头:“偷老祖宗竹简拿去卖仅仅是你所做事情里面的最气人的一件,其余的不说也罢,以后你不做了就好了。” “唉!”轻轻叹了口气:“千年的古物啊,这得多少钱,我可真不是个东西啊,家里的长辈是不是都要被我这二杆子给气死了。” 颜善没有立刻说话,他用刷子给黑马驱赶着蚊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如果老祖宗能听到你亲口说出的这句话,他心里一定会舒服很多。”他扭过头看着白颜:“真的!” 颜白觉得很焦躁,把头伸到水里,直到憋不住的时候才猛地抬起头,喘着粗气:“知道是被谁买走的吗?” 颜善摇了摇头:“老祖宗说这事既然发生了就不必在搁在心上,一件死物,就全当被虫蚂啃食了,算了,就当过去了!” 颜白见颜善不愿提起过往,他从河里站起身,胡乱穿了身衣服,转眼就消失在夜色里,颜善目睹一切,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颜白会去找谁,可是这件事找谁都没有用,只能如老祖宗所说,牙掉了就咽到肚子里吧。 颜白找到李晦的时候,李晦正在看书,帐篷里闷的像蒸桑拿一样,他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受到,颜白进入帐篷,他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也不知道是在真用功,还是在假用功,又或者说热傻了。 见状,颜白不由的竖起大拇指:“你牛逼!” 李晦把书阁下,抹了抹额头的汗,很是儒雅道:“难得你找我,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颜白也懒得磨叽,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想知道我家那祖传的竹简被谁买去了!” “你自己卖的你跑来问我?咋了,想赎回去?” 颜白点了点头:“这些日子想了这么久,家里人也为此闹得心里有个疙瘩,思来想去我觉得还是赎回去把这件事尘埃落地的好,今儿来找你,也就是想着从一个外人的角度来好好的把这件事梳理下。” 李晦盯着颜白,轻轻摇了摇头:“已经落地,没有什么好说的!” 颜白盯着李晦好一会儿:“好!” 说罢,转身离开,片刻之后颜白又来了,这一次李晦没有了先前的淡定,他不淡定的站起身:“颜白你想干嘛?” 颜白挥了挥手中的马槊,认真道:“听说你也是将门子弟,兄弟想跟你讨教一二!” 李晦顿时就急了。 他是将门之后没错,可是到了他这一代家族里面的东西已经在慢慢的变化了,天下已经大一统,日后就是文治,国内的战争将会越来越少,武将的地位将会越来越低,因此,家规慢慢的就变成了,嫡系子孙都要读书写字,只有那些实在没有天赋的才会去学武。 打架李晦是会那么一点,充其量就是那么一点,但要跟颜白打铁定是打不过的,因为颜白能跟程二百五打数十个回合,自己在程二百五手底下坚持不了三个回合。 最要命的是尉迟宝琳和程二百五是不敢跟自己打的,打输打赢回家他们都会挨打,所以每次面对这两个家伙的挑衅他都有恃无恐。 但是面对颜白他就不敢了,不但不敢还反过来了,不管李晦他是打输打赢,回到家他老子绝对会把他在打一顿,而且他现在不但打不赢要挨顿打,说不准他老子知道后他还要挨顿打。 “你我都是读书人,何必舞枪弄棒呢……” 砰! 颜白的马槊把李晦面前的案桌扎了个透心凉,李晦脸色一变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刚才我是热糊涂了,我觉得这个事应该好好梳理下,走,咱们去河边边洗边说!” 在程二百五和宝宝震惊的眼神中,两人扬长而去。 程二百五摸着靑虚虚的下巴思虑道:“颜白克李晦,你说我如果把颜白打服了是不是也代表着我也能克李晦了?” 尉迟宝琳刚准备说言之有理,一转头就看到一旁牵着马的颜善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哎呀,有点热,我在去泡会儿!” 程二百五抬起头也看到了颜善,脸色大变:“那个……那个……颜师是想练骑马马,要不要学生帮您一把?” 颜善冷笑道:“滚!” “好嘞!”说罢,程怀默落荒而逃。 河道里,李晦把颜白买祖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原来,颜白把祖传之物卖给了李威,这个李威身份很不一般,他的父亲是燕郡王李艺,为当朝左翊卫大将军,任天节军宜州统制、泾州刺史,李艺原本叫做罗艺,武德三年,罗艺奉表归国,唐高祖李渊下召封他为燕王,赐姓李氏。 从此,罗艺改名为李艺。 在当朝,除了李孝恭之外,他们家是目前唐朝唯一异姓王,怪不得颜善听说自己想赎回祖物却一直说已经尘埃落定,怪不得李晦面对自己的询问时也是三缄其口,原来缘由是在这里! “李威这个人怎么样?” 李晦鼻孔发出一声冷哼:“仗着父辈功勋在整个长安城坑蒙拐骗,都十九个年头的人,现在没有人一个人敢去跟他联姻,你说说这个人怎么样?” 颜白点了点头:“那就是跟我一样喽?” 李晦闻言呆滞了片刻,无奈的苦笑道:“你好歹还会怕你家老爷子,李威这人是谁都不怕,养着一群家奴天天在东市西市找胡子要钱,要么就是平康坊夜不归宿,跟你一样?哼哼,你晚上不回家试试?” “照你这么一说,我这人还是很不错的!” “哼哼!”李晦冷哼几声:“除了是李威的跟屁虫之外,其余倒不是令我很讨厌。” 程怀默突然插话道:“据说,我说的是据说啊,你当日偷你家祖宗的手稿并不是你想去偷,而是有人在后面不断的怂恿。”说罢,看了一眼颜白,见他脸色不变,继续道:“既然话都说开了,我也想说,其实在长安我是真的看不起你,因为你真的对不起你的这个姓氏。 不过现在还好,可能李威不在,也可能是军营真的改变你,你如今的这个模样,倒是让我觉得可以可以相交。” 颜白看着在一旁默不吭声的程怀默和尉迟宝琳,轻轻叹了口气,抬起头,语气平淡却又异常坚定道:“我要回长安。” 尉迟宝琳猜到颜白的打算,闻言轻声道:“如果你想去拿回你家的祖物,以李威他们家的一个性子,你会付出更多,说句难听的话,你包括你的整个颜家都会头破血流!” 颜白闻言咧嘴一笑:“哪有,我就是想家了!” 颜善语重心长别有深意道:“我们是一家人!” 颜白转头看着颜善:“如果好好说话,一切都会尘埃落地,如果他不想好好说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第23章 给马儿穿鞋子 夜已经深了,营地里面除了巡逻兵整齐的脚步声,就只剩下点点蛙鸣。 帐篷里很热,颜白自己的心事很多,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就把简陋的木塌搬到河边的沙滩上,然后在一旁点燃了一堆艾草。 一直在关注着颜白的颜善也让药童把自己的木踏搬了过来,和颜白并在一起。 “小叔,你确定后日就回长安嘛?” “嗯,回!” 颜善歪过头,想看清颜白的脸色猜猜他是咋想的,结果什么都没有看清,轻轻叹了口气:“那你飞奴明借我用下,我去给家里去信,这好几个月了,柜子都落灰了,让家里把你屋子好好收拾下。” “嗯!”颜白坐起身,抱着膝盖:“我给讲讲李艺他们家里的事儿吧!” 颜善咬了咬嘴皮,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虽然我这么说不是很君子,但是我真的不喜欢李艺家的人,家仆骄横,李艺作为家族虽然功勋无双,但是性格上却也不知收敛,极其凶残狡诈,为人骄傲自大。” “李家在长安人缘怎样?” 颜善惊讶道:“小叔,你不会真的有什么想法吧!” 颜白笑了笑:“哪有,就想知道,人家是王,咱们这小喽喽就想站在远处观摩一下,羡慕一下。” 颜善摇了摇头:“咱们家这些年一直都过的很清寡,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那么应酬,小叔你如果真的有什么想法,家里能帮助你的不多,所以还是那句话尘埃落地的好,过去了就过去吧。” “嗯!记住了!”颜白点了点头:“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讲讲吧!” 颜善继续讲道:“在陛下还不是陛下之前李艺的府前可以用门庭如市来形容,无数的达官贵人商贾云集,主要原因是他是左翊卫大将军,更是太上皇最喜欢的武将深在帝心,更与隐太子兼程交好,所有人都觉得李家前途无量。” 说着颜善突然摇了摇头:“可天底下哪有永远都贴心的好事,自从陛下上位后,门庭若市变成了门可罗雀,以前李家有多遭人喜欢,如今就有多招人恨。 先前那些巴结他们的,现在恨不得他们去死,只要他们家多在这世间一日,那些曾经巴结他们的达官贵人身上的黑点就多背一日。 这就是官场,你红火时会有无数的朋友,你落魄时就会有无数的敌人,所以啊,小叔,你会长安当校尉的时候要格外的注意,虽仅仅是个小小的九品官,但这个官可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官场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见你年幼,会有无数的手段来诱惑你,来让你走入歧途,来让你万劫不复,只有把你拔掉了了,他们才会有机会把他们养好的种子放到里面,这就是官场,比臭水渠还黑,小叔你要格外的注意。” 听见颜善轻轻嗯了一声,颜善继续道: “我在没有来这里之前坊间已经有人在传,说什么呢,说的都是李艺是怎么骄横跋扈的,说的都是李艺先前是怎么殴打陛下的亲信的,所以……”颜善突然把声音压得很低:“所以,你只需要等着,看着,其余什么事都不用做,他们很快就完蛋了。” “陛下是个大度的陛下!” “这话说的没错,所有人都这么说。”颜善停止了腰杆:“叔叔,你要明白,我们都是人,都是一颗心,为什么会有大度的人,会有小气的人呢? 我觉得有句话说的很好,叫做物极必反,也叫因人而异。” 颜白惊为天人:“你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 颜善害羞的摇了摇头:“哪有,这都是老祖宗给父亲讲课的时候我在一旁研磨偷听的。” “我觉得因人而异是贴切的!”颜白喃喃道。 “为啥?”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利益。” 颜善突然不说话了,许久,就在颜白以为颜善已经睡着了时候,他却突然开口说道:“说了这么多,看来你还是不愿放弃,可咱们颜家能帮的真太少了,不然那一次去讨要的时候就已经拿回来了!” “我会给咱们家找一个最大的盟友,大到李艺见了也只能俯首认输!” 颜闻言震惊道:“你要找陛下。” “对!” “做不到的,咱们家虽然传承久远,但现在一切已成定局,天下一统,为了那一件祖传之物,陛下是不会为了这一小事和李家彻底的撕裂开,就算老祖宗出口讨要,但是对咱们家来说更是得不偿失。” 颜白看着天空的点点星光,悠悠道:“睡吧,困了!” 颜善无奈的翻了翻白眼:“我们是一家人,话不说尽,搞的我会害你似的。” 颜白觉得颜善说的对,都是一家人,没必要这么小心翼翼的,他站起身:“来,跟你看个好东西。” 帐篷了,颜善看着颜白画着的奇怪东西不解道:“这是啥?” “给马穿的鞋子!” “马儿穿鞋子?”颜善不由的觉得自己的小叔又在胡闹:“马儿穿了鞋子还能跑?还能作战?” 颜白得意的一笑,解释道:“前不久和突厥人咱们和突厥人有过一场大战,大战之后营地拉回了不少战马,我仔细观察过,这批战马里超过一半的战马马蹄都有问题,马蹄被碎石子,碎木,铁器戳的全是伤口,我打听过后才知道,这超一半的战马会被无缘无故的损耗掉。 它们永远不会在作为战马使用了。 如果,在马蹄上给马儿穿上我刚才画的那种鞋子,不仅保护了马蹄,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日后我们必定会和突厥人一战,我们穿鞋子的马儿会跑的更快,更远,踩人会疼。” 颜白越说越兴奋:“你想啊,穿了鞋子的马儿踩在突厥人身上,骨裂声是那么的悦耳动听,将士们是那么的欢喜愉悦。 而且,相比马蹄的损耗,马儿鞋子的损耗就可以忽略不计了,磨损了换一个就是了。来,你说说,我那这个跟陛下换个保命不死的恩准,陛下会不会答应?” 颜善哭笑不得:“如果一切都如你想的这般,一个恩准太容易了,陛下说不定会大手一挥赏你个侯爷当一当。” 第24章 钓鱼会上瘾么 颜白最希望的生活就是躺平,吃饱了睡,睡醒了吃,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唉,那样的日子想想都是幸福的。 可是,那毕竟是希望和安慰自己的调侃罢了,如果真的过上这样的日子,一个人很快就会被抽走精气神,很快就会变得与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然后彻底的与社会脱节。 人是群居动物,恩格斯不是也说了:劳动在猴变人的过程当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所以说,无论是从生理、心理、社会还是自我实现的角度来看,劳动都是人类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颜白虽然很想躺平,但他决定一定要舒舒服服的去躺平,那么在躺平之前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把以前“自己”造的孽全部抹平,所以,祖传的竹简是颜白发誓就算死也要拿回来的东西。 如今颜白在跟着颜善努力的学习,虽然写字有些困难,但是认繁体字却是中华民族自带的种族天赋,正常的读书朗诵对颜白来说问题不是很大。 原本后日就要离开回长安的,奈何今早一睡醒就是个阴雨天,温度一下子下降了很多,总感觉身子粘乎乎的不舒服,九尾很喜欢颜白,只要没事它就会蹲在颜白肩膀上,新鲜劲儿过去后颜白对此深痛恶觉。 这九尾太重了,开始不觉得,过了一会儿你就会觉得肩膀像是挑了半天的担子一样。 到了中午,雨越下越大,颜白实在不明白,也不知道这李承乾咋样的,雨都这么大了,他却要回长安,这交通不便,路上要发生个山体滑坡,这不完球了,特意去说了,奈何那个将军根本就不待搭理颜白的,冷冰冰的说道这是军令,是提前定好的,就算天塌了今天也得走。 “现在已经是九月中了,朝廷目前的局势应该已经明朗,十月初的大朝会应该会有新的恩裳,不出意外的话咱们的中山王将会成为太子殿下,回去后剩下的时间刚好学习大礼,不出意外的话日子或许钦天监都已经选好了。” 颜善细细的给颜白讲着这里他不知道的东西,颜白几乎忘了李承乾要成为太子这个事儿,这个事儿对别人来说或许不重要,但是对李承乾和随他而行的将领来说就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一旦李承乾成为太子,跟着李承乾身边的所有的人都会水涨船高,事关后半辈子的幸福,难怪那个将领会那么的强硬,可是你硬归硬,你总得注意安全吧! 营地的战士开始有序的集结,李承乾闲着无事,突然走到了颜白身边,有些害羞道:“要不一起走?” 颜白摇了摇头:‘如果不下雨肯定是会和你们一起的,可现我只能等到天放晴之后才走,伤患的伤口不能沾水,好不容易好了个七七八八,可别功亏一篑,算了,我在忍几天,这只能算天公不作美!” 李承乾搓了搓手小声道:“那这几日那个《笑傲江湖》能不能先停下一下,等你回长安后我去找你,你再讲?” “进宫了你还能出来?” “出不来!” 颜白摊摊手:“那咋讲?” 李承乾笑了笑:“武德殿学武那一批人里面有你,到时候我去找你。” 颜白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当初颜善来时就说了,想了想,颜白拒绝道:“别啊,武德殿那是去学武,是日后陛下反攻突厥培养人才的地方,我在那儿累一天然后还要给你讲故事,不行不行,你还是别找我了!” 李承乾身后的武将听颜白这么直接的就拒绝了未来的太子殿下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呵斥道:“颜校尉,在下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下次站到你面前中山王就是太子殿下!” 颜白歪过头,好奇的打量了一番李承乾身后的这个将领:“你在教我做事?” “你!”将领气急,忍不住往前一步,右手也不自觉的握住了刀柄。 颜白身后的颜善也猛地往前一步:“段瓒,颜白是我族叔,你我同辈,你欲作甚?” 段瓒闻言心里一惊,冷哼一声,不情愿的朝着颜白拱拱手。 李承乾人小鬼大,方才发生的一切装作看不见,他想了一下说道:“那我就让李晦留下,反正他说不想回去,那就让他回去给我讲,你看行不行,我是真的喜欢林平之,我真期待能听到他为他的家人报仇。” “既然中山王喜欢我的故事,我也开心的很,你先安心的回去,到我休息的时候我去东宫找你,到时候花个半天时间就差不多能讲完!”说完这话,颜白觉得自己都想吐,其实内心是拒绝的,但是一想到这家伙日后是个太子,想想还是决定低下自己高傲的头颅。 李承乾对颜白的回答满意极了,笑着点了点头:“好,到时候我给守卫说下,见到你立刻放行,绝对不能阻拦。” 李承乾走了,走的时候留下一百人,这一百人主要就是帮助伤患回长安的。 众将士淋着雨离开营地,热闹的营地突然一下又变得空旷起来,李晦没走,他不知道在哪里搞了个跟竹竿一个人带着斗笠跑到河下游去钓鱼了。 天黑的时候他回来了,浑身湿透,冻的直打哆嗦,鱼篓空无一物。 颜白也结束了一天的文言文学习,看着蹲在那儿喝热汤的李晦若有所思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走了,原来你是想钓鱼啊! ” 李晦笑了笑:“家里给请了三个先生,一天到晚都是讲讲,都是学学,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不好好的玩几天,我心有不甘啊!” 颜白翻了翻鱼篓:“你这钓了半天空无一物,还挺开心?有什么意思啊!” 李晦喝了一大口热汤,抬起头:“颜白我给你说,我以前说过跟你一样的话,那时候年轻气盛为了证明这玩意没有意思,现在……不说了,我去揉个面团。对了,我警告你啊,这玩意儿别碰,一碰就再也上不了岸。” 说罢,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你找厨子要面去了。 “钓鱼这么好玩?还能上瘾?” 颜善闻言轻轻咳嗽几声:“有啥意思,上次看老祖宗钓鱼看了一天,也没有觉得有啥意思!” 颜白:????? 你蹲在那儿看人钓了一天的鱼说没意思? 第25章 野菜盒子 九月的雨下起来就是没完没了,到处都是泥泞,九尾就变得懒散起来,只要颜白开始学习,它就会跑到颜白的怀里打盹,撵都撵不走。 好不容搭起来的棚子也在连绵不断雨水的浇灌下开始漏雨。 没有办法的颜白只能拉着尉迟宝琳和李晦去砍树枝,然后不断的去给棚子上面盖树叶子,好不容易整到不漏雨了,可是棚子上面的树枝又太多了,压得棚子有些摇摇欲坠。 颜白等人又只能忙碌起来,开始加固棚子,等把棚子的四周加固,雨水却又慢慢的停了下来,这感觉真是让颜白悲喜交加,感觉自己就是老天下手底下的一个小小玩具。 雨才小点,李晦领着鱼篓又去了不远处的泾河,连续几日的雨导致河水暴涨又浑浊,真不知道这个样子怎么能掉的上来。 被被水冲走了,然后算个失踪人口。 大牛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伤口外围的结痂也在慢慢的掉落,再过几日他就能继续生龙活虎了,他现在代替颜白,如今巡夜守夜的是他,给手脚不便伤患换是尿盆的也是他,用他自己的话说已经被人服侍半个月了,现在也该自己出把力了。 关中的汉子就是重情义,说的少,做的多,也不喜欢显摆。 伤患营的露天灶台,颜白挽着袖子正在忙活,颜善拿着菜刀正在邦邦的切着野葱,都说君子不下厨,颜善的手法看起来不像个新手。 颜白觉得颜善一定是一个会生活的人,常言不是说会做饭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么? “雨停了咱们就走,家里的人已经收到信儿了,关于竹简的事情老祖宗的意思说别太搁在心上,简单的说来只是你想的简单了,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颜白停下和面的手,和颜善对视:“很讨厌你这种挤牙膏的说话方式,一群人一起去玩耍,其中的一个人被别人挑唆着去偷祖物品,这件事如果说这群半大的孩子不懂事,难不成家里的大人也不懂事? 我和宝林聊了,和程怀默聊了,也和李晦聊了,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太奇怪了,也太巧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忘记了以前的事情,我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威算账。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既然都在玩心眼上,那就比比谁的心眼子多。” 颜白低着头继续和面,轻笑着继续说道:“既然当作我是颜白,那么就没有必要规劝我要学会放弃,这件事已经成了我喉咙的一根刺,不拔掉它我怎么能安心的去当我的二世祖。” 这就是颜白的坚持,既然选择了认祖归宗,那就好好的做个人,上辈子不懂事,做什么非要跟亲人反着来,这一世怎敢让爱自己的人失望啊。 “可是事情已经成为定局,如果不愿意赎回,对咱们家来说也是于事无补,不是么?你怎么搁在心里不愿放开,对你来说不算是一件好事情。” 颜善觉得颜白他纠结于这件事,既然家里老人都说了不想再提,为什么非要自己揪着自己不愿意放开。 颜白摇了摇头:“我都要决定重新当个人了,那我就必须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力求个心安吧!” 尉迟宝琳忙活完自己的事情后立刻就去帮忙做饭,今天全营三百多号人全部都要吃一个叫做野菜盒子的吃食,听颜白说好吃的能把舌头咬掉,尉迟宝琳很是期待,期待这个能把舌头咬掉的吃食。 一盆盆野菜洗净切得细碎,混着野猪肉,蛇肉,兔子肉,狼肉,青蛙肉,整个馅儿就是一个大杂烩,这是整个营地筹集了五天才筹集到的食材,肉食的主力贡献者就是在颜白肩膀上打盹的九尾。 这么乱糟糟的伙食搭配没有一个人说不是,有肉吃就不错了,谁要是敢挑食,立马就有一个嘴巴子过去给你嘴扇外,在颜白的带领下众人开始包野菜盒子。 有了颜白打样,很快大伙就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做,从小都是吃面长大的,这个手艺活对营地的所有人来说都不难,很快,一个自发的流水线就快速的形成,擀皮的擀皮,剁馅的剁馅,包盒子的包盒子。 原本的打样人成了被嫌弃的人,因为颜白包的盒子太丑,不但丑,轻轻一碰还会露馅,用大牛的话来说颜校尉这是在糟蹋上好的麦面,在众人一致的劝说下,颜白只好站到一边看着众人忙活。 几百个盒子整整齐齐的摆到一起,看着蔚为壮观。 因为人很多,军营中虽然有三口大锅,但锅底很厚,所以在军中所有人吃的东西都是以炖煮为主,很显然,用这几口大黑锅做野菜盒子明显是不合理的,搞到天亮说不定还有一半人没有吃上。 别无他法,颜白只能另辟蹊径。 雨棚子底下早挖一条小沟,沟里面堆满了木棍干柴,在沟的左右两边摆了一排石头,火焰升起,石头被加热,五个小童快速的拿着野菜盒子放在石头上,这个时候众人也慢慢的堆积过来,按照秩序做好,一边加木柴,一边翻着石头上的野菜盒子。 很快,香味就开始弥漫出来,由于这里的习惯是一天只吃两顿饭,所以当香味出来的那一刻,没有人不觉得饿的,就连颜白也在不停的吞着口水。 肉的味道是多么的诱人啊! “翻勤快些,别搞糊了,糊了就不那么好吃了!”颜白一边拨蒜一边吆喝,眼睛却从没有离开后面前石头上的盒子。 所有人都一样,谁也没法笑话谁,这个吃法虽然极其的简陋不卫生,但是在香味的弥漫下,谁还管卫生不卫生,能填饱肚子再说。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野菜盒子已经变得焦黄,边缘有油花渗出,颜白深吸一口气,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哎呦,差不多了,可以吃了。” 朝着野菜盒子猛吹几口气,然后大大的咬上一口,肉汁鲜美,盒子焦脆,在往嘴里丢一颗蒜瓣,哎呦,老天爷,这感觉真是幸福的让人忍不住发出呻吟,众人早都等不及了,着颜白的样子猛咬一口,虽然被烫的面容扭曲,但霎那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绽放出明亮的光芒。 营地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耳边只能听见众人吧唧嘴巴的声音,满意的呻吟声,风卷残云,几个呼吸的功夫一个大大的野菜盒子就消失不见了。 众人意犹未尽,又赶紧拿出一个,放到面前滚烫的石头上开始第二轮的烘烤。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大家都没有了先前的那般急躁,众人或坐或躺,回味着刚才的美味,大声的聊着有趣的事情。 “美味啊,这才是美味啊,这都大半辈子,在这雨天吃上这样的美味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校尉,这次回去后我让我家婆姨也学着做,然后去城门口售卖,你觉得是不是一个好的营生?” “只要做的干净,价格合适,味道美味,咋不是一个好的营生。不过,狗子,这野菜盒子是咱校尉的东西,你这么据为已有不合适吧?” 颜白闻言摆摆手:“大牛你看你这话说的,蛮横了啊! 咱们相处快一个月了吧,虽没有跟诸位上阵杀敌,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算是半个兄弟吧,这点东西算个屁,大家要是觉得合适拿去用,啥我的东西你的东西,见外了啊!” 众人听完哈哈大笑,这份自然而然的情谊比什么都重要。 第26章 回家 天将黑的时候雨停了,天边一抹耀眼的红把半个天空照得红彤彤的。 颜白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油渍,喃喃道:“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说罢,颜白突然大喊道:“全军准备,现在开始收拾东西,明天四更生火做饭,吃饱喝足,我们五更天还是回长安。” 这一刻,颜白的模样有些狰狞。 整个伤患营能动的全部都行动起来,别看伤患营破破烂烂的,等到收拾起来杂七杂八的大堆,破烂的兵器,破烂的披甲,一堆堆的马匹,还有几百个突厥人的脑袋骨,好在当初留下的粮食吃了一大半,不然这一趟真是要人命。 该捆绑的捆绑,该烧掉的就烧掉,忙活了半宿一切总算准备好了,看着一排排铺着野草的三轮鸡公车,颜白看着它们的木头轮子总觉这些玩意在路上可能随时抛锚。 四更鼓响,全员吃早饭,五更鼓响,全员出发。 走出营门,看着原本整齐的营地变得乱糟糟的,颜白的心突然有了怯意,就像要外出的打工人,看着身后的家,总觉得是那么的不舍。 颜白狠心的挥了挥手,冲着身后的营地笑道:“谢谢你,如果我在长安呆的不愉快了,我会回来在这里盖个草庐,希望你别嫌弃,再见!” 尉迟宝琳闻言忍不住打个哆嗦,瞪着大眼警惕的扫视着四周:“颜白,你在跟谁说话,谁还没走? ” 颜善看着颜白落寞的模样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老祖宗还等着你呢!” 翻身上马,伤患营开始朝着六十里外的长安出发。 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众人到达泾阳县,泾阳县原本是个有着近万人的大县,自从突厥人拉了一躺后,烧杀抢掠,临走时候来掳走了一大批精壮,如今整个县城里十室九空,荒凉如同鬼域。 如今县衙的官吏正在重新统计人口,要重新分配田地。 大牛在这里和众人分别,他是武功县的县尉,如今突厥人退走,他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他也要回去继续做好自己的县尉工作,泾阳县都这般模样,不远处的武功县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走到颜白和尉迟宝琳身前,俯身跪下,朝着二人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尉迟校尉,颜校尉牛大胆在这里就要跟二位分别了。” 尉迟宝琳淡淡的哼了一声:“去吧,你这次策勋三转,死里逃生,回去把手里的工作交接好,找个靠谱的兄弟接你的班,也不恭喜了你了,等着新的任命下来吧!” 大牛拱拱手,随后又看向了颜白。 颜白笑了笑,走过去把大牛搀起:“我答应你的我一定会做到,回去好好找个婆娘,把亲一结,有了娃后来找我,到时候我给他起一个又好听又响亮又纳福的好名字。” 大牛点了点头,朝着二人拱拱手,然后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离开。 短暂的休息片刻,众人再度出发。 雨后的九月转眼就没有了燥热,温度适宜,让人觉得正好,越是靠近长安道路也越好走,人烟也逐渐多了起来,只是入眼望去,看不到机场,看不到高楼大厦,看不到高速路上呼啸而过的汽车。 四周除了稀稀落落的屋舍,就只剩原野和疯长的野草。 当看到远处那如同巨龙横卧在大地上的城墙时,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笑脸,离家数月,在这一刻终于看到了家的模样,也终于离家越来越近了。 颜白呆呆的看着远处的那一座城,脑海中乱成一片,胸口像是塞进了一块砖头,想要找人倾诉,想要大声呼喊,可话到嘴边却呐呐无声,只剩下一声哽咽在喉咙盘旋,多日以来的担忧顷刻消散。 唯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止不住的往下滴落。 ……… 颜家早间都开始忙碌,今日虽不是特殊的日子,但全家都在忙着祭祖的事宜,因为颜白要回来了,颜家大房唯一的血脉颜白要归家了。 颜之仪老祖宗天没亮都起来了,他一个人蜷缩在胡凳上呆呆的看着大门口。 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颜育德四兄弟也向朝廷告了假,作为颜白的哥哥,他们今日也要陪着爷爷一起来迎接颜白的回归。 颜之仪一个人坐到中午,温度一下热了起来,在门房哑叔的帮助下,他又把胡凳挪到院子边的石榴树下,看着满树硕果累累的大石榴,他招了招手。 颜师古快步走了过来:“爷爷您有何吩咐?” 颜之仪指了指头顶的石榴:“熟了,都摘了吧,大家都吃点!” 颜师古明白,转身就去叫人了,这颗石榴树上结的石榴是颜白最喜欢,前几日下雨的时候爷爷一直在看,时不时的唉声叹气,所有人都明白,老爷子是怕雨太大把石榴打下来,怕到时候颜白回来吃不到新鲜的。 “小礼?” “孙儿在呢!” 颜之仪歪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二孙,咧嘴笑了笑:“小院都收拾妥帖了吧!” “回爷爷的话,里里外外全部都打扫了三遍,您就放心吧!” 颜勤礼看爷爷精神不是很好,小声道:“爷爷,要不我扶您回房休息会儿,现在才晌午,我估摸着小弟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 颜之仪摆摆手:“这哪儿睡的着,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的,也不差这么一会儿了!”说罢,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你们兄弟几个都满头白发,唉,我这老不死咋还活着呦!” 颜勤礼大惊:“爷爷您说的是什么话,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满长安城哪有不羡慕您的,都夸您有福气呢,夸您是寿星呢!颜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最听您的话,他要知道您又说这胡话,回来不吵死我们哥几个! 四郎今年十五了吧,这次回来您得好好的给他把把关,好好跟他说道说道,也是时候找个小娘子了,到时候要几个胖娃娃,天天吵您。” 颜之仪闻言咧嘴笑了笑:“你这当哥哥的没替你弟弟物色几个?” “裴家倒是有这个心思,跟我说过一两回,我没看上他们家。” 颜之仪轻轻哼了声:“是给颜白相,女孩是来咱们家过日子,你看别人家作甚?裴寂这孩子和刘文静曾在我身边听过课,文静的死虽然和裴寂有关,但也不能全部怪他,当时他也是身不由已,你也在朝廷做个官,那里面的弯弯道道你还不明白?” “那我去给给裴寂通个气?” 颜之仪扭过头呸了一声:“通个屁的气,你要是去通气了,裴家不得把这个事说出去?最后万一事儿不成,咱家咋做人?裴家咋做人?” “那爷爷您的意思是?” 颜之仪微微笑了笑:“反正我都是老不死的,我改天自己去看看!” 见爷爷愁眉舒展开来,颜勤礼心情也不由的好了起来,轻轻招了招手,一老仆轻轻的手来,一碗夹着菜叶的疙瘩汤到了颜勤礼手上,他轻轻舀起一勺,吹了吹:“爷爷吃点吧,一会咱们还得去城门口呢!” 第27章 归家 回首夕阳红尽处,应是长安。 颜白牵着马站在灞桥上,少年英气,马儿神骏,看着不远处和记忆中不一样的城墙,迎接的人群就在前方,可颜白也胆怯的不敢向前,是近乡情更怯,还是没有做好面对一切的准备? 九尾坐在颜白的肩膀上,用头不断蹭着颜白,它似乎和颜白心意相通,它在安慰着这个心神不宁的主人。 颜善没有催促颜白往前走,听着颜白刚才念叨的半句诗,转过头,看着天边的残阳觉得很应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这是哪位的大作,摇了摇头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这难不成是颜白自己的见景生情所得? 难不成自己的这个叔叔这些年一直都是装的? “那一伙人当头的那个就是李威吧!”颜白看着灞桥那头一群仿佛屁股上有刺上蹿下跳年轻小伙子努了努嘴巴:“这咋想的的,穿的五颜六色,搞的他娘的跟个杀马特似的。” 颜善抬起头介绍道:“当头的那个就是李威,他右边的是长安县主薄刘辉之子刘让,左边的那个是大理寺同平章事陈留之子陈林,再往后的认不出,有些面熟认不出名字,多是家里没名堂的庶子。” 颜白自嘲的笑了笑:“倒也够义气,这么老远来接我,你说我一会儿是笑脸相迎呢,还是装作不认识?” 颜善嘿嘿一笑:“你是长辈,你说的算。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过去,我看见了老祖宗,看见了我家老爷子,看见二叔三叔,再拖一会就很无礼了,你可定没事儿,我过去他们肯定拿大叫踹我!” 尉迟宝琳打马走来:“你一会儿回家,我去兵部交接军令!”说罢朝着颜白挤眉弄眼道:“你看,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颜白看了一眼尉迟宝琳,拱拱手,然后翻身上马。 尉迟宝琳双腿猛地一夹座下战马,大声喝道:“卸甲,归营!” 这是伤患营最后的一道军令,随着这道军令,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挺起胸脯,手里的长刀短剑全部汇聚到一辆马车上,然后跟着队伍最前面的两匹战马缓缓的踏上灞桥。 颜白最后扭头看了一眼所有人,看到最后一车的罐子莫名觉得呼吸困难,走的时候完好无损,归来的时候缺胳膊少腿满身伤痕,最后的一辆马车上还有整整二百罐子的骨灰,不知道为什么,颜白突然想起了龙文章的那句话: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跨过灞桥,长安城的城墙一下子就变得高大起来,四周低矮的屋舍衬托着它格外的巨大,黑魆魆的横在众人面前,绵延数十里一眼看不到头,对比之下那巨大的压迫感让人心生敬畏。 城门口聚集了很多很多人,有看热闹的,也有来迎接归家的亲人的,眼尖的看到自己要等人,大声的喊着名字挥舞着手臂,那欣喜的尖叫声直冲云霄,那些没有看到自己要等的人时,脸色瞬间就变得苍白起来,哽咽着,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 凄凉且无助的从前跑到尾,然后像失了魂一样呆呆的坐在地上,片刻后又起身擦干眼泪,拖着无力的身子,坚强的跟着队伍前行。 尉迟宝琳故意放缓放缓了速度,这个时候所有人做的最多的只能是挥手,喊话,回答,只有到军营中交了军令,领了功勋,画了押,喝了回家酒,他们才可以和家人团聚,这既是荣耀,又是煎熬。 颜师古远远的就看到骑在马上的颜白,低下头轻声道:“老祖宗,颜白回来了!”胡凳上的老爷子浑浑身猛地一抖,睁开浑浊的双眼被家里几个小小孙搀扶着站起身。 马蹄声轰轰响,伤患营缓缓走来,颜白看到城门口那个被人搀扶着的老人,一老一少四目相接,这一切千年的血脉发生共鸣,激荡着翻滚不休,成丝成片,然后汇聚成一条血脉的汪洋大河,这一刻没有了焦虑,也没有了犹豫,那一切就像是天注定一样,颜白一眼就断定自己就是颜白,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自己的爷爷。 因为,那浑浊双眼蕴含的关爱是那么的清澈坚定,是那么的迫切且又满含着让人心疼的小心翼翼。 颜白立刻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跪倒在地连着磕了三个头:“爷爷,颜白知错了,孙子回来了!” 老爷子伸出手搭在颜白的脑袋上,轻轻了拍了拍,一遍又一遍的喃喃道:“知错就好,知错就好。”说着他突然从袖笼拿出一个红彤彤的石榴,咧嘴笑了笑:“石榴熟了,我也等到了!” 颜白握着石榴,轻轻一用劲,宝石般的果肉散落手心,捻起一个轻轻喂到爷爷嘴里,然后又拿起一颗放到自己嘴里,轻轻抿,果汁微酸甘甜,抬起头,泪如雨下。 转过头,颜白再次俯身下拜:“几位哥哥,弟弟让你们担心了!” 颜师古等人见颜白身上过往的戾气全部消散,如如脱胎换骨般彬彬有礼,整个人给人感觉是由内而外的清澈透亮,笑着点了点头:“回家吧,也该让祖宗看看!” 颜白歉意的朝着尉迟宝琳拱拱手,尉迟宝琳笑着做了个鬼脸:“安顿好去我家,说好的要一醉方休!” “好,一言为定!” 伤患营众兄弟笑着跟颜白挥手告别,一炷香之后,城门口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行人。 这是,一道刺耳且夸张的声音充斥耳际:“颜白兄,多日不见,今日终于归来,可是让哥哥几个好生挂念啊!” “就是,就是,威哥一天来看三回,今儿知道你回来一大早就来等着,这份情谊你不请我们吃个酒?” “就是就是,天色还早,颜白兄要不做个东,要不一会儿我们老地方见?” …… 颜白看着爷爷有些僵硬的脸色,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笑道:“哎呀,几位哥哥真是够意思,这样吧,你看我这也走一天了,人困马乏,明日小弟做东,地方你们挑,我们不醉不归好不好!” 李威笑着拍了拍手:“对吗,这才是好兄弟。”说着朝着颜家老祖宗肤浅的拱拱手:“那就明日吧,我到时候叫小五来教你哦!走啦!” 几个人怪笑着上马,然后扬长而去。 城门这里彻底的安静下来,颜白转身主动搀起了爷爷的手,看着爷爷满眼的不放心,轻声道:“孙子不在是傻瓜了!” 一老一少仿佛心有灵犀般相视一笑,一个笑声畅怀,一个笑声释意。 第28章 家里的人 家,并没有颜白想的那么富丽堂皇,也没有颜白想的那么比屋连甍,更没有奴仆成群。 有的是一个很大的院落,院落是由七八间小小院组合在一起,而小院之间被齐腰高的土胚墙隔开,小院子的布局也是廊院式格局,就是房子的建筑主体在正中间,周围都是被廊亭围合,或是被东西南北院围合。 在远处就四五米高的坊墙,每道墙上都有一个大门,这样的话每个坊就跟后世的小区一样能够想通,坊的四个角有角楼,整体的一个风格主打的就是简洁明快,进来的时候颜白发现还有几个拿着木矛的大爷在巡逻,这点到跟后世不谋而合。 不过很明显,大唐的这几个大爷应该厉害一些,这些人可都是府兵且都杀过人的。 家里也有几个老仆,一个不会说的哑叔,一个厨娘,还有两个负责打扫院落和清洗衣服的小姑娘。 颜白听着几个白须哥哥的絮絮叨叨,这份情感熟悉又陌生,好在姓颜,好在脸皮够厚, 也不知道后世小说了那些穿越者是如何做到心安理得,后世的过往和亲人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忘记了? 心里纠结的厉害,想了想也就释然了,既然自己是颜白,那就顺从命运的安排,上天安排的最大嘛。 既然曾有一个颜白让颜家人觉得失望透顶,那自己这个颜白就要好好做人弥补亏欠,过去未来归于一身,那就从新开始吧! 九尾知道是到了家,从颜白的肩膀上跳下来后就大摇大摆的找个舒服位置,嗅了嗅,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舒舒服服的躺下,伸着舌头很有调理的开始整理毛发,战马似乎不喜欢这不大不小的院子,有些焦躁,频繁的打着响鼻。 一个肥壮的大汉看见颜白大哭着就从柴房冲了出来,跑到颜白身前然后突然就跪倒在地,抱着颜白的大腿嚎啕大哭,嘴里不停的呼喊着大郎大郎!看着这跪在地上脑袋都能触到自己下巴的大肥,颜白手足无措间又有些哭笑不得。 如果猜的没错的话这人应该就是颜善所说的大肥,小时候为了救落水的颜白,导致了着凉,后又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后心智永远停留在七八岁,一个很单纯又很可怜的人,这些年一直颜白那个小院负责看门和打扫卫生。 “起来吧,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哭个啥!” 大肥很听话的站起身,然后很自然的站到颜白身后,伸着手比量了下他和战马的高度,然后嘟嘟囔囔的自个儿跟自个说着话,这时候最中间屋舍的大门打开,颜家老祖宗坐在正门口,几个哥哥也紧随其后的站到老祖宗的身后。 一个和尚从一边走了过来,围着颜白一边洒水一边念念有词,盏茶功夫之后把一根红绳套在了颜白的手腕上,老和尚躬身告退,这时候颜师古放声高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 这时候,颜家长辈突然朝着颜白弯腰拱手行礼。 于此同时家里的所有仆役以及辈分比颜白低的晚辈齐齐跪地磕头,家里子嗣获胜而归,称为“凯旋”,家里众人要大礼参拜,口诵:为国征战,劳苦功高,这是地方的规矩,更是颜家的家规。 礼毕,众人开始过来给颜白卸甲,牵马的牵马,脱盔甲的脱盔甲,几个嫂嫂也走来开始给颜白梳头挽发,一身戎装的颜白很快就变成了一翩翩公子。 随后,颜白就被人拉着去洗簌,颜善也是如此,他说这是去霉运和煞气。 才钻到水里,还没喘口气,大肥搀着爷爷就走了进来,颜之仪围着浴桶转了一圈,见颜白浑身没有伤痕轻轻松了口气,:“小白,这次苦头吃够了没?” “唉!”颜白叹了口气:“吃苦肯定是吃够了,如果还有下次打死也不去了,吃不好,睡不好,还得遭蚊虫叮咬,就连洗澡还只能是凉水澡,还是家里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洗澡都是热水的,想想都感觉像是在梦中一样。” 颜白的话说的俏皮,颜之善闻言咧嘴发出小声,宠溺的轻轻敲了敲颜白的脑袋:“你知道就好,不过这次出去能迷途知返,算起来这苦不算白吃,这也累了好几个月了,这次回来后就好好休息,好好的去当你的县尉。” “爷爷,能不能给陛下说下把这什么县尉收回去,感觉做不来啊!” 老爷子闻言冷哼一声:“赏赐的马儿你都骑了,官衣官印都送来了,这时候要不做了,要说,你自己去找陛下说去,我年纪大走不动路。” 颜白狠狠的搓了搓脸,发出一声长叹,虽然已经从大牛那儿打听了县尉是做什么的,可是那都是纸上谈兵,太祖不是说了么,一切要从实际出发,可自己到现在却是一头雾水,仅仅知道是要维护好治安。 老爷子宠溺的看了颜白一眼,轻声道:“你从小立志学武,如今求仁得仁,岂不是正好么?” “哎呀,人总是会变的,我如今就是想跟在您老人家身边混吃等死!” 老爷子眼神复杂了看这颜白,突然哈哈一笑:“别愁了,陛下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认真学就是了,天子脚下,万年县尉一职是个好职位,正好我还没死,遇到难事就回家,我给你挡着。” 颜白放下了心,嘿嘿一笑:“那我就多学着,准点上班,准时下班,还有工钱,舒服!” 老子听着颜白嘴里的这些胡言乱语,笑着揪了揪颜白的耳朵,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轻声说道:“明日你去跟李威那小子喝酒把小七儿带上吧,这些日子你不在家,她天天念叨。” 颜白知道老爷子的担忧,回道:“好。”想了想又补充道:“爷爷放心,明日我绝对不会喝多,过往的一切虽说已经过去,但是也应该画上一个句号。” 老爷子望着眼前熟悉的孙子,忽然笑了,笑容是那么的灿烂,是那么的如释重负。 洗澡完了后就是去祭祖,颜白看着密密麻麻的排位,不知道颜家的老祖宗看到自己这个未获货会不会降下神雷劈死自己,颤颤惊惊的磕头上香,然后看着跳跃的火苗,颜白心里越来越踏实。 嗯,没错,火苗跳的很欢悦,看得出来老祖宗们都很开心。 晚宴开始,从军营走完流程的五个小药童也到了颜家,老爷子很开心,说家里又添了几副碗筷,这是兴旺的好兆头,到吃饭的时候颜白才知道原来在唐朝桌子和椅子还不留行,大家的习惯还是以跪坐为主。 吃饭的时候就像电视里都汉朝那样,一个人一个长案。 颜家的子孙辈很多,从案桌个数都能看看得出来,大厅正对门的中间是主人位,坐着的是颜家的老爷子,以他为中心,其余晚辈按照辈分一个人一个案桌分作两边,儿子辈的有一人,颜游秦封爵临沂,如今在那边开枝散叶。 孙子原有辈的有六人,夭折一人,其中还颜师古为大哥,二弟颜相时;三弟颜勤礼,四弟颜育德;其中颜师古,颜相时,颜勤礼为弘文、崇贤两馆学士,校定经史,老四颜育德,为待太子通事舍人,于司经校定经史。 颜白排在老五,为万年县校尉。 重孙的辈就多一些,足足七人,这七里颜善最大,小七儿最小,颜育德的女儿,今年刚五岁,如今正在颜白怀里搂住九尾撒欢。 除了小七儿年龄小可以不用安排,其余的颜家子孙都按照辈分年龄依次坐好,上下尊卑分的很清楚,宴席开始,老爷子举杯,众人这才放松并欢乐起来,一同举杯庆祝颜白的荣耀归来。 第29章 自酿酒的威力 唐朝的酒很好喝,粮食酒,味道像过度发酵的米酒,但是比米酒要涩一些,酒味也更浓一些,但主体还是以甜味为主,颜白一口气干了一大碗儿而不改色,这喝法要是在后世那铁定立马就躺桌子底下去了。 怪不得李白会说: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颜白觉得真拿酒杯喝酒自己也能喝个好几百杯酒。 颜白只记得和几个哥哥喝酒,晚辈敬酒也是来者不拒,可是颜白忘记了不要相信自酿酒这个血淋淋的教训,不知道是这一刻还是下一刻,颜白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睡意也越来越汹涌,知道这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喝的都是自酿酒。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候脑海里面熟悉的记忆再度出现,依稀记得孝感出差,酒桌上乙方拎着一大桶用矿泉水瓶子装着的米酒,凉菜才上,众人举杯连喝三碗,那味道也是很甜,也是很好喝,就跟甜甜的饮料一样。 可是三碗过后,热菜还没上来,颜白已经不行了,觉得这次要完蛋了。 过往的一切又再一次上演,肚子还没吃饱,颜白又躺下去了。 看着趴在案子上呼呼大睡的颜白,老爷子挥挥手,大肥跑了进来,背着颜白就走了。 “唉!”老爷子叹了口气:“这几个月受苦了,喝喝酒都狼吞虎咽的,造孽的呦!” 一觉到天明,颜白只觉得从未睡的这么舒服过,可等到一抬头,那脑子就像缩水了一样,在脑壳里面来回晃荡,刚才还觉得舒服的颜白,现在又开始了一声声的哎呦,片刻之后厨娘敲门,开门之后一碗熬的开花的大米粥就出现在床头前。 已经在军营习惯五小服侍的颜白毫不犹豫的端起白粥一饮而下,肚子里有了东西,精神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脑袋里撕裂的疼痛感瞬间缓解了不少。 穿好衣衫,推开房门,耀眼的阳光和郎朗的读书声扑面而来:“吾尝终日而思矣,不如须臾之所学也;吾尝歧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 想了半天颜白才想起来这应该是《劝学》,在后世学过,也背过,到现在依稀有些印象,但要背却背不出来,站到院子伸着头看了看,原来是颜善带着一群小辈在石榴树下读书。 这场景令颜白汗颜,都是八九岁的孩子,就连小七儿也坐在那里跟着哥哥姐姐打着哈哈。 老爷子昨日有些累了,今日精神有些不好,颜白没敢去打扰,四个白发哥哥一大早就走了,颜善说他们昨日请了假,今日要赶紧去补补一补,晚间可能回也可能不回,具体还得看结果。 因为十月的大朝会要来了,要封太子,定百官官职功勋,事情堆成山了。 当日头来到头顶,老爷子身子才舒服些,在哑叔的服侍下,来到石榴树下纳凉,别看日头散发这炙热阳光,可对马上就一百岁的老人来说,人老了就惧冷,少年人会觉得有些燥热,但是老爷子来说此时的温度刚好。 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敲门声响起,老爷子的眉头也微微的皱起:“怕是李艺家的那小子来找你了吧!” 颜白瞬间来了精神。 哑叔开门,门外站着一小厮,立在台阶下,弯着腰,递出一张帖子,笑道:“我家大郎请颜公子去欢聚楼吃酒!” 大门重重的关上,小厮直起了腰,呸了一口,然后跑着离开。 帖子颜白看都没看,直接撕的稀碎,然后朝着不远处正在抠墙皮上青苔的小五喊道:“小五,去把我的马槊拿来。” 老爷子挑了挑眉,打趣道:“怎么?去了军营一趟,这游侠气儿咋越来越重?” 颜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没想着去干个啥,在军营里呆习惯了,军规是器不离身,久而久之就喜欢,现在走到哪儿都必须拿着家伙事,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老爷子挥挥手:“去吧,早去早回。小七儿,跟你四伯上街喽!” 颜白牵着马,小七儿趴在马背上,大肥在另一侧,他粗大的手掌轻轻的握着小七儿的胳膊,三人一马,有说有笑的离开了颜开的大门。 “老祖宗,您该劝劝小叔的,今儿就不该让他出门!”颜善剥着石榴籽儿,心神不宁道。 “咋咧,你觉得你小叔会旧态复萌?” “不是!”颜善使劲的摇了摇头:“我怕小叔他会把李威打死。” 老爷子猛地一拍大腿:“哎呦额滴神,我说他出门咋还想着拿马槊呢,你快跟上,看着点,别让他犯傻,一本破书搭上命不值得,李家蹦跶不了多久。” ……… 骑马游长安这是多么美好的梦,可现实却给了颜白一棒槌,打的颜白金星直冒,以朱雀街为中轴线除了这条街是铺着地砖外,其余的周边街道都是黄沙铺面。而且人也不多,商贩也不多,最可气的是那些丰腴的美女也没有。 反倒是,牵着马好奇宝宝状的颜白成了稀罕物。 走到了靖善坊颜白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欢聚楼是在哪个坊?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是在长安县还是在在万年县? 拦住一个步履匆匆的行人,问了一下这才知道,欢聚楼位于东市边,紧挨着政道坊,最近的路线其实是从曲池坊出来直走,连弯儿都不用拐就能看到,谁曾想自己竟然饶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再一想,颜白有觉得释然了,反正去了也不是真的喝酒,就是想了解下李威的脾性,看一下下什么菜碟,错了也就错了吧。 颜白是将错就错,可颜善就可怜了,他直接打马到东市,结果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颜白,要不是他看到了李威等人的身影,他还真的以为这几个人喝酒又换了地方。 此刻李威等人看着渐渐西斜的太阳心头直冒火,这都多久了,就算走也走来了,可这颜白去迟迟未到。 刘让恼怒的猛拍桌子:“这颜白莫不是脑子犯了混,故意消遣我们的吧!” “诶!”李威气定神闲的挥挥手:“不会的,他这个人虽然没脑子,但是却骄傲的紧,只要话传到了,那他这个人今儿绝对回到。” 陈琳冷哼一声:“这让人等的好焦急!” 李威笑了笑,突然喃喃道:“昨儿他骑着的那匹马很是神骏,我很喜欢。” 刘让眼珠咕噜一转:“韦室人养的战马,真正的异种,非突厥人那儿的草原马可比,在如今长安城内除了宫内有,市面上千金难寻。”说着他突然伸过脑袋轻声道:“威哥看上了?” 李威含蓄的点了点头。 陈琳这时候凑过脑袋:“要不跟上次一样在做个局?” 李威手指轻轻叩着桌面,用一种近乎梦呓般的声音道:“十月大朝会,我父亲开府仪同三司,位比三公,到时候会有许多位置空缺需要填补,二位有没有兴趣?” 刘让陈琳二人对视一眼,拱手齐声道:“那匹马只能配的上威哥。” “你说陛下会不会说什么,毕竟是他老人家赏赐的圣物,万一怪罪下来?……” 刘让哪里不懂李威的意思,笑道:“不偷不抢,愿赌服输,就算陛下追问,那怪罪也是颜白有负圣恩,管我们几个何事?” “哈哈哈!” 三人相似一笑,得意至极。 第30章 四个人的赌局 “来了!” 李威在二楼的窗户看见三人一马正朝着这里缓缓走来,刘让和陈琳二人闻声挤过脑袋一瞅,刘让骂道:“狗日的,有马不骑牵着走,这小子故意的吧,害老子等了这么久!” 陈琳拍了拍刘让:“诶,该笑还得笑,表面功夫要做好!”说罢拍拍手:“店家,把你这店里最好的酒,最好的饭菜都给小郡王呈上来!还有,那个平康坊的夏荷,冬雪,春花也给叫来,快去,快去!” “得嘞!” 小二一声吆喝,急匆匆的下楼去准备了。 颜善也看到了颜白,他仰头看了一眼酒楼,脸上露出一抹期待的神色。 颜白揉着发酸的腿:“哎呦,额滴神啊,这长安比后世大多了,要命,可真要命,回去一定得雇个车,不然这腿得废了。” “小伯,咱们一会儿得去吃酒么?” 颜白挂了挂小七儿的小鼻子,爱怜道:“你一会儿吃菜就行,可不敢吃酒,吃酒会伤脑子的。” “嗯,小伯的,我一会儿只吃菜。”她朝颜白笑了笑:“我也不说话!” 颜白走到酒楼前,李威三人似乎已经等候多久,见到颜白,三人一起迎了过来,李威自持身份笑着点了点头,刘让自认和颜白很熟,埋怨道:“小白你也真是的,小郡王和我们两个可是白白等了你半日,一会儿你得自罚三杯。” “三杯哪能够,我们是三个人等,一人三杯,那得九杯!” 颜白歉意的拱拱手:“哎呀,三位兄弟就别打趣我了,你们又是不知道,我家里人管的严,加上最近才回来,更是盯得紧。这不……”颜白指了指小七儿:“这小拖油瓶说什么也得跟着,这才耗了时间,要不我早就来了!” 李威好奇的瞅了颜白一眼,他觉得颜白有些不对劲,可具体的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估摸着好像,应该是胆子大了些,以前说话没有这么大声,也没有这么干脆。 这时,刘让上来热情的挽着颜白的手:“走走,菜应该上齐了,酒香已经弥漫,姑娘随后就来,走走,别墨迹了!” 酒楼二楼,靠窗,最好的位置,在一旁还有几桌,也都坐满了人。 五个人坐定,小饮几杯,至于三个人刚才说的罚酒,颜白没拒绝,也没立刻喝下,而是一直打太极的说稍后稍后。 三杯酒下肚,正是解乏,颜白只觉得双腿的酸痛立刻就好了大半,又是觥筹交错,举杯换盏,称兄道弟,眼前的颜白觉得过去和现在有些分不清,酒桌上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努力的想把一切区分,摇摇头却觉得两者交缠越深。 夹了一块鸡肉,味道只有咸味,很真实,也很美味,也不知道是刘让喝多了,还是这人酒品太差,他端着酒红着脸站起身:“来,这一杯咱们敬颜白兄弟军中归来。”酒还没喝下,手一抖一杯酒变成了半杯酒。 豪气的一饮而尽,朝着颜白露出杯底,示意他干了。 然后,陈琳也站起身,端着酒一饮而尽道:“我也敬兄弟。”也豪气的一饮而尽,也朝着颜白露了露杯底。 颜白说着虚伪的话,赔了一杯。 这时候,刘让突然说道:“哎呀,这么喝不尽兴,要不咱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摇塞子的喝法,谁小谁喝?” “诶!”陈琳摆摆手:“这么喝哪里尽兴,要不再加点啥?” 李威说话了:“也对,没意思!这样吧……”说着他从腰间接下一个大珍珠:“我来添个彩头,谁连胜三局,这颗南海珠谁就拿去!” “小郡王大气!”刘让吆喝一声:“那我也添点?”说罢就拍下一块红润的玉佩:“这是我祖传啊!” 祖传二字让颜白心里咯噔一下,他稍微想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他娘的是个局吧,眼见如此,陈琳也极为豪爽,从脖子上解下一块金锁,啪一下拍在桌子上,然后所有人齐刷刷的看着颜白。 颜白歉意的摸了摸身子,尴尬道:“我这身为长物,要不我就不跟了,我看着你们玩儿,我陪酒?” 刘让脸色一板:“这咋成?你我四人兄弟,哪有看着的这个道理?莫不是生分了,跟兄弟见外了?” 颜白站起身拍了拍身子:“真不骗兄弟,出来的急,什么都没有带!” “呃?”陈琳着思考了一下,突然拍了下桌子:“你是牵着马来的吗?这样,我们吃点亏,你就用那匹破马当赌注吧!” 颜白恍然,原来这个局的目的在这儿啊,这几个人也是真够贪心的,不过话说回来,这拙劣的演技在后世当个群演都混不到八十一天,顶多当个尸体混个一小时十块,顺着陈琳的话,颜白摇了摇头:“我那是破马,怎么能加进来让兄弟们吃亏,怎么能让家人吃亏?” “诶,都是兄弟,吃点亏怕啥,来来来,开始开始……” 颜白倔强的摇了摇头:“不成的,不能让兄弟们吃亏,兄弟如家人,不能让家人们吃亏啊!” 其余几桌,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不由的竖起了耳朵,眼睛也时不时的往这里瞟,更有甚者不断的摇着头。 刘让和陈琳依旧不肯放弃,一直在劝说,颜白还是那句话,怼的二人火冒三丈,就在这时,刘让突然又站起身,身后挑起小七的下巴,大声道:“既然你嫌你那笨马不值钱,我看这个丫头挺水灵,要不一块作为赌注,谁赢了拿回家当个丫鬟,嫌麻烦就卖到平康坊……” 小七儿脸被捏疼了,豆大般的泪珠滚滚而下。 刘让的话还没说话,就看到颜白猛地一拍桌子,照着刘让的脸就是一拳:“刘让你他娘的找死是吧,这是我侄女!” 刘让的酒品是真的差,人也是没脑子,他捂着脸怒道:“颜白你狗日的敢打我?赌不起卖儿卖女的多得是,你的侄女算个屁,我赢了一样卖!” 颜白没说话,把小七儿搂在怀里:“小七儿不要怕,小七儿不要怕……”抱着小七儿下了楼,颜白把小七儿搁到大肥怀里:“大肥,门口等我,看好小七儿!”说罢,颜白走到黑马身边,从马鞍上抽出马槊。 第31章 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颜善看着颜白领着马槊上楼,大惊失色:“不好!” 颜白已经冲到楼上,马槊指着刘让,平静道:“刘让有种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二楼已经乱套了,这么多人看着,刘让此时正年轻气盛的年纪,尤其觉得颜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更觉得不能丢了面儿,脖子一梗: “既然你嫌你那笨马不值钱,我看这个丫头挺水灵,要不一块作为赌注,谁赢了拿回家当个丫鬟,嫌麻烦就卖到平康坊,我说了,颜白你能奈我何?” 李威想劝解已经来不及了,这他娘的哪是小丫头,人家只颜家嫡系贵女,就算嫁给太子那也叫做下嫁,你刘让要把人家卖到平康坊? 这话是你能说的? 颜白冷笑一声,马槊斜着往前一递,刘让的大腿被刺了个通透:“辱我颜家贵女,我今儿就杀了你!” “啊啊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整个酒楼喝酒的,打杂的,跑堂的都被这惨叫吓了一大跳,纷纷竖起耳朵,探起了脑袋。 此时,刘让的仆役也跑上楼看热闹,没曾想刚到看到的热闹是自己家的大郎,看着满地血,立刻就大声喊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武侯在哪里,武侯在哪里,快来啊,有人在行凶……” 事发突然,这一嗓子的穿透力又格外的巨大,顿时附近所有听到声的人都围了过来看人闹,颜白拔出马槊,再度指着刘让:“来,有种再说一次?” 这时候有人说道:“小伙子住手吧,你要杀了人你也跑不了,一命抵一命不划算,人家是主薄刘然之子,长安县的二把手。” 颜白冷笑一声,马槊变刺为拍,重重的一击打在刘让的嘴巴上,随后扑身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打得不尽兴,颜白索性左了了上去,照着刘让的大脸就是一拳又一拳。 这时候四五个武侯冲了上来,手拿棍棒指着颜白:“住手,住手!” 颜白站起身,接下腰间官印就扔了过去:“再喊几个人,堵住门口,问清楚目击者事实,签字画押之后在放行。” 说罢继续打。 打得心里舒服了,扭过头,看着李威和陈琳,咧嘴一笑:“上次骗我家祖传竹简也是这么个法子吧,二位不会觉得太天真了么,演技太拙劣了呢?” “愿赌服输!”陈琳此刻底气不足。 颜白笑了笑,伸手从一旁候着的武侯手里拿回自己的官印,朝着二人晃了晃:“二位也是见证者,录个口供在走呗?” 这时候越来越多的武侯和不良人来到这里,颜白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对着众人说道:“各位在二楼的做个见证,如实说如实写,然后按个手印即可,至于后面是本县尉错了,还是浪荡子错了自然有人去分辨。” 说着,颜白扫了一眼众武侯和不良人,拱拱手笑道:“众位兄弟辛苦,改日请大家吃酒。”众武侯和不良人赶紧弯腰,这以后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衙门已经接到吏部的安排了,没曾想今日会在这里见到颜县尉。 众人闻言,连称不敢,虽然颜白年幼,但官大啊。 颜白点了点头,朝着李威笑道:“威哥,别让兄弟难做啊!”说罢,他有朝着陈琳咧嘴笑了笑了,嫌弃的看了一眼他的金锁:“一块破铜,换陛下赏赐的战马?猪脑子?” 李威脸色铁青,他突然明白,颜白变了,变得是那么的不好骗了,变得是那么陌生了,变得是那么的让人胆寒了。 颜白起身把小七儿架在脖子上,大摇大摆的走下酒楼,今日的收获还不错,总算出了一口气。 消息很快的就在长安城内发酵,万年县的县尉打了长安县主薄之子,打得很惨,不但大腿被插了一个大洞,好好的一张脸也打得面目全非,虽说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按照目前的这个伤势,大家都说刘让那条腿可能保不住了。 长安城内稍微有些名气的大夫都聚集到了刘府,把脉的把脉,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刘让的父亲刘然焦躁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他不理解,明明和自己儿子玩的很好的颜白会因为一句话,下这么重的手。 就在他还在想着该如何找回公道的时候,颜家人送来一封信,刘然赶紧拆开一看,信里包裹着,一份见证者的口供,还有一份颜家。 把口供和颜家的信看完,刘然只觉得眼冒金星,整个人也变得摇摇欲坠,他没有想到这个事情竟然这么大,竟然会闹到这个地步,逆子啊,这个逆子啊,你该是有多大胆子竟然要把颜家的女儿卖到平康坊。 这件事儿就算告到陛下那里也是刘家输,因为颜家历经千年,这是一个每代都出人才的家族,祖先的志向,家族的规矩,后辈的培养,颜氏都做到了文人能做到的极致,千年不变,如果说君子能有个标准,那这个标准必定是颜家人。 人的名树的影,这样的一家子,陛下都执弟子礼,好端端的你去惹人家干嘛啊! 陛下都不敢惹啊! 就在刘然焦头烂额的时候,妻子刘陈式冲了过来,躺在地上开始撒泼,说什么你一个堂堂长安主薄连为儿子讨公道的勇气都没有,说什么这家实在没有意思还不如死了算求,看着像乡野泼妇的妻子,刘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突然他猛地一拍桌子:“够了!要死就走远点去死,是跳井也好是上吊也罢,你喜欢哪样就哪样。 这个家里没有一个省心的,儿子儿子要把人家女儿买去平康坊,你你,又在这里一胡搅蛮惨。 女孩的父亲是太子通舍人,你知道什么通舍人吗?是专门记录太子言行入史,执掌东宫宿卫的的清贵官,非亲近人不可任,这孩子的大伯在大业十三年都开始跟着先皇,咱们大唐建立后就被任命为中书舍人,掌机密,专典皇帝诏敕,如今更是中书侍郎。 讨公道讨公道,你都不知道这逆子做了什么事儿就喊着讨公道,你非得把我逼死才开心是吧,非得把全家逼死才开心是吧!” 刘陈式立刻就停止撒泼,她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己丈夫,呐呐的张张嘴想反驳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吞下,扭过头,一声又一声的抽噎,许久,才轻声道:“当家的,那你说咋办?孩子可生死不知呢!” 刘然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有往肚子里吞了!” “老爷,我听刘三说,阿让当初是跟着燕郡王之子一起去的,要不咱们您去郡王府上探探郡王的意思?” 刘让叹了口气:“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刘让出去了,半个时辰之后又回来了,刘陈式赶紧迎了上来:“老爷,咋样?” “唉!”刘让叹了口气:“郡王抱恙,府上最近不见客人!” 第32章 做个摇摇椅 “身体抱恙?” 李二看着百骑司的密保嘴角露出一丝冷笑:“真的有那么简单么?”转过身,看着身后跪着的一个黑衣人:“说说你那刘让咋样?” “大腿被马槊洞穿,整个脸也被打的皮开肉绽,按照大腿的伤,太医署说除非颜白亲自出手医治,否则这一辈就能单腿走路了!” “颜白出手救治?查清楚当时发生了什么嘛?” 黑衣百骑回道:“回陛下,据说是李威先看中了颜白的韦室马,于是刘让陈琳设局,李刘陈三人押宝,颜白口称马儿不值钱不愿参加赌局,刘让怒,口称让颜白把颜舍人之女卖到平康坊,颜白大怒,遂暴打刘让。 所见者众多,事发时武侯和不良人皆到,颜白命他们等人如实录口供并签字,口供共有二十七份,口供无差,与百骑司所查一致。” 李二轻轻一笑:“上一次他们这么诓骗了颜家的竹简,这一次又想故技重施哄骗赏赐战马。 把颜七儿卖到平康坊?这刘让真是敢说,倒是这个颜白变化倒是令人刮目相看,没想到这小子军中一趟多了几分决断和血性,倒是有些意思啊!” “衙门那边是不是也要按规矩让颜白走一趟?” 李二轻轻一笑,淡淡道:“衙门就不去了,那么多口供在那儿,去了也是走个流程而已。 不过,颜家这么些年总算出来个与众不同的,既然这小子休沐的时候还惹出这些事端,我看也是不用休息了,年轻气盛的让人羡慕,去给他传话,二日后武德殿习武。” 黑衣露出诧异之色,随后躬身退下。 颜白回家后就开始睡觉,主要还是因为走了那么远的路走的太累了,一觉醒来又是一天,不得不说这日子过得真快啊。 九尾卧在床头舔毛,悠闲自得,床底下还有三只猫自顾着的玩着铺床的茅草,家里的书很多,格外的招老鼠,在没有便捷印刷术的唐朝,几乎每一本书都是手抄本。 用颜白的话说,那可是限定书籍。 为了防止家里的书被老师啃食,几个哥哥的小院都养着一两只猫,久而久之,颜家这一块就成了猫咪的聚集地,现在已经有几十只猫了,每天白日它们就跟上学一样在墙头屋顶聚集,猫叫声此起彼伏。 见颜白醒了,九尾自然的就跳到了颜白的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顶着颜白的脸蹭啊蹭。 老爷子很喜欢院子的石榴树,颜白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石榴树下打盹儿,就在颜白看着他的时候他也睁开了眼,招了招手示意颜白过来,然后吩咐厨娘去给颜白准备些吃的。 颜白搬着胡凳坐到老爷子身边,掰开一个石榴,一老一少,你一个我一个的吃着石榴。 “下手还是轻了!” “啊!”颜白吐出嘴里的石榴籽:“早说啊,昨儿要是有您这句话我定要再扎一个窟窿!” 老爷子咧嘴一笑,露出仅有的两个大门牙:“是不是怕给家里招麻烦?” 颜白点了点头:“是呢,毕竟刘让家大小也是个官,他还是家里的独子,弄死了不就是给咱们家找麻烦么?” 老爷子摇了摇头:“一个主薄,一个从九品,还找不到咱们家麻烦。” “记着了,下次我遇到陈琳我就这么办!” 老爷子呸了一口,佯怒道:“小子懂个屁,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 “为啥?”颜白是真的不明白。 “没有什么好说的,还人情罢了!” 颜白琢磨出了点味道:“你是说陛下?” 老爷子抚了抚长须:“还算不傻!” 陪着老爷子坐了一会儿,颜白实在有些坐不住,这胡凳子坐着是真难受,这又矮又小,又没有靠背的胡凳真是折腾人,简直像是在蹲坑一样,老爷子见状冷哼一声:“屁大会儿,有刺?” 颜白挠了挠头,看了看老爷子,又看了看外面,突然灵光一闪:“爷爷,等着,孙儿今日给你搞个好玩意。”说罢就钻到了爷爷的书房,抽出一张大白纸,扑哧一声撕开成两半,老爷子听到这个声音的胡须抖了抖。 “混账小子那不是纸,那是同心斋的白绢……” 颜白把案桌搬到石榴树下,找来一节木炭,抠出自己想要的模样,然后开始画图,第一个图是一张躺椅,就是后面的摇摇椅,第二个图画了个轮椅,由于没有系统的学习过素描,颜白的这两张图只能说有个简单的形状而已。 画好,颜白就出门找木匠和铁匠,曲池坊里就有,隔着墙吆喝一声就能把人喊来。 铁匠带着儿子来了,木匠也带着儿子来了,今日的这个活是他们这些日子接到最大的一笔生意,如果能完成主家的东西,今年的这个年不但能给家里人扯一身新衣服,还能屠夫那边割点上好的肥油肉。 后世有一句话颜白一直深信不疑:甲方的打款速度决定乙方的施工速度,只要打款快,万里长城一天盖。 颜白的二十贯拍在两人面前,木匠铁匠眼睛都绿了。 两人一边探讨颜白的画的草图,颜白在一旁边讲解,好在两人都是靠手艺吃饭,迷迷糊糊听懂了七七八八,两人决定现做最简单的摇摇椅,这个简单,貌似难度不大,很像月子娃睡的摇摇窝儿。 中午才过,木匠儿子就把摇摇椅送过来了。 手艺出人意料的满意,不但能卸掉成块,还能组装起来,整个摇摇椅都是榫卯结构,光滑圆润没毛刺,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打磨成的。 铺上软垫,扶着老爷子躺下,轻轻往下一压,松开手,摇摇椅开始上上下下的有规律的起伏。 “慢点慢点,摇的有些晕!” 颜白看了小七儿一眼:“这哪里是我摇的,这是小七儿摇的。对了,爷爷您说一下感受?” 老爷子咧嘴笑了笑:“别说啊,这躺着纳凉就是比坐着舒坦,小白儿倒是有心,让我这要入土的人好好的享受了一下。” 颜白见老爷子喜欢心里极其开心,得意道:“等他们把轮椅做出来您就不用天天窝在家里了,可以坐在椅子上去四处看看,陶冶陶冶情操,更利于身心健康!” 老爷子乐的看不到眼睛:“你啊,杂想的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怪有意思的。” “诶,这还用想啊,咱们这些年坐马车都坐笨了,把椅子两边按两个轮子不就是轮椅吗,做好后孙儿推着您,您也出去看看,也不用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多省心啊!” 老爷子乐的哈哈大笑,颜善好奇的从窗户里伸出头,摇了摇头,随后有些不耐烦的弯下腰,猫在屋子里拉了一坨屎,又臭又酸,最可气的是找不到在哪里,这把颜善焦躁的书都看不进去。 一气之下索性不管,直接推门而出,走到祖宗牌位下双手合十:“老老老祖宗,石榴你们也闻完了,在搁下去就蔫吧了,不如就如小小小孙子替你尝尝什么味道吧!” 心满意足的掰开石榴,一只脚才踏出门槛,就听到颜白跟着老祖宗叽里咕噜道: “爷爷,颜善今年二十多了吧!” “嗯,咋没说个媳妇呢!” 颜善无奈的深吸一口气,踏出的一只脚赶紧收回去:“唉,这日子没法子过了啊!” 第33章 一老一小的算计 宵禁之后的的长安是不允许闲逛的,被武侯和不良人逮住就是一顿毒打,打完了你还地方说去。 坊内虽然允许走动的,但也不是可以随意的走动。 铁匠和木匠大半夜推着轮椅找到了颜白。 眼前的东西不像个轮椅,模样怪异,像马车的车厢,又像少了一个面的垃圾桶,车轮子也是别扭,中间的轴承是铁的,轮子却是木头拼接的,拼接的缝隙几乎看不见,为了保证耐用性,轮子外面包着一圈铁皮。 颜白坐上去体验了一把,除了有些颠,几乎没有任何缺点,更难得是行走间没有刺耳的摩擦声,而且还带简单的升降调节,后背很贴合,人坐在上面很舒适。 毫不吝啬的竖起大拇指:“两位叔伯的手艺精湛,这轮椅甚得我意,了不起,了不起啊!” 一句两位叔伯把这两个人吓得脸色突变,两人疯狂的摆手摇头:“要死人了,要死人了,我们得管您叫叔,就这还经不得推敲,以后可不敢这么喊,老天爷听到了会劈死人哩!” 颜白暗暗咂舌,这不是一家人咋还讲究这个,这辈分吓死人,想着想着就突然想起了后世,那时候去姥姥家,因为姥爷辈分低,导致了自己辈分也低,一个才出月子的娃都得喊舅舅,年幼的一段岁月,颜白特别害怕去姥姥家拜年。 二十贯钱,铁匠和木匠只收了十贯,无论怎么说他们都只收这么多,他们自己说没有按时完成,很是羞愧,钱虽好拿,但是名声却更加的重要,手艺和招牌是要传给子孙辈的,不能因为这点小钱让人戳后辈的脊梁骨。 颜白被这两个可爱的人感动的一塌糊涂,他们是真的把诚信和信誉做到了骨子里面,他们认为这都是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平常,这要搁在后世,他们看似平常的事情却是一个极其珍贵的品德。 老爷子这个点还没睡,被颜善扶着过来,往轮椅上一一坐,老爷子眼睛一亮,在被颜白推着在院子转了一圈后,老子更是开心的哈哈大笑,爽朗的笑声把家里的老老少少都惊了过来。 本来坐在轮椅上走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是在家里嫂嫂侄子侄女一声接着一声的夸赞后,颜白觉得自己很了不得。 大嫂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带着大肥出了门,半个时辰之后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颜白的画着的两张草图,见颜白不解的看着自己,大嫂扭头去冲着老爷子埋怨道: “爷爷您也不管管,咱们家的好东西怎么一点都不注意呢,听当家的说,上次那个叔叔的那个卫生条例足足让太医署研习至今,听说光是这些太医从这个书学到的心得都足足写了快十万多字,如今您在看看,这轮椅,这躺椅世面上哪曾见到这稀奇玩意? 咱们颜家子嗣虽然个个都挺争气,做官的做官,写史的写史,但不当家不知道财米油盐贵,每年就那么些俸禄,怎么能够家里人吃马嚼的? 做学问也得吃饭不是?也得养儿育女不是?这两样东西大家也见着了,好不好大家心里有数,我觉得很不错,除了满屋子的书也该给子孙留点书本以外的东西。 要我说这就是咱们家的东西,这还真不是我小气,在说的直白些小门小户也用不上,我是咱们家大妇,理应县尉以后那些和咱们家世交的,家里有老人的,咱们就按这个做一个给人送过去,这不比什么都贴心? 所以我刚才去就给两位说了,以后咱们家做这东西就找他们,钱财不缺他们,他们也可以传授给子孙辈分,但是没有咱们家点头又私自去做了那就是不行!” 老爷子微微点了点头:“好的东西不乏人们喜爱,长安匠户如此之多,万一日后别人也仿止出来,咱们家也要去管?” 大嫂闻言笑了笑:“那咱们就不管了,也管不着,但是现在该是咱们家东西,那就是咱们家的东西,就算有本事仿制,那也是从咱们家出来的不是?” 老爷子点了点头:“你是当家的,就按你说的办。” 大嫂这才转过头,看着颜白:“小叔有意见没?” 颜白看着大嫂心里犯怵,赶紧摇摇头:“没没没,长嫂如母,你为整个家操劳,我没意见!” 看着大嫂耀武扬威的离开,老爷子笑道:“是不是觉得你嫂子有点小题大做了?” 颜白不好意思的笑道:“有点!” “走!推我转一圈!”轮椅压着地面发出轻微的响声,老爷子继续说道:“有点才正常,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一个好面的人,可是后来结婚生子之后我才明白,一个家就跟一个人一样有两个样子,一个是表面给世人看到样子,一个是天黑后自己的样子。 常言不是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吗,所有家的都是一个样子,其实这些年咱们这个家多亏了你大嫂,看看我的年纪,在看看满院子的儿女,没有她的操劳哪有这么个祥和的家,这些年她真的过得很苦。 每个家都必须有这么一个人,男人在外面衣着光鲜,女人在背后精打细算。”说着老爷子扭过头:“你以后找媳妇也要找这样的,找个能受得了清苦日子的,能受得了清苦日子,就能守家,更能保住荣华富贵。” 颜白点了点头,老爷子的这句话真的就是真理。 推车推到了坊门口,颜白突然道:“爷爷要不要出去看看?” “不良人会抓人!” 颜白笑了笑:“别忘了孙儿现在是管这群人头头,他们应该会给几分面子。” 老爷子童心未泯,点了点头:“下不为例!” 长安城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坊门缝隙里露出的点点微光,正值月中,月亮又大又圆,皎洁的月光铺满了整个长安城,就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带着一面洁白的面纱,若隐若现,朦朦胧胧。 “咱们家的那祖传竹简是不是很不好要回来?” “孩子别想着这件事儿,也别想着去跟燕郡王有所交际,如今他是个危险的人,他的危险可能会把所有人带到深渊。” “听说十月份的大朝会陛下会让燕郡王开府建牙!” 老子轻轻一笑:“李孝恭都没敢提,他一个异姓王怎敢?如果罗艺他没傻,十月份的封赏就不能要,如此还有一线生机,如有要了,那就是烈火烹油,看似圣恩不减,实则是末路已至。” “我还是想试试看。”颜白说了自己的心里话,看着老爷子诧异的眼神,颜白说道:“不拿回来,我拜祖都觉得不踏实。” “你有想法了?” 颜白点了点头:“没啥想法,我只想在火上在偷偷的浇一点油,如今我是县尉,手底下不良人过千,只要我不触犯律法,在我职权之内,我要让燕郡王觉得恶心。” “细细的说说。” 颜白毫不隐瞒的继续道:“隋帝开运河,盐帮由此而起,如今更是和不良人纠缠一起,孙儿的打算就是通过………” 万籁俱静,一老一少在夜色中说着,可能说道东西太恶心,月亮听的想吐,扭头躲到了云彩后面,可颜白粗浅的几乎通过老爷子的填补一下子就变得丰满起来,也一下子变得光明正大起来。 一老一少定了一个局,这个局叫做三仙献鼎,这个鼎就是李艺。 第34章 走亲访友 做事情有家人在后面的支持的感觉是真的好,这样你就可以义无反顾的往前冲,就算撞得头破血流,转身还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大清早温度正好,本想着在眯一会舒服一下,结果就被颜善拉了起来,说是宫里来人了,慌忙爬起来,却被告知宫里人已经走了,来这里只是传陛下的一句话,要颜白明日去武德殿习武。 “不是说好的七天么?今天才是第三天啊,假期结束了?” 颜善摊开了手,一副你问我我问谁的鬼样子,颜善不明白,颜白却琢磨出点了味道,是不是打了刘让这件事儿已经被宫里知道了? 可是,不应该的,这点芝麻小事怎么能传到日理万机的陛下耳朵里? 想不通就不想,想着还剩一日的假期颜白决定要把这一日好好的去看看,尉迟宝琳家得去,这是老早就答应的,做人得讲诚信。 李晦家也得去,这小子虽然公子气很重,但其实他就是个慢热性子,冰冷的外表下有颗闷骚的心,只要聊的熟了你就会发现这小子其实也极其善谈的。 程二百五家也得去,陪练的那几日虽然被虐的很苦,但程二百五却能算得上一个好对手,教东西的时候说的很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和尉迟宝琳一样 李承乾也得去,他虽然很小,但是马上就是太子了,这个得处好关系,背后有人好办事儿不是,而且他还小,这个更得处好,没办法,谁叫小孩子爱记仇呢! 老爷子知道颜白要出去见客人,他明白这是颜白头一次做客,作为勋贵,大摇大摆的上门是极其不礼貌的,老爷子问清楚要去哪家之后,就把颜白拉到了书房。 老人家亲自写了两幅字,一个忠字,一个勇字,墨迹干了之后盖上了自己的印章,写完了字还让书架上拿出了两本书,一本《论语》,一本《庄子-大宗师》,研墨的颜善很是不满的嘟囔道:“老祖宗,您这心偏海的去了,这给的礼实在太重了!” “太重了?”颜白有些不解 “老祖宗已经三十年没写字了!叔叔我给你说……” 老爷子挥手打断了颜善的话,笑道:“去吧,早去早回,今天去的家多,注意下时间。” 颜白把东西包好,跟老爷子道别后就准备出门,颜善看着颜白穿着随意,就一身灰白色儿的麻衣,赶紧道:“叔叔,要不要把官服穿上,显得正式一下。” 也不知道颜善这小子是故意的还是好心的,颜白狠狠的朝着颜善挥了挥拳头直接就牵着马出了门。不是颜白不想穿官服,而是不敢穿,那绿绿的颜色让人心惊肉跳的,老子还没结婚呢。 颜善不解的挠挠头:“叔叔朝我挥拳头是啥意思?” 老爷子也不明白,想了片刻,说道:“应该是想让你好好呆在家多读读书吧!” 程家和尉迟家都位于太平坊,李晦家在他们旁边的兴禄坊,两家与皇城仅仅相隔了二百多米,再看看自己家,在边上的曲池坊,虽然边上就是曲江池,但是现在的曲江池完全就是一个野湖,那个美都充着一股子野性气息。 宝宝家的大门很气派,看门的门房虽然是个眯眯眼,但是顾盼间却带着一股子杀气,这一看就是府兵熬出来的,手上的人命最少十多个。 陈三有些纳闷,自己眼睛都瞪这么大了,门口的这个小子怎么没有一点眼力劲,不但不走还盯着自己打量,这不现在又开始走到门口打量门鼓石,看完了左边有去看右边的,不但看还上手扣扣摸摸的,嘴里也是念叨个不停。 说什么“这得多少钱啊?”,“这雕工不错啊!”还有“为什么不是狮子啊?” 要不是见这小子牵着一匹宝马,自己也吃不准这白净小子是哪家的崽儿,今儿咋说也得好好的上去说道说道,要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见这小子又开始动手去扣了,陈三儿终于忍不住了。 “喂喂喂,够了啊,要真想看就去前面,前面也有,河间郡王门口还有九狮同居呢!” 颜白好似没有听见这门房话里不耐烦,皱着眉头道:“为什么和我家门口的不一样呢?” 陈三闻言好奇道:“你家门口是啥?” 颜白皱着眉头:“我爷爷说,好像是什么麒麟吃什么书。”颜白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但是天太黑,没有记清楚。” 陈三轻蔑的哼了一声:“那叫麟吐玉书!” “对对,就是这个四个字。” “喂!”陈三懒得跟这小子磨牙花子,不耐道:“去去,看也看了,扣了也扣了,没事就赶紧走,赶紧走!” 颜白从门鼓石上挪开眼睛,往前几步,走到大门前,正式道:“这位大叔烦请通报一声,就跟尉迟宝琳说一下,颜白了来了,酒准备好了么!”说罢从袖笼里拿出拜帖递了过去,这是爷爷准备的。 果然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要搁颜白身上,铁定空手就走了,还知道有什么拜帖啊。 陈三虽然不认识字,但却能记得这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官宦之家,别人是过目不忘,他也是过目不忘,只不过别人过目不忘是记得书本上的知识,他是过目不忘能记得每个勋贵家的标识。 标识也叫做家徽,又称族徽。 一般会刻在马车上,会烙印在马屁股上,也会印在拜帖上,除了官面上的身份,家徽也是一种身份,只有老牌的家族才会有,五六品这样的官员如果跟风整一个,只会给众人留下一个茶余饭后的话题罢了。 陈三看着拜帖就知道这是颜家的东西,而且看拜帖的颜色都有些褪色了,边角都都有毛刺了,估摸着这年份也要有个几十年了,说明拜帖很少用,或者说是用不到了,他眼睛一下子瞪的老大。 他不敢托大,告罪一声:“公子稍待,小的去去就来。” 第35章 大大大乌龙 尉迟敬德正在光着膀子和程知节猜拳喝酒,那震耳欲聋的吆喝声就跟打雷一样。 看见陈三急匆匆的走来,尉迟敬德不喜的皱起了眉头:“今儿又收了哪家的拜帖啊,不是说了吗,身体抱恙,要调养,是不能见客的!” 陈三曾在尉迟手底下当过兵,知道国公爷的脾气,闻言直接把拜帖呈了上来:“哎呦,我的国公爷,不是小的要扰您雅兴,可这拜帖小的实在是吃不准啊!” 尉迟瞅了一眼没接,眉头扭成一个疙瘩:“哪家的?” “小的看着是颜家的!” “颜家的?”尉迟摇了摇有些沉重的脑袋,伸手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脑袋瞬间不晕了,紧随其后就是一声大吼:“额滴神啊,这老祖宗咋要来了啊!陈三,快去通知府上,开大门,全家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一个都不能少,全部去前院大门迎接!” “公爷,门外是……” “我知道门外是谁,你不懂不怪你,对了,你还愣着干啥,等着我捶你啊!”陈三看着公爷手伸向了酒坛子,拔腿就跑,背后又传来了公爷的吼叫:“陈三记得把肩舆也准备上。 ” 后院鸡飞狗跳,程咬金进退两难,一边穿衣,一边唉声叹气:“额滴神啊,好好的我跟你这个大老黑喝什么酒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这老祖来了,我这又是满身酒气,我这是去还是不去啊!” “咋能不去,不去我咋说,我说我一个人独饮,然后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这不是挨熊么?” 程咬金猛地一拍大腿:“真是造孽啊!” 颜白看着大门开了,又看到门房那佝偻的腰和善的笑,然后又看到整个府上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整齐的排着队,分站在两边,这阵势着实吓人,本来就有些社恐的颜白现在恨不得扭头就走。 颜白忍不住暗暗的想,是不是在唐朝,有客人上门都要这么隆重啊,要这么搞得多麻烦,这得多折腾人啊! 最恐怖的是几个膀壮腰圆的仆妇竟然扛着一张床出来了,这操作彻底的让颜白看不明白了。 就在颜白脚指头快把鞋子扣烂的时候,就看到两个山一样的壮汉联袂而来,一个是尉迟国公,另一个不认识,二人身后跟着几个小的,其中就有尉迟宝宝,看见了主人公,颜白快走几步:“尉迟伯伯,宝宝兄弟,晚辈颜白贸然来府上做客,多有叨扰还请多担待。” 尉迟大眼扫了四周一眼,好奇道:“就你小子一个人吗?” 颜白不解的扭头往身后看了看:“是啊,就我一个人啊!”见宝宝开始拍脑袋了,颜白更是不解,忐忑到道:“今儿…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你爷爷呢?”尉迟又问。 颜白回道:“来的时候他老人家准备吃早饭呢!” 尉迟深吸一口气,虎目盯着颜白:“好,很好!” 一旁的另一个壮汉突然捂着肚子哈哈大笑:“额滴神,把人给吓马达勒!” 颜白一头雾水,出于礼貌,小声道:“这位伯伯是?” “我是怀默他老子!” 程咬金?老天爷这是程咬金? 我滴乖乖,又见一位猛人啊,果然见状,果然生猛,这体格子,这大脑袋,这满脸胡须,比后世那些演员演的凶悍多了,颜白往前几步,赶紧见礼道:“晚辈颜白,拜见程伯伯!” 这时候,尉迟伯伯狠狠的瞪了陈三一眼,挥挥手,众人开始散去,尉迟扭过头,一声怒吼:“臭小子,要不是见你身子骨弱,我真想一脚踹死你!” 颜白更是不解,这难道是唐朝见到晚辈打招呼的惯有礼节?奇怪啊,没听说过啊,就算有那也只有过小年的时候听说过一句:过小年打小孩啊! 这……这又是什么怪癖啊! 进了大门,进了待客厅“跪坐”定,颜白赶紧把老爷子准备的东西拿了出来,勇字是尉迟伯伯的,忠字是给程伯伯的,颜白记得很清楚,双手捧着走到尉迟伯伯身前,恭敬道:“晚辈头一次,来时爷爷说了去了国公家得知礼,他老人就给您亲自写了一个字,礼轻,还望伯伯莫要嫌弃!” 尉迟冷哼一声,整个人还没从刚才的乌龙中回过神,这事儿是个小事儿,但要说出去那就是丢死人了,陛下要知道还不知道怎么笑话呢。 打开白绢,尉迟冷脸啪地一下绽放出了笑容,打着嗓门吼道:“陈三,赶紧去找最好的裱匠把这个字给我裱起来!“ 吼罢,把字举到程咬金身前,献宝似的:”啧啧,勇,好啊,老子就是勇,知节你看看,老祖宗都给我批字了,滋滋,真好啊!陈三啊……”尉迟又是一声大吼:“记得啊,把这事儿宣扬出去,就说老祖宗亲自给咱写了字,称之为-勇冠三军的勇!” “记住了,老爷!” “记住了元瑜,等我百年之后,这个勇字写在族谱上,刻在墓碑上,记住啊,一会这把这幅画给撤了,等陈三回来就把老祖宗的字给我挂在中堂上,然后就去发请帖,就说老子病好了,要喝酒,把李绩请来,把秦不死的请来,把李靖也请来,把段二愣子也请来,把柴结巴也找来……” 尉迟宝琳无奈地点了点头:“记住了爹!” 程咬金歪过头,恨声道:“你真是属狗的,这变脸变得可真快!” 颜白没有想到一个字能让尉迟这么开心,见程咬金有些羡慕嫉妒,又说道:“程伯伯,一会儿我还得去您府上,也给您准备了礼物!” “也是字么?” 颜白点了点头:“是!” “哎呀!”程咬金一拍大腿:“那还墨迹什么啊,这老黑府上你也来了,见了也见了,也没啥事了,走走,坐我轿子,咱们去我府上!” 尉迟赶紧拉着程咬金,不喜道:“说什么胡话,这孩子头一次来我府上,屁股还没坐热,要被你拉走了,这传出去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滚滚滚,喝完酒,下午再去!” 程咬金有些急不可耐,冲着颜白问道:“老祖宗给我写了个啥字!” “忠心的忠字!” “嗯!”程咬金微微晃着脑袋:“忠字好啊,说明老祖宗认我是个靠谱的人,好啊,好,真滴好啊!那个啥,明日我也来,后日去我们喝酒……” 尉迟笑眯眯的冲着程咬金道:“怎么样,老子带出的兵,做事儿是不是很贴心啊!你看看,这满朝文武就咱们两个得老祖宗给字了,陛下听了估计也得羡慕的拍桌子……” 颜白突然间好像明白在家的时候颜善没说完的话,可想不通啊,实在想不通啊! 一个字,至于这么显摆么! 第36章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啊 说实在的,国公的府的饭食也就那样,色香味三个只占了一个味儿。 对,盐味。 尉迟和程咬金又在品酒,明明是两个人喝酒,却喝出了一股子乌烟瘴气的感觉。 想想也就释然了,都是百战的老将了,如今正是到了要享福的时候自然是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了,生活上如果在不放纵一下那就是圣人了,况且他们杀了这么多人,现在又处于大唐,这要是搁在往后的大宋朝,哪敢这么胡闹,那些文官不参死你才怪呢。 酒喝多了,说起话来就不是那么文绉绉的,况且尉迟本身就是个毒蛇,在酒精的怂恿下,说的那个话让颜白和宝宝头都抬不起来。 “原先混迹长安的二世祖如今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要我说那个刘让就该弄死,不但弄死他,你夜里还得翻墙进去弄死他全家,以你家老祖宗文宗之首的名头保你一条命那还不是轻而易举? 了不起流放三千里,哈哈,那也是值得的。” “诶!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认同了!”程咬金拍了拍酒坛子:“要我我直接去挖他刘家祖文,他奶奶的,辱我家人我就辱你祖宗,成精了还,一个破九品的官还抵不上老子的一个指甲盖,算个锤子呢!” 颜白听到这些根本就没往心里去:“两位伯伯这话说的就不实在了,好歹迷途知返了,这要这么干了,陛下不动手,我家的几个哥哥就能把我给活活锤死,两位伯伯给晚辈一点脸,咱们说些别的。” “一会儿是不是还去李孝恭家?” 颜白点了点头:“说好的得去,不去不行啊!” 尉迟叹了口气:“老李虽然是个胸无大志的,但是上战场抡刀子老子还是服他的,可自从武德六年被人诬告有谋反之意后这家伙一下子就变得胆小如鼠起来,如今更是好美人,好美酒,家里的子嗣一个月生一个,又不是猪,要那么多孩子作甚?” 陈咬金也叹道:“马上也是王了,看看人家李艺,再看看他。一个是张口闭口把荣耀挂嘴边,一个张口闭口的要陛下三思,杂想的,给就接着呗,也不是去谋反不是知道怕个啥,对了,去他家你准备送啥礼?” 颜白诚实道:“一本书!” “中山王那儿呢?” “也是一本书!” 尉迟打量了颜白一眼:“今儿不喝酒我就不说什么了,下次来了不喝酒就别进门,进门我也懒得搭理你!” 混熟了,也知道两位的脾气,颜白嘟囔道:“我是来找宝林的,你搭理我干啥!” 尉迟气的胡须都在打哆嗦,看了看天色,直接说道:“天色不早了,你还有三家要走,滚吧,也不留你了,下次来记得喝酒,男人不喝酒怎么叫做男人,走,头一次来,我送送你!” 程咬金也站起了身:“我也得先走,不然一会你小子先到,又刚才那么一出我家也得乱套,也就不多说了,去了家里再说,我现在走了!” 送到大门口,程咬金已经坐轿子离开,这时候尉迟突然淡淡说道:“武德殿那块好好的跟着学,满朝文武都劝过陛下莫要如此,可陛下却觉得非要行之,其实我们知道是陛下咽不下突厥人带来的那一口恶气。 你小子长点心,多听多学,等到我们反击突厥人那一天就是你们建功立业的那一日,这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恩典。还有啊,县尉的这个事你先搁着,我也不着陛下是如何安排的,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贴心的人手我会给你挑几个,都是杀才,不会有二心。 任职之后遇到不停的该杀就杀,没有什么大不了,记住了么!” 颜白深深一躬:“晚辈记住了!” “滚吧!” 骑上马,颜白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不对啊,明明是来找宝宝的,现在细细一想,好像和宝宝也没有说个几句话,唉,这闹得! 去程咬金家就没有那么多事,大门早都打开,颜白到了门前还没下马就有健仆走来,牵马的牵马,迎客的迎客,进了门之后就看到了程二百五,穿着常服,常服还不贴身,勒的像个蚕蛹一样。 “你这家大业大的不至于买不起一身合适的衣服吧!” 程怀默闻言一把颜白夹在咯吱窝底下,怒道:“还他娘的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来的匆忙,我又怎么能手脚莽荒的拿到了小时候的衣服,我给你说,你要是把今日的事给别人说了,我就跟你绝交!” “你先把手松开!” “你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 手松开了,颜白揉着脖子:“你是不是没洗澡,怎么一股子狐臭味!” 程二百五低头嗅了嗅:“狗屁的,这个天我一天洗三次澡……”见这颜白促狭的笑,他突然反应过来:“你小子逗我,找打。” 在程家就很舒服,因为没有长辈,可以无拘无束的跟二百五打闹,也可以说一些杂七杂八的话,年前人接受能力强,也没有那么多心思,不会去刨根问底,颜白和二百五相处的很是愉快。 不知道怎么滴两人就聊到了刘让的那个事儿,程二百五说的话跟他老子一模一样,动不动要干别人祖坟,真不知道这是哪里学的毛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按理讲给人家儿子打的那么惨,这都过了两三日了也没见对面大人找上门,也没见对方高官,难不成刘让不是刘然的亲儿子,又或者说是这一家子也在憋着大招呢? 说出了心里的疑问,二百五听闻后冷笑一声:“你小子都把证人录完了口供,可谓是人赃俱获,他怎么弄?去你家那是自取其辱,告官那也得有理是不是,他啥都没有拿什么去告,我要是你我早都打上门了,这么好的机会让你白白浪费了!” 能被人叫做二百五果然是有原因的,好好的说着他竟然要去牵马,说什么要给兄弟出口气。 颜白赶紧拦下:“你又没喝酒耍什么酒疯呢!”话说是这么说,可是程怀默的赤诚还是让颜白感动,脑子一热突然道:“够意思,改天请你喝点好酒!” “哼!”程怀默不屑的冷哼一声:“我家老子爱喝酒,这长安好酒我家都有!” 颜白决定非要给这二百五一点颜色看看,神秘道:“等哪天我闲下来,我让你一杯倒!” 又是一声冷哼,程怀默斜着眼睛看着颜白:“别等着哪天了,这哪天是最不靠谱的,说个具体点的时间!” 第37章 宫里的笑声 李晦在家里排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叫做李崇义,比他大一个月,两个人长得非常像,按理说都是一个家出来的性子也该差不都,可实际是李崇义是个话痨,相比李晦挤牙膏式的说话方式,两人可谓是天差地别。 去李晦家没有闹出乌龙,颜白到门口的时候正巧看到李晦也从外面归来,两人直接就进了大门,当家人李孝恭听说颜家有人来了之后,出来见了一面,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然后就离开了。 和李晦和李崇义谝了一会儿,颜白就起身告退,李晦兄弟两个知道颜白要去李承乾那里没做多挽留,只说了明天见。 颜白走后,李孝恭坐在后院的小水池边若有所思道:“老二,我观这颜白进退有据,说起话来也是头头是道,倒是和先前传闻的二世祖败家子大相径庭,难不成先前都是谣言?” 李晦笑道:“应该不是谣言,贩卖祖宗物件的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是确确实实是发生的,而且颜白也是亲口承认的。” 李孝恭盯着李崇义若有所思道:“难不成去了军营就性情大变了?” 李崇义看着父亲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道:“爹,说不定以前是谣言呢,您不是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么,装的,我觉得他以前是装的!” 李孝恭点了点头:“不管是不是装的,但是看起来比传言里面是大相径庭了,而且还在军营中立了功,这是好事儿,看来对你兄弟两个也得多多去磨练一下,备马,老夫要去宫中一样,武德殿习武这件事人家颜家都不惧,身为将门我们更应做个榜样。 徐世绩做统领,他这个人最是严格,眼里是不揉沙的主儿,如今更是有陛下在一边时不时的看着,勋贵弟子个要是去了想依靠府上的身份偷懒是绝对不行的,我就不信了,我把你李崇义送进去,天天累死累活的,你还有工夫去平康坊?” 李晦点了点:“父亲说的在理,哥哥也是得练一下了,咱们是武勋世家,哥哥以后要继承家业的,我赞同父亲的想法。” “你!”可怜的李崇义哆嗦着双手,他实在想不到自己最要好的弟弟如今会在“背后捅刀子”! “你也去!”李孝恭看了一眼李晦:“读个书都读傻了,见你都心烦,一块去,文武兼备,我不信陛下看着你们还不成才,就算不成个东西那也是陛下没有教好。” 看着父亲打马远去,李晦仰天长叹:“颜白,误我啊,我的贪欢集还没看完啊!” 李崇义看着天空一眼,怒骂道:“直娘贼!” 颜白打量着宫卫,宫卫也打量着颜白,双方看着都很眼生,而且宫卫的眼神很是不友好,手已经搭在刀柄上,只要颜白敢往前在走一步他们就决定要把这个不法之徒大卸八块。 宫卫头领见颜白好奇的打量着一切,再也忍不住,怒吼道:“滚!” 颜白看着他已经开始抽刀子了,小小的往后退一步表明自己的立场,拿出了自己的县尉官印:“你好,这位大哥,麻烦给中山王说一下,就说故人颜白来访。” “滚!” 有些尴尬了,颜白想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到头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面容有些扭曲:“行吧,其实我也不想来找中山王的,可是他叫我来的,笑死我了,你以为想来啊!切…” “关我什么事儿?” “呵!”颜白被怼的直翻白眼:“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装啊!你不会觉得我是在骗你吧,不会吧,不会吧,普信男!”缓了一下:“你确定不去通报一下?” “滚!” 颜白面容彻底的扭曲:“逼我的是吧,我忍,我忍,我忍……忍不住了啊!”颜白突然化身为狼,仰着脖子大叫:“李承乾啊,你家守卫不让我进,你还让我给你讲古,我都进不去我讲个毛啊!” “大胆,竟然敢直呼殿下大名,给我抓起来!” 颜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抓,自己一没杀人,二没有放火,只不过喊了一声就被抓了,颜白挣扎着怒吼道:“可敢留下姓名?” “你想咋?” “风水轮流转,得饶人处且绕……哎呦,轻点…疼疼……” 颜白被这宫卫五花大绑的送到了小曹公公面前,小曹公公一看是颜白,脸色格外的精彩:“哎呦喂,额滴神啊,快解开,快解开…”边说边快步走了过来:“颜县尉,您这是干了吗呀,哎呦,这造孽呦……” 颜白揉着胳膊,看到李承乾,刚才发生的一切让他一下子失去了理智,学着程二百五,突然一把把李承乾夹杂咯吱窝下,不满道:“李承乾,你的宫卫是真的狠啊,你说怎么办吧!” 史仁基见状一口气差点没有提上来,这要是刺客…… 李承乾也没有想到与颜白见面会是这么一个场景,颜白粗鲁且大胆的动作真的把他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他不但不觉得粗鲁,反而竟觉得亲切有意思,他仰着头解释道:“他不是宫卫,他是康国公的儿子史仁基。” 颜白松开了手,李承乾喘着粗气,看着脸色铁青的史仁基颜白说道:“山不转路转,老子颜白,你小子我记住了,我迟早会还回来的!” 皇宫就是一个蜘蛛网,李二就是网中心的那个大黑蜘蛛,从颜白被抓,在到松绑后他夹着李承乾,他都看的清清楚楚,他身边的长孙也看得清清楚楚,只不过一个是面带笑容,一个是怒不可遏。 “这颜白也太大胆了,气死我了,他怎么这么不知礼数,我要去好好的说道说道。” 李二一把拉住长孙,笑道:“不知礼数?现在怎个长安能找出来一个比他们家还知礼的吗?你的皇后大典,我的登基大典虽说都是钦天监一手操办的,可别忘了,他们这可是在颜家苦学了三天。” “那陛下的意思是咱们就当看不见了是吗?” 李二笑了笑,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那时我还是他弟弟,他还是我哥哥,有一次我偷偷溜出去玩耍,他就是这么把我夹着回家的,承乾十一岁了,他是老大,他注定先受不了当弟弟的被关爱。 这样其实挺好,有这么一个朋友挺好,这些日子他过的很不开心,你看,他今儿笑的是开朗,由他去吧,在这深宫里,好久没有听到如此悦耳的欢笑声了!” 第38章 文武双全的颜白 李承乾现在还不是太子,所以现在还没有住在东宫,在显德殿旁边有个小院就是他的住所,就这个院子,比颜白家四五个小院组成的大院还要大,之所以叫做小院是被显德殿衬托的很小。 其实真的不小。 颜白以为显德殿就是个平常的宫殿,他哪里知道李二就住在里面,更不知道李二就是在这里登基成为大唐的第二位皇帝陛下。 “前几回说道,林平之因为在酒馆救了乔装打扮的岳灵珊,杀了余沧海的儿子,然后全家被杀,他身无分文,连个买包子的钱都没有,想去捡地上被人扔下的包子老板都不愿给他,流浪的时候吃别人剩下的饭菜。 你想想他本是衣食无忧的少镖头啊,他何时受过这份罪,一路乞讨从长沙到福州……” “长沙是在哪儿?福州又是在哪儿?” 颜白又又又被打断,无奈道:“都说了本故事纯属虚构,地名当然是乱编的啊,你还听不听,不想听我回家了!” 李承乾不愿意道:“都宵禁了,曹内侍已经给你家通信了,你现在回家会被武侯抓住打屁股的。”见颜白晃了晃官印,无奈道:“继续,我不问了,真是的,那么大一坨,你也不嫌重!” “你管我!”翻了翻白眼,颜白继续道:“后来就遇到了木高峰,我给你说这个家伙就是变态,先故意折磨林平之让给他磕头,还必须十个,后来更是不顾他死活的去抢林平之,这个时候岳不群出现了,接下来我讲林平之拜师华山。” …… 小曹公公很喜欢听,自从他知道林平之祖上也是太监后他不由的对林平之生出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凡是听到林平之遭受苦难,他都面容扭曲,有时候甚至把牙齿咬得咯吱响,惹得李承乾好不愉快,他以为屋子里进了老鼠在啃床。 一直讲了半夜,总算补齐了欠缺的,这一个颜白觉得自己突然解脱了。 “颜白,我们这样算是朋友了吧!” “都住一个屋了你说算不算?” “咦,恶心!” 颜白笑了:“记住你今天的话啊,恶心,记住啊,恶心,记住这两个字啊!” 李承乾皱着眉头:“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对了,问你个问题,这个问题我已经憋在心里许久了,今日不吐不快!” “啥!”李承乾好奇道:“说说?” “你看啊,现在一匹最差的战马能卖到百贯左右,那朝廷有时候搞什么八百里加急,而且一人双骑轮换着骑,你说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这劫匪咋不去抢八百里加急呢,只要这一抢,两匹马到手,往后就吃喝不愁啊!” 李承乾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想过,经颜白这么一说他一下呆住了,想了想,觉得颜白说的很在理,可是他现在也跟颜白一样好奇。 为什么没有人敢抢呢? 史仁基见李承乾也犯了难,突然嘀咕道:“下一个驿站倒是看不到人马,那么上一个驿站下一个驿站之间这方圆几十里所有人都得抓起来,如果还找不到,蚂蚁窝都得浇开水,蚯蚓都要挖出来竖着劈。 诛九族的玩意,谁敢碰,界匪无非是劫财,运气好劫个色,再说了加急的都是信,劫走了也用不着,就算对加急马下山,马屁股上都有印记,想出手都没有人敢收,你说说界匪是图他衣服还是图他鞋? 或者图个全族斩立决? 你好歹也是个读书人,问的问题可真是有辱斯文。”见颜白凶巴巴的盯着他,史仁基说道:“不服来单挑啊!” 李承乾一听要完,这不是程二百五和李晦吵架一模一样么,他不忍心的扭过脑袋,只听颜白说道:“你是大粪啊,还让我挑?” “找打!” “你打得过程二百五不?” 史仁基:“不要拿我跟那莽夫相比,我是读书人!” “草!”原来都打不过程二百五,还这么得瑟啊,一声怒喝,颜白就扑了过去:“我忍你小子在很久了,来啊,单挑啊!” 史仁基哪里想得到颜白敢真打,一时间忘了接招,直接就被颜白扑倒在地,顺势就被颜白压在身下,想起来反击,腰眼就挨了一拳,痛的他只打哆嗦,深吸一口,还没反应过来又挨了一拳,这下子直接让他只抽冷气。 打人不打脸,打脸容易积死仇。 “你说你,你连程二百五都打不过怎么敢跟我单挑?我给你说,我和程二百五在三十招内能五五开,三十招之后一九开,你说你,装都不会装……”说着又是一拳,打的史仁基直哎呦。 这些都是程二百五教的,他告诉了颜白打人哪里最疼,打人哪里能让对方半天缓不过劲来,他说这些都是小手段上不了台面,可他哪里知道颜白就是个老六,他不屑用的手段,颜白却是死死的记在心里。 只有受过苦的人才知道哪里最疼,颜白已经体会过了,因此记得格外的清晰。 “颜白,你妄为书香门第,耻辱,耻辱,有种让我起来在来过!” “你看我像个傻逼么,我现在技高一筹我干嘛不乘胜追击,等你起来,等你起来你跑了咋办,你小子嘴上说着是读书人,我和你又不熟我哪里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读书人?让你让我滚,让你使劲的绑着我…… 我有辱斯文?知不知道老子这叫做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我这是文武双全,你知道个屁,服不服?错没错?” 史仁基不知道大腿被掐了多少下,但他可以断定大腿肯定是青紫一片了,他实在受不了了,屈辱的喊道:“错了,服了!” 颜白站起身,潇洒的背着手,看着天边的月光忧郁道:“从今天这件事你学到了什么?承乾身边有你这样的护卫真是让我很不放心,你放心,明日我就去武德殿习武了,倒是我会给陛下说,让陛下找个人替换你吧!” 史仁基哭了,一个大男人娃娃的哭了!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完了还被嘲讽,这颜白是个什么人啊! “这颜白是个什么人啊,杀人诛心!” 围墙处的李二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是个孽障!以前是傻,现在不但不傻,还有了一身蛮力,如果在有一肚子学问,那可真是颜家的麒麟儿!” “哼,不学无术之徒,会把承乾带坏的……” 李二牵起了长孙的手:“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这句不错,挺有杀气,要是这孽障自己做的,估摸着这肚子里倒是有点墨水,明日的武德殿我得好好看看……” 颜白哪里知道李二会偷听墙根,他要知道李二就住在这附近打死也不会动手了,他现在还自得其乐的在那儿装,一边装一边安慰史仁基,说什么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第39章 勋贵集中营 在宫中留宿其实是一件极其忌讳也很让人胆战心惊的事情。 你想,普通人家的后院客人都不能随便进,宫城更是不能随便能进的。 没有皇帝的允许私自停留宫中,侍卫杀了也是白杀,颜白能住在太子的小院是因为年龄不大的缘故,等李承乾成了太子,这个时候就算李二同意,颜白也不敢了。 皇宫一般都会在申时关门,到点还有官员没离开的,皇宫卫士会进行驱离,这也是保证皇宫安全的重要步骤,就算有重要的公务要忙,到点了也会有内侍过来提醒,用颜白的话来说,京官晚上不允许加班。 大肥早早的就候在了宫门口的对面,陪着他一起来的还有颜善和之小侄女小七儿,他们是来给颜白送官服的,今日颜白要去武德殿学习,颜白又是第一次去,礼仪不能缺,穿官服就显得正式一些。 官服就是最合适的,也是让人挑不出毛病的。 小曹公公把三人领进了宫,单独找了个空屋子让颜白换衣服,看着青绿青绿的官服颜白怎么都喜欢不起来,这个颜色啊,看着是真的难受啊! “其余的官员颜色都是啥样的?” 颜善给颜白拉着衣服上的褶皱,闻言道:“颜色从高到低依次为,紫-绯-绿-青,紫袍最好看,叔叔你想穿得混到三品才能穿的上!” “这个挂在腰带上的装饰物呢?” “这个是和官府为一体的,从高到低依次为:玉-金-银-鍮石,你现在是九品,只能带鍮石。” “什么是鍮石?” 颜善头儿也不抬道:“处理后黄铜矿石。” 看着颜善在给自己戴管帽,又问道:“这帽子是不是也有讲究,对了,这两个小尾巴是干嘛的?” 颜善深吸了一口气:“这不叫小尾巴,叫幞头,等你日后到县衙点卯你就会发现文官和武官戴着的都不一样,两脚左右伸出,叫“展脚幞头”,为文官所戴,叔叔您看你的是两脚脑后交叉,叫“交脚幞头。” “我是武官?” 颜善点了点头:“叔叔可别闹笑话,您从军中出来的不是武官是啥?”说着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这些年来你是咱们家唯一的一个武官!” “说就说咬嘴唇干啥?丢人啊,我都觉得不丢人,你倒还觉得丢人,我给你说,我这叫另辟蹊径,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 颜善敷衍的点了点头:“叔叔您喜欢就行!” “诶,你话里有话啊……诶,等等,你这拿出来的是个啥?” “粉!”说着颜善就要往颜白脸上抹。 “停停,我一个男人抹什么粉,拿走拿走,这变态东西,女人家用的东西你往我脸上抹?拿走拿走……” “唉!”颜善可惜的叹了口气:“可惜了,叔叔你本来就白,长得也俊如果涂抹上就更好了,可惜啊……”颜善觉得有些可惜,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有无遗失,频频叹气。 “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说着就把一把铁钉和两个铁片交给了颜白,然后又从包裹里拿出了一个铁锤,晃了晃:“这玩意你确定能带去武德殿?还有,你说的那件事确定能行?” “把问号去掉,把感叹号加上!对了,最近你给几本书加上了标点符号?” “一本都没有?” “那你在干嘛?”颜白反问道。 “我在把这些符号的作用写成一本书,目前写了一半,我爹了昨晚看了,然后二叔三叔也来了,三个人加上我研究了半夜,最后这个活儿被三叔抢走了,他说我嘴上无毛,办事不牢。” “这么说你没事儿了?” “屁哦!”颜善叹了口气:“托叔叔您的福,刘然身体微恙已经像朝廷告假休息,我现在暂管长安主薄一职,明日就要上任,造孽呦,我还有那么多书没看完啊,这日后哪有时间啊?” “你不想当官?” 颜善轻轻的哼了一声,微微扬起头,骄傲道:“一年前我都能当县令,结果被我辞了,现在一个从九品,还是暂管,谁稀罕啊,要不是我爹逼着我去,我才懒得去管呢!” 从李承乾的小院出来就要去武德殿,在颜白的强烈要求下,小曹公公被当作了引路人,两人一前一后还加一匹马朝着武德殿走去,这一路宫卫的眼睛跟刀子一样在颜白身上来回切割。 马鞍下那一杆子接近两米长的马槊太扎眼了,这不得不让宫卫紧张。 武德殿位于太极功,也是长安城中央的最北边的一座宫殿群,后世的时候颜白只去过遗址,西五台和莲湖公园内有太极宫南墙遗址,可惜毁于唐末的战火,有人说是黄巢,有人说是李茂贞。 如今颜白看着眼前这连绵的宫殿群内心是极度的震撼,这要是留到后世百分之百的又多了一个打卡地,可惜,怎么能被毁了呢? “颜县尉,前面就是武德殿了!” “哦哦!”颜白回过神,牵着马,耳边隐约传来吆喝声,好像有李晦,好像也有程二百五…… 武德殿的人来人已经很多了,但颜白牵着马出现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的扭头看着颜白,李晦和李崇义兄弟两人齐齐冷声一声:“直娘贼!” 程二百五耳朵尖,一下子就听到了,他兴奋的冲着颜白喊道:“颜白,李慧光和李慧炬骂你直娘贼!” 尉迟宝琳也附和道:“就是,我作证,千真万确!” “你俩个咋也来了?” 程二百五冷哼一声:“直娘贼,还不是李家两个狗东西想来,还得老子也得来!” “屁!”李崇义快步走来:“你当老子想来,我来还不是因为我爹让我来的,我哪里知道我爹去了你们家给你们说了,然后你们也来了,你们几个要心里不服气就去找我爹,总是骂我作甚?” “屁!”宝宝闻言争辩道:“勋贵一体,你家都主动来了,你觉得我们能不来?还要不要我们做人了?” 这时候又来了一位公子哥,鼻子很挺,瞳孔不是黑褐色而是那种有些轻微的色目人眼珠颜色,他走到人群中间:“喂,都别吵了,都看着呢,羞人啊!” “长孙冲滚蛋,这里有你啥事!” “程二百五你咋说话呢?” 程怀默把眼珠一瞪:“柴令武这有你啥事儿,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第40章 痛不欲生的折磨 武德殿前的空地很大,一百多位禁军统领外加勋贵子弟充其量只能填满这里的一个角落。 颜白如今站在烈日下,左边是长孙冲,右边是柴令武,前面是李晦,后面是李崇义,尉迟宝琳和程怀默因个子比较高,他们两个位于队伍的最后。 徐世绩就站在不远处的树荫下,肩膀上落着一只毛色很好看的小鸟。 燥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也炙烤着演武场上每个人,汗水不要命的往下淌,怪不得李崇义和李晦都不愿意来呢,这就跟军训一样,顶着日头嗮,换做谁谁愿意来啊,没有时间概念,度日如年啊! 李崇义是个话痨,这么久了没说话憋得不行,他小心的看了眼四周,然后悄声对颜白说道:“小白,你看徐将军的鸟咋这么通人性呢,诶,你说说咋就不怕人呢?听说养了七八年,这是咋养活的啊!” 颜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李崇义又说道:“小白,你说如果,如果我不小心把他的鸟给打死了怎么办?” 颜白无奈苦笑,也不知道这鸟呆在那儿好好的咋就引起了李崇义的杀机,人家也没得罪你,你要打死人家干嘛? 不得不说这些官二代的脑回路就是不一样! “喂,小白,说话啊!” 颜白瞥了眼四周,嘴唇不动,压低声音回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鸟你打不过?” 柴令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跟放响屁一样,格外的突兀,格外的大,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是谁,自己滚出来!”徐世绩睁开眼,猛地一声大喝。 李崇义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小声威胁道:“柴令武,你狗日的敢把我说出来,我就把你包养桃花的事情搞的世人皆知!” 柴令武走出队列,大声道:“回大将军,是我!” 徐世绩冷哼一声:“举石一炷香,自己去!” 众人闻言更是噤若寒蝉,场面静的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就在颜白忍不住想放弃的时候,有人晕倒了,过了片刻又倒一个,之后晕倒就成了流行,就跟下饺子一样。 李崇义也晕倒了,他倒在地上冲着颜白和李晦轻声道:“有点烫,但比站着舒服!” 然后,李晦也晕倒了! 这时候徐世绩又说话了,他淡淡的吩咐道:“除了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其余倒地的每人绕场十周,众人休息,下一场弓射。” 颜白笑了,程怀默也笑了,宝宝笑的更是放肆,李崇义想哭,李晦更是铁青着脸,娘的,才躺下还没个屁大会儿功夫,然后就休息了,早知道自己就坚持会儿了,这造孽呦! …… 弓射开始,颜白就笑不出来,箭矢每人十支,要朝着三十步之外的靶子射,十中七就能休息,不达标就得继续,开始的时候颜白觉得新鲜精神头很足,可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成了煎熬。 射完之后要去捡箭矢,来回约六十米,这一趟趟的跑就要了半条命,更别提还要搭弓引箭在射出了,几个回合下来颜白有觉得自己扛不住了,已经到了虚脱的边缘。 更恐怖的还不是这个,更恐怖的是如今一百多号人就剩七八号人在练习了,其余的人熟悉了弓箭之后很快就完成了十中七的要求,正在一旁休息,他们嘻嘻哈哈,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颜白这里汗流浃背,胳膊打颤身体的疲惫,心理上的压力,压的颜白有些喘不过气来! “行不行啊!到底行不行啊?” “哎呀,虽然我跑了十圈,但是射箭也太简单了吧,颜白行不行啊,不行就好好读书吧!” “哎呀,真笨,这射箭还不简单啊,唉,耽误时间。” 颜白回过头,记住了这些人,长孙冲,柴令武,李思文,还有裴老三,都等着,都等着,见颜白冷飕飕的看着自己这边,李晦一把捂住哥哥的嘴巴:“别说了,这颜白心眼子极小,下手还黑……” 好在颜白是个越挫越勇的性子,再加上他有一直有个百步穿杨的武侠梦,哪怕两根手指被弓弦磨的皮开肉绽但却依旧在咬牙坚持,如今已经可以做到射出十箭中两箭了,和先前一箭不中已经是进步巨大。 练箭时间要结束了,这时候徐世绩从阴凉处站起身,大声道:“哪怕最简单的搭弓引箭也要进行成千上万次的训练,如果做不到百发百中无虚弦那就闭上的你们的嘴巴,十中七,三不中,到了战场,那三不中可能就会要了你的命,要了你兄弟的命! 练箭结束,所有人休息片刻然后去吃午饭,下午学习兵法,在提醒一句,这是在宫内,不要乱走把小命给丢了!” 颜白等人躺在地上,太医署派来了上百号药童,他们按照徐世绩的安排开始给众人做活血按摩。 “哎呀,我有些后悔了,这日也实在太苦了哇!” 程怀默看着一直抱怨的李崇义:“忍着吧,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这才哪儿到哪儿了,小白都没有吭一声,你好歹也是将门之后,怎么抱怨个没完没了,像个娘们一样惹人心烦。” 李崇义也觉得自己抱怨有些丢人,扭过头看着远处和自己等人泾渭分明的一伙人,轻声道:“不能让他们给咱们比下去!” 颜白顺着李崇义的眼光看去,不解道:“有区别么?” “区别大了!”柴令武接过话头:“人家都是从禁军中选出来的,我们是家里从陛下求来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我们,没听到他们经常悄悄说咱们都是一群纨绔啊,哼,老子享受的都是父辈拼来的,心不服就再去投个胎,光在那儿瞪眼睛有个屁用。” 长孙冲跟着说道:“他们认字的少,下午是讲兵法,咱们这里认字的多,除了怀默和宝宝认字少一些,其余哪个能差了,你我势必要扳回一城!” 程怀默一听这话哪能受得了,怒骂道:“长孙瘦子你找打是不是?哪个瞎眼的告诉你我认字少的,瞪我作甚?来来,不服是吧,单挑来来…让你个瘦猴子一只手!” “唉!”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这感觉怎么像是回到了后世高中时代呢? 第41章 给马儿穿的鞋子 太阳刚落山,武德殿内的兵法学习随着太阳的落下落下了一天的帷幕。 众位禁军统领相互挥手告别,众二代也笑呵呵相互挥手告别,两拨人就像还没相交的泾河和渭河,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众人都走了,颜白一个人来到武德殿一侧的空地,竖起箭靶,测好距离,一个人默默的搭弓引箭,射完一壶箭。 走过去捡回来,然后再次搭弓引箭,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 手指流血是真的疼,尤其是在汗水的入侵下,这个疼被无限的放大,颜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拼,他只知道在骑射这一块在这一百多号人里他是最最差的一个,徐世绩都这么说了。 都说老天拿走了你一部分就会给你另一部分补偿,也可说上帝给你关上了一扇门,就会给你打开一扇窗,可惜到目前颜白还没有看到自己的补偿和窗户在哪里,所以说这不公平,既然不公平那就要做笨鸟,争取能飞起来的笨鸟。 练完一百支箭,最好的成绩是十中四,但是还有两次是瞎碰的。 翻过身,看着准备与落日争辉的明月,颜白无奈的苦笑,果然还是欲速则不达啊,淡淡的月圈突然消失不见,眼前却突然多了一个大叔的脸,颜白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是谁,可却偏偏却又股子熟悉的感觉。 “颜白?” “你是谁?” “我是谁?”大叔笑了笑:“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说罢,这人竟然蹲下身,掰着颜白的手看了看:“这只手指节圆润根有肉,心为虚,真可惜,该是握笔的手,你却选择了握刀剑。” “陛下?” “还不傻,总算猜了出来!” “你穿着的是黄色的衣服,宫内敢穿这颜色的也只能是您了!”颜白现在很忐忑,忐忑的主要原因是不知道见到了陛下是不是该下跪,而且现在自己躺在地上貌似很不雅观。 “大胆,颜县尉,见了陛下还不快快行礼!”一个太监尖着嗓子,指着颜白怒不可遏,像一只发怒的大鹅一样,果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狗仗人势,这话说得可是真天底下一顶一的真理。 李二倒是不恼,蹲在颜白身边打量了一番:“看样子是洗心革面了,能吃苦了。”说罢,李二站起身,拍了拍手:“今儿也算遇上了,说罢,你给大唐准备的一双鞋子在哪儿,明明可以写折子的,非要让你大哥亲自跟我说,也不嫌麻烦。 丑话说在前面,现在我是君你是臣,如果你说的这个东西是个无用的东西,朕可不会像你家老祖宗那样疼爱你,落在我手里该打板子的朕一样会打,谁来了都不行。” “麻烦陛下稍等下,等我散完了汗再给陛下演示,现在浑身没劲!” 李二挥挥手:“小剪子,去给咱们的颜县尉端一碗梅子汤来。” 大热天皇宫竟然有冰块,颜白连喝了三大碗酸酸甜甜的梅子汤,顿觉神清气爽,身子上的乏累好像一下子都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颜白揉了揉胳膊,牵来了自己的黑马,也不卖关子。 随后就从马鞍上绑着的一个包裹里拿出一个锤子,四块铁片,一把铁钉,一个挫子,还有一把小弯刀,抬起马蹄,颜白犯了难,这给马修脚不会啊,万一刮多了那不就完蛋了? 挠挠头,颜白不好意思道:“陛下,宫里可有给马儿修脚的师傅?” 李二无奈地挥挥手:“剪刀去吧,朕倒要看看这颜校尉在卖什么关子。” 剪子太监躬身离开,片刻后汗津津的跑来,身后跟着五六个太监,拿着一堆家伙事,有给马儿放脚的小凳子,有各种的器具,还有一包包药粉,见颜白好奇的打量,剪子太监说道: “宫中有宝马数十匹,给马修脚这些事儿都是咱家在忙活,如果像颜县尉那样不准备齐全,修到马后脚的时候非常可能会丢失两颗牙,颜县尉可要记住了,这可不是开玩笑呢,像你这么水嫩的娃儿,如果丢了两颗牙就很不好了!” 颜白打了个寒颤,拱拱手:“受教了,下次有这活儿我就来找您啊!” 剪子动作一顿:…… 剪子修脚的手艺很高超,小黑很安静看样子是很享受,很快就修脚完毕。 颜白知道接下来该自己上场了,颜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祈祷着奇迹,祈祷着自己能一次成功,必过李二那好奇的目光,颜白拿出三枚铁定含在嘴里,然后拿起一块铁片,撩起马腿,比划了一番,把铁块贴合在马掌上,很合适。 从嘴角拿下一枚铁钉,斜着对准马蹄子开始轻轻的捶打,小黑有些焦躁,鼻孔开始噗着粗气,颜白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李二见状,使了个颜色,剪子赶紧上前拉住缰绳轻轻的安抚着小黑。 马儿慢慢的安静下来,颜白也顺利的钉好的第一个钉子,颜白见小黑并没有感受到疼,轻轻松了口气,心里也踏实了许多,紧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很快,第一个马蹄铁已经钉好了。 万事开头难,后世这类解压视频没白看,很快就是第二,第三个,第四个,待四个全部完成,颜白才发觉天已经黑了,四周更是燃起了数十道火把,李二的眼睛在火光下亮的吓人,灌了一大碗梅子汤,颜白继续。 接下来就是用挫子打磨,这个简单,很快就磨好了,轻轻用手抚摸着马蹄,很好,四个都没有刺痛感,一阵眩晕感袭来,颜白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成了吗?”李二的声音有些发颤。 颜白喘匀了气儿,说道:“得上马骑一下,看看马儿走路疼不疼,如果疼就完蛋了,这马就要不了了,蹄子有伤口会发炎很难医治,如果马儿和平时没有两样就成了,自此后无惧砂石钉刺,再也不用害怕行军途中马蹄突然断裂。” “朕来!”李二飞身上马。 颜白羡慕地看着李二骑着马在校场奔驰,不愧是当过天策将军的天生将才,这马技这一块真的是让人看着赏心悦目大呼过瘾,小黑屋任何不适,疾奔,跳跃,都没有任何不适之处。 上天果然给自己开了一扇窗,头一次钉马蹄铁这般的幸运,不然自己的小黑要是没了那心都该碎了。 这时候只听李二喊道:“剪子,去,给把库里的破坛子给朕拿过来摔这儿,再去拿点破兵器也砸里面。” “遵命陛下!” 颜白一听不乐意了,大喊道:“陛下你换个马折腾行吗,这是我的马,我的马啊……” 第42章 咄咄逼人的李靖 颜白不知道李二的心情如何,但是现在他的心情很开心,因为高兴的李二把他腰上的剑解下来赏给了颜白。 看着剑柄上镶嵌的宝石,剑身上的鱼虫文,颜白嘴巴都没有合拢过,看了一眼剪刀太监,颜白往过挪了挪,悄声道:“剪刀内侍,你是见过世面的,你跟我说说这宝石在市面上能卖不少钱?” 剪刀闻言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他赶紧离颜白远一点,免得日后砍头的时候别把自己给粘连上,陛下的佩剑啊,陛下的佩剑啊,你小子竟然想着去卖,还问多少钱? 怪不得能去贩卖祖物,脑子有这个想法的人不卖祖物反而不正常。 颜白见剪刀躲着自己,赶紧又跟了几步:“剪刀内侍,我拿着这把剑进宫宫卫应该不会阻拦我吧!” “不会!但是如果上朝或者说是觐见得解下来交给宫卫暂时保管。” “那如果,我说如果啊,我拿着这把剑把宫卫打一顿他们应该不会还手吧!” 剪刀整个人都不好了,这颜县尉是不是脑子有大病啊,不是想着卖就是想着打人,这陛下佩剑到手正常人该有的念头不该是拿回家供着吗? 这可是无上都尊荣啊,后世子孙要是出个不成器的可以用来抵命的啊! 这…这…到了颜白手里竟然是想着打人还不让别人还手? “你都打了史仁基,怎么?还想打他老子?”李二把缰绳甩到剪刀手里,舀起一碗梅子汤斜着眼睛道。 “他老子是谁?” “康国公史大奈,哼,”李二冷哼一声:“要不要给你约个场子,你们打一场?” “哎呦陛下,你看你这话说的,我都说了如果如果,我仅仅是举个例子呢,您这咋还上纲上线呢? 小子是晚辈,是读书世家,是知礼守礼的,这样不知礼的事儿怎么可能发生在我的身上呢,真是的!” 李二听这话听得牙疼,抬起腿就给了颜白一脚:“你小子的嘴真的跟那李崇义一个样子,又碎又贱又没骨气,听的人心里直冒火,瞅着就想打。” 颜白赶紧让的远远得,拱拱手:“陛下,天黑了,下班了,小的这就回家啦啊!” 李二摆摆手:“等会吧,几个国公正在来的路上,这么大的一个事儿总得有个章程不是,留下吧,一会儿有些事儿怕是要问你,免得麻烦。” “大肥还在外面等着呢!” 李二无奈的挥挥手,一个小太监快速的朝着宫外跑去,看样子应该是通知让大肥先回去。 “陛下,大肥脑子不好,可能认不得路!”颜白朝着宫门方向大声喊道。 李二闻言没搭理,他现在正在极其专注的观察着小黑的蹄子,践踏了铁钉,碎瓷器,破刀剑,马蹄完好无损,这要是踩在突厥人身上,踩在草原上,踩在突厥人的帐篷上,此仇定可一雪前耻。 李二的思绪飞的很远,他方才亲身感受了,他紧紧的握着拳头,如果把一万骑兵战马全部如此这般,战马有了长途跋涉的可能,骑兵直到那时才真正成为一支可拍的、战斗力强悍的主力部队。 奇兵! 武德殿灯火全部燃起,颜白和大肥毫不顾忌的坐在台阶上吃着糕点喝着冰梅子汤,宫里的糕点主打的是一个地道,干,甜,难以吞咽,可有了梅子汤之后,一口糕点,一口梅子汤就很好了,吃起来就不喇嗓子了。 门口唱喏报名的剪刀提醒自己不要去看这丢人的一幕,可总是忍不住偷偷的去看,明明在偏殿给颜白县尉安排了案桌,可颜县尉说啥,说里面黑魆魆的太阴深了,他害怕,什么也要出来吃。 老天爷,这么些年,这些年这位爷是头一次喊着宫里阴深的,胆子大的是没边了。 颜白看着这国公,那国公的进入大殿,心情是格外激动,看到了李靖,看到了房玄龄,看到了魏征,看到了秦琼,看到长孙无忌,看到了记忆里的一大半的名人,虚幻和现实在脑海里面一一对应,颜白激动的浑身发抖。 就是这些人,让大唐的光辉照耀千古,也是这些人给后人留下无数脍炙人口的经典传说,也还是这些人让整个华夏万邦来朝,也正是这些人打造了一个傲气的时代。 剪子牵着小黑,身后的一群群内侍拿着一堆堆的破烂瓷器刀铁,陆陆续续进入了宫殿内,片刻后宫内响起马蹄声,片刻后有传来的众人的欢呼声,其中还还夹杂着有人欢喜的长啸声。 紧接着,又来了一群内侍,他们端着酒肉进入了宫殿,闻着肉香,颜白看着自己手里的糕点,瞬间觉得不香了。 片刻后剪子来到颜白身边,轻声道:“颜县尉,陛下唤您进去!” 殿内,李二坐在最上,文武分跪坐两边,自己的大哥颜师古坐在李二右侧靠后的位置,手拿笔,正在写着什么,颜白规规矩矩的行礼:“颜白拜见陛下!” 李二笑了笑:“嗯,这个礼行的不错,比那会躺在地上跟我说话顺眼多了!” 颜师古一顿,微微抬起头,好奇的看了一眼颜白,想了想,落笔写到:“九月二十二日,白首见帝面,帝笑曰:礼甚恭!” 李二打趣完继续道:“给大家说说,这马儿的鞋子唤作何?” “马蹄铁!” “颜白,这玩意是你整出来的,你说说这马蹄铁多久一换?” 颜白看着程咬金,回道:“取决于马的行程、负载和马的行走质量,如果马儿用的多,磨损就严重了,这样的话我建议每两个月进行一次维修检查或更换,但具体还是以实际情况为主。” “耗费如何?” 颜白想了一下,回道:“四块铁片,因为是特质的,四个花了四十铜板,老板可能是见我没还价心有愧疚,就塞给了我一把钉子,钉子没要钱。” 李靖闻言点了点头:“相比战马蹄子受伤的耗费,这些年可以说是忽略不计,但再下有两个个问题想问颜县尉,你为何会选择在今日把这马蹄铁公布于众?而你又是怎么想到这个法子呢?” 远处的颜师古不由的抬起头,面带忧色,程咬金闻言也轻轻的冷哼一声。 这诘问的语气让颜白很不喜欢,而且这问题明显就是下套的,为何今日?时间说得不好是不是要把月前突厥人入侵罪责也算的我的头上? 怎么想到这个法子?在后世去多刷解压视频你也会啊! 真的是,本想找你签名呢,看样子你要把我变成你的黑粉啊! “先说怎么想到这个法子,其实很简单,咱们人穿鞋子,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给马也穿个鞋子呢? 再回答第二个问题,为何这时候说,因为我也是才发现不久啊,今日也是我第一次尝试,陛下也看着呢!” 李靖闻言又问道:“你是官,这么大的事儿为何不写折子!” “拉倒吧!我一个九品,写个折子陛下能不能看到看另说呢!” “我问的是为何不写折子!” 颜白拱拱手笑道:“我认为这是我唐的机密,只有陛下才能先看到,再说,万一我写的折子被人偷学了去,传到突厥人那儿,那不是完蛋了!” 说罢,颜白越想越气,这是被刁难了啊,于是朝着李靖拱拱手:“晚辈斗胆,想对您说一句话!” “讲!” “小子是那么的崇拜您,本想找您签名的,结果,却让我这么的失望!” 李二哈哈大笑,众人莞尔。 李靖想了一下,突然也大笑起来,朝着颜白歉意的拱拱手:“其实我就是想试探下这个马蹄铁都有传了多少人,所以才那么去激你一下……” 第43章 夜色长安家灯火 大家似乎都觉得能被李靖算计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众人都在笑,而且都笑的极为的开心。 剪子公公给颜白搬来了一个小案,位置靠下,随后酒肉也给颜白来了一份。 颜白正巧也饿了,反正是来者不拒,他们在敬酒,颜白一个人在角落默默的吃肉,说实话宫里的厨子手艺也一般,好好的羊肉老是有一股子膻味。 可能是李二和众臣已经商量好了政策,又可能是今儿太晚了要放到明日再商量,大家都在开怀畅饮,没有一个人提起后续该怎么操作的问题。 吃饱喝足就容易犯困,加上今儿又练箭又太累,眼皮子上下轻轻一碰,颜白就沉沉的睡去了,不知道他们喝了多久,颜白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睁开眼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大肥的后背上。 看着寂静的街道,淡淡的月光,还有一旁走路的大哥,颜白现在只觉得浑身都在酸痛,就像被人殴打了一顿。 “大哥?” “嗯?醒啦?” 颜白拍了拍大肥:“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从大肥背后滑下,双脚着地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这无处不在的酸痛感真是天下无敌:“什么时辰了?” “夜半了!” 颜白总觉得不对劲,扫了一眼,不由的一愣:“大哥,我的小黑是不是给忘了?” 颜师古笑了笑:“哦,你说你的马是吧,陛下说暂且留在宫中一段时日,估计是要把你说的那个马蹄铁研究一下吧。” 见颜白脑袋又在乱转,颜师古莞尔道:“别找了,马槊和陛下的赏赐的剑我都背着呢,死沉死沉的。” 看着大哥鬓角的白发汗津津的沾在脸庞上,颜白觉得心疼:“大肥你去拿着,大哥是读书人,身子骨弱!” 颜师古苦笑,也不客气,把马槊交给了大肥,长剑交给了颜白,开始不觉得,经颜白这么一说倒还真觉得挺累的,看着被月色拉长的身影,颜师古很是欣慰道:“你终于长大了,今儿长脸了。” 颜白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说到底自己仅不过也是个小偷罢了。 见颜白害羞地没说话,颜师古继续道:“陛下今儿很开心,在你睡着后陛下也喝多了,一直喊着踏破汗庭!”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突厥人人弓马娴熟,论骑马作战我们汉人一直不如他们,每每作战我们都会死很多人。 如今有了马蹄铁,我们终于可以有一战之力,陛下心里的一口浊气终于捋顺了,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畅怀大饮,今日的宴席所有人都跟着陛下喝多了!” 颜白懊恼道:“真是的,我咋睡着了,白白错过了一场好戏。” 颜师古点了点颜白的头:“别可惜了,还好你睡了,不然你得被他们灌死!” 颜白一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两米高的尉迟,像熊一样的程咬金,他们要是劝起酒来,你说你喝不喝,想想都可怕啊。 他们可比后世的那些领导恐怖多了,在后世你可以不喝,在这儿你不喝?不喝灌死你! 况且,他们还是长辈,无论哪个点去想这酒都逃不了,毫无破解之法,一人一杯,又能抗住几杯啊。 走到永宁坊颜白就再也走不动了,坐在路边的墩子上揉着腿,大肥见状蹲下身子,拍了拍后背示意颜白爬上去。 颜白望着大肥都晒的脱了皮的脖子,哪里忍心让为了等自己在外面爆嗮了一天的可怜人再吃苦,拍了拍大肥的肩膀:“休息会就好了!” 大肥没说话,也没站起来,继续拍了拍自己的后背。 “等我走不动你再背我!” 这时候一群武侯拿着木棒铜锣正好巡逻到这儿,见到这里有人如同闻到腥味的猫一样吆喝着就冲了过来,待他们举着气死风灯,看着颜白笑眯眯的模样心里不由的一个咯噔,这少年为何这般熟悉呢? “颜县尉?” “嗯,是我!” “这么晚了您们这是?” “刚和陛下饮酒结束,这不,走不动了,停在这儿歇一歇!” 武侯闻言态度更加恭敬,领头的更是懂事,他说道:“县尉,天色也不晚了,我家正巧在附近,如果您不嫌弃我这去把我家的驴车赶来送你们一程,您觉得可行?” 颜白拱拱手:“敢问这些兄弟贵姓?” “小的郑阿四!” 颜白拱拱手:“那就辛苦郑兄弟了!” “不敢不敢,颜县尉请稍稍等候,小的去去就来!” “行,麻烦你了,这顿酒我记着,改日一定请你喝!” 颜师古看着颜白,心里百转千回,世人都说颜家个个都是个榆木脑袋,认死理,不焦急,凡是决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今儿看颜白殿上的表现,在看现在和武侯的闲谈,这一进一退间熟络而又自然。 自己的这个弟弟和家里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儿子颜善也很不错,但也认死理,表面是软性子,可性子却爱钻牛角尖,摇了摇头,颜师古看着颜白嘴角浮出笑意,家里多一个这样的人挺好。 文武有度,张弛有法,进退有据,有人认死理,有人知变通,家里有这样的人才是家族延续的根本,刚过易折,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强极则辱,柔过不坚。 颜师古决定要跟爷爷好好地聊一聊,如果颜白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性子,等自己百年之后,这家交给颜白来打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坐驴车游夜色中的长安很不错,就是太安静了些,如果这像后世一样人来人往,灯光点点,少了汽车的轰鸣,多了几分人情,那一定有一番别样的味道。 最先发现回家的是九尾,它从屋檐下直接跳了下来,然后一头扎进了颜白的怀里,各种蹭,各种撒娇,跳上颜白的肩膀就开始舔颜白的脸,颜白赶紧推开:“别舔了,你舌头上全是倒刺,要毁容啊!” 可说归说,颜白还把九尾搂在怀里,边走边给他抓痒痒,颜师古报以苦笑。 老爷子似乎也知道颜白这个时候会回来,坐在轮椅上正笑眯眯的看着他,颜白赶紧冲了过去屈身蹲在老爷子身前,埋怨道:“你都多大年纪了咋还熬夜呢?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 “起了个夜,睡不着,听到远处的狗叫,估摸着你该回来了,就等了你一会儿!”抚着颜白的脑袋,老人轻声道:“看样子你说的那个事儿应该是成了!” 颜白捧着李二赏赐的长剑,献宝似的举在头顶,老爷子拔出长剑,端详了片刻轻声道:“秦王世名,天策上将。” “爷爷认识这鱼虫文?” 不说还好,话才说完就被老子敲了头:“呸,不学无术,这叫鸟虫篆,狗屁的鱼虫文。” 颜白揉着脑袋,委屈道:“冤枉啊,这是剪刀内侍说的,其实我根本就不认识,我以为就是装饰图案!” “哼,那就更该打了!” 第44章 可怜的李崇义大哥 颜白被颜善给叫醒了,看着眼前穿着官衣的颜善,颜白只觉的自己才眯了一会儿,没想到外面早已经大天四亮了。 “今日上任?” “今儿是第二天,昨儿从宫里回来后我去点卯了,快起来,一起走。” 颜白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你今日也去宫里?” 颜善摇摇头:“别啰嗦了,赶紧去洗脸洗漱,你我仅是同路而已!” 简单的洗漱完毕,出了门,门外停着一辆破破的马车,大肥已经准备好,今儿这个憨货变聪明了,竟然带上了草帽,看着颜善钻进了马车,颜白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说一起走,感情你是想蹭车啊!” “你咋知道这车是给你准备的。” 颜白爬上马车:“昨儿爷爷跟我提了一嘴子!” 颜善不满的嘟囔道:“老祖宗这偏心偏的真厉害!” “我滴妈,你好意思,你年纪轻轻就长了一百个脑子!” 老马脖子上铜铃叮当响,九月底的清晨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蓦然发觉已经入了秋,掰着指头算了算来到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 到了承天门颜善下了车,他要左拐去布政坊,长安县的县衙就在那附近。 颜白要右拐去太极宫那儿,因为武德殿就在那一块儿。 “小叔,散衙之后我在这等你会,宵禁前你没来我就自个回了,你也不用等我了!” “好!” 丹凤门前停着很多高头大马和马车,每个高头大马前都有一个家仆,马车停下,颜白打着哈欠下车,看着憨厚的大肥,颜白嘱咐道:“一会儿你就回去,天阳要落山的时候再来。” 大肥摇了摇头,拍了拍脖子上挂着的十几枚铜板:“二祖母给了钱!” “好,那你记得找个阴凉地啊!” “嗯!我带了草帽,阴凉!” 颜白不放心,指了指不远处的那棵树:“去那儿等,去那儿等,你带了草帽,马儿没带。” “哦!” 李晦兄弟两个打着哈欠从一辆精美的马车上走了下来,李崇义揉着眼睛:“小白,昨儿你干了啥,回去我俩个被我从父亲床上拉了起来教训了半个时辰,说什么看看人家的孩子,在看看你…” 李晦眼尖,看见颜白挂着的长剑:“陛下赏你的?” 颜白点了点头。 李晦闻言酸溜溜道:“暴殄天物,好好的一把剑挂在你身上就像个四不像!”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定眼一看,不是史仁基这小子是谁,奇怪这小子今儿不去麟德殿当差? 李崇义挥着手,打着招呼:“小鸡,你今儿也来了?是不是也要来武德殿享福啊!哎呦,你这眼眶怎么乌青乌青的,谁打的啊?哎呦,你这腿叉开的有些过分啊,你不会去祸害你家丫鬟了吧?哎呦,你咋不说话啊……” 史仁基没说话,那怨妇般的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颜白。 李崇义捂着靑虚虚的下巴,若有所思道:“难不成你和小白?嗯?昨晚?” “滚!” “滚!” 史仁基颜白异口同声的冲着李崇义吼道。 众二代越积越多,大家仿佛商量好了一样,都不进去,非等到人到了差不多再进去,看来昨日的第一天让众人心有余悸,现在都等着卡点进,仿佛多拖一会儿今日就会好受一点一样。 看着徐世绩的马车正缓缓驶来,众二代发出一声惊天的哀怨声,然后齐刷刷的朝着武德殿冲去。 颜白以为今日第一项依旧是“站军姿”,鬼知道这又变了个花样,变成了跑,用徐世绩(也叫李绩)的话来说能跑在战场也能杀敌,也能活命,原本以为就是绕圈跑,谁知道这李绩竟然骑着马吊在队伍后面。 马鞭甩的啪啪响,凡是跑到最后的必定吃一鞭子,别问真打还是假打,看李崇义边跑边哭就知道这一鞭子到底有多疼。 一炷香之后颜白再次来到了崩溃的边缘,嗓子再冒火,心跳的像是在敲鼓,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喊,停下来吧,停不下来吧,大不了给打一顿! 可这该死的小鸡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永远领先颜白半步,时不时的回头用鄙视的眼神给颜白以精神魔法打击:“我说了,我会捞回来的!” 颜白穿着粗气:“咋了,你当你是夏洛啊!” “夏洛是谁?” “是你大哥!” 跑步有一个极点,也叫疲劳点,到了这个点你就会觉得两腿像灌铅迈不开腿,步子也是越来越沉重,情绪也越来越低落,可如果你扛过这个极点,你的身体就会变得轻松起来,跑步也不会难熬。 颜白脑海一直在重复着这句话,这是当时体育前老师说的,也不知道是为了打气还是减少大家考前的压力,颜白对这句话记的很深刻。 可现在,明明各种症状都有,也该到了极点了,可这极点到底什么时候过去啊,颜白苦苦的煎熬着,跑着,不跑没有办法,柴令武也被打了,而且也被打哭了,那一边跑一边的嚎啕声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李崇义应该突破了极点,他竟然从吊车尾冲到了颜白身后,他气喘如牛,嘴里不断的嘟囔着:“受不了了,额受不了,我要去跟李绩单挑,我要跟他单挑!” 颜白不知道李崇义为何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这徐世绩壮的像一头猛狮,脑子有病去跟这种人单挑,光是瞪你一眼就能让你小腿肚子打哆嗦你去跟人单挑? 这是老鼠舔猫笔嫌命长。 受不了李崇义念经一样啰嗦个不停,颜白毫不留情道:“我觉得你能和李大将军三七开!” “当真?” “当真,你三拳被打死,他喘了七口气。” “滚,贱人!” “哈哈哈哈哈!”小鸡闻言大笑,这一笑叉了气儿,又被颜白给超了过去。 当徐大将军说停的那一刻,颜白觉得自己突然得到了升华,无路是从精神上还是从肉体上,没想打能坚持下来,这没想到能坚持下来,什么狗屁的极点啊,都跑完了颜白都没找到极点是什么。 喘着气,看着天,生无可恋,所有人都这样儿! 但是,那群禁军统领就装的有些过分了,看着这边摇着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程怀默和尉迟宝琳也在嘀嘀咕咕,看样子这两拨人准备要干架了,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下课别走这么一个情况。 这时候眼前的天空又被堵住,看到徐世绩那张胡子拉碴的脸,还有那双炯炯有神的大眼,颜白支棱一下就坐了起来:“大总管!好啊!下一轮…要开始了吗?” 徐世绩笑了笑:“陛下说了,万年县尉那京师重地,县尉一职责既有安排就不能空缺,以后是早上来,下午去县衙点卯巡视吧!” 众二代闻言,顿时哀嚎一片,凭什么颜白就是个特例啊! 第45章 东市见闻 走的时候没有见到小黑,倒是见到了小曹公公,他牵着一匹马,就等候在宫门口。 见到颜白,他把缰绳递到了颜白手里:“陛下托奴给县尉带句话,小黑陛下先暂养在宫中,知道县尉您家离宫较远,陛下就让我给您送来一匹马暂用。” 看着眼前的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颜白轻轻叹了口气:“能不能给陛下说下,我还是想要我的小黑马。” 剪刀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怎么一听到颜白说话就忍不住心头冒火,深吸一口气:“这匹马叫做玉兰白狮子,乃是西域大宛在武德七年进贡的宝马,虽然比夜照玉狮子差一些,但是比起县尉您的韦室马好得可不是一点半点。 说着他咬着牙叹了口气:“颜县尉,知足吧,这真是一匹真正的宝马,只有宫里有,市面上万金难求,也是您最近立功了陛下心情好,要搁在往日,说句难听的您怕是见都见不着。” “宝马咋了?当我稀罕是的,跟我有没有感情,我的小黑跟我可是有感情的,我跟你说,我的小黑可是跟着我从泾阳……诶,剪刀内侍,我话没说完了,你跑什么……” 剪刀内侍闻言心里不停的嘀咕:我不跑,我怕一会儿我会忍不住打死你,见过不知好歹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出了宫门,大肥瞅见了颜白,拉着马车就走了过来,盯着白马打量了几眼,咧嘴一笑:“这个马真白!” 颜白从马车上拿出马槊挂在马鞍下:“走,咱们去逛逛!” ………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中轴线,左边是长安县,右边是万年县,京兆府统管,两个县治所都在长安城内,管理的区域大小都差不多,但要论重要性万年县要比长安县高出一截子。 主要的原因就是万年县管辖区域非富即贵,大明宫、兴庆宫、曲江、平康坊等数坊密集分布在这里,东北有安置王子王孙的王宅,也因为这个缘故达官贵人更愿意在这里安置宅院,而且从武德元年开始朝廷赐宅也以东南为主。 再讲点封建迷信的东西,长安城的地势是东南高,西北低,风水倾向于东南,不管你信不信,达官贵人信就是了,而且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事实也是如此。 万年县的县令虽然是个七品官,但是论官职他的重要性可以抵的上一个五品的官员,一个万年县夏令外调不属于高升,而是叫做平调或者叫做降级。 这些老子都给颜白讲过,老爷子还讲了,和万年县不好管,一个没后台的县令想平平安安地在这里捞资本图高升基本就是白日做梦,能好好地待到任期满就是老天爷照顾了。 想想也是,皇宫王府的事情哪是一个万年县令能管得着的,惹恼了人家参你一本,你人就走了。 好在颜白仅仅是个县尉,负责治安,家里也清贵,三个大哥官职都不小,颜白来这当个县尉基本上没有人会说什么。 就算暗地嘀咕个不停,可是明面上还是得笑脸相迎。 走到东市,一人买了一个饼子肉,就当作了午餐,价格不贵,一个饼子肉三个大钱,像肉夹馍,但又不是肉夹馍,这商贩没有把饼子做到焦脆的那个地步,不过卖饼子肉的妇人倒是长得不错,颜白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一个很漂亮的胡人女子。 颜白吃的有些急,噎得直翻白眼,背过手使劲的捶了捶后背,这才吞咽下去:“有水没,有水没,你这饼子硬的要命,肯定用的不是好面……” 她见颜白唇红齿白,腰挂长剑,手牵骏马,估摸着是哪家的贵公子,不敢说话,妇人指了指对面,示意对面有个卖浆水的摊子, 这时候棚子里钻出了一个汉子,手上粘着面粉,把妇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颜白。 颜白对着汉子说道:“饼子过硬,如果你家能在一旁支一个炉子熬点骨头汤,再支几张案子,来往的客人有歇脚的,也能喝汤,哪怕你再多收一个大钱,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生意绝对比现在好很多。” 汉子依旧警惕,如果嘴里再发出点声音,那就很像护食的小狗了。 “这是你妹子还是你婆姨?长得怪好看的嘞!” 汉子眼睛一瞪:“贼你妈!” 都是关中人性子烈,说话像打雷,但是像这样的颜白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该死的关中问候,大肥摘下了草帽子挤进了棚子里,邦邦两拳,不一会又出来了,好看的妇人捧着刚才的六个大钱,颤颤惊惊地举在身前,小声道:“郎君,家里还缺仆役吗!” 颜白看着被大肥一拳就撂倒在地的汉子,嘟囔道:“好好做生意别骂人,脑子杂想的,我只是认为她好看又没有想做什么!” 说罢牵着马转身离开,回头记了下这个店的位置,饼子虽然糟糕,但是肉给的实在,价格也便宜,以后有机会再来光顾下。 不过,这大肥倒是挺有劲,倒是出人意料。 再往前走就是西市,西市的人很多,摩肩接踵谈不上,但用熙熙攘攘来形容却一点都不为过,这里的不良人很多,拿着短棒无精打采地躲在阴凉处混日子,和后世影视剧里的英气逼人的模样一点都不沾边。 才到西市的门口就被一股牛马牲口的粪臭味道熏得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花了一个子,把马车交给门口的一帮闲汗看管,适应了下这熏人的味道,颜白这才牵着马带着大肥走到了西市里。 这里面的牛马驴羊很多,各种吆喝着卖牛车,驴车的也很多,更多的还是胡子,她们穿的单衣薄衫,站在一个特质的小台子上扭着腰肢,停步驻留的人不计其数,吆喝声更是惊天动地,至于胡子面前的那个盘子里倒是没有几个铜板。 颜白的出现就像是一滴洗洁剂滴在油水里,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浑身亮白的宝马,主人腰挂长剑,身后奴仆壮的像是一座大山,这一看就是贵到极点的那种贵人。 脏兮兮的孩子咬着指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位贵公子,胡子也把鼓点敲得更加的热烈急促,胡女小小的台子上把腰肢扭得更加的柔软疯狂。 很可惜,这位公子仅仅打量了一眼就再也没有把目光有过片刻的停留。 第46章 做人态度很重要 因为颜白的出现,一动人潮出现了短暂的停歇,一个武侯带着十多个不良人耀武扬威的往这里挤,遇到挡路的二话不说抡起棍子啪啪就是几棍子:“驴日瞎的,都给老子让开,都长点眼睛,这大热天的呆着不动准备晒肉干啊!” 他们一路蛮横的挤到颜白这里,定眼一看,方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蔫吧了! 他们不认识颜白是谁,但常年在东市混相马却是一流,眼前的这匹白马一看就不是一般的马,他们不用想就知道这是宫中出来的,武侯笑吟吟的迎了上去,就在他准备抱拳行礼的时候鼻梁上就重重的挨了一拳。 众目睽睽之下,东市管理的二把手刘三两被一公子一拳打倒在地。 “你…好大胆子!”武侯躺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一声怒吼。 颜白弯腰一把把刘三两捞了起来,皮笑肉不笑道:“你他娘的开路就开路,你轮着胡乱打是个什么意思?孩子摔倒在地你不扶起来就算了,你狗日的踩在人身上走过去,看见的知道你是个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畜生呢!” “我是武侯…有权管理东市这里治安…” 颜白松开手,用脚挑飞掉在地上的短棒:“从现在起你不是了!妈的,管理治安?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这话都能说出来你得是有多不要脸啊!” “你是谁你又有何权?” “本官万年县县尉,你说能不能管?”身后的那一群原本有些跃跃欲试的不良人面如死灰,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耍横竟然耍到了县尉面前,不但被抓了个正着,还似乎惹恼了县尉。 就在这时一个头戴展脚幞头的走上前朝着颜白施礼:“刘三两做事莽撞,恼了颜县尉,还请看在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辛苦下给他一次机会,想必有了这次的教训,下次做事儿之前一定会多想一下,也会多了些分寸。” 颜白扭头看着说话的这人:“你是谁?” “本官东市令崔渺见过颜县尉。” 颜白想了一下,笑了笑,把缰绳交给了大肥:“我记得东西两市令是管不到武侯,就算能管武侯的也只有卫所和两县衙,你一个东市令是不是……”颜白顿了一下:“管的有些太宽了?” 如果刘三两仅仅是推搡,颜白觉得是可以原谅的,可当他毫无留情的踩着孩子往前走的时候颜白觉得这个人永远都不能原谅,在他看来,这个人已经丧失了作为一个人的全部,毫无怜悯之心,对生命也失去了敬意。 看着颜白似笑非笑的样子,崔渺一时语塞,颜白说得没错,他的职权范围只限东市,至于武侯和不良人的任免他根本就插不上话,更不能插话,这是大忌。 崔渺心乱如麻,大家不都说颜白是个二世祖吗?不都说他是颜家这些年最大的一个败家子么?怎么今日一打交道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点不傻,性子也不如大家所说的是个面瓜性子,这…这…… 眼前说话滴水不漏,咄咄逼人的小子是个二世祖? “天太热了,本官刚才也是情急之下的无心之语,颜县尉莫怪!”崔渺拱手告退。 刘三两见状心如死灰,颜县尉就挑了挑眼皮,原本和自己称兄道弟几个兄弟立刻就反目成仇了,他们拥上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留情地拔走了他引以为傲的吏服和代表身份的腰牌。 颜白没了闲逛的心情,准备直接去了县衙,今天的这一幕让颜白觉得是那么的不可接受,心里的一股子杀意总是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 这股子杀意来的突然,却久久不散,既然自己能来到这儿,那么就该做些什么,既然有了县尉的这权限,那最起码也要做点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这心又怎么能平静下来,随心走,问心无愧。 这一生不能白活,随波逐流的同时也该拍点属于自己的浪花。 在去县衙之前颜白又回了趟家,拿了不少的钱,雇了好几辆不带棚的驴车,然后去了政道坊足足买了上百坛子的美酒,想了想颜白又去买了不少的布匹,这一趟下来,当初陛下赏赐的钱财已经花的七七八八。 布匹不贵,酒实在太贵了。 万年县的县衙位于宣阳坊, 宣阳坊不小,可是这么大的一个坊就仅仅住了三百户人家,这三百户里还有一百户是租客,剩下的两百户才是长安人,剩下的一半都属于县衙,光一个县衙就占了一半土地以上。 新官上任,颜白没有想着先烧个三把火,而是想着先跟同仁处理好关系,通过送礼简单的认个人,见个面,等到混熟了之后再找到自己人,如果屁股都没有坐热就烧三把火,可能火还没烧着就把自己给烧没了。 颜白虽然没有过当官的经验,但是却有好几个当官的哥哥,他们三人不止一次说了,无论是谁突然降到官场内一定会受到排挤和不信任,虽然你是领导,但却是一个没有被大家认同的领导。 况且颜白以前的名声实在太糟糕了,突然就当个县尉,不用想肯定是被孤立的。 作为新上任的官员,颜白给县衙同仁都准备了一坛子酒外加九尺布,在曹录事的带领下,颜白很是客气的把礼物按照官职高低送到了每个人手里,这一趟用了快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大部分都是在说着不由心的虚伪话。 这见面礼送的很劳累也很疲惫,突然间,颜白有些想回到武德殿,那儿虽然也累,但却没有这里这么让人心累。 并不是所有人都乐意接受颜白的礼,所以,颜白也用这些礼知道了哪些人容易交流哪些人不容易交流。 瞅着还剩下的一车的酒,颜白有些唏嘘,没有想到县衙里最难说话的竟然是县令崔先,县主薄王民,他们甚至没有见到颜白就直接拒绝了颜白的薄礼,看着落日颜白不由得暗暗猜想,这个崔先和先前的崔渺到底是不是同族呢? 回到县衙,收拾好自己的办公小院,颜白像个日本人一样跪坐在自己的办公屋子里,脑海飞速旋转,他快速的回忆着每一个说的话,甚至每个人看到自己时候的样子。 待他长吐了一口气,揉着发麻的腿站起身,太阳已经落山了,看着天边的晚霞,颜白喃喃道:“这老天爷啥时候能下场雨啊!” 第47章 上官的大嘴巴子 颜白蹲在武德殿前的空地上,忧愁的想着心事,对于今天的武德殿训练实在提不起一点点的兴趣。 昨日从衙门搬回去的文书看得头疼,不光头疼,而且通过对曲池坊乡邻的闲谈,颜白觉得这衙门里的水实在太深了,一个县衙的衙役的权利都大到没边了,去一个坊竟然还坐马车,还有不良人开到。 至于别的东西,那更是罄竹难书,衙门里面的道道更是让颜白在听一个从未听过的新奇故事,反正用乡邻的话来说县衙里面没有一个好人。 颜白惊呆了,这可是京城啊,这是什么,这是灯下黑? 程怀默光着上半身,毛茸茸的躺在身边,嘴巴里嚼着草根,草根掉色的厉害,染的他舌头乌青牙齿泛绿,就像是中了剧毒一样。 柴令武不知道从哪里抓了一只蚂蚱,也不觉得无聊,重复的玩着放走了抓,抓走了再放这个无聊透顶的游戏,这只蚂蚱应该是活不了了,它能活多久取决于柴令武的耐心什么时候消失。 宝宝在和一个叫做薛万仞的对打,宝宝明显不是对手,短短的一会工夫就被薛万仞打到了好几次,可宝宝也是个猛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爬起来继续干。 “姓薛的这么厉害?” “薛万仞原来是隐太子的人,当时玄武门的时候他见事不可为就带着几十个兄弟逃到了终南山,陛下爱惜他是个人才派人安抚了许久才把他给安抚了出来,如今是右领军将军,啧啧,十九岁的右领军将军真叫人嫉妒。” 程怀默终于发现自己的口水是绿色的,呸呸的吐出嘴里的草根,跑到一旁喝了几口水漱口,回来后又躺在那儿:“还是羡慕人家有个好哥哥吧,宝宝坚持不了多久了,接下我我准备上。” 颜白还是打不起精神推了推程怀默:“上一次从泾阳回来的伤兵名单带过了没有?昨晚特意跟你说了,你别说你忘了啊!” “你还真的打算把这县尉当回事啊!”说着拍死了一只爬到他肚子上的蚂蚁:“今早老爷子都派人去喊了,中午这边忙完,傍晚估计你就能见到不少。” 颜白叹了一口气:“你们都这么拼,我总得努力点不能被你们比下去是不是?而且我家老爷子也说了,要做了就要做好,做的半半截截的让人笑话,我们家传了三十多代了,总不能在这个事儿上让人指指点点不是?” 柴令武抬起了眼皮:“你把他们要回来准备做啥?他们都是府兵,家里地里一大堆事儿要忙的。” 颜白笑道:“这个我当然知道,这次我找他们就是来让他们当衙役的,是个小吏,有工钱,肯定比在地里种地强,我想他们自己也明白。” 李崇义和李晦兄弟两个伸过脑袋,异口同声道:“衙役全都换了?你要杀人?” 颜白点了点头:“昨日的县衙让我有种喘不开气的感觉,既然姓崔的和姓王的不待见我,那就见点血,职权之内,谁要是把手伸到我这里,那就别怪我心狠了,伸手剁手,伸腿剁腿,不然还真当我是好欺负的。” 李崇义竖起了大拇指:“有脾气,有个性,祝你旗开得胜。” 颜白叹息了一声:“说什么风凉话呢,当我不知道姓崔和姓王的是干啥啊,不就是山东士族么,只要我不谋反,他们再牛逼能到我家把我弄死不成?逼急了老子看见姓崔姓王就弄,我光脚还怕穿鞋的啊!” 程怀默竖起大拇指:“男人就该这样,到时候缺人手喊上我,我在一旁给你助威。” 宝宝到底是没有打过姓薛的,看着姓薛的挑衅且骄傲的眼神,程怀默跳了出去:“直娘贼,老子来会会你……” 颜白一上午啥事没干就光看他们在打架去了,所以,当李绩宣布结束的时候,颜白又在大伙羡慕且嫉妒的眼神中离开了武德殿,对他们而言,下午枯燥的兵法学习才是最枯燥的。 也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 到了县衙,曹录事正在挨骂,骂他的人正是县令崔先。 “曹达,你给我好好记着,官厨,纸笔,请料钱这些东西到了现在你还捋不清楚,,明明就是一天的活计,在你这里硬生生地拖了七八天,到今天你才来告诉我有些账目不明,那我问你前几天你干嘛去了? 本官已经给够了你时间,也念你新上任不久,可这些东西你告诉我你弄不清楚,既然弄不清楚,我就想问问你,你头顶上的这颗脑袋好要不要了?你给我打听好了,今日日落前,往来的这些账目必须弄清楚,弄不清楚就赶紧给我滚蛋。” 曹录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崔县令,脑袋就在这儿干脆现在就拿走,从武德一年到如今已经过去了九年,这九年里的账目你让我五天弄完,老天爷,那一屋子的账目我一个人怎么看的过来? 这九年录事换了十三个人,其中九个人已经作古,剩下的三个人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剩下的一个调在远地,这九年光是烂账陈账都多的数不清了,一支笔多少钱,官厨吃了面,这些问题我怎么能统计九年的所有,还有……” 听曹录事这么说颜白就知道完蛋了,上官最要的就是脸面,现在你直接顶撞加抱怨,口气还这么冲,而且刚好自己这个不长眼的来得不是时候,这不完蛋么? 念头还没落下,崔县令就快步走到了曹录事面前,也不废话,抓着曹录事的衣领把他揪了起来,抬手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 曹录事被打懵了,呐呐的捂着脸呆滞在那儿,就像失了魂一样。 看着嘴角流血的曹录事,颜白有些胆寒,如果自己不小心也遇到这样一个难题,那县令会不会也过来抽自己嘴巴子,如果真是那样自己该咋办呢? 还手? 还是忍气吞声? 同时,这件事也刷新了颜白的三观,原来在这儿上级可以抽下级的嘴巴子,颜白终于从这简单的几句话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原来曹录事也是新来的,估计也过的不如意,所以在昨日他肯主动的来帮自己。 抱团么,可以理解。 颜白也很喜欢抱团,这样才能更好的把自己的手脚伸出来。 抽完曹录事的嘴巴子,崔县令扯了扯自己的官服,笑着对颜白说道:“颜县尉莫惊,这曹录事糊弄差事,我打他也是让他涨涨记性,也是为了他好,分内之事都做不好那不是连累同僚么,颜县尉你说对吧!” 颜白笑着点了点头:“县令说的在理,县令一心为公,天地可鉴,做好份内之事也是应该。” 崔县令笑了笑,抬脚背手就大步离开。 看着崔县令离开的背影,颜白笑了笑,这是杀鸡儆猴么? 县衙里人来人往,大家只要看到曹录事的模样就赶紧低下头,可脸上却难掩好奇之色,虽然大家没有说什么,但是这份屈辱的感觉让曹录事心如火烧。 他想挥袖潇洒而去,可在这县衙干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混到这个位置又让他舍不得,骂就骂吧,打就打吧,忍一忍就过去了。 成年人的世界已经被抹平了梦想和傲气,剩下的只有柴米油盐。 (ps,西安下了好大的雨,故事到了这里也终于展开,下一步就是立名,立身。) 第48章 你在教我做事儿? 看着曹录事像个迟暮老人一样离开,这一刻竟然有股子让人说不出的心酸。 一个人能有多少个二十年呢? 今天来县衙之前,颜白特意回家了一趟,洗了个澡,穿好了官服,这才骑马来到了县衙,也不知道这个绿色是真的好看还是假的好看,家里人婶婶和晚辈都夸自己长得俊俏,走在路上更是惹的路人指指点点。 “孙儿,好好念书,看看人家颜白,家里祖坟埋得好,以前是个二世祖,家里的二百五,现在浪子回头,都当上大官啦!” 其实说今天是第一次上任,昨儿不算,昨儿挺多算个来认个地儿,混个脸熟。 如今的衙门站着一排排的衙役和不良帅,他们顶着日头已经站了很久,没有人说必须站在太阳底下,但是所有人却又不约而同的站在太阳底下。 因为,从昨天收到的信来看,今儿他们就要面对他们的顶头上司。 别看如今的县尉不大,也才十五岁,可这个十五岁的少年从今日开始就决定他们所有人的生死,每一个不良人和武侯都清楚,官大一级压死人就是这个道理,已经和年龄大小没有一点关系。 而且他们还知道,县尉身上挎着的剑是陛下曾经的佩剑,就连刚才走进衙门的那匹马也是宫中赏赐的,就连县尉这个官职也是陛下亲点的,而且就连县尉家里的那位老人就是陛下见了都得行礼,自称学生,自称晚辈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不是一个没后台的,而是一个后台比县令还硬的。 这么硬的一个人,弄死个把不听话简直太轻松了。 不良帅就是不良人的头头,光听名字的话,绝非什么好名称,给人感觉就是不干好事的人,比如“不良之徒”,“不良少年”,“不良之辈”等等,但实际上他们的确也算不上一个干好事的人。 因为他们的出身乃至不良人这个组织的组成都是由街头的混混和泼皮汇聚而成,用颜白的话来说就是可以被改造和教育对象,官府把这些人收进来,一可以减轻社会的治安压力,二可以维护治安,一举两得。 他们不是什么特务机构,也没有神秘色彩,就连逮捕和审讯都跟他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也可以称之为临时工,有事就上,出了事儿你就扛,扛不住杀几个平息众怒。 虽为官府办事,但本身出身底层,没什么地位,朝廷也不把他们纳入进去基层体制内,只作为边缘人物。 县衙里有县令、县丞、县尉、主簿、胥吏、职役,但却不包括他们。 武侯则不然,他们属于十二卫,听从县尉指挥,和不良人一起维护京城治安,他们更重要的职责是拱卫皇宫,只要有人叛乱,他们摇身一变就成了杀人的机器。 看着曹录事离开,颜白挥挥手,他们规规矩矩的排着队,一个跟着一个的走进县衙,然后走到了颜白的办公小院,然后再规规矩矩的站好,眼观鼻,鼻观心,竖着耳朵,警惕心神。 凡是官府的办公楼都建得又大又威武,古往今来都如此,颜白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燥热的阳光压抑着蝉鸣,院子悄然无声,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力蔓延开,回荡,悄然无声地包裹着所有人。 战马打着响鼻,自从把大家招进来后颜白一直没开口说话,不是颜白不想说,而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说些什么,可这沉默的氛围就像暴雨来临时沉闷一样,压得这一院子的不良人喘不过气。 颜白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忽然说道:“郑阿四在不在?” 郑阿四抱拳出列:“小的在。” 颜白吩咐道:“东市的所有不良人全部剔除,之后的人手你来安排,完事之后我不愿再看到有人拿着棒子打人开路的。” 郑阿四大喜,扭头狰狞着朝着身后的一人说了一声得罪,然后就一把扯掉对方腰牌。 东市是个好地儿,油水厚,活儿轻松,在这个地儿当不良人得给衙门的胥吏职役送礼,还的是重礼,没有点关系去这儿当差那是门都没有。 一想到今儿这块地就归自己管了,郑阿四正觉得那天主动搭话帮忙是明智的。 这时候颜白继续说道:“所有衙役现在回家,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属于县衙,文书我一会儿会具名。” 一位年老的衙役突然走到人前,俯身下拜:“颜县尉,我等兢兢业业,何故要把我等革名啊!” “你叫什么?” “小的尚真!” “哦!”颜白拖了一声长腔调:“你就是那个去下坊坐轿子,还有找不良人开道的尚真啊!百闻不得一见,今日一见果然是官威不小,竟然有勇气质问我为何?” 尚真闻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县尉,小老二年岁已高,坐轿出行也是情非得已,望县尉垂怜。” “嗯。垂怜垂怜,这个理由可以,找不良人开道呢?这个咋说?”见尚真抬头,颜白赶紧道:“先好好想想,别急着说,我是一个较真的人,你说出的话我会找当初开路的不良人对质哦!” “乡野村夫不懂礼法,容易生出事端,我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并非……” 颜白笑了笑:“咋啦,吃个婚席有人要刺杀你不成?要不要我把时间,地点,那户人家我都说得清清楚楚,让后再差人把当时的新郎官也叫来跟你对质一下,问问他,是不是在大喜之日要刺杀你?” 尚真脸色惨白,被颜白这几句话吓得没了魂儿,恐慌道:“颜县尉你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小的只不过是犯了错不该被革职的,您要这么做会坏了规矩,官不是这么当的啊!” “哦?官不是这么当的?”颜白看了看惶恐的众人,轻轻笑了笑:“本想留些脸面好做人,我明白了,县衙的规矩是先审后定。 既然官不是这么当的,那好,咱们就按照衙门的规矩走,来人,去把杀威棍取来,今儿咱们就好好地谈谈规矩。” 第49章 直接掀桌子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颜白觉得也不用留情面了,这些人都老油条,给了数次留脸面的机会反而说自己不懂规矩,好吧,那就按照规矩来吧! 颜白从怀里掏出昨日写了大半夜的笔记,抬起头:“哪位是汗俊明?” 人群慌忙中又出来一个人,弯腰拱手道:“小的是。” 颜白瞅着这汗俊明笑道:“武德八年,保宁坊一人羊丢了,县衙怀疑是被王某偷了,成了被告!可是呢,这个王某瘫痪在床已经三年没有动弹,然后你们去把大业坊把另一个姓王的年轻人给抓了。 这个王某和瘫痪的王某没有丝毫的关系,亲戚都算不上,可你们呢,说啥,说他跟被告的王某三百年前是一家?当初我听的时候我以为是开玩笑,结果你们还真的就把人给抓了进去。 因为没钱,把人给关了一年,前几天给放了出去,好好一个二十出头的壮小伙子被折磨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残废,之所以遭受这么大的苦难我听说是没给你汗俊明使钱?这他娘的还是在皇城天子脚下,看看你做的这些龌蹉勾当!” “颜县尉…我…我…” 颜白挥挥手:“别你了我了,我今儿不是又不是来审案的,也不是来听你辩解的。”说着,转过头看向了郑阿四:“郑阿四,你会打行刑棍吗?” 郑阿四抱拳出列:“小的也曾在军营里当过辅兵,见过一些,也学了一点皮毛。” “好,那就给我长掌眼,长这么大,脱裤子挨棒子我还是头一次看,慢点打,别打死了!” 正是表忠心的时候,郑阿四当然不会有半点的犹豫,挥挥手几个相好的兄弟齐齐抱拳出列,二话不说直接把汗俊明按倒在地,按住手脚,裤子一扒,郑阿四活动活动臂膀,往手心呸了两口唾沫,就举起了水火棍。 “县尉打多少下!” 颜白冰冷道:“我没说停就一直打!” 话音才落下,郑阿四一棍子就举起了棍子重重的砸在了汗俊明满是肥油的屁股上,棍子砸上的痕迹由白变红,然后在变青紫,郑阿四下手极狠,他从县尉的话里明白,今儿县尉来就是来立威立规矩的。 既然要立威,那这个汗俊明今儿想要完好无损地走出衙门那断然是不可能的。 “颜县尉,错了,小的错了,给小的留条命吧!” 汗俊明感受着第一棍子的力度就知道郑阿四已经动了杀心,他还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活,但如果不大声地叫惨,那今儿是真的活不了了。 颜白蹲在他身前,轻声道:“想活可以,那就以前做的龌龊事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 “我说我说!” 颜白挥挥手,自然有人拿来了笔墨纸砚,汗俊明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着,颜白扫了一眼众人,咬牙切齿道:“现在这个结果大家满意了吗?我都想不明白了,好聚好散不行吗?非要刀架在脖子上才肯低头? 贱不贱啊? 真想拉着你们全部去坊里走走,听听,看看没有一个人说你们的好?当官就当官,没有让你为民请命,也没有让你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可你们倒好,他妈的当成了活阎王,进衙门先要钱,没钱要命。” 生死危机之下,汗俊明写的格外的快,拿了多少钱,害了多少命都写得清清楚楚,甚至连给上官什么时候送了多少钱,上官都让他做了什么事儿,都写了上去。 颜白看了看挥挥手:“三十棍!” 话音落下,一棍紧随其后。 “啊-啊-饶命,饶命……” 汗俊明一声声的凄惨的嚎叫让整个衙门鸦雀无声。 “县令救我,主薄救我啊……” 颜白看了看尚真,又看了看其他衙役以及不良人:“还有人想告诉我官是怎么当得吗?没关系的,觉得不服气的,心里不舒服的都说出来,该解决的解决,该当场对峙的对峙,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着颜白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再看还在痛苦哀嚎的汗俊明,一个个汗流浃背,胆子大些的借着擦汗的功夫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门口处瞟,胆子小些的已经两股战战跪倒在地,梦呓般的念叨着错了错了,只希望下一个被拎出来的不是自己。 汗俊明惨叫声极大,一直都是他打别人,如今自己被人打,他才发觉原先自己以为能忍受的东西在现实里是那么地难以忍受。 求饶声穿过了人群也穿过了高高的围墙,不但县衙里所有的衙役都听的清清楚楚,就连在另一头办公的主薄也听的历历可辨,他烦躁的合上文书,好几次忍不住想去询问一二,可刚迈开脚又心虚的缩了回去。 他想了想,重重的叹了口气,推开门,径直就去了崔县令那儿,关上门,王民怨毒道:“崔县令,就这么让那小子恣意妄为?” 崔县令抬起头:“这不叫肆意妄为,这叫排除异己,昨儿我们没收人家的礼,今天人家自然要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丈量的清清楚楚,这是人之常情,算不上恣意妄为。” “难道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 “你敢去劝说吗?”说罢站起身,走到窗前:“刚才衙役禀告,下衙门口来了一群府兵,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等颜县尉把衙门的这群人折腾完,外面都那一群人就是新的衙役,这小子应该昨天都已经计算好了,今日就是来釜底抽薪的。” 王主薄看着过于平静的崔县令,眼珠一转,轻声道:“崔老哥,都这个时候了,您就跟我说句实在话吧!” “昨晚你家里没有人告诉点风声?” 王主薄霎那间就明白了,拱拱手,语气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我…我就是家里的一个庶子,今年四十九了,来这儿当主薄都已经是顶了天了,除了有事让我帮忙的时候会跟我说,没事儿的时候谁愿意搭理我啊!” 崔县令关上窗,轻声道:“我家的意思是让我请辞外放去河北。” 王主薄不可置信道:“崔老哥,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啊,颜县尉还在审,还在问,如果真的有人忍不住说出些啥来,到最后你我都脱不了干系!” 崔县令转过身,一脸严肃的看着他:“你看我像是开玩笑嘛?”说罢叹了口气:“你刚说得没错,到现在我就算是想请辞,想平平安安地去河北估计也难咯!我们都轻视了这个小子,我们都以为他就是个二世祖,没想到啊…… 没想到这小子会直接掀桌子啊!” 第50章 流言害死人啊 所有人都以为空降一个官员首先要做的就是抱团,再找自己人,然后分而化之,徐徐图之,最后突然握紧拳头,这才是官场应有的一套规矩。 可是,衙门的所有人都没想到头一天还在送礼的颜白,到了第二天就突然掀桌子了。 看着崔县令的落寞,王主薄不解道:“一个县尉而已,还达不到让您暂退的地步吧,更何况你祖上清河崔家,自大隋起就弟子学生无数,一个县尉……一个县尉就让您……?” “让我忌惮是吗?”崔县令轻轻一笑:“武德年就要结束了,新的年号就要了来了,蛟龙腾渊,百兽惶惶,看看颜县尉的剑,在看看颜县尉的马,在看看你,在看看我,你还不懂吗?我们读书人常说进退取舍,如今不正好是么? 小心了,这颜白可不是世人传言的那样是个败家子,是个二世祖,能在短短一夜之间翻手为云,不管是家里人出的法子也好,还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也罢,这小子天生就是吃人肉的。 王主薄,您要听我的就赶紧请辞吧,趁我还在,我给你具名,明日我就打算告假了,别到时候你深陷囫囵,再找我,我可就不愿意跟你见面了!” 王主薄叹了口气,能让崔县令都没了法子,这背后的东西一定是连崔家都忌惮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陛下,自己这武德年开始上任的老人,也是该主动地让路了,他摘下乌纱帽拱拱手:“那就请崔县令再帮我一次。” 汗俊明已经哀嚎不出声了,只剩下眼珠还能转动,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每一个他能看到的人,随着一棍一棍的落下,眼中的光芒也逐渐的散去了。 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进来!” 颜白推门而入,目光不经意间瞥了眼案上的乌纱帽,抱拳拱手道:“崔县令,王主薄,我这里有点事想跟两位商量一下!” 看着颜白故意露出带血迹的状纸,崔先使劲的咬了咬牙齿:“何事?” 颜白笑了笑:“根据众衙役的签字画押,他们异口同声的说从武德三年起至今,有约十二万贯的浮财交给了二位保管,我贸然到来也是为了这个而来,就是想问问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毕竟这金额不小,他们又是赌咒又是发誓,搞的我心神不宁,我也不敢妄断,所以就来问一问,如果有那我就放心了,那他们说的就纯属诬陷了。 如果没有,我就只能去找百骑司,毕竟这签字画押都在上面,事关二十多人的身家性命,我可不敢武断,只能去找百骑司来审问一番。” 崔先看着颜白英俊的脸,阴鸷的眼神,嘴角淡淡的笑,他莫名地有些胆寒,冷哼一声道:“是有三万贯在我这儿!” 颜白松了口气,转过头:“王主薄,剩下的九万贯是在您这儿吗?” 王民亡魂大冒,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被崔县令摆了一道,九万贯,九万贯,自己全家加起来都没有九万贯,自己这要是人了,除了死就别无二途了。 颜白看着一脸惊恐的王主薄,拱拱手笑道:“这个不着急,反正都在一个县衙为官,您两先商量着来,我去忙了,不过,明日这个时候我要见到这笔钱,毕竟已经打死了一个人,我总得给朝廷一个说法不是?” 说罢,躬身离开,临走时,还贴心的掩住了房门。 “崔县令我哪有九万贯啊……这……”王主薄发出一声哀嚎:“他这是讹人啊,他是喝人血啊!” “我再帮你领三万贯,一人一半,这是最后的情谊了!” 王民拱拱手,慌忙的离开,他现在要抓紧时间去凑齐这些钱,他不敢赌颜白说的那些话,更不敢去找颜白核对这十二万贯是怎么来的,因为这些年自己是真的贪了,这些东西禁不住查,也禁不住百骑司的询问。 颜白这边已经晕倒了好几个,而且都是衙役,不知道是血糖低还是被吓到了。 反观不良人这边,可能是在街头巡查得多了,走的路子多,身体素质比较好,除了脸色有些难看,倒是没有昏倒的。 颜白搓了搓手喃喃道:“应该到了吧!”转过头对郑阿四说道:“去外面看看有没有找我的,如果有就领进来!” 片刻后郑阿四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人,这一群人一见颜白,齐齐涌了上来,单膝着地,抱拳行礼道:“我等拜见颜校尉!” 他们行的是军礼,口称校尉。 颜白看着熟悉的人,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黄山,你的屁股好了?” 黄山拍了拍胸口:“托校尉的福,好了,活蹦乱跳的一点都不碍事。” 颜白一一扶起每个人,转头说道:“今儿事情到此为止,所有罪责既往不咎,你们可以回家了,但是有句话我还是要说,明日日落之前,把你们之前贪污的给我吐出来,吐不出来我就再来一次,直到完完全全的全部吐出来为止。” 众衙役如蒙大赦,赶紧拱手离开去准备。 看着仅剩的不良帅,颜白继续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接下来到你们了,怎么说,是吐出来还是审出来?” 众不良帅噗通跪倒在地,面如土色,没敢说话,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想了一下,颜白觉得这要再审查就很浪费时间了,也容易适得其反,想了想,说道:“既然都不说话那就这样吧,以后每月的俸钱减半,为期一年,如果我在万年县听到有人说了些你们贪赃枉法的,那就一起算。 记住咯,你们可以赚钱,毕竟每个人都要活下去,但是如果借着这身皮去搞一些伤财害命的勾当,脑袋能不能留得住就两说咯!不过有一点你们可以放心,只要做的好了,每年的年中年末都会有奖励。 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我敢说,这个奖励的钱绝对是最干净的钱,绝对比你贪出来的那几枚十几枚铜板要多的多,明白?” “小的明白!” “好,那就离开,郑阿四留下!” 看着众人逃也似的逃离县衙,颜白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道对郑阿四说道:“把他挂在衙门口,找个人写清楚罪责贴在墙上,不要用纸,用白绢,还有,最后一定要写这么一句话:贪官污吏都得死!” “是!” 从县衙出来,颜白看着这高大的县衙,看着脱掉官帽的县令和主薄,颜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那儿咧嘴一下,翻身上马,一声畅快的嘶吼响彻云霄: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崔先看着吟唱的颜白,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贼你妈的流言害死人啊!” 第51章 吃肉饼不给你们带 “昔日纨绔不用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李二看着不远处演武场张着嘴巴喘着粗气的颜白,嘴里念叨着昨儿他在大街上吼出的一首诗。 “还知道自己是纨绔,还知道不让别人说,如今明明都入了秋还看花,不学无术的狗东西,好好的一首词做成这个鬼样子,秋风得意...狗东西,这也....” 万年县县衙乃是长安重地,在县衙里自然也是有百骑司的人,昨日县衙里面的发生的所有事情,一个时辰之后已经事无巨细的呈现在李二的案头上,汗俊明被杖毙,尸首就在衙门边的柏树上,成了一道奇观。 属县尉统管的四十二名衙役全部被罢职回了家,县令崔先,主薄王民已经主动请辞,昨晚回家后就写了告罪书,以年龄太大,心有余而力不足为借口,今日早间已经获得吏部的同意,泾阳伤兵营的四十二名府兵今日开始早衙门点卯上任。 吓得崔王二人辞官不做不说,这小子还讹了人家十二万贯。 天啊,十二万贯,这小子不知道这是多少钱么? 最狠的是昨儿一回去,颜白这小子就从各坊的铺子里找了十六个能写会算的账房,今早一来就到了衙门,应该是要查账,他是要里里外外地把衙门所有人都捋一遍,照这个架势,万年县县衙的所有衙役不掉层皮那是跑不掉的。 按理来说颜白雷霆手段是一个县尉应该具备的性格,可让李二隐隐有些失落,他一直以为这小子就是个混账东西,有点聪明劲,可如今却发现这小子不混账,而且行为处事极为老练干大。 这个失落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本来胜券在握事情,到最后竟然发现自己在握的东西是错的。 难不成这小子这些年一直都是装的? 装二百五,装二世祖装这么多年?摇摇头,李二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了,颜家一家人陪着颜白去装? “陛下,那崔王二人的请辞吏部就是同意了?” 李二回过神,轻轻叹了口气,恨声道:“本想着把长安的治理放到年后,没想到颜白为了站稳脚跟却先开始了。算这两家运气好,两人知道请辞,不然仅凭着贪污受贿,衙门上下沆瀣一气,不死也要掉层皮,如今算是便宜他们了。 这崔王二人也不是个东西,自诩为治世之才,实则败絮其中,开始我以为他们能和颜白斗一斗,结果,一份没有个指名道姓的口供就把二人吓得丢盔弃甲,真是让我大失所望。” 长孙无忌轻轻笑了笑,模棱两可,打趣道:“说实话,要是我,我也怕,骑着陛下您的马,手里拿着您的佩剑,他们哪里敢揣测天威,说不准这是他们家里的意思。要我说,崔王二家得感谢颜白这个愣头青,没有这颜白全家都得栽一个大跟头,要是我就备一份重礼,然后跪在宫门前祈求陛下宽恕。 ” 李二喟然一叹:“十二万贯买个抽身而退的机会,便宜他们了!” 长孙无忌看了看李二的脸色,试探道:“要不我一会儿去给颜白说一声,把那十二万贯给送到国库里去?” 李二摆摆手:“什么都别做,我想看看这小子还会干吗!对了,马蹄铁这件事儿结果如何?” “八百里加急从长安到洛阳,马蹄完好无损,没想到两块铁片会有如此大的作用,臣以为真乃神器也!” 李二听闻后心情也很开心,背着手,看着不远处颜白他们有说有笑,轻声道:“那就让工匠开始准备吧!” ……… 突然降温的天气让颜白有些不习惯,总感觉自己在流鼻涕,可是用手去擤鼻涕却擤不出来点啥,今日早间的训练是李绩在讲如何在溃败的战场快速的汇聚己方残兵,说着说着就开始回忆往昔,不着怎么又被李崇义问了一嘴,现在又再说如何杀人。 李绩在回忆往昔峥嵘岁月,二代们则在小声讨论今天结束后出去吃点什么好吃的,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道谁说酸梅子好吃,这下可好,说的所有都忍不住咽口水,不是馋的,而是口水他自己冒了出来。 李崇义见颜白不说话,碰了碰他的肩膀,小声道:“小白,你也说说有啥你觉得好吃的。” 颜白想了想:“我觉得东市边有一家子饼子夹肉不错,肉给的足,量挺大,味道不错,卖饼子的那姑娘贼好看。”说着瞥了眼唾沫横飞的众人,压低嗓门:“我下午还来武德殿,吃肉饼不给你们带?” 柴令武闻言冷哼一声:“小气吧啦的,还不给我们带,当我们没吃过,不给带就不给带,谁稀罕呢!” 李晦斜着眼跟着说道:“就是,肯定不是啥好肉,吃了可能坏肚子,给狗,狗都不吃。” 颜白无奈的叹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的意思是,吃肉饼不,给你们带!” 柴令武义正言辞:“吃!” 李晦咽了咽口水:“吃!” 程怀默睁开眼:“我要三个!” “我也是! 只要是不做内心抗拒的事情你就会发现时间过得贼快,今儿所有人坐在武德殿高高的台阶上,听李绩讲那过去的事情…… 一上午就过去了。 下午回到万年县的县衙,颜白的回来让原本还有说有笑的县衙一下子就变得跟昨儿一样鸦雀无声,尤其是当大家得知崔县令和王主薄已经告老辞官之后,看到颜白众衙役走路都要垫着脚尖走,生怕弄出点声音,被颜县尉拉这去讲规矩。 汗俊明的尸体还搁在那儿挂着呢,今儿臭了,味儿都出来。 县衙的院子里十六个账房一字儿排开,八个人一组,分两组,一组算完,二组再算,具体说就是一个账本要过两遍,两遍结果无误,再对照每年的给朝廷汇报的数据,然就在责任到人,只要金钱的总额对不上那就是有问题。 对待这问题颜白说了四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如今哪里的问题最大?” “回颜县尉,通过目前的税收账本来看,东市这块缺口最大,收的税收和减去衙门的开支数额有些对不上!” “对不上的数额有多少?” “光今年一年就足足有近二万贯对不上!” “去把东市的税吏唤来!” 颜白平淡的声音让衙门所有人一惊,今天县尉又喊人了看这样子还是因为钱财的问题,昨儿汗俊明因为捞偏门被打死,今儿东市的税吏腾远估计也要紧随其后,步汗俊明后尘了。 第52章 第一把火 腾远不算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他是武德年间跟着自己的姐姐一起逃难来的,那时候他才十岁出头,在长安定居之后靠着姐姐一手过人的针线活姐弟两人才有了一个赖以存活的生计。 姐姐在长安生活的时候救济过一个穷书生,没有想到几年之后这个穷书生就成了腾远的姐夫,也更没想到,这个一直让腾远觉得有些丑配不上自己姐姐的书生竟然在武德七年成为监察御史。 自此,原本落魄的腾远一跃成为了官家子弟,在姐夫的操作下,大字不识的腾远在前年入职县衙成为一名让人羡慕的税吏。 如今腾远正在看西市胡女妖娆的舞姿,身旁站着一位正在大献殷勤的胡人,他不满胡人的喋喋不休,不耐的推开了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下一次我少收点,但记得要给把你小女儿送来陪我!” 胡人无奈的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就是一个卖饼的,他听说大唐人很多,饼子能买的好,能赚很多的钱,来了之后在知道这税收是真的高,税吏心情好一个月收一次,心情不好三天来一回,来时本想着赚些精美的铜板。 没曾想如今不但钱没赚着,还得靠大女儿跳舞来养家糊口。 如今这个税吏又看上了自己才十六的小女儿,如果不满足他,往后的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昨日县衙的事儿腾远他听说了,他觉得无所谓,官场跟着东市一样,讲的是背景和实力,自己姐夫是监察御史负责监察百官,闻风奏事儿,有直面圣上的权利,在县衙里县令都得给他几分薄面,如今一个县尉,说实话,他觉得也得给他几分面子。 就在他拍手吆喝叫好时,肩膀上突然落下一只厚重的手掌,他扭头一看,不屑的冷哼一声:“郑阿四?狗胆子够大,今儿才来就敢没大没小,赶紧把你的脏手挪开,不然小爷帮你剁了他!” 郑阿四咧嘴笑了笑:“今儿您要是能从县衙囫囵出来,这个手让你砍又何妨?” 腾远闻言嗤笑道:“一个新县尉提拔下你,你还真安心地当条狗,信不信我去了县衙他也得跟我弯腰拱手行礼?” 郑阿四摇了摇头:“小的真不信!” “姓颜也就只能欺压一下汗俊明这样的挫人,有本事动动我试一试,我姐夫能让他跪地求饶!” “是吗?”郑阿四挥挥手,四个不良人一拥而上,直接就用麻绳把腾远给绑了:“县尉说,他最喜欢动这种有后台的,他还说,这样人杀了才能有更大的威慑力,有杀一儆百之效果!” “郑阿四,贼你妈,你这是找死!” 郑阿四挥挥手,又一个不良人冲了过来,直接把一团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黑布塞到他嘴里。 “有哪位肯去衙门当证人的,举证郑阿四贪赃枉法?” 许久,没有一个人敢应声,就在郑阿四准备随便点几个的时候,一个胡人举起了手:“我愿意去!” “你叫什么?” “库尔班拉马丹绕乌璐……” 听着这大舌头的名字,郑阿四无奈道:“这个太长了,又没有别的名字。” “胡风!” “诶,你就别去了,你跟着干嘛!” “我滴父亲喊话讲滴不哈……我…帮他!” 县衙,颜白看着鼻孔朝着自己腾远,笑道:“你就是负责东市税务的腾远腾税吏?” 腾远看着比自己还小的颜白满脸不屑:“放开我,你这个县尉还能保得住,我家仆人已经去叫他了。” 颜白笑了,站起身,围着腾远转了一圈:“刚命人去差你的时候打听了一下,你有一个监察御史的姐夫,正八品下的官职,任职于御史台,主要是分察百僚,巡按州县,狱讼、军戎、祭祀、营作、太府出纳皆莅焉;知朝堂左右厢及百司纲目。 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如果他来,正好我也跟他合计下这少了两万贯的空子是怎么来的,我就要问问他这分察百僚的职责他尽到了没有? 如果他不来,很抱歉,如果你也说不出这钱是怎么来的。一起坐实之后,我会把你活活地挂在东市门口挂死为止,来吧,我先问问你,这两万贯去哪儿了?” 腾远脖子一梗,看样子是不打算说话了。 站在一旁的黄山笑道:“县尉,要不要上点手段?” 颜白摇了摇头:“等一炷香,我让他等等他姐夫,说实在我做梦都想和这样的人玩,你看啊,他姐夫八品下,我大哥中书侍郎正四品,我二哥四品下,我三个正五品,我的大侄儿也是正八品。 你说我要是跟他一样等我大哥二哥来,他们三个人拼在一起多有意思啊,我上辈子做梦都在想有这样的好事儿,诶,没想到,这辈子有了!” 黄山笑着摇了摇头:“那就等一会儿!” 腾远闻言脸色讪讪。 他不愿意说话,颜白懒得搭理,趁着这个空档不由自主地打量起了来当证人的胡风父女二人,胡风不说,但他女儿那双眼睛是真的好看,真的可以用灿若星辰来形容,而且这胡女也格外的胆大,见颜白盯着她看,她竟然气鼓鼓地瞪着颜白。 这一下搞的颜白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柱香不到,衙门外就有人禀报监察御史陈黯请见, 此时,腾远也傲气起来,用鼻孔发出得意的冷哼声,颜白随意的往台阶上一坐,双目露出期待的神色。 “姐夫,姐夫,他们欺负我,欺负我,你看把我绑的,你看把我绑的……” 陈黯狠狠的瞪了腾飞一眼,弯腰拱手道:“颜县尉,腾飞是腾家独子,当初娶她姐姐的时候我答应过她,这一辈自己一定要护好腾家这唯一的苗裔。” 他没说狠话,而是直接把态度放的极低,近乎于恳求。崔王二人都辞官了不做了,以他们两家的能力都要避让颜白,自己这个没后的就不用说了。 颜白没有说话,只是从身边拿出一卷案宗,打开念叨:“腾飞,学识过人,德才兼备,武德八年一月初三,举,入税吏。”说罢合上案宗,抬起头看着陈黯:“陈御史,可我怎么听说腾飞不会认写呢? 举?大概就是推荐的意思吧,让我看看这是谁,哦,王民推荐的,来,是不是德才兼备我们验证一下。 黄山,给腾税吏松绑,笔墨纸砚拿来!” 陈黯见状有些发急,说道:“颜县尉,请给个机会,我陈黯感激不尽!” 颜白摇了摇头:“我也跟您说句实话,您可以请回,这个机会给不了,他如果清白我恭恭敬敬的给他送回去并赔礼道歉。 但如果真的贪了,拿了,还欺压百姓商户了,东市门口一定是要挂的,就算是告到陛下哪儿,我也是这么一句话。 如果我是你今儿我一定不回来,就算来我也是大义灭亲。” 第53章 风波起 从那晚听到街坊邻居苦楚开始,颜白就没想过自己要得过且过,衙役,税吏,不良人,当得知衙役为了捞点钱竟然随便拉一个人说他和犯罪者三年前是一家的时候,颜白心里的恶魔就彻底的被放开了。 后世是个屁民,是个愤青,有一腔热血却只能苦苦的憋在心里,如今重活一次,那热血还没冷却。 官没当过,当过最大的官还是小学时的卫生委员,但通过各种视频的颜白还是明白,要想做一个好官,就要做好杀人或被杀的准备。 因为,只有那鲜红鲜红的的血才能止住某些官员的小心思。 现在,陈黯在审的腾远,别看腾远是个二杆子脾气,可面对陈黯他是真的怕,陈黯就问了一句他税钱去哪儿了,腾远支吾着不肯说话,陈黯拿起砚台劈头盖脸的就在砸了过去,要不是腾远躲开了,不死也被开瓢了。 “跪下!”一声怒吼震的整个衙门抖了一抖。“畜生,再问你一句,钱去哪儿了!”陈黯须发皆张,那样子仿佛要择人而噬。 腾远从未被姐夫这么吼骂过,满脸的诧异和不解,可看着姐夫那通红眼珠里夹杂的恨铁不成钢的怒意,这个时候腾远终于明白,姐夫是真的急了:“钱,钱…钱我没花…” “说实话!”又是一声吼。 “我真的没花!”腾远小声嘟囔道:“当这个官的时候你都跟我说了,拿月俸就行,税收的钱拿了会死人,所以每次收铺子和店家的钱我一个子没拿!” “那钱呢!”陈黯语气小了许多,整个人也松了口气,没拿好,没拿就可保命,可要是你拿了,我要怎么给你姐姐交代啊,相识于微末,说好的这一辈子一家人好好地活下去,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 “我不会算账,我就知道每次每家该收多少,从今年六月听说突厥人要来开始,东市令崔渺就拉着我一起喝酒,他说,小远啊,你干的真好,我看你不会算账,我怕有人会坑你使坏,要不以后你收的钱就搁我这儿,我给你算清楚,然后帮你送到县衙…… 他说是为我好! 开始的时候我没同意,可有一次他和县令拉着我吃了一顿酒,我一看他竟然和崔县令是本家亲戚,后来我……”说着他看了一眼姐夫陈黯的脸色:“后来我就同意了,后来我见县令也没有追究,我就以为县令知道,所以我就…… 姐夫,我虽然有时候也会想着法子让自己多拿点,也会向商贩多收点,但是我都是问胡人要的,咱们自己人我可是规规矩矩的,我发誓,那两万贯的税收我真的是一个子都不敢动啊!” 陈黯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他痛苦的闭上眼睛,虽然为官没有几年,但是官场的门门道道他还是清楚的,这哪里是为腾远好,这说不定是在给自己下套呢,说不定哪一天这件事就变成了自己头上的一把刀。 只要这件事儿握在他们手里,自己就能变成供他们使唤的一条狗,说咬谁就得咬谁,说朝谁吼叫,自己就必须朝谁吼叫。 只要自己不从,这件事儿就会化作利刃,然后毫不留情的落下。 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百试不爽,这几年自己为官小心翼翼,可没想到,他们却从腾远这里下手,并且已经到手了。 望着姐夫煞白的脸,腾远开始惊慌,开始害怕,跪着爬过来,抱着陈黯的腿惊慌道:“姐夫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那两万多贯我是真的没拿,真的没拿,我可以发誓,我可以对天发誓,我要胡说一句您就打断我的腿!” 陈黯回过神,爱怜的拍了拍腾远的脑袋:“当初你姐怕你闲着容易学坏,就央求我给你找个事儿做,在庆功酒宴里失言,我无意中说起了这件事儿,不久之后就有人安排你做了税吏,当时你姐姐很开心,我也很开心。 想想啊,那时候我才升官,春风得意,我内心洋洋自得。可我哪里还想得起圣人说过的话,人越是自得的时候也就越容易忽视了危险,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想必那时候这张网已经朝着我盖了下来。” 陈黯双目无神地喃喃道,整个人像是丢了七魂六魄。 “姐夫不哭,姐夫不哭!我去要回来,我去要回来……”腾远彻底的慌了,伸手慌忙的给姐夫抹着眼泪。 他虽然觉得自己的姐夫有些丑,个子也不高,还总爱板着脸,可这么多年生活在一起,在不知不觉间腾远早已经把他当做了亲人,早就当作了身后的山。 可如今这背后的山哭了,腾远彻底的慌了神,如此脆弱模样的姐夫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彻底的慌了。 陈黯扭过头朝着颜白笑了笑:“颜县尉,今日多有叨扰,既然已经种了因,那就得吃下这果,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办您就怎么办,趁着还有时间,我就这去御史台请罪。” “真的就要不回来吗?” 陈黯摇了摇头:“无凭无据,仅凭着个人之言没有人会信。但临走之前有句肺腑之言不知县尉愿意听否?” 颜白拱拱手:“洗耳恭听!” “县尉雷霆手段,一日之间逼得县令和主薄请辞,以我看来是应有之意,可县尉是否想过,官场就是一张大网彼此勾连,不知道县尉是否想过,您今日如此,就如把自己立在了山巅,可想好了如何面对四面八方而来的狂风和极寒?” “狂风和极寒?”颜白扬起头:“从我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想好了还怎么去面对,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穷的,穷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我不要命也不要脸,谁他妈的敢对我动手动脚,老子就杀谁。” 颜白声音极大,那言语透出的铿锵之力直透人心:“如果老子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凭什么敢这么做?既然我已经决定做个刽子手,那他们就该知道刽子手是干嘛的,如果想要试试,那就不要怪我让他们血流成河。” 陈黯轻轻叹了口气:“都说颜家无纨绔,立千年而不朽,今日算是见到了,学生惭愧。” 颜白笑道:“我家老祖宗还没死,他也说我做的是一件重要而又意义的事情,他老人家都说我对,那么我就是对的,既然是对了,那我就什么都不怕。” 陈黯站起身,眼神从新变得坚定起来,看着腾远:“小远,你要把所有知道的都告诉县尉,记住,这是你能活的唯一机会!” “嗯!知道了姐夫!” “陈御史,你要干嘛?” 陈黯扭头笑了笑:“我监察御史分察百僚,今日开始,我以自身为戒,我现在去揭发东市令崔渺所为不法之事,百死不悔!” 陈黯走了,走得很洒脱。 而腾远也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看着数千言的叙述,颜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处置,税收口子确实因为他造成。 但这个钱他去交给了东市令去保管,刨去这个,这小子虽然没贪,但是对胡人是真的狠,他自己说有时候没钱花就去找胡子。 收钱的名目就是缴税。 这小子这行为如果搁在后世铁定是个大事儿,可在大唐,胡子只能算半个人,地位低的可怜,没人喜欢胡子男人,就算喜欢那也是喜欢妖娆的胡女,腾远做的这一切只能说是欺负人,定罪是不可能的。 “腾远枉法,去职,挂在东市口四天为后者警,是死是活看老天是收还是留!” 第54章 有趣的小子 这是颜白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腾远从刚才姐夫身上感受到了些,他虽然不聪明,但也不傻,现在开了窍,也不装了,问什么说什么,说完了之后老老实实的签字画押。 可是那两万的税收却让颜白犯了难,仅凭着一纸诉状,个人之言,如果崔渺咬死这是诬告,想定他罪还是不够的,如果崔渺是个小吏就不用顾虑这么多,先打,打完了再问,不说再打。 可问题是他是个从六品的官,真搞不懂啊,一个管理市场的比县尉的官位还大,还有没有天理啊! 想了许久没有头绪,直到黄山禀告说崔王二家把十二万贯的钱财送到了,颜白才回过神,看着几大车的铜钱珠宝铜器,颜白才知道十二万贯是多少钱,回过神,看着颤颤惊惊的胡风,颜白问道: “腾远这些年问你要了多少钱?” 胡风没说话,他女儿却开口道:“很大很多,数不清。”她举着胳膊在那儿比划着,夸张的动作惹人发笑。 “三年不收你家税够不够?” 姑娘掰着指头算了很久,也想了很久点了点头:“好!” “你叫什么名字跟我说下,等新来的税吏下来我给他把这件事说一下。” “伽罗!” 见颜白诧异的看着自己,伽罗又说道:“我家信佛,这名字是跟佛爷求的,怎么,好听不!” “好听,你会做肉饼不?” 伽罗一脸迷茫,喃喃道:“肉饼?” 颜白见十二万贯钱已到,沉声道:“数出两万贯留在县衙,作为日后武侯,衙役等人奖赏,其余的钱装好,我要去找陛下!” 刚才的问题想不通就不想了,颜白决定还是留在心里,如果送钱的时候能见到陛下就问问他,如果他能有法子那就最好了,如果陛下没见着就去问问大哥二哥,他们当官当得久,应该会有法子。 想到这里,颜白挥挥手,召集黄山等人,拉着这十万贯就朝着皇宫走去。 …… 望着数车的钱财,李二有些失神,这不是他见过最大的一笔钱,但却是成为皇帝后见过的最大的一笔钱,他没有想到崔王二家眼睛眨都不眨地就给足了这十二万贯。 李二神游天外,却让颜白在那儿枯站了很长的时间。 同样想不通的还有李绩和长孙无忌,崔王二家是个什么样子他俩比颜白清楚,身为山东士族之牛耳,从大唐立国以来两任陛下他们几家都是颇为忌惮,他们几家写了一本书叫《氏族志》的书就是将天下不同家族进行一个排名。 在这个排名当中,山东士族排第一等,而唐朝的皇族李氏,却只能排第三等。 面对皇家的联姻他们不屑一顾,嘴上称是高攀不起,实则就是不愿被朝廷分而化之,族中子弟到了嫁娶的年岁,他们也是在几家内部中嫁娶,种种阴奉阳违,让朝廷头疼且没有丝毫的办法,而且他们还朝廷中的各个门阀藕断丝连,如今很多朝廷的官员都是山东士族的门生。 如今,他们屁都没有吭一个就出了这十二万贯?如果不是钱财就在眼前,这如何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 李二回过神,看着站在也不安生,身子七扭八扭东张西望的颜白,不喜不怒语气平淡道:“听说你杖毙了一个,还挂在了衙门口?” “回陛下,我还真没想打死,是他三十杀威棍没挺住死了。不过依我看来该死,为了搞点钱,竟然随便诬陷一个人,说人家三百年前和罪犯是一家,人家没给钱就给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这样的败类,打死一个算一个!” “听说,你让衙门所有人都在搞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他们一百贯的二百贯的往里送希望你网开一面,生怕送少了被你弄死,有这么回事么?” “有啊!他们不是喜欢讹人么,我也讹一次,人教人不会,事儿教人一次就会,不是爱钱么,拿时有多爱,拿出来就多痛,长个记性多好啊!” 李二双手插在一起撑着下巴,懒散笑道:“听你口气还是有怨气,不过这些钱你好像没送来吧,算算也有个几万贯的!” 颜白摇了摇头,见陛下没怪罪,索性往地上一坐:“哎呦我的好陛下诶,这点钱我是留着有用的,别看我现在挺苛责的,可这仅仅是暂时而已,等我把衙门的捋顺了这事儿就要翻篇了。 到时候我就会拿着这些钱作为奖励,给干的好的奖励,给认真为民者奖励,我就想让他们明白,钱这个东西自己努力赚来的永远比拿别人的更好更安心也更多!” 李二点了点头:“话说的很对,也很好听,如果一切真如能够如你所说这样,你的确算的上是一个好官,可孩子,你知不知道,既然你已经这么做了,那么你的一生,你的子孙他们如果为官后都不能在钱财上有任何的贪墨。 如果你有了,如果你做了,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你仅仅是杖毙一个,可如果你做了,搁到你身上的就不是杖毙那么简单了。到时候如果我还在,就算求到了我也会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这么说你可以明白?” 颜白闻言笑道:“陛下身上有没有钱。” 明明都没有,李二还装模作样的摸了半天,最后尴尬的挥挥手,懂事的剪刀太监拿来了一个银粒子,颜白伸手直接就放到了袖笼里,李二看的一头雾水,这个二杆子货又想干嘛,没钱了打秋风? “以后没钱了来我这儿打秋风?” 颜白摇了摇头:“这点银子虽然很少,但是这个是陛下给的,再少也是大头,我捏着鼻子认了。” 李二轻咦了一声:“你拿了我的钱还捏着鼻子认了?” 颜白笑了笑:“刚才陛下不是告诫我别贪污么?贪污的本质除了性格的扭曲不就是因为没钱么? 今年年底,我要给陛下展示一下如何赚钱,陛下给的这个钱就当入股钱,您现在是原始股东,到时候坐等分红就是了。 我就不信了,我都能赚到家财万贯我还能去贪钱?如果那时候真贪钱了,不用陛下说话,我自己就找个歪脖子树把自己吊死。” 长孙无忌闻言,笑着拿出了一个金扣子:“见你如此有信心那老夫也入个股?” 李绩摸了摸浑身,没摸到钱,想了想直接把扳指扣了下来:“那老夫也来凑个趣儿?” 颜白瞬间黑脸,这好嘛,原本只有两家原始股东,这一下子变成了四家,自己到手的钱一下子由一半变成了四分之一,这些老不死的可真是人精啊:“说好啊,你们是后加入的只能占一成!” 见颜白气鼓鼓的模样李二觉得格外有趣,好奇道:“那孤呢?” “您是陛下,为国为民操劳不休,占五成!” 李绩不满的掰了掰颜白的脑袋:“我这个扳指最少值百贯,我也是一成?” “啊!不是一成您要多少,我给你说给你一成我都觉得亏大了,应该算半成的!” 李绩闻言气的胡子直打颤:“我出手都是百贯,只有一成,算下来你一个人占了三成,凭什么啊!你还嘟着嘴巴,看你的样子气的我牙痒痒。” 颜白盘算了下:“原本我是三成的,可是你们加入了后我就也只有一成了!” “剩下的二成呢?” “给工匠啊,出力者啊,还有那些劳工百姓啊!” 三人闻言对视一眼不说话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颜白会把两成让给了百姓,这是他们没有想到的,也是出乎意料的,李二收起轻视之心,冲着颜白的这份胸怀,这份赤子之心,他觉得就不应该小看。 “你要做什么?” “做大事儿,你问那么多作甚?” “我投钱了还不能知道?” “那给你,你拿回去!” “哇哇哇,气煞老夫也!你小子别跑,看我不锤死你!” 看着童心未泯的李绩和颜白在疯闹,李二回过神不解道:“奇怪不,咱们三个好像都认为这小子一定会把他说的那个事儿做成,咱们竟然没有一点怀疑!” 长孙无忌想了想:“奇了怪,我竟然和陛下一个想法。” 李二看着怪叫的颜白笑了笑:“是一个有趣的小子!” 第55章 难得清闲时光 崔渺的事儿颜白说了一嘴子,李二简单了回了句知道,他并没想继续问,颜白也就没有继续说。 出了宫门之后天色还早,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 这最后的一段时光激发了商贩们劳累一天后仅存的一丝气力,他们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嚷,隔得老远都能听到他们的热烈的叫卖声。 眼看着就九月底马上就到十月,不得不说这日子过的真快。 想着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没好好在家,现如今离东市也不远,颜白就想着去给家里的老爷子和几个小辈去买点东西,老爷子爱吃糖,小七儿也爱吃。 唐朝以卓越武功立国,因此无论是长安的百姓还是长安的官宦人家都喜欢骑马出行,坐马车的那也是未出阁的小姑娘又或者是家里的老人。 当颜白腰挂长剑,坐下更是万里无一的宝马,一人一马出现在这长街上的时候,其余骑马的贵人公子就不是那么的显眼了,再加上颜白本身就秀气,泾阳军营和武德殿的训练更是让他整个人多了一份刚毅和沉稳。 真是公子无双的显眼包! 他的出现让许多马车都不由自主的掀开了帘子的一角,引来了无数的行人的驻足和往返贵人的惊叹羡慕。 “很,不错,有老夫年轻时候的三分模样!” “打死你这个老不羞的,你这个年纪半个脑袋的头发都掉完了,要不是婚姻嫁娶全凭父母做主,我当初要是见了你这模样打死不嫁!”同车的老妻毫不留情的出言反怼。 “你懂个屁,我那没毛是出生就没有,接我的稳婆说我是异象与常人乃是仙君转世,不像你们妇人头发长见识短,买个羊还能算错账,丢死个人哟……” “你给我滚下去……” “贤妻,贤妻,我错了,错了……” 赶着的马夫看着抖动的马车羞愧的低下头,猛地甩了一下鞭子,拉车的马儿速度陡然加快。 卖肉饼的那个漂亮胡女还是那么的好看,脆生生的,站在炉子前和她那乱糟糟的摊位格格不入,马蹄声传来,她抬起头又见到前几日那位好看的公子,腰间的围裙都被她拧成了一个疙瘩:“公子今儿要吃肉饼吗?” “你当家的呢?” 话音落下,那个汉子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走了过来,眼神还是那么警惕,看着颜白又来了,他充满了绝望,这些纨绔之徒怎是这的无耻啊,咋又来了啊! 他快速走到妇人面前挡住颜白的视线。 骑在马上的颜白看着他笑道:“再问你一次,这女子是你婆姨还是你女儿?” 汉子看了一眼四周,见那日那个像山一样的壮汉没在,咬牙切齿道:“贼你妈!” “咦?骂人,真当我打不过你是吧!”跳下马,冲进去就跟汉子扭打在了一起,也就三拳两脚,这汉子也就嘴硬,直接就被颜白撩翻在地,汉子躺在地上。 看着颜白英武的模样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这是气的..... 颜白拍了拍手:“别装了,我出多大力我还能不知道,起来说话,不起来我可就继续了啊!” 汉子打了个哆嗦,站起身:“公子行行好吧,以后求您可别来了,上一次来我两天没睡好,这一次估计又得缓几天,这是我姐姐,她这辈子就没有贵人命,您行行好,就别来撩拨她了!” 颜白气的嘴唇直哆嗦,呵斥道:“狗屁,你要早说是你姐不就得了,非得嘴巴臭,还撩拨,妈耶,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这话要是被我家老爷子听到了,我的腿会被打断的!” 汉子啰嗦个不停:“你不是看中了我姐,你每次来总是盯着她做啥咧?” “哈哈哈!”颜白放声大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姐姐好看我当然要多看几眼,再说了我今儿来是跟你谈一笔大生意的,可不是单纯来看你姐姐,我是来吃饼子的,你小子脑子能不能正经点?” 汉子闻言又开始捂脸痛哭:“这位公子我这是小本生意,不是大生意,您你要真看中了我姐,只要保证对她好,我可以不要钱……” “造孽啊!”颜白没想到自己险些被这汉子套路了,赶紧上马,认真道:“明天晌午后一点,我要一百个饼子,记住,这饼子我要送朋友的,记得把肉多给点,别小气吧啦的!记住,我没开玩笑!” 汉子突然又哀嚎:“公子,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我这可真是小本生意!” 颜白冷哼一声:“你看我像是说谎的人吗?” 汉子认真的点了点头:“像!” 颜白骂骂咧咧的走了,这姐弟两也开始慢慢的收拾了,汉子在搬炉子,姐姐在和面,铁子不满的嘟囔道:“姐,他要是耍咱们咋整呀!” “不会的!” “姐,你还真信啊!” “我信!” 铁子嫉妒道:“我看你是被那小子迷住了眼!”继而愤愤道:“他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啊人” 姐姐脸红红的,没说话。 “我觉得他家里不缺仆人,虽然咱们不是亲姐弟,但我却始终认为你就是我姐姐……”铁子边收拾边念叨,断断续续说了很久,他仿佛做了一个决定,郑重道:“姐,你明天就不要梳妇人的发饰了,万一……万一……那公子真的是好人呢!” “哎呀,他还没给定钱呢....完了完了....” 在东市的门口颜白看到了伽罗,也看到了被吊起来的腾远,腾远也看到了颜白,沙哑着嗓子道:“县尉这是第一天!” 颜白冷哼一声:“扛过去再说,数第几天没有一点意义。” 腾远哀嚎一声,这才两个时辰他都觉得有些扛不住了,都倍觉煎熬,一想想还有三天,恐怕真的抗不过去啊! 伽罗主动的给颜白牵着马,扭过头歪着脑袋:“肉饼就是夹肉的饼对吗?” “算是!” “那你等等!”伽罗飞快的跑开,消失在人群里,片刻后又飞速的跑了过来,这傻姑娘竟然捧着一个疙瘩在跑,片刻后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道:“阿塔说肉饼就是毕罗,我会做,你尝尝是不是你说的肉饼!” 颜白接过毕罗,看了一眼,第一个念头就是包子,但这毕罗是烤的,捏了捏却比包子硬得多,也酥酥的,咬了一口,汁水很足,就是有点咸,竖起大拇指,毫不吝啬的赞叹道:“真不错。” 伽罗听得夸奖,眼睛乐得眯成一条缝:“县尉要买什么吗?” “我想买点糖,味道很好的那种,有没有推荐的?” “有啊,跟我来,他家的糖是东市最好的!”说罢,她牵着马蹦蹦跳跳的朝着东市里走去 她的小心思颜白没有去点破,毕竟这么明显的小心思也不算是心思。 第56章 人比人气死人 小白马应该是没有上过战场,它的性子比不了小黑,没有小黑沉稳。 九尾从坊墙上跃下来小黑能做不到面不惊而心不跳,小白则不行,都回来三回了,每次九尾从坊墙上跃下来的时候它都如临大敌惶恐不安。 原本还想着骑马入坊少走几步路,可还没到曲池坊的时候颜白就立刻下马,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九尾那尖尖的耳朵,在走下去它又会突然而出,如果惊了小白,从这么高的马上摔了下来吃亏的可是自己。 老爷子还是坐在石榴树下,虽然有了轮椅每日能出去逛逛,可老爷子却说已经活够了,怕突然死在外面,他老人家觉得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 爷爷就剩两颗牙,看到颜白牵着马进门咧嘴直笑,颜白掏出一颗霜糖趁机塞到了老爷子嘴里,老爷子笑的更加开心,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今儿回来的挺早,衙门的事情忙的差不多啦?” 颜白推着老爷在院子转悠:“头疼的呦,一个京城衙门,百十多衙役没有一个手脚干净的。” 院子院墙侧门边,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在瞅着在院子转悠的爷孙俩儿,以至于口水从嘴角漫延而出都没有察觉,看到小叔又往老祖宗嘴里塞了一颗糖,而老祖宗也变戏法般掏出一个石榴,小七儿再也忍不住了。 “小叔,小叔,你回来啦!” 小七儿一头像炮弹一样一头扎到颜白怀里,然后像小猪一样拱啊拱,颜白和爷爷对视一笑,捋了捋小七儿乱糟糟的头发,笑道:“你的鼻子可真灵,咋知道我给你买了好吃的?” 小七儿撸起袖子,露出白生生肉嘟嘟的胳膊,捻起一颗糖塞到嘴里,甘甜在舌尖绽放,小七乐得眼睛都眯成一道月牙,然后她又拱着身子挤啊挤,熟门熟路的在轮椅上占据了一席之地。 轮椅继续在院子转悠。 “小孙,县衙的事儿不应该太着急,欲速则不达,有时候心急反而出大错。” 颜白轻轻笑了笑:“不扭成一块不能心有畏惧,那我就做不了剩下的事情。衙门治好了,我还要治这万年县的牛鬼蛇神,他们不像衙役能让我心存顾虑,对他们才是真正的雷霆手段。” 老爷子回头深深的看了颜白一眼:“做事儿啊就要一次到位,虎头蛇尾最让人不耻,这人嘛要么得认命,要么就得拼命,没有讲究可说,纵观历史你会发现,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做大事的人。” 颜白觉得爷爷说的极有道理,想了就把崔渺和腾远这件事儿讲给了老爷子,想听听老爷子的意见。 “陛下不明确回答你是正确的,如果他明确说了你要怎么去做?崔渺可不是崔先,能在长安城最好的东市当东市令,这里面的门道可就深咯!他管着市署、平准署、常平署,市署负责东市的日常管理。 平准署负责宫内的器物的采购,常平署的负责调剂物价,这三个是一套班子,凡是有大宗货物,这三者随便动一个,那你货物的价格就彻底不一样,这个不一样可不是两万贯可比拟。 而且崔家是士族,他们在乎的可不是市令这个官位,而是通过这个官位获得的人脉和利益。 所以说陛下不回答你是在爱护你,他不说你就不用去管,反正这个事儿自然会有人去管的你放心吧! 现在你还小,就算在县衙折腾点浪花根本就不算什么,崔王二家就算掏了几万贯也只当是向陛下买个好。 你以为他们是怕你吗,他们是在试探陛下,他们知道陛下现在最缺什么!”老爷子一口气说了很多,有些乏,靠着椅背躺着大口喘着气儿,颜白心疼流眼泪,轻轻的给爷爷舒缓着后背。 许久。 颜白喟然叹口气道:“这么多弯弯道道啊,我看我还是安心的当个小官,每月拿点俸钱,安心地找个媳妇过安生日子吧!” 老子闻言眯着眼笑道:“听说你和东市的那个胡女相处的很愉快,有说有笑的,人家还亲手给你做吃的呢?” “谁的嘴啊,咋净胡说八道呢!”颜白恼羞成怒,扯着嗓子在院子鬼叫。 老爷子瞪了颜白一眼:“好好说就是吓鬼叫什么?”说着看了颜白一眼:“年岁也到了,少而慕艾没有什么好害羞的,我跟你这么大都定亲了,十七岁都有抱娃了。” 看着爷爷促狭地笑,颜白赶紧道:“爷爷您可别跟我张罗,就算结婚我也要等到十八岁后再说!” 老爷子没说话,只是嘴角挂着弥久不散的笑意,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反正是怪渗人的,颜白决定岔开话题,往爷爷和小七嘴里塞了一块糖小声道:“爷爷,那个…那冷大姐给我做的衣衫到了没?” 这话实在是难说,明明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姨了,叫奶奶也不为过,可偏偏只能喊大姐,不沾亲不沾故的,这都能扯上辈分。 一听颜白如此说,老爷子开始吹胡子:“说你是个败家子那真是一点不冤枉你,做个衣衫找你嫂子就行,三个嫂子也都不是外人,何必白白花那几百文钱,家里的钱又不是大水冲来的。” 颜白无奈道:“爷爷,我这做的是内…内衣…” “不就是个兜裆布,有什么好害羞的,还内衣,这词就算说也该说是里衣!” “那就是做好了?” “做好了,你二嫂送你屋了!” “太好了,再也不用穿这一大坨的兜裆布了,一大坨不说,还不透气,坐在衙门里温度一高汗水一出来,总想去抓挠,可边上那么多人又不好伸手,这可是折磨死我了!” 老爷子闻言哈哈大笑,喘着气,哆嗦着手,笑的不行:“低俗!” 一说这颜白就很难受,兜裆布有个文雅的说法叫做-裈,又称开裆裤,而现在的出行的工具是马,虽然兜裆裤里面还有一层底裤,可因为天热的缘故这个底裤就很薄,当骑上马,裆部和死硬的马鞍接触。 我滴老天呀,那滋味,那酸爽,真是要了命! 有兜裆布还算好的,有的还直接不穿呢,一阵风吹过,颜白亲眼看到东市商贩那玩意,这直接就是挂空挡,和光屁股没啥区别,怪不得勋贵世家总是要求家里的姑娘少出门,说不定原因就在这儿。 这搁谁谁也不放心啊! 颜白在自己屋里兴奋的试着自己的大裤衩子,怎么穿都觉得舒服,失去之后再拥有你就会知道它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老爷子推着轱辘去了大哥颜师古家,大嫂正在颜善闲谈着衙门里的趣事儿,见到老爷子来了,二人慌忙迎了过去。 “师古还没回?” “在准备十月太子礼,已经差人说了,这几天都回不来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说道:“他大嫂,颜白也大了,明儿去给找个丫头回来吧!” 大嫂担忧道:“爷你放心?” “唉,不放心又没法子,只能看严实点,你是不知道,今儿为了看一个烙饼子的胡女,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家弟弟都打了,听说这还是第二次!你说说这哪能成哦,在搞下去怕不是要抢哦!” “那爷你这里可有人选?” 老爷子想了想:“去东市卖酒的那家,把那个叫做伽罗的胡女请来,到屋之后你好生教导一下!” “是雇还是买?” “咱们家不买仆!” 颜善竖着耳朵,满脸好奇,他决定明天早点走,好好去看看能让自己那小叔大庭广众之下打人家哥哥的女子长啥样。 老爷子走远,颜善轻声道:“娘,你看我这也忙是不是也帮我雇一个?” 颜善他娘头也不抬道:“滚!” “凭什么小叔就有?” “那你是叔呢!” 第57章 屁股决定脑袋 今天的武德殿李绩大将军不在,除了禁卫统领那批人在正儿八经的装着好学生,二代这边基本上是放羊了,躺着的,坐着的,趴着的,各式各样,反正是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站好的。 说着话也是乱七八糟,吐槽家里先生太严苛,吐槽李绩没有人性,吐槽这个月家里给的钱已经花完了该咋办。 世人羡慕的二代也有自己的苦恼。 李承乾今儿好像也没有人管,他牵着一只羊也来到了武德殿。 李崇义瞅了一眼,说道:“这是中山王自己养的,真不知道哪里好,走一路拉一路,现在还拉到宫里了,养个马多好啊!” 柴令武咂摸了下嘴巴:“最近想吃羊,莫不是这是中山王特意来过来奖赏我们的吧!” 李晦翻了翻白眼,好像在说你真个大白痴。 这时候李承乾走了过来,这羊的确通人性,会怕马匹,李承乾在前,它在后面跟着,不东张西望,永远落后李承乾半步距离,李承乾径直走到众人面前,好奇道:“李都督昨儿和父皇饮酒,现在还未醒来,估计上午是来不了了,” 李崇义这个嘴贱的直接走上前,看了李承乾的羊一眼,说道:“殿下,这羊都养五六年了,肉都老了!” 李承乾摇摇头:“父皇也这么说过,李师也这么说过,可我舍不得,养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有些舍不得,养到死吧,反正就一个!” 颜白吐出嘴里的草根,突然悠悠道:“殿下,这羊今儿能吃草,明天就能吃人,臣建议留不得,应该除之而后快!” 众人:????? 哈哈哈哈....... 突然,整个武德殿爆出了一阵巨大的狂笑声,李承乾知道颜白在开玩笑,他笑的最开心,他知道颜白说话逗,没想到这么逗. 有了颜白这句话,众人眼前仿佛打开了一道新天地,见李承乾也不生气,一瞬间各种奇葩杀羊借口都出来了。 这只羊今儿算是遇到了“羊亡爷”了,还是一大群! 李晦突然朝着李承乾拱拱手:“殿下,臣以为得拿着刀去找它,如果它惊了,说明他有谋逆之心,杀之无愧;如果它坦然处之,说明它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殿下内心无愧!” 这李晦家里不愧是当王的,不愧是李承乾的表哥,这王霸之气铺天盖地,他这要是让他掌管一方,大大小小也是个暴君。 要说这两句玩笑算是正常人思路,轮到柴令武就不正常了,他说道:“殿下你都养了它五六年了,下过一个蛋吗?五六年吃了那么多草给殿下编过一张草席吗?既然都没有,要之何用,杀了!” 程怀默似乎觉得众人格外地幼稚,抱着膀子,斜着眼看着众人,突然他往前快走几步,冲着羊:“咩!” 羊猛地抬起头:“咩!” “殿下,这只羊骂人,杀了吧!” 众二代彻底的笑不活了,程怀默如同一个得胜的大猩猩,在那儿疯狂的捶着胸口。 阳光明媚,鸟声点点,颜白呆呆地坐在那儿,看着嬉笑的众人,这几日所有的压力一下子全部抛到了脑后,他就这么呆呆的看着,这种神游天外的感觉让颜白觉得格外的舒服,他多么的希望这一刻是永远。 “兔崽子们,当我死了是吧!”一句暴喝,吓坏了众人,也把颜白从神游天外拉了回来。 李绩来了! 上午的训练也就开始了,今日的项目是三人阵,假想敌人手持长刀相互配合砍杀,这个是真的难,颜白被骂的狗血淋头,用李大都督的话来说,如果换成真刀的话自己的队友宝宝可能脑袋都被自己砍烂了。 反观其他人,连最不靠谱的李崇义都比自己练得要好,这让颜白备受打击。 熬到晌午,颜白出了宫门,当颜白来到了肉饼摊子前时,平时摆肉饼的案板上已经密密麻麻的摆满了肉饼,铁子见颜白来了之后很开心,可望向姐姐的时候他又不开心,这种患得患失让他很迷茫。 趁着空档看了一眼腾远,见他还在哎呦,估计还有劲儿,就转头回去了。 付了钱,铁子才真的开心,用大大的荷叶包好,荷叶已经发黄,但却清洗的干净,捆上草绳,一提溜就是十个,才到宫门口就已经看到望眼欲穿的小鸡,他朝着宫卫嘀咕了几句,这来自宫外的食物才顺利的进了宫。 约定完成,颜白松了口气,至于味道如何就是颜白所考虑的,以过往的经验来看,这就跟封闭的学校一样,外面的东西永远就是比里面的好吃。 还没到衙门就闻到了臭味,经过两天气温的烘烤,汗俊明已经臭不可闻,走近时才发现黄水滴答滴答流了一地,从长安县听得风声过来看人闹的人远远的观摩着,颜白听了一会儿,见他们都在骂死的好,就该这样,颜白心里宽慰了许多。 走进县衙,自有雇来的仆役来服侍,牵马的牵马,送净手盆的送净手盆,洗了脸,觉得凉爽许多,颜白决定开会。 黄山一声吆喝,众衙役快速地集合在颜白办公的小院里。 颜白瞅着众人,说道:“退回款项者既往不咎,再犯者死这句话希望大家记住,在我的眼中这就是底线更是红线,谁碰谁死,大家可记住了?” 众人齐声道:“回县尉,我等记住了!” 颜白看了看黄山道:“如今衙门可用钱财有多少?” 黄山回道:“共有金银若干,铜钱三万零两千贯。” 颜白站起身,说道:“今天下午县衙全体大扫除,要求,牌匾擦拭干净,地面清理干净,水渠冲刷干净,屋顶的破烂的瓦片,碎裂的房梁该去找匠人换就赶紧找匠人换,记住工钱一日一结,概不拖欠。 其二,档籍室从新规整,这个重点,要求要把能分清楚年月的档籍分门别类的正好,不能像以往一样把全年的民,田,调,案,军,混在一起,从今往后每一项单独一间屋或者一个柜,按照年月先后正好。 这件事交给萧文石负责,记住,缺人你可以自己去找,工钱正常给就行,记住没!” 萧文石拱拱手:“回县尉,小的记住了!” “好,日后你暂负责主薄一职,做的好日后你就是主薄,做不好,你就老老实实做你的衙役吧,记住,没有主薄的俸禄,也没有主薄的优待,就权当一场修行,结果时好时坏都在于你自己! ” 萧文石激动的浑身直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小的明白!”祖坟冒青烟啊,还好没贪钱了,就算只当一天的主薄,那死了也是值了。 官啊,主薄可是真正的官,非自己现在这个小吏能比的,简直是云泥之别。 “还有一个事儿大家也听着,黄山日后暂时负责万年县的县尉职责,关于不良人的安排和全县的安全听他的就行了! 关于人员的变动这个大家不用多去推敲琢磨,昨日已经给陛下通过气了,陛下的意思很简单,看能力。” 黄山拱拱手:“小的明白!” “至于县里的县丞之位暂且空着,我更想这个从咱们这里出,所以大家好好表现吧!”众人闻言,心思陡然就活了过来,精神头一下子也起来。 虽然县尉还在查亏空,但是如今开始吩咐事儿了,那十有八九这个恐怖的风头就要过去,过去了好啊,再也不怕被打死挂肉干了! 暴雨过后就是晴空。 有一句话颜白觉得非常有道理,屁股决定脑袋,位置决定想法,一个人坐什么位置,往往决定了他思考的角度和范围,不要总觉得在某件事上你觉得你做不好,因为你都没做过你怎么知道你做不好呢? 就像这县衙的职位一样,只有你先坐上去,你才能考虑这个位置能不能坐好,而不是还没坐上去就觉得自己不行。 第58章 县衙的大扫除 开会的时间不能太长,只要把事情安排就行了,太啰嗦了那就不是人,那是造就负能量的机器。 很容易被人在心里问候祖宗十八代。 会议结束半个时辰之后,县衙迎来了第一批来赚钱的百姓和匠户,在听到武侯的喊话后这些人都是从各坊来的,他们有些畏惧的站在县衙门口,缩着脑袋,偷偷的打量着从未进来过的县衙。 颜白就在县衙门口,来一个人说一声辛苦,来一个人说一声大义,吓得那些百姓匠户腿肚子发软。 要不是黄山把没事的颜白拉开,以后的大扫除能不能喊到人都是个问题。 “我的老天爷,你一个官员,你天生就是高高在上,这是上辈子都定好的,你说你对一群苦哈哈说辛苦,说大义,你这不是要他们的命么?” “上辈子定好的?” “嗯啊,不然怎么会又说是某某是神仙下凡?校尉,你还别不信,有的人天生就是富贵命,就比如说你。 有的人天生就是劳苦命,比如说我,比如说他们.....”众衙役闻言齐齐点头,贱笑着说就是这样,说本该如此.... 萧文石在颜白身后的不远处立了一个案子,只要是进来一个人,他就会询问一个人的名字以及住在哪个坊,然后就会说今日的活计要做些什么以及今日半天的工钱,写完一个就下一个。 这些人在县衙忙碌半日的工钱是两个大子,如今市面上一斗米需要六文钱,半日两个大子能好几斤米面,如果拿去买粟米的时候就可以买更多。 这个工钱是颜白和众人商议之后定的,当时颜白还想着五个大子一天,结果众人都不同意,说什么给的太高了,日后县衙如果在有什么活计需要下派价格就不好调整和变动了,也会给县衙的工作造成难度。 那会颜白还觉得这些人是真苛责。 直到听说市面上一斗米的价格是六文钱的时候,颜白当时就想掩面而逃。 一个肉饼子三文钱?自己吃一个肉饼就相当于吃了十几斤米,就算里面夹着的是羊肉那也不该这么贵啊! 怪不得那个好看的胡女看着自己双眼冒星星呢?这就相当于后世巨额的打赏,换做谁,谁不冒星星? 亏自己当时还美滋滋的呢,感情自己成了大怨种啊! 天啊,造孽呦,这还发誓要洗脱二世祖这个‘威名’,看样子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 县衙里的活很多,屋顶的瓦片需要翻捡,腐朽的房梁,四橼,蜀柱,平梁都需要更换,地上的青砖也需要重新规整,因为年久失修的问题,地上的青砖有的碎裂,有的塌陷,有的缺失,而且高低不均匀非常容易把人扳一个跟头。 挂瓦的颜色也已经被岁月抹去了色彩,这个需要重新上漆上色,外墙也是一样,上面的斑驳的漆色还泥点子都需要整理,然后要重新的粉刷抹白。 最重要的还是各办公署的窗户需要重新的裱糊,好让屋子里有更充足,不然在那昏暗屋子里办公,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眯眯眼,在这儿,近视了那真是彻底的没法子了。 不良人何金很开心,这次叫人是他去叫的,他把自己的三个哥哥和两个堂弟都叫来了,他在去的时候心里默默算了一下,这次颜县尉整理县衙光是人员工钱之处就得好几十贯钱,而且工钱还是日结。 这就叫人很舒服了,最起码不用担心把活儿干了,工钱却没有到手,有了这件事打底,看看以后家里谁还敢看不起自己。 一想到开始的时候县尉把工钱定到每日六个大子,何金都想把不良人这份工作给辞掉了,干一天就能买一斗米,这可是顶的上自己辛苦干两月呢。 还好县尉听劝,这工钱真要这么定了,那怕是整个万年县的人都会来。 人手到齐,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颜就变成了最闲的的那个,想了一下,颜白决定出去逛逛。 如果把宣阳坊看做一个长方形,你就会发现,县衙在这长方形的右下角,而左下角却是一座寺庙,叫做护善寺。 如今颜白就站在寺庙的大门前,放眼望去满是一辆辆精美的马车有序的停留在寺门的左右两边,香风阵阵,时不时有女眷的嬉笑声从那一排排停留着马车中传来,不知道为何颜白就是对着精美的寺庙喜欢不来。 以前也是,现在也是,哪怕现在的寺庙不收门票钱。 颜白的出现很突然,突然的原因主要就是胯下的马太过于显眼,当一人一马驻足的时候,停留在外的车夫,护卫,丫鬟齐齐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好奇的打量着颜白。 一个唇红齿白长得很好看的小和尚就走了过来。 小和尚笑起来很好看,大眼睛圆溜溜的,可是眼角那抑不住的探寻和打量,却白白的破坏这孩子该有的纯洁,让人觉得多了些市侩。 “这位施主是来上香的么,寺里神佛灵验,无论是求姻缘,还是给长辈求保平安都是很灵验的,施主要不要上两支香烛?” 颜白坐在马山丝毫未动,闻言笑道:“一炷香多少钱?” 小和尚眼睛一亮,认真说道:“有线香、盘香、末香,檀香、沉香、柏木香、杂木香,还有长香、短香、签子香、高香,等,每个都不一样价格也不一样,我建议公子选檀香最好,我这儿都有,公子要看么?” 颜白奇怪道:“佛说众生平等,是不是我买的香越好,神佛也越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和祈求呢?” 小和尚点了点头:“是的!佛祖喜欢这样的香,闻着舒服。” 颜白哑然:“最贵的是多少钱?” 小和尚眨眨眼:“一吊子!” 一千文一炷香,一百六十多斗米,这比那肉饼子还坑人。 就在颜白准备继续问几个好玩的问题时候,这时候从大门口里走出一个大和尚,他慌忙走到颜白身前,双手合十道:“佛光照山头,知是有贵客来,原来是县尉远到了。” 看着小和尚畏惧闪躲的眼神,颜白好奇道:“他不是和尚?” 大和尚双手合十说道:“世道难,世人为生计奔波忙碌,此子跟碌碌众人一样深陷其中而不自知,我佛念他无父无母孤独无依,在院中给了他一席安生之地,奈何此子不是个安生性子,如今孩子大了,更加不好管。 如今仗着护院忙碌,偷偷的耍手段,以寺院自称,从众信徒香客骗取钱财,破坏名声,如此种种更是让主持头疼,如今更是骗到了县尉头上着实让我羞愧,县尉莫怪,县尉莫怪,我寺香火从不要钱,僧众生计全靠信徒和香众的捐赠。” 颜白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小和尚悠悠道:“县衙左边还有空地,挂上去最好!” 大和尚双手合十:“我佛慈悲!” 小和尚想起了县衙门口那具发臭的尸体,看了看颜白,想了想大师傅说的话,这个骑马的竟然是县尉,哇的一声,他嚎啕大哭。 大和尚和颜白对视一眼,莞尔一笑,颜白冲着远处挥挥手,一个不良人快步走来。 “县尉!” 颜白指了指这个小和尚:“这小子爱骗人,抓到县衙关着,等我回去拷问!” “啊啊啊……大师傅,大师傅啊,错了,错了,小的错了……我不要做肉干,我不要做肉干,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大和尚双手再度和十:“阿弥陀佛!这小子性子散漫,毫无畏惧,希望有了这个教训后能迷途知返!” “他会的!” 颜白大马离开,众丫鬟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眼神。 七品官在长安随处可见,可这么年轻的七品官却罕见,无论这个官位是家世造就,还是真才实学,无论那一个都是让人嫉妒的存在。 这样人简直就是众丫鬟们梦里的那个人。 年少,白马,多金,霸道…… 第59章 要娶媳妇的陈摩诘 时间一晃就过到了九月底,九月底的天除了中午有些热之外,早晚都变得凉爽起来,需要加一件单衣。 县衙大扫除扫了四天,所有衙役都开始在这个焕然一新的衙门里办公,墙角疯长的竹子被挖走了不少,不挖没有办法,生命力太顽强了,清理地砖的时候扒开一看下面全是竹根,如今墙角的这块地被种上了腊梅。 这个时候种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反正黄山说可以活,反正是不能养竹子了,这根系太恐怖,衙门公署塌下都有它们的身影存在。 颜白搬出了属于县尉的院子,换了一个小院子,原来挤在这院子办公的十几个衙役去了原来属于县尉的院子。 颜白这么做收到了众衙役的夸赞,都说县尉高风亮节,德行高尚,乃是学习的楷模。 其实不然,其实是原先的那个院子太大了,大得空荡荡的,说话都带回音,跪坐在里面让人浑身直冒冷气。 换个小的其实是更温馨点,也更舒服些。 到前日,衙门里的账簿从武德三年一直到如今全部查完了,也就昨日,有三个衙役因为贪墨金额过于巨大,在自己家把自个吊死了,有两个人没有自杀的勇气选择了出逃,按照目前这个制度,不知道这两个能逃几天。 不良人可是最喜欢抓这些人。 今日是新的一天,颜白站在县衙里的大院里,看着众人说道:“从今日起安心的工作,好好的做事儿,过往的一切彻底不再追究。你们心里比任何都清楚明白我们当官的意义是什么,我们是要藏富于民,而不是藏富于自己。 虽然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可是我更希望我们为己的时候能够问心无愧。在这个年纪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是有些大煞风景,可不管你们信不信,从今往后你们会发现,踏踏实实做实事的所得会比你贪污所得要多得多。 这个我们等着瞧,最迟两个月,你们就会发现,原来钱可以这么赚,可以这么简单,可以这么干干净净……记住我这句话,我们两个月后见分晓……” ------- 小光头已经被关了七天了,虽然这七天有吃有喝的,但这七天真的把他吓得够呛,没有人跟他说话,也没有人跟他说什么时候才可以出去,每日晦暗的阳光照进来,然后再消失,再进来再消失。 短短七天,光溜溜的脑袋上长满了黑黑的头发碴子,关了七天这小子依旧生龙活虎,他这粗大的神奇神经让人好生羡慕。 今日牢门打开,他照例开始哀嚎:“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骗人的,不该偷奸耍滑的,各位官爷行行好,放我出去,我有钱,我真的有钱,我给你们,我都给你们……” 老房门的打开,小光头看到了那日看到了那位好看的公子,他忍不住打个哆嗦,哀嚎的声音逐渐的变小,直到如若蚊吟,渐不可闻。 “你叫摩诘是吧?” “是是,我是摩诘,也叫做陈摩诘。” 颜白看着白净不少的陈摩诘:“错了?” “错了,真的错了,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颜白看了一眼长出头发的陈摩诘,发现果然比以前顺眼多了,笑了笑:“听说在长安城你号称小百事通有没有这回事儿?” 摩诘哭丧着脸,不知道县尉问这话是何意,想了想,忐忑道:“都是瞎吹的,自己给自己封的,上不了台面。 ” “跟你商量个事儿。”颜白俯下身蹲在摩诘身前:“我觉得你很机灵,以后跟着我怎样,我身边正巧缺一个跑腿帮忙的,待遇呢,一天一斤米,月底二十个大钱,咋样?” “县…县尉…您老人家没开玩笑?真的?” “真的!” 颜白真的没开玩笑,自从知道这摩诘无父无母之后就一直特别关注他,虽然关在牢房里,但是他所处的牢房是最干净的,就连他每日吃的饭菜都是最好找人送进去的,虽不是大鱼大肉,但是每顿都有荤腥。 思来想去颜白决定帮一帮他,不是好心发作,而是自己真的需要一个跑腿和传话的人,在这个交通基本靠走,传话基本靠后的时代里,有个能够传话和跑腿的人就显得格外地重要,关于雇佣摩诘的问题,颜白去找过大和尚。 大和尚很明事理,他说这就是这孩子的缘分,就在颜白回衙门不久,一个和尚紧随其后就到了,手里提着三个包裹,把摩诘的四季的全部换洗衣服都送了过来,说了句阿弥陀佛就转身离开。 干脆的一塌糊涂。 看来这寺庙也是忍这摩诘忍得够呛,现在有这机会,立刻像抛烫手山芋一样抛了过来,一点都不带犹豫的,也因为此,颜白才把摩诘多关了几天,主要就是磨磨他的性子,让他有个惧处。 看着颜白认真的模样,摩诘确定县尉没有开玩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对着小小的窗户开始磕头:“爹娘,我可以娶媳妇了,我可以给咱们陈家传宗接代的了。” 这一下把颜白搞的不知道说啥了,怎么突然和娶媳妇又扯到一起了。 朝着窗户磕完了头,陈摩诘又朝着颜白磕头:“谢谢县尉,谢谢县尉您老人家,以后您就是我亲哥,是我陈摩诘的亲哥哥,我以后啥都听你的,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听着这满嘴江湖气息的话,颜白无奈的苦笑。 “娶媳妇是啥意思?” “大和尚手里有度牒,他想收我为弟子,可是当了和尚的弟子,受了戒就不能取媳妇了!我娘临走时一直没闭眼,她说她这辈子最放心不下的事情就是没见着我娶媳妇,没见到陈家后人。 她的话我一直记着,不敢忘,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着日后就当个和尚吧,当晚我就看到我娘,她没说话,只是远远的站在那儿哭,我看的可清了,她眼神是那么的失望,是那么的痛苦…… 她问我,儿啊,你真的要当和尚了吗?” 摩诘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哭声越来越大,说不清是悲,也说不清是欢喜,可是很心酸,哭声在空旷的牢房里来回飘荡,震的颜白眼睛进了沙子,鼻子也不通气了,酸酸的,涩涩的。 第60章 上任后正式做的第一件事 “这长安跟我想的不一样!” 黄山看着梦呓般的颜白好奇道:“哪里不一样?” 颜白搓了搓脸,叹了口气轻声道:“没有大雁塔,也没有那么干净,还有乱糟糟的,还有....” 黄山挠了挠头,他觉得挺好的,可为什么县尉却是一脸惋惜呢? 难道这就是自己成不了读书人的原因? 长安? 挺好的啊! 说到长安,外地人首先想到的是这是国家的都城,读书人想到是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长安百姓想到是八水都总管泾河龙王,颜白想到的是这水怎么能这么地脏。 除了着名的八水,长安城内还有四渠。 龙首渠,老百姓将其俗称为浐水渠,自浐河流入太极宫,横宽十米,纵穿整个长安;其二,永安渠,自南边终南山子午谷大堰引水,带走长安百姓抛洒的无数垃圾之后,最终汇入渭河。 其三,漕渠,负责漕运的渠,它的用处有三个,一是用于生活,二是用于交通,三是给皇宫运木材;其四,清明渠,龙首渠一样,最终引入太极宫。 万年长安两县,水系最发达的当属长安,而万年仅有龙首渠从中而过,颜白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走遍了属于万年县的各坊,不过他的出行也是有目的的,否则这人困马乏的实在划不来。 看完了心里很不好受,大水渠供水,一条条小水渠连接各坊提供生活用水,这种情况导致的结果就是上游的人在洗尿壶,下游的在洗菜,而且有的小水渠已经被污泥堵住,污水聚而不散,黄白之物飘荡其中,各种蚊虫围着黑水漫天飞舞。 一想到自己家住曲池坊,位置低,水流而过,最后汇聚曲江池,颜白心里就跟吃屎一样难受。 “我准备要修整万年县所有供水水渠,引龙首渠冲刷,让咱们万年县所有人都能喝的上干净水,诸位觉得如何?” 萧文石闻言点了点头:“可以,但这人工物料花费巨大,以目前县衙的钱粮恐怕难以完成,而且就算完成,咱们不能保证万年县所有人都能爱惜水源,明明我们做得是一件好事,可往后看这个结果却是难以长期保证。” 这个回答很中肯,颜白点了点头,思考了片刻说道:“如果我们把咱们县里的勋贵,官员,富商都拉进来一起做呢?这样做可行?” 萧文石摇了摇头:“勋贵,官员,富商府邸所处位置高,渠水他们不常用,再者,他们家家户户都有打有水井,就算他们出力也仅仅是嘴上说说,如果要他们又出钱又出力,估计使唤不动。” 颜白笑了笑:“既然家处万年县那就该咱们万年县管,没有使唤不动的人,只有使唤的法子不对,既然我们家都住在这儿,那我们所有人都有责任把咱们的这个大家建造的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萧文石见颜白似乎铁了心要做,叹了口气:“所有人都知道,可是光凭我们县衙根本就做不到,就算我们想单独做,可是就靠着我们这点钱,别看有三万贯,可是均摊到这个半个长安城,就是九牛一毛。” “你去准备叫做准备两块大石碑,就按照佛门的功德林石碑那么做,唯一要求是要大,要结实。” “县令有法子了?” 颜白笑了笑:“今儿我就让你看看老子一分钱不出,如何让每个人都喝上干干干净净的水。” 萧文石一听颜白这么有信心,心情立马就变得开心起来:“县尉,我要怎么做?” “你一会儿把各坊的坊长拉到一起开会,那时候你就说一句话,就说我说的:以后哪个坊前的水渠在堵了,再有腌臜之物,不查根源,在谁的坊前就罚谁,记住,就给两天时间,两天时间如果还没疏通,县衙就会出人,到时候劳工的工钱就从坊长身上出。” 萧文石记下了:“好!” “黄山,你一会去不良人开会,也说一句话,日后在巡逻途中如果发现有人往水渠里乱扔垃圾,记清楚是哪个坊的,然后把具体信息交给萧文石,然后我们依旧罚坊长,一个坊长,每月都有钱拿,总得担点责任吧!” 黄山点了点头:“记住了!” 颜白点了点:“你们现在去做,勋贵那边我去沟通,我不信我还治理不他们了!” 颜白打马回家就拿了爷爷的拜帖,边上起毛边的那种,拿了之后就走,径直到了属于万年县管的吏部尚书杨恭仁府前,拜帖一递,杨府立刻就鸡飞狗跳起来,那使唤的仆役的吆喝声都传到了大门口。 当杨府的壮仆抬着肩舆出来,杨恭仁一看是颜白的时候脸色都绿了,他牙齿咬得咯吱响,拳头握紧又松开,忍了半天才压下火气,挥挥手:“尉迟老贼府上玩这一套,你来我府上玩这一套,颜县尉你要作甚啊!” 颜白直言不讳:“我准备修整万年县水渠,需要杨伯伯支持。” “缺人是吗?家里的仆役都交给你使唤,走走,进屋进屋……”杨恭仁虽然生气,但起码的礼节还是有,很客气的邀请颜白进府做客。 颜白拱拱手,继续道:“我准备立个功德碑于万年县县衙门口,这次修整县内水渠,凡是愿意支持的我都会在碑上刻字,流芳百世,让县内百姓为其歌功颂德。 这件事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杨伯伯您……我觉得以伯伯您的威望,我觉得应该刻在石碑的最显眼的位置,我....” 五十贯钱沉甸甸的,三个武侯背着这五十贯钱满脸都是敬意,顿时觉得自己这县尉是真的牛,就站在门口说句话,然后吏部尚书府上管家立马就送来钱,不光态度恭敬异常,走时还喊着颜县尉。 “不够使您记得说话啊,咱家是第一个,老爷的名字你得记着也刻第一啊!”此刻二人对颜白的敬仰之情已经渗透到了五脏六腑。 下一家到了尚书右仆射封德彝的府上,这次没有鸡飞狗跳,只有封德彝一个人出来,颜白赶紧上前见礼,说明来意,封德彝呸了一声,说了句这是衙门之事关我封家何干,挥挥衣袖,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 原本兴高采烈跟在颜白身后几个不良人看到颜白被呸了一脸口水,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县尉是颜家人,又是陛下钦点的县尉,这封家倨傲到了这种程度,真是一点脸都不给,这是要撕破脸么? 颜白受辱,一点都不恼,围着封家转了一圈,指着一块空地说道:“此地位置居高,又通风,作为化粪池最好,张顺你去给找几个劳工来,现在动工,在这里挖一个长三丈,宽三丈的大池子。 曹达你去给找夜香郎来,告诉他,明早以及以后的粪水全部聚集在这儿沤肥,待这儿堆满了之后才运往城外。” 张曹二人对视一眼,恭声道:“是!” 看着两人走远,颜白扶着下巴看着封家,如果历史没错的话,这封德彝死后会被褫夺封赠,更改谥号吧。 因为这家伙可是两面三刀的典型代表,不但像李二进献效忠之策,还暗中依附原太子李建成。 爷爷也曾说过,太上皇李渊曾打算废黜李建成,立李二为太子,好像就是因为封德彝力谏而罢休。 抹了抹脸,伸出手闻了闻,颜白恨声道:“还勋贵呢,一定都不讲卫生,竟然不刷牙,这么臭!” 第61章 长者,长辈 封德彝的拒绝并没有让颜白退却,毕竟是朝别人要钱,如果连唾面自干的这种心里素质都没有那谈什么去做大事儿。 颜白觉得自己现在就是阿q,别的本事没有,但是自欺欺人的本事却是轻车熟路。 其实颜白心里贼难受,贼难受! 走到温府,递了拜帖,片刻之后工部尚书温大雅就急冲冲的走了出来,老人年纪很大,眼神还不好,眯着眼一看是颜白,知道自己被拜帖耍了,笑骂道:“小兔崽子,拿着老爷子的名头耍到我头上了?” 说罢,温大雅一把就揪住颜白的耳朵:“是长大了,知道我回来了,来看我了,走走,府上说话。” 温大雅一直镇守洛阳,因为要参加十月的大朝会,接到了陛下的口谕,因此就回来了,其实他是昨儿才到长安。 颜白被温大雅揪着耳朵,从大门进,过前院,一直到迎客厅,这一路,颜白一直在想,这老人到底跟自己家啥关系,能这么对自己的一定是和自己家关系匪浅,因为只有这样极好的关系,他才会以长辈的方式来揪着自己的耳朵。 进了客厅,此刻厅里已经有好几个人人在等候,温大雅松开了手,他坐堂前,把颜白按在他身侧一边。 “来,颜白我给你介绍一下,算是认个脸,都是自家人,以后多来府上走动,在莫要拿着老爷子的拜帖乱吓人。” 他这一说,颜白更不懂了,这都自家人了,秉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颜白作乖巧状的点了点头。 温大雅指着一旁的一贵气妇人说道:“这位是你大侄女,嫁到泗州,夫家是泗州刺史赵本质,听说我要回长安,她非要回来看看,今早才到。” 妇人微微屈身行礼,笑道:“叔叔,一转眼小白都长这么大,上一回见你你还是个幼子,如今都长大成人了,时间可过的真快,往昔一幕好像就是在昨日。” “大…大侄女…安好!” “这个是你大侄儿温无隐,现任通事舍人,这些年我久居洛阳,这个家基本都交给他了!” 颜白拱手行礼:“大…大侄儿…好。” 温无隐抱拳恭敬道:“叔叔,你在长安的所作所为我以听说,做的不错,也就该这么做,以后府上叔叔得长来,我稍后给门房说一声,日后加到你必须以家主礼待之,都是一家人又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这? 颜白彻底的迷糊了,这温家到底跟自己家啥关系啊? 温大雅识人无数,他就瞥了眼颜白,就知道颜白心里在想什么,叹了口气:“还犯迷糊呢? 大业十三年你大哥颜师古从父至同州长春宫谒见,那时候我担任大将军府参军一职,颜师怜我无依,遂收我我弟子,师者如父,自此我与师古兄弟相称,直至如今。 在同州时你还是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待我朝建立,你又归于长安,不曾想一眨眼十多年过去。看你如今懵懂模样,料想我那不爱说话的师弟没给你说个这事儿,其实真的算下来,你该唤我一声大哥,或者师兄。 这么一说,你该明白了吧!” 颜白闻言赶紧站起身郑重行礼道:“弟弟颜白,拜见大哥,先前无礼之处,大哥切莫往心里去。” 温大雅扑哧一声笑了,指着颜白说道:“你啊,就是个粗心大意的,这事儿我要是不说你怕是一辈子都不知道,看你拿着老爷子的名帖上府,估摸着是有事儿吧,说说罢啥事儿?” 言罢尴尬的笑了笑,实话实说道:“我见万年县太脏乱,想着规整一下,准备想从水源的问题下手,准备以龙首渠为起点,饮水冲刷沟渠。” 说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可是县衙钱财有定数,关于今年的份额已经用尽,于是我就想着在咱们万年县各官员的府邸转一下,看看……” “看看能不能要点钱是吧?”温大雅扶着长须笑的浑身打颤:“所以你这小子就拿着老爷子的拜帖挨个上门,你这是要吓死谁啊?” 颜白不好意思道:“这也不是没有办法么,对了,这钱可不是白出,我还准备了石碑呢,凡是这次出钱的官员我都把名字刻在石碑上,就立在县衙门口,事情做成之后也好让百姓饮水思源,都念着大家的好?” 温大雅笑的更加忍不住了:“你啊,你这心思真的狠啊,有这一招,别说通水渠了,就是给各街道铺地砖都能成。走,跟我去书房,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对了…” 说着温大雅朝着温无隐喊道:“隐子啊,你去跟厨娘说一声,温点酒,准备点菜,送到我书房。” 说着起身,拉着颜白的手就朝着书房走去,没走几步,他回头见温无隐也跟在后面,不满道:“我和你叔叔喝酒你跟着作甚,你是小辈,忙你自己的事去!” 书房内,一份精细的长安城布局图出现在颜白眼前。 温大雅敲着布局图一点的给颜白讲道:“长安城中东西、南北交错的二十五条大街,将全城分为两市一百零八坊,其中以朱雀大街为界将城区分为东西两部分,东部就是你万年县,本应有五十五坊,因城东南角曲江风景区占去两坊之地,故实领五十三坊。 西部属于长安县,有一市五十五坊,一百零八坊恰好对应寓意一百零八位神灵的星曜,南北排列十三坊,象征着一年有闰;皇城以南东西各四坊,象征着一年四季。城中除了水系分部,还有明渠和暗渠。 明渠用水,暗渠排水, 如果你真的要把这事儿做好,除了要求各坊保护明渠之外,暗渠更是要修好,你看这布局图,暗渠的位置就是我手指的位置,切记污水和明水一定要分开,不然就是白费功夫。” 温大雅看着疯狂记着笔记的的颜白满眼都是满意,整个人也显得格外的温柔,跟对儿子温无隐是两副面孔。 瞅了一眼颜白的字,温大雅皱起了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这字咋这么怪呢?说它瘦吧,又不失其肉,说他不瘦吧,可又笔法外露,可见风姿绰约处,奇怪,真是奇怪。” 说着不过瘾,温大雅竟然开始自己临摹,写了几个字,又皱起了眉头:“怪哉,看似简单,可差一毫而谬千里,这是你的字?” 颜白闻言直冒虚汗,可看着温大雅那好奇追问的眼神,心虚的点了点头:“这是我写的字!” “可有说法由头?” “瘦金!” “哦,瘦金?你先自己琢磨,我看看你的字!” 天黑了。 书房灯火亮起,时不时传来颜白和温大雅的说话声,两人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哈哈大笑,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映射在窗户上,一高一矮,一老一少,这一幕是那么的温馨。 温无隐笑着转过身:“去给颜家老祖宗说一声,免得他老人家见叔叔没回心里着急。” “好的,大郎!” 第62章 伽罗的心思 大唐的酒主要分为米酒和果酒两种,米酒便是用谷物发酵而成,按照制酒工艺的不同,米酒又可分为浊酒和清酒。 浊酒制造工艺简单,酿造时间短,常有米糟漂浮在上方又叫做浊酒或蚁酒,清酒制作工艺复杂,酿造时间长,故清酒比浊酒更醇厚,所以,清酒比浊酒珍贵,非寻常人家可饮。 温家招待颜白就用的是清酒,所以…… 颜白又喝多了。 这次不是喝米酒醉倒,而是喝清酒醉倒了,还是入口柔,味道香甜,喝酒的时候你觉得你喝的就不是酒,但是后劲是真的大,不知不觉的就醉了。 此时时候已经是三更天,家里的老老少少都睡了,伽罗抱着九尾很早的就等候在门口,看到了温府的马车来,白马在马车后孤独的跟着,她就知道颜白应该是喝醉了,她把怀里的九尾搁到肩膀上,然后小跑着迎上去张罗。 大奶奶先前已经说了,家里的老祖宗年岁大了,睡得浅,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容易醒,在家里动静要小些,做事要细一些,她记在心里,所以,她小跑过去都是踮着脚尖的。 她朝着车夫揖礼,轻轻笑了笑:“烦请大哥搭把手,帮忙把大郎搭我背上就行。” 车夫哎呦一声赶紧避开伽罗,惶恐道:“大娘子可不敢这么叫,要是让府上人听到了,我回去得挨板子!” 他这绝对不是谦虚,而是礼本来就是如此,他是温家马夫,可对面的这姑娘却是颜白的贴身丫头,两者虽然都是为仆,但仆却以主为贵,他的身份比不了伽罗,虽然伽罗是个胡人,但车夫却一点都不敢轻视。 把颜白扛到了屋里,伽罗已经是满头大汗,她来不及擦拭又跑出了大门,把小白牵到了马厩弄好过夜的草料她才松了口气,轻轻的关上了大门,她又蹑手蹑脚的去打水,水弄好,把颜白摆了一个舒服的睡觉姿势,然后又轻手轻脚的给颜白擦拭脸庞和双脚。 她没有服侍过人,这算的上是第一次服侍人,显得有些笨拙,擦脸巾的水没拧干,手还有些发抖,没做好,可她却还在认真的坐着。 终于把颜白收拾好,也盖好的薄薄的被子,她轻轻的关上门,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台阶上。 一想到那日阿达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的模样,她看着大奶奶如同挑货物一样省事的眼神,她害怕的浑身发抖,他们一家三口不认识颜家大奶奶,她以为她一定是被哪个富贵家的老头看中了,要买回去当暖床的丫鬟。 为什么是富贵家的,因为勋贵家自持身份,不会去要个胡女,就算要,他们也会去平康坊,因为那里的胡人最好看,也最会哄人开心。 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这是胡人女子最好的出路,比穿着单薄的衣衫,在街上扭动着身体取悦别人要好得太多,阿达根本就无力的反对这件事,位卑的胡人是没有办法拒绝高傲的唐人。 贵人说了,三年放良,每年还有工钱,所以,他笑着同意这件事儿。 伽罗的身份经过了严密的调查,县衙的官吏在大奶奶的跟前乖得像个听话的娃娃一样,不论是唐人还是色目人胡人,买仆必须经过官府或牙人,有两方作保,这样日后就不会出现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立好了契约,盖上印章这才算完成。 当伽罗来到了颜家,看到了那个比她死去爷爷还要老的老爷子时,她以为这将是他以后要服侍的人,不仅如此,家里的人还给她准备了一套崭新的汉人衣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一个都没有落下。 下午,大奶奶教了她要做些什么,如何说话,如何行礼,如何去照顾人,大奶奶对自己的态度也很奇怪,不是主人对待仆人的态度,她甚至夸自己的身子长得很好,长得很标致匀称。 太奶奶还特意严厉嘱咐不能和要服侍的人有肌肤之亲。 她说,如果紧急时刻,可以大喊大叫,这句话让她万分疑虑! 然后,她就被安排到了旁边的这个小院。 小院里有很多只猫,还有一只特别特别大的猫,给这个大猫整整抓痒了一个下午,这个大猫才终于舍得让她抱抱,她天真的以为这只大猫是所有猫的阿达。 直到晚上,她看到这个小院的主子,就是在衙门和在东市看到了那个年轻的大唐官员,就是吃她烤毕罗的那个人,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日后她要服侍的就是这个人,那一刻她有些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 她只记得,大郎那惊恐的表情。 她只记得,自己是那么的开心,很明显,服侍官员要比服侍富商要好很多,地位也会高很多。 到了第二天,大郎早早的都走了,她按照大奶奶的吩咐直接去了东市,她要在那里准备好午餐,等候大郎从宫里出来,吃完午餐后,再去县衙点卯上班。 再次站到东市人潮里,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所有人都会自觉地离她远一点,往日凶悍的不良人看到了她也会朝着她和善的笑笑,或者远远的拱手行礼。 可偏偏有人不开眼,人潮里有几个浪荡子堵住了路,挤眉弄眼的,想过来调笑几句,话才说出口,几个不良人就堵了过来,二话不说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打的那几个浪荡子哭爹喊娘,这一切变化让伽罗觉得原来换个身份真的就是换个活法。 自己的阿达因为自己这个新身份在东市也换了个活法,再也没有人敢去欺负他了,他的身边迅速的聚拢了很多很多的胡人,这些人原先很看不起阿达,如今在阿达身边却卑躬屈膝低眉顺眼。 在自己面前更是不堪,行礼,也是行最贵重的头人礼。 伽罗坐在台阶上,想着这几日的一切,美美的笑了,笑着笑着她忽然一惊,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一会,她悄悄的推开门,看着大郎睡的踏实,这才放下了心,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这才到隔壁的一个小屋躺下。 她看着床头的铜铃,傻傻的一笑,然后才沉沉的睡去。 第63章 官员中的显眼包 有人服侍是真的好,因为你一睁眼就能看到你要穿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放在床头,你推开门就能看到温度正好的洗漱用水。 不过呢,颜白还是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好歹也是两辈子的人,这样被人服侍的感觉除了在某洗脚城心惊胆颤的体验过一回,其余时候顶多也就是在脑海里畅想罢了。 可如今梦想成真,颜白觉得自己还是享受的有些不踏实。 今儿不进宫,昨日李绩已经说了,十月大朝会将至,朝廷事务繁多,暂且休息几日,等十月大朝会忙完之后在接着开始,因此今日一整日的时间都可以由自己安排和分配。 才搁下饭碗,曲池坊的坊长卡着点就来了,他忧心忡忡道:“县尉真的要给咱们万年修水渠?” 颜白点了点头。 蒋坊长又赶紧说道:“我收到了萧衙役的信了,可我总觉得不现实,一坊至少也有百户人家,我每日也有自己要忙的事儿,万一平日哪个见我不顺眼的,他知道了有这种好事儿还不往死了整我啊!” 颜白笑着瞅着蒋坊长:“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所有人面对问题的时候都从坏处想,那依我看,我们什么事儿也不用做了,说句难听的话,你是坊长,你不想着让坊内的百姓喝上干净的水,而不是第一念头就想着有人要整你。 那我就要好好的问问,你平日到底做什么样的事儿导致你这么害怕别人整你?是不是要我派几个人来好好地询问一下,然后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坊长?” 蒋坊长尴尬的笑了笑:“事是人做的,心思难猜,我这不是怕有人故意捣乱么?” 颜白没理会他的小心思,自顾自说道:“据我所知你家里有三口井,你又有七个儿子,你当府兵的时候曾为大唐立下过功劳,军武的规矩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如果这点小事你还需问上官该如何做,搁在军营中屁股是要被打烂的。” 蒋坊长见颜白态度坚决,站起身拱拱手:“县尉放心,今日我就组织人手,曲池坊十四道沟渠今日一定会顺利的清理完毕。” “把我跟你说的话也去跟托你来探我口风的人说下,坊间以前的事儿我不过问,今后要是有人去衙门告你们有贪渎枉法之事,我不介意把这样的人挂在城墙上,说不定我还会挂在城门口。” 蒋坊长尴尬的笑道:“省的,小的省的。” “顺便也通知下去,每个坊出一百个人,优先从穷苦人家里出,一日工钱四个大子,整理好名单之后交给萧文石,一切听从他的安排就可以,记住优先从穷苦人家里出,这个不能错!” 原本来找颜白抱怨要好处的蒋坊长以为颜白会看在都是邻居的份上会松点口子,被颜白阴鹜模样吓得够呛,他以为颜白年岁小好糊弄,结果却是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把自己吓得一身冷汗。 刚才提了他有七个儿子就是在敲打他,说实在的,没有他那七个身强力壮的儿子在后面撑着,这曲池坊的坊长早都该换人了。 权力的本身就是力量的演变,当官是一种权利,是朝廷给了他力量,家里人多拳头大也是一种权利,这是人口本身自带的力量,这个力量虽然不是很大,但在一个坊里却是不容忽视。 用颜白的话来说,这坊长就相当于小区的物业经理,在官员面前屁都不是,可在每个家庭眼里,却又能格外的让人忌惮。 说话会儿的功夫,伽罗剥了满满一盘子的石榴,她极有耐心的把每个石榴籽都扣了出来,整整齐齐的码了一大盘子:“大郎,来吃石榴了。” 大郎两字让颜白打了个哆嗦,他恨恨的抓了一把塞到了嘴里,咬碎果日,吮干汁水,然后跑到花坛边,喷出无数的石榴核:“你吃点,剩下的留给小七儿,就剩最后几个石榴了,再想吃只能等明年了!” “好的,大郎!” 已经走到门口的颜白转过身,无奈道:“不是说好了以后不喊大郎的么?” 伽罗懵懂道:“大奶奶都是这么教的,别人也是这么叫的,我不管你叫大郎那叫什么?” “少爷和公子你任选一个,哪个你觉得哪个顺口你就叫哪个!” “知道了大郎!” “哎呦,这造孽呦!” 从家里离开,颜白就直接去了布庄,买了三丈灰白麻布,然后就去了县衙,到了县衙把麻布摊开铺平之后,在众人不解地注视下颜白拿出了书写牌匾专用的大号毛笔,开始在这三丈长的麻布上写道: 侠之大义者为国为民,学之大者为国为民,吏部尚书为万年百姓生计捐赠五十吊。 看着自己的字,颜白还是很满意的,拍拍手,对着迷惑的黄山吩咐道:“去找两根竹竿撑起来,然后在找一帮子能敲锣打鼓的人在万年县这这些个坊给我敲起来,一边敲一边就喊这一句话。 嗓门一定要大,气势要足,杆子要举得高,一定要让各坊的人都出来看热闹。” “好!”黄山虽然猜不出颜白的安排,但却本能的信任颜白,吩咐一下来,他扭头就开始去找人落地了。 “萧文石你现在就去把劳工准备妥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日就开始动工。” 萧文石惊讶道:“这么快,到现在咱们才会五十贯钱,我都算过了,这些钱连买石料的钱都不够。” 颜白往门槛上一坐,笑道:“钱一会儿就到了,你先去把人准备好。” 颜白这拉横幅的手段实在太贱了,这样的热闹哪曾见过,敲锣打鼓,人声鼎沸,跟在身后看热闹的人密密麻麻。 可怜的大唐勋贵也没有见过这阵仗,这杨府到底做了啥能有这么大阵仗,成群结队的管家骑着马来到县衙,从衙役那里打听了几句,然后就骑着马离开了。 不久后各府后院都传来了各式各样的怒骂声,骂颜白直娘贼,骂杨恭仁这个显眼包,骂完了之后就开始吩咐管家,赶快准备钱粮,准备人手,然后大张旗鼓地去给县衙送钱。 杨府管家腰杆都没有直起来过,从今早开始,只要从杨府前经过的人都会拱拱手高声来一句:杨公大义,这是夸自家好,得回礼,管家赶紧弯腰行礼,腰杆还没直起来,就又来了一群,拱手行礼,高颂杨公大义。 到了中午,这来的人更多了,一个接着一个,一群接着一群,杨恭仁的大儿子杨思谊顶替了可怜的管家,他穿着求学时候的青衫,左一句乡邻抬爱,又一句惭愧惭愧。 当官的不爱百姓吗? 当然是爱的,他们爱百姓夸他们好,可是有的官员不知道该如何去激发百姓心中的爱意。 如今,倒好,一个横幅几乎让所有万年百姓都知道杨府是个好官,自掏腰包出钱解决万年百姓的用水困难。 这是好官啊,得夸。 杨府也很高兴,这说不定可是青史留名的,当官为了什么,除了让自己过得更好,剩下的还不是为了个好名声么? 什么,你说我不是个好官? 不,你说的不算。 你看,百姓都说我杨府是个好官! 第64章 花花轿子众人抬 温家送来两年的俸禄,温大雅自己和儿子温无隐的,除去这,还有粟米二百担,谷物三百担,细盐一百斤。 片刻之后,程府送来了二十万钱. 紧接着衙门口就热闹了,尉迟府送来二十万钱,河间王长子送来三十万钱,长孙无忌送来二十万钱,斐寂斐司空送来十万钱,柴府送来十万钱…… 有了勋贵开头,万年县的富商也开始准备,他们当然不敢跟着官员一起送,他们等到官员走后,瞅见空子然后很低调的送来了不少的物资,如米面粮油等。 他们其实很有钱,但却不敢比官员送的多,送多了就是不敬。 得知这个事儿,颜白气的直拍大腿,富商的钱拿着是最舒服的也不用还人情,可是官员就不一样了,人家送了就是有目的地,石碑上要刻字不说,你还得说他们的好,最可气的是这个人情落在了颜白身上。 就在颜白以为这个事儿要结束的时候,几个大和尚也来了,他们年岁都很大,一尺多长的胡须迎风飘荡,他们带着忧国忧民的愁苦,单独把颜白拉到一个无人的小屋。 “县尉,此事我们佛门愿意一力承担!” 颜白闻言惊得心肝都险些跳出了嗓子眼:“啥?一力承担?整个万年县,你们寺院一力承担?” 老和尚点了点头:“是,县尉没听错,由我们长安和万年寺院一力承担。”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寺院敢揽下这么大的一个事那就是他们有着更大的目的,而且这个目的带来的结果会比今日的所有付出要多得多,颜白悠悠看了这一群和尚一样,轻声道:“我们县衙要做些什么呢?” 老和尚双手合十:“我们所求之事对县尉来说很简单,只求县尉在各坊前立下一块碑,碑文上的文字记载就写我们佛门为县衙水渠之事儿的所作所为,如实写就行,县尉觉得如何?” 颜白闻言呵呵一笑:“你们可以回去了!” “县尉不考虑一下么?” 颜白摇了摇头:“虽然我不懂你们最后要做些什么,但是我知道这事儿绝对不能做,一年两年没有个什么,十年八年后,整个长安,你们说的话说不定不比官府还要有用,事出反常必为妖。” 说着,颜白突然大吼道:“黄山备马,我准备去宫里一趟!” 几个老和尚面皮子抖了抖:“名利之事乃是俗事儿,乱人心境,此事去休,如此大事我佛门也想为百姓尽一把力,三十万钱如何? ” 颜白摇了摇头。 “那就是五十万钱吧!” 颜白了点头。 看着大和尚们离开县衙,黄山觉得自己好像是在梦中:“县尉,五十万钱啊,寺院这么有钱啊?” 颜白点了点头:“是啊,我也没有想到会这么有钱,早知道我就要六十万钱了。” “他们这么一弄,石碑那块咱们该怎么去做?会得罪人的。” 颜白笑了笑:“石碑不用刻写他们。” “为啥?” 颜白深吸了一口气:“大和尚说名利之事乃是俗事儿,他们是世外之人,当然就不用写了。” 黄山挠了挠头,刚才和尚说这话的时候他也在,为何自己却没有听出来?这不求名不求利的,真乃高人也,今日散衙之后去上炷香,不然把大和尚们饿死了咋办? 走出衙门,一年轻和尚再也忍不住,问道:“师父,他真的不会把这个事告诉陛下?” 大和尚痛苦地闭上了眼:“不会的,因为他要了五十万钱,我们用这五十万钱买了个守口如瓶,回去后告诫众人,日后远离颜家,尤其是要远离颜白。” “师父,弟子不懂!” 大和尚扭过头看着众人:“我从此子眼里看不到丁点的善与恶,看到仅有猫戏鼠般的嘲弄,看到了那快喷涌而出的杀意,远离他,记住一定要远离他,此子善恶存乎于己心,是为大恐怖。” 玄奘和尚觉得师父说的有些过了,他偷偷的观看过颜白面相,眼眸清澈宁静,鼻梁高挺,田宅宫宽广,看面相是个多福之人,可为何师父却说此子是大恐怖? 散衙之后,县衙所有衙役官吏都聚在颜白的办公小院中,等候训话,今日所收钱财众多,每个人对颜白心服口服,这赚钱的本事近乎妖孽,短短半日就筹集够了修整水渠的所有钱财。 “一会每人一吊钱,这次领钱不分官职大小,也不分功劳多少,所有人都是一吊子,这么做也算是兑现我之前说的话,这个钱可以安心地拿,安心的花,就算日后有新的县令到任,你们也不用心惊胆颤。 天子还不差饿兵呢,这个钱算是这几日的奖励,今年年底之后会再计算结余,会根据职位大小,功劳大小给诸位请功,到时候你是拿多,还是拿少,不是我说的算,而是你自己说的算。” 众人闻言喜笑颜开,劳累一天的身姿站的愈发的笔直,眼睛里也透出对未来的希翼,有的甚至忍不住眼眶发红,悄悄的在那儿抹眼泪,拿钱多少靠自己,这份尊重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 颜白压了压手,继续道:“第二,明日就早间准时开始咱们的水渠清理工作,县衙值守人员就留下董其昌,其余人等全部分散到各坊各街道做监督,要求还是先前定的走,不能苛责劳工,更不能外行指挥内行。 你们的目的就是一个,放下架子,努力地和各方打成一片,不管懂不懂,照做就是,这个对咱们接下来的工作非常重要,大家记住没?” 众人齐声:“回县尉,我等记住了!” “大家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萧文石站出身,说道:“县尉,那会儿封府管家来信,他质问咱们在封府隔壁挖那么大的粪池所谓何意? 如不在明早散朝之前恢复如旧,他家老爷会上书陛下,弹劾您目无王法,肆意妄为,鱼肉百姓。” “他们家捐了多少?” 萧文石打开手里的账本:“没有封家!” 颜白笑了笑,想到自己那一脸嗙臭的唾沫星子,说道:“修水渠的污泥搁哪儿是个大问题,这样吧,明日一大早,在派去几个人把池子给我扩大,还有,此次没有捐赠的官员富商府邸附近都挖一个。 他娘的,老子为民做事儿,也不是在你府邸里挖粪池,事事遵照国法有理有据,有迹可循,你去弹劾我有个屁用,搞的我多怕你似的!大家还有事没有?” “会县尉,我等无事。” “好,下班回家!” 第65章 早朝初体验 当万年县水渠的修理工作开始的时候,颜白也迎来了他身为官员的第一次上朝,天还没亮就被伽罗喊了起来,然后一家老小开始张罗,这个说一句,那个讲一嘴,明明昨晚已经叮嘱了很久。 此时她们深怕颜白忘了,于是又说了一遍,颜白如同一个木偶般被几个嫂嫂摆布,嫂嫂帮着颜白操办着,眼睛里满是宠爱。 大肥坐在门槛上嘿嘿地傻笑,一群猫围着他喵啊喵,几个大狸花不知道从哪里抓了几只老鼠,搁在门槛旁边,大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颜白。 嫂子见得多了,不满的吆喝道:“知道你们好意,可咱家还没有落到要吃老鼠的地步,去去,一边去,别捣乱。” 大哥颜师古等的有些着急了,站在门口毫不留情的给众人泼了一盆凉水:“今儿是月底大朝会,七品官员众多,小白进不了大殿,别折腾了!” 大嫂松了口气:“那还折腾啥,走吧,走吧,再磨叽都晚了!” 九尾跳上伽罗的肩膀,看着颜白骑上小白马走远,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噜声,伽罗伸手把九尾平摊开,沉甸甸地压得肩膀疼。 晨鼓刚刚响过,鸡还未叫,黎明前的长安城仍是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天边有一点点淡淡的微光。 颜白等人因为住的是离皇城最远的曲池坊,所以起来得也是最早的,大哥二哥三哥还有颜善同挤在一辆马车上。 三个大哥坐在马车里,颜善变成了赶车的车夫,颜白因为有小白马,所以并没有选择挤在马车上,两匹马并行,笃笃笃的马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颜白眯着眼,努力的看清楚前面的路。 离得皇城近了,人也就多了,远处隐约可见数盏灯笼,点点亮光,如同悬浮在夜空中的鬼火一样,穿越了整个长安城终于到了皇城脚下,在这里,全是马车,豪华的,破旧的,大号的,小号的,各式各样,应有尽有。 灯笼成行,马车整整齐齐排列在道路两旁。 不光马车多,各府各官员家仆亲卫也多,只不过这个场合他们不敢说话,把自己主人送到,他们就会拉着马车悄悄的离开,然后远远的看着。 亮晶晶的眼睛满是羡慕。 但是像颜白这样没有家仆,独自一人骑马的却是少见,本来大肥是想跟着来的,可被颜白给撵了回去。 大哥二哥三哥跟颜白挥手告别,他们不是不用等候,而是要去自己的位置提前站好等候,等待宫门一开,按照秩序进入,先后有别,属于上朝的礼,这样就不会太乱,三人又是守礼之人,当然不会在这个小细节上被人挑毛病。 低阶官员这里,也就是五品以下的官员就没有这么多的要求了。 宫门开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去的,朝会也是站在最后的,怎么都是最后,就不用去找自己的位置了,分清文武左右就行。 大家相互寒暄,呼朋唤友,热闹极了。 他们也不敢往五品官员那里凑,都是他们上官,他们身上有刺,看一眼都难受,更别提去套近乎了。 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许多都是从外地归来的,本次九月底的朝会先定下部分官员的赏赐和升迁,等到到十月的大朝会时候再下旨意昭告天下。 颜白听明白了,这次朝会就好比一次大彩排。 颜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太无聊了,在这个官员群体里自己认识官员可以说是一个都没有,所以也懒得下马,直接就坐在马背上好奇的打量着这新奇的一切。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上看你。 众人看着颜白也觉得惊奇,面生得很,明明一身绿官衣,却又带着一把剑,而且这把剑还不是仪剑, 娘类,这又是哪家的二杆子货呦,上朝带家伙,怕是不想活了。 交头接耳一番,发现大家伙都不认识,这就奇怪了,难不成是最近才提拔上来的? “小白,这儿,这儿,看这儿!”陈怀默大声的吆喝,那粗大的嗓门声引来了众人一致的鄙夷,打马走过去,发现武德的众二代都在,怪不得看不他们,原来他们都蹲在宫墙跟下,这黑魆魆的咋能看得见。 “颜白,好久不见!”黑魆魆的墙根下又站起一个人,颜白定眼一看,原来是李威。 颜白笑着拱拱手:“李驸马好久不见。” 李威干干的笑了笑,拱拱手:“是有多日不见,今日见面我就是想问问,颜县尉您在我家府邸挖那么的一个粪池到底是何意?听说不光我家有,朝中诸多大臣家附近都有,今日朝堂颜县尉怕是得给大伙一个交待。”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又没在你府里挖呀挖,又没有在大伙的府邸里挖呀挖,交代?要交待问陛下啊,看看陛下咋说?” “先想想今儿你该怎么过吧!”李威发现自己说不过颜白,撂下一句狠话,挥袖离开,直到现在他才确信,他才发现颜白真的变了,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跟屁虫了。 “驸马都尉是多大的官?” 程怀默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驸马都尉,当然就是跟我这么大官。” 尉迟宝宝看着颜白:“搭理他作甚,只从他知道陛下要重奖他阿耶,这小子就没个样子,走到哪儿说到哪儿,丢死个人,陛下是给了他驸马都尉,可要嫁那个公主陛下还没说呢,依我看还是走着瞧咯。” 李崇义站起身拍拍屁股:“要不是我家阿耶千叮咛万嘱咐,我早都忍不住去揍这小子了,直娘贼,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心里就直冒气。” “那以前你看我是不是心里也直冒气?” 看着颜白满脸的笑意,李崇义点了点头:“还好你迷途知返,善哉善哉!”说着他突然转过头,悄咪咪道:“万仞兄,平康坊新来了几个漂亮的胡姬,那身段没得说,今晚要不要一起?” 薛万仞看了一眼颜白,冷哼一声:“我家附近也有个粪池。” 颜白知道李崇义这是在搭台,说不定这还是家里老爷子交代的呢,闻言笑道:“放心去,我不往里面倒粪水。” 薛万仞拱拱手:“承情了,万年水渠之事,我薛家也会尽一臂之力的,散朝之后就会派人送去。” 柴令武站起身:“好啦都是将门子弟,这么文绉绉地说话恶不恶心,宫门开了,走啦,走啦!” “咱们都是小官儿,一会就别往前凑了,咱们尽量待在一块儿!” 史仁基低声嘱咐道,众人不由得放慢了脚步,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跟着前面的人亦步亦趋的走进了宫门,宫门守卫是武德殿前守卫,老熟人了,看见颜白挂着剑,鼻孔发出一声冷哼,管都没管。 先前关注颜白的那些文官,以为颜白这小子会出个洋相,结果屁事没有,众人没有看到一出好戏,失望的叹了口气。 可他们心里却是愈发的惊奇。 “颜主薄,那小子是谁啊,挂剑入宫宫卫都不管?这么嚣张,是哪个府上的?” 颜善深吸一口气:“那是我叔!” “哎呦,失敬失敬....” 第66章 朝堂上 上朝的人真的很多,颜白是真的坐在最后面,虽然没有自己大哥说的坐在门外面那么夸张,可也好不到哪里去,背后一尺处就是殿门那高高的门槛。 李崇义说平时只有几十号人上朝,今日是大朝会,一下子来了四五百人,如果等到年底和年初,那人会更多,约莫两千来号。 程怀默和宝宝在一旁的柱子边,两人昨晚不知道几点才睡,现在正在疯狂地点头中,口水都连成了线。 左边的爷爷更是了不起,闭着眼,听着李二的讲话摇头晃脑如饮琼浆,可鼻孔传来那轻微的呼噜声却破坏了这份美感。 颜白也想睡,可一抬头就看到殿门边守卫那居高临下的眼神,唉,不就带了一把剑么, 你老盯着我作甚,要不是在朝堂上不敢出声,颜白真想好好问问这守卫是不是看自己不顺眼。 朝会就是述职和未来的工作计划,语言很简练,用时也不长。 三省六部大佬先讲,讲完了就是各主要部门工作汇报,李二在听,时不时会打断询问一二。 不知道说到了什么,程咬金和牛进达还有尉迟敬德开始飚脏话,骂的人叫什么长孙顺德。他们三人围攻长孙顺德一人。 长孙顺德也不惧,引经据典,一个人对喷三人,已经吵了一炷香了,双方不分上下,而且依照目前局势来看,长孙顺德还是占上风的,不知道为何话题说到了魏征,长孙顺德借机退下。 大唐第一喷子无人能敌,魏征一上场开始喷天喷地喷空气,盏茶功夫不到,就把程咬金说的直挠头,牛进达气的直跺脚,把尉迟敬德气的直喘粗气。 有热闹看,其余官员也不插嘴,也不站队,就看着四个人在那吵。 李二是个好脾气,一点气恼的样子都没有,看样子他还听进去了,认真地指出了四者所言的不妥之处,不得不说李二是千古一帝呢。 这要搁在辫子皇帝身上,早都拉出去剁了,还吵架呢! 时间走得很慢,颜白听的很焦灼,新鲜感过去之后的每一刻每一秒都是煎熬。 太阳越升越高,大殿内也越来越热,左边的爷爷也睡不着了,睁开眼偷偷的看了四周,见朝会依旧在进行,他悄悄的松了口气,打量眼身侧年轻的颜白,看着他和自己一样颜色的官服脸上升起了敬意。 “敢问这位少府在哪儿高就?” 颜白轻声回道:“暂代万年县尉一职。” “哦哦哦,好地方,好地方啊,少郎君好才学,好本事……” 就在颜白以为今天的朝会就是来看个热闹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指名道姓,语气愤恨至极。 “臣,封德彝有本奏!” 李二很配合道:“封仆射讲来!” “臣状告万年县尉颜白三大罪状,其一,此子任万年县县尉仅仅十日,残害同僚不下数十人,苛毒枉法,悬同僚于县衙之侧,尸臭冲天,丧失人性; 其二,排除异己,滥用私刑,好大喜功,置万年百姓生计于不顾; 其三,结党营私,贪污百万,打击报复,我封家因不愿随波逐流,此子在我府邸左右两侧建粪水坑池,以至臭不可闻。” 话音落下,又有四五臣子走出。 “臣状告万年县尉颜白……” “臣状告万年县尉颜白……” “臣状告万年县尉颜白……” 颜白左边的老爷爷侧了侧身子,好奇道:“少府,你在这京城中任职,你来说说这颜白是谁,怎么被这么多人状告……”说着他忽然抬起头:“你刚说你是万年县尉?颜白是你?他们状告的也是你?” 这时,剪刀内侍扯着嗓子尖声道:“宣,万年县县尉,殿前回话!” 颜白站起身,出列,大步往前,大礼朝拜李二,然后站起身,这时候所有官员都聚精会神的看着颜白,相比于其他官员的报告,朝会中的弹劾才是最刺激的,也是最热闹的,有八卦可以听,还可以看到互相喷口水,多刺激。 本来不紧张的颜白被这些人看着反而有些紧张,主要这些人的眼神太可怕了,就直勾勾的盯着你。 李二看了眼颜白,悠悠道:“颜白你这是做了啥,咋这么多人弹劾你,昨日才到的江南道御史都来状告你?” 邓御史闻言一惊,听着陛下这口气他知道今日要出事儿了,这哪里是跟臣子说话的口气,这分明是长辈对晚辈说话才有的口气。 “陛下,我最近最远的地方就是武德殿,这些人是谁我都不知道!” “哦,那说说吧!我也好好听听......” 颜白看着封德彝,这老官扭头,微微眯眼,鼻孔朝天,很是不屑,颜白敷衍的拱拱手,说道:“臣状告封仆射脚踏两只船,阴持两端,阴附建成!”颜白反正是豁出去了,反正死不了,老爷子也说了出了事他来顶。 怕,怕个求,要玩么,咱们就玩大的,你状告我,我也状告你,就挑你的伤疤说,就要恶心你。 嘶! 满朝文武百官倒抽一口冷气,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颜白真是啥都敢说,阴附建成,这玩意都成了一个所有人都不愿意说的禁忌了,你咋能说啊,这是你一个七品小官能说的? 封德彝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大声道:“陛下,臣请诛杀这挑拨离间之小儿,实乃诬告,实乃诬告啊!” 颜白闻言,朝着李二行礼道:“陛下,封仆射说我说的是诬告,臣倒是有个法子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 颜白起身朝着封仆射拱拱手:“封仆射你看这样如何,你状告我的一切我都不辩驳,你我在这朝堂上都别走,咱们让陛下派两队百骑司去查,一队去你家,一队我去我家,两队人什么都不做,就找证据。 去我家呢,找你列举我的罪状,你说我贪污百万,那就找钱,百万不是小数啊,肯定不好藏;去你家的呢,当然要找我状告你的罪状,就找你阴持两端的证据,就找往来书信等等。 如果你还觉得不妥,还可以你带队去我家,我带队去你家,咱们互相找,你看好不好啊! 如果这样还不好,咱们就找十二卫府兵出手,咱们就互相抄家,看看是你冤枉我,看看还是我冤枉你,咋样,你看我出的主意如何?” 说罢,颜白又赶紧指着状告自己的其余人:“陛下,臣状告他们贪污枉法,还请陛下多出几对人马去他们府上细细查验!” 几个御史闻言忍不住一哆嗦,当官这么多年,头一次见要在朝堂上见生死的,直接要拼到抄家的。 李崇义嘴巴都合不拢了,碰了碰程怀默:“额滴神,玩这么大啊!” 程怀默喃喃道:“这个狠啊,这个着实太狠了,颜家除了书啥都没有,可封家那就不一定了!” 封德彝自己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局面,饶是他饱读经史,一时间也想不出破局之法,朝堂斗嘴多年,原本以为会说得这小子抬不起头,结果倒好,这小子直接拼刀子,直接要以命相搏。 李二头疼的直咧嘴,这真是烂泥坑,这颜白也是个二杆子货,闻风奏事,闻风奏事,没有你辩驳就行了,你小子非要当个真,这下好了,不光封德彝骑虎难下,就连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圆场了。 长孙无忌看出此时陛下的为难,出列说道:“闻风奏事乃是警示官员自省己身,己事,我大唐立国九年,从未有人因奏事获罪,今尔等一众咆哮朝廷,目无法度,臣奏请陛下罚俸一年以儆效尤为后者醒。” 尉迟李靖紧随出列,齐声道:“臣附议。” 紧接着众人也赶紧道:“臣等附议!” 李二挥挥手:“那就如此操办吧!几位臣工可有意义?” 封德彝略显疲惫道:“臣认罚。” 颜白也回道:“臣也认了。” 罚俸禄就罚俸禄吧,反正也没看到过俸禄,也不知道俸禄是多少,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感触,可不知为何颜白总觉得心里不舒服,看着封德彝还有一旁的李威,颜白突然朝着李二再次行礼道:“陛下,臣还能不能说一句话。” 李二气的想拍桌子,怎么颜家人都是这个性子,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都结束了,你不赶紧回你的班列,你还要说啥? 轻轻吸了口气,李二沉声道:“讲!” 颜白朝着扭头朝着封德彝说道:“我惩戒污吏时候陛下曾对我说过,既然我这么无情地做了,那么我的一生,我的后辈子孙如果为官都不能在钱财有任何的贪墨,如果我做了,它们会以百倍还之。 今日我有所获,就赠封仆射一句话: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封仆射,我颜白能做到,你能做得到吗?” 朝堂寂静,所有人都明白,颜白今日的一番话就是在给自己立德行。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从今往后,颜白做人的德行就必须如他说的那话一样。 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颜师古看着颜白红了眼眶,他迫不及待的想把今日之事告诉爷爷,一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当浮一大白。 封德彝呐呐不言,他没想到这颜家小子这么狠,用自己的后半生德行来赌整个封家,封德彝想赌,但是他不敢。 正如颜白所说: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他的源头已经是脏的,就算有活水,那也是脏的水。 第67章 上青云 王罐,小名罐子,也叫罐郎,家住安义坊。 原先是武功县人,与突厥狗来时掳走他父亲和几个弟弟,幸亏他和他娘来长安走亲戚才逃过一劫,因为这个事,罐子的娘哭瞎了眼,突厥狗走后,左邻右坊见罐子娘俩可怜,你帮一把,我拉一把的给娘俩在安义坊按了家。 一个还没屁股大点草房就是娘俩的家。 今儿是罐子他第一次上班,他不懂什么是上班,但是听坊长说这是县尉最爱念叨的一个词,现在官差都这么讲。 罐子他觉得应该是和营生一个意思。 坊门还没开,他早早就已经起来了,太激动,睡不着。 他拿着锄头铁锨坐在自己门口的台阶上,期盼着早日开坊,瞎眼的老娘摸索着墙壁走到了门口,搭着儿子的肩膀顺势坐在了儿子身边。 “罐子,天还早,咋不多睡会,昨儿坊长的话娘也听说了,今儿是要劳累一天了,你可别把身子累坏了!” 罐子挠了挠头,憨憨的笑了笑:“娘,我不是睡不着,我是觉得不踏实,是在想不明白这好营生咋能落在我头上哩,别人一天四个大子,可衙役来到咱家之后直接就说给六个,您是没见胖嫂那眼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 他家糙汉子一天也才四个大子,她还觉得不满意,一直在衙役身后嘟囔,结果把人家衙役惹烦了!” 罐子傻傻一笑,学着那官差大哥说话的口气说道:“要干就干,不干就滚蛋,驴日求的,天上掉星星的好事儿,不赶紧藏着,还问我为啥?你说为啥哩,人家罐子要照顾瞎眼的老娘,县尉说了家有孤寡要特殊照顾。 你和你男人都有营生,要觉得不满意你也把你眼睛戳瞎,我去给县尉提一嘴,看看你一天能不能有六个大子?” 说罢,罐子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在那儿嘿嘿直笑。 罐子他娘听得自己儿子很开心,她心里也很开心,牵着儿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县尉人好,咱们家也不能不知好,今儿你做工的时候可得把活儿做踏实咯,可不敢学着人家磨日子,要是能见到人家县尉,要记得磕头,这可是活命的恩情呐!” “嗯,儿子记得,看到县尉我就叩头,我多叩几个,没有他老人家,咱们娘俩铁定活不过这个冬天。” 一想到一日工钱六个子,一想到这活儿要做八九天,罐子心思就活络了起来,他觉得第一天的工钱一定要去买一担粟米。 为什买粟米,粟米便宜,虽然不怎么好吃,但是有的吃就不能挑了。 第二天的工钱就去买面,娘牙口不好,得吃点软和的,以后在家娘就吃面,自己就吃粟米,反正自己年轻,能填饱肚子就行。 第三天第四天的工钱就去买点布匹,买点油盐,这些日多亏了大家帮衬,这个恩情得还,一定得还,不还做人心里都不踏实。 罐子美美的想着未来,罐子他娘睁着空洞洞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一刻她好像什么都看得见。 “罐子,走了,坊门开了,快快……” 坊长的一声吼,惊的罐子一哆嗦,他猛地一下站起身就往门口跑,跑了几步又折返回来,轻轻的抱了一下自己的老娘:“娘,儿子今天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好好,好好!” 两人都红了眼眶,罐子擦掉娘流出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叔,来咧,来咧!” 千人齐动工,半个长安城就变成了一个浩大的工地,万年县这边的动静太大,左边的长安县百姓坐不住了,纷纷跑过来看人闹,他们以为这是万年县的劳役,不打听还好,一打听脸都绿了。 我滴乖乖,一个四个大子,一天十多斤大米,这是在撒钱么? 黄山骑着一匹老马,边走边吆喝:“水渠子要扩宽就扩宽点,这以后是我们自己要吃的水,可不敢马虎,沟沟壑壑的污泥都给抠出来,石板都搬出来晒一晒,干了好打理。” “诶诶,你两个他娘的离远点,老子看的都心慌,这一锄头要是夯下去还有命在啊,莫活儿没干完还吃上官司了,散开些,散开些。” 黄山等衙役成了安全官,他们按照颜白的吩咐,提醒着要注意的安全事项。 其余的衙役也按照昨日衙门的安排,走到了群众中间,该搭把手的就搭把手,该帮忙的就去帮忙,开始的时候众人还以为这些官老爷又是来做样子的,说不定一会儿就躲到阴凉地了去了,可看着看着心里就服气了。 他们不仅没走,反而还真的跟着大伙实实在在的干了一个上午。 身处官场的人获得朋友很简单,比所有人获得朋友都要容易,只要他们放下身段,他们身边很快就会聚集一群人,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在衙门当差的朋友,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所以,万年县的衙役用了半天获得了无数叔伯好友,这个感觉他们从未体验过,这次感受到了,他们才明白,为何县尉说要走到群众中去了。 社会在进步,可人心却在三皇五帝时都已经满级。 上朝坐在最后,散朝之后那就是走在最前,一声散朝,颜白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宫殿。 他以为上朝就是一上午,可却搞了大半天,想到今日万年县开始大动工,颜白的心早就不在朝堂上了。 得去看看,不看还是不放心。 所有官员都陆陆续续的离开,可封德彝却被颜家三兄弟拦住了。 “作甚?” 颜师古拱拱手,笑道:“今日我那弟弟让右仆射难堪了,我这个做大兄的深感歉意。” 封德彝冷哼一声:“中书侍郎你们兄弟三个拦着我不光是为了这吧?说罢,我倒要看看你们做啥?” 颜相时也冷哼一声:“没那么道道,隋帝时期,你受到内史侍郎虞世基倚重,狼狈为奸,使得朝政日益败坏,江都之变后,追随宇文化及,任内史令,之后归唐,如今官至右仆射,今日我见右仆射颇为风采,我准备给您封家写史,传后世。” 封德彝瞬间就变了脸色,看着颜相时怒喝道:“颜睿,你这是蓄意报复。”说罢封德彝看着颜师古:“颜侍郎你为颜家这一代家主你就不管管吗?” 颜相时笑了笑:“你可以写我颜家的,比如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颜师古看着气急败坏的封德彝轻声道:“家里老祖宗说,我颜家下一代家主很可能就是颜白,他的性子你也见到了,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 封德彝挥袖离开,他实在没有想到自己会捅了颜家这个马蜂窝,也实在没想到老实巴交的颜家狠起来会直接打人脊梁骨。 “兄长,我们这么做好嘛?” 颜勤礼把手插在袖笼里:“没有什么不好,既然咱们全家都认可小弟这个性子,那就该拼尽全力地去给他铺路,我觉得甚好!” 颜相时点了点头:“我赞成老三说的,老四的《卫生条例纲要》煌煌数万言此乃立言,今日朝堂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此为立德,如今又为万年百姓生计而奔波那就是立行。 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行,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如今就缺这最后临门一脚,作为兄长,你我粉身碎骨又何妨?” 颜师古闻言哈哈一笑,抓起连兄弟的手:“那咱们就齐送小白上青云。” “大善!” 第68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来看干活的人很多,这些人都是长安县百姓,他们不信一天能有四个大子的工钱,不信家里有困难者会有六个大子,更不信衙门会有这么多钱。 他们不信,所以就在一旁看着,尤其是听说工钱一日一结算后他们更是嗤之以鼻,官府的手段多了,说给你四个大子,到时候你就能拿四个大子? 马凭四条腿,官凭一张嘴,到时候嘴里这咧握咧滴胡交代,随便一句话就把你给打发了。 傻! 这万年县的伙计脑袋都被驴踢了。 罐子上午干活的时候是跟坊内的叔伯一起的,到了下午他就被衙门的衙役分开,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挖坑,每隔两丈一个坑,官差没有说挖多少个,也没有说多长时间内必须完成一个。 官差唯一的嘱咐就是,坑一定尽量做到大小差不多大,不能一个很大,一个很小,坑的排列还要直。 这个活不累,两人一组,累了就可以休息一会儿,不想休息就可以速度慢点,这是官差的原话,不过罐子却觉得官差说这句的时候眼神有些奇怪,他似乎在认真的记着每个人的模样,有时候还会问叫什么。 颜白散了朝就直接回到了家,简单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才出的门,朝会上出了一身的汗,不洗一下颜白总觉得浑身粘乎乎的有些不习惯。 “找不良人给各府的管家也说一声,让他们派个人来。” “让他们作甚?” 颜白笑了笑:“他们出了钱,咱们就得让百姓记得他们的好,只有他们认为这钱花的值了,日后他们也就越会配合我们县衙做事儿。” 黄山和颜白说完之后就带着自己的兄弟离开,他拿着颜白的官印,要去衙门取今日劳工的工钱。 温度逐渐凉爽起来,一天的忙碌即将结束,围观的长安县百姓看着天色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幸灾乐祸,罐子揉了揉肚子,今天就吃了一顿饭,老娘怕他饿着,把她自己碗里的也给了罐子。 他大口大口的灌了一肚子水,低下头,挥舞着锄头继续卖力。 周围的闲谈他听得见,说实话他心里也担忧也害怕没有工钱,可抬头一看这么多人都在跟着干,他紧了紧心神,强迫自己把这些和自己不相干的东西赶到脑海的外面,可越是强迫自己不想,这些闲言碎语也越是清晰。 一长安县大姨实在忍不住了,她见罐子年岁不大,冲着罐子道:“小伙子,你过来哈,姨给你社个话!” 罐子抬起头:“咋?” “你这一天真有四个大子?” 罐子看了这大姨一眼:“额是六个大子!” “咦,你这小伙子脑子被驴踢了,六个大子,你做梦去拾哒吧!” 他抬起头,看到一个好看的郎君就坐在不远处,身边左侧有个山一样的壮汉,右侧有一个很好看的丫头,抱着一只很大的猫,那郎君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小姑娘,五六岁的模样,粉雕玉琢的很是好看。 罐子摇了摇头,不想跟这婆娘闲谝,深吸一口气,继续卖力气。 -------------------------- 伽罗把九尾放到肩膀上,看着颜白,笑道:“大郎…不不,公子,这糕点要不要我再去给你拿点?” “算了,算了,噎死我了,齁甜齁甜的,要不是我饿的急了,我才懒得吃。” 伽罗闻言,赶紧去给颜白捶背,一边捶一边说道:“我听人说糕点得配着茶吃,一口茶,一口糕点也不会那么噎了,走的急,我都忘了,还是老祖宗提醒我才想起来,下次我把茶也煮上,少爷你试试。” 颜白闻言连忙摆手:“算了算了,别搞了,填饱肚子就行,那些享受我弄不来。” 这哪里是颜白弄不来,实际上是伽罗煮的茶喝不了,又是葱花,又是羊油,还搁盐末,蒜泥,姜片,这哪里是喝茶,这明明是喝汤,都说黑暗料理恐怖,颜白看来这茶比黑暗料理恐怖多了。 喝一口,满嗓子都是油,那一整天你都会觉得嗓子有异物,咳不出来也咽不下,简直是折磨人。 运钱的黄山没来,要通知的各府管家却来了,他们骑着马呼啸而至,看到颜白坐在路边他们远远的下马,牵着马走到颜白身前,规规矩矩的见礼,然后默默的站到一边。 颜白已经深得封建社会真传,见他们朝着自己行礼,也仅仅是点头算是回应,高傲的要死,不过对他们真不能回礼,你要是回礼了能把他们吓死,颜白曾对李晦的管家回过礼,直接把人家吓哭了! 这不算,这搞的李晦还以为自己犯病了。 罐子现在不敢抬头了,这些大管家有几个是认识的,平日走路都是眼睛朝天的,今儿倒是奇怪,在这个小郎君跟前却怪的像个小猫,这小郎君是谁?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县尉吗? 哪能有这么年轻的县尉,一看就不是,长安县的县尉上马都要人托着屁股帮忙呢,这么年轻肯定不是。 轰轰轰的马车声由远及近,官差也开始敲锣,他们扯着嗓子大喊:“今日劳作结束,排队领工钱咯。” 远处的一个不良人听到了,也敲响了手中的锣:“今日劳作结束,排队领工钱咯。” 啰声蔓延越传越远。 片刻之后,整个万年县都沸腾了,不管是劳作的还是没劳作的都涌过来看热闹,片刻功夫,朱雀大街挤满了人,好在颜白事先有安排,一群群的不良人冲了出来,挥舞着木棒,不让看热闹的人往过聚集。 几个衙役搬来蒲垫案桌,在颜白身侧一溜摆开,朝着颜白认真的行礼之后才坐下。 这时候运钱的黄山也到了跟前,从马车上把一麻袋一麻袋的铜钱往下搬运,他故意扯开绳套,露出一堆堆黄灿灿的铜钱,围观百姓发出哇的一声惊呼。 萧文石拨开人群,走到颜白身前:“县尉,还有什么需要交代吗?” “时候不早了,排好队,开始吧!” 萧文石拱拱手,走到中间,大声道:“请大家排成五个队列,家里有孤寡者自成一列,站到最右边,先来后到,不准插队。大家请注意,我在说一次,请大家排成五个队列…… ” 几千人领钱的场景格外地震撼,没有一个人说话,有的只是那灿若星辰的一双双眼睛,充满了渴望,也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喜意。 开始发工钱了! 时间缓缓而过,终于轮到了罐子,他有些紧张的看着看着眼前的衙役,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衙役却头也不抬道:“叫什么,哪个坊的?” “哦哦,安义坊,王罐,罐子的罐!” 罐子怕自己说不清,特意把话说的很慢。 衙役翻着案桌上的名单薄,找到安义坊,再从安义坊名单里找到王罐,然后把薄掉个头:“这里,按个手印!” 王罐早都看明白了,心里也演示了无数遍,可轮到自己按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按印泥的手有些发抖,他用力的按下了自己的手印,衙役抬起头,看着他:“是要钱还是要粮?因为你家里孤寡,钱就是六个大子,粮就是一担,不过需要你自己扛回家。” 王罐咽了咽口水:“要钱!” “给你,好了,下一个!” 王罐走出人群,闲着的心终于放下,他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六枚铜板,扛起锄头铁锨就朝着家里飞奔,跑到半路,他又猛地停住,他猛地一拍脑袋,突然响起娘的嘱托要给县尉磕头? 想了半天,罐子也没有想明白哪个是县尉? “算了,明日再问,到时候在磕头,多磕几个把今儿的补上。”说罢又开始飞奔,浑身像是有使不完的劲儿。 长安县的围观者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们羡慕地看着万年县的人有钱拿,没有人故意克扣,也没有人使绊子,拿钱按手印,然后走人,无论是拿钱的还是要粮食的都足足的,他们恨恨地朝着长安县衙呸了一口: “狗官,贼你妈,看看人家万年县,在看看你们,呸,狗官!” 第69章 不能心急,不能心急啊! 可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比如说各坊的坊长就很不开心,百姓更不开心。 先前没有被坊长选上去干活的人,在看到选上的人喜滋滋的拿着钱回到了自己家,他们心里格外的难受,比割了自己的肉还难受。 在坊长回去后立刻就堵住了坊长的家门。 一天四个大子啊,一天的工钱买的米就足够家里人吃一个月,多干几点,这到年底就不愁了,这好事哪里找,再说了这活儿也不重,这赚钱跟捡钱有啥区别? “何坊长,今儿你要把话给咱们说清楚,这满坊几百户,凭啥就没有我们,凭啥你就挑选与你沾亲带故的那几十户,我跟你说,今儿我算是豁出去了,这个事儿要么你把我们加上,要么我们明儿就去衙门闹!” 何坊长把锄头往地上猛地一顿,大声道:“驴日下的狗子你狗日的说话凭良心不?你自己摸着你的良心好好跟大伙说一说,当初我是不是第一个叫你的,选人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在?当初你狗日的咋说? 你狗日的说衙门里没有一个好人,这又是骗大伙去做劳役,给钱,给个屁的钱?你狗日的说说也就算了,你他娘的竟然到处说我是衙门的一条狗,让大伙别信我。 现在好了,现在看到有人拿到钱了心里不舒服了?要去衙门闹是吧,也别等明日了,也今日,咱们现在就去曲池坊,咱们去找颜县尉,他老人家现在说的算,咱们就让他评评理,看看是我不讲良心,还是你没有良心?” 狗子被吼道有些心虚,左看右看,见没有人帮腔,眼珠一转又说道:“颜县尉又不是县令县丞的,他说的又不算,找他作甚?” “好吃懒做的东西!”何坊长破口大骂:“你狗日的懂个驴啊,你也不去打听打听现在万年县谁说的算,崔县令王主薄早都跑了,现在整个万年就颜县尉说的算,这修水渠也是人家的法子,这工钱也是人家朝着勋贵要来的。 狗日的啥都不懂还骂我没良心,走走,跟我去曲池坊,今儿就是被武侯抓着打一顿板子我也要把事儿说清楚,走走……” 何坊长紧紧拽着狗子的手就要朝着坊外走,众人一见坊长这是铁了心要把事儿闹大,顿时心虚,齐齐涌了上去规劝做着和事老,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才把坊长给劝了下来,这下就再也没有人敢吱声了。 这一幕在很多坊市都有发生,有的能够说得通,有的只能和稀泥,有的稀泥都和不了直接都吵起来了。 此刻的县衙灯火通明,凡是能写能算的都被颜白留了下来。 “县尉算出来了,折合粮食和铜板,今儿县衙一共支出两万个大钱,根据现有的一个进度估摸着需要九天才能完成,届时咱们一共需要支出十八万钱,根据各家送的钱和大和尚送的钱,到时候咱们县衙最少会剩余百万钱。” “来年开春的需要的绿植你加上去了没?” 萧文石心里默算了一下:“没加,劳工加绿植估摸着还需要十万钱,我现在加进去。” 颜白点了点头:“那如果我把所有的街道都铺上和朱雀街一样的石板呢?” 萧文石心里咯噔了一下,又算了算,好久之后才抬起头道:“这百万钱就不够了!” 颜白使劲的搓了搓脸,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心里不要着急,盘算了一会儿,说道:“东市这里拿出二十万钱好好规整一下,以后这里将会是咱们的税收的大头,别皱着眉头看我,现在一两句说不清楚,照做就行。” “好!” “对了,今晚我让写的东西明早一定派人粘贴到各坊的门口,位置要显眼,一定要让所有人一出坊门就能看到,还有,今日的劳工领钱要保存好,最好归档。” “好!” 黄山给颜白倒了一杯只有茶叶沫沫的茶,没有放油,也没有放各种配料,他见颜白抿的呼呼响,忍不住给自己也来了一份,抿了一口,他一张丑脸扭在了一起,老天爷,咋这么苦啊! 这是人喝的么? 颜白抿了一口茶,看到黄山忙完,问道:“黄山,你觉得咱们还有哪里没有做到,或者说我这里没有说清楚的?还有,你狗日的搁茶叶搁少点,你看你这碗,满满的一碗茶,知道是你在喝茶,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吃茶叶。” 黄山咧嘴憨笑,不过心里还真有疑问,闻言,他说道:“县尉,咱们写的这个告万年百姓书其实都好,我这脑袋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把奖励给衙役的一百三十二吊子也写上去,而且还是写在最面前的位置。 这可是咱们自己内部的奖励,百姓如果看到了,他们不会说咱们在以权谋私么?” “文石呢,你是不是也这样想?” 萧文石点了点头:“确实是,不过我想县尉这么做定是有深意的!” 颜白闻言悠悠的叹了口气:“这个钱毕竟不是咱们县衙自己的,说的难听点就是朝着各家去要的,逼着他们给的。既然这钱出自他们,那他们就享受有知情权,第一日会麻烦点,我们要写上各家各府,还有我们今日的支出和结余。 到了明日之后,我们就只写支出和结余,至于为什么把发给大家的钱也写上,这么做其实也是让所有人都放心,向所有人证明我们没有贪墨,那就光明正大的拿,至于会不会被吏部责问大家不用担心。 老和尚给的六十万明日我会送给陛下,一,是我们用不到这么多钱,留在县衙还容易有祸端,二是,主薄和县丞还是空着的,想借着这个机会把大家的官身试着看能不能敲定一下。” 萧文石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一句话都没说,就在那儿捂着脸痛哭,那模样真像个朝鲜人,他算是彻底地对颜白死心塌地,就冲着这份心怀和情谊,他觉得士为知己者死不是不可能。 黄山在伤兵营接旨的时候哭过一次,然后就被颜白打趣了七八天,他现在不敢哭,怕被笑话,所以他选择站在那儿不断拱手傻笑,模样更难看,像个招财猫。 一夜转瞬即过。 也不知道谁出的馊点子,竟然把告万年百姓书贴在了大门上,白纸黑字,也不知讲究一下。 所以,一早起来的万年百姓就看到了贴在坊门上的《告万年百姓书》,有识字的已经开始在摇头晃脑的念叨,不识字的赶紧冲到坊里去把识字的从被窝拉出来,昨晚才结束鸡飞狗跳的各坊,现在又开始鸡飞狗跳起来。 杜如晦和高士廉看着自己府邸墙上贴着的《告万年百姓书》。 “高侍中,颜白此子你怎么看?” 高士廉笑了笑:“克明啊,我家是没有合适的闺女,如果有,我豁出脸不要了,我去求陛下,我去求皇后,也要把女儿嫁到颜家!” “你这么看好他?可我听说此子在德行上有所亏欠?” “你难道不看好他么?那《卫生条例纲要》你也看了吧,虽是大白话,但却字字珠玑,孙道长已经半个月没出草庐了,太医署更是说见此子必称师,昨日在朝堂那一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更是让我夜不能寐。 了不得,真是了不得啊,你看看,我就出了一万钱,我就成了国之大义者,今儿府门才开就有路过的百姓朝我府前行礼,这胸怀,这气魄真的不亏是颜家的子孙,这一万钱我花的心服口服。 至于德行?贩卖祖物虽是放荡,但如今你可曾见到过他跟在李家那小子屁股后面斗鸡走狗?每个人都会错,就看能不能改过!” 杜如晦见高士廉说了这么多,笑道:“看来你真的看好他!” 高士廉见杜如晦有些不屑,笑道:“克明,要不要打个赌?” “怎么赌?” “我赌不出五年内,此子必会成为京兆尹!” 杜如晦笑了笑:“京兆尹不是京兆少尹,我朝历来是由亲王担任,据我所知此子今年才一十有五,二十岁的三品官我赌他不成的,太年轻了,几乎不可能!说说你看中我家的什么?” “我赢了我要你家珍藏的蔡邕《篆执》,我要是输了我就把我家的皇象《急就章》给你,如何?” “那就赌一赌,我也看看你看好的小子到底有何本事!”杜如晦伸出手,高士廉也伸出了手,两只手掌击打了在一起,赌约成。 长安人都是急性子,更是实在人,看到坊门的那《告万年百姓书》就明白了自己做工为什么有这么多钱拿,这恩情不能不记在心里,早饭都不吃了,扛着家伙事儿就出了门,先去县衙作揖致谢,然后再去各府。 程家,李家,柴家,尉迟家等诸多家的管家腰杆又坏了,回礼弯腰回坏了。 高门府邸见到小官可以拱拱手算是礼节,那也可以说是你家府上的高贵,御史看到了屁话不说,可遇到这百姓在府前行礼你可不敢拱手回礼,你要是礼节不到位,被御史看到了一顶帽子扣下来可是要遭人唾弃了。 万一这唾弃的人多了,这名声可就臭了,宇文家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听说到现在头盖骨还挂在突厥人王庭中呢! 第二日的劳作随着太阳的升起又再一次继续,有了昨日实打实的到手钱,今日所有人格外地有激情,干活也格外的卖力,这一次他们坚信今儿做好活,晚上一定有钱拿。 第70章 县尉的嘴 从床上起来的时候颜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酸痛的,一想自己昨儿也没有干,颜白觉得一定是昨儿早起然后去早朝在那儿坐的。 看了看床头的衣裳,颜白好奇道:“伽罗,今天降温了么?” “嗯,少爷今儿降了,比昨儿冷多了。” “今儿我要进宫,你还是帮我把官服拿来吧!” 片刻之后门开了,颜白在伽罗的服侍下利索的穿好官服,穿上这让人浑身别扭的官服,颜白就去了老爷子住的小院。 老爷子起来的很早,他依旧是坐在那棵石榴树下,看着颜白规规矩矩的朝他行礼请安,老人家突然就湿了眼眶。 颜白不知道老爷子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不知道发生了啥,赶紧冲了过去:“爷爷您这是咋了?” 老爷子知道自己突然这个样子把颜白吓到了:“今早,各坊乡邻大清早的来咱们家门前跪谢,我想,如果当年你阿耶没有被叛军杀死,如果你娘没有追随他而去,他们如果有幸看到今儿这一幕,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遗憾。 他们的儿子终于长大了,不再淘气了,也终于能让人安心了。 今年,你马上就年十六,马上就成人了,看到你们进门,我仿佛看到了那时你阿耶在朝我走来,一样的英气勃勃,一样的虎虎生气……” 颜白被老爷子说的心里酸酸的,伸出手轻轻的抹去老爷眼角的泪滴:“所以啊,爷爷您更得开心不是?把身体养得好好的,我以后还要娶妻生子,以后还要面对更多扑面而来的倾轧,您可得跟现在一样帮我,就算不帮我出主意了,也得帮我抱娃不是?” “你啊!”老爷子伸手点了点颜白的额头:“我说咱们家里人怎么都是是个木疙瘩性子,原来都把能说会道的本事一股脑的给了你身上,这嘴巴能甜死人,今儿听你在院子喊你要进宫?” “是呀,衙门里还有那么多钱,总搁在衙门不好,趁着年龄小可以胡来,我准备把一部分送给陛下。” 老爷子点了点头:“万贯家财,不如一技在身,高谈阔论,不如一言九鼎,心是直的,做什么都是对的,心是弯弯绕,做什么都不得心,去吧,给陛下是最好的,有了它,你在封家挖四个粪池都高枕无忧。” “那孙儿就先走了啊!”颜白朝着爷爷挥挥手,牵着马就离开了家。 老爷子看着孙儿离开,朝着伽罗招招手:“来来小闺女,今儿你还得我给我讲讲你们那里的风俗和习惯……” 大嫂也探出了头,她打开飞奴笼,看着一群飞奴哗哗的冲上天,看着笼子里又多了几窝还没长毛的小飞奴,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天爷,这飞奴越养越多咋办?” 颜善闻言探出了半个身子:“娘,拔毛,烧火,熬汤!” 他心里恨死这个比自己还小的叔叔,万年县现在官民打成一片,压力一下子就到了自己这边的长安县,昨夜苦思了一夜,也没有想到能让长安县百姓赚钱的法子,现在整个衙门官吏哀嚎一片。 长安县的诸多大户都准备要来万年县买房居住了,理由是能喝上干净的水,这富户真要流走,对长安县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大嫂闻言,狠狠的剜了一眼颜善:“滚!” 唉,颜善觉得这家自己待不下去了,不行,今晚回来得好好的找小叔聊聊,输可以,输的太惨年底可咋办? 当颜白穿着县尉官衣,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街头的时候,有人喊了一句县尉来了,一传十十传百,所有干活的百姓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努力的记着县尉的长相,远远的冲着颜白鞠躬抱拳。 颜白面带微笑抱拳回礼,这一路笑的脸都僵了。 罐子看着颜白从自己身边不远处经过,他还是不敢信这就是县尉:“叔,这就是咱们县尉?昨儿狗子不是说县尉是个老头么?” “放他娘的屁,县尉是曲池坊的颜家子,怎么是个老头了,以后离狗子远一些,别听他瞎胡咧咧。” 一愣神,颜白已经走远,罐子猛拍大腿:“哎呀,我娘让我给县尉磕头呢!这一转眼人不见了,这可咋办……” “今儿结束去曲池坊,给老爷子磕头,我给你说啊,你你别给别人说哦,我听说颜家老爷子是神仙转世……你想啊,这都一百多岁了,你见过一百岁的人么……听我的,你去给老爷子磕头,多磕几个,纳福呢?” 罐子频频点头,对,纳福,一定得纳福,万一把娘的眼睛给求好了呢? 到达宫门,颜白下马,看着宫门前一大群排着队准备进宫的官员,别看他们官服颜色不是绿色的很好看,可是呢,他们正在接受验证还有搜身,颜白不想耽搁时间,直接上马越到众人前。 “呦,小鸡啊,今儿咋又来当值啊!” 史仁基看着骑马的颜白咬了咬牙:“颜县尉,你狗日的能不能别这么嚣张啊,这是皇城,按规矩三十丈前都要下马,您倒好,直接冲到我们跟前,你说我们出手呢还是不出手呢?” “这是陛下暂借给我用马,实际上就是陛下的马,来来,出手,不出手我看不起你,我看你敢不敢杀掉陛下的马!来来,就往这儿砍,这儿放血快……” 史仁基不想跟颜白磨嘴皮子,因为他早都发现,这颜白比李崇义嘴皮子还贱,反正在武德殿这么多天,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他的。 阿爷还说颜白浪子回头洗心革面,在朝堂立德了,是一个有志向,有骨气,有大毅力的少年让自己多去跟着学。 学啥? 学这畜生的贱样儿么?学他的厚脸皮么? 天啊,这可真是造了个死孽。 “颜县尉你要干嘛?” 颜白拍了拍腰挂的长剑:“进宫面圣。”说吧朝着远处早已经等候的黄山挥挥手,然后又对小鸡说道:“喊几个人来帮忙,我去给陛下送点东西。” 颜白嚣张的进宫了,被颜白插队的一个五品官员朝着史仁基不满道:“老夫要参你一本,他一个七品为什么不搜身?为什么骑马皇城却不加阻止?” 史仁基不耐道:“一,他的马是陛下暂借给他的,按理说这个马还是陛下的;二,他的佩剑也是陛下赏赐的,有直接进宫权利,三,你鱼符不在,无法核查你身份,请你回去佩戴好鱼符,请明日再来宫门等候。” “史家小子,你等着,你等着,我现在就去你家府上,老夫要好好问问你家大人是怎么教的你....” 史仁基撇撇嘴,小声嘟囔道:“去吧,你要是腿肚子不打哆嗦算你赢。” 第71章 那个胖子是谁? 进了宫之后颜白发现这里的官员比外面的还多,队伍排得贼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多官员,看了一会儿,见是剪刀内侍在喊人进殿面圣,颜白明白应该是李二在找各位官员谈心。 想了想李二的皇位问题,颜白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毕竟新领导上任肯定是要收买一波人心的,显然找官员谈话是最好的方式之一。 一顿敲打加承诺,你不跟着我就滚蛋。 颜白不想排队,想着今日衙门也没有要忙的事情,就一个人背着手朝着麟德殿走去。 还没进李承乾的小院,颜白就听到李承乾的高声朗诵声,背的还是《论语》,抑扬顿挫地听起来格外有意思,颜白听了一会儿待到朗诵声停下才去敲响了小院的大门。 开门的是小曹公公,他见是颜白,笑着打开了门,然后高声道:“殿下,殿下,颜县尉来看你了!” 原本安静的小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颜白听到好几个陌生口音的说话声,有孩子说话声,也有女子的说话声。 刚踏进门槛,颜白后悔地就想把自己伸进去的左腿给剁了,正对大门的台阶处,一宫装丽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看着妇人那立体的五官,看着那眉眼间和长孙无忌极像的神态,颜白瞬间明白这位很美丽的妇人应该就是长孙皇后。 颜白咬了咬牙快步走进了门,远远地就朝着长孙行礼道:“万年县尉颜白,拜见皇后娘娘。” 长孙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打量了一番颜白, 轻声道:“早都听说了你,今日终得一见,来过来说话,柳叶去给颜县尉寻个蒲垫来!” “小臣惶恐,今日贸然起来,实在不知娘娘在此,还请娘娘莫要怪罪。”不知道为何,颜白看到长孙深邃的眼眸心里都有些发虚,规规矩矩地行礼,然后规规矩矩地坐下,头都不敢抬。 长孙没有了言语,看着颜白的怂样子,又是轻轻地笑了笑:“你是不是想快些离开这儿?” 颜白心里苦涩,都低着头了,这心思还能被看出来,闻言,诚实道:“有那么一点点。” “你很怕我?” “不怕,但却有一点心慌!” “慌什么?” 颜白咬咬牙:“莫名地紧张,自惭形秽的紧张....” 长孙没说话,身后宫女却是忍不住笑了,鼻子喘着急促的粗气,看样子忍得好辛苦,颜白想看这个宫女好不好看,奈何不敢动,老老实实的跪坐在那儿如同一个兵马俑。 “听说前日的朝堂上你要求和封仆射赌抄家,赌这么大,来给我讲讲你哪儿来的这么大勇气。” “唉!”颜白叹了口气:“他说我残害同僚,其实就是打死了一个,算不上残害,那家伙贪钱他的太多了,竟然在衙门里玩无中生有,害了不少人,他说我贪财,我家里三个长兄都在朝廷为官,几个嫂子更是待我如子,每天回家床头必定有一贯钱。 嫂子给的钱都换不完,我又没有啥特殊的癖好,我贪财干嘛? 他说我枉法,其实我是最守法的,这些天所做的事情都是有迹可循,人证物证我都能找出一大堆,这些我都问心无愧,自然要和他赌,反正我是清白的。” 长孙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封刘氏昨日找过我,她像我哭诉如今整个府邸都变得臭不可闻,幼子家仆更是日日哀嚎,其长子封言道更是想与你拼命,颜县尉,手段酷烈了些,不就是这次修水渠没出力吗,至于吗?” 颜白有些琢磨不清楚皇后的意思,想了会儿回道:“臣愚笨!” “唉!”长孙轻轻叹了口气:“你哪里是愚笨,你这是在装笨,我答应封家的做到了,你听不听就不是能管到的,还有,我可听说封言道不是个好相处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都是年轻人,何必呢?” 颜白抬起头:“我那马槊虽然只有半截子,但是常年都带在身边,封言道不来还好,他来我就打断他的腿。”颜白觉得自己把话说的太满了:“或者被他打断腿!” 宫女再也忍不住,看着天,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他是怎么做到既有骨气,又没骨气的。 长孙莞尔笑道:“不错,不错,颜家终于出来个有点血气的,就是不知道手段如何咯! 今儿是来找乾儿的吧,他一会儿就出来了,刚才我说的话你也别搁在心上,我也是逼得没法了。既然陛下没说你错,你是陛下的官员,我自然也不能说你错。 想必这会儿李师已经结束,我去找李师说说话,承乾一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长孙就带着宫女进屋了,颜白看了一眼宫女,有些失望,这宫女不好看,但也不难看,不过长孙皇后牵着的一个胖小子倒是有些好玩,眼睛又大又圆,和李承乾长得很像,他走的时候一直扭头回首看着颜白。 颜白朝着他做了个鬼脸。 小胖子眼睛露出莞尔的笑意,咧嘴在那儿傻笑。 这是李泰? 颜白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琢磨着刚才长孙的话,琢磨了半天也搞不懂皇后是啥意思,唉,这些大人物也真是一次把话说清楚多好,非要把话说得云里雾里,搞得人心里七上八下的。 因为颜白的到来,李承乾有了片刻的休息时间,他来到颜白身边,见颜白规规矩矩的好没意思,捅了捅颜白:“咋了,见一次我娘就把你吓成了这样?” “有吃的没,我饿了!” 李承乾挥挥手,小曹公公立马就跑去准备,不一会就提溜来了一盒子糕点,尝了一块,宫里师父手艺不错,这糕点比外面卖的软和多了,咽下去也没有外面的那么喇嗓子,而且不齁甜,还有淡淡的花香味儿。 “封刘氏昨日来找母后的时候我也在,她一直在哭,哭声挺大,我偷偷看了却没有一滴眼泪。完了之后还和母亲喝了酒,之后父皇就来了,她就走了,母后就把封家哭诉的事儿说了一边,父皇没事没说话。” “咦,你这米酒不错,比宝宝家的好多了,还有没,一会儿走的时候我带些回去。” 颜白发现李承乾这里有酒,而且是那种带着果味酒汁呈乳白色的米酒,很好喝,喝的时候还有一股微微的奶香,一想到这是李承乾喝的,颜白觉得应该度数不高,咕咚咕咚喝了整整一壶。 “有,罐子比较大,不好拿!” “没事儿,我拉着马车进的宫!” “马车?” “嗯,真的!” 李承乾彻底无语,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拉这马车进宫干嘛,小曹公公跑出了门,片刻之后,他回来了,俯身轻声道:“殿下,三辆马车呢!” 李承乾不可置信的看着颜白:“还这拉着马车进的宫啊!” 见颜白把糕点吃完,李承乾说道:“昨日学业没完成好,今儿李师直接就把母后找来了,对了,你在宫外是不是也跟我一样天天要学习,然后还要抽空去衙门当差?” 看着李承乾期盼的眼神,颜白摇摇头:“听谁说的,我白日都衙门,哪有时间学学习,我给你说,当差比学习难受多了。对了,你说的李师是谁?” 李承乾看着颜白,见他不像是在说反话,悠悠叹了口气:“李文纪李师!” 颜白想了想,没有印象,想了想又觉得这可能是某个人的字,于是又问道:“全名,全名,不要带字的。” “李纲!” 嘶,太子杀手啊! 看着颜白诧异的模样,李承乾好奇道:“怎么,李师不好么?” “好啊,学问是自己的,你能学成什么样都是你自己的事儿,和老师好不好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过几天你就是太子了,陛下给你找的老师一定就是最好的!”想了想,颜白觉得李承乾还是蛮顺眼的,又补充道: “学的时候你一定要去多思考,有时候老师说的不一定是对的,就好比我家老爷子就对我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每个人的路都不同,具体怎么走要靠自己,而不是告别人告诉你怎么走!” 李承乾想了想:“可李师曾说我将来会成为父皇那样的人,他一直告诉我要怎么去做,要怎么去学习,才能成为那样的一个人,可是,我不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我脑海一片空白!” “空白是对的!换做谁都空白!” “怎么说?” “李师告诉你的是道理,是他见过的,经历过的,可是李师毕竟是没有当过太子,你如今就是太子,所有他的有些话只能作为你作为太子的参照,而不能彻彻底底成为你作为太子的模板,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好比我们吃同一个东西,我说好吃,你不能没尝过也说好吃,具体好不好吃你一定要吃过之后再说好不好吃,而不是别人说好吃你也说好吃。 每个人的口味都不一样,所以,老师教给我们的道理也是一样,一定要自己的判断。” “因人而异?” “可以这么说吧!”想了想颜白有些不放心,嘱咐道:“记住啊,今儿我啥都没说啊,你啥也没有听到!” 李承乾笑了笑:“我省的,秘密,这是秘密对吗!” “对对!哎呦,你妈来了,快快快,别乱说啊,记住啊,别乱说啊!” “我妈?” “就是你娘,皇后娘娘!” 李承乾挠了挠头:“我咋觉得你在说脏话呢?” “对了,那个胖子是谁?” “不是胖子,那是我弟弟李泰!” 第72章 为什么好的都是别人家的 “你俩叽里咕噜说了半天,是不是再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女人天生就具备第六感,就算李承乾面无表情,长孙还是看出了些什么,她好奇的打量着两人,那冷冽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刀子。 老实人说起谎来能把人骗死,李承乾闻言认真道:“颜县尉说我这儿的奶酒很不错,他问我讨要了几十坛子!” 长孙笑道:“几十坛子?搬得回去么?” 小曹公公这个马屁精道:“回皇后娘娘,颜县尉今儿来是给陛下送钱,宫里已经进来三辆马车,几十坛子怕是装不满。” 长孙露出一丝苦笑,看了规规矩矩跪坐在那儿的颜白一眼,然后又看了看案桌上糕点的残渣:“你和乾儿关系很不错,眼看晌午也到了,陛下那边也该结束了,看你有话跟陛下说,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颜白连忙道:“娘娘您别误会,我和中山王也是先前在泾阳军营早先认识的关系,没有故意去接触中山万,今儿来也仅仅是想跟殿下说说话,没有别的意思,说句您不爱听的话,小子最讨厌的就是带着目的去拍马屁。” 长孙冷哼一声:“不就是想说自己没有去攀附么,非要七七八八说这么多,还非要和拍马屁扯上,这和拍马屁有丁点关系? 今儿我算是看明白了,颜家的儒雅君子你是一点都没学到,学到全是像李崇义那样的碎嘴子和油嘴滑舌。 我就想不明白,一家子都是读书人,到了你这儿就反了过来,一个不随你心就给人家门口挖粪坑子,颜家出了你这样的真不知道是不是家门不幸!孔归师如果健在,看到有你这么一个侄儿不知是哭还是笑。” 长孙皇后口中的孔归是自己大伯,也是自己大哥的父亲,颜思鲁。 颜白闻言嘿嘿一笑:“皇后娘娘我这几斤几两我是心里有数,要不是陛下封我一个县尉,我现在说不定在养鹅。 我这个人就没有大志向,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是心心念念的,那我心心念的就是一辈子不为吃喝发愁。 所以啊,现在骑虎难下,谁惹我我就弄谁,反正当官不是我的志向,也没想着往上爬,更不会忍气吞声,更不怕得罪人。” 长孙皇后盯着颜白看了好一会:“陛下说你是他见过的人里当县尉最好的一个,你那师兄温彦弘也曾做过县尉,陛下说他不如你,一篇《告万年百姓书》就能让整个万年拧成一股绳,更让无数官员对你赞佩有加,明明是个有本事的,却又是一个不愿当官的。” 颜白笑了笑说出了心里话:“其实慢慢来会更好,只不过我还是太心急了,我实在太想看到我心目中的长安了,可是如今的长安离我心中想的还是相差甚远。” 长孙看着颜白喟然一叹的模样觉得好笑,问道:“如今的长安历经前隋,再到我大唐,无数工匠,文人,志士为其付出鲜血,到今日更是无任何城能比肩其左右,这还和你想的相差甚远,那我就要问问,你心中的长安又是什么样子呢?” 颜白想了想:“四夷宾服,万邦来朝,流光溢彩,遍地黄金。” 长孙皇后忍不住大笑:“前面两句还算豪气,可后面这两句怎么听着如此地别扭,流光溢彩,遍地黄金,嗯,黄金,果然是少年脑子才能想得出来的东西。对了,你弄三辆马车进宫作甚?” 颜白连忙道:“这次各府邸给了不少钱,县衙修整个水渠用不了那么多,还剩不少钱,想着上次酒宴上听陛下说宫里要节俭用度,我就把剩余用不上的就运到了宫里来。” 长孙看着颜白的眼眸,沉默了片刻:“你这孩子倒是个有心的,自八月突厥人走后,国库所剩无几,如今就连官员的赏赐都有些捉襟见肘,这钱倒是及时!” 就在颜白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小曹公公说陛下的来了,然后颜白就看到了李二踏着虎步进了门,看到颜白的时候顿了一下,他没想到今儿会在承乾这小院看到颜白这小子,哼一声算是打了个招呼。 皇后带着众人行礼问安,颜白紧随其后也赶紧行礼。 李二挥挥手:“俗礼都免了吧,赶紧吃饭,今儿说了一上午,嗓子都冒烟了!”这个时候的李二和以往颜白见到的李二不一样,少了些霸道,多了些人情味也多了些随性和自然。 也许,只有这个时候他不是个皇帝,而是一个父亲和丈夫。 案桌已经摆好,李二和长孙共用一个案桌,颜白和李承乾则分两边对立而坐。 李二喝了一碗肉汤,瞅了一眼颜白道:“封言道知道你进了宫,如今正在宫门口等着你了,好好的你跟人家封仆射赌什么抄家啊,抄家就算了,你的二哥三哥更狠,为了替你出口气如今要给他封家写书立传。 人家祖上是北齐太保封隆之之孙,隋朝通州刺史封子绣之子,虽说封仆射在前隋做的错事不少,但在我这里还算有功劳苦劳的,他这真要被你家写了封家也就只能改名换姓了,不然后辈子孙就被人戳脊梁骨了。 他本来就身子骨不好,如今更是找人给我带信说身体抱恙,看样子十月的大封他是不准备来了,你看看,本来就是一件小事,非要搞得我两头难,唉!” 李二见颜白不说话,抬头一看又是一阵叹息,因为他看到了颜白脸上极为明显的亢奋,叹了口气,说道:“你这二杆子就不能安生点,剪子,传我口谕让封言道赶紧滚回家!” “是!” 李承乾脸上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好戏看不成了。 李二吃了口菜,朝着颜白道:“听说人宫里的马车是你搞进来的,里面装的是啥?” “钱!” “威胁近百家的勋贵,然后转手又把钱送到宫中,你小子倒是会投机取巧!” “陛下这哪里叫投机取巧呢?我这叫做为国分忧……” 李二闻言,嘴里含着的一口肉汤险些喷了出来,瞪了一眼颜白道:“你的嘴啊真是能胡说八道。” 颜白一听急了:“陛下,你可乱给人贴标签啊,我这哪里是胡说八道,他们收获了百姓的夸赞,我万年县收获了钱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陛下的臣子,我们的还不是陛下的? 再说了,这是一件双方都很满意的好事情,到了陛下嘴里怎么成了我胡说八道呢? 陛下,这话可不能传出去啊,我颜家一瓢饮,一箪食,居陋室,回也不改其乐,家里个个都是品德高洁为国为民之人,我今儿送钱来也是实打实的,可是胡说八道,这话要是传去了,我可是要找我家老爷子了!” 李二咬了咬牙,拿着筷子敲了敲碗沿儿:“食不言寝不语,闭嘴,吃饭,然后滚出宫!” 看着父皇无可奈何的模样,李承乾忍不住发笑,笑着笑着,李承乾又有些羡慕,他忍不住暗暗的想,父皇什么时候对自己能不那么严厉,能不能多笑一些,就像他和颜白这样,可以肆意的争辩一下。 为什么,温柔的父亲都是别人家的? 为什么,让父母满意的孩子也是别人家的? 看着颜白和父皇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辩着,看着父亲明明板着脸,可嘴角却不知不觉地微微上翘。 李承乾愣愣地想着,这颜白难不成是父亲的孩子? 不不..... 李承乾使劲地摇了摇脑袋,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自己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想法? 第73章 每个人的一天 无论什么时候我们的百姓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百姓,没有之一。 勤劳,勇敢,踏实,智慧,知恩图报。 如今,水渠的修理工作已经是第五天了,清理工作比众人预计的还要快。 有的人觉得这一天四个大子拿得太容易了心里过意不去,觉得这是县尉在发善心,总觉得对不起县尉发的工钱。 到了晌午的吃饭休息时间他们也不回家,而是让自家的婆姨把饭带来工地,大口吃完,喝几口水,晃了晃腰杆继续苦干。 如今的水渠边全是闲汉,全是当初没被选上的。 那些没有选上的嫉妒这些选上的,他们现在比最苛责的包工头还苛责,眼睛死死的盯着沟渠,只要是发现有人没有把缝缝的污泥清理干净,他们在就大着嗓门在一旁洋腔怪调。 “哟,张大嘴,你这活儿做的真糙,这缝缝的黑泥不弄出来等着我们喝黑泥水啊?” “呦呵,杨木头你还瞪我,瞪我干嘛,要是觉得我说的不对,你去给坊长说一下,把我换上去干一天,让你看看我这活儿是咋做的?” “苗秃子,一天四个大子你做这活,是没吃饭啊,还是身子被你那婆姨榨干了?说实在的,要是不愿意干就说下,我身子好我代劳……” 这些闲汉嫉妒这些人有钱赚嫉妒的眼珠子发红,这工钱哪里找啊! 罐子有了工钱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粮食,钱搁在手里不踏实,他觉得睁开眼都能看到家里的粮食这才是属于自己的,他心里才踏实,现在家里的两个米缸囤的满满的,坊里的人都笑话他,笑话罐子像个饿死鬼一样。 罐子没有去反驳,站在一旁傻傻的笑着。 别人不懂饥饿的感受,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记不住是哪一日了,罐子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打散了头发跑去了长安县的最边边的和平发坊。 在那儿一家有两家寺庙挨在一起,求佛的人很多,外面有人摆了一间馆子,生意很红火。 罐子在那儿蹲了一上午,实在饿得不行了,见一客人刚离开座位,他就赶紧扑了过去,拿起盘子,拿起碗,用舌头疯狂的舔着,那油腥是那么的美味,是那么的少,舔着舔着就没有了味道。 他又赶紧趴在桌上,找着饭粒,找着别人吃不动吐出来的肉皮,骨头渣子,烂菜叶子,只要桌子上有的,罐子全部都塞到了嘴里是,外面的人大笑的看着他,看着这个疯子,那一刻罐子心里已经没有了羞耻。 “你们看,这个人真的像条狗诶!” “是啊,还是一条饥不择食的饿狗,哈哈哈哈……” 外面的一切好像都与自己无关了。 饥饿把人变得跟饿狗都不如,在肚子面前,要什么狗屁的伦理道德和尊严。 ---------------- 萧文石如今已经是主薄了,官印已经下来了,官服还在赶制中,听县令颜白说,今年这一年的后两月以及明年的整一年是没有俸禄的,而且这还是什么试用期,到时候官声还是要考核,最后具体怎样靠他自己。 过了就是主簿,不过依旧做个衙役小吏。 现在,萧文石爱上了在万年县巡视的日子,因为不良人看到他都会尊敬的叫一声-萧主薄。 如今,他对万年县修水渠的工作是极其上心的,他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这里,看看沟渠进度,点评一下水渠边台阶的花纹,在看看水渠边挖好就等着开春种树的土坑,他美美的想着明年这该是什么样的一个美景。 炎热夏季孩子们在水渠边嬉戏打闹,妇人树荫下搓洗着衣衫,老人在树荫下闭目纳凉,哎呀……想想都觉得心要飞了。 几个闲人又在说风凉话,说人家小伙子是个斜眼,挖一排土坑还能挖的七扭八拐的,三言两语把一个干活的小伙子给说哭了,萧文石见状被气的美梦都做不出来了,跑故去指着几个闲汉就是一顿臭骂。 “狗日的,干啥啥不行,说风凉话倒是头头是道,你们几个我是记住了,县令说这月月底就有大活,娘的,这一次我看谁敢要你们,奶奶的,就这样还想赚钱?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还赚钱? 赚个狗蛋,都给我滚蛋!” 几个闲汉扭头就跑,这被县主薄骂,怕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 骂完,萧文石看着眼前的壮小伙子:“给你线咋不拉起来?你真的以为凭着用眼睛看就能把土坑挖整齐?哎呀,额咋要哈你个万货,拔线给拉起,回填重新挖,赶紧的……” 当了主薄的萧文石现在看啥都不顺眼,总觉得这些东西会成为自己明年年底考核的绊脚石。 再看看对面的长安县,萧文石又觉得自己还不错,最起码万年县的百姓是极其认可自己的,不像对面,他们连自己的主薄叫什么都不知道。 一天的活计结束,萧文石学着先前颜白的样子,搬来一个案桌当椅子,寒着脸,看着一个个的干活的百姓领钱回家,真别说啊,往案桌上一坐看着别人发钱领钱就是有感觉。 罐子因为多挖了一个坑,耽误了些时间,排队领钱的时候排在了最后,终于轮到了他,官差依旧是那句话:“要钱还是要粮食?” 罐子认真回道:“今儿我想要粮食!” “粮食没有了,只有钱了,来抓紧时间按手印,我们也好回去算账。” 罐子按了手印,官差把那厚厚的一大叠纸张往胳肢窝一夹,头也不回的朝着衙门方向走去,那边有一辆马车,他们这一班子要坐马车回衙门,结束后之后马车在按照住的远近一一送回。 罐子握着手心的铜板心里美滋滋的,他现在不像前几日那么着急,他觉得如今的生活很不错,他要走的慢一点,好好的看一下自己这些日子挖的坑排的整齐不整齐。 路过昌义坊,罐子被几个人花皮挡住了去路,他们把罐子拉到一个避光的巷子,其中一人笑道:“兄弟,手头最近有些紧张,想从你这里借点钱去翻个本?” “没有!”罐子说着就要往外面冲,结果被几个人用胸脯子给撞了回来。 为首的那个拿出一把剜骨刀,刀身贴在罐子脸上,满眼凶光的盯着他:“你有这个活不容易,做事不做绝,一天六个大子呢,给我四个,你留两个,够意思吧! 如果不给呢,我就给你扎一刀,我没了四个,可以后说不定都没得赚了!” 罐子还真怕个自己来一下,不是怕事儿,而是想多赚些钱,心疼的拿出四个大子。 汉子笑了笑:“是个识趣的,在给你提个醒,知道你家就你和你老娘,老子兄弟多,这事儿你要告诉了武侯或者官吏,老子要是被抓了,老子兄弟可不会放过你老娘!” 第74章 阳光下的污秽 知子莫若母,世上没有人比任何人比母亲更了解她自己的儿子。 王氏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还是感受到了儿子心里的一团阴霾,她摸索着走到儿子身边,随着儿子一起在门槛坐下:“罐儿,今天干活被骂是吗?” 罐子勉强地笑了笑:“娘,哪有!” 王氏笑了笑:“以前回到家总是兴高采烈地跟我讲发生了啥,今日回来怎么不吭声?娘虽然眼瞎,但是心还没瞎,耳朵也没有聋,你坐那儿叹了三口气,当娘耳朵也聋了?” 罐子拿出仅剩的两个铜板轻轻地放到娘的手心:“今天就只有两个大子。” 王氏不由地板起了脸色,语气也变得严厉起来:“罐子,今儿干活是不是偷奸耍滑了?忘了娘怎么给你说的吗?颜县尉知道咱们娘俩苦,特意给咱们这样的涨了工钱,你闻叔那么壮实的一个汉子,一天干活只有四个大子。 你这个半大的娃娃,一天就给了六个,难不成说你一天做的工比你闻叔做得还多?人家颜县尉给了恩情,咱们家也不能没有良心,说,进屋给我跪下,看着你爹的排位给我说清楚,今儿都怎么偷奸耍滑的?” 罐子老老实实的跪好,委屈道:“娘,孩儿真的没有偷奸耍滑!” “还学会了骗人是吧?说实话……” 罐子不敢说自己被抢劫的事儿,可是看着母亲那痛心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娘,孩儿今儿回来路上被人给劫了,那几个人已经打听好了咱们家情况,他说我只要去给外人说了,他就找人来弄死咱娘俩。 孩儿……孩儿担心……所…所以才不敢说!” 王氏摸着拐杖就给了罐子一棍子:“这一棍子打你没有勇气,第一次你不敢反抗,第二次他们依旧会欺负你。 他们这样的狗东西就是找软柿子捏,有一必有二,对待这样的痞子就该拼命,你越狠他们就越怕。 明早你就带着我去衙门,我倒要看看,几个街头痞子他是怎么弄死我的,明天晌午回来吃饭把菜刀拿着,晚上谁敢拦着你就挥刀砍死他,这个吃人的世界,咱家不吃人,但也不能被人吃。 你老爹走得早,咱们娘俩孤儿寡女的要想活下去就不能被欺负,辛辛苦苦挣得钱就该拽得紧紧的,记住没?” “孩儿记住了!” 关中人从不缺乏血性,这里是老秦人的后代,古往今来皆是如此,昨晚那帮子青皮不知道问了多少人要钱,今儿一大早衙门口就来了不少人,他们虽然对衙门心有忐忑,但是一看到衙门口挂着的那已经成肉干的尸体。 众人又觉得安心不少。 颜白比任何人早到衙门,因为昨晚曲池坊也有人被劫了,四个大子,一个不留,走的时候还嚣张地对受害人说:你做工我发财,你明日赚钱,我明日还来。 颜白安抚众人让所有人先回去,亲自承诺,晚上必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衙门众人又看到颜白那阴鸷的眼神,点卯上班的衙役一下子就想到前不久那恐怖的几日,所有人不知觉地打个哆嗦,点卯之后也不敢说话,规规矩矩地在两边站好,心道,这有哪个贱人犯了事儿啊,可别把自己给牵连上了。 黄山看到颜白那满是杀意的眼神就知道不好,今儿估计要死人了。 “派个人去把陈摩诘带进来。” 陈摩诘自从决定跟着颜白混之后,就被颜白悄无声息地安插到了东市,因为颜白不懂东市的规矩,所以他先派个人去把东市规矩摸熟了,然后再对东市进行下手,这么好的一个市场,这可是日后衙门的聚宝盆。 事关颜白先前对陛下承诺的年底分红,不握在自己手心怎么可以呢? 东市离衙门不远,陈摩诘很快就到,几日不见这小子头上已经变得黑黝黝的,和以前光头的模样大相径庭,人也变得顺眼很多。 “哥,你叫我!” 一声哥把颜白吓了一大跳,也把众衙役吓得不轻,这颜县令啥时候多了个弟弟啊? “东市那三教九流的几个大哥都认识?” 陈摩诘点了点头:“都认识,住哪儿都知道。” “好,你带路,黄山陪着你,找一个僻静可以谈事的地方,我随后就到。” “好!” 颜白面表情继续道:“郑阿四!” “小的在!” “找些个机灵的不良人,换上平常衣衫,在各坊好好的打听一下,看到左边脸长个大黑疙瘩的就跟着他,看看他住哪儿,都跟谁有过交流。”说罢,看了郑阿四一眼:“我知道你们不良人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不做还好,如果被我查出来了有谁干着透风报信,干着吃里扒外的活儿,万年县整个不良人全部换,当然也包括你郑阿四,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交代下去,你可去忙了! ” 颜白说轻轻挥了挥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离开,然后去忙自己的事情,现在衙门的事情多的要死,而且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所有人都在出谋划策,出点子,出主意,查缺补漏,要把这件事做好。 这件事儿如果成了,真如县尉所说,这一辈子都不会缺钱花了。 在衙门枯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黄山那里也把人聚集得差不多了,牵着马就朝着东市走去。 东市门口,自然又遇到那个肉饼的,她还是那么好看,可惜颜白不想再当冤大头,走了过去,扔下一枚铜板:“给我来个肉饼!多加些肉,饼子我要现烤的,别把昨儿剩下的糊弄我,我要吃回来。” 妇人再看到这位好看的郎君,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了,她眼睛满是重逢的喜意,可看着看着她又变得惶恐起来,捂着嘴巴不可置信道:“你是县令?” 颜白没好气道:“嗯,大怨种县令!” 这时候和面的铁子冲了出来,一看又是那个色迷迷的小子:“贼你……” 她姐一把弟弟的嘴:“铁子, 县令,这是县令……” 铁子?? 颜白咬了一口肉饼,指了指身后的满脸横肉的不良人:“老铁,剩下的话你要是能说出来,我给你扣六六六……” 铁子躺在地上撒泼:“造孽啊,你是县令你不说,早知道我就不耽误你和我姐的大事了……” 颜白掩面而逃,这虎狼之词实在难以接受,这才是初唐啊,都已经这么开放了么? 第75章 第一次全体大哥见面会 东市这块区域的右侧有一个无名湖,有人叫它无名湖,有人叫它东市湖,还有人叫他饮水湖。 在这个湖边有一个酒楼,叫做东楼。 东楼的店家是个突厥人,叫做马飞,他原先是右武卫大将军史大耐的亲卫,因为年岁大了,靠着史家的关系在这儿开了一家酒楼,娶了一个汉家姑娘在东市这儿落地生根。 马飞在胡人中很有声望,一般的官宦和富贵人家如果想买个好点的驴马代步,都会来他这儿,给些钱财,他就能给你找一个比市面上便宜很多而且还不错的驴马。 颜白认识他主要还是因为九尾的缘故,九尾毕竟是野兽,虽然现在身子还没彻底地长开,但猛兽生来就是吃肉的,因为要买些骨头肉,小鸡就把他介绍给了颜白,现在这个店家每隔几天都会给家里送一包肉骨头。 马飞看着颜白今儿穿着官服来东市,手里还拎着马槊,这一看就是有大事儿,就没过多地寒暄,直接就带着颜白去了酒楼的二楼,然后换来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去招待客人,而自己去堵在楼梯口。 颜白推门进入,满屋子的三教九流齐齐站起,一人站起身热情地寒暄道:“哎呦,颜县尉来了,可是让我等好等,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哈哈哈……” 颜白看了眼这个打着哈哈的这人,也不打算问他叫什么,冷声道:“我来得早晚和你有关系吗?” 这人脸色一僵,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哦哦哦,县尉上请,县尉上请,坐下再说,坐下再说……”黄山紧跟颜白身后,早先随他而来的几个府兵。 虽然现在成了衙役,但是军中杀人的本事可没有忘,本能地摆好了军阵中常见的五人箭矢阵,不知不觉间已经把颜白护在了中间。 他们这些人年纪虽然不小,但是手上的杀人功夫可是没落下过,在颜白进屋的那一刻,他们由刚才的貌不惊人,一下子变得锋芒毕露,那冷飕飕的杀机,惊得这一屋子老大脑门子直冒汗。 只要颜白一声令下,一轮冲杀,这屋子的三教九流一个都活不了。 颜白直接坐在案桌上,拄着马槊,开门见山道:“今儿摆了个台子把诸位叫到一起就为了一件事儿,昨日宵禁之前,不知是万年县还是长安县的几个地痞劫了我治下百姓的钱财,劫了钱就算了,竟然敢放出狠话。 说什么,你做工我发财,你明日赚钱,我明日还来,还说什么,你敢把这事儿告官老子兄弟就弄死你老娘!诸位听听,这他娘的都撒尿撒到我头上了。” 扫了一眼众人,颜白继续道:“有人说强龙难压地头蛇,有人说猫有猫道,鼠有鼠道,我承认衙门想在这长安城官府找几个人的确很不容易,但是衙门想找诸位却很容易,你们都是在长安城混的,这些人说不定就是你们某个老大的手下的小喽啰。” “诸位老大,今儿宵禁之前,昨日抢劫的那几个几个杂碎我要见到,如果找不到,明日我就拿几位代替。 衙门杀人需要证据,等到武侯出马的时候只需要名单,时候不早了,诸位老大抓紧时间吧!” 颜白从知道这个事儿开始就没想着让不良人去找人,不良人找人,这简直就是开玩笑,他们在没有成为不良人之前就是混混,就算成了不良人之后,那和以往混的兄弟也是藕断丝连。 指望他们找,一辈子都有可能找不到。 指望衙门更不可能,衙门就二十三班壮,其余都是文吏,指望这二十三人在这大长安找几个抢劫的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颜白第一个念头就是从源头下手,给诸位三教九流的老大压力,只要他们有压力,他们就会找人,不管信不信,衙役找个人需要三四天,他们可能半天就找到了,他们勾连的人很多,消息面自然不是衙门可比拟的。 这样的一群人是一股子不可忽视的力量。 可这股力量在朝廷面前不堪一击,在颜白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因为这两者都是绝对的力量。 颜白的死亡通牒一下,地下长安城乱套了,各赌坊,各花楼,到处都在找人。 “大大大大……”一赌坊内,老四眼睛通红,脖子上青筋暴暴,跟着一大群赌徒正在撕心裂地狂吼吼。 荷官掀开骰子盅,猛地一声大喝:“一一一,小,通吃!” “唉!”老四懊地的拍着脑袋,骂骂咧咧地退出赌桌,走到一旁,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猛灌,昨晚才搞的一百多个大子,今儿半天就输了个净儿干,这手气背到家了! 荷官看着老四离开赌桌,朝着身后的一小厮快地的耳语一番,小厮钻出人群就消失不见了! “蚊子,你赢了还是输了?” 蚊子摊摊手:“唉,还指望翻本呢,毛都不剩!” 老四搂住蚊子的肩膀,悄声道:“今晚要不要再去搞一下?” 蚊子心虚的扫了眼四周,低声道:“四哥,再搞就出事了,昨儿就有一小子跟咱要拼命您忘了?” “哼!”老子挺直了腰:“怕个球,人家那是万年,咱们这是长安县,两县分治,想归来找人,抓人,等到猴年马月去吧!” “我还是想避避风头” “啧啧…你看你那胆小的怂人样子,别忘了我表哥是不良帅,他都没给我通信儿,那就是安全,陪哥今晚搞最后一把,明儿彻底收手,咋样!” 蚊子咬咬牙:“好吧!在搞最后一把!” 这时候走来一个小厮,朝着二人笑道:“四哥,蚊子哥,小黑哥让您二位去楼上一趟!” “啥事?” “不清楚!” 两人跟着小厮上了二楼,刚进去,门口的两个黑汉把屋门紧紧的关住,并且一左一右堵住房门,老四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涌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的感觉。 看赌坊的二把手小黑管事正盯着自己,老四赶紧行礼道:“黑管事儿,小的老四见过您老人家。” 小黑朝着老四笑了笑:“昨日输的毛都不剩,听说今儿又来一百多个大子,兄弟,给哥哥说道说道你俩这钱咋来的?” 老四心里不好的预越发发强烈,咽了咽口水觍着脸笑了笑:“黑大兄,借的,这钱是朝人借的!” “是吗?” “是是,我保证,一千个是,一万个是……” 小黑挥挥手,几个大汉冲上来就把两人按倒在地,小黑蹲在老四跟前,拍了拍他的脸,冷笑道:“真行啊,人家万年颜县令才上任一天,你他娘的都敢去人家头上抓虱子,真有种啊!更有种的是还跟我说是借的? 你这早不借晚不借,偏偏在万年县人家报案之后借,你是当我是傻子,还是当人家官差是傻子?” 老四闻言连忙谄笑道:“黑爷,黑爷爷,都是自家人,规矩我懂,我懂,给个活路,给个活路,我表哥是不良帅,给个面子……明儿我一准过来孝敬您!” 小黑摇了摇头:“现在我是爷啦?还想着今儿再去搞一把?还想着孝敬我?你狗日的是真不知道发生了啥啊,不良帅?现在你哥就算是武侯也保不了你,你知道知道,今日如果不把你抓着,明儿大管事的头就得挂在县衙门口。 把这两个给我绑了,好生的给送到衙门,他娘的,给咱吓得这一身臭汗,害得现在老子腿肚子还在打哆嗦。” “爷,爷,祖宗,祖宗,给个机会,给个机会……” 小黑懒得听,挥挥手一团臭布直接塞到老四嘴里:“贼你妈,说得好听,给你机会,谁给老子机会?” 第76章 我是长辈 犯人分好多种,有物欲型,性欲型,情欲型,信仰型,集合型。 抢劫的这批人就是属于物欲型,他们这些人都有几个共同点,好逸恶劳、游手好闲,又贪图享乐,对待这样的人,只要他们没有杀人,手上没有命案,没有造成重大的恶劣的影响,就要帮助他们改过自新,然后重新做人。 这样的方式叫做劳改。 宵禁之前,昨晚抢劫的一众犯罪分子齐刷刷地跪在万年县衙门里,通过受害者指认,这十七个人没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黄山手握横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一群街头青皮,朝着颜白询问道:“颜县令,我觉得还是都杀了好,就挂在县衙门口,看看日后那个狗怂还敢去抢钱。” 颜白冷哼一声:“杀了干嘛?死亡对有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豪气点的还会喊一句十八年又是一条好汉,杀了只能震慑一时,起不到一个很长久的教育意义。 再说一个人活这么大不容易,出生的时候老天爷都没带走他,那今儿咱们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容易地去过下一辈子。 咱们大唐的人本来就不多,日后咱们还要跟突厥人拼刀子,多一个人就可能多杀一个突厥人,看看,多么强壮的汉子,这样人敢欺凌弱小,那身子骨一定不错,一刀砍了多可惜啊。” 黄山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县令的想法,挠挠头:“县令的意思?” 颜白森然一笑:“十七个人,分散到十七条街,带上脚镣,以后这些人就扫大街吧!” “这么轻松地就饶了他们?” “轻松?”颜白嘿嘿一笑:“过一个月之后你再问问他们轻不轻松!” 开玩笑,劳动改造是不可怕的,如果在这改造中没有自由,没有人给你进行心理疏导,日日重复那枯燥的劳动,那么它造成的伤害就是不可逆的。 有的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老四蚊子等人的心随着颜白和黄山的对话也上下起伏,他们以为自己会死,谁知道竟然没死,但是没死却又多了一个什么劳动改造,劳动改造是做劳工么?要做多久?是去干些什么? 听县令提到了突厥人,那是要去跟突厥人拼刀子么? --------- 长安是所有人的长安,昨日的喧嚣就像是一颗石子扔在了大海了,除了被砸中的鱼记得自己被砸了一下,其余的诸多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皇城位于龙首原,是整个长安地势最好,也是最高的位置,在没有高楼栋栋的长安,皇城就是最显眼的,太阳从东边升起,阳光照射在皇城之上,伴随着清晨的一缕晨雾和点点炊烟,金光凸显,神圣而又庄严。 水渠的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短短的几日,就因为准时地发工钱,万年县衙获得了极好的口碑,被万年百姓称之为青天衙门。 万年县成了青天衙门,长安县诸官员心里就难受了,思来想去,县令决定亲自出马,因为知道颜善是颜白的大侄儿,他找到了颜善,先没说事儿,县令直接上硬菜,散衙之后直接拉着颜善去了平康坊。 平康坊可不是单纯的红灯区,它可以分为三个大区,也叫三个大曲。 北曲是妓女所在的地方,这里是真正的红灯区,中曲乃是酒宴区,在这里找几个朋友小聚,一边听艺姬弹唱,一边看美丽歌舞,这里叫做聚会区;南曲则更高端,美丽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且都是单阁楼,她们是平安坊最美的风景线。 这个曲也叫千金区。 她们不是有钱就能见到的,也不是外人所认为的卖身女子,人家是真正地靠着技艺和样貌吃饭,她们也是文人雅士的最爱,为了听一首歌土豪打赏千金那可是常有的事儿。 颜善去了平安坊呆了一宿,早晨悄咪咪地回到了家,好死不死地被大嫂逮了个正着,闻着颜善身上那呛人的香气儿,大嫂不用想就知道儿子昨晚去干嘛了,简简单单的一句滚,颜善自觉地去祠堂跪着了。 听着颜善在祠堂辩驳,门外看热闹的颜白笑得肚子疼。 “娘,真的就只去了喝酒,商量事儿去了!” 大嫂冷哼一声:“喝酒还喝出来了头发?你这衣领子里的长头发是你自己的?” “娘,真是我自己的!” “那你这脖子上的红印子也是你自己抓的?” 颜善瞟了眼门口的颜白,期期艾艾道:“我喝多了,这个倒没注意。” 大嫂气急,猛地一声大喝:“给我跪在这儿,跪倒你爹回来,他回来,你给他解释!” 看着大嫂气急败坏地离开,颜白轻了轻嗓子:“大侄儿啊,可以啊,都去平康坊了!” 听着颜白阴阳怪气的语气,颜善无奈道:“我是去了,但我真的没干啥啊,就喝酒了就喝酒了哇……小叔你要相信我啊,你真的要相信我啊,我爹最疼你了,我娘比疼我还疼你,说说好话,说说好话……” “喝酒哪儿不能喝,非得去平康坊?” “那还不是因为你?” “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昨晚可是散衙之后就回来了,还带着老爷子转了一大圈呢,咋能扯到我身上去了?” “万年县你们变成了青天,我长安县就里外不是人了,县令没有法子拉着我去喝酒,想让我请你帮帮忙出个主意,可没承想我喝多了啊,我真的啥都没干啊我……” “诶!”颜白悄咪咪地看了看四周,伸过脑袋:“你给小叔说说里面的姑娘美不美?” 颜善板着脸冷哼一声:“你去得比我还多还问我美不美?” “啥?我去得比你还多?” 颜善鼻孔又发出一声冷哼:“小叔你就别演了,你以前和李威还有那个李纲的孙子李安仁几乎天天去,美不美你心里不清楚? 看见这垫子上的坑么?这都是你跪出来的,现在我出了事儿了,你倒是挺会说风凉话!” “咳咳咳!”颜白抬起头:“注意用词啊,我是你叔!” “小叔,别闹了,快去给我娘说一下,求求情,她最疼你了,你的话绝对有用!” 颜白捂着下巴:“温无隐的那个表妹真的就是那么不受你待见?我老爷子说你俩可是一起长大的啊? 人家姑娘守孝期快到了,明年年初你俩是要完婚了吧,如今人家也在长安,你要是答应我去看看人家,我就去帮你抹平这事儿。” “未完婚不能相见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有没有让你去见人家姑娘,我的意思是去看望一下人家奶奶,人家祖孙二人不容易,这是孝道,也是应有之义,你脑子想什么呢!” 颜善深吸一口气:“老祖宗给你说的吧!” “就问你去不去吧!我还等着去监工呢,没有时间跟你墨迹。” “去!” “知错了就好,起来吧侄儿!” “你让我起来?我娘看到了不撕了我!” 颜白斜着眼瞥了一眼颜善:“我可是你叔,我是长辈!” 第1章 大封赏 这是颜白第二次参加朝会,有了第一次的朝会的经验颜白这次倒不是那么地匆忙。 宫里派来了内侍早早地就候在了门口,随他而来的还有一辆六匹马拉着的马车。 智力障碍者都知道这是陛下的马车,这次朝会,陛下为了请了颜家老爷子观礼,也为了自己的诚意把自己座驾拿来请老爷子。 老爷子看着这六匹马黑马拉着的马车,一个人喃喃道:“陛下啊,我颜家看的不是谁当皇帝,而是看谁让百姓衣食无忧,就算弑兄夺位那也是你们李家的家事儿,只要百姓过得好,与这天下又何干呢?” 颜白挠挠头,想说些什么,想了想又闭上了嘴巴。 李二会是一个好陛下,但却开了一个不好的头。 唉,后面的李家人啊!血流成河啊! 几个嫂子忙着给老爷子穿着具服装,具服也叫祭服,只有重大活动的时候才能穿,李承乾今天要被册封为太子,老爷子今天要代表文之一脉焚表祭天。 这具服很好看,但穿起来却极其复杂。 小到一块玉饰,大到里衣外衣的搭配都是很有讲究,满屋子的几个人也只有大嫂会穿,其余人就只能听着她的吩咐,在一旁打下手。 伽罗在一旁看得认真,她小小的脑子觉得日后自己的大郎也会穿上这身华美的具服,她要记下来,日后自己也能给大郎穿。 一切准备完毕,除了几个年幼的小辈需要呆在家里,颜家凡是成年的男人都要去参加大朝会。 老爷子上了自己家马车,手拿祭祀所用的玉制礼器-玉圭,挺直腰杆,严肃而又认真地坐好,招手唤来内侍,老爷子让他来驱车。 内侍轻轻松了口气。 在他不解的眼神中颜白搬出了轮椅,老爷子透过小窗,轻轻地朝着颜白摇了摇头。 颜白认真道:“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比您大的,他们在您面前跟您相比都是年轻的壮小伙子,朝会之后要祭天不知道要搞多久,他们站一天能扛得住,您要是站一天能扛得住? 说好的要给我抱娃,可不敢有个啥闪失。” 老爷子莞尔,轻轻叩了叩车窗,马车开始朝着朱雀街驶去。 刚到朱雀街这内侍驾着马车就差点掉进了才修好还没通水的沟渠里,这把颜白吓得够呛,一问才知道这内侍是个雀蒙眼,现在天没亮他看不清路况,颜白怕后面再出乱子,直接把内侍拉了下来,自己当起了马夫。 “以后记得多吃猪肝,羊肝!” 听着颜白的告诫,内侍趴在马背上慌忙点头,刚才他也吓得够呛,真要歪沟里了,回去后他的头也会掉在沟里。 驾着马车到了宫门,此时前来官员灯笼已经排成一条耀眼的长龙,看见陛下马车到来,再看看陛下马车身后的一个小马车,众官员就知道这是颜家老祖宗来了,立刻分站两端,弯腰行揖礼。 李纲,陆德明,孔颖达三人朝着马车行弟子礼。 “好像也没有多久没见,你们三个怎么老这么多?” 三人听着老爷子的打趣,齐声道:“颜师安在,我等晚辈有福!” 马车继续前行,才到宫门前。 颜白只觉得脖子一紧,扭头一看正是五大三粗程咬金,程咬金今儿也穿着具服,他朝着颜白努努嘴,颜白不明就里,他深吸一口气:“驾车都能走得七扭八歪,人都被你丢尽了,滚!” 颜白心里不满地诽谤道:马车走得歪了那是马走得不好,关我啥事儿啊! 尉迟宝宝的爹也走了过来,把颜白衣领子一抓,一抬手就给颜白从马车上提了下来:“丢死人,一个小七品,滚到后面去排队!” 看着秦琼也跃跃欲试,尉迟敬德毫不留情道:“老爷子赐字我为勇,没有你这个矮子的事儿,滚蛋。” “程老黑呢?他也有?” 程咬金站在马车上,大声笑道:“老爷子赐字我为忠,没有你这个矮子的事儿,滚蛋!” 众人闻言皆莞尔,扭过脸忍不住偷偷地笑。 车夫由内侍变成颜白,再由颜白变成了程咬金和尉迟敬德,颜白一边整理着衣领子,一边一个人往最后走。 这官员乌泱泱的,个个都穿得好看,有的老爷爷还抹了粉和红嘴唇,在灯笼的微微亮光下,看着就跟恐怖片一样。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绿袍,真是万紫千红一点绿,走到哪儿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只要见到颜善就是找到了自己位置。 李崇义说的不假,这大朝会真的有好几千人,等到宫门开,颜白还没有找到自己该站在哪儿,眼看时间来不及了,就跟着队伍后面朝着宣政殿走去。 这次朝会根本进不了大殿,官太小,都站到了殿门外,离殿门还要一段距离。 ------ 日出,阳光洒落,大礼仪开始。 站在远处,颜白只能看到李二的半个头,说的话也是听得半半截截,不过这次找了个好位置,刚好是台阶的最上一层,身侧就是一根下台阶的扶柱,柱子最上头刻着一个麒麟。 颜白把半个身子靠在麒麟上,站在倒也不累。 焚表祭天,颜白垫着脚看着自家老爷子,紧接着烟雾升起,几十个威武的甲士呈队列走出,他们是宣礼传达官,见到内侍高亢的声音响起:“众臣见礼,宣旨。” 这时候那队甲士齐声大喝道: 尚书奏议:以为少阳作贰,元良治本,虔奉宗祏,式固邦家。中山王承乾。地居嫡长,丰姿峻嶷;仁孝纯深,业履昭茂,早闻睿哲,幼观《诗》、《礼》;允兹守器,养德春宫。 朕钦承景业,嗣膺宝位,宪则前王,思隆正绪,宜依众请,以答佥望。 可立承乾为皇太子。 众官员高呼万岁,这是真的开心,国有太子,就如家有长子一样,后继有人,众官员也有了追随之人。 此时所有官员都伸长了脖子,因为接下来就是官员封赏。 礼官大声道:“艺居寅亮之尊,邦伯立分茅之贵,历观在位,必惟其人。咨尔天节将军燕王李艺,威仪山立,气宇渊深,执德不回……令闻昭着于四方封燕王罗艺为开封仪同三司……” 第一个被封的竟然是罗艺,原本就是燕王,如今开封仪同三司,有了开府建牙的权利,而且还是第一人,这份恩宠可谓到了极致。 看着台阶上缓缓而上的李艺,颜白摇了摇头,有些失望道:“没有后世影剧里的帅。” 在李艺之后就是封赏就是河间郡王李孝恭,这两个都是王,排在最前是应有之义,他们这些人的封赏完毕之后就是公侯伯爵子男勋贵的封赏,虽然之前早已经定下,但今日大朝会也会再封赏一次。 其意是昭示天下,昭示百官。 然后就是李二的几个弟弟,然后再是他的儿子,如李泰,李恪…… 封赏继续,礼官继续大吼,根据功勋,文官第一人是长孙无忌,紧接着又是武将,这样文武交换,颜白听到了尉迟敬德、侯君集、张公谨、刘师立、公孙武达、独孤彦云、杜君绰、郑仁泰、李孟尝…… 时间一点一点地溜走,颜白听的打瞌睡,这公侯伯实在太多,再加上前面圣旨上的形容词太多,为了照顾下面的官员,礼官还刻意放慢了语速,往往一个官员的封赏都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惟德可明扬,联求有攸济畴,颜家子,白,行改革之法,与国有功,功与社稷,朕授尔仙游县开国县男……” 众臣子闻言霎那间就议论纷纷开来,开国?如今已经是大唐的第二位君主在位,怎么会有开国县男这爵位?这颜白到底立了什么功勋竟然能有这赏赐? 这这…… 众臣不解,可如长孙无忌,程知节等三品大员却是波澜不惊,面带微笑,他们仿佛早都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一样,尉迟敬德更是笑道:“陛下的这个赏赐中肯,颜白受之无愧!” 李靖微微一笑:“老爷子怕是难做了哦,这些事咱们知道可咱们又不能说,可下列臣工却是不明,日久之下怕是有流言蜚语。” 颜白拾阶而上,就如这天空的太阳一样,年轻,耀眼,活力四射,老爷子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颜白身上挪开过。 第2章 仙游县 朝会实实在在地进行了一天。 领旨意站在勋贵群里,颜白是最小的一个,这个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这过来摸摸他的头,看着台阶下众官员羡慕眼神颜白如同身在云端梦里,脑子里一团浆糊,大朝会结束木愣地回到家倒头就睡。 睡醒后发现天比昨儿更冷了,门口喂猫的伽罗嘴巴呼出的气儿都有了点点白雾状。 坐在门槛上,看着院子忙碌的礼部小吏,颜白才明白昨日的一切都是真的。 七品官服被礼部官员收回,看着新发下来的浅绯色的官服还有金带,颜白无意识地发出一声轻笑,昨儿还打趣自己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不承想今儿就彻底的告别了绿,当时程怀默还笑自己见到他要称上官。 说以后见到他要躬腰行礼。 没承想这才几天啊,自个儿竟然跟他同级了,他是驸马都尉属五品,自己是县男也是五品,他没实权,自己也没实权,他多了个公主为妻,自己多了三百户可以收税的百姓。 院子又多了几个人,准确地说是多了三个宫女,她们跟着院子里的金银铜器精美布匹一样都是陛下赏赐,此刻她们三儿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想看看未来自己家的主人长什么样子,可是却没有勇气。 礼官清点好一切,把礼册恭敬地呈了上来:“颜县男,宫中赏赐已经清点完毕,还请您过目,确认有无少缺之后,小的就去忙别的了!” 颜白接过礼册看都没看,直接说道:“不用看了,看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礼官拱拱手,带着笑意躬身离开。 “你们三个叫什么?” 颜白很好奇宫女长什么样,毕竟这样的场景只是在脑海想过,也在后世的影视书籍见过,可如今就在眼前,那真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 三个宫女闻言整齐行礼,抬起头同声道:“回主上话,出了宫门我们就没有了名字,来时礼官曾告诫,来府上,以后当以主为尊,一切由主上决定,请主上赐名。” 这三个宫女很瘦,看样子应该是二十出头,这个年岁可以说得上是老宫女了,怪不得会被李二当作礼物赏赐出来,此刻,她们眼神满是惶恐,仅仅被颜白扫了一眼,她们就如受惊了幼兽一样有些发抖,低眉顺眼的模样让人心疼。 颜白指了指伽罗:“以后这院子里听她的,她比你们来得早,规矩也知道得多,今后他们带着你,不懂的问她就行。 你们想必也看到了,这院子就这么大,这个是我住的,旁边这个屋是你们住的。 有点小,床就一个,一会儿我让伽罗去买两个床回来,所以这几日就要先跟伽罗挤一挤,嗯?” 颜白想了一下,发现也没什么要说的,于是道:“你们先去收拾下,看你们的样子也是累了好几天,等到把精神养好了,我看看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到时候咱们再说罢,对了,至于名字我再想想!” “伽罗,先去我大嫂家借几床被褥,先打地铺,收拾完毕后你东市让人送塌来!” 伽罗把怀里的小花猫放到地上:“知道了少爷!来,你们跟我来……” 老爷子起床后精神气有些不足,本就是年华垂暮,经过昨儿一天的折腾,才起床的老爷子给人感觉有些昏昏欲睡,颜白心疼得厉害,站到身后轻轻地老爷子按摩揉捏敲打,帮着活血。 老爷子朝着颜白摆了摆手:“别折腾了,到了这岁数不是外力所能逆的!” 颜白不为所动,手中动作不停,回道:“我们这些儿孙可不是这么想,不信您去问问?” “老而不死是为贼,活的时间太长了容易让人厌烦,如今啊……”老爷子喟然一叹,悠悠道:“就算死我的眼睛也能闭着紧儿紧儿的了,如果能看到你阿耶,我会笑着对他说,这孩子你比你可出息多了!” 可能是觉得很开心,老爷子说罢自个在那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爷爷,这仙游县是在哪儿呢?” 老爷子笑道:“这仙游县啊,也叫宜寿县,也叫盩厔县,为什么叫这么些个名字说起来话长,缘由说起来还得先从前隋文帝说起,文帝这孩子贪图享乐,个人又崇信佛教,为了一己之私他下诏在全国各地修建行宫十二所,供自己出游避暑享用。 而盩厔马召南山黑峪口内的仙游宫与宜寿宫便是其中的两所,相士说此地曲水澄碧、山色灵秀,乃道风仙骨之地,文帝听后向往,便命杨素监造,遣民工万余人,三年完成,久而久之那儿的百姓都以仙游自居。 可自隋末烽烟起,仙游宜寿二宫毁于战火,如今已经是断壁残垣,满地焦木。” 说罢扭着头看着颜白,浑浊的眼满是慈爱:“经突厥掠夺,虽十不存一,虽说三百户,我怕现在凑出一百户都难咯。在泾阳伤营你是立过志的,答应他们,要帮助因伤患而死的袍泽照顾家眷。 曾子三省己身是为君子,如今有了块地,当初你说的话不能食言,事关品杰,咱们颜家人做事儿能虎头蛇尾,不忙的时候去找一下吴国公,后面的我不说你也明白,这里里外外都要照顾一下。” 颜白点了点头,从大嫂手里接过蜂蜜水和肉糜粥,伺候着老爷子吃早饭。 老爷子是个执礼甚恭的人,真正做到食不言寝不语。 所谓食不言是不是吃饭的时候不能说话,而是嘴巴里嚼着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想想也是,边吃边说容易口沫四溅,想想还真觉得有些不雅观,看来古人所执的礼真的是从生活中来。 “燕王的事儿可以搁一搁,如今他开封仪同三司,该避让的还是要避让,记住我先前给你说的话,烈火烹油,如大锅已经架起,我们要等着看这火什么时候点燃了!” 颜白点了点头笑道:“人家现在是个大老虎,我自然不会去摸老虎的屁股,我会听爷爷的话,躲在您老人的背后,我们坐在树顶上,慢慢地看着。” 老爷子露出两个仅有的牙齿和颜白相视一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老爷子补充道:“封家周围的坑都填回去吧,今日这孩子找我都红了眼眶,唉,都五十几岁的人了,今儿在我跟前一句一个老师喊得让人心酸。 师古他们几个也是的,《汉书》还没写完就准备给人家封家写,这么大的人了做事咋还像个孩子。” “那李家的几个赌坊酒楼呢?” “你是县令,你问我一个老头子作甚,你做官又不是我做官?” 颜白无奈地抹了抹脸上的口水:“孙儿懂了!” 第3章 开闸放水 历时十二日,城内万年县水渠的清理工作已经全部完成,除了路边特意留着栽树的坑洞密密麻麻地让颜白觉得有些不好看之外,其余倒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污泥已经运到了城外。 开始还愁是不是偷偷地扔在护城河里,结果被几个种田的农夫看到了,他们抢着要,因为是开始两个村子的人同时发现这黑黢黢的沉泥,到最后两个村子抢着要,都想拿去给自己村子肥田。 为了争抢这黑泥谁先发现的,两个村子险些发生了械斗,不知道哪个看热闹的吼了一句拿实力说话,这他娘的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关中人血性好战这是公认的,既然要拿实力说话,那就相当于决斗邀请了。 别看都是老实巴交的农夫,见了谁都笑呵呵的,可老实巴交的面具一旦拿下那就都是凶神恶煞的府兵,屋里床底下的横刀盾牌皮甲谁没有啊,一声吆喝两个村上百人都穿戴整齐了。 老老少少齐上阵。 各选择一人为校尉,五人一组,长矛兵为前,盾兵为中,箭弩兵为后,妇女儿童作为辅兵打后手,找了一块平整地,双方就要对战。 这是家里穷买不起马,这要是家家户户有马,早都搞突袭了。 要不是衙门发现得早,这一场械斗就会变成一场小型的遭遇战,真要真刀真枪地干下来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最后衙门为了这两个村不得不连夜出个规定,一个村一车黑泥对半分,自己接,自己运,这才最终平息了事端。 这件事把代理县尉黄山吓得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着,走路都打哆嗦,这要真打起来了,无论输赢,结束之后兵部会第一个砍他。 就算不砍他,一个监管不力,别说当县尉了,当个不良人都费劲。 水渠宽七尺,深五尺,两侧是米长的石板做铺垫,为了防止打滑和美观,上面刻有花纹,因为这是长安城,考虑到厚重大气,也为了平复老和尚做好事不愿意留名的怨气,颜白选择了荷花图案。 这些都是匠人拿石刻刀划出来的,主要是为了美观,但是该打滑的地方还是打滑,如果有人掉在水里了,颜白只能说一声抱歉,这不是衙门该管的事儿了。 每隔着一里距离,都会有丈许的台阶直达水渠,方便人们取水洗漱。 在颜白眼里这属于豆腐渣工程,可是落在长安百姓眼里,这可是了不起的大功德,今日就要和龙首渠连接通水,整个长安闲着的都跑来看热闹,各府也来了人,管家啊,子嗣都来了。 可他们来不是来看通水的,而是来看水渠的起点位置立着的两块石碑,看看石碑上自己家排第几,看水渠通水只不过顺路而已。 石碑这块颜白花了大价钱,每个人的名字都是用金粉描红,阳光一照,那真是又大又耀眼。 观国公杨恭仁毫无疑问地排在首位,人家是第一个支持县衙水渠工作的,属于雪中送炭,无论杨府给了多少,就冲着这份心思他家就该排第一。 为了让众位出钱的勋贵心里更舒服些,碑文上的事情始末是颜白求着自己家老爷子亲自提笔写的。 只不过内容是颜白编撰的,白话,没有营养的白话,洋洋洒洒几千字很详细地讲述了事情的起因和对未来的向往。 以及钱财用途去向,还有剩余钱财的工作计划。 有了颜白这么个开先河做法,以后长安官员如果要做个大事就必须也得如此做,不知道有多少人恨死了颜白,这么透明地公开收支,以后想伸手往自己口袋抓点基本上就不可能了,收入支出结余对不上那就得掉脑袋了。 衙门的萧文石和黄山看了之后一直要求把皇家也加上,没有办法颜白又进了一趟皇宫,见李二没见着,想着去找李承乾,结果李承乾从那小院搬走了,好死不死的颜白又被长孙逮了个正着。 所以碑文最后的落款是:大唐长孙皇后于武德九年撰。 也就是说这碑文内容就不是颜白写的,而是大唐皇后写的了,一个太监看着碑文面容愁苦,他是被皇后派出来看看,看看颜县子所说的大功德是啥,一看那满碑文的白话,他就跟吃了屎一样难受! 这篇大白话的文章是皇后娘娘写的? 他也不看放水了,钻出人群就往皇宫里跑,就跟颜白上小学的班长一样,跑得比驴还快,很明显,去告状了呗! 不管是不是,反正现在是的,各府看到这碑文的时候脸色也是跟吃了屎一样,可看到最后的落款又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开始又读一遍,嘴巴里吟哦有声,乡贤老叟更是摇头晃脑如饮琼浆。 第二块写着捐钱的碑文,颜白也没有写什么什么府,什么什么公,直接写大名,杨恭仁就是杨恭仁,了不起前面加个观国公杨恭仁,原本以为各府会很不愿意,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杨府管家听着百姓口中的赞叹,走到颜白面前恭敬行揖礼,有一就有二,原本还有些不满,嫌弃颜白把自己老爷大名写上去的管家,也反应了过来,纷纷来到颜白身前认真行礼。 功德碑留名,是要写入地方志和县志的,史官会入史,可以说因为这一件事儿,石碑上的诸人要青史留名了。 “吉时已到,诸工准备!” 黄山的一声大吼,上千个竹杈子做的扫把伸到水渠里。 第一轮放水持续一炷香,大家要借着水流和手里的工具清洗石壁和水渠因工作留下泥土,重复三次,三次之后就会彻底地把闸门打开。 黄山又是一声大吼:“放水!” 闸门缓缓上升,水流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随着闸门越来越高,放出的水越来越大,浪花汹涌,水势飞溅。 淘气地孩童看着第一个浪头,大叫着就开始跟着水流跑,上千个扫把伸到水渠里,借着水势之力使劲地来回横扫。 一团团污渍在水浪中翻滚,一转眼就被送去了远方。 李晦看着这水渠汹涌的水流,捂住下巴若有所思道:“你说这水里有没有鱼啊?” 颜白愣住,老子搞了这么大的一场面,你不夸赞几句就算了,脑子竟然想着的是有没有鱼? “应该会有吧!”颜白有些不确定道:“砸了,你想下去摸鱼?” 李晦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直接就翻身上马,颜白不解道:“不是说好的一会儿去东市么?你这是要干嘛?” “你们先去,我回去拿鱼竿,我一会儿试试这水里有鱼不!” 颜白如遭雷击,原本以为是他想要摸鱼,没承想这家伙竟然是想着有没有鱼可以钓! 这么大瘾? 第4章 简直不是人啊 看着干净的清水环绕在万年县各坊,李崇义难得的话不是那么多,他看着甩杆收杆钓鱼忙得不亦乐乎的弟弟李晦,笑道: “小白你知道吗?当时在武德殿听说你要给万年县修水渠的时候我是那么地嗤之以鼻,我甚至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你能做成这样的事情。 众口都难调,这半城的百姓更难调理,可结果呢,你不但做成了,而且还做得这么好!” 听得夸赞颜白喜滋滋地笑了,忽然说道:“东市的市令你确定不考虑下,实话告诉你,我下一步准备去整理那儿。” 李崇义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天空眨巴眨巴眼睛,悠悠叹了口气:“知道去年是谁在扬州告我父亲要谋反么?” “是他们?” 李崇义点了点头:“就是他们,隋帝在扬州留下的钱财太多了,他们心动了,他们说不动我阿耶,他们就诬告我父亲谋反!”说罢他扭着头:“知道隋炀帝为什么三下扬州么?” 颜白摇了摇头:“不知道! ” “陈朝被隋朝灭亡,他们心怀怨恨,成为隐藏在江南的一股敌对势力,这股势力并不大,可后来因为文帝开科举,让天下学子在朝堂有了施展抱负的一席之地,江南的这股势力就突然变得汹涌起来。 你说说这股势力是怎么来的呢?还是这群人。”李崇义自嘲地笑了笑:“他们这样的一群人说是读书人,可背地里做的却是诛九族的活儿,所以啊,我是家里的长子,我这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的,你问我东市令这件事是我姑姑托你跟我说的吧!” 颜白点了点头:“去找太子没找见,就遇到了皇后娘娘,拉了我说了一上午的话,最后走时才跟我说的。” “让李晦去吧,他可以!” 颜白摇了摇头:“东市边上有座湖,让他去,去给胡子表演怎么钓鱼么?” 李崇义哑然:“唉,他钓鱼又不是为了吃,钓了放,放了钓,然后再钓再放,只要碰到个有水的地方他都想甩一杆子,不光你头大,家里的人更是头大,去年大过年要祭祖了找不到人,派仆役去找,人家正在太庙边钓鱼呢。” 颜白闻言指了指脑子,有些担忧道:“他这儿是不是…受到某些不堪回首的创伤?或是受过情伤?” 李晦突然扭头,冷眼看着颜白,眼神好似在说,你是不是个大傻子! 颜白讪讪地抹了抹鼻头:“那个…那个…有鱼咬钩了!” 李崇义笑了笑:“对了,我阿耶说你的那首昔日纨绔不用夸这首诗写的很好,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名字?还有啊……”李崇义死死地盯着颜白:“这首诗真的是你作的?” 见颜白不说话,李崇义的话痨本质又开始了:“你偷偷地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你先前是不是白日使劲儿地玩儿,然后夜里疯狂地挑灯夜读,期待着有朝一日突然地跳出来一鸣惊人? 我滴天啊,想想都令人激动啊!这要是搁我身上,我突然来这么一下,然后去平康坊,你说那些美丽的姑娘会不会扫榻相迎啊!快快,你说说,你是不是这么做的,是不是啊?” “你真的好贱,我建议你去写故事卖给说书人,绝对大火!” 颜白从未见过李崇义这样的人,这家伙太能脑补了,任何事情放到他身上,最后事情的结尾都是平安坊。 “那姑娘叫什么名字?能让你每次都想到平康坊?一定很美对吧!” 李崇义腼腆地笑了笑:“那当然,我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她,此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娶她为妾,如今我们已经相识,相知已经快十年,她的美真是从里到外,不足以为外人道也,这么些年……” “这些年你没有被阿耶打死实属命硬!”李晦毫不留情地打击道:“真是不嫌恶心,还美得里里外外,那不是你俩没有发生乱子,那姑娘没有怀上咱家的种,要是出了乱子……” 李晦森然一笑:“你去乱坟岗找她去吧!” 颜白一听不乐意了:“诶,小灰你这话咋这难听,我就觉得你大兄是个真性情男人。” 一句话,李崇义把颜白奉为平生最好的知己,他感动得险些掉下眼泪。 李晦恨恨地瞪了眼颜白,牙齿咬得咯吱响:“十年前都认识她,你猜猜那姑娘多大?要不是她们知道是我大兄喜欢的人,今儿这姑娘都混成老鸨子了!” 颜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站到李崇义身边,板起脸义正辞严道:“蚂蚁啊,没想到你口味这么重啊!我觉得李伯伯下手过于温柔,小灰我建议下次执行家法你去找程怀默,他力气大,心贼狠! ” “你你……你真是个叛徒……啊啊啊,不活了啊……”透过手缝见两人无动于衷的冷眼旁观,李崇义讪讪道:“比我大五岁,清白身子,没开玩笑,她说不后悔,我也不后悔。” “死了这条心吧!”李晦说罢扭头继续钓鱼。 李崇义看了看颜白:“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写的那首诗叫什么呢?” “当官后!” 李晦又扭过头来,想了想又转了过去,李崇义琢磨了一会儿,喃喃道:“羞了仙人咧,还怪贴切的!” 忽然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朝着颜白恳求道:“她叫小莲,小白,求求你以莲为题作一首诗,我好去显摆显摆,真心的,我没求过你,长这么大都是别人求我,我从不求别人。 你看我家给衙门送钱也是我去送的,我都为了你豁出去了,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小小的忙。” 看着颜白有些心动,他趁热打铁:“真的,一次,就一次,无论什么样的我都认了,真的,要不拉钩……” 李晦又转过了头。 颜白看着这哥俩期待的眼神,虚荣心瞬间就埋葬了理智,直接说道:“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蕃。” “好贴切,花出来了,对比,下一句是就是莲对不对……”李崇义极为开心,摇头晃脑地开始了想象。 “晋陶渊明独爱菊。自……”颜白一下噎住了,这里肯定不能说李唐啊,这要说出来岂不是有问题,可落在兄弟俩眼里,这是颜白在思考,在想辞藻,在想句子,憋了一会,颜白脑子一转,继续道:“自唐以来,世人甚爱牡丹。” “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颜白把这一句说完,李晦突然就张大了嘴巴,身子也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像个上岸的大鲶鱼一样。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李晦心里狂呼:贼你妈啊,这还是人啊,这是读了多少书,挨了多少打,跪了多少祠堂才能想出的句子啊。 “予谓菊,花之隐逸者也;牡丹,花之富贵者也;莲,花之君子者也。噫!菊之爱,陶后鲜有闻。莲之爱,同予者何人?牡丹之爱,宜乎众矣!” 李崇义很满意,因为这首词不长,很好记,默念两三遍就记住了,很不错,中规中矩,很满意。 李晦过来摸了摸颜白的脑袋,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突然就哀嚎起来:“小白,你快说这不是你想出来的,这是假的,告诉我这是假的,对对……假的,假的,一定是假的……” 李晦自言自语,有点疯疯癫癫,好像疯了,突然掩面而逃。 “小灰灰你的鱼不要了?……算了,我拿回去喂猫的吧……呦不少,呦呵,这鱼长得可以啊,改天我去买个网子堵在水渠口,家里的猫再也不用花钱,也不怕大嫂念叨了……” “小白,咋又不说名字,这首词叫啥?” 颜白抖着鱼篓,美滋滋道:“《爱莲说》!” “这里面有鲤鱼......” “有啥鱼也是你李家钓的,关我何事?” 第5章 勋贵要学礼 颜白的一首词让平康坊诸位学子官员明白了什么是才华横溢。 当李崇义趁着酒劲大声地向着小莲念出这首词的时候,并说自己这是向颜白苦求多日才得到的时候,整个莲香楼一片静谧。 这里虽不说人人都是才子,但能到这里喝酒的也能自称一个文人雅士。 恰逢又是大朝会刚结束,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爱来这里和阔别多日的友人相聚,当李崇义骚包地大声嚎叫地吼出这首《爱莲说》,众人只觉脑袋被人狠狠的敲了一棒子。 小莲应该是很满意,你看,她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是何等高尚品格,这是在赞扬我吗? 李郎是真的懂我! 很快李崇义没有人管了,大家纷纷议论起了颜白,你一言,我一语,半柱香时间不到,颜白在长安所做大大小小的事儿被翻了个底朝天,从只知喜欢找人比武斗殴,到贩卖祖物败家之举,再到泾阳从军,回京成为县尉。 之后更是雷霆手段,尸首挂在县衙门口,如今顶风臭十里,再到朝堂和封德彝比抄家,重整水渠利万民,再到大朝会成为开国县子,种种一切从众人眼前飞速略过。 “此子应该是个有才的,为官我也是认可的,不与民争利,而又造福万民,是个好官,但是,至于这首词是不是他自己所作我觉得有待商榷!” “王兄所言甚是,我与你有着同样的想法,我想会不会是颜师所做,而又赠予此子呢?” “李兄慎言,此话不能妄言,你我束发求学以来,颜家众人品行可是堪比金石历经千年,在颜师未有定论之前,我等还是少言甚妙!” “我看来这些所做都无所谓,是他也好,不是他也罢,如此精妙文章难道不应该浮一大白为之喝彩?诸君,饮甚!” “此言大善,来,干了……” 《爱莲说》从平康坊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四周传播,这个过程中两个人爆火,一个用这高洁立志诗词讨好歌姬的李崇义,一个这首词的作者颜白。 颜白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他在睡觉。 他觉得在这个不冷也不热的天气睡觉是最舒服的,因此早早地就睡了,九尾就躺在他身边,呼噜呼噜地哼着,就像一首摇篮曲,很快就把颜白带入了梦乡。 一大早醒来,颜白首先去看望爷爷,见爷爷的气色有了回转,颜白才彻底地开心起来。 骑上马就朝着礼部走去,今儿是新晋勋贵学习礼仪的日子,作为新晋勋贵,虽然自己家几位兄长也能教,但为了不特立独行,也为了不让几位兄长太过于劳乏,颜白觉得还是去礼部学习比较好。 反正也就是走走过场,自己这种食邑三百户的小县男,在勋贵多如狗的朝廷里,就跟七品官一样,还是站在最后面,朝会上六部大佬看都懒得看。 进屋之后,颜白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先拱手,来的都是县男,之后他们就会去全国各地任职,这次见面说不定就会是一辈子。 一口一个久仰久仰算是认识,之后随便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好,开始了神游天外。 片刻之后进来一个很是儒雅的先生,他扫了一眼众人,之后就坐在自己的蒲团上,沉思片刻,待气息匀称他就开始讲礼,从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开始,一直讲到如今大唐,他口才极好,不打顿,又引人入胜。 别人感受如何颜白不知道,但是自己确实学到了不少的东西。 礼的由来讲完,休息了片刻后开始讲行礼,这一次这位老师没有坐着讲,而是站起来把颜白唤到台前,以颜白为示范给众人讲解。 “诸位请看向我,此子容貌如玉,眼神灵动,在祭礼和大朝会上不妥,易有失庄重,所以容易给人浮夸轻佻之感,时为下等,又易让人觉着装腔作势,张扬外放……” 颜白就算是傻子也听出这人话里的刺儿,这被人拿着举反例,就算自己本就如此,可这大庭广众之下让颜白格外地难堪和屈辱,原本还有些期待和欣喜荡然无存,颜白脸色不由得变得沉重起来。 待这位先生说完,颜白说道:“先生所言极是,还请先生告我如何改正,也请先生告知仅看人一面,就知道他在装腔作势,张扬外放?” 先生笑道:“此刻就是!颜县男觉得不对吗?” 颜白笑了笑:“对,可我也觉得先生道貌岸然,此刻就是,先生觉得对吗?” “颜县男请注意您的礼!” 颜白歪着头直视这老者双眼,见他不敢直视,颜白又笑着说道:“我想我应该明白了什么?我给你先生道歉,先生我错了。” 说罢,颜白换了一个口气,语气一下子变得冰冷起来:“先生,事有始终,就如人有跟脚,今日我虽不懂这是为何?但我家里有人懂,回去之后我就问问我家兄长,这礼是如何,又该如何讲,是不是有这个举反例的流程。 我的话说完了,现在先生您可以继续了,大家都听着呢,来吧,继续!” “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颜县男你此话是何意,难不成你觉得老朽在故意针对编排你不是?狂妄,今日我自当禀明陛下,颜县男切莫后悔!” 老头有些色厉内荏了。 可他的心思也彻底地被颜白看穿了,颜白拱手行礼:“你在故意激怒我?这样的你就能立住跟脚,这样你前面所说的就不会有人关心,这样他们就只关心我是怎么无礼而不会探寻无礼的原因。 所以,你看我现在执礼甚是恭敬,而且,言必称先生二字,今日这人如此之多他们都是见证,先生,颜白无礼还请你多担待。” 老头没想到颜白会如此有忍劲儿,如果颜白今日归去之后真去找他兄长对证,他还是有些恐慌和担忧,于是他指了指门外,颜白懂了,自然走出门去,老头这才对众人说道:“我再为陛下讲礼,此子顶撞,惩之!” 颜白现在的感觉就是像在罚站,可却没有一点罚站带来的担忧,给陛下讲礼,好大的一顶帽子啊! 约莫一炷香之后,先生走出门外,大声说道:“颜县男可知错?” 颜白自然懂得配合,笑道:“知错。”随后悄声仅用两人才能听到的语气道:“进屋道歉,此事揭过!” 老头子勃然大怒,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颜白,恨声道:“里子面子都在我这儿,众人亲眼见之,你能奈何我?” 颜白冷笑一声,低头俯身在老先生耳边道:“我这人最是小心眼,我的所作所为想必你也清楚,好好说话,你我都好,如今这般搞我,那自然我也会还手,虽然我现在不知道你在舔谁的沟子。 但我相信,今天结束之后我就会知道。 如今我虽暂管万年县,虽比不了你这个五品礼官清贵,但你别忘了,整个万年县一亩三分地我这个七品实官说的话还是好用的。 既然你说了里子面子,又拿陛下压我,话里话外都是陛下,我明白我要愤而出手会被责罚的,顶撞你也是如此。 可你别忘了,我今年不到二十,你今年怕是快有六十了吧。 你放心,我会死死地记住你的名字,记住你的儿子孙子的名字,我不光记着这些,我还要记着你祖宗十八代的名字,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一定会出手的。 一个清贵的礼官,做着恶心人的勾当,今儿要不是你拿礼压我一头,今儿你能不能回家还两说,我颜家长辈他们都是君子,可你凭什么认为我也是一个烂好人啊? 我给你说,从小到大我都自认为我是一个有仇必报的小人,进屋道歉,说清缘由此事就过去了,我依旧尊您为先生。” 老头没想到颜白会是这么的狠,也没想到他能把今日事儿忍下,然后报复他的后辈,一想到此子年纪轻轻就是七品实官,家里长辈都还在朝廷任职,他突然觉得今日犯了个大错,一个无法弥补的大错。 自己亲手种下了一个大大的恶果。 道歉当然是不能道歉的,自己要面子,那个人也更好面子。 一想到自己死后将不得安宁,他一时间心跳加速一口气没喘上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颜白赶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先生犯疾了,快来人啊……” 第6章 嘴甜的陈摩诘 遇到颜白这样的人实在很倒霉。 礼部的这位先生用他固有的思维来给颜白下套,但是呢,他忽略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颜白真的没在大唐接受过系统的教育,他对礼,对人情,对身边周围的人都是以他先前受到教育的方式来相处。 根本就没有受过完整的儒家教育,尤其是仁者爱人。 颜白都没有认为自己是君子,是仁者,也不会对待任何人都是仁者爱人。 兴平气和说话很容易相处,但如果想着下套,想着玩心眼,这样就非常的难以相处。 从宫内出来颜白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找到了陈摩诘,两人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吃着烤包子,陈摩诘这小子天生就该是混在街头,在没有颜白刻意地帮衬下,他一个人仅用了短短几天就摸清楚各府邸在东市开的铺子。 以及他们背后的主人是谁! 自从颜白长安城这帮三教九流的地头蛇开完会后,陈摩诘是县令的人这个身份被曝光,陈摩诘摇身一变成了郑阿四身后的一个不良人,别看年岁不大,这小子却极有城府,嘴巴甜,眼睛里有活,腿又勤。 他现在光靠着自己的嘴皮子都能养活自己。 他样貌白白净净,嘴皮子会说,仗着年龄小的缘故,一看东市门口有马车停留人家就上去搭话,张口贵人,闭口贵人。 如果这时候车里的贵人就会说出他想买点什么,然后陈摩诘就会介绍哪家铺子东西的优劣和价格给客人进行一个全面对比。 购物的客人很开心,这样最省心,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受得了牛马羊身上的膻味,然后还要在里面转半天,自己作对比。 有了陈摩诘,就少了这个他们不喜欢的流程。 他们一开心就会给赏赐,多的两三个大子,少的也有一个,搁在别人身上肯定是要接下的,可陈摩诘却拿出了自己不良人的腰牌,认真道:“贵人,此乃小子该做之事,给钱太见外了,您是贵人,小子服侍贵人是应该的!” 他这张嘴这叭叭一说,就没有不开心的,记住这个白净的小子,笑着离开。 客人离开,陈摩诘就来到商铺,这时候掌柜就会亲自走出来,极其隐蔽地给陈摩诘塞了五个大子,然后拱手笑道:“诘哥儿照顾,下次烦请多多推荐啊!” 陈摩诘会笑着拱拱手:“掌柜客气,掌柜客气。” 此刻陈摩诘笑着从脖子上拿下半吊子钱,献宝似的捧在手上:“大哥教的法子就是好,这才短短几天啊就赚了这么些,比在寺庙当和尚强多了,先前还被发现挨打不说,还不好骗,现在就动下嘴皮子就有这么些了!” 颜白把最后一口塞到嘴里,拍了拍手:“把钱送到衙门给老董,让他给你保管着,挂在脖子上不像个事儿,死沉死沉的! 万一掉了就洒落一地,你捡起来一数,少了好几个,都是辛苦钱,丢了最难受,那还不得哭死。” 陈摩诘笑着挠挠头:“穷怕了,一时半会儿不摸一下心里不踏实!” “多学着怎么做人做事儿,等开春去了仙游给你开一块田,把户籍一落,到时候也算是有了一个家,等年岁到了就给你说门亲事,不然总是老跟我说夜里梦到你娘也不是个事儿,总得让她老人家安心不是!” 陈摩诘羞涩地笑了笑:“好,我不挑,身子壮实的最好。” “对了,在东市这么久可寻到了来咱长安做生意的韦室人?” 陈摩诘把钱挂在脖子上,回道:“倒是有几个,不过总觉得不靠谱,个个贼的狠,咱们的话都说不好,走到哪儿都带着刀子,他们似乎很不喜欢咱们,也不爱钱。 最喜欢铁锅细盐还有烈酒! 而且他们似乎也不是纯正的韦室人,我也分不清是百济,高句丽,还是新罗的,哥,你是当官的,要不要唤来你见一见?” 颜白摇了摇头:“明日给他们的头人带话,就说我说的,我要黄精,年份越久越好,只要他们有,价格可以跟我来提,钱,细盐,铁器我都会满足他们,而且我会在这里给他们建一个场子,专门给他们买东西。” “哥,黄精咱们这里也有!” “我知道,但是听说他们那里的最好,我想试试!”说着颜白轻轻叹了口气:“我家老爷子年岁太大了,他老人家身子亏得厉害,我想找最好的黄精,再去求孙神医,看看能不能给老爷子调理下身子。” 陈摩诘看着颜白闪着泪光,不觉地也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娘亲,认真地点了点头:“我明天就去找和他们聊聊,不,我现在就去……” 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宫门出来,不是那个气晕的先生是谁? 颜白拍了拍陈摩诘的肩膀,指了指礼部的那个先生:“去帮我看看这是哪个府的,住在哪个坊,家里有多少人,姓甚名谁,都在哪里任职!” “好的,哥!” “注意安全,其实没啥,看完了就回来,不着急。” 陈摩诘点了点头,一口塞下去个烤包子,弓着腰就跟了过去。 颜白骑着白马特意沿着水渠走了一圈,经过一天一夜的放水,现在水渠的水清澈见底,不远处已经有几个妇人在水渠旁拿着木盆在洗衣服,听着她们爽朗的笑,颜白不自觉地也开心起来。 看来,做好事是真的能让人开心。 看着颜白回家,伽罗笑着就迎了上来,三个从宫里出来的依旧还有些不习惯,可能是在宫门低眉顺眼多了,现在到了外面也是这个样子,脑袋永远杵得低低的。 小心翼翼的样子总是让人觉得可怜。 “少爷,今儿鄂国公府上送来了一封信,他说交给您,您看了就会明白。管家还说,后日请你去府上做客,说什么兄弟之间好久没见,是该耍一耍了,他还说,当初您说的那个一杯倒什么时候兑现,他说已经等不及了!” 伽罗就像是一个小麻雀,叽叽喳喳地把她所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记住啊,那不是管家!不是管家,管家是个老头,看着瘦,骨架子却极大,能跟你这么说话的是尉迟宝琳。” “尉迟宝琳是谁!” “鄂国公的儿子,小鄂国公,以后再见到他就跟见到我一样,知道不!” 伽罗点了点头:“知道了少爷!” “对了,上次我给县衙送礼之后还剩的酒都搁在哪儿了?”颜白看了一圈好奇道。 “二奶奶怕坏了,拿到鸡窝那边了,她说那边没太阳,屋里人又不爱喝酒,放在那儿封好可以多搁几年!” “鸡窝?”颜白无奈的笑了笑:“去搬过来吧!不,就搬个三四坛子过来,我试一试……估计不成……” 伽罗招招手:“三位姐姐来帮帮忙吧,咱们一人一坛子!” 第7章 看花容易绣花难 小时候过年之前十一月份家家户户都会做点土烧,当时年幼颜白就会在一旁烧火,一边烤火,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蒸笼,那里蒸着糯米饭,等着糯米饭蒸熟后盛一大碗,撒上白糖,味道是那么地诱人。 今儿颜白却是充满了忐忑,看是一回事,自己去做又是另一回事。 “确定不会漏?” “县令放心,小老二就靠着这手艺吃饭呢,说不漏就不会漏,不是我吹,西市油房的刚老三那漏斗都是我错的,用了十三年了也没说不好,放心吧错不了。” “那你在这儿帮我这个甑子打个眼,竹筒能穿过去就行!” “行嘞,这个莫麻达!” 一切准备妥当,颜白就开始忙活。 大锅里倒酒,然后再罩上甑子,甑子上有一口小点的铁锅,锅里放满了冷水,锅底的底部尖尖刚好对准甑子中的漏斗。 颜白用的是最简单的冷凝法,蒸出来的酒气上涌遇到冷凝结成水珠,水珠会顺着上面的锅底流到漏斗里。 漏斗里被一根竹管连接直通外面,汇聚多了就会顺着管子流到外面。 颜白没想着蒸酒是那么的难,也没有想到冷却是那么的难,更没想到用最简单的液态蒸馏法它还会跑气儿,要不是几个大嫂看颜白忙活的稀奇跑过来帮忙,这一次酒的提纯就以失败而告终了。 剩下就是一个熬时间的活儿,耗的时间比较久,要有耐心,大肥很喜欢,他明白了流程后一个人忙来忙去。 一直忙活到大半夜。 看着献宝似的颜白。 老爷子在一旁气的胡须都在哆嗦,酒是粮食造的,那么些坛子酒最后就变成了那么一小坛子,老人家心里当然不舒服,他是挨过饿的人,这一辈子最看不得家里子孙浪费,气呼呼地让大肥推着他离开。 颜白看着生气的老爷子心里极为的忐忑。 站在院子里看着手里的坛子,颜白偷偷地闻了闻,因为不怎么爱喝酒也不知道这酒到底怎么样,沾着舔了一下,感觉还是很不错。 原本想来一次表演,结果上天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还把老爷子惹毛了。 这个结果真是难以接受。 安仁坊南宁州都督党仁弘看着歌姬卖力的舒展着舞姿 ,又看着身边喝闷酒的王礼部郎中,举起了酒杯:“既然没讨到便宜,我看就算了,你也尽力了,就算燕郡王问起,你也还了恩情,来,喝酒喝酒。” 王郎中叹了口气:“仁弘,此子雷厉风行,我今年五十有八,再有两年就可衣锦还乡,哪曾想会给后辈招了祸患啊!” 党仁弘劝道:“既然是燕郡王的安排,那就把这事儿好好的给郡王说一说,他找你用的手段,你遭了鱼池之灾,好好说,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你也不用自己在这里吓自己,来来,喝酒喝酒,不喝过几日再找我可就喝不着了。” 王郎中苦笑:“也只有此法了,可……”他想了想罗艺,又叹了口气:“来来,喝酒喝酒,喝完这顿酒,我也要离开了,那小子敢在朝堂咆哮而丝毫无损,这次大封赏又封为开国县男,可偏偏宫中发往礼部旨意里更是没说清楚个一二来。 本想找上官探探口风,可上官却三缄其口,我算看出来了,不管这小子有没有大功劳,可却深在帝心,想我五十五岁才一个五品清贵礼部郎,人家十六岁就实权七品县令,我行事荒唐,留下祸端。 这颜李两家我都不愿招惹了,我还是远远的避开吧!” 说罢,给自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看着独自喝闷酒的老友,党仁弘叹了口气:“这么个喝法伤身呐!” 天才亮,大肥就说颜白门外有人求见,推开门一看竟然是一位公公,公公看见正主来了,直接说道:“颜县男,皇后娘娘请你今日要到宫里去一趟!” 颜白不着痕迹的把一枚金豆子塞到公公手里,笑道:“公公可知所谓何事?” 公公搓了搓手里的金豆子,双手捧着还回:“颜县男实在太客气,小的只是一个跑腿传话的,这事儿小的还真的不知,这金豆子还请您收回!” 颜白笑着摆摆手:“这是我成为县男的喜钱,不是贿赂,辛苦传话,安心地拿去花吧!” 公公感激的朝着颜白行礼,话已待到,他躬身告退。 想到又要去宫里,颜白觉得定是昨日礼部官员那事儿,本想今日带着大肥去曲江池看看的,看来又得往后拖了,穿戴好县男的专属衣服这是必须的,不穿官服去见长孙纯属找事儿,她对礼的要求是极为严格的。 穿戴好,又墨迹了一会儿,颜白这才上马朝着宫里走,不得不说从五品的官服颜色就是比绿色的好,最起码心里不膈应了,就是这衣服不合身,有些宽肥,有些大,穿上去像个戏袍。 最不好的是不能改。 想当初问大嫂能不能把官服裁剪得合身些的时候,正在纳鞋底的大嫂拿着鞋板就冲了出来,劈头盖脸就一顿骂:“来来,看我不扎死你这个碎怂!这话是你能说吗?这么多人不敢改,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提这一茬?” 颜白被打得抱头鼠窜。 大嫂就是这样,在外人眼里知书达理持家有方,永远都是温文儒雅的,在家里就是另一个模样,一句滚蛋能镇住所有人。 连九尾这样的猛兽看到大嫂都会夹着尾巴静悄悄地离开,然后悄悄地爬上房梁,找个隐蔽的地方,偷偷地打量大嫂什么时候离开。 大嫂离开它才出来,大嫂不走,它怎么都不露头。 当颜白骑马来到宫门,又碰到了当值的史仁基,当看到颜白下马,一向冷言冷语的他愣了好久,围着颜白打量了好一阵子他竖起大拇指:“小白,沐猴而冠,衣冠禽兽啊,糟蹋了,真是糟蹋了。” 颜白咬了咬牙:“闭上你的狗嘴,好好看门,明日去宝宝家再和你细谈。” 史仁基叹了口气:“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啊!都是读书人,咱们以文会……”他突然打了个哆嗦:“算了,文我也不行!对了,李蚂蚁估计去不了了!” “咋了?” “听说被打得下不了床!” “为啥?” “他说他的小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被他阿耶按在祠堂暴打……” 颜白叹息一声,心里为李崇义默哀,为好友情路如此波折而感到悲哀,同时也深表遗憾,这位爷真是猛人啊,这么好的一首词,你赠给一歌姬,老爷子知道了不打死你才怪! 等等…… 小莲? 昨儿李崇义不会当晚就去献殷勤了吧! 一股子不好的预感在颜白心里蔓延,左眼皮也在跳,早跳喜,右跳财,晌午跳了有祸害,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到晌午,颜白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都是迷信,吓不到我的,阿弥陀佛,三清在上,阿门……” 穿过宫内光明门,直走到达太福殿,这么大的一个宫殿只有三两个宫女,四五个太监在忙碌地清扫着落叶,只有在宫门前有几个持刀守卫的宫卫,看着这些人指节上的厚茧,还有虎口处一道道细细的疤痕,颜白明确断定这些人个个都是杀才。 就算放到军中,那也是以一打十的猛人。 看到颜白,一内侍走来,淡淡道:“颜县男是吧,皇后娘娘正在跟卫王说话,估摸着还得等一会儿,您先在这儿等一会!” “好!” 第8章 左眼皮跳跳 见到长孙皇后的时候是在殿后花园的亭子里,她正在给李泰在说些什么,旁边站着一个宫女,宫女正在研墨。 花园的花都败得差不多了,但是那些造型怪异的花木却是生长茂盛,很多树都是颜白不认识的,自然也叫不出名字,可看着那别致的造型,苔藓依附着的虬然枝干,颜白觉得这样的一棵树能卖不少钱。 看着皇后朝他招招手,颜白规规矩矩地走了过去,规规矩矩地行臣子礼。 长孙抬起头看了颜白一眼,轻声道:“坐吧,私下里没有那么多礼,也别在我面前装乖巧了,好好的一篇功德大白文都敢落在我头上,世人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编排我呢,这你都不怕,还怕见我?” 颜白赶紧道:“皇后娘娘,您是一国之母,世人尊敬您还来不及,怎敢编排你呢?当日我也在场,那些大臣见了都朝着石碑行礼呢,他们可是真心实意的。” 长孙闻言笑道:“嘴巴就是会说,比你的几个不爱说话的大兄强一些,既然今儿我唤你来,也是有事找你,来来,看看这个,这是你写的?” 她说完,宫女就把一张白绢轻轻地放到颜白眼前,颜白定眼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昨儿才说给李崇义说的爱莲说,今儿都传到了宫里了? 颜白咽了咽口水:“是我说的!” 长孙笑了笑:“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你的几位大兄给你写的来帮你扬名气,结果我拿给他们看,他们却如获至宝,齐声称赞这篇词乃是人间佳作,当我告诉他们这是你所做的时候他们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些年别的没学会,但也学会了些辨真伪的本领,看到他们惊愕的模样我就知道这词不是你兄长代写,当时我曾以为是老爷子写的,结果你大兄却说老爷子就算什么都能做,也不会做这欺世盗名之事。 思来想去,我想也只有你写的,前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今有这出淤泥而不染的爱莲说,颜县男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来,今儿正主也来了,那就写给我写一首,也好让我得意一下,毕竟可是头一份呢!” 看着旁边一脸雀跃的胖小子,颜白十分肯定今日进宫一定是有李泰的影子在里面,再想想李晦曾说过的话。 他说青雀最爱奇文,也极爱书法,因为极其地聪慧,深受陛下和娘娘喜爱。 颜白觉得事实真相就是自己猜想的这样。 颜白闻言含蓄的笑了笑:“娘娘,老爷子说我的字写得像鸡爪子扒的一样,今儿写出来实在有碍观瞻,我大兄的字写得好,要不我回去后让他写一份,然后我再送到宫里来?” 长孙皇后抬起头,看着颜白那一张秀气的脸,突然板起脸:“你倒推辞得快,让你写就写,我都不怕什么,你怕什么? 有碍观瞻,有碍观瞻,明明是个滑溜小子,朝堂上天不怕地不怕,到了这儿偏偏学人咬文嚼字,累不了,写!” 颜白无奈地拿起笔,抬起头道:“我……” “我什么我?别以为你现在以为是县男就能与我推诿,我可告诉你,根据我朝律法,在你没有字之前我还是管得了你的,真要不听我的那也得你家长辈给你赐字之后。 赶紧写,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在我跟前嘟嘴巴就能不写!” 颜白深吸一口气,造孽啊,常言说得真没错,你撒了一个谎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你装了一次,就得装好多次,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提起笔,颜白开始在白绢上写,考虑到也就只有一张白绢,颜白写得格外的认真和仔细,约莫盏茶多一些的时间,颜白搁下笔,待墨迹干涸,宫女走了过来,让这写满字的白绢呈现到长孙面前。 长孙看着这怪异的字,吸了口凉气:“你这字咋这么怪呢?乍一看倒有些像黄门侍郎褚登善的瘦笔,可细看之下却只有小部分像,大部分不像,要不是我知道褚登善没有学生,我还真以为你这字是跟他学的。” 一旁的青雀早都按捺不住了,闻言伸过了脑袋,一见这从未见过的字体更是喜不自胜,可母亲就在一旁,颜白又是有官职在身,身为王子又未及冠身在一旁已是不妥,着急地在那抓耳捞腮转辗反侧。 颜白不知道李泰在干嘛,可看着他夹紧双腿,转辗反侧的模样,突然觉得自己懂了,他张了张嘴,想了想觉得不妥,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 “说!” “皇后娘娘,我看卫王这般的模样是不是想出恭?”颜白生怕李泰忍不住尿裤子了,可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妥当的词来,本想说尿尿两字,可又觉得不好,想了半天就只好用出恭代替了。 “出宫?”长孙狐疑地看了李泰一眼:“青雀,你想出宫? ” 李泰一脸迷茫:“回母后,我,我没想过出宫!” 看着两人齐刷刷地看着自己,颜白真想一巴掌扇死自己,本想绕过这个坎,哪里知道这绕了一圈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望着长孙那威严的凤目,颜白咬牙道:“皇后娘娘,来时我喝了不少水,现在我……” 宫女想笑就笑吧,反正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尿尿两字实在说不出来,毕竟当着一国之母说这话的确不够文雅。 长孙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青雀,你陪着颜县男一起去吧!” 路上。 李泰这才有机会打量颜白,他见颜白也在打量着自己,笑道:“颜县男怕不是想登东吧!” 颜白瞬间懂了,原来宫里把上厕所叫做登东,还好刚才没说出来,不然真的会出事儿,怪不得快晌午那会眼皮子狂跳呢,原来由头在这儿啊,这就说得清了,不是灾,是比灾祸低一些。 还好不是正晌午,不然就是真的灾了! 感谢三清,感谢三清,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是你要登东吗?”颜白反问道。 “是我?” “对啊,不是你你夹紧双腿,然后原地转圈干嘛? ”说罢颜白看着李泰严肃道:“都是男人,该经历的我也经历过,我懂,走吧,咱们一起去登东!” 李泰想想,觉得颜白说得好像也对,咧着嘴在那儿哈哈大笑。 “你的字很好!” “我知道!” “你的词和诗也很好。” “我知道。” “我……” 还没等李泰说完,颜白就打断了他的话:“咱们能不能尿完之后再说!” “好!” 李泰偷偷地看了眼颜白,他认真地想了想,虽然上次和颜白见过一面,但没有说过话。 但要说真正相识应该是今日,虽说并不相熟,可从颜白的说话的神态还有语气像是认识了自己好久一样,这个感觉很奇怪,但却又是那么地真实。 李泰觉得和颜白相处很舒服,怪不得大兄经常念叨他,原来他是这么一个趣人。 第8章 好问的李泰 受到的教育不同,人所表现出来的气度和涵养也不同,陈摩诘比青雀大两岁,可颜白心中把李泰和陈摩诘作对比的时候就发现两人给人的感觉是大不同的。 陈摩诘给人感觉是一个大一些懂事的孩子。 李泰给人感觉则是一个小大人,你在跟他闲聊的时候就会本能忽略他的年龄,而不是不自觉间就把他当作同龄人。 或许是因为不是家里老大的缘故,青雀肩膀上没有压力,他整个人显得很阳光,性格开朗,也极其地善谈。 天南地北,山南海北,只要你提出一个点,他都能讲出一个圆来。 李泰看着颜白,再看看已经走远的母后,他说道:“我的府邸就在延康坊,你的事儿我多少听说过一些。 不知道怎么回事,长安县的百姓似乎很喜欢你,我耳边听得最多的也是他们希望你去管管长安县。 都是长安百姓,你万年县能喝上干净的水,为什么长安县却不能,颜县男要不要考虑下,我觉得你跟父皇说去长安县他一定会同意你的。” 颜白闻言叹了口气:“就做了这些事儿就把我累得不行了,再让我去长安县,然后一切再重头开始,不去不去。 再说了百姓喜欢我,但是我可听说许多官员都恨死我了,因为我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先河,他们今后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有很多人出来挑刺!” 李泰歪着头看着颜白,笑了笑:“的确是这样的,可你跟我说话这么客气,是因为我的身份吗?” 颜白点了点头:“是的!” “你可以不用这样,平时你怎么和李崇义和李晦他们怎么说话就怎么和我说话!” “你的小名真的叫青雀?” 李泰认真地瞅着颜白,突然哈哈大笑:“你啊,这人还真的就跟表哥说的那样,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说罢,他朝着颜白眨巴眨巴眼睛:“万年县衙剩下的三十万钱你打算干啥?” 颜白一惊,不由得挺直了腰杆:“你咋知道还有这么多?” 青雀见颜白承认,笑道:“我府邸有一个专门祈福的和尚,他跟我说的,然后我就专门去坊墙看了你每日的支出和结余,我算了算,觉得应该差不多就是这个数。” “看来他们还是舍不得那六十万的钱!”颜白叹了口气:“当初应该要一百万的,这样我就能多结余一些,这样我就能多做点事儿。” 看着颜白愤愤不平的样子:“喂喂,你还没说这些钱你都准备干嘛呢?” “有三个用途!”颜白也不隐瞒:“第一个是开春后把万年县的绿植种上,这个涉及的坊市比较多,我准备十万钱,如果正好够就整好,如果不够就得想想办法了……” 李泰不等颜白把话说完,就打断道:“种什么树要这么多钱,要我说如果种植灞桥河沿岸的柳树,插上就能活,一年都能成荫,只需要给劳工钱,这树木的钱就可以免了,十万钱绝对够,而且还能结余很多。 再说,柳絮如雪,想想那依依牵人的柳丝、满路狂飞的柳絮,游子思归,好友相别,真是人间一美景!” “拉倒吧,还美景,我看是没命才怪。你以为我当初没想过用长得快还易存活的柳树?”颜白突然停下话,反问道:“我不说了,考考你,看看你是不是蚂蚁说得那么聪明,来,说说我为什么不用柳树?” 青雀仰着头看着天,想了想半天,摇摇头懊恼道:“想不明白!” 颜白解释道:“柳树的优点无可置疑,但是缺点却也是那么明显,只要到了每年的四五月份柳絮如雪漫天飞舞,在文人眼里这是柳絮如雪,就如你刚说的人间一美景,可在我眼里这是一场未知的恐怖的灾难。” 青雀闻言小声的嘟囔道:“灾难?不至于吧!” “对,灾难。”颜白看着青雀说道:“柳絮飞舞是好看,可它易燃啊,你想想咱们长安城虽说富户多,但穷苦的百姓更多,富户住的房子是什么,是青砖绿瓦雕梁画栋,可穷苦百姓住的是啥? 住的是茅草屋,住的一到下雨就漏水的草屋,你说说五月天艳阳高照,真要是哪个手贱的,又说哪个别有用心的,他点了一把火,不说别的,半柱香不到半个长安城就会变成人间地狱。” “还依依牵人的柳丝、满路狂飞的柳絮,依我看这都是阎王爷手里的铁链子,这事儿要是发生了,全国和尚都来念经超度也改变不了这满城的怨气,你说说,这算不算人间一美景?” 青雀肉嘟嘟的圆脸煞白,点点头:“还是你说得在理,这东西的确有讲究,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 说实话,柳树的确很美,可颜白从未喜欢过柳絮,这柳絮一点点可以说很美,可这玩意要是成片了那真要命。 后世旅游去了左宗棠故里柳庄一趟,我滴老天爷,那柳絮就不能用词来形容,放眼望去整个世界都好像被它占据。 两百万棵柳树,两百万棵柳树啊。 回家一个月颜白还感觉嗓子有异物,就在那儿呆了一周,都搞出心理阴影了。 “别发呆了,快说,快说,第二,第三是啥?” 颜白看了看追问的李泰,继续道:“第二我准备重新整理东市,牲畜交易,伢市人口交易,还有生活用品交易彻底分区,我准备花大精力把他建立成长安城最大的商业市场;第三,整顿万年县卫生,如果这两者完成还有结余,我还准备建立个学堂。” “东市是为了税收么?这我能理解,但是你花钱整理整个万年的卫生我有些想不通!” 颜白点了点头:“想不通是必然的,当初在衙门商议的时候,最后一定众人也是反对。可是你想,我提供这么好的买卖环境,我当然要税收了,不光要收税,我还要比往前收得更多,不然我这钱不就白花了? 如不这样,我县衙何时能回本?如果不能回本,我怎么能有多的钱去做更好的事情。” “停停停……”青雀皱着眉头挥舞着手臂:“还是不明白环境,和你涨税有何关系?” 颜白深吸一口气,耐心道:“环境好,来万年县居住的人就多,因为没有人不喜欢干净的地方,也没有人喜欢住在猪窝一样的地方。 人来得多了,那是不是去东市买东西的人也多了,买东西的人多了那些商家是不是更赚钱了? 既然商家赚的钱更多,那衙门是不是有必要多收税?要不然岂不是专门给商人做好事儿? 这个环境是衙门花钱弄的,既然你商家享受了环境带来的收入,那理所应当地要尽义务,只有如此,才会形成闭环,所有人都能获利!” “不对,不对,颜白你说得不对!” “哪里不对?” 青雀咽了咽口水:“钱是百姓花的,衙门因税收获利,商铺因人多获利,可百姓呢,百姓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吧!” 颜白得意地笑了笑:“不,百姓其实获得的更多。” “啊,不明白!” 颜白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家了,既然你不明白,那就好好想想,走了,拜拜!” “诶诶诶,你这人咋这样,说话说得半半截截!”见颜白头也不回,青雀气急:“怪不得表哥说你是个贱人!” 颜白停住脚步,恨恨地咬咬牙:“明日聚会,我要打死李晦这个王八蛋,我以为李崇义是狼人,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狼人,这嘴巴真长,告密得真快!” 一个班长又让青雀迷糊,他问道:“颜白,狼人是什么?” “是贱人!” “哦!”李泰看着颜白逐渐走远,突然喊道:“明日进宫不?” “不来了!” “为啥!” 颜白停住脚步,警惕地朝着四周扫了一眼,回道:“你妈太吓人了!” 第9章 小七儿大唐第一才女 忙碌了一天的李二走出了宫殿,望着坐在台阶上看着天空的发呆的青雀,他伸了伸懒腰嘴角露出了舒心的笑,他走到青雀身边坐下,笑道: “青雀想些什么呢?看着天空发呆?” 青雀倏然一惊,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行礼道:“父皇!” 李二摆摆手:“不是说了吗,没有外人没有必要在意这些俗礼。” 青雀摇摇头:“老师说您为君,儿子为臣,当行礼!” 李二拍了拍了青雀的头:“君也是人,君也是一个父亲!”话音一转:“对了,听说你今日和颜白那小子聊了一下午,感觉如何? 还有那个什么爱莲说真的是他所作?你娘都问清楚了?” 青雀点了点头:“感觉还不错,我相信是他做的。” 看了看远处的红霞,青雀突然换了一种口气,坚定道:“父皇这是一个有大才的人,虽然我与他仅仅半日相处,但颜白却给了我一种浩瀚如海的感觉。” 李二故意做出了一副惊愕的样子,打趣道:“连你都自愧不如?” “嗯!”青雀懊恼地低下头:“他问了我两个问题,我都没有回答上来,一个解答了,另一个到现在我还没想出来!” “哦,说来听听?”李二也来了兴趣,他也很想知道颜白为了青雀哪两个问题。 “那我就考考父皇,看看父皇能不能答得出来,颜白说开春之后,他将会在万年县水渠旁种树,孩儿认为柳树最好,价格低廉也容易存活成长,可颜白却不认为,他说柳树不好,容易被人有机可乘造成灾难。 请问父皇为什么柳树不好,这灾难又来自何处呢?”说着挠了挠头:“当时我回答了,但是他却说不对,我想听听父皇咋说!” 李二思考了片刻,说道:“如果是我,我也认为柳树不好,首先柳属阴且招阴,意象不好,再加上柳树它不结籽,子与籽也是谐音,寓意不好,长安乃是皇城,它和这煌煌大气格格不入; 其二,柳树寿命短,三十年少有,也就说三十年后这满城的柳树又得换一次,那时根系遍布,整理它又是一件难事,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其三,再说说颜白所说的灾祸……” 李二看了一眼青雀,笑道:“我猜是和火有关吧!” 青雀闻言失望地低下头:“父皇跟颜白所说丝毫不差,他说也是火,柳絮招火,容易被有心人故意放火,看来颜白果然是聪明,我看到的柳絮如雪的美,可父皇你和他看到的却是以后和将来。” 李二拍了拍青雀的肩膀:“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呢?” 青雀皱起了眉头,说道:“孩儿思量了许久,算是明白了一点颜白他的计划,严律法,修水渠,整东市,他目前所做的好像都是为了他所说的环境,我理解的环境是百姓居住的条件,让更多人愿意来万年县,可孩儿不懂。 明明是万年县的人多了,商家卖出的东西多了,衙门收的税多了,明明是百姓出钱买自己需要的东西,衙门和商家赚了钱,可颜白却说获利最多的是百姓呢?” 李二没有回答,而是说:“万年县有百骑司的人,所以对这个事儿我是知道一些的,你知道吗,颜白其实不聪明,一点都不聪明,可他有一个点却做得很好,他每次去衙门都会开会,第一项先总结昨日的不足,第二项再说今日要做的事情。 凡是有新的计划要做,他都会询问每一个人的看法,上到衙门官吏,下到巡街不良人,最后他会把所有说的总结在一起,然后再执行。你看,主意是他出的,可办法却是大家一起想来的。 知道为什么他在这个年纪我就让他当一县之令嘛?” 青雀摇了摇头:“孩儿不知!” 李二深吸一口气:“因为他说了一句话,他说:谋可寡而不可众,利可共而不可独。 在修整水渠之前,他给他们的每个人都发了一吊子作为奖励,在水渠通水之后,他又给了每个人一吊子作为奖励。 据百骑司所禀告,颜白自己没有从这里拿过一个子,他花的钱都是家里的几个嫂嫂给的,还有那时候在泾阳赏赐的。” 青雀倒吸了一口气:“父皇,大毅力者必有大抱负,老师说这样看似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恐怖的,要么为大奸,要么为大祸,难不成这颜白……” “哈哈哈!”李二轻轻一笑:“他当然有大抱负,他也没掩饰,我也看出来了,但是我不能说,只能说,我们静观其变,就如老古人言,这一切上天早已注定了!” “唉!”青雀又叹了口气:“想着等父皇您给我解答疑难呢,这疑难没解答不说,您还给我多加了一个疙瘩,这夜里怎么让人睡得着啊?对了父皇,能不能求你一件事儿?” “啥!” “颜白说明日鄂国公府上有酒宴,孩儿想去看看!” 李二莞尔一笑,轻声道:“这根本就不是酒宴,而是为了安排两个小人相见故意安排的一个局,不过你去看看也好,啥都别说,当个旁观者,静看潮起潮落,这样才最有意思!” “谁?哪家的子女?不对啊,我想想啊,我记得好像就几个人没有定亲,颜白,还是李晦?还是李德奖? 不对,不对,这李德奖太小了吧……哎呀,父皇你这说话半半截截,这太折磨人了!” 李二哈哈大笑:“走,去看看你大兄,看看他今日有没有疑惑,有没有什么收获!” 颜白回到家后继续蒸酒,因为他觉得明儿可能不够。 大肥坐在门槛上,小七儿爬到了他肩膀上,两个人忙着吃糖,两人身后坐着一排猫,排得整整齐齐。 院墙上还蹲着一排。 它们舔爪,洗脸,自己给自己梳理着毛发,偶尔抬起头看着眼前忙碌的颜白。 初一,初二,初三,在忙着检查那儿漏气,只要发现漏气的地方他们会先搭上湿抹布,然后往上敷黄泥。 颜善推着老爷子在一旁看着, 老爷子气消了,现在正在吟哦爱莲说,总是重复那一句出淤泥而不染,看样子是找到了和自己相衬的感觉。 颜善却不开心了,在那儿站着,冷眼旁观也不知道搭把手。 后来实在忍不住了,他略微不满道:“小叔,说好的帮我一把呢,这多过了好几天也没个信儿!” 颜白抬起头:“明日你从延兴门出,去找萧文石,让他带你看一眼你就会明白,但是要保密啊,这一次赚的钱有你的,也有我那未见面的侄媳妇的。 最近市面上很流行云纹簪花,贵重又大气,看着也不浮夸,我觉得很好看,很配几个嫂嫂,我准备赚到了钱给几个嫂嫂都买一套。” 颜白早都想买了,几个嫂嫂对自己比对亲儿子都好,颜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份无私的爱需要拿一辈子去偿还。 颜善应该是属狗的,听得小叔已经安排好了,喜笑颜开,连忙走了过来:“小叔你先歇一歇,我去看火!” 小七儿咬着嘴里的糖,可能是粘牙了,她用手扣着牙齿含糊不清道:“小叔,今儿好多人来找老祖宗,小七儿偷听了一会儿,他们都在夸你作诗作得好,小七儿不会作诗,到时候你教教我呗!” 这奶声奶气的请求,谁能拒绝,颜白把小七儿举起来放到自己脖子上:“作诗最简单了,到时候我要把咱小七儿教成大唐第一才女。” “好好!”小七儿开心地拍着手:“我要当大唐第一才女。” 颜善本来就不服,闻言心里更是难受,扭过头:“简单?小叔让我掌掌眼呗!就以咱家鸡为题咋样?” 颜白不屑地瞥了眼颜善:“今儿让你看看什么叫做高人。听好了,鸡鸡鸡,尖嘴对天啼,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这首诗是颜家小七,颜微微所作。” “对对,小七儿所做,就是我小七儿作的!” “嗯,这个好!”老爷子中肯地点评道。 颜善如遭雷击,默默地扭回头,整个人又变成了开始的模样,他喃喃道:“帮我也来一首呗!” 大嫂早都站在一旁,听到颜白赚了钱要给自己买首饰心里正美美的呢,这还没美完就听到儿子颜善这厚颜无耻的话。 她脸色突变,咬牙切齿道:“你自己没脑子吗?” 抄起扫把就往颜善身上抡,颜善拔腿就跑,看着小七颜白肩膀上咯咯笑,颜善委屈道:“二十一了,马上就二十一啊!” “就是你五十一我这当娘的也能打!小七儿说也就算了,你咋敢开口说,打死你这个不好好学的东西....” 第10章 聚会 清早颜白和大肥收拾好就要出了门,准备去参加今日在尉迟府举办的聚会,颜白也不知道准备什么,就抱了四坛子酒。 出门时,碰到了大嫂,她拉着颜白打量了一会,然后就眯起了眼睛:“大肥去把陛下赏赐的那把剑取来给大郎挂上!” “嫂嫂我今儿不进宫,用不着那玩意!”说着拍了拍小白:“这儿搁着马槊呢,就算回来得晚遇到贼人也不怕,打不过我也能跑得过!” 大嫂一下子就板起了脸,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挂不挂?” “挂,挂,挂,长嫂如母,长嫂如母,颜白听嫂子安排,听嫂子安排!” 大嫂冷哼一声:“如果不是官服过大,你皮肤白净其实你穿官服更好,浅绯色,应当好看!” 看着颜白若有所思的模样,大嫂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记住少喝点酒,喝醉了就找大肥,别有的没的胡乱说!” “记住了! ” 走到了朱雀街,颜白才终于挺直了腰杆:“大肥,大嫂你怕不怕!” 大肥摇了摇头:“不怕!” “我觉得你应该谁都不怕!” 大肥憨声憨气道:“我怕小七儿!” 颜白不解地看着大肥:“你怕她干嘛,她没有你腿高,你站起身来她跳着都打不到!” “她抢我的糖吃!我不给,她就说我的糖有蚂蚁,她说她帮我吹吹,吹吹吹,就不见了……” 颜白哑然,想到大肥的情况心里面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主动牵着大肥的手,心疼道:“下次躲着她,或是留在夜里偷偷的吃!” “不成!” “咋了?” “留不到夜里!” 颜白不知道是因为大肥自己吃得太快,还是他愿意被小七儿骗留下的不多,他拍了拍大肥的手:“走,今儿给你买一大包,你等我的时候可以慢慢吃!” “好!” 颜白骑着马,大肥骑着驴,两人拐了个弯儿朝着东市走去,大肥太高了,骑着驴脚都要挨地了,看着贼好玩。 “来,你骑小白,我来骑驴。” 路上,看到老四这群正在劳动改造扫大街的青皮,他们也看到了颜白,快速的挥舞着手里的扫把,心里期盼着这样的日子能早些结束。 可是他们注定失望,颜白仅仅就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这样的人颜白不会给他们留一点的情面,既然自己选择了造孽,那就用自己的余生来弥补,这一辈他们注定要扫大街,一直扫到他自己干不动为止。 衙门的人都知道,但他们谁也没有往外说。 给大肥买了糖,好大一包,直走了约三炷香之后就是鄂国公府,来时特意看了看宫门,没看到小鸡守门,估计他今儿也会来。 到了鄂国公府前,颜白以为自己到了东市,府门两侧的路边停满的马车还有骏马,在门口等候的各府家仆都有好几十人。 知道的是聚会,不知道还以为来吃席呢,这一个简单的聚会,宝宝到底喊了多少人啊,闻着还有香味,难不成有女孩子? 陈三远远就看到了颜白,立马就迎了上去:“大郎可算来了,小公爷都来门前看了几次,他生怕你不来,走走,快快进府歇息,大家都在花园呢,走走!” 进了府,自然有人带着颜白前往聚会花园,拐了几个弯儿入眼的第一人竟然李晦,这家伙应该又是想钓鱼了,看着鱼池发呆。 听到脚步声,他扭头就看到了颜白:“呦,名动长安的大诗人来了,你可知不知道因为你那首词我大兄险些真被打断双腿。” 就知道这家伙会冷嘲热讽,颜白回道:“李晦你这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再胡说八道你信不信以后只要你钓鱼我都往里扔石头,你以后要是能安心我走路倒着走!” 李晦笑了笑:“走走,跟你开个玩笑,走走!都来得差不多了,咱们兄弟几个就你来得最慢!” “东市市令你到底做不做,崔渺不干了,人家现在是黄门侍郎。” “做,吏部的文书都下来了,不去也没有办法。” ......... 进了花园,好家伙,那一坛子一坛子的酒码得比假山还高,这院子里除了几个相熟的还有一大半不认识,宝宝见到了颜白赶紧走了过来,一一介绍,这个是哪个府上的,那个是哪个府上的。 好家伙,他介绍的时候都说的这个人姓家字,颜白原本想在脑子里套圈认识几个耳熟能详的,结果就套住了一个,大唐绿帽子王房遗爱。 其余的对不上号,名字是记得七七八八了,可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家里排老几这些一概不知道。 反正年岁都差不多,也没有那么生分,有宝宝在中间介绍,一句句久仰之后,大家混了个脸熟,也慢慢地活络起来。 最后颜白竟然看到了李泰,这没得说,昨日谝了一下午算是个熟人,挥挥手算是打招呼。 人应该是到齐了,尉迟府的仆役开始往地上摆铺垫,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人上菜上糕点了,这菜品明显是特意安排的,香料味很足,远远都能闻到。 看着颜白提溜着两个酒坛子,程怀默嗅了嗅鼻子,悄声道:“一杯倒?” 颜白有些不确信道:“如果是大杯子应该是一杯倒,用小酒盅怕不行。” “来来!”程怀默急不可耐地就要上手:“尝尝,看看是不是真如你说的那么玄乎!” “说好啊,喝出了事儿可别怪我啊,这两坛子是我今儿特意带来的,不过我建议你先别喝,因为我也不知道度数,我建议你找个人先试试!” 程处默点了点头,突然神秘兮兮道:“今儿我怀疑是有人在给房遗爱相亲,别回头啊,咱身后假山后面的那个小楼听说来了不少各府未出阁的贵女。 她们今儿被宝宝的妹子邀请而来,也是聚会。你说巧不巧,咱们也在,她们也在,要说这不是有人故意安排打死我也不信。” 颜白点了点头:“这酒注意,我尝了,极猛,上头!” 看着颜白小心翼翼的模样,程怀默眼珠骨碌一转,突然大喝道:“房遗爱!” “你想咋?” “我这儿有烈酒你敢饮呼?” 房遗爱不屑地笑了笑,背起手:“我喝酒虽然不行,但却是敢喝,有何不敢,来!” 程怀默直接给倒了一大碗,房遗爱接过,闻了闻,皱起了眉头:“闻着挺香,但味儿却很冲,我先尝尝!”说罢一饮而尽,片刻后他猛地张大嘴巴:“烧烧烧,水水水……” 颜白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样子度数不是很高,灌了几口水,房遗爱打了个酒嗝:“老天爷,这是藏了多少年啊,这味道简直了......” 程怀默神秘兮兮道:“小白从家里偷偷拿的,我估摸着好几百年!” 众人闻言发出一声惊呼,看着酒坛子的眼神变得炙热起来,好几百年的酒,偷拿的,不行,咋么都得尝一尝。 宝宝开始安排众人落座,他第一个叫到的就是颜白,随手一指,颜白看到了就过去坐好,殊不知他坐的这位置刚好就面对假山,也面对对面的阁楼。 阁楼上,窗棱被挑开一道缝隙,一老妇笑道:“小娘子,正对面白衣挂剑白衣少年就是颜县男,啧啧相貌不差,小娘子可以来看看!” 小娘子有些含羞,不敢去看,轻声道:“奶娘,这么做妥吗?” “哎呦我的小娘子,今儿这么大的局就是为您准备的,家里老爷子也说了你的婚事由你做主,你要相中了就好,你要相不中也不会有人去嚼舌根子。 颜家老祖宗都说了这事儿由您说的算,所以您心里的所担忧的都不用去想。 你看了后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剩下的就交给老奴来安排!小娘子这是您的福气,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能自己选择自己的郎君,来看看吧,不用太害羞。” 第1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每人一碗酒,半炷香之后花园的情况已经是热闹非凡。 所有人都卸下了脸上的面具,开始以自己原本的模样相互交谈与嬉笑。 颜白和青雀两个人像两个世外高人一样一口一口的喝着米酒,学着大人的样子文雅的举杯,碰杯,然后笑眯眯地一饮而下。 颜白担心自己提纯的酒没有力道,谁知道这力道也还可以,房遗爱就因为先前灌了一碗,尉迟家的菜还没上齐,他已经趴在那儿呼呼大睡。 酒宴开始之后每人倒了一碗,大家舔了舔觉得有些和自己平时喝的不一样。 大家都有些有些忐忑,感觉有毒一样。 结果,在宝宝身先士卒下,众人就陆陆续续的干了,干了之后就出了事儿,大家似乎一下子都喜欢了起来,开始频频对饮起来,他们习惯了大口饮酒,来者不拒,三圈不到,一坛子酒不见了。 又来了三圈,第二坛子酒不见了,这时候酒劲上涌已经有人扛不住了,觉得视野有些模糊,就在要扛不住的时候突然会猛地摇一下脑袋,然后使劲地眨眨眼。 李泰喝罢,学着程怀默刚才喝酒的样子,嘴里发出“啊”的一声,然后赶紧往嘴里塞一口肉。 可能学得太像了,颜白没有忍住,口里的酒水一下就喷了出来,李泰慌忙的用袖子擦着脸,大怒:“小白,我觉得你一定是故意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我实在忍不住。谁叫你学得那么象,如果不是你嘴角没有那一圈胡须,我简直认为是变化的程怀默。” 颜白认真地解释,语气很真诚,态度也很诚恳,可那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忍不住。 “我像他?”李泰格外地郁闷:“他五大三粗牛高马大的我像他?明明你就是故意的,还非要找这么多借口,你倒是说说我跟他哪里像?” “你俩头很像,都是那么大!”颜白诚实道。 “那还都是人呢!这不是更像?” “不,你俩的头都是又大又圆,就像这个碗啊,又……” 李泰不愿意跟颜白胡扯,因为他扯不过,摆摆手,说道:“昨儿你说的那个问题我想到了!” “什么问题?”颜白不懂李泰在说什么,说的好好的一下子跳到了问题上。 “就是你说的万年和东市环境越好,百姓获得越高这个问题,昨儿我想了半夜,我发现你说的是对的,人多了,需要的东西也就越多,可东西是谁创造的?是人创造的,假如我以前一天只能卖十个鸡蛋。 现在人多了,吃鸡蛋的人也多了,我一天能卖二十个,可是我现在根本做不到一天捡二十个鸡蛋怎么办?我是不是要去买小鸡?这样是不是卖小鸡的人也赚到了钱,眼看小鸡要不够了,他是不是要孵出更多的小鸡……” “人多了,消耗的东西越多了,需要的东西也多了,卖东西的人也多了,自然商家也多了,朝廷收的税也就多……” 颜白佩服地竖起大拇指:“青雀,如果是你想出来的,那你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天才。” 青雀闻言喜笑颜开,就像是一个被老师夸奖的孩子。 ------ 程怀默他们已经喝高了,现在在玩投壶游戏,李泰和颜白不想喝酒,趁机就溜了出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在尉迟府闲逛。 李泰似乎对尉迟府很熟僻静的小道,树荫后的侧门他都能找得到,他见颜白不解,得意道:“小时候我父皇经常带着我来,他们喝酒,我就和宝琳在府里玩儿,鄂国公府除了后院我不常去。 这里基本上我哪里都去过,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仆役都知道我,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但是也算熟悉!” 推了推门,李泰发现打不开,看着颜白促狭地笑,李泰圆脸瞬间就红了,前一秒还在说自己基本哪里都去过,下一秒就被一扇门挡住了去路。 砰砰砰,李泰敲了敲门,门开了,伸出半个脑袋,那人明显认识李泰,一见李泰膝盖都软了,不自觉的就跪了下去:“卫王恕罪,今儿实在是……” 李泰面子找回来,大方的摆摆手:“算了,也没有怪你啥!” 进去后又是一个院子,不,准确的说又是一个花园,如果说上一个花园充满了原始的野性气息,那这一个花园就是大家闺秀了,裁剪得体,爽心悦目。 花园里有人,三个女人,身边有四五个仆妇在候着! 她们也在聚会,也围着圈而坐,面前放满了食物,周围有仆妇服侍,现在她们齐齐转过头,一脸诧异的看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看到花园里中间位置的那三层的阁楼。 颜白小腿就有些发软,该死的怎么就绕到了了这里来了,这是宝琳他姐姐的小院,颜白想逃,可自己的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李泰抓着了。 李泰远远的就行礼道,糯糯的喊道:“苏婶婶好,宝暇姐姐好!茹姐姐好,你们也在聚会吗?” 这卖萌的语气真叫人恶心,颜白心里恶意的诽谤着。 感受着李泰手掌的力度,看着他嘴角强忍着的笑意,这时候要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就白活了,这是被李泰坑了啊,这小子怎么这么毒啊,带着自己转了半天就为了撬开这个门,然后还装的挺像。 还恼羞成怒的脸红? 青雀啊,你小子真是个老六啊,不就是昨儿留个问题坑了下你,你真是有仇必报啊! 李泰他小,就算去后院也不会有个啥,看见未出阁的女子也可以的,自己不行啊,自己虽然现在没有字,但是老爷子说在给自己取,过几日就会有了,自己算是已经及冠了,这地方对自己来说就是禁地。 虽现在男女之防不是那么的严格,但是这得看女方家大人追不追究了,这要深究,事关女子名声,会被骂登徒子,嫂子知道会把自己的腿打断的! 到了这个时刻扭头就跑肯定是不行了,唯有硬着头皮上,不对,是低着头,硬着头皮上。 “颜白拜见苏婶婶,见过宝暇姐!”见完礼,颜白赶紧低下了头。 苏婶婶是尉迟伯伯的妇人,上次来见过一面,算是熟悉,宝暇姐也认识,她是明年成亲,听说是嫁给牛进达老将军的儿子,另外一个茹姐姐颜白不认识,也根本没见过,至于是比自己大还是小,颜白不确定,所以不敢乱开口。 苏婶婶笑了笑,她看出到了颜白的窘迫,介绍道:“这位是民部尚书府上,弘大老爷子孙女裴茹,说起来你俩同岁,但你比她大了一个月!” 身穿襦裙的裴茹羞涩的站起身,撩了撩耳边额前的一缕长发,大大方方的行平辈礼:“裴家裴茹见过颜郎君。” 颜白不敢怠慢,抬起头,歉意道:“颜白无礼,失了礼数,今日贸然踏入非故意为之,自己也并非浪荡之徒,还望茹小娘子莫怪。” 低下头,颜白忍不住又想抬起头看看,刚才就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依稀觉得这裴茹长得真好看。 可是不敢,这个时候还是低头装狗比较好,大嫂要知道了她能把自己打死,到时候可没地说理去。 裴茹大方的笑了笑,白净的脸颊早都红霞遍布,一双大眼更是布满了忐忑和不安:“无心之举,谈不上怪罪,无妨,无妨!” 第12章 所有人都知道 “好看吗?” “什么?” “我说的是刚才的裴茹姐姐好看吗?” 颜白紧紧地握着拳头,看了一眼李泰身后一个狗熊一样强壮的护卫,低声道:“要不是你身边这个守卫我觉得打不过,今儿我非得尝尝打陛下的亲儿子是什么感觉!” 李泰讪讪地笑了笑:“你没字,我又没及冠,放心吧,没有啥事的!” “狗屁,按年岁我今年年初都该及冠,还放心吧没啥事,明早兵部尚书要是来我家,我一定要给你的王府四周都挖上粪池,不然难解心头之恨。” 颜白越说越难受:“你说你,牵我手就算了,你还抓那么紧,我甩都甩不掉,不知道还以为咱们两个那个啥... 我算看明白了,你小子真是一肚子坏水啊,我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么丁点二世祖的名头,好嘛,今儿又被你安上了好色之徒,老天爷爷啊,我咋这么倒霉,唉,我算发现了,我能克所有人,唯独克不了你。” “好看吗?” 颜白咬了咬牙:“没完没了是吧,真没看清!妈呀,没看清就变成了好色之徒,我真是越想越气,气得我牙齿痛!” “明儿我来找你!” “别找我,我不见!” 李泰看着每个家仆都扛着自己家的郎君从尉迟府出来然后上马车,摇了摇头笑了笑,:“今儿后宝琳要扬名长安城,一个人喝翻了这么多人,想当年鄂国公都没这本事,果然是强爷胜祖啊!” 颜白冷哼一声:“别岔开话题,就说今儿你是不是故意的吧!” “不是,真的,我发誓!”见颜白满脸不信地看着自己,李泰紧张地四处看,想着发什么誓言比较好,忽然他眼睛一亮,指着路边两个乞讨的胡子说道:“如果我骗你,我今后也乞讨。” 颜白看了眼那两个胡子,一个躺在地上装可怜,一个朝着过往的路人频频作揖,弹出一枚铜板,准确无误的落在那两人面前的破碗里,惹得那个人作揖作的更带劲了,本想磕头再要几个。 抬头一看竟然是颜县令,动作一僵,他拍了拍地上的兄弟:“诶诶,今天干完就不能再做了,就算做也只能去长安县了!” 地上那个人闭着眼,嘴唇微张:“咋了!” “颜县令刚才瞪我一眼了!” “好,去长安县!不过,那边的人不好骗啊!” ----------- “躺着的那个还是跪着作揖的那个?” 李泰觉得自己发的这个誓言有点狠,自己是王,怎么能跪着作揖呢,就算有,那也是自己的长辈,除了他们天底下谁敢让自己跪?他想了想毫不犹豫道:“当然是躺着的那个!” 然后不屑地对李泰说道:“这活你做不了!” “为什么?” 颜白面带讥讽道:“因为你睡觉打呼噜!” “你咋知道?” “因为你胖!胖的人睡觉爱打呼噜!” 李泰无话可说,先前好不容易升起的优越感,三言两语之下就被颜白挤兑得荡然无存,叹了口气:“记住今日,你会感激我的!” 说罢,和侍卫打马远去。 颜白让大肥骑上马,自己骑上小毛驴,两个人缓缓地朝家走去,一路上颜白越想越觉得迷惑,房遗爱不是娶得的高阳公主吗? 他相什么亲? 这个时候有相亲这么一说? 李泰为什么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 回到家,家里也很诡异,三个大嫂嫂都在院子里,她们好像商量好一起等着颜白回来一样,看到颜白进门,几个嫂嫂诡异地笑了笑,大嫂爱怜的点了一下颜白的额头,说什么家里又多了一个男子汉? 去吃了顿酒就变成了一个男子汉啦? 看着几个嫂子喜滋滋地离开,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起,颜白赶紧去找自家老爷子,老爷子正在看书,因为年老了视力不好,那书本和脸都要贴到了一起,听得颜白进门,他赶紧搁下书本,装成一副正在打盹的样子。 “不是说少看书吗?明明都知道自己视力不好还要看,看我也就不说你还在屋里躲着看,外面这么大的亮不能看?” 老爷子尴尬地笑了笑:“没看,正打瞌睡呢!” “还说没看,书他是自己掉下来的?”颜白把书搁在书架上,埋怨道:“大肥一日就一日不在家,你就偷偷看,要让嫂子发现你躲着看书,她啊还不知道怎么说你呢!你年纪大了,不比年轻人了。 读书思考会让你的脑子很疲惫,对你的身体不好,您这个年纪精神气最重要,这一口气可是我们当儿孙的尽孝的福气,可别乱用!” 颜白边说边推着轮椅出了门,找一个背风的地方,轻轻地给老爷子揉着太阳穴,老子眯着眼享受着颜白的孝顺:“就真的只看了一会儿!” 颜白轻轻嗯了声,突然问道:“家里是不是要给我定亲了?” 老爷子转过头,看了颜白一眼:“发现了?” “早都该发现了,我说今早出门嫂子会让我把剑挂上,还夸我穿红色的好看呢,平时她哪会这么说,只会说早点回,记得吃饭,骑马下马慢点下,要是晚回来记得派人给家里捎个话。 酒席上也是,尉迟宝琳随意安排的座位怕也是提前安排好的。 我还纳闷青雀为什么抓着我的手呢,他是怕我发现了端倪跑了,也真是的,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就把我瞒着,气死我了! 对了,不是说咱们家娶亲都是从小门小户里选,不搞联姻么,这裴府可不是个小门小户,家大业大.......” 听着自己孙子埋怨地说个不停,老爷子拍了拍颜白的手背:“裴弘大跟我相识已经四十年有余,原有子女三人,如今膝下就剩长子裴宣机,长女裴淑英,老三裴宣慧惨死于王世充之手。 今日想看看你的那小娘子是他老三的幼女,本来是他想看看你的,可惜他身体不行了,动不成了。 今年怕是熬不过去了,正好知道你和他那小孙女岁数相仿,就来信跟我说了说,问问我有没有这个意思。 原本我是想着不同意,可一想这孩子跟你一样无父无母,都是孤哀之人,我心生不舍,于是我就给他回信说,让小娘子见你一面,如果她点头,你也觉得好,这事儿就成,如果她觉得不成,你也觉得不好,这事儿就算了!” 说罢,老爷子严肃地看着颜白:“孙儿啊,小娘子想必你也是见了,可合心意?” 颜白认真地回想了当时见面的情景,脑子一片空白,隐约只记得她个子挺高,长什么样真的没看清,忘了! 这一刻颜白犹豫了,终身大事,这是自己的终身大事。 老爷子见颜白久久不言,轻轻叹了口气:“是有些突然,你又是一个有主见的人,明日你大哥会陪着你去一趟裴府,裴家老爷子想看看你,也想对你说几句话!得成?” 颜白点了点头:“没问题,我去。” 第13章 再次相见 夜深了,裴府后院还有一盏孤灯在倔强地绽放着光辉。 “今儿见着了,可合心意?”裴炬倚着床头,笑着看着自己的小孙女。 裴茹端起药勺吹了吹:“挺好!” 裴炬吞下苦涩的药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挺好?这是很好,还是不合心意的好!” 裴茹又端起药勺吹了吹:“是很好!昨儿婶婶给我讲过他,那会儿三个嫂嫂也给我讲过他,才学,样貌,都很好。 至于家世,这个孙女就不说了,他们家子孙配谁都绰绰有余。” 裴炬舒展了眉头,舒了一口气:“明日颜白会来府上,到时候就在这间屋,你也来,有些话我会跟他说,你也听着。” 说着说着又皱起了眉头苦笑道:“早些年想着早点死算了,可真等到要死了却又想活着。 这个时候死苦的是你,你都成大姑娘了,我要这个时候死了你要守孝三年,如果现在我没能给你找个如意郎君,三年后我就不在了,你也大了,再找个合适的人就不容易了。 可这个时候要给你定亲了,咱们亏欠的是人颜家,人家颜家要等你三年。 实话说来,这城中合适的人孩子是何其地多,可我思来想去也只有颜家最合适,颜家祖宗大义,有胸怀,不会朝三暮四,也只有把你交到颜家,我才可以放心地闭上眼睛。” 裴茹的眼珠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噗噗下落,她使劲地眨了眨眼睛:“大不了孙女这一辈子不嫁了,常伴青灯,守着您一辈子!” “傻丫头,一辈子不嫁人说得容易,可等你老了,跟我这般,连个喂药的人儿都没有,那是何等的孤寂,不要信和尚的那一套。” 裴炬伸手擦拭着孙儿的眼泪:”别哭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明儿让颜家小子好好看看,娶了我孙女他是一点都不亏。 ” ------------- “好好看,别害羞,在那里没有人会说什么,也没有人敢嚼舌根子!” 大嫂给颜白扯着衣服上的褶皱,不放心地又嘱咐道:“别担心什么礼法,论礼法,有哪家敢在咱们家班门弄斧,就是孔冲远来了也得先管老爷子喊一声老师才敢抬头说话。” 大嫂说得豪气,大哥有些不愿意了,嘀咕道:“说什么呢,人家是孔安之子,圣人的三十二代孙,礼法都是人家定的,你别教坏了孩子。” 嫂子双手叉腰:“老娘愿意,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这么大的事儿就在今儿,你跟我咬文嚼字?当我没念过书啊,不想听去门口等着去,圣人的孙子咋了,咱们祖宗也是圣人,你也是圣人的孙子。 咱们这些年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巷,你看看他们……”大嫂见老爷子正看着她,立刻又忙碌起来:“看他们作甚,咱们这是恪守祖训,怡然自得。” “我觉得大嫂说得对,咱们自得其乐!”颜白笑着附和嫂子的话:“都是一家人,关起门来发发牢骚是最好的,这家永远都不会有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 大嫂爱怜的捏了捏颜白的脸庞:“还是小白懂我,大嫂没白疼你。” 磨磨唧唧才出了门,都这还是颜白逃出来的,再不逃就完了,嫂子把抹脸的白粉和唇脂胭脂都拿出来了,说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小郎君不打扮一下实在太可惜了。 出门就看到了大哥的一张黑脸,得,他被嫂子骂了这气要出在自己身上了,要有气去打颜善啊,他是你儿子,你打他多好。 颜白小声地诽谤。 “你让大肥跟着作甚?” 来了,来了,开始撒气了! 颜白闻言,赶紧回道:“他是个可怜人,我带着他多看看,见得多了也知道了多些,免得在外面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再说了,我也不爱坐马车,他给你驾车不也正好嘛!” 大哥看着拉车的老马,又看了看大肥,深吸一口气,放下车窗,心里默默盘算着以后拉车的是不是该换成一头牛。 裴府叫尚书府,也叫安邑县公府。 仆人早早都知道今日府里有贵客来,府前早早就净水铺道,打扫的干干净净,远远的看见一马车和一匹马朝着府前走来,一声吆喝,家仆迅速的散开,只留大郎裴宣机和管家侯在一旁准备迎客。 马车直接进府,颜白也牵着马走进裴府,随着大门关闭,颜白的心也变得紧张不安起来,八字没一撇的事儿,颜白都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 裴宣机和大哥有说有笑,颜白跟在两人身后更觉得孤独和无聊,进入迎客厅之后,一伶俐的丫鬟给每个人都倒上了茶,案前也上了糕点。 糕点是大肥最爱吃的桂花糕,可惜大肥不在,他被管家安排去了别处休息。 大哥在跟裴家老大说着自己的不好,什么不爱读书让他头大云云,什么瞎胡闹坐不住云云,什么天天在家玩鸽子养猫云云,什么也就当县尉做了点事儿,什么给朝廷立下了点微末功劳…… 颜白越听越奇怪,感情这和后世走亲戚没有什么两样,都会说自己孩子不好,故意把自己孩子的成就说得微乎其微,表面是在谦虚,可谁都看出来了大哥是在显摆。 就在颜白听不下去的时候,过来一个老妇,先朝着尊位上的行礼,然后又朝着颜白施礼,后小声道:“小郎君,老爷子有请您一叙,烦请跟奴去后院!” 到后院,老远就闻到苦涩的中药味,颜白远远地也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裴茹,老妇伸手虚引,然后缓缓退去。 颜白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前。 “颜郎君,我们又见面了!”可能是在自己家的缘故,裴茹并没有昨日那么紧张,今日更显得落落大方。 “嗯,又见面了!” 这是颜白正式看到裴茹,怎么说呢,容貌不是非常的出挑,乍一看很普通,有些冷冷的,但你多看几眼后又会觉得很惊艳,眼睛很有神,很亮,以前知道一见钟情这个词,如今颜白才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 换个直白的说法那就是见色起意。 “颜郎君请,爷爷正等着你!” 颜白点了点头,心里已经平静,他知道了自己的选择,他的感觉已经作出了最好的选择,这个就是最好的。 就是她! 裴炬看着恭恭敬敬朝着自己行礼的颜白,一瞬间就对这个孩子有了好感,没有外面传言的轻浮和乖戾,双眼宁静有神,眉宇间自有一股傲气,颇有睥睨四方之感。 第14章 算姻缘 “我要死了!”裴炬平淡的说道:“所以,我才把你叫到这里,只为了想看看你,今日看到了,我很满意!” 突然,他的话变得严肃起来:“那么,颜白,你如实说来你对我孙女满意否?如实说来,你放心,不论今日你说了什么,出了这个屋,踏过那道门槛,绝不会出现在第三个人的耳朵里!” 颜白看了一眼咬着嘴唇的裴茹,回道:“颜白愿意!” 裴炬长长吐了口气:“好,好,好啊!就算现在死了,我也是紧闭着眼的,我也是笑着走的。”说罢,他又看着裴茹:“孙女,你也说说吧,爷爷给你相的这个人你可满意,也可愿意?” 裴茹满脸绯红,头也不敢抬道:“孙女满意,也愿意!” 裴炬拉起了孙儿手然后朝着颜白招招手,见颜白走到身前,他伸手又拉起了颜白的手,看着颜白说道:“我的身子我知道,就算我能熬得过这个冬天,也熬不过明年初春了,抬头纹都开了,活不长啦!”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颜白的手:“孩子,苦了你,不管我是今年死还是明年死,三年内你和茹儿的婚事是耽搁了,一下子就到了三年后了,我这一辈子行的正坐得端,没想到临死前却把你拉到了这个泥潭,心里实在亏欠,我……” 一个老人声泪俱下的在给自己道歉,道歉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死了,耽误了婚事。 颜白觉得鼻头变得酸酸的,伸手抹去老爷子的眼泪:“别胡说了,打足精神活着,一起来吃我两喜酒才是最好的,你啊,就跟我家老爷子一样总爱丧气话。” 裴炬摇了摇头:“活不成了,我的身体我知道,不然我怎么肯现在就去了!”说着他把裴茹的手放到颜白的手心:“今日我就她交给你了!以后想来就来,什么礼法,什么女防,只要不及乱都不算个什么。” 颜白眼眶红红的,点了点头:“好,记住了!” 裴炬看了看颜白:“你还没有字对吧!” “嗯,还没有,老爷子说在给我准备。” 裴炬点了点头:“那我先给你取一个,如果你家老爷子有更好的,你就用那个也行,你单名一个白字,出者,阳也。 所谓万物抱阴负阳,冲气以为和,我给你取字为墨色,墨字,入者,阴也。白黑相对,一黑一白,阴阳相搏,生生不息也!” 颜墨色? 颜白自己琢磨一下,别说还真挺好听。 后院这边已经确定,前院那边已经得到消息,立刻就张罗开来,按照习俗中的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及亲迎六礼,颜白就要立刻回家准备纳彩的礼物。 一般的礼物是大雁,如果纳彩时找不到雁,也可以用鹅来代替。 鹅也叫家雁,因为雁有顾家,和忠贞的意义在里面,寓意好,所以是纳彩时候最好的礼物。 颜白的媒人是尉迟府的苏婶婶,她是长辈,做媒人最好。 她听到信儿后兴高采烈地就来到了颜家,掰着颜白的脑袋瞅了瞅,笑着打趣道:“呦,可算是长成了小大人了,呦,还害羞呢,你这孩子还知道害羞啊!以后可把心收敛一下,做事儿多想想,可不学我家那位,一根筋。” 颜白杵着脑袋在那儿傻笑。 伽罗去买的大鹅,因为曲池坊旁边就是曲江池,坊里都有卖大鹅的,卖鹅的一看是颜家人来买鹅,二话不说就抓着一个最大最肥的。 苏婶婶带着大鹅坐着马车离开,她带着男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去女方家,然后询问女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虽然两家都已经知道两个孩子的信息,但是这个流程是不能少,不但不能少,还要严格地走完。 苏婶婶还会问裴家几个问题,例如家里有几个兄长弟弟妹妹呀?有没有什么爱好啊?身体有没有什么暗疾啊等等。 要到了女方的生辰八字,苏婶婶又坐着马车回到颜家,这个时候,大嫂就出面了,她把媒人要来的裴茹的生辰八字和颜白生辰八字写在一起,要去拿去占卜。 占卜就是算姻缘,看看这两个小人以后的日子过得如不如意,这个时候要么去找个道观,要么去找个寺庙。 因为是喜事,这些道观寺庙都懂,都会往好的说,什么禄命,拜官都会往好的说,只要不说当天子,说再大的官朝廷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伽罗又忙碌起来,她准要去替自己家的大郎去算姻缘。 曲池坊里就有一个曲池寺,寺里面只有三个老和尚,香火冷清,烧香拜佛的人很少,就连三个老和尚他们自己的一日三餐都得靠着坊内的百姓接济,日子过的寒酸又可怜,伽罗觉得他们没有真本事,就选择了去安仁坊的善林禅寺。 “伽罗你咋过去?” 已经走到门口的伽罗扭头回道:“骑小黑驴去!” 颜白看了看天色:“骑小白吧,会骑马不?” 伽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少爷开玩笑呢,不是我吹,自我记事儿起我就会,放心吧!” “去吧,去吧,不是很着急,注意别把人撞了!” 伽罗翻身上马,一声吆喝,勒紧缰绳,小白发出一声长啸,瞬间就冲了出去,颜白笑了笑,还真没吹,这骑术一般人还真就比不上。 大肥抓着九尾的颈皮把他从自己的肩膀上提溜下来,看了看颜白,憨憨的笑了笑:“今儿家里人都在笑,我也要笑笑。” 说罢自个在那儿咧嘴憨笑。 “今儿感觉如何?” 颜白看着自己家老爷子,苦苦的笑了笑:“好麻烦啊!没想到这么麻烦。” 老爷子冷哼一声:“人生大事哪有不麻烦,现在都觉得麻烦,等到娶亲两人过日子会比这麻烦一百倍,你啊,就是没个定性。” “对了,爷爷,裴家老爷子给我去了一个字,叫做墨色你觉得咋样?” 老爷子想了片刻,叹了口气:“寓意虽中规中矩,但他给你取的那就是极好,这两个字是他这一辈子最后的留下的两字。 阴阳相济,他把最好的寄托和祝福都给了你,无论谁看来都是极好!” “那以后这么定下了?” 老爷子点点头:“就这样。”见颜白在发呆,老爷子忍不住问道:“等三年你真的没有一点不情愿?” 颜白点了点头:“挺好,我觉得三年之后真的很好!” 老爷子突然轻轻叹了口气:“我怕我等不到三年,如果我刚好在三年内我也走了,你两个又要等三年,这么一算,可能要等六年!六年啊,唉……” 颜白使劲的搓了搓脸,然后抬头看着天空:“你们可真烦死了,动不动就说什么死啊死,你咋不说你争取多活个十年八年,到时候有一个小人在你身前,糯糯的喊着老老祖宗要抱抱,这样不好么?” 老爷子看着泪珠在眼眶打转的颜白,突然心生豪气:“好,那我就争取多活几年,看看有几个小人在我膝下打转儿……” 颜白闻言这才开心了起来,陪着老爷子一起傻笑。 一个时辰后伽罗回来了,她看起来很开心,不知道是知道颜白要定亲了跟着开心,还是骑马溜了一圈心里开心。 颜白从她手里拿过一根帮着红绳的竹管,抖开红纸,先看看批言写的是什么,结果就看到一个鲜红的冲字。 冲也就是八字不合,也就是说两人不能定亲。 看着孙儿脸色变得铁青,老爷子心里也咯噔一下:“拿来,给我看看!” “没啥,好着呢!”颜白露出笑脸,装着若无其事道。 “拿来!” 老爷子看着生辰八字贴上的冲字,手微微的有些发抖,他深吸一口气,看着颜白:“孙儿,你信命嘛?” 颜白看着天,淡淡道:“我信命,但我不信别人给我算的命!” “你准备如何?” 颜白走到老爷子身前,匍匐跪倒在地:“孙儿,准备去找佛来对峙,我看亲眼看,我要亲耳听。” 看着杀气腾腾的孙儿,老爷子把手掌搭在颜白头上:“如此,除了你能娶她,两家再无别路可走,别后悔!” “我娶她,不后悔!” “好!你去做,伽罗,准备马车,我要进宫!” 颜白闻言赶紧阻止道:“爷爷,小事儿,如果陛下真的怪罪下来您在去不迟,现在你就好好休息,不能伤了身子。 一定,一定,如果因为这个事儿把您身子气坏了,孙儿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 “好,那就让你大嫂走一趟裴府吧,他们应该也算了八字,看看他们那边是个什么结果!” 颜白闻言狞笑道:“最好都是冲字,不然,这群和尚可有的玩了!” 说罢颜白站起了身,走到大肥面前,笑道:“大肥有人欺负怎么办?” 大肥抬起头,看着颜白,猝不及防的就把颜白拥入了怀里,憨声道:“别怕,大肥会一直站在你身前。” 颜白深吸一口气,看着伽罗,轻声道:“伽罗,你去的哪个寺庙?” 伽罗看着颜白如今的模样有些发抖,期期艾艾道:“安仁坊的善林禅寺!” 颜白把马槊从门后拿出来,横着挂在马鞍上:“走,跟我一起去看看佛陀是不是和寺庙里供奉的长得一模一样!” 第15章 人的底线 颜白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只要你好好跟我说话,那我对你也笑脸相迎。 只要人不犯我,一切都好商量,虽然听陈摩诘讲过寺庙里面的勾当,但毕竟是人家善男信女你情我愿的事情,也是人家赖以成活的手段。 只要没有人告官,只要没有人命关天,颜白也乐得清闲。 可如今啊,这事儿竟然落到了自己头上,想来想去估摸着是伽罗这傻丫头没给钱,人家心生不满故意来恶心你。 可恶心归恶心,这可是人家的婚姻大事儿,你随便写个字是恶心人了,但是两个家可能就完了。 来时,颜白已经想好了,今儿要么自己见到佛祖,要么送几个和尚去见佛祖。 不然啊,这心还真的就平静不下来。 老天爷啊,你们是怎么敢的,裴家老爷子参加过灭陈之战,平定过岭南叛乱,更是深入突厥安抚过启明可汗。 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在他手底下的人数不胜数,和尚啊,你莫不是以为这就是一个笑呵呵的老人吧! 颜白没下马,坐在马背上冷冷的看着善林禅寺这一群和尚,和尚们也认识颜白,毕竟花了六十万钱连个响声都没有,换谁谁也记忆深刻。 他们看着颜白杀气腾腾的模样,一时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颜白下马,走到大门前,自己一个人把寺院的大门关上,落上门闩,坐在台阶上冷声:“咱们这里哪个说话最管用,麻烦出来见一见,我有点事儿想问一下。” “贫僧静若,是本院的主持,不知道颜县令想问些什么!” 颜白随后就把手里的竹管甩了过去,说道:“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颜白自认没有招惹过你们,你们拜你们的佛,我当我的县令,平日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今儿倒好,小子好不容易要定亲了,结果你们给我姻缘来个冲字。知道我为什么关门吗,我是怕一会儿有人跑了我不好追。 知道么,我来时写了十三份我的生辰八字,然后找人去了十三家寺庙,当然也有道观,我估计再有片刻他们就会陆陆续续地过来,到时候咱们对一下,看看小子的命是不是真的不适合结婚。 丑话说在前面,只要冲字的过半,我扭头就走,是小子命不好。 但如果不过半,今日这寺庙里里外外所有有度牒的和尚准备好一条腿给我,这还不完,明日之后我会彻底地清查万年县寺庙人员和田产。 要是有人没有度牒却做了和尚,静若大师,这是什么罪名你心里比我清楚。” 静若和尚看着鲜红的冲字,一阵晕眩,他扭头看着众弟子中的其中一人突然怒喝道:“苦无,你给我出来!”看着弟子脸色灰败地走到自己面前,静若颤声道:“这…这…这真的是你写的吗?” 苦无不敢直视,他哪里能想到那个胡女是颜家的人,他就想要点香火钱,示意了半天,哪曾想那胡女听不懂,他一想到是胡子要结婚,又没贡献香火钱,看都没看生辰八字的人姓甚名谁直接就写了一个大大的冲。 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他哪里敢承认,听着师父怒喝,他索性心一横,回道:“师父,今儿弟子没算姻缘!” 静若松了口气:“颜县令,你看这是不是一个误会?” 颜白笑着摆摆手:“不着急,我那侍女一会儿就来,是不是他写的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这个冲是怎么来的,是你们自己算的,还是你们的佛陀说的,如果是你们算的,很抱歉,我依旧会打断你们的腿。 如果是佛陀算的,麻烦你们施个法让它出来现个身,如果它能出来,我拍拍屁股走人,自此以后我就是你们最真实的信徒!” 裴家也去算了姻缘,袁道长算的,他批的字是大吉,多子多福,此刻他还没走,正在由裴宣机陪着喝茶,两人聊得很开心,时不时有哈哈大笑声从客厅传到了前院。 就在二人聊得正欢的时候,裴夫人贸然走了进来,她面色急促的在裴宣机耳边轻语一番,裴宣机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凝重起来,他站起身朝着袁天罡拱拱手:“袁师实在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状况,我得先去处理了!” 袁天罡站起,拱拱手:“裴中护您太客气,如此我就不打扰了!” 裴宣机送袁道长离开,走到门口,裴宣机再也忍不住,出声询问道:“袁师,这命之一途真的定数?” 袁天罡闻言笑了笑:“裴中护心中可有疑惑?” 裴宣机把刚才妻子所说之事向着袁天罡全盘说出,袁天罡听后脸色大变,沉声道:“不该啊,颜白和裴茹双方日主互为喜用神,稍微懂些的都知道这是上上命格,善林禅寺也算经营多年,怎么会在此事如此浪荡。” 裴宣机眉头扭成了疙瘩:“是啊,他们怎么敢这么做,就算不合也会派人到府委婉说之,可今儿……”他忽然听到后院传来老爷子的吆喝声,裴宣机猛地一拍大腿:“遭了,我忘了裴茹这丫头那会儿候在一旁!” 后院真的乱了,裴家老爷子已经从病床上起来,在老仆的服侍下已经穿好官衣,院子中裴家九名部曲已经齐齐披甲,手拿长棍,正牵着马等候家主安排。 裴老爷子面色铁青,他拍了拍孙女的手,安慰道:“任何人批命都比不上袁道长,既然袁道长说好,那你们就是这天底下的绝配。虽然我不知道那群和尚发了什么疯,但我猜十有八九是钱财之事。 既然颜白已经去了,咱们裴家人也该表明咱们自己家的态度。 乖孙女,一会儿你也去善林禅寺,让静若和尚看看,看看你和他哪里不和,记住随便去闹,越大越好,就算把那些光头都砍了,爷爷也会保颜白安然无恙。” 说罢他抬头看着自己部曲,轻声吩咐道:“你们去善林禅寺,颜家人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现在就去!” “是!” 裴老爷子看到自己儿子走来,说道:“备马,宣机你随我进宫,裴虎,后面给我祈福的几个和尚不用养着了,全部溺死!” 这一刻病入膏肓的裴老爷子如一只拼命的雄狮,那强大的气场和毫不保留的杀机压得所有人都不敢抬头。 护院裴虎躬身退下。 第16章 三个条件 伽罗已经到达了寺庙门外,颜白没有开门,而是笑着看着静若主持,问道:“静若主持,我家里的那个丫头就在门外,现在我就问你最后一次,你确定这是一个误会吗?” 静若双手合十,看着弟子苦无:“徒儿,为师也再问你一次,你确定今日没算姻缘吗?” 苦无点了点头:“回师父的话,弟子确定!” 颜白看在眼里,摇了摇头,轻笑道:“今日你今日没算姻缘八字,想必就算我那侍女进来也不认识你,这样吧,你回到你原来的位置站好,一会儿呢,我那侍女进来后我会让她指认。 你看,这满共五十七号人,就算他瞎蒙蒙到你的概率为五十七分之一。 还有,我猜你会写字,经书里肯定有你写过的字,衙门里有专门的对照笔迹的高人,其实这个事儿很简单,比对一下就出来。 所以,我再问你一次,确定这不是你做的吗?先别着急回答,实话说我的耐心已经耗光了,大门打开,一切万劫不复!” 静若看着苦无,其实他内心已经知道了答案,只不过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他再次问道:“苦无,你确定你没做吗?” “我……我……师父我……” 静若摆摆手:“你回去站好吧,我也想看看谁会被第一次指出!颜县令请开门吧!” 大门打开,裴府家将先是鱼贯而入,见着颜白,单膝着地,齐声道:“姑爷!” 颜白好似没看到,也没有听到,他愣愣地看着裴茹,他没有想到裴茹也会来。 裴茹走到颜白身边,把袁道长算的结果放到颜白手里,颜白看了看,扭头看着和尚笑了笑说道:“既然你们改变不了别人的因果,那你们就要承担因果!伽罗过来!” 伽罗从人群挤了过来走到颜白身边,颜白看着她,说道:“去把测八字的那个和尚找出来!” 伽罗站那儿没动,仅仅扫了一眼,指着苦无和尚就说道:“少爷,是他,就是他!” “还记得你来这里时候他对你说的话么?” 伽罗点了点头,绘声绘色道:“他说,他做这些事很累,也需要时间,完了之后还需要向佛敬香,他说,希望我能尽点孝心,为佛陀点燃一支香表诚心。我说,我这事儿我家主人等得比较着急,我回去后一定给我家少爷说,我家少爷本事大,一定会很诚心。 然后他就很生气地给我写了一个字,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塞到竹筒里面就扔给了我,他说我这种胡子天生就是卑贱命,佛永远不会垂怜!” “静若住持,出家人不打诳语,这个时候还要维护一下么?” 静若面色灰败,也不说话,闭上眼睛,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一副可怜模样。 这时候颜白又说道:“阿四,都算完了吧,我就不看了,你拿着给乡亲们看看,看看是我的命不好,还是因为钱没到位!” 静若不说话,依旧是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 颜白握着马槊瞅着静若说道:“唉,明明是你们错了,你如今却摆出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我颜白好歹还是个县令,能压你一头。 我在想,如果我是个穷苦百姓,好不容易说个媳妇,因为没有上香表诚心,就被你们一言定命。 我在想,我该找谁说理去,所以不用扮可怜,我也不会心生怜悯,今天我说要你们所有人一条腿那就是一条腿,我说的,谁来了也拦不住。” 静若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对颜白说道:“颜县令请动手吧!” “真以为我就不敢?真以为你装出这一副认杀认剐的模样就能让我心生怜悯?祈祷你的佛祖显灵吧!” 颜白动手了,就在众人的注视下一马槊横拍过去,苦无一张嘴一下就被撕裂,牙齿被打得满天飞。 大肥以为颜白受到欺负大吼一声就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的不知道从哪里捡到的一根大腿粗细的树干,如一头发怒的黑熊,带着择人而噬的凶气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冲出一个黑和尚,手拿一根烧火棍,速度极快,一转眼就冲到大肥身前,他出棍一挑,高大的大肥就像喝醉了一样踉跄着退了回来,一个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大肥大吼一声,起身准备再上。 这时候颜白走到大肥身前,伸手拦住暴躁的大肥,见大肥无碍,转头看着这个黑和尚,看着他手背上的厚茧,颜白十分肯定这个家伙是个练家子。 此时人群又走来一个白净的和尚,打着喏,边走边脱衣服,径直走到颜白身前。 “颜县男,罪责由我来承担如何?” 看着光着后背的白和尚,颜白好奇道:“你是谁?负荆请罪么?” 和尚双手合十:“小僧玄奘!” 颜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拉着裴茹走到玄奘身前,看着玄奘道:“你看,我们两个都在,你来看一下,我们生辰八字合不合适?” 玄奘还真地看了一眼,说道:“上上之选,天作之合!” 颜白一脚踹倒一个看着不顺眼的和尚,扯过来一个蒲团,坐到玄奘身前平淡道:“小子要结婚了,纳吉测八字家里人不懂事,没有给你们香火钱,结果这和尚说我八字不好,袁道长都说我八字好,这和尚说我不好。 小子心里没谱,怕佛祖怪罪。 于是乎就派人拿着我的生辰八字把咱们大大小小的道院寺庙都跑了一趟,刚才在外面想必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孰是孰非我不说!我就好奇的问一下,你进来阻我是何意?” 颜白说的声音极大,外面围观百姓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信颜白,因为在修水渠的时候工钱一日一发概不拖欠,和亲自抓抢劫青皮,在百姓口口相传中已经收获了极好的名声,经过颜白这一吆喝。 围观百姓一下子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纷纷呵斥和尚无耻,以前去祖祠占卜,现在流行是寺庙道院,都知道这是走过场,讨个好兆头,你这和尚倒是好,在人家纳吉的好日子给人家添堵。 怪不得人家要来找事儿呢,这不找你才怪! 玄奘痛苦地闭上眼,长安就这么大点地方,如今坏了名声,这对长安的诸寺来说,此事是自建德毁佛事起后的又一个自毁根基的糊涂事,玄奘自从听说颜白来了这里之后他立马就赶来了。 师父从未看错过人,既然他当初说此子满身杀意,他就绝对错不了。 如今,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他更是认为师父的话没错,如果今日不来,那像山一样的浑汉子出手,这院子不会有一个活人,玄奘深吸一口气,痛苦道:“苦无师弟罪孽深重,更是我佛门罪人,诸恶寂灭,坐缸如何?” 颜白嗤笑道:“他是高僧吗?诸恶寂灭?当我是傻子?”说罢他看了一眼玄奘:“我有三个条件,如果你同意,这事儿揭过。” “颜县男请讲!” “一,张贴布告,写清始末,贴东市坊墙上,为后者戒,可行?” 玄奘深吸一口气:“行!” “二!”颜白指了指那个黑和尚:“有他执行,本寺所有和尚都要打断一条腿!” 黑和尚闻言,猛地往前一步,手中长棍猛地往地上一跺,青砖开裂,碎石横飞,裴茹秀眉一挑,裴府家将立刻变换队形,杀机腾腾! 玄奘深吸一口气,挥挥手,黑和尚退下,他垂下脑袋:“好!” “三!”颜白竖起手指:“我有广厦一间,孤寂冷清,就缺书香怀绕!” “佛门愿广厦书香盈盈!” 颜白拍拍屁股站起身:“第一和第二明日我派人来看,第三可以晚几日!” 第17章 什么是一家人 黑和尚是一个高手确定无疑了。 自己人打自己人面色不改,出手速度极快,看样子似乎还懂寸劲,手中棍子轻轻一点,一个和尚的大腿耷拉下去。 他的动作很轻,骨裂声却很响。 玄奘不敢睁开眼,他低着头一直念叨经文,颜白听了一下,这次不是阿弥陀佛,是自己听不懂的。 颜白把衣服披在玄奘身上,俯身间轻声道:“我敬重你,给你三天时间,没有度牒的去补度牒,寺产不对的赶紧想办法把缺的补齐,三天之后我要清查你们寺庙!” 玄奘惊恐地抬起头:“颜县令何故做绝!” 颜白摇摇头:“我这是在为你们好,既然都是四大皆空了,那些腌臜之物就不要搂的太多,张嘴香火,闭嘴香火真的怪难看,够吃就行,忠言逆耳,真的,我不骗你! 我说都是内心话,实打实地为你好,真的!” “上次的事儿你告诉了陛下?” 颜白有摇了摇头:“我没说,但被一个叫做青雀的小子算出来了!他是卫王,如果你们要是觉得不服气可以去找他,就在延康坊。” 颜白走了,大门也关了,看热闹的百姓看不了,只能悻悻地离开。 晚霞如火,带着寒气的风已经偷偷地来到长安城,颜白看了一圈,没有看到大雁塔觉得有些不满足,可是一想今日看到了玄奘又觉得收获满满,大雁塔迟早会有,就是不知道这玄奘什么时候去取经。 “明日朝会你要参加,和尚的腿断了,虽然不是你打的,但缘于你,要注意!” 颜善剥着鸡蛋壳,剥开一个一把塞到嘴里,一边噎得翻白眼,一边小声的给颜白说话。 大嫂正好看到颜善偷吃鸡蛋,上来就是一爆栗:“你是没吃过鸡子是吧,这是明日要去裴府纳征聘礼中的一样,我说数来数去总觉得数不够,原来都被你给吃了!” 说着按着颜善就是一顿猛敲:“吃吃吃,噎死你个狗东西!” 颜白忍着不敢笑,淡定的回道:“没有什么要注意的,我就打了一个,我现在是勋贵,了不起赔点钱,人是他们自己打的,关我啥事儿!” 老爷子冷哼一声:“你身为县令,知法犯法已经是大罪,现在还嘴硬不关你事儿,不知道明日御史要如何弹劾你!” 看着大哥走了过来,颜善终于从嫂子的魔爪下得到了解脱,颜白让开一个位置,说道:“大兄,这事儿如果落在你身上您会怎么办?” 颜师古看了颜白一眼:“人越活越没血气,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从精神上,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是说人活得越久越精明,很少会意气用事。 但这事儿如果落在我身上,我的选择会和你一样。 少年人的莽撞不是错的,我们做事儿所为还是最后的结果,无论是用脑子还是用蛮力,都是为了达到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结果而已。 其实想想,最后还不是要达到目的么?也就绕了一个大圈子,也就是有的绕的圈子大,有人绕的圈子小。” 颜善看看自己父亲的脸色,小声道:“佛门和许多官勋勾连甚密,今晚整个长安城说不定都有好多家在挑灯写折子,看看能从今日这件事儿里抠出点什么,然后顺理成章地吃到自己的嘴里。 玄奘以前在洛阳学佛,被誉为佛子,十三岁出家,二十一岁受具足戒,武德八年的时候上表朝廷奏请去西方求法,但未被允准,这个人肩托佛门气运,今日他受辱,这佛门反扑之力定会凶猛异常。” 颜师古瞪了颜善一眼:“你年纪轻轻的你还没你叔有魄力,他佛门毕竟是在背后,就算能左右,能左右陛下? 打几个和尚有什么大不了,不事生产,于国无功,六根不静,明说以身伴佛,为何却又有梵嫂这一说?” 颜白闻言好奇道:“大兄,梵嫂是何意?” 颜善看这没有注意,又往嘴里塞了一个他故意剥坏的鸡蛋,含糊不清道:“和尚的妻子叫梵嫂,南北朝旧事,源于后秦高僧鸠摩罗什,有了他这个前者之后大家都纷纷效仿,在南北朝达到了巅峰。 武德一年我朝开始禁止和尚结婚,发现的要拉去做苦力,到如今看着才正常些。” 大兄歪着头看了看颜白:“小白,你走时为什么要跟他说那么多,这不是给了他们亡羊补牢的机会么,如果你没说,明日朝堂上拿出来,最起码能好受些。” 颜白挠了挠头:“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勾当,我说那话也是吓吓他们,他们的存在很有必要,但是需要控制。 明日如果陛下问起,我就实话实说,计划把寺院也纳税,他们那么的寺产,光是卖燃香一年的收入就能抵上百家铺子。 他们啊,是只进不出,唯一出的那次还是立碑那一次,想让整个长安感激他们,结果遇到我这个二愣子,白白折了六十万,估计气得睡不着!” 老爷子莞尔,拍了拍颜白笑道:“你啊,满脑子坏水!对了,纳税一事儿你明日别提,明日我也上朝,真要说我说最合适。” 大兄也笑着拍了拍颜白的肩膀:“无贪念,就是少年人最好的心,大兄预估你明日又该罚铜了。” 颜白无所谓道:“也没见到过。对了,爷爷,明日您就别去了,我忍着点,应该不会有啥大事儿!” 老爷子摇摇头:“咱们一家人怎么闹都可以,可如果他们闹得太过了,我这个当家长的也要出来给你撑撑腰。” 颜善趁机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鸡蛋,也不知道啥毛病,他对煮熟的鸡蛋总是情有独钟,就跟李晦看见水坑就想钓鱼一样。 大嫂很担心鸡蛋被吃完了,来了好几趟,瞅了几眼总觉得数目对不上,再看看自己儿子颜善嘴角的鸡蛋黄,默默走到颜善身后就是一拧:“没吃过鸡子是吧,我说咋这么少呢,都被你吃了是吧!” 颜善不服回道:“我看到小叔给了大肥好几个!” 颜白站起身,认真道:“伽罗,点灯,我要写个折子,明日上朝要用,大兄嫂嫂早些休息,颜白就不打扰了!对了,嫂嫂,今儿纳吉没有给裴家信物,拜托明日把这个交给裴小娘子。” 说着颜白从脖子扯下一个箭镞,这是当时在泾阳的时候捡的,兽骨打磨的,颜白觉得有趣就找根绳挂在了脖子上。 颜善看着颜白逃也似的走了,赶紧道:“娘,明日衙门有事儿,我也要……” “滚!” 第18章 又见弹劾 长安的鬼天气一天一个样儿,昨儿感觉还挺舒服,今早起来竟然有些冻手,怪不得昨儿半夜猫都往屋里跑,下半夜应该是降温了。 十月大朝会结束之后只有个别的官员没有离开,五品以下的官员都已经回到自己的管辖地就职了,下一次回来就是年底。 任职偏远的官员他们就不用来回跑,他们一般是三四年回来一次。 这一次朝会颜白站位是在勋贵里,搁在往日那就是一个很靠前的位置了,可如今位置依旧是最后,裴宣机看到颜白后主动过来拍了拍颜白的肩膀,什么都没说,但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程伯伯和尉迟伯伯两个人似乎永远都在一起,一个拍左边一个拍右边,一个说手段有些虎头蛇尾了,一个说这事要是落在宝琳头上,他能把整个长安的寺院都点了,这两位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温大师兄没说话,学着人家程咬金说话的样子,大喊着不就是打几个和尚么,这样的假和尚就该去扫大街。 他们的话颜白只能点头说是,多反驳一句就是你犟嘴,需要教训。 颜白倒是一点不虚,见人就说话,亲切的叫伯伯,不熟的一本正经的行礼口称某某侍郎,某某公。 但是有的人却是唯恐避之不及,怕多说几句话才来猜忌殃及池鱼。 他们昨儿可听说了,这小子为了一个字就打断了几十个和尚的腿,都这还没完,还逼着一个高僧圆寂,坐缸火化,种种手段冷酷至极。 听说这颜白是笑着看着和尚躺在地上哀号,更有甚者传言他还蹲在那儿问人疼不疼,这么冷血的人,也不知道今日会有多少弹劾,也不知道今天陛下会不会把这小子罢官去爵位,甚至是贬为庶民。 颜白一点不担心,反正老爷子已经进宫了,自己也懂规矩了,对喷吗,谁不会啊,你喷我我也喷你,我这一家子都居陋巷了,你好歹有府邸吧,真没的喷就喷你住的比我住的好。 朝会的汇报工作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先是内侍喊,喊完了之后三省六部的大佬开始依次汇报工作,从户部,吏部,等六部依次汇报民生以及需要迫切处理的相关事宜,之后就是各部门吵架。 兵部朝户部要钱,户部朝吏部要官员,几个尚书对喷,都说彼此屁事不干,是尸位素餐,吵完了就是李二总结,他总结完了已经到了大中午。 接下来就是众人最爱的弹劾环节。 李二的话音刚落就走出来一御史,往朝中一站,直接大声说道:“臣弹劾万年县县尉颜白知法犯法,于昨日下午冲进寺院,打砸寺院,数十名得道高僧被打断腿,好好的一古刹因为颜县尉变成了一人间地狱。 围观百姓如潮,此事极为恶劣,这等目无王法,知法犯法之辈身在朝堂有居高位,今日弹劾,人证物证具在,臣奏请陛下, 将此人贬为庶民,为后着警!” 御史高明远语气铿锵有力,义正辞严,在这煌煌大殿中更是声如擂鼓,震耳发聩。 温大雅轻轻地用肩膀碰了碰魏征:“玄成,昨儿裴公就没跟你说这事儿?明明是这孩子大喜之事,被几个和尚差点搞成了两家的悲剧,御史台归你管,这折子你都没看? 魏征冷哼一声:“一样米养百样人,高明远非要不听我说的我又能咋么办?” 温大雅嘿嘿一笑:“裴家老爷子昨儿进宫找陛下哭诉,把陛下都说得双眼通红,今儿颜家的老祖宗直接入朝,这颜白就打了一和尚,就算多打几个也没多大点事儿,看着吧,都是来找陛下要说法的。 两个都是无父无母的孤苦人,两个又都是家里心头宝,这和尚也是的,好不容易两个小的对上眼了,他们就不会看看吗? 这满京城能有多少个姓裴姓颜,唉,这高明远也是没眼力劲儿的。” 魏征深吸一口气:“岭南缺个御史管那些野王!” 高明远说完静等陛下说话,结果等了半天也没见陛下开口,偷偷的张开眼一看,才发现在臣工位最前竟然坐着一名鹤发鸡皮的老爷子,他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刹那间充满全身。 颜家的老祖宗都来,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啊,难不成这事儿不是自己说的那样? 这时候裴宣机走出队列,说道:“臣裴宣机启禀陛下,昨日之事皆由我裴家而起,于颜白无关,小女昨日和颜家子牙白定亲,在问名之前,安仁坊的善林禅寺的僧众给小女八字具为冲,意为不和。 本是喜事儿,一字之下险些变成惨事儿。人有过错,事有起因,但国无法而不可立。 臣望陛下念颜白修水渠有利万民之功,臣恳请陛下,稍施惩戒,至于高御史说的贬为庶民,实在是胡说八道!” 高明远觉得要完蛋了,定亲一事他根本就不知,他所知也是和自己关系较好的几个高僧说出来的,现在裴家都出来了,那就证明高僧的话没完全说完,他们隐藏了事情的起因,还有自己被当枪了。 高明远心里发誓,如果今日能全身而退回去后就灭了长明灯,断了每年的香油,布鞋,僧衣的供给,自此后再也不当善男信女了。 这时候李二开口了:“颜墨色是吧,裴老爷子真会起名字,黑对白,做好事是你,打人腿也是你,你说你就不能安稳点,上了三次朝,两次遭御史弹劾,你问问朝堂的衮衮诸公,他们跟你这般年纪哪有这多事儿,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高明远一听就完蛋了,一旁冷眼旁观的李艺也面露异色,陛下这说话的口气根本就不像是在跟臣子说话,而是长辈调侃晚辈的语气,这颜白到底做了什么,就因为修了个水渠就能简在帝心? 就能深得圣眷? 颜白出列回话道:“陛下,腿是他们自己打断的,人也是他们自己烧死的,他们自己清理门户,真不关我事儿,我给玄奘和尚说了,我这是为他好,为了整个佛门好,免得害群之马祸害了全部。 至于高御史的弹劾,小子不说话,免得陛下为难,说啥我都认了,闻风奏事嘛,不能当真的!” 李二无奈的苦笑,问道:“还有人奏事乎?” “臣,御史陈黯有事禀告,臣弹劾原东市市令崔渺,贪墨渎职,中饱私囊,欺君罔上,尸位素餐……” 腾远的姐夫陈黯,一上来就列举了崔侍郎十二宗罪,不但列举,陈黯还拿腾远作为人证,说完他就脱下官帽,跪倒在地,口称教导无方,如有责罚恳请陛下网开一面,给腾家留个后人。 之后的朝堂热闹起来,魏征也加入了进来,不知道喷谁,看模样好像是在喷孔颖达还有高士廉。 与自己没关,颜白就好好地看戏。 不过有些心疼陈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他这次来是抱着必死的心来着的,这些日子过了三个朝会都没说,想必也是在深思,内心也是纠结。 这有的人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他们读书真的就是为了心中的理想,更是为了万民。 这陈黯不知道陛下会怎么处理,不知道他对山东士族发出冲锋后面对什么样的狂风暴雨,这是一个有骨气的人。 值得敬佩的人。 第19章 小七儿和大肥的一天 大清早起来又降温了,比昨儿还冷,颜白早早地去了县衙,家里就剩几个嫂子在忙碌。 她们在给颜白和裴茹做婚衣。 颜白和裴茹婚礼的六大步已经走完了四步,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这四步完成也是说这事基本上是定了,剩下的就是请期、亲迎,一个是订婚礼的日期,一个是迎娶亲娘。 裴宣机曾建议今年年底之前让两个孩子完婚,结果遭到了裴老爷子的拒绝。 他说两个孩子身子骨没长成,现在完婚,万一怀有子嗣,那对裴茹来说就是过鬼门关。而且,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不多,完婚之后真要走了,但那几年的守孝期对颜白不公平,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但如果两个孩子刚好在那时候有子嗣,这满世界的风言风语对两家来说都是不好的,而且如今颜白简在帝心,老爷子希望这孩子能再往上走走。 没有父母长辈不希望自己的儿女过得好,裴老爷子也是一样,他把一切都考虑了,唯独没有考虑自己的身体。 小七坐在大肥的肩膀上闲着无聊,她掰了掰大肥的脑袋,好奇道:“大肥,你是看到叔母的,你觉得好看么?” 大肥双手拉着小七的小脚,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好看!” 小七叹了口气:“真是的,娘非拉着我写字,我都没见着,对了……”小七突然兴奋道:“大肥,你知道叔母住哪儿吗?” 大肥伸手比划了一下:“好远,好远!” “小黑驴在外面,你把我放在驴背上,你认识路,你牵着它,咱们一起去看小叔母吧,好不好!” 大肥挠了挠头,想了好久,突然憨憨地笑道:“好!” 小七从大肥的背上滑了下来,皱着眉头:“娘说,第一次去别人家做客要带礼物,咱两个是第一次去,你说带什么去呢?” 大肥闻言眼睛一亮,说道:“小猫咪很可爱,大郎很喜欢,飞奴也很可爱,大郎说煮着好吃 ,小娘子一定会喜欢!” 小七儿兴奋的跳了起来:“对啊,我咋没想到,大肥你可真聪明!”说罢她就挽起了袖子:“你去抓几个小猫,我去抓小飞奴!” “为什么我去抓猫!” 小七儿双手叉腰道:“它们和你亲,我抓大花会挠我脸,小叔说挠脸了要打疫苗的!对了,疫苗是谁,小叔干嘛打他?哪个猫叫疫苗?” 大肥摇了摇头,指了指房梁上的九尾,有些忐忑道:“应该是...是它吧!” 小七儿使劲地摇了摇头:“不行,打不过!” 一大一小趁着家里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小七儿拎着绳子,绳子上绑着三只飞奴,坐在小黑驴背上,满眼都是惊奇和兴奋,可怜的飞奴也不折腾了,头朝下吊在那儿,随着小七儿甩来甩去的手在那儿荡啊荡! “小猫呢大肥?” 大肥扯了扯衣服,露出四个毛茸茸的脑袋,它们舒服地趴在大肥怀里,跟小七儿一样怯生生地好奇地打量着长安城,和从未见到过的人。 不知道走了多久,大肥推了推睡着的小七儿:“七儿,应该就是这儿了!” “快,抱我下来!” 小七儿落地,飞奴生无可恋地被她在地上拖着走,她走到门前,看着好奇打量着自己的老头,怯怯道:“请问这是我小叔母的家么?” 大肥紧紧地跟在小七儿身后,拳头握得紧紧的。 裴府门房见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蹲下身,好奇道:“你得告诉我你叔母叫什么名字啊,不然我怎么知道是谁?” 小七扭过头:“大肥,咱们是不是走错了,他不认识小叔母!” 裴府门房见小七年幼,又见大肥好像不大聪明,他不由得担心起来,他害怕这么好看的娃娃被人拍花子了,于是问道:“你小叔叫什么呢,你说出来,说不定我认识!” 小七儿歪着脑袋,掰着手指憨憨道“我叔叫颜白,是万年县县令,我是他最喜欢的侄女,我叫颜微微!” 裴府门房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扭头就大喊道:“快快,开门,赶紧开门,有贵客到了,你你你,快去给小娘子传话,就说颜家小娘子来访。 你骑着马快去颜家传话,我怀疑小娘子是偷偷跑出来的,可别让颜家人着急了,快点,去牵马,还愣着干嘛啊......” 小七儿第一次看到裴茹,裴茹也是第一次看到颜微微。 小七儿把手里的绳子递给了裴茹:“小叔母,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我叔叔最爱的飞奴。” 裴茹接过绳子哭笑不得,这几只飞奴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可一想到这个是小七儿给的礼物,不由得心里发暖,开心地接过了! 飞奴从鬼门关捡了一条命,明明能飞的却被吊着走了一路。 “还有!”小七儿见大肥一来都知道吃,觉得好生气,奶声奶气大声道:“大肥,礼物!” “哦哦哦!”大肥想起了礼物,在裴茹和仆役惊讶的眼神中,大肥从胸前怀里掏出了四只小花猫,大肥学着小七儿的模样,捧着小猫递到裴茹面前:“小娘子,礼物!大郎很喜欢猫,老祖宗也喜欢,它们可以抓老鼠!” 一想到这两人走了这么远来给自己送礼物,裴茹是又开心又难受,她把小七抱在怀里,吩咐道:“给厨娘说一声,把最拿手的好吃的都做一套,我要招待贵客!” 小七儿嗅着裴茹身上的香气,看到裴茹脖子上挂坠,惊喜道:“你真是我的小叔母,我小叔脖子上也挂着这个,我看到过,一模一样诶!” 说罢,她认真地瞅着裴茹的脸:“小叔母,你真好看,你以后也会跟我们住一起吗?” 裴茹羞红了脸,可还是点了点头:“会的,不过需要等几年!” 吃饱喝足,裴茹就领着小七儿在府里到处走走,知道大肥脑子有些问题,她也让大肥也跟着,从小七儿的话里裴茹知道了颜白家里有一只很大很大的猫,还知道颜白不听话会被几个嫂子追着骂,还知道颜白有一个啥也不懂的侍女叫做伽罗。 还知道颜白给小七儿作了一首叫做《鸡鸡鸡》的诗。 两个人嘻嘻哈哈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 颜家人知道小七儿在裴府,本想去接,可老爷子却说:“接什么接,找个不良人给颜白带句话,散衙之后他顺路跑一趟就行了,不必这么麻烦!” 四嫂走出门冷哼一声:“把我给吓死了,等小七儿回来老娘要剥了她的皮!” 颜白正忙着做东市的规划,现在所有人都衙门商议方案计算物料,人工,时间,李泰坐在一旁看着颜白开会,这种讨论做事儿的方式他没有见过他觉得很惊奇,颜白计算数额的方法他也没见过,不但没见过,而且根本看不懂。 但问题是,他算出来的结果却是完全正确,而且永远比自己算得还要快,青雀备受打击。 想问,可一想到这可能是颜家的家学,又不敢问,心里痒痒得跟猫抓的一样。 第20章 见到了孙神仙 万年县各坊被选上的百姓一大早就在县衙门口排队,不光万年县百姓来了,长安百姓也有人来了。 这次来领什么工作牌,衙门说后面的工作只认牌不认人,发工钱也是。 这个法子是颜白出的,按手印虽然好,但是太拖时间了,而且这次东市整理颜白为了噱头直接把整个东市都封闭了。 不让外面任何人看到里面是什么样子,连商户都下了封口令,主打一个神秘感! 这时候人来人往地按手印就显得很不合理了。 昨坊长已经在坊里吆喝了,万年县准备重修东市,为期十五日,需要劳工五百人,石匠若干,要求身强力壮,每家只能出一个人做工,坊内可以推荐人员,最终的选择权由衙门决定。 罐子他娘拉着儿子的手,颇为遗憾道:“儿啊,这次咋没有你?” 罐子闻言安慰道:“娘啊,衙门这次主要找的是些会手艺的匠人,县令说东市要大整,活儿很重,一天吃住都在里面,坊长说我这身板去了不行,干不了活,还容易耽误工夫!” “还管饭哩!” 罐子点点头:“管一顿晌饭!” “那工钱是不是就少一些!” “哪能啊,干杂活的一日五个大子,有手艺的听说一天十个大子,这次可是大工钱,听说县尉管事准备工钱都是数十万钱呢,这次衙门准备把东市建成长安城最美的东市。” 说着罐子挠挠头:“我也是听说的,也不知道美成个啥样!” “对了娘,这次长安县也来了不少人一起做工呢!” 罐子他娘一听,立刻就不开心了:“天杀的,这些长安县的人也来占咱们万年县的便宜!他们咋不找他们的县令呢,天杀的,我们坊里还有人没选上呢!! 他们县令就是没良心的,他们也有西市,照葫芦画瓢都不会么?” 颜白穿着五品官员才能有的绯色官服出现在衙门口,所有人排队的人都明智的闭上了嘴,修水渠的时候颜白实际行动树立了衙门极好的声誉,那么他此刻站出就代表着今日就要开始定做工流程。 “工钱还是一日一结,这次没有粮,所用的结算都是铜钱,工作分工不同,获得酬资不同,这次工作的时间稍长,又有两个县的匠人在里面,所以我不希望看到也不愿意听到他们别的县来的这类伤人心的话。 虽有人皆是我大唐子民,如果大家因为这事儿闹得不愉快,那就全部换人,工地事儿有危险,在这里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如有意外立刻告诉萧主薄,如果他都解决不了,自然会有人禀告我。 在此,祝开工顺利,也祝大家工作顺利。 ” 人群发出欢呼声,他们欢呼不是因为听懂了颜白的话,而是明白了赚钱要开始了,有的人上一次修水渠已经赚了一些,再加这一次,他们手里就有不少的余钱,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就能给家里人添点厚衣衫。 颜白说完就要走,这是李泰特意来说的,因为今日还得进宫,因为孙道长出关了,他这次闭关有所收获,准备拉着颜白还有陛下好好把卫生情况做一个说明。 李泰说这是奏对,很严肃,届时会有史官在旁记录言行。 进宫前又看到守宫门的史仁基,见他眉毛一挑,颜白就知道这小子要喷粪了,立刻翻身下马先声夺人: “你咋还在守门,咋没有找你大耶哭诉给你换个职位,看看人家李晦,今日就是五品东市令了,啧啧,那一身大红袍撩咋咧,美滴很! 都这人家还不满足,今儿也挎着一把剑,还美滋滋地问我像不像林平之。 再看看你,算了,不跟你说了,我要进宫,我现在穿绯袍,我这一脚踏入宫门,史仁基同志请注意言辞,稍有不妥,我定会参你一本……” 史仁基琢磨着颜白眼神口吻,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总感觉颜白跟自己说话就像跟门房说话一样,那口气,那眼神。 史仁基越琢磨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大怒。 冲着颜白的背影怒声道:“我是从六品的城门郎,属千牛卫,卫戍京师,从六品上,比你县令还大一圈呢,不是什么守门的!以后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进了宫门后就有内侍来迎接,当官这么久了头一次有人迎接,到了宫门口内侍拦住路,这时候又来了几个内侍开始搜身,颜白最爱的佩剑也被拿走了。 “这是干嘛?” “哎呀,颜县男你有所不知,这是要奏对,出于礼法不论是仪剑还是陛下赠赐佩剑都得取下,一会要面见陛下,小的自然得这么做,您多担待!” 颜白瞅着这内侍不放心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曹善智,您叫我胡凳子就行。” 颜白点点头:“好,我一会儿出来就找你,别把我剑给弄丢了!” 胡凳子公公闻言惶恐道:“这哪敢呢!” 进殿拖鞋,看到李二,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悄悄的跪坐在一旁,这一套流程下来,颜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小日子他祖宗了,不对,本来就是,现在哪有什么小日子,不过就是一个大村子而已。 孙神医和李二正在侃侃而谈。 孙神医颜白头次见,因为跪坐在他身后,只能看到背影,颜白不知道是不是仙风道骨的一个老人。 两人在谈卫生环境,只听孙神医说道,环境对患者康复很重要,原本找了两个受伤的人一起缝合医治,如今一个已经完全康复,另一个还没完全好透,且在治疗的过程中伤口多次感染。 至于另一个呆在干净环境的伤患,明明用的都是一样的药,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恢复速度都远远高于另一个人。 最神奇的缝合伤口真的利于伤口的愈合和恢复,对缝制手法要求极为苛刻,但是对洞穿伤口似乎没有多大效果,虽然缝合了,但是不能愈合,总是流脓。 这个孙神医说他还在研究当中,总觉得会有更好的法子,只不过是自己现在不得法而已。 对于大面积疾病传播,孙神仙对颜白所说的步骤也极为肯定,比如说带猪嘴,喝热水,不直接接触,死物深埋,都是极其正确有道理的。 孙神仙一个人讲了约一个时辰,讲完之后回头,冲着颜白轻轻一笑:“想必你就是颜老爷子家孙子,颜白吧!” 颜白看着微笑看着自己孙神医,看着和自己心目中一个样子孙神医,自己赶紧行礼道:“小子正是!” 孙神仙拉着颜白的手:“真好的一个孩子,正因为你的法子,老道决定要多活几年,来来,站起来,让我好生看一看!” 颜白站起身,孙神医赞道:“不错,是个好小伙子!” 李二冷哼一声:“是不错,上三次朝,两次都被人弹劾,能把人气死。” 第21章 蜜罐长大的人 孙老爷子身上有着淡淡的药香,乍然一闻微微有些刺鼻,也会让人不习惯,等你深吸几口气之后你就会觉得这个味道会沁人心脾,就像泡了一个药澡,让你整个人里里外外都觉得很舒服。 会由内而外给人一种觉得很踏实的感觉,就像自己家老爷子,还有裴家老爷子,有一种让你不由自主敞开心扉想把心事朝他倾诉的感觉,他们身上特有的那种厚重感能包裹住你所有的不安。 李二抛去皇帝的身份不说,他真的能算上一个很健谈的人,见解很犀利,问的问题也是直达本源。 百姓以为陛下一定是威严的,像神一样高高在上,他们肯定想不到神也会有烦恼,着急了也会骂人,遇到问题也会唉声叹气! 每每遇到一个很难的问题,孙道长都会叹气,他一叹气,李二也跟着叹气,可能有史官在侧的缘故,李二叹完气之后就会哀号一声我可怜的大唐百姓,然后祈求上苍垂怜我大唐百姓。 情到深处,眼眶发红! 孙道长刚说完疮疡,李二又跟着叹气,这个疮疡他哪里不明白,每每打完一场仗,没死的也会死在这上面,就算没立刻死,过不了几日伤口就会溃烂,然后整个人高烧不退,再结实的汉子也扛不住。 用颜白的理解就是伤口发炎了,伤口腐烂流脓了,越到最后越严重,没有消炎药,几乎没有人能抗得过去。 少数人扛得过去,但和死去的人相比,这少数人也算凤毛麟角般。 李二闻言又是一阵唉声叹气,瞅着没心没肺吃糕点的颜白,没好气道:“你小子就不能消停点,吃个糕点你吧唧嘴巴干嘛。你是没经历过惨事,你要是经历过,现在能好好地吃糕点也算是个汉子。 当年和窦建德一战,战前窦建德先锋营所有战兵武器都抹上金汁,那一战虽然我胜了,但是我营受伤的兄弟没有一个活着的,都在疮疡流脓中痛苦地离开。 后来刘黑闼也学到了此法,大败李神通、罗艺联军用的也是此法,战后伤者无药可医,定州总管李玄通被俘,因受不了兄弟们痛苦地一一离去,他在牢中剑舞一曲,曲毕,剖腹而死,唉,这都是因疮疡而起!” 孙神医看着只知道吃的颜白,笑道:“这小子是活在蜜罐罐儿长大的,如今的生活哪是我们那时敢想的,如今当然是个不知道苦日子是怎么过的,陛下也莫怪,这小子懂个啥,哪知道人间惨剧是个啥!” 老天爷,都饿得吃糕点了还是蜜罐长大的,搁在后世这糕点发毛了都懒得动一下! 颜白咽下最后一口糕点,拱手道:“关于疮疡小子有个法子,效果好不好小子不知道咋样,但是我觉得如果交给神医您,以您的本事稍加研究肯定是有些用处的,但是丑话说在前面啊,这玩意太消耗粮食了,如果效果不好陛下可别骂人!” 孙神医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小子你说得当真?” 李二变了脸色,严肃道:“小子,如今是在奏对,你我是君臣,所言皆有法度,切不可儿戏。” 颜白闻言咽了咽口水:“陛下,小子说了,是有个法子,但是不知道咋样,具体行不行还是得孙神医验证,他老人点头说行才是真的行,说到救死扶伤他老人是神仙,小子心情激荡之下也是想为国出点力!” 说罢,颜白又朝着孙神医回道:“小子说的是真的,但是好不好还是得看您老人家怎么说!” “快说,快说!”孙神仙迫切道。 颜白挠了挠头:“小子嘴笨不知道咋说,就算说出来也不知道你二位能不能听懂我的意思。” 看着李二目光变得不善,颜白赶紧道:“我做出来了,就放在我床底下,今天奏对结束后小子立刻回家,明日一大早进宫,陛下您看咋样!” 颜白是真的讲不出来,总不能对着孙神仙和李二说白酒里面有酒精,能消毒,能清理伤口,但是不能杀菌,届时李二和孙神仙问起,什么是酒精,什么是消毒,这咋说得清楚,这不是自己把自己坑死么! 李二是个急性子,孙神仙好像也是,李二突然举起手臂挥挥手,剪子内侍从角落里走出:“立刻去颜府,代我向老爷子问好,请老爷子好保重身体,我过几日去看他。说完了你再去把颜白的屋里,把床底下的罐子搬到宫里来!” 看着剪刀内侍躬身要离开,颜白赶紧补充道:“床底下好多罐子,有几个装的是老爷子喝的蜂蜜,还有我嫂子炼的肉油,还有几罐子鸡蛋,床下还有一窝小猫刚生的崽,你是生人,我家猫不认识你进去后别乱摸。 免得母猫以为你来偷它的娃,它跳出来挠你的脸,你找伽罗,让她给你拿,我家猫认得她,不挠她……” 剪刀内侍拱拱手,快速退去,看样子是个不信邪的! 李二看着啰嗦个没完的颜白没好气道:“肉油为什么搁床底下?蜂蜜为什么也搁在床底下?就连一窝猫崽子也搁床底下?” 颜白觉得李二问的问题好奇怪,为什么搁在床底下,这是嫂嫂放的,要问问她去啊,可是陛下的问题不能不回答。 闻言颜白回道:“这个问题我很难回答陛下,因为这个问题也只有我嫂嫂知道,要不陛下把我大兄找来,他说不定知道。” 李二气得胡子都在打颤,不知道你就说不知道,你这啰里吧嗦的说了一大堆等于没说。 一个多时辰之后剪刀内侍来了,怀里抱着两个罐子,进入大殿,轻轻的把罐子放到众人身前,颜白眼尖,就在剪刀伸手搁罐子的那一刻就看到他手背上几道血痕。 颜白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一把抓住剪刀内侍的手:“啧啧,看看,吃亏了吧,就说有猫有猫你咋不听呢?就算你是个高手,猫它要挠你也躲不开,都说了找伽罗找伽罗,你偏偏当作耳旁风…我…” 李二被颜白吵得头疼,照着颜白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几个兄长把棍子打不出屁来,你的话咋这多,快说说怎么用?” 颜白揉着脑袋:“可以喝!” 孙神仙诧异道:“内服?” 颜白赶紧道:“可以喝,可以抹,我这就提纯了一次,不知道效果咋样!” 孙道长此时已经打开了坛子,一股酒气一下子就冲了出来,李二嗅了嗅,咂舌道:“这是酒?不对,这酒的味道怎么如此之烈?” 就在这个空隙,孙神仙已经用抱起罐子喝了一口,只见他含而不咽,在嘴里咕噜片刻后吞下,一股酒气上涌,老神仙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酒嗝:“陛下,真的是酒,活血,暖胃,去内寒,陛下偶尔可少饮,对身子有益!” 说罢,孙神仙又饮了一口,突然捏碎茶盏,手握碎片在胳膊上用力一划,看着鲜血渗出,他立刻挥袖擦拭血迹,然后朝着伤口猛喷了一口酒,强烈的刺痛让孙神仙面皮一抖,只见神仙闭目喃喃道: “属阳,其性烈如火,疮疡污秽,属阴寒,常言道,阳克阴人不毁,阴克阳人不存!”孙神仙缓缓睁开眼,认真地瞅着颜白道:“此物大善,颜白你当真愿把此物交出来普惠天下?” 颜白见有用,激动道:“小子的荣幸!” 孙神仙突然朝着李二匍匐下跪:“老道为陛下贺,若用处得当,自此我大唐百姓,自此我大唐百万边儿郎多了一道护身符!” 李二赶紧把孙神仙扶起:“神医当真?” 孙神仙点点头:“此物虽然还不够至阳至刚,但在老道看来已经算是极好,如果用当得时,可让患者存活大大增加!” 李二兴奋的额头都在冒汗,他看着颜白道:“颜白,可有秘方?速速写来?” 颜白尴尬地摇了摇头:“陛下,秘方写不来,但是我给二位演示一次,想必就明白了!” “那好,你速来演示,缺什么直接吩咐就是!” 颜白看着剪刀内侍道:“陛下,估计还得麻烦剪刀内侍走一趟,那东西在我家大肥床底下,两口锅,一个甑,还有一个漏斗都在大肥床底下……” 剪刀内侍抱拳而出:“陛下,奴在跑一趟就是!”说罢扭头朝着颜白问道:“颜县男,这次床下没有小猫崽吧!” 颜白点了点头:“没有,但是那屋子的猫少说有十几只……” 剪刀内侍闻言头皮微微发麻! 临走时,孙神仙竟然对陛下说道:“陛下,颜家屡世清贵,颜家兄弟居高位,却又居陋室,我更是听闻陛下赏赐的府邸颜家人都空之不住。” 说罢他用手指了指颜白:“此子性子虽顽劣,但却有赤子之心,还请陛下多多爱护多多敲打,切莫让他毁与朝堂,也切莫让他这颗心变得只知钩心斗角而失去了热诚!” 第22章 刺头 李二没有给颜白任何赏赐,或许是因为太高兴忘记了。 或许是在想给什么好,颜白觉得不给最好,到时候真要犯点什么事儿直接抵消就行。 剪刀内侍自钉马掌之后又多了一项叫做蒸馏提纯的技能,再加上他是李二的贴身跟班,不知道他忙碌起来会不会仰天怒吼:人活着为什么会这么累。 昨日东市改造分工已经完成,今日正式动工,可动工没多久萧文石就皱着眉头急匆匆地走到了县衙。 “有商户说他们掌柜说了,东市改造可以,但是不能耽误他们做生意,不能把东市围起来不让人进来。” 听萧文石这么一说,颜白站起身,看着远处东市所处的位置,又看了看一脸着急的萧文石,好奇道:“你难道没说清楚利害吗?不是说耽误的这些日子以今后的税收来做抵扣?” “说了,人家说他们掌柜是这么通知的,家里人多,人吃马嚼的周转不开需要正常开业,如果把东市围起来不让人做生意就是要命,家里人要饿着啦!” “问了哪个府上的么?最多半月,就算不做生意也用不着要出人命,也用不着一家人都挨饿吧!” 颜白站起身:“这明显是个借口,看来是有人不爽啊!因为这几日的耽搁,咱们都减少了半年的税收,他们难道不知道他们是赚的吗?” “问了,李市令亲自去问的,他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气得鱼竿都撇了!” “那是谁?”颜白好奇道:“能让李晦气的把鱼竿都不要了!” 萧文石吞了吞口水:“安义郡王李孝常。” “李孝常?” “嗯,前隋大将李元通的儿子,陛下的族叔辈,县男您经常入宫,昨儿卫王也在,这个事儿要不要借卫王的口去说项一下?” “说项一下?” 颜白觉得有些好笑:“什么时候万年县县令管自己县内之事还要找人说项?人家摆明了就是挑刺儿,这时候你找谁说都没用,就算最后闹到陛下那儿也是个和稀泥。 萧主薄告诉你一个秘密,当官的秘密。 咱们是在为朝廷做事儿,朝廷最后看的是结果,至于过程怎么样没有人在乎,但只要结果是好的,是符合陛下和众多商户百姓的利益,咱们做的就是对的,明年这时候你如果想成为真的主簿。 那就做好遇到事不要想着去找人说项,而是认认真真地把结果呈现。” 萧文石琢磨了下,觉得很有道理,试探道:“强项令?” 颜白摇摇头:“可不是所有的铺子都是商贾,其实这东市地段好的商铺背后都有人,毕竟都知道在这儿开铺子最赚钱。今儿我们如果镇不住这一个,就会有更多的跳出来,到时候才更能办! 我猜啊,他们根本就不是要开门做生意,而是希望能从衙门这里撕开更大的口子!” 萧文石恍然大悟:“县令的意思是他们不满足六个月的税收减免?” 颜白深吸一口气:“八九不离十了!这么好的机会,不用白不用,这时候不咬一口,等环境好了,人多了,生意好了,一切尘埃落定就是咱们说的算了,他们再想咬住咱们就咬不动了!” “那县令的意思是?” 颜白冷冷一笑:“背后人不出来,咱们就装傻,我的意思是打,打给所有人看!” “咱们打不好吧!”萧文石有些犹豫。 颜白恨铁不成钢道:“咱们衙门只收税不打人!东市归市令管!” 萧文石彻底地迷糊了:“那谁打啊!” “咱们帮李晦打!陛下是他族叔,打来打去都是一家人,就算打出了事儿也是宗法处置,关咱们何事啊!” 萧文石深深的看了颜白一眼不由得打了个哆嗦,都是人,这脑子咋不一样呢?这胆子咋也不一样呢? 帮李市令打,这借口新鲜! 不良人很快就聚集起来了,一听要打架,埋葬在这小壮小伙子血脉的基因开始苏醒了,光明正大的打架,在县令的带领下,这么刺激的事情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很快众人就找好了棒子,看着颜白上马,这些人跟在身后,乌泱泱地就朝着东市走去。 李晦正在东市门口气得骂娘,一句句贼你妈,湿你北,喷涌而出,一个好好的知书达理有涵养的读书人,不知道被谁气成了这样,颜白坐在马上,吆喝道:“君子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李晦咬咬牙:“以直报德,以德报德!” “敢不敢打!” 李晦瞪了颜白一眼:“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打了我回家老爷子会锤死我!” 颜白哈哈一笑:“不敢打这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五品市令,要不要打个赌,你今儿要是打了,你家老爷子说不定会偷偷地告诉你打得好!” “不信!” “不信的话那就试试咯,反正都这个地步了,光在那儿骂人有个屁用,再说了打几个仆役帮闲用得着束手束脚的?” 李晦咬咬牙:“有没有不打人的法子,你聪明,在想个法子,我阿耶整天都喝酒度日了,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有,但是比较毒!” “什么法子!” “附耳过来!” 片刻之后李晦点点头:“这个好,真是又毒又好!” 安义王应该很有钱,七八个铺子连成一片,做的全是高档生意,金银首饰,珠宝玛瑙羊脂玉。 铺子大,帮闲也多,看样子个个都是练家子,五大三粗,看着李晦领着一帮子人来,他们齐刷刷地聚在一起。 李晦见他们不拿家伙事儿,心里就有了大概,挥挥手,众武侯丢下木棒,都赤手空拳。 对面一个掌柜走出,刚准备自报家门,就被李晦打断,李晦颇为凶狠道:“这是老子上任第二天,识相的就乖乖等开业,不识相的老子就要用手段,今儿你们退一步咱们什么都好说。 如果今儿咱们动手了,那就撕破了脸,别怪老子以后给你穿小鞋,别怪老子想着法折腾你,也别想着身后有人就能相安无事。 老子家是河间郡王,小爷在家里说话还是好使的,诸位,现在回去找你们主子还来得及!” 李晦说完,那个掌柜就走了出来,很有礼貌的拱拱手:“李市令,可知晓这是谁的产业?” 李晦笑道:“知道,安义郡王!” 掌柜又说道:“家家有口难念的经,我们各退一步,不求别的,不封闭坊市,给我们留个小门就好!” “如果不留呢?” 掌柜又说道:“我家主人说了,给两万钱的损失费不算多吧!”说罢竟然用手指着颜白:“颜县尉出就行!” 颜县尉? 现在所有人都很自觉地把颜白称作颜县令,如今被人指着鼻子说是县尉,这话就很值得人深思,一个小小的掌柜肯定不敢,那他这么说指定是被人授意的,这毫不掩饰地轻视很值得人推敲了。 颜白一头雾水,自己好像没惹过安义王啊! 第23章 手段 黄山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他一直觉得他能活命全靠那会儿颜白在泾阳大营的悉心照顾。 擦身子,洗伤口,做肉汤。 所以,当那掌柜伸手指着颜白的时候,黄山就冲了过去,二话不说照脸就是一拳:“贼你达,哈怂,屎额给你暂出来!” 掌柜不可置信地捂着脸,舌头在麻木的嘴巴里转了几圈,松开手,张嘴吐出四五个带血的牙齿,他不可置信地又用手摸了牙齿,才发觉这是真的。 “黄山,你敢打我?” 颜白走到掌柜身前,抹了一把掌柜的脸,抹了一把鲜血,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开始往黄山脸上涂抹,黄山眼睛猛地一亮,照着自己的鼻子就去一拳,学着掌柜那不可置信的模样,突然就躺在了地上。 打人了,打人了,金玉轩的掌柜打人了!” 黄山的嗓门又大,叫声又可怜,滚着滚着就滚到了路中间,引得不少商户的掌柜都出来看热闹。 金玉轩的掌柜尽管很可惜自己的牙齿,但看着在地上哀嚎打滚的黄山一时间呆若木鸡,他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竟然瞪大了双眼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这被打得好像是我吧! 郑阿四带了两个好兄弟已经悄悄地绕到了这一排铺子的后面,点燃屋后的那一垛牲口吃用的草料,几个兄弟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离开了,走到一个僻静巷子,几人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一个巡街不良人。 “大帅,没事儿吧!” “你说啥没事儿?” 汉子见郑阿四面色不善,咽了咽口水:“我说今儿晚上咱们休息没事儿吧!” 郑阿四从怀里掏出一吊子钱直接挂到他脖子上:“赖宝,这是县令给的,用着钱好好地抓点药,别让你那娃娃再咳嗽了,听得人心疼! 来来,石头这是你的……也是一吊子,去打些酒,好好地喝几口。” “对了!”郑阿四突然停住脚步:“颜县令托我问你俩一句话,他说了准备在仙游给你俩弄了块地,不瞒着你俩,我也有,说实在不是啥好地,就在半山腰上,需要自己下功夫去开垦土地。 开春后就走,这不良人咱们就不当了,咱们跟着县令去仙游,提前说好,房子没有啊,房子需要自己盖,所以这一吊子也省着点花,到时候盖房子还需要钱呢,县令问你俩要不要一起?” “郑大兄,你可莫哐我!” 郑阿四冷哼一声:“哐你我没卵子!” 赖宝闻言兴奋地狠狠给自己捶了几拳:“去去,咋不去呢,再破的地我都要,老天爷那可是地啊,那可是地啊,这一辈子做梦都有块地!” 石头也喜不自胜,他轻声道:“郑大兄,这好事儿咋落到咱头上了,讲讲,快讲讲……” 郑阿四得意的摸了摸下巴:“前日县令找到了我,说到这事儿了,让我挑几个靠谱的,等去了仙游能多个帮忙做事儿的。 我一想,县令也没去过仙游,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找几个相熟的伙计跑腿不是?总得有人服侍不是? 我一琢磨觉得你两小子挺好,挺顺眼,就把你两个给推了过去,县令一听觉得很好,就说把这事儿交给我了,今儿啊才有了这么一嘴子,咋样,这大兄没白喊吧!” “哎呀!今儿要不是在大街上,我怎么都得给大兄你磕几个头!” 两人喜不自胜,心都飞了,围着郑阿四说的好话,把郑阿四捧得醉醺醺的,石头脑子活,突然问道:“大兄,你是不是也去?” 郑阿四脸上的矜持再也忍不住,谦虚着笑道:“应该去衙门当个小吏!”说着突然板起了脸:“对了,你两个可别乱说啊,这个八字还没一撇呢,要谦虚,要矜持,可别跟他们瞎言传……” 两人不由得肃然起敬,连连作揖拱手:“省的,小的省的!” 郑阿四越想越开心,忽又悄声道:“过几日就是休沐,反正离得又不远,要不咱们三儿雇个车去瞅瞅?提前认个路子?” “去去,得去,我恨不得离开就去!” “就是,额心现在木乱成马咧!我有地了,我这贱命竟然有地了....”说着说着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郑阿四心有戚戚拍了拍石头肩膀:“去了仙游就好好干,到时候求县令给你改个籍,咱们这一辈子是贱民了,总不能让子孙也是个贱民。” ----------- “着火了,着火了,快……快……着火了……” 一声大吼响彻刺破云霄。 东市的伙计乱成一片,开始找齐齐找水桶准备救火,大伙的铺子都连在一起,这要是不赶快救火,要不了多大一会儿就能烧成一片。 “好啊,你这金玉轩掌柜好狠的心,为了讹人两万个钱竟然要烧铺子,竟然不愿让县衙改建东市,你安的什么心!” 李晦的一声吼,就像是拨云见日,所有人都鄙视地看着他,掌柜的刚想解释,脸上就挨了一重击。 这次不是拳头,而是棒子,打人的是一个不认识不良人,这位狠人应该是个练家子,这次出手极狠,直接就把掌柜的牙巴骨打碎,腮帮子那块连接骨也打得稀烂。 看着他下巴都耷拉下去,所有看到的人心里不由打个寒颤,就算医好了,这一辈子喝稀饭都会漏。 就在众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李晦又是一声大喝:“把这些放火的匪徒给我绑了,然后全部送到县衙大牢!” 不良人等的就是这一刻,一拥而上,那些伙计仗着自己主人家势力大开始还手,一时间不良人竟然奈何不得这帮伙计,就在这时候,看着烟雾闻讯而来的郑阿四恰巧赶来,三个兄弟对视一眼。 怒吼着加入战团。 身后拿着水桶的不良人见状怒吼着就冲了过去。 这些伙计打死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不良人,一时间拳如雨下,一群伙计直接打倒在地,麻绳一绑,连打带骂地就压往了县衙大牢。 火势越来越大,短短一瞬间就吞没了安义王的这一排铺子,救火的人越来越多,武侯也涌了进来,人多力量大,火势一下子就被控制了。 说来也奇怪,这火刚好就把安义王的七间铺子给烧了,其余的最多就是熏黑了些。 东市的劳工见火灭了,松了口气,回到自己工作岗位,他们心疼地看着脸色铁青眼睛通红的的颜县令,怒骂这些铺子的掌柜不是个东西,都给你减税了,你咋还不知足了,咋还用烧铺子来威胁人呢? 还好今儿人多,要不就出了大事儿了! 李晦坐在台阶上,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刚才做的事情是他这一辈都没做过的事情,有些害怕,更多的还是兴奋,他现在脑子很乱。 “我为什么要答应你放火!”李晦有些后悔,他觉得这个主意太疯狂了,他后悔当初会鬼迷心窍地答应颜白。 颜白笑着看着李晦:“是你放的吗?是我放的吗?我可是和你在一起,这么多人都看着呢!” “有区别吗?” “有啊,安义王会重新收获七间更好的铺子。”颜白拍了拍李晦的肩膀:“他一定会很开心!” “那他们的税一定是东市最高的对吧!” “当然!”颜白扬起头:“破房子变成了新的,当然好多缴税弥补衙门的损失,这是必然。” “衙门的那些人怎么办?” “承认放火,好在也没有人员伤亡,烧的又是自己家的铺子,打一顿板子就没多大事儿了!” 李晦指着颜白:“我总算明白我大兄为什么管你叫贱人了!你的心思,你的手段,天生就该是当官的,天啊,都这我家老爷子还说你家是书香门第,让我好好念书,好好的跟你学……” 颜白拨开李晦的手:“你这话说得真难听,你也看到了,一个管家指着我鼻子问我要钱,老天爷,他算个啥? 一介商贾指着县令说要两万个大钱?他哪里来的胆子,我跟你说,要不是我心地善良,我当场锤死他都不会有啥事。” “你心地善良?” “当然,我心不好吗?我连钓鱼都不敢钓,我怕鱼会疼!哪像你,心如磐石!” 李晦:…… 第24章 很多很多炉子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孝常当然要去找李孝恭的晦气,这口气不找回来以后哪有商贾敢跟着他混。 这是他的场子,怎么都得找回来。 无理也得说出三分理来! 天色已经晚了,李孝常首先要找的就是自己的这个侄儿。 为什么不先去找颜家,李孝常有过自己的思量,他的祖父是李景,颜家老爷子的年岁比他祖父的年纪还大,而且开皇年还同朝为官过。 他去了,按照辈分那就是孙子辈,就是跟颜白一个辈分,去了见到颜家老爷子就只能行晚辈的礼。 找事儿他是不敢的,他今晚敢去颜家找晦气,明早这满城的御史都敢堵在他门口骂。 不论官职大小,这关孝道,李孝常不敢去。 思来想去也就只敢去找自己的族侄儿河间郡王李孝恭,希望在他身上获得点自己想要的东西。 李孝恭知道似乎早就预料李孝常要来一样,在院子里已经备好了酒菜,毕竟人家李孝常是长辈。 李孝常进来刚坐定,说了没几句话李孝恭就开喷,虽然同为宗室,都是老李家人,都有一个共同的曾祖父-李虎,但李孝恭根本就看不上李孝常。 他是长辈也不怕。 因为,到了李孝常这一辈都已经出了李家五服之外,但李孝恭就不一样,李孝恭的爷爷李蔚是李虎的第七个儿子,李二的爷爷李昺是李虎的第三个儿子。 论关系,李孝常直接就没有他啥事。 一个是李渊的族弟,一个是李渊的堂侄儿,这关系远近一目了然。 李孝常哪里料到自己这个侄儿敢和他对喷,一时间被喷得面无血色,挥着袖子气鼓鼓地离开,他根本没法对阵,论战功比不过人家,论关系比不过人家,最后论嘴皮子也说不过人家。 李孝常走后,李孝恭轻轻拍了拍李晦的肩膀,就这一个简单的亲昵动作,吓得李晦双腿一软,险些就跪了下去。 “晦儿做的好,才是当官才该用的手段,如果当个官在这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还束手束脚那还当个屁的官啊,还不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本来以为你不成的,就你这个面瓜性子去了还不被人吃得死死的。 不承想倒是有脑子,学会了贼喊捉贼,理在我们这儿,义也在我们在这儿,什么都在我们这儿,那就是至理,就算放到陛下那儿,陛下都得说声好! 晦儿啊,做的好,做好的,阿耶今儿心里是真的开心!” 李晦觉得自己三观在快速的崩塌,自己的阿耶说的话跟颜白差不多,自己当时可可是怒骂颜白是个贱人的,难不成自己的阿耶…… 李晦使劲地晃了晃脑袋,赶紧把这个不好的念头摇晃走:“阿耶,这其实是颜白的主意,孩儿咋觉得自己无缘无故背锅呢!” 李孝恭笑了笑:“可是这事儿到最后你获得的是最多的,以这小子的手段,东市一改,届时整个长安富商都会来,到时他们都必须看你的脸色,因为你敢砸义义安郡王的场子,你树立了你的威信。 不要总把事情想得过于十全十美,知道颜白为什么稳坐万年县令吗,因为他的手段够硬,心够狠,他敢把所有的东西都摆在台面上,如果有人想跟他碰碰,那就得思量一下他自己敢不敢把自己也摆在台面上!” 李孝恭深吸一口气:“颜家家学还是厉害啊,这道理谁都懂,可是做到的能有几人呢!” 李晦听的父亲夸赞颜白,不服气道:“他没有阿耶你说的那么好,他就是个偏执狂,在武德殿那会他不止一次的说现在的长安太丑,他要给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李孝恭气急,毫不客气地给李晦两个暴栗:“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我没....” 李晦望着父亲哼着曲子离开,扭头就看到了大兄在远处窗户上做着怪样子,李晦挥挥手大声道:“大兄,你的屁股已经好了,这几天为什么不下来给阿耶请安啊?” 李崇义挥挥手:“怎么了,我在认真读书呢?是不是这几日看我不再想我了?” 李晦摸了摸头:“你快些好起来吧,你不好起来,阿耶总是逮着我一个人骂!!” “滚!”李崇义狠狠地关上窗户。 县衙里颜白还在开会。 今日的会议有点长,主要是早间出了那档子事儿,会议开始前又搞了一个表彰环节,参与打群架的所有武侯每人奖励三百钱买酒喝,‘讹人’的黄山奖励两千钱。 最后那个挥棒子打掉牙,让掌柜不能开口说话的奖了三千钱,因为他的一击彻底让掌柜的说不了话,也彻底地把放火这个事儿坐实了。 这样懂事的应该重奖。 郑阿四没有钱,他一点都不伤心,他站在一旁颇为得意地看着一切,看着众人领钱,他心里那股子劲儿更上头,老子以后是县令的贴心人,你们都是外人,老子在仙游有地了,以后就不是贱籍了! 他觉得他和这些人都不一样。 会议到了最后,衙门就没有几个人了,颜白喝了一口黄山倒的茶,险些喷了出来,都说多少次了,怎么放茶叶还是往死里放,这喝起来跟毒药一样。 “已经完成多少个炉子了?” “回县令,三千余个!” 颜白点了点头:“速度要抓紧了,等到东市开业我们要准备好一万个炉子,记住,炉子分等级,卖给百姓的要便宜,利润为一文钱也要卖,卖给商贾的一定要贵,利润要十倍百倍。 卖给官员勋贵的一定要美,一定要区别身份,价格咱们不开价,白送都行,到时候挨个府去送,关系好的送一两个就行,关系不好的送个几十个,态度一定好,言语一定要客气。 萧文石明日后你就去挑几个干净的小伙子,记住一定要干净,笑起来要好看,要阳光,说话也教一下,一定要大方得体,不卑不亢......” “知道了!”萧文石皱起眉头:“县令,官员免费送,还要精美,咱们这么做岂不是亏大了?” 颜白没好气道:“都说了一百遍这里有宫里的份子在里面你咋记不住呢,再说了,咱们是衙门,总谈钱不好,容易有铜臭。 到时候咱们只要悄悄地打出宫内的名头,他们就把钱送来了,这多好的,钱送宫里去,咱们不占铜臭!” 萧文石挠挠头:“哎呦,还真没想到。” “对了,黄山你这边把石炭监督好,一定要到位,一定要到位,到位之后就开始找人,这次找人两个县的都要,人数对半,后面都是小活了找妇人就行。 记住眼睛擦亮啊,没出阁的小娘子不能收,这把好关,千万要注意,小娘子不能要,记住啊,这个谁出了篓子,就砍谁的脑袋。” “行!” 颜白见没有什么补充的,站起身:“那行吧,咱们也回去吧!” 待人走完,黄山突然走来,有些不好意思道:“县令,明儿我想告个假!” “咋了?身子不舒服?” 黄山摇摇头,扭捏道:“我得去吃我阿爷的足月酒!” “阿爷?比你高两辈?满月酒?” “嗯!”黄山轻轻叹了口气:“还有一个阿爷再有一个月就要生了!” 第25章 李泰的请求 早上还没吃饭李泰就来了,他先是给老爷子行礼,举手双手交叉,掌心朝身体,恭恭敬敬地叉手礼,见完礼之后他又去给几个嫂嫂见礼。 作为晚辈,李泰的礼节没有丝毫让人可以挑剔的地方。 做完了一切,李泰打量了颜白一圈,见颜白好像没有什么不开心的,满意地点点头:“看样子昨儿义安王没来找你!” 颜白抬起头:“咋了?” 李泰蹲到颜白身边,神秘兮兮道:“昨儿义安王从河间郡王府邸回去后就直接进了宫中,找了我阿翁哭诉,听说被骂了。 听说回去后就打死了两个服侍的婢女,我以为他昨儿来找你了,所以一大早就来看你了!” “是来看热闹的吧!” 李泰挠挠头:“哪有,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对了,你不说我险些忘了,我也没惹过义安王,他家家仆竟然敢指着我问我要两万钱?这是咋回事你知道吗?” 李泰反问道:“你不知道?” “我哪里知道!”听口气李泰似乎明白,颜白赶紧追问道:“快,讲讲,我昨儿想了半夜也没想明白!” “安仁坊的那个善林禅寺,听说义安王在里面立有牌位,因为你和茹姐姐的这个事儿,祠部一口气把善林禅寺所有和尚的度牒都收了回去,如今寺门也关了。 如果你平时没得罪他,这次我估摸着十有八九就是这个事儿了!” 颜白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也不能怨我啊,是那和尚拿个笔瞎写,我也是遭了无妄之灾,都被御史弹劾了,两个老人为了奔波,这到头来记恨我,能不能讲点理啊,这可真是冤死我了!” “今天还去衙门么?” 颜白好奇道:“不去衙门我去哪里,这休沐才结束,我还是好好的衙门当差吧,不然总感觉不踏实。 再说我得赚钱啊,我这点卯了这么久没看到一个大子,把我愁死了,你看我家里还有这么猫咪需要养呢” 李泰报以冷笑:“那是你被罚了!对了”李泰换了个口气:“要不咱们进宫,去看看太子?” “看他?他现在是太子,我现在是臣,我去看他御史知道了又得喷我,我可不敢去!” 李泰轻轻叹了口气:“昨日我没找你就是我去见了他,他现在过得很不好,没人的时候他偷偷地跟我说,在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这三个师父眼里解释就是顶嘴,不说话就是耍性子,就是赌气,不面带微笑就是摆脸色。” 颜白闻言沉默了,这三个人听大兄讲过,学问不差,做人不差,但却都是执拗性子。 大兄说这三个在朝堂上,遇到一点事儿比着上疏直谏,今儿不是弹劾这个,明儿就是弹劾那个,用词是一个比一个凶狠,言语一句比一句锋利。 他们恨不得所有人都按照他们说的做,他们总是把他们想的当作理所当然。 武将和他们对喷多半就是因为他们说话太难听。 用颜白的理解就是他们就像强势的父母,希望自己孩子所有的一切都按照他想的来,稍微忤逆那就是大逆不道,那就得骂,那就得说。 颜白摇了摇头:“还是不能去!” 早饭时间到了,伽罗端来了面条,她不知道李泰是谁,所以也给李泰盛了一碗,还很贴心地准备几颗已经发芽的蒜头。 李泰抱着碗就吃,蒜皮都不剥,放到嘴里直接咬,然后熟练地吐出皮儿来。 颜白好奇道:“吃之前不该有人试毒么?” 李泰含糊不清道:“我又不是太子,再说了,你当谁家的饭我都吃啊,对了,佛门的告示贴了,一手草书写得贼好。 连我都瞅了半天连猜带蒙才看出来写的是什么,那稍微认识点字估计一头雾水,说实话,原本对他们颇有好感。 说着竟然叹了口气:“如今这告罪书一贴,我彻底地对他们无感了,父皇说没有担当人,必有鬼蜮心思,连认错都害怕,你说说他们在害怕什么? 说来说去还是舍不得那些香火钱!今早来的时候已经把府里面祈福的和尚都送走了,也给王府说了,以后宁愿把钱发给百姓,也不愿拿这钱去祈福了。” 说罢,低着头朝着面条猛攻。 看着李泰呼噜噜地吃着面条,颜白觉得这家伙能长得胖乎乎是有原因的,这没有油泼辣子油的面条都能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着实让人佩服,看他这样子估计还能吃一碗,颜白也觉得自己胃口大开。 挥挥手,伽罗又去准备了! “真的不去看看嘛?”李泰又问道。 “不是不讲情义,而是真的不敢去,那于公,孔公,张公哪个是好惹的啊,我去了肯定喷我,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要喷我,我肯定会还嘴的,我这人说起话来没大没小,万一气坏了一两个我又得被弹劾!” “那今儿准备干吗?” 颜白想了想:“我准备去看看裴老爷身子如何! 李泰翻了翻白眼:“这借口清新脱俗!” 颜白站起身:“骗你的,今日衙门有事,我就算要去看也不是现在去看,怎么也要等到散衙之后再去。” “为什么?” “你知道什么动物最爱问为什么吗?”颜白自问自答道:“猪!” 李泰皱起眉头:“为什么?” 颜白摊摊手:“我也不知道!” 今日的工作颜白要去找铁匠师傅,要看看打造的那些东西做好了没有,毕竟这些工具才是关键,没有了这些东西,后面的一切都是白日做梦。 王铁匠看到县令来了紧张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拿出颜白要打造的东西,并端来了一盆黄泥巴,颜白看着和记忆力几乎一模一样的磨具唏嘘不已。 李泰也在好奇地打量,看着这个像‘于’字的玩意也心生好奇:“这是啥?” 颜白拿起手里的工具往黄泥里面一按,提起拖到盆子外面,把工具最上两个耳朵往一提,一个圆柱形,寸许高,上面有九个孔洞黄泥出现在两人眼前,颜白见成了,得意道: “这玩意叫做九孔蜂窝煤手工制造机!” 李泰连做了好几个九孔的蜂窝黄泥,摆弄着手里从未见过的玩意不解道:“这名字咋这么怪呢,对了,这个是干嘛用的,不会用来玩黄泥巴吧!” 颜白鄙视的看了李泰一样:“这个是用来赚大钱的,容我买个关子,记住我今日的话,到时候你就会知道,到时候就会对我由衷的佩服,到时候说不定你家也有,说不定你还爱的不行呢!” 见颜白在忙碌,李泰很有眼色地挥手离开,虽然他是王,但是是非还是懂的,他很有分寸。 路上,李泰朝着自己的侍卫问道:“为什么豚最爱说为什么?” 侍卫挠挠头:“小的不懂,豚会说话吗?” 李泰笑了笑,自己一个人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第26章 诸事纷纷 颜白的日子越来越忙碌,事情越多越多,整个衙门的人被颜白使唤得团团转,都忙得脚不沾地,他们从未觉得衙门有这么多事情要忙。 在诸多的事情的压力下,此刻衙门里的颜白就像一个冰冷的机器,不断地发号施令,不断地检查结果。 一个市场的繁荣不能光是牲口金银玉器生意,它们虽然赚的钱很多,但是面向的人群确是顶端的那一丢丢的人。 百姓谁没事儿来买金银首饰挂着玩? 他们的需求更多的是生活用品,更多的是衣食住行,别看这些小物件赚不了多少钱,但是他们却是整个市场成败的关键。 颜白如今在做的就是招商环节,他需要和衙门众人把东市这块缺的东西填补过来,要把人吸引过来。 “这是椅子吗?这个锤子啊?黄牙?咱们也是泾阳的老人了,这个生意以后就有国公府五成份子,你说你家有人能做,这事交给你了。 你自己看看,你这做的是什么狗屁?图样都给了你,照葫芦画瓢你都画不出来?” 黄牙是宝宝的亲随,面对颜白的喝骂只能在一旁报以傻笑。 他的堂伯更是不堪,从进来后他们后头都没有抬起来过,这个县令太吓人了,这骂人的语气像是要吃人一样。 见颜白骂完人,黄牙厚着脸皮道:“大郎你再指点一下,这图样我看的也是这样,我觉得这么做挺好的,你看这花纹都美滴很。 您再多说说,哪里不足,哪里需要改,我回去就训他们,都是土哈哈,啥也不懂,不行就再改,一直改到满意为止!” 颜白深吸一口气,指着椅子道:“花纹是不错,椅面上荷花也很精美,但是你不觉得椅子这么大,椅背这么短,你不觉得难看么?” 黄牙从怀里掏出图样:“大郎,你画的就是这样啊!” “我上面标注有多高!” 黄牙一拍脑袋:“完蛋了,我不认识字,我堂伯也不认识字,椅子背靠短了是不,我再去给他说修改,修改。” 见黄牙要走,颜白赶紧嘱咐道:“我知道我的图样是画得不好,所以在做的事情一定要多想一样,脑子活一些,这是一个大生意,第一批做出来的椅子非常重要,只有大家都看的舒服,都觉得好后面才会有人买。 如果大家觉得不好,这个生意就死了,我可是给尉迟伯伯夸下海口的,这可是大生意,你赶紧做,做完了再拿来我看,快去,快去!” 黄牙走后,程怀默家的三管家程庆有走了进来,黄牙挨骂他听到了,他进来不是挨骂的,而是来报喜的。 颜白指了指一旁的铺垫:“来了多少车?” 程庆有坐好后拱拱手:“今儿又来了三十多大车,按照大郎吩咐全部卸在城外的庄子里,招的人已经开始捶打筛选了,小的昨儿做出来了几个,黄土和煤石的份例为七斤煤三斤黄土灰。 考虑到第一次要给各府做什么样品,我们今儿做了三斤黄土兑七斤煤石,我来的时候还在烧,放在那个什么炉子里。 效果挺好,大伙都说烧的水好喝,还不用人守着加木柴,这一批样子也在做,看看搁在那儿发裂不!” “价格算出来了没,一个大子可以购买几块咱们不亏本!” 程庆有权衡了一下:“煤石多从银城县而来(神木),露天的很容易获得,一大车加上运输来长安也就半吊子钱。 一个大子买十块咱们就不亏钱但也不赚钱,一个大子买五块咱们就有的赚,量越多,咱们赚得也就越多。” “最后的定价你觉得多少合适?” “三斤土七斤煤石比例,我建议一个大子可以买八个;二斤黄土兑八斤煤我建议一个大子买五个。” 颜白笑问道:“府上不亏?” 程庆有摇摇头:“就是找人挖掘,往长安运输,其余倒是没有啥,这生意如果铺开,国公说这跟躺着捡钱一样。” 颜白点了点头:“那咱们就把质量做好,赚钱是可以,但是不能被人背后戳脊梁骨。” 程庆有笑道:“这是必然,这里有宫里的份子在,没有人敢在这上面找不愉快,就算是亏点钱程家也愿意。” 看了看天色,颜白伸了伸懒腰:“行,今儿就到这儿了,你先回去,我也要去接小七儿了!” 程庆有闻言躬身退下。 如今整个长安都动起来了,根源全在这一个人身上,大家听说百姓可以去东市卖东西不用收税后,城外的竹林都被人砍完了,做水桶的,做扫地扫把的,做刷锅把子的…… 如今消息已经越传越远,长安周边各县的手工匠人也在准备自己要买的东西,准备在东市开业那一日卖一卖,看看能不能补贴点家用。 东市动工已经三天了,听说里面的布局已经全部进行过重新的排列,空间大了很多,空出了很多的铺子。 为了把噱头打起来,衙门邀请了不少富商前去观摩,讲解人是萧文石,里面什么样子他们不敢说,但是出来后就有些魂不守舍。 之后,他们出来后天天往衙门跑,开始找人找关系,他们是纯粹的生意人,虽然从东市出来下了封口令。 但是未来是什么样他们心里最清楚,这绝对是一个能赚钱的好地方,而且将来也绝对是整个长安的宝地。 如果今儿不想办法拿下一个,后面再想拿下就不可能了,那些官员不会给你个商贾有任何的机会。 他们齐齐来到县衙,希望衙门能给个机会,让他们把自己的铺子有机会落地到东市里。 衙门当然不会搭理这些商人,冷冰冰地说他们这事儿找错了,要找应该去找市令-李晦! 于是,郡王府热闹起来了,天天有人递帖子,平时门房还能睡个午觉,到如今午觉是睡不了的,动不动就有人在高声喊着求见。 李晦已经给颜白碰过头,时不时地见上一两个,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反正这些个富商出门后是极为开心的。 李晦也开心,因为东市还没开始营业,他已经收到了不下五万钱的铺子钱,他不得不佩服颜白的脑子活。 有了这些打什么广告,那东市的那些新建好的铺子就好卖了,就是不知道那些达官贵人上不上钩。 颜白离开衙门之后就直接骑马去了裴府,这几日小七儿和大肥总是在家里突然失踪,不久之后就有裴家人来传话,说小娘子在裴府,请莫担心云云,所以这几日都是颜白散衙之后去接。 衙门的众人见颜白离开,松了口气,今日总算不用开会了! 大门打开,今日送小七儿出来的是裴茹,她看着颜白在冲着她挥挥手,她有些不习惯,但也会学着颜白的样子举着手臂略微生硬地挥挥手,算是打招呼。 看到小七儿朝着颜白冲了过去,然后被颜白抱上马,裴茹犹豫了一下走了过来,看着颜白道:“要不要进去坐一会儿,老爷子最近还念叨你了!” 颜白摇摇头:“休息的时候我再来,老爷子都说了,没事儿不能老往你家里跑,得考虑下你的名声!” 裴茹莞尔,忐忑了很久,看着颜白手腕上的金镯子,心里不由得有些发烫,她突然醒悟,这个人将会是陪自己走剩下人生的人,一想到此,她凭空多出了些勇气:“明日我做些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颜白笑道:“好,那我明日早些来!” 小七儿也赶紧说道:“我来,我明日也还来!” 第28章 炉子 长安突然下雨了,不是急雨,而是细如牛毛的小雨,这样子就很讨厌了,这雨看样子没有个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颜白站在屋檐下看着雨。 大肥和伽罗在喂猫,也就是因为下雨颜白才突然发现自己家竟然有这么多只猫,三五成群,互相依偎,蹲在那儿洗脸,舔毛,打盹。 看到这么多猫,一想到明年开春后颜白都有些发抖,那时候估计这整个坊的人都别想睡个安稳觉了。 九尾现在已经不往颜白肩上跳了,因为它发现只要它跳上去颜白就会躺着不动,然后它就掉下来了。 所以它现在爱上了大肥,因为大肥不嫌弃它,会驮着它走。 颜白忧愁地看着雨丝,温度降得厉害,老爷子今儿没出门,温度一下来他的腿就是很疼,走不了路。 颜白决定今儿就先把自己家的炉子装好,最起码要让老爷子今儿能睡个安稳的好觉。 想到此,颜白破天荒地没去衙门点卯,而是撑着伞出了门,先是去找了铁匠,拿到了铁皮管子,这个管子的制造方法也是颜白教的,黄泥巴做模具,然后往里面灌铁水,冷却后就是一个铁皮管子。 铁匠儿子虽然不爱说话,但是玩泥巴却是一把好手,他觉得磨具那个缝隙太大了,浇铁水的时候用的铁水比较多,这样赚的钱少,所以他就改了一下。 用了三天整出一个新模具,新出来的那个铁皮比以前薄了不少,打磨一下就能用,唯一不好的就是太薄了,都是生铁,很脆,估摸着最多过两个冬就要换。 颜白说明来意,父子二人连忙就去准备了,他们已经做好了现成了,就等着东市开业后去卖钱。 他们给颜白拿的是铜的,结果被颜白给拒绝了,这铜的是给大户准备的,不然怎么赚钱。 从铁匠这里离开颜白就随便找了在屋檐下避雨的不良人,给他打了个招呼,颜白到家后没多久三个品相很好的煤炉就送到了颜家。 与后世的铁皮煤炉子不同,颜白眼前这个炉子都是陶土烧制的,内胆外壳能拆卸,还有通风口,本来打算也跟后世一样用铁片做外壳,到头来发现烧制的却更便宜一些,就是不知道质量咋样。 颜白觉得以古人的智慧这个烧制的炉子绝对是靠谱的,老祖宗的智慧不用置疑。 东西到了之后颜白和大肥就开始安装,安装就很简单,没有了后世给墙和玻璃打洞的烦恼,把窗户棱子锯掉一块就可以了,搁在墙角之后,伽罗就用来烧好的木炭。 为什么没有使用煤球,其实这是颜白的小心思在作怪,他觉得木炭会更好一些,主要还是担心老爷子不喜欢煤球燃烧发出的气味,看了看瓦片屋顶,颜白觉得炭气中毒的可能性很小。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颜白还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窗户留个缝隙! 之后就是几个嫂子家的安装,有了第一次安装的经验,后面的越来越顺,对于晚辈的孝意,家里的几个长辈欣然接受,虽然他们不知道颜白为什么给屋里装炉子,但是他们认可颜白的这份孝心。 当炉子的火渐渐旺盛,屋子少了些潮冷,多了些暖意。 炉子上水壶呼呼响,几个嫂子围坐在一块儿,又把颜白的婚衣拿了出来,外面雨水滴答滴答,屋子里却多了许多的欢声笑语,温暖如春。 千叮咛万嘱咐地给初一初二初三交代了每隔半个时辰要去老爷子屋里和嫂子屋里去看看,下达了死命令,颜白又冒雨走出了家门。 裴茹看着越来越大的雨水,惆怅地叹了口气,这么大的雨,又看了看天色,这么晚了,他今日应该不会来了吧! 她打听了,他知道颜白喜欢吃毕罗,在衙门的每个晌午她都会去东市的门口买肉饼子,坊间传言颜白喜欢那个高鼻梁蓝眼睛有胡人血统卖饼子的小娘子。 听说了为了肉饼子还跟人家弟弟打过架。 打了两次还! 裴茹听说后忍不住好奇心去看了,那小娘子的确很好看,一个大子两个肉饼子,味道的确不错,偶然间看到他弟弟看着她爱慕的眼神,裴茹笑了笑就离开,这是幸福的一家子,也该是一家子。 裴茹的贴身丫鬟红泥蹬蹬地跑了进来:“小娘子,面发好了,现在开始做么?” 裴茹摇摇头:“再等一会儿!” 红泥这傻丫头闻言安慰道:“衙门事儿多,耽搁了,说不定现在正在来的路上呢!” 颜白的确在路上,他也没有想到路上雨会突然下大了,一个他,外加一群帮忙送货的不良人被淋成了落汤鸡,好不容易到了裴府的门口。 “今儿就别忙活了,都回去换身干爽的衣衫,熬点姜汤……”颜白挨个嘱咐道:“身体是本钱,好好休息下,今日太感谢你们了!” “知道了县令!” “哎呀这算啥,不就淋点雨么?” 颜白的客气让他们受宠若惊,他们争先恐后地回复着,把东西搁在裴府门口,抱拳跟颜白说告别,转身就消失在大雨中。 颜白扣响了裴府大门,门房有些不耐地把门打开一条缝,顺着缝一瞅,一看是颜白,突然就发出一声尖叫:“额滴神啊,姑爷!” 然后他就以一种更大的嗓门吼叫道:“姑爷来了,快去给小娘子说一声!” 整个裴府被这一声尖叫搞得鸡飞狗跳。 红泥也听到了声音,转身蹬蹬地就冲到裴茹的闺房,冲着裴茹报喜道:“姑爷来了!”然后献宝似的说道:“我就说吧,肯定有事耽搁了!” 这时候奶娘也走了进来,颇为着急道:“姑爷浑身湿透了,红泥别杵在这儿了,赶紧去熬姜汤!” 看着红泥匆忙的离开,奶娘又说道:“小娘子你看要不要去跟大奶奶说声,看看家里还有大郎少时的衣衫不,赶紧给姑爷换上,这走了一路身子是热乎的,这人一歇下来寒气容易入体,万一得了风寒可是不得了!” 裴茹闻言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突然说道:“去阿耶那儿还有一段路,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老爷子的衣衫,我知道在哪儿!” 颜白坐在客厅欲哭无泪,走时特意换的一身衣衫,自认为很不错,很潇洒,可谁曾想雨下大了,好好的一个人成了落汤鸡,这一会儿裴茹来了,见自己这么窘迫模样那得多丢人! 老天爷啊,你是故意的吧! 第29章 慢慢熟悉 老天爷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孩子,他把颜白浇成了落汤鸡,却又让人给颜白送了一身更加得体的衣服,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过程,却让颜白颇受折磨。 更是久久不敢抬头。 家里虽然也有初一初二初三三个宫女,也有伽罗这个贴身侍女,但是相处这么久以来颜白从未让这四个人给自己穿过衣服,也没让这四个人服侍自己洗过澡,更没有自认高人一等把她们当作奴仆。 但是今儿在裴家,颜白彻彻底底感受到了封建地主的生活。 进入浴桶,屋子就闯入了两个人,一老一少,怎么说她们都不离开,一直念叨着说你是姑爷,这是应该的,请不要为难小的云云。 没有办法,颜白只能躲在水里,任由她们了,她们给颜白加水,给颜白搓澡,洗完之后一起给颜白穿衣服,她们很自然,除了那个小点的叫做红泥的有些害羞,年纪大的那个全程很淡然。 从她的眼神,颜白一度怀疑自己是个木头。 裴家老爷子喜欢黑色,年少时候的衣服更是以黑色为主。 当颜白穿上老爷子年少时候的衣衫时,一个翩翩少年郎活生生地就出现在了眼前,老妇眼里绽放出了光彩,她不由得赞叹道:“这衣服好像就是专门为姑爷量身定做的一样,姑爷穿上去后真好看!” 红泥跟着赞叹道:“姑爷以后就穿黑色的吧,真的很合身。” 颜白什么都没说,只觉得脸烧的厉害。 老妇抱着颜白换下的衣衫离开,只剩下红泥在陪着颜白。 老妇出门口就把衣服交给了另一个仆役,她转身一拐就去了裴茹的闺房,进屋之后她快步走到裴茹身边,俯身轻声道: “小娘子,外面的言传莫要入心,今儿我给姑爷洗澡时候特意看了,身子干净呢! 也就外面的人爱嚼舌根子,说什么姑爷做事不堪,屋里头三四个通房丫头,这都是瞎说,也不看看姑爷姓啥!” 裴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上,手足无措地在那儿扭着衣角。 老妇笑了笑:“马上都是一家人了有什么好害羞的,好了,你放心了,我这碍眼的要离开了,我去看看馅儿咋样了,你收拾下你陪陪姑爷吧,完事儿之后我再来叫你!” 慢慢熟悉之后相处就没有那么地生硬,裴茹和颜白相处也慢慢地变得自然起来。 裴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这两个向自己行礼的小人,看着小孙女脸上淡淡的红润,已经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 “这次东市的改造就是小子的一点小心思,衙门里面历年的税收我全部都看了,百姓大约占六成,商人占四成,想必朝廷的税收也是如此。 所以我就想着借这个机会给所有的人做一个示范,就以长安城为例子,看看能不能让朝廷多一些钱。” 老爷子点了点头:“商贾不是没有钱,而是这个钱都被豪门拿走,就算你在长安城把他们的税收提高了,但是豪门该拿的还是一点都不少。” 颜白笑了笑:“因为朝廷不重视,所以他们的命脉掌握在豪门手里,他们无论多有钱,豪门的一句话就能定他们是死是活。 可如果朝廷变成了他们的后台,这豪门就没有这么个权利了,权力掌握在朝廷的手里了。 这次我让他们尝到甜头,我给他们解决问题,在不知不觉间他们就会相信我,相信衙门,等到他们觉得只要交足税就能掌握自己的命的时候,我相信他们自己就会有一个明确的选择了!” 裴茹不可置信道:“所以那时候你在就布局?然后把长孙家,李家,还有陛下都拉了进来?” 颜白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 :“哪有,那时候就是想证明我当官不贪钱也能超级有钱,根本就没想那么多! 我也就后来看了户籍还有税本我才知道这个事儿,所以就想着试一下,其实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远!” “子说: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商人重财轻义,也不是说所有商人都是小人!”老爷子说罢轻轻叹了口气:“子也说过,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我走的路是乱世,所以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颜白拱拱手:“我家老爷子跟我说心是直的做的事儿就错不了,长安这一亩三分地最大的还是陛下,有事儿我就去找陛下!” 老爷子闻言嘿嘿一笑:“你啊,真是个滑头!” 颜白突然想到自己今日来的目的,笑了笑:“今儿来是给您老人家带了礼物,您稍等片刻,一会儿这屋子就会暖和起来!” 颜白很快地就忙碌起来,老爷子看着颜白忙来忙去,爬高爬低,裴茹也跟着他后面,扶梯子,递钉子,老爷子看着两个人搭配得如此娴熟,饶是他不喜欢吵吵闹闹,但这一刻的热闹老爷子还是喜欢停留得久一点。 他贪婪的看着两个小人,他突然觉得一切好像就该是这样,而这一刻他似乎见过,可是却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炉子的炭火升起来了,颜白当然又得啰嗦一次炭毒这个注意点,不过老爷子好像都知道,他笑道:“烤了这么多年的炭火如果连这些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白活了?放心吧,不到死的时候怎么都死不了的!” 颜白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想了想却又觉得没道理。 屋子渐渐暖和起来,红泥对那管子很好奇,总想忍不住地去摸一下,都被裴茹说了好几次,她还有些忍不住想去碰一下。 老爷子很享受氛围,正好屋子里有炉子,他就让裴茹把毕罗搁在这个屋子里蒸,说整好了他想尝一尝,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是头一次吃到孙儿做的毕罗。 老爷子毕竟年岁大了,屋子里温度一暖和起来,他就有些犯困,眯着眼躺在那儿养神。 没了老爷子的插科打诨,颜白和裴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见裴茹又开始揉衣角,颜白决定还是要聊一聊的,不然这个状态等到结婚,夫妻两个人还相敬如宾那真是一件超级惨事。 没有亲密,没有情感的交流,没有吵吵闹闹,回到家都是那种浑身不自在的尴尬,想想都觉得要命。 “小茹,要不要玩一个游戏!” 听到颜白叫自己小名,裴茹心里一暖,可人也变得更紧张起来,点了点:“好啊!” “有些很简单,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可以吧!” 裴茹点了点头,她心里明白,颜白玩的游戏一定是快问快答,尉迟宝儿姐最爱的游戏,因为她每次都能用这个方式去捉弄人,一想到此,她屏住心神,竖起耳朵…… 颜白:“红色!” 裴茹:“红色!” “绿色!” “绿色!” “紫色!” “紫色!” ...... 颜白:“小草是什么颜色!” 裴茹毫不犹豫道:“绿色!”她微微有些得意! 颜白笑着赞叹道:“哇,书香门第,果然冰雪聪明,厉害厉害!” 裴茹歪着脑袋想了想,没觉得不对,可为什么颜白去笑得那么怪呢,她轻蹙眉头:“你笑什么,草就是绿色的啊!” 颜白拍拍手:“在来一遍啊!” ……… “草是什么颜色?” “绿色!” “哈哈哈哈哈……”颜白忍不住大笑。 裴老爷子莞尔,实在忍不住也笑出了声,裴茹更觉得迷茫,她觉得这个游戏不是这样的,自己好像掉进了圈套里。 “阿翁,我说得不对吗?” 裴老爷子摇摇头:“不对,你好好想想小白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裴茹喃喃道:“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就跟着说什么?”裴茹突然醒悟,捂着嘴忍不住笑得浑身发颤,这怪人,这个怪人…… 红泥歪着头喃喃道:“草就是绿色的啊,难道不是的吗?” 第30章 爆火的生意 罐子最近忙得脚不沾地,早出晚归,每日回到家倒头就睡,睡前还不忘了把一日赚的十枚铜板放到娘的手里,用坊长的一句话来说这娃出息咧! 因为这几日长安温度突降,颜白就挨个府去装炉子,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人情这个东西最是难还,你给裴家装了,别的就不管了? 做人不能这么做,平日都是伯伯长伯伯短的,朝堂上这些伯伯可是对颜白颇有照顾。 这个时候更不能厚此薄彼,一咬牙索性关系好的都装上。 别看这些叔伯们平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豪气得不行,可这温度一降,这些铁打的汉子就扛不住了,当时打仗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一身病痛,这温度一降下来就全出来了,骨头缝疼,迈不开腿,全是哎呦叹气的。 所以,短短一日颜白就去了程家,尉迟家,李绩家,李晦家,史仁基家,温家,凡是关系好的颜白都带着人去给装了炉子,这一天下来差点累虚脱了。 孝顺的颜白也收到了这些家的回礼,全部都送书,各种孤本手抄本都有。 最懂颜白的还是李崇义,他家老爷子让他去书房给颜白挑礼物,结果他去了库房,金银珠宝给颜白搞了不少,他这礼物给颜白乐的咧嘴直笑。 可李崇义回到家就挨打了,打得那叫一个惨。 李郡王拿着竹竿追着李崇义敲:“你给老祖宗送金银珠宝?我看你是脑子坏掉了,额咋要哈你个万货,老子一身清名,全被你这个败家子给糟蹋了……” 李崇义被打得极惨,一边逃,一边求饶道:“阿耶,小白喜欢,小白喜欢…你听我说,你听我解释!” …… 尉迟伯伯和苏婶婶坐在炉子边听着雨,尉迟揉着腿长长吐了一口气:“还是炉子好啊,这管子伸到外面,没火毒,屋子还暖和。 我这腿总算舒服了……这多好的一个孩子啊,真孝顺,哎呀想想都觉得后悔,你说咱要是再有一个小女儿该多……” 苏婶婶举着秀针,熟练地伸到头皮上抹了抹,毫不客气道:“你这老不羞的,早干嘛去了,现在在这儿胡说八道!” 想了想苏婶婶又换了一个口气:“不对,嫌人老珠黄了吧,可惜啊,颜家娶女只取嫡,我给你说个法子,把我休了再续一个,十五年后小白三十,这刚好,还来得及急!” 尉迟冷哼一声,讪讪地别开脑袋,闭眼假寐。 就因为给这些家装了炉子,炉子这个东西在官宦间就火了起来。 不少官宦打听清楚了,这特制的炉子好像只有衙门才有,市面上虽然能打听到,但是根本就买不全,铁皮管子可以搞到,但是那炉子却搞不到。 炉子都在一个窑里面,没有颜白的信儿谁来了都不行,守门的不良人贼硬气,刀子都架到脖子上了人家眼皮子眨都不带眨的,这些闻声而来的管家气不过,挥挥手身后的仆役扑上来就给这些不良人一顿打。 他们打人是纯属觉得这贱民太嚣张了,但是窑里面的炉子却没有一个敢动的,都知道颜色县令是个小心眼,这要不告而取,说不定晚上半夜自己家府邸就会多几个粪坑。 挨打的不良人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打得有些轻了,王侍郎管家蹲在他面前,倨傲道:“你这贱种是真的不怕死对吧!” 不良人龇牙一笑,吐出一口血沫子,反而反问道:“这位贵人,您可知这里面是谁的生意?” “哦?说来听听,我还真想知道!” 不良人嚣张地看了看天,王府管家脸色变得跟吃了屎一样,站起身甩下几吊子钱:“我要是知道你哐我,今晚你就住在城外的乱坟岗吧!” 不良人闻言哈哈一笑:“我现在就是一只狗,打狗也得看主人,没过硬气的主子我能这么硬气?这点钱不够!” 王府管家气急:“贼你妈,衙门没有人了吗,找了你们这几个憨货看在这儿!” 炉子生意大火,颜白可没有心情去当个安装工,挑了两帮人作为施工队,稍加培训后就上岗,罐子恰好就是其中一个,他能被选上全靠萧文石,因为萧文石对这个在修水渠期间主动加班的小伙子记忆深刻。 两支施工队在长安贵人府邸出没,密雨,各府的管家也陆陆续续地给衙门送来了钱,董其昌坐在案前,认真地记着账本,一个炉子就收二千钱,多了不收,县令说了这是赚钱的生意,不是得罪人的生意。 不少管家出了衙门后就朝着衙门拱拱手,本以为要大出血会被颜白宰一刀,结果看来颜白县令还是懂做人的,二千个钱虽然贵了点,但是一想到这里有宫里的份子,那就值这个价格。 当知道衙门并没有狮子大开口的时候,炉子的生意一下子又上了一个新台阶,一个府邸那么多人,就一个炉子明显是不合理的,家里老辈有了,小辈是不是也要装一个?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越来越多的人知道炉子的好处之后,他们也就再也不愿意住在冷冰冰的房子里。 一千个钱,能让自己家人在这个寒冷的冬季变得舒服起来,怎么看怎么算都是笔划算的买卖! 这不光比烤火盆子舒服,还比烤火盆子干净,而且这炭在炉子里烧得更持久,一天下来花不了多少钱。 商人永远是消息最敏锐的一批人。 他们知道这件事儿的一瞬间就算出来了这是一门好生意,这个东西不该只能在长安流行,应该流行到更多地方,例如扬州,例如洛阳,比如更远的北方,有的商人已经开始仿造了! 当晚间打听消息的伙计回来的时候,当知道这份生意里不光有颜家,还有长孙家,有英国公家,还有陛下的时候,准备仿造的这批人默默地收起了这份心思。 就在他们想着怎么也能吃上一口的时候,长安县衙役还有万年衙役联袂而至,话没说什么,就简单地聊了些生与死的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这个时候这群商人才惊恐的发现,这份生意里还有两县山上下下的所有官吏。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豪门求财,衙役要命。 衙役走后,管家赶紧去关门,一抬头愕然发现对面屋檐下一群不良人正笑呵呵地看着他…… 第31章 李艺?罗艺? 就在颜白春风得意,庆祝自己为人生淘到第一桶金的时候,一张请帖瞬间让狂喜的颜白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给颜白请帖的人是燕王李艺,宴请的地点是欢聚楼。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当初废掉刘让就是在这个欢聚楼,李艺把宴请的地点安排在这儿显然是特意安排的。 这个地方的安排显然是在嘲笑颜白的小丑行为,他似乎在跟颜白说,看呀,还是在这个地方,只不过你现在变成了刘让,而我李艺变成了当时的你。 这是一个拿实力说话的地方,你实力不如我,就要学会低眉顺眼。 颜白点燃了请帖,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茶,待水温合适,颜白仰头一饮而尽,走出衙门的大门,颜白对萧文石说道:“萧主薄麻烦去给我家里说一声,就说今日散衙之后我就不会去吃饭了!” 萧文石点了点头:“好的!今晚还把大伙聚在一起开个会么?” 颜白想了想:“你来安排,就不用等我了!” 衙门外一辆华美的马车已经停在那儿,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车夫正恭敬的立在那里,看着颜白走来,车夫轻声道:“颜县男,雨大了,燕王特意让小的来接你,时候不早了,燕王已经等了一会儿,可别让他久等了!” 颜白闻言笑道:“那当然,燕王的酒宴想想都令人期待呢,正巧肚子有些饿了,快快驾车,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去品尝美味了,能够和燕王把酒言欢,真是我的荣幸。 你知道吗,这一幕我曾做了很久的梦!你知道吗,燕王曾一度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往前,他扭头面无表情地看了颜白一眼:“县男好生的豪气,就算道现在我家大郎也是许多人心目中的英雄。 能让燕王宴请亲自等候,除了陛下和你家老祖宗有这个待遇,你算是第三个有此殊荣之人了,但在我看来傻人有傻福说的是对的!” 车夫说话口气很冲,冷冰冰,硬邦邦的。 颜白嘿嘿一下:“你知道吗,其实我这个人很会相面,我看了看你的面相,明年你生命中会有一个大坎,要注意……” 车夫摇了摇头:“我也会相面,我看了县令的面相,最近有血光之灾。” “哦!”颜白拖了个长音:“你一个家仆能给我相面?会天打雷劈的!” 车夫冷哼一声,再也不愿说话。 酒楼离衙门就不远,此刻雨下得很大,街道上没有人,所以,颜白觉得自己才坐上马车没有多大一会就已经到了。 上了二楼,还是原来靠窗的位置,只不过换了个方向,李艺坐的是自己当初的位置,而他对面却什么都没有。 颜白笑了笑,这也太小气了,垫子都不准备,扯过一个铺垫径直走到李艺对面然后坐下。 “你做得太过了!” 李艺说话力量感很足,虽然鬓角已隐隐有了白发,但是看起来却无伤大雅,反而给这个男人平添了不少的魅力,再加上他冷峻的面容,这样的一个人看起来威慑力极强,气场很大。 颜白心里虽然忐忑,但闻言还是认真的回道:“燕王的话我不懂!” “铺子,粪坑,还觉得不够嘛?” 颜白抬起头,仰望着李艺,说道:“当初小郡王设计害我的时候您怎么不说有些过了?当初四五个一起下套骗我不过吗?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找燕王谈一谈,却一直没有机会,等了这么久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 我的要求很简单,那一卷祖书还给我,我亲自去燕王府周围一铲子土一铲子土把坑洞填满如何?” “那是你和犬子的事情,我不插手!”李艺看着颜白,平淡道:“要说你也该找他,那书我没看到。” 颜白闻言点了点头:“府邸长短大小有规制,粪坑之事也是合乎礼法,我做的事情并没有任何逾规之处。 就算告到陛下那儿,错的也不是我! 至于店铺,我朝廷命官,一介家奴竟不把我放在眼底,我没立刻砍了他就已经很让人不齿了,略施惩戒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何错之有?” 李艺笑道:“这么说就是打算一步不让了?” 颜白闻言苦笑道:“你是燕王,我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七品的县尉,无论是官职大小,还是论人脉关系,我在你的眼里就是一只小蚂蚁。 我今日来唯一的愿望就是我那祖物,如果能回到家里就是最好的归宿了。无论是钱,还是赔礼,只要不辱没家门,我颜白这张脸可不要,也愿意听从燕王的安排。 当初的小燕王对我的设计我也可以不放在心上,那都算是孩童间的玩闹而已。 可今日一来我发现我是错的,这不是宴请,而是要让我知难而退,就是想用身份上以大欺小,也就是吃定了我。 所以我错了,我不该给你说这么多的,因为无论说多少结果还是一样。 所以,认了,燕王出招,我接招,反正都这样了,我也没有好畏惧的,一味地低声下气是换不来尊重的,您说呢燕王!” 李艺盯着颜白的眼睛,淡淡道:“听说日后颜家这一脉会交给你,这样吧,我不为难你,明日宵禁前,填满坑洞,跪在我府前高声致歉,事后祖物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你家门口!如何?” 颜白苦笑:“换个别的吧!” “不,我只要这!” 颜白抬起头,盯着李艺突然笑道:“你罗家配吗?一个连姓氏都改了的人让我跪着门口大声道歉? 燕王,人可以高傲,但是您这个高傲法好像比陛下还厉害,想让我颜家脸面扫地,你罗家还真的不配!” 李艺闻言歪着脑袋,恶狠狠道:“小子找死!” 颜白也豁出去了,站起身:“我就站在这儿你可以动手,一个七品,换一个燕王,不亏!” 李艺斜着眼睛看了颜白一眼,森然道:“你家老爷子已经很老了,你几个大兄年岁也不小了,除了他们你满族就剩下妇幼,我厉兵秣马这么多年,长安这地方我说话还有些分量,我这么说话你可明白?” “明白!咋能不明白呢?你准备对我的家人下手了!” 颜白不由地眯起了眼,同样毫不客气道:“燕王你搞我可以,搞我的家人不行,这是我的底线。 既然你都划出道来了,小子也划个道,我家晚辈多,猫也多,要是摔破个皮,丢个猫什么的,我可就怪燕王身上了啊! 您也是有家人的,你要弄我,那就别怪小子也弄你了!我的手段你想象不到,真不是在胡说八道,我耍起性子来真的不要命!” 李艺站起身,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说着他突然俯下身:“那我等你四日吧,咱们试一下? 我看看你有什么我想不到的手段?” 颜白毫不畏惧道:“好啊!” 第32章 颜白的底气 颜白从未大胆到把全家人的命压到自己身上,也没有大胆到去怀疑李艺敢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既然李艺敢说这样的话,颜白就要做好他们要这么做的准备,一个燕王在长安有些个死士很平常,这满朝的勋贵哪个府邸没有一两个可以依靠的人,颜白就从酒楼出来后就直接回到了家。 在家里颜白和老爷子两个人说了很久,再出门的时候颜白手里多了个木牌牌,这个木牌牌就是颜家仅有的贴心人。 说是死士实在是糟蹋人,颜白更愿意把他们称之为家人,不知道受了家里什么恩惠,他们愿意为颜家付出身家性命。 这是颜家的底蕴,虽然不多,但也有。 颜白出门就去了一家道观,听说这家道观炼丹很厉害,宣称能治百病,听说袁天罡道长就在这家道院。 袁道长接见了颜白,他好奇地盯着颜白瞅了好一会,胡须都揪断了七八根,然后才说道:“小子你要伏火硝石还有伏火硫黄做什么?难不成你也要炼丹?” 颜白点了点头:“最近小子研读《太清金液神丹经》心有所获,一时间心痒难耐,可又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听说道长这里有,所以小子不请自来。 小子需求的量大,也不白要,多少钱道长开口就是!” 袁道长更是不解,他好奇道:“你家老子最是厌恶丹药之说,你小子年纪轻轻就迷上了这个,说句不好听的,玩玩可以,如果沉迷此道到时候如果你家老爷子找上门来兴师问罪,小道可就翻脸不认人了!” “真的就玩玩,放心吧袁道长,小子还能诓你不成!” “那你要多少?” 颜白想了想:“每样来个几十斤吧!” “几十斤?”袁道长惊得胡须上下乱颤:“你小子当这是土疙瘩啊,就算把整个长安所有的道院都刮一遍也搞不到几十斤,颜县令有啥事儿你就说,么要拿这借口来吓我,和尚招惹你被打断了腿。 现在人家看到了你都哆嗦,我这道门本来人就少,真要是有那个弟子不开眼您给我说我去教训,看在裴老爷子的面子您行行好,今儿您到底要做啥你就直说,小道胆子小,受不得惊吓!” “几十斤没有,四五斤总有吧!” “你真的就只想玩玩?不是来故意找个借口生事儿?” 颜白无奈道:“我有那么无聊,我就要四五斤,快些弄,一会没回去我家煮的面条就沱了!” 袁道长离开了,过了一会儿来了,手里拎着两个布包:“整个道院就这么多了,都给你了,下次要东西不要说那么多,吓死人,还十几斤,把我险些吓死,你小子天生就是一个杀胚,我这小道得远离你,别等到哪天那我剁了我就太不值了!” 东西到手,颜白也不愿久留,直接问道:“袁道长,这多少钱?” 袁道长愁得要死,无奈道:“这伏火硝石和伏火硫黄都是提炼过的,你炼丹的时候离你家老爷子住的地方远点,这两个东西碰到一起容易冒火,别把老祖宗给惊着了,至于钱算了吧,你的钱不好拿!” 颜白敷衍地点着头,急不可耐地打开两个布袋子,伸手拿出一点又是闻又是搓,袁道长喝了口茶,看着颜白如此模样,试探道:“你对这两个东西很熟悉?” “不熟悉!倒是也见过几次!”颜白敷衍道。 “那个…那个炉子我道门能不能也买一批?”看了看了颜白,袁道长又说道:“价格可不可以稍微便宜一些!” “好,你要多少?” 袁道长想了想:“我准备把所有的厢房都安一个,这样的话那些租借的学子,客商都会感受到我道门的心意,这样吧,我先要一千个,如果以后不够我再跟你说咋样?” “一千个?” “如果一千个县令觉得吃力,七百个其实也行!” “一千个没问题,给你便宜一半,我就要个本钱,一个一吊子,也就是一千钱一个,但是交付时间需要一个月左右,不知道道长觉得这个时间合不合适?” 袁道长眼睛都冒出了精光:“合适,合适!” 颜白抬起头笑了笑:“如果佛门也找到了我你说我卖不卖?他们的寺庙更多,厢房也多,而且还超级有钱,整个长安都没有一个傻子。 看着吧,佛门只要知道我卖给了你们,他们绝对来找我,而且开出的价格还是我不能拒绝的!” 袁道长尴尬地挠了挠头:“都是为了自家香火传承,家大业大,越是得算得精细些,我道家先要的,自然我们先安排。” …… 颜白回到了家就开始忙活,大肥在帮着颜白捣碎木炭,他不知道颜白要做什么,但是只要颜白让他干活他都会觉得很开心呢。 火硝石的提纯很简单,用草木灰搅拌加热就行,而且袁道长给的都是提纯好的,这倒是省了功夫,火硝石头没有问题了,但是袁道长给的硫磺却是不好,都是块状的硫磺矿石。 颜白找来两个碗,将泥块状的硫黄矿石,倒入碗中放在炉子上猛火加热,待到全部融化,伽罗小心地按照吩咐用勺子舀出最上面一层的硫磺溶液,然后倒入另一个碗中等到它们冷却成块。 接下里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分配比例。(这个不敢说,说了就完蛋。) 按照比例称好分量后放入石臼进行反复搅拌,研磨,让它们全部变成细末末,最后是将它们拌合到一起。 颜白选择的是鸡蛋清,将三种粉和鸡蛋清倒在竹筒里面使劲摇晃,拌合成湿泥小颗粒状,然后再等候晾干,这些活儿都是伽罗和初一初二初三一起做的,颜白作为监工,它们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 但,一看大郎那认真严肃的模样,四人觉得自己在做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这的确是一件了不起的大事儿,老祖宗虽然炼丹发现了它们,但是却没有发现它们最大用处,它们真的可以说是神的力量。 四五天之后,也就是燕王说的时间。 如果燕王仅仅是嘴上说说来吓吓人而已,这些东西颜白不会让他们出现在世人面前。 如果燕王真的对颜家人动了手,颜白不介意往燕王府里扔几个,你要弄我就弄你,你不弄我我也不弄你。 反正历史书上说你最后是要反叛的,是要被抄家灭族的,我等着就是了,也不是很着急。 第33章 它要出来了! 因为第一次做,也不知道能不能行,所谓实践出真理,颜白觉得还需要多次地试验。 颜白偷偷拿走了大嫂用来吓唬猫的竹棍,锯成竹管,第一次实验没敢做太多,颜白就用了一点点,插上时香,小心翼翼地把火药塞了进去,最后用黄泥土封口,眨眼间一个小号的炮仗就做好了! 本想就在院子里试一试,可想了想还是算了,万一响声太大把老爷子吓到了就不好了,思来想去颜白还是觉得去城外比较好。 拉着大肥,两个人悄咪咪地出了城门,一直走到了曲江池的最南边。 这里僻静,又不是农忙时节,就算声音大那是上天打了旱雷而已,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找了个歪脖子柳树,颜白把竹管子塞到柳树身上的虫眼上,点燃时香,颜白就拉着大肥躲在了一旁,估摸着时间要到了,颜白赶紧说道:“捂住耳朵!” 大肥很听话地捂住耳朵。 轰的一声响,歪脖子柳树断成了两节,看着升腾的白烟,颜白咧着嘴在那儿傻笑,大肥惊恐的看着自己怀里的七八根竹管,又看看拦腰断成两节的柳树,他恨不得立马就扔出去。 颜白又去了一条小河沟,往里面放了一个,轰的一声响后水花溅起一丈多高。 大肥见水面上飘起了翻肚子的小白鱼,扯了一根柳条就下去捞,颜白觉得有趣也想下水,大肥又惊恐地跑了上来,抱过来一块石头,拍了拍,说道:“你怕水,坐这儿等我就行,我去!” 颜白笑着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事儿,只要大肥看到颜白站在水边,他都会立刻堵在颜白身前,然后伸出大手,紧紧握着颜白。 把所有的‘炮仗’点完,颜白和大肥这才慢悠悠地朝着家里走去,大肥很开心,他拎着好多的鱼,四五个尺长的柳条上都穿得满满当当。 还没走到家,闻到味儿的猫咪都迎了过来,围着大肥喵喵地直叫唤。 裴宣机也到了颜家,他看到了颜白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把三个人交到颜白手里,然后才说道: “家里只有家将十三人,这三人本该就是嫁妆的一部分,本想着等你们完婚再一同过来,如今燕王已经放出话来了,说你颜白侮辱了他家门楣,想了想就提前送了过来。 你和燕王的事事情,我问过老爷子了,老爷子说同是勋贵,出了这样的事情陛下是不会管的,但是裴家愿意和颜家一体。 虽然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依照你的脾气我估摸着也就是你想要回的祖物,孩子记住,千万别动用衙门的人,你要是动了,我们谁也帮不了你! 要么两家派出家将部曲决斗分出个胜负,要么有一方低头认输,孩子你要记住,只能依靠家族力量,不能动用朝廷力量,只要谁动了,规矩就坏了,陛下这个家长就会亲自出手树立规矩。” 说完,裴宣机就走了,他不想让李家人误会。 进了屋,颜白才发现李泰正在烤火,自己烧茶自己喝,身边一个抱刀的侍卫总是斜着眼睛看人。 “我还以为你跑了?不成想你又回来了,你的事儿燕王已经提前给父皇说了,父皇让我给你说句话,挺好啊,父皇说:小子,道个歉吧,虽然有些丢人,但是总比丢命强!” 听到这句话颜白就觉得无语,这罗艺肯定没说实话,让我去他家门口跪着道歉这是道歉能解决的事情吗。 想了很久,颜白才说到:“道歉是不可能的,他让我跪在他面前道歉,他威胁我全家老小,拿着家里老人孩子作法,道歉永远不可能!” 李泰叹了口气:“他是燕王!” 颜白烦躁道:“他也是人!” “你不害怕?他已经放出话来了,这是两家的事儿,都是勋贵,那就按照勋贵的方式解决,他已经撕破了脸,这一次你别逞强。” 颜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声道:“青雀,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神吗?” 李泰觉得颜白疯了,这个时候去想着这些毫无边际的东西,他喝完最后一口茶,敷衍的拱拱手:“我信,但是我没看到,所以…算了,但愿你没有疯!” 送李泰离开,颜白回头就看到了嫂子担忧的目光,笑了笑,颜白快步走过去,轻声道:“嫂子,别担心,您就看着,李家会认输的,他们一定会认输的!” 大嫂笑着小声道:“我担心的是你,更担心李家,我们对你永远充满信心,我们永远站在你身后!” 颜白的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股暖烘烘的热潮突然就堵在了胸口,大嫂点了点颜白的额头,笑道: “前隋朝监门将军罗荣见了我都得规规矩矩地朝我施礼,他我都不怕,更何况他的儿子?” 颜白向衙门告了假,之后他就躲在家里,争分夺秒地制造火药,因为不知道多少量能够造成自己想要的破坏,颜白就只能在用量上下功夫。 量越大,威力自然越大。 火药越来越多,颜白也等来的自己想要的铁皮管子,眼看着一串的铁皮管子码在墙角,颜白笑得越发地狰狞恐怖: “威胁我家人是吧,威胁老子是吧,家将多是吧,这次老子让你看看什么是神的力量,老子给你炸的稀巴烂!” 待把最后的一点硫磺用完,颜白来到老爷子屋,轻轻地给老爷子捶着后背,等双手有些酸痛,颜白这才停下手,满是愧疚道:“爷爷,孙儿这次害了大家了!” 老爷子笑着摆摆手:“这么些年什么没有见过,这次无非是争个长短,你这把自己关在屋里忙碌了两天想必已经办妥了,孩子啊……” 老爷子长叹一声:“身不苦,则福禄不厚;心不苦,则智慧不开。所有大彻大悟之人,都曾无药可救过。心不死,则道不生;倘若穷途末路,那便势如破竹。 如今是大变化,颜家到了你这一代也该出大变故, 王朝都有更替,何况一个家族呢?” “我们颜家也曾卑微如泥土过,也曾高高在上荣耀过,我们经历数千年,早都习惯一切,你没见你的几个大兄,你的几个嫂嫂都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吗? 他们反而更担忧的是你,怕你走不出来,去吧,去做你要做的,去做你该做的!在这个家我还没死呢,去吧,孩子,我还在呢,就算要跪,我自己去跪,我看看这罗艺敢不敢受我一跪!” 颜白泪如雨下,跪在老爷子身前,抹了抹眼泪笑道:“明日孙儿就把心中的虎给放出了来了,它出来是要吃人的,它就是一头恶魔,它的胃口永远都填不满!” 老爷子一惊,着急道:“它是什么!” 第34章 赴宴 罗艺因为在十月被封为开封仪同三司,有了开府建牙的资格。 因此,他的府邸必须按照礼制和规定都需要重新的装修,正厅正面的墙上的壁画也得扣掉重新画,大梁上雕刻花纹也要加上颜色进行彩绘。 而且陛下还赏赐了只有宫中才能有的鸱尾。 鸱尾是屋脊的一种装饰,属于宫殿专用,一般官员甚至郡王都不能随便使用,赏赐给官员也是恩宠的一种,罗艺被李二授予了,所以他就能用上。 因此到目前为止整个李府都处于修整中,来来往往的匠人在里面紧锣密鼓地忙碌着,目前已经到了收尾的阶段。 到年底,李艺就能住进去。 许巷就是这群匠人的一个,他幼时读了一些书可惜没有读个名堂,但是丹青之道却在永阳坊里小有名气,这次燕郡王府邸大梁上的彩绘就是由他上色。 燕王府的家仆很傲慢,有时候喝口水的工夫就会被当作偷懒,家仆看见了上来就是一顿骂,好多人都被骂过了,甚至有时候还会挨鞭子,至于轻重全看家仆的脸色。 他们心情好就打得轻,心情不好就打得人皮开肉绽。 不良人的敲锣声和吆喝声开始响起,宵禁的时间要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一天的劳累要结束了。 许巷踩着竹梯,撅着屁股缓缓地走了下来,因为年纪大了,怕摔着,下来得有些慢了,后背挨了一鞭子,火辣辣的疼,燕王府监工瞪着眼,怒骂道:“老杂毛,磨磨唧唧,耽误老子回去休息。” 许巷轻轻叹了口气,捶着酸痛的腰,一步一步的离开燕王府,大门轰然关闭,许巷回头看了看,笑着摇了摇头。 许巷回到自己家天色已经黑透了,要不是提前和不良人打招呼,定会被打板子,可这一路他也被不良人盘问了好几次。 燕王府的人都是这样,每次总是卡到最后一个点才让走,也不知道让大伙早走点。 长安这么大,大家都住在最远的城南,从燕王府离开都是跑着往家赶,年轻的还好,年纪大些的可就是遭罪了。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走朱雀大街,靠着万年县那边的路走,虽然远一些,但万年县的不良人被颜县令整治过,他们好说话。 要是宵禁时间到了碰到长安县的不良人就完球了,他们没那么好说话,二话不说直接就打板子。 每天都会有人被不良人带着去打板子,然后第二天还要瘸着腿去做工。 “大郎,竹管子铁管子已经放好,时香也点燃,时香最多燃烧子时!” 颜白认认真真朝着这位老人行揖礼:“许叔,明年开春之后我得去仙游那边忙一段时间,府邸想必也建好了。 过些年我和裴茹应该成亲,身边没有个靠谱的老人帮着我还真不方便,此事结束之后您那一家子就过来帮帮我吧!” 许巷点了点:“那我就给大郎当个管家吧!” “好,就这么说定会了!” 两人笑了笑,许巷把一炷香交给了颜白,看着点点轻烟,颜白嘴角露出一个狰狞的笑。 来了吗? 燕王,我来了! 颜白再次行礼,然后缓缓的从夜色中退去,现在颜白打算去请燕王罗艺喝酒,然后看一场盛大的烟火。 当然不出意外的前提下,现在就看老天爷站在谁这边了! 黑暗里,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颜白,早间所有人都看到听到颜白骑在马上怒吼的那一句:燕王罗艺,我备有美酒一壶,敢能共饮呼? 罗艺早都被御赐为李,颜白竟然大吼他之前姓氏,显然无礼至极,显然颜家和罗家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 这件事儿再回旋的余地,除非有人低头,照这么看颜家是不可能低头的,李家显然也不可能。 朱雀大街尽头停着一辆马车。 裴茹远远地看着颜白走来,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这几日她做的最大的努力就是把属于自己的三个家将送给了颜白。 她知道李艺有多强大,在称霸幽州之时更是号称东北王。 爷爷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只是不停地叹息,他老人家都不觉得颜白有胜算,那就是颜家根本就没有丝毫胜算,除非陛下出手。 如果陛下出手了,就会彻底地得罪李艺,如今这好不容易达成的局势就会彻底破碎。 到时候最大的可能是突厥人会再次叩关。 “小白,要不我们去求陛下,我们走吧,我们去仙游,我们一辈子再也不入长安城!” 颜白开心地咧咧嘴,妈耶,老子这辈子没白活,竟然会有贵女愿意舍命相伴! 颜白笑着抹去裴茹的眼泪:“傻丫头,燕王拿着我的家人开始威胁我的时候,就注定了今日的结果,我的家人安置我了无处安放的灵魂,给了梦想的全部,我无法去偿还,但他们却是我的全部。 自从我高傲地以为我可以横着走的时候,我却酿下了今日的因果。现在没有退路,更不能一走了之,如果今日能解决一切,那明日我去吃你做的毕罗。 如果我今日做不到,那就只能以死偿还。 我在大肥那儿留了一封信,我真的希望你永远不用拆开,但如果我回不来了你还是得打开它!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死,我一定要努力地活着,因为还要娶你!” 裴茹听着颜白的话脸上没有一丝的血色,她忍不住浑身发抖,所有人都猜测结果,可没有人能猜到颜白此行抱着死意,至于那封信是什么,裴茹不用猜也知道上面的内容,她猛地擦干眼泪,内心涌出一股遏抑不住的冲动。 她从车窗中伸出手,捧着颜白的脸,眼神坚定道:“六礼已过其三,你我名分已定,夫唱妇随!!” 颜白敲了敲裴茹的脑袋,摇摇头:“别犯傻,路还很长,而我……”颜白看了看远处的欢聚楼:“而我肯定要好好地活着,我答应两位老爷子要娶你的,所以我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想了想,颜白轻声的嘱咐道:“不要靠近燕王府,最好躲在马车里不要出来,记住,千万不要出来!” 骑上马,颜白看到了程怀默,看到了李崇义,看到了李晦,看到了李泰,还看到了剪刀太监,看到了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如当初在武德殿前一样,笑着朝着颜白挥着手,一切一如往昔。 这些兄弟没有离开,他们在默默地支持着自己,他们在给燕王施加压力,他们都想让自己活下来。 一念至此,豪气顷刻充满胸膛,颜白拔出马槊,猛夹马肚,小白发出一声嘶吼,如箭而出,马背上高声吟唱:“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燕王罗艺,小子颜白前来赴宴!” 第35章 颜白的援兵 今晚的夜色出奇地好,惨白惨白的月光把长安城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银光。 颜白把时香插在案子的缝隙里,罗艺平淡的看着颜白,虽是平坐,他的眼里却充满了俯视和不屑。 “半截马槊,只身一人,你说我是佩服你胆大包天的好还是笑你不知所谓?” 颜白看着欢聚楼二楼五个全身披甲的威武甲士,他们站在一起,军中常见的箭矢攻击队形,轻轻笑了笑: “按理你是长辈,作为晚辈,你说什么我都听着,但晚辈有一句还是要说,其实我还是不忍心,因为我把时间放到了晚上,这样的话会少死点人!” 看着侃侃而谈的颜白,罗艺突然觉得他顺眼了很多,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只爬到手掌的小蚂蚁,看着慌忙找着出路其实也挺有意思,他的生死已经不由他,而是看自己心情好不好,心情好屈指一弹。 心情不好,伸指轻捻。 这种把一切握在手心的快感,让他觉得十分地兴奋。 李二坐在太极殿前的台阶上,瞅着明晃晃的月亮,轻轻端起了一个小小的酒盅,一饮而尽,那又辣又呛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咬牙吱出了声,可随后自喉咙而起又直达腹部的那一股暖流却又让他沉迷。 李承乾就站在李二的身后,颜白的事儿他听说了,他跟所有人一样不看好颜白,他心里很遗憾,遗憾今后还能不能听到颜白讲那未完的故事,遗憾从今往后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敢叫他全名的同龄少年。 “乾儿这事儿你怎么看?” 李承乾想了想:“从家国来说这是他们两家之间的事情,分出胜负即可,从孩儿个人角度来说,这本身就不是公平的,颜白没有错,只不过是做事的手段太过于激烈,他从不把心思放在暗处,而是把喜欢和不喜欢摆在台前。” 李二叹了口气:“是这么个理,但是事儿却摆在了我的面前,成了我的难题。” 李承乾想着父亲的话,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摇摇头:“孩儿愚钝!” 李二深吸一口气:“我不喜欢燕王!” 李承乾一惊,站在他身后的小曹公公瞬间就出了一身牛毛汗,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这时候只听李二继续说道:“我一度怀疑颜家人早都知道我不喜欢他,所以颜白会往宫里送钱,所以不会贪财,所以会一心为民。 所以,我们都认为小子虽然做事怪异,但确实单纯。 当我们所有人都认为这小子立志要成为他先祖一样的圣人时候,很有可能这小子在布局罗艺,我们为什么都忽略了这些,因为这小子还是摆到台面上,跟对所有人一样。 唉……这谋略的本事怎么让我不由得想起老爷子呢? ” 李二叹了口气:“可是我还是于心不忍,所以我让剪刀去了,让他吃点苦,让燕王出口气, 也保他一命!” 李承乾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道:“孩子总觉得燕王会吃亏!” “哦?说说?” 李承乾摇摇头:“孩儿说不出,只是感觉!” 裴茹很听话地坐在马车上,时间已经过了很久了,欢聚楼的二楼还是跟先前一样,没有打起来,也没有说话声。 扭头瞬间裴茹好像看到了大肥,她赶紧掀开车帘子,定眼一眼,远处的一团黑暗里有一个人形状的轮廓。 不是大肥是谁! “大肥!”裴茹冲着那处黑暗喊了一声。 大肥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大郎说过,以后见到裴茹就跟见到他一样,都是一家人,都是可以相信,可以有什么说什么的一家人。 看到大肥出现在月光下,裴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你来干嘛!” “我来帮大郎!” 大肥应该是偷偷跑出来的,说着话,喘着大气,可手里死死地握着一把柴刀,整个人很焦躁,很不安,肩膀蹲着的应该小七儿最怕的那只大猫-九尾。 一人一猫这就是颜白唯一的援兵,一想到他一个人从城的最南边一个人走到这儿,裴茹心如刀绞,她恨自己什么都没有,她恨自己不能上到二楼陪着他一起面对风雨。 “把柴刀给我!” 大肥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和九尾去帮大郎!” 裴茹的声音变得严厉起来:“把柴刀给我!” 大肥记着颜白的话,他深吸一口气,把柴刀给了裴茹,裴茹握紧柴刀,认真道:“我是裴家小娘子,也是颜家娘子,一会打起来我先上,我死了你在上,我没死你不能上,记住没大肥!” 大肥盯着裴茹瞅了一会儿,点点头:“记住了!” 颜家老爷子面前也有一支香,看着已经烧到了尾端,颜家老爷子深吸一口气:“愿先祖怜惜我孩儿!” 颜师古一个人来到燕王府前,他很好奇,他想知道颜白说这里会遭雷劈是怎么个劈法,看了一会没看出个名堂,摇摇头就走了,他努力保持着好心情,强迫自己要微笑。 颜白如果有不成,接下来就轮到自己上了,自己不成颜善上,长安这块的颜家人都没有还有琅琊颜家,他们也得上。 小弟受欺负,当大兄的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虽然是个文人,但君子六艺自认比那不成器的颜白强。 时香就剩最后一丢丢了,颜白推开窗户,燕王罗艺睁开了眼:“颜县男,咱们是要开始了么?等了这么久是在等援兵吧,看来他没来。 你看,时间不久了,你我都是勋贵,可由你对我,也可有家将对部曲,你选哪一个!” 颜白咧嘴一笑:“我选择一个人对你们全部!” 罗艺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还是高看了你,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傻子!” 说罢他站起了身,居高临下俯视颜白:“听说你在尉迟老黑左武卫待过,也打过突厥人,也曾在长安找人比武,来,让我看看你有尉迟的几分本事。” 时香燃尽最后一分,烟雾淫灭。 颜白站起了身,突然伸手指了指远处,笑道:“燕王您请看!” 就在颜白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一抹耀眼的光芒闪过,紧接着就是一声炸雷响彻云霄,片刻后一股气流呼啸而来,震得欢聚楼窗棱子哗啦啦直响! 太极殿前的李二猛然站起身,听着那轰然巨响,惊恐道:“那是什么?” 第36章 它出来了! 罗艺呆滞片刻,突然醒悟那地方好像是自己的家,他转过头看着颜白,看着案上的香灰这一瞬间竟然有些迷茫,他不明白颜白用了什么手段。 短暂地失神,多年的战场生涯让罗艺终于反应过来,他猛地一挥手指向颜白,咬牙切齿道:“杀了他!” 此时的颜白手里有一个极粗的竹管正在冒着黑烟,听得罗艺的话,颜白嘿嘿一笑,直接就把手中的竹管子朝着燕王的那五名家将甩了过去:“送你们一个礼物!” 说罢,竟然直接从窗户跳了下去! 五名家将冷冷地看着脚下一个正在冒黑烟的竹管子,一时间不明白颜白这是在闹哪出! 多年死里逃生的本能让罗艺觉得心惊肉跳,他觉得那个冒烟的竹管子就是天底下最恐怖的物事,他想都没想也随着颜白跳了下去,他甚至来不及给家将示警。 轰! 一声炸雷在身后响起,一股巨浪直接把颜白掀翻,推出数米远,颜白重重地摔在地上,浑身火辣辣地疼。 罗艺因为晚了那么一会儿,直接被气浪掀翻,后背如同被人夯了一锤,他摔得比颜白还惨,在地上拖出一道长痕,一时半会没缓过气来。 一道火光闪过,欢聚楼二楼被巨力掀翻,然后碎成碎片,散落到四面八方。 跟着变成碎片的应该还有那五人呈箭矢队形的李家家将,狂躁的力量撕碎了一切,它突然出现让天地无声。 裴茹终于知道为什么颜白要嘱咐她不要出马车了,原来由头在这儿,她回忆着刚才的那道亮光,回忆着那三声震天巨响,她一时间竟然痴了,难道神真的能看到这个一切么? 颜白揉着耳朵翻身上马,控马走到被震蒙了的罗艺身边:“燕王,你不该拿我的家长来威胁我,你也该庆幸我不想杀人,想必你也看到了,我如果想弄死你很简单,真的很简单,而且神不知鬼不觉地简单。 这场游戏算平局,您看行吗?” 罗艺吐出一口血沫子,拔出一根插在大腿上的木头杈子,强忍着剧痛站起身,他不否认他输了,他也明白颜白的确手下留情了,他胆寒颜白的手段,拱拱手:“好手段!我李艺认了!” 不否认刚才那一刻他感受到了死亡,如果再晚那么片刻,他或许跟那木屑一样,变成了碎片。 从不信命的他死里逃生后竟然有种想跪拜神佛的冲动,他终于懂了颜白为什么挑在夜里来了,他真的如他所说他没想杀人。 一挥手五个家将尸骨无存,若是他去了王府,一个人真的能干掉所有人。 颜白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看着罗艺,喃喃道:“为了你,我放出来了一个恶魔,它出来了就吃了五个人,以后还会吃,会吃得越来越多。 不光吃外族人,它有一日会转过头吃咱们自己。” 罗艺看着儿子李威慌忙的跑来扶着自己,他落寞的道:“颜县男,在你面前自此再无人敢称猛将,挥手杀我五家将,这本事就是尉迟也不行,我李艺认栽,你的东西明日就送到你家府前!” 颜白点了点头:“府邸周围的坑洞明日我会去填上,我带着人亲自去!” 罗艺苦笑,他没想到他退一步,颜白也会退一步,世间没有后悔药,他叹了口气:“我心疼我的那五个家将!” 颜白没说话,难道告诉罗艺,我此行也是在赌命? 李崇义拍着头顶上的灰尘,看着颜白的眼神满是清澈的崇拜,他喃喃道:“这就是千年的底蕴么,这就是千年的底蕴么,可控神雷啊,额滴神啊,这是我兄弟,这是我的兄弟……” 李二焦灼的在台阶上走来走去,外面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就在他忍不住在派人去查探的时候,剪刀内侍慌忙冲了过来。 “如何!” “燕王认输了!颜家胜利!” “那几声惊雷是怎么回事?细细说来!” 剪刀偷偷瞟了眼李二的脸色,思量一番才小声说道:“都说是颜白召唤了神雷,奴亲眼看到颜县男挥手打出一道红光,随后就有惊雷而出,欢聚楼二楼变成了碎片,燕王侥幸逃命,他称日后再无人敢在颜县男前称猛将!” 李二听的烦躁,这一切超脱了他的认知,还神雷神雷,颜家都能召唤神雷了,那自己又算什么,越想越迷惑,就在烦躁要变成怒火喷涌而出的时候他突然醒悟过来。 “去,传颜白进宫叙事!” 颜家。 颜家老爷子听到那声巨响笑了笑,从书本里拿出一张纸,放到烛火下,看着它燃成灰烬:“伽罗,温一壶酒,张罗点小菜,再去把小善换来。 今儿心情好,我来看看他这些年学到了些什么,今日哭哭泣泣,张嘴就骂人,我要问他这是跟谁学的!” 伽罗见老祖宗开心,她也开心,这几日虽然不懂家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屋子里那低沉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但在这一刻好像突然都散去了,又重新回到了原先平淡的日子。 裴家老爷子听着管家兴高采烈的汇报,笑了笑:“真是出乎意料啊,当浮一大白,能让骄傲的李艺低头认输,那就是他胆寒了,有趣啊,真有趣,没有想到在临死前会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哈哈,有趣……” 九尾看到了颜白,轻轻地从大肥肩膀上跳了下去,刚才那几声巨响吓破了它的胆子,现在它只觉得颜白身边是最安全的,它踩着月色跳上了坊墙,然后轻轻一跃准确地跳到白马的背上,嗅了嗅,找了舒服的位置紧紧地依偎在颜白怀里。 小白已经习惯了九尾,现在不害怕它了,只不过不喜欢如今空气中的味道。 颜白骑着马径直走到裴茹身边,看着她通红的眼神,颜白伸手揉了揉:“我刚才说的是如果,你看,一切又变好了起来,小七儿吵着上次没带她,明儿我和她一起,上次的毕罗很好吃,就是有点咸!” 裴茹恨恨地瞪了颜白一眼,再抬起头,眼神就再也没从颜白身上挪开过。 李崇义用肩膀碰了碰史仁基悄声道:“小鸡,明日当值不?” “咋?” 李崇义看了看四周:“择日不如撞日,平康坊走一遭,我请客!” 史仁基捂着下巴:“要不要把小白叫上,给冲个晦气?” 李崇义看了眼裴府的马车,又看了看正在和裴茹小声说话的颜白,点点头:“可以,你去叫一声吧!” 剪刀侍卫大汗淋漓地冲出宫门,看见了颜白,深吸一口气,大声道:“陛下有旨,宣颜县男进宫叙事!” (你们的追更留言我看了,有要给我做饭的,还有替我上厕所的,感谢你们,爱你们!) 第37章 坦白 颜白进宫了,这些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要这事儿陛下插手了,那就是说这件神秘莫测的事情会有一个结果,那所有人都可以睡个好觉。 不然这手段太恐怖了,惹急了突然给你来一下,谁也扛不住。 颜白是进宫了,一夜过去了还没出来。 燕王府这边塌了,画了精美色彩的残垣断壁飞到了朱雀大街,上千斤的石兽被掀了个底朝天,平整的大门飞了一半,另一半也破碎不堪。 屋顶的鸱尾屋檐都如同被折断的草杆一样挂在青松的树干上,看着极惨。 整个王府到处是破碎的瓦片,就连地上铺着的石砖也被掀翻了一大块,每个看到这个样子的人都无法想象这里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根本就是天灾。 好好的一个燕王府,塌了一半,好在是在夜晚塌的,仅仅砸死了燕王的几个做监工的家仆而已,这要是搁在白日还不知道要死了多少人。 黑夜一声炸雷王府塌了一半,不知道情况的百姓开始你一嘴我一嘴地揣测昨晚发生了什么。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昨晚起夜的时候看到一道红色的惊雷,从那月亮下直接就砸到燕王府。 也有人说燕王府修建的时候动土的时间不对,压住了一个飞天蜈蚣腿,昨日它脱困,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甩了一下尾巴,震塌了半个燕王府。 袁道长看着坍塌的王府,怛然失色,他的手指都快掐烂了,算了半天也没算出个七八来,百姓说得他一点都不信,他更觉得是人祸而非天灾。 作为道家的话事人,首先得是聪明人,而且是非常聪明的人,聪明里的聪明人,这个聪明不光是才学,更多的还是随机应变和学习的能力。 他站在那儿想了许久,他觉得还是去各府给他们的子孙相一下面容,然后趁机打听下消息。 不知道为何他心里想到的第一个人颜白,这小子的面相很有意思,大前儿没看明白,可一想去颜家他筹措了许久还是觉得算了。 因为他害怕颜家那个什么都懂的老爷子,他见别人不犯怵,见到颜家老爷子说话都不利索。 退而求次,他选择去裴家。 颜善早饭都没吃就跑到了燕王府,作为长安县的主簿,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事情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都必须来看看,看到了这个场面他的脑袋就很头疼,这么个情况该怎么去给上报。 推开围观的人群,颜善和县令林淮还有县尉负小毛震惊了片刻之后开始安排人手疏散围观的百姓,然后试着找一下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面发现蛛丝马迹。 颜善面无表情地分配着人手,他心里默默地回想着小叔颜白让他记下的东西。 他十分确定这一切都是自己小叔做的,自己可是见识过他的手段,颜善不相信颜白会在昨儿早晨强迫自己记下那个奇怪的东西,至于百姓说的什么神灵发威,作为颜家人的他对此嗤之以鼻。 他骄傲地想着,这世间如果真有神灵,那只能是自己的小叔,再外加一个自己,想了想,颜善觉得还应该加上大肥。 小叔把自己关在屋子那几天大肥可是也在里面的。 一想到自己也能拥有如此大的本事,他激动得浑身发抖。 裴家的后院很安静,裴老爷子身上搭被子躺在一把摇椅上晒着太阳,摇椅轻轻晃动,这椅子颜白特意送来的,听说颜家老爷子也有一个,躺在晒太阳最是舒服,听着耳边时不时的欢声笑语,真是惬意又幸福。 裴府的裴茹正在喜滋滋地剁馅儿,上次咸,肯定怪红泥这个丫头,她口味重,放盐肯定是以她的口味做的。 所以这次做毕罗从头到尾都是她亲手做的,除了择菜的时候小七儿过来捣了会儿乱,除此之外她没有让任何人插手。 大肥坐在门槛上一边吃糕点一边给小猫抓痒,他是裴府里除了老爷子和大伯之外唯一一个能随便进出的男性。 颜白进宫后一直没出来,不是他不想出来,而是不知道怎么地又喝醉了,本身不想喝酒,可陛下都跟你碰杯了,不喝肯定是不行的,他的酒量自然是比不过李二的,没个几杯颜白就喝多了。 一早醒来,颜白以为自己能回家了,结果才出门就被剪刀公公拦住了,颜白知道李二忍不住了,这是要问昨晚发生的事情了,跟着剪刀去了一个不知名的偏殿。 把颜白送到,剪刀内侍就躬身退出,殿内只剩下颜白和李二。 李二轻轻瞟了颜白一眼,他应该一宿没睡,通红的眼睛有些吓人,轻哼一声道:“昨晚你倒是睡得香甜,说说燕王府邸的事情吧,是天灾还是人祸?” 颜白赶紧道:“是人祸!” “你做的?” “对!” “怎么做的?” “用东西炸的!” 颜白丝毫不隐瞒,除了那么大的事儿没法隐瞒。 李二松了口气,他很担心如传言那样说颜白可以超控神雷,越是优秀的人地位和境界越高,对世界的理解也就越深,对神鬼之说荒谬之说最重崇信的是他们,最不信的也是他们。 今日,如果颜白说他能召唤神雷,马上,李二他会毫不犹豫地砍下颜白的脑袋,好在,颜白没有隐瞒地告诉了他,告诉他这是一个东西,这是李二最想要的结果,一个东西而已,那就能很容易地握在手心。 李二走下来坐到颜白对面,他看着偏殿的穹顶说道:“自我领兵以来我见识过太多太多,雁门关救隋帝,晋阳起兵平定薛仁杲、战刘武周、对窦建德、杀王世充、灭刘黑闼,征战半生,就连突厥人兵临城下我都没有害怕过。 可你知道吗,昨儿我却害怕了,我站在太极殿前看着那冲天的火光,我知道那是燕王府,我甚至能够知道那是你做的,可是我想不通你是如何做到的!我甚至忍不住去想,如果把燕王府比成太极殿我该如何破局!” “想了一宿我没有想通,倒是你呼呼大睡,现在我是君,你是臣,朕现在问你,那东西真的是你做出来的吗?” 颜白点了点头,在怀里掏了掏,双手捧起:“陛下,我这人还留着一个,要不要一起看看!” 就在这一瞬间,从黑暗处直接冲出一群太监,二话不说就把颜白按在地上,就在颜白吓得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一个壮得过分的仆妇抗着李二就飞快地跑了。 直接跑到偏殿的最深处,听到李二的呵斥,她才把李二放下,然后用壮硕的身子死死地堵在李二身前。 “放开他!” 一声吩咐,众太监虽然松开了李二,但却依旧死死的盯着颜白,剪刀公公捧着那根竹管子,退也不是进也不是,作为昨晚的目击者之一,他深知这玩意的巨大威力,仅仅一个就让燕王五个家将变成了碎肉。 现在这玩意在他手里,他觉得颜县男只要一挥手他就会死去! 李二倒是胆大,拿着看了看,好奇道:“怎么用?” 颜白如实道:“陛下用火点,点了就跑,然后它就会爆炸,就这么简单!” “你做出来的?” 颜白点点头又摇摇头:“是臣做出来的,只不过是臣是从书上看到学到的!” “讲讲!” 之后颜白用极其啰嗦的语言讲述了炼丹,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颜白甚至把近些年长安城道观炼丹发生的事故都讲了一遍。 这些颜白都是下了功夫了,也查阅了很多的书籍,确保事情都是真实的,甚至哪一年哪个道观失火,把人的脸和手烧坏,甚至火会冲上屋顶,烧毁房屋都说得清清楚楚。 “这么说比例如果配置得当就能做出来对吗?” 颜白点了点头:“是的!” “那比例是多少呢?” 颜白摇摇头,看了看四周:“陛下,这个只能给你一个人说!” 李二点了点头:“先不着急,今日不是时候,过几日我们再详谈,今日我只想看看这个东西他是怎么撕碎五个猛士的!” 颜白长吐了一口气,总算把这些事情说了清楚,至于李二知道后怎么用那就不是自己能左右的,他是强势的君王,这东西根本就不能隐瞒,不然这事情怎么都不会轻松地过去。 自己没有雄心大志,也没有想着造反当皇帝,自己要的仅仅是好好地活着混吃等死。 而不是让李二对自己和整个颜家猜忌起杀心,因为自己害死所有人。 感受着李二身上暴躁的感觉渐渐消失,颜白松了口气,老爷子对人心的把握还是很厉害的,回去得跟着老爷子多学学。 第38章 开业(一) 太液池的假山遭了殃,在一声巨响之后他的另一半就再也看不见了。 李二开心得像个爱放炮仗的孩子,可颜白总觉得他翘起的嘴角有些吓人,不知道当朝廷开始制作火药之后他要炸的第一个人是谁! 没了神秘感也就没有了威慑力,知道人可以做出来之后,这东西就不再神秘了,看着颜白蹦蹦跳跳的往宫外走去,李二淡淡道:“壬线那边怎么说?” 剪刀弓着身子轻声道:“所有东西的确出自道观,木炭,火硫磺,火硝石, 都是她们亲手完成,她们除了不知道配比之外,其余一切都跟颜县男所说无多大出入。” 李二点点头:“用了这根线以后就断了吧,给她们想要的生活!” “喏!” 颜白从裴府回到家之后又睡了一天,昨晚喝酒自己喝的应该是提纯后的酒,而李二他自己喝的应该是低度的米酒。 这就导致了颜白喝完酒之后头痛欲裂,那感觉就像是脑干萎缩了,走路的时候它在脑壳子里面晃荡碰撞产生的疼。 就连裴茹亲手做的毕罗都觉得不是那么地美味。 睡了一天精神满满。 天一亮,颜白就去了衙门,检查完了这几日大伙的工作还有东市的进度,一条条命令从衙门里发出,一群群的不良人开始在长安各坊穿梭,他们快速地走遍每一个街道,高声叫喊着“东市明日开业,万年敬请各位嘉宾!” 万年县东市开业的消息,快速地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东市现在还被高高的围墙堵着,没有人知道里面改造成了什么样子,但是据小道消息说跟以前是天壤之别,具体怎么个别法,倒是没有人讲得出来。 万年县的不良人如今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一个职业,虽然贱籍,但是能过得好,还有闲钱买肉吃就是让人羡慕的。 至于贱籍不贱籍老百姓不在乎这个,他们更在乎有没有饭吃,能不能时常也能开个荤吃点肉! 城外已经准备好货物的小商贩听到消息后开始进城,开业之前他们要抽签来定他们开业的摊位的位置。 五天只收两个铜板的税,这对很多商贩来说诱惑力很大,在以前他们是没有资格去东市卖东西的,因为这里是贵人常来的地方。 第一批进城卖货的货郎都推着小车,他们好些个都是四五家凑到一块,共用一个摊位,他们舍不得过夜费用。 衙门对此也作了详细的安排,把小摊暂时搁在县衙门口,由不良人日夜巡逻照看。 挂尸体那块以前没有人敢去,现在也很少人往这儿凑,只有半大的孩子喜欢看个稀奇,然后尖叫着跑开。 如今这儿却深受货郎喜欢,他们把摊位就搁在这儿,他们觉得这有这东西罩着,就算有些人想小偷小摸的那也得掂量一下。 他们不知道自己准备的东西会不会有城里人喜欢,可又想试一试,几家子凑的税钱,所以像他们这样搭伙的人很多。 李晦和颜白碰头后就遇到一个特殊的客人,李崇义最爱的人,平康坊的小莲姑娘。 不得不说李崇义很有眼光,小莲能勾住李崇义还是有一定的本钱的,胸脯子大,个子高,腰身细,不用想那石榴裙下的腿也一定很长,一张鹅蛋脸略施粉黛,脆生生地往那里一站,一股别样的气质扑面而来。 在颜白看来除了她那娇滴滴未语还羞的样子有些做作不讨喜外,但不可否认,这小莲算得上是一位绝美的女子。 李晦不喜欢这个女子,他觉得他大兄的名声有一半是毁在这个女子身上,所以他看到了小莲是没有一点好脸色,要不是知道这个是大兄李崇义的最爱,他都想找个法子弄死她。 颜白啃了一口肉包子,看了一眼故作娇羞的小莲姑娘:“听李晦说你等了我三天了,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看着李崇义的面子上我跟你这个机会,赶紧说正事吧,你们想要些什么?” 小莲屈身行礼冲着颜白笑了笑:“今日来寻颜县令是有事相求,市面上最近很火的炉子我们平康坊也想从县令这儿购买一批。 问了很多人,知道这事儿是县令做主,所以想大胆来求县令了!” 颜白没作声,一直把手里的烤肉饼吃完之后才说道:“还没正式发卖,明日东市开卖,我建议明日你们去东市那儿买!” 小莲闻言突然撅起了嘴巴,可怜兮兮道:“炉子已经打出了名声,我们需要的又多,明日去东市我们又能买几个? 求求县令您这儿开个口子,奴回去也交代,坊子里这么多姐姐妹妹都等着,天寒地冻的不容易。 您今儿要是答应了,以后就是我们坊内的贵客,上中下三曲,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李晦冷哼一声:“是天寒地冻没有人愿意往你房子里钻吧!是耽误了你轻衣薄衫妖娆的舞姿吧!再者说,真以为爷爷稀罕你那个什么贵客?信不信我明日就封了它!” 小莲很怕李晦,她总觉得李晦在想着法子弄死他,闻言讪讪道:“李市令这话说的……” 李晦把肉饼子塞到嘴里,拍了拍手:“嫌话不好听是吧,那行,那我就做个主,一千五百个大钱一个,你要多少我们给多少!” 小莲咬了咬嘴唇,他们不是勋贵官宦,这个价格着实太高了,而且她和李崇义聊的时候也打听了,这么一个炉子成本价不到十个大子,他还说颜县令给这些炉子开始的定位就是希望一般百姓也能买得起。 到如今价格这么高是因为给官宦他们的炉子都是最好的,也是最精美的,有的听说上面还镶嵌着金丝呢。 她们平康坊所需要的仅仅是最普通的,往后越来越冷了,姑娘屋子冷清清的就邀不到客人,这对靠这吃饭的大伙来说就是赚不到钱了! 而且,姑娘每月都会有月事,有个炉子,屋里暖和些,也好过一些,谁不喜欢屋子暖暖的。 就在小莲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李崇义瘸着腿来了,小莲一看李崇义来了,那豆大的眼珠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也不管旁边颜白和李晦还看着,上前就挽住了李崇义的胳膊,娇声道:“李郎!” 李崇义一下就充满了豪气,像个威武的汉子,雄赳赳地走了过来,走到颜白身前一下变了脸色,笑嘻嘻道:“颜兄弟,你看那一晚我也是去了的,我对你的心可是天地可鉴,我……” 颜白最怕这个,赶紧投降道:“五个大钱,五百……” 李晦闻言怒道:“不行,就一千五,少一个都不行!” 李崇义在李晦面前又是一个人,他冷哼一声道:“小晦无礼,人伦纲常长兄如父!” 李晦气得直哆嗦,从小到大,每次吵架,只要自己快赢了,李崇义就会冒出这么一句话,这一句话把他吃得死死的,足足吃了十多年,照如今的这个局势看来估计自己还得吃一辈子。 颜白看着小莲,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笑道:“我其实有一个更好的主意,炉子免费给,还额外的给你们平康坊众位姑娘公平的扬名机会,不知道小莲姑娘愿不愿意听我一言呢?” 小莲眼睛一亮,微微屈身行礼道:“颜县令的聪慧无人不知,既然有个好主意,我等自然洗耳恭听呢!” “好,那我们找个地儿来谈!” 小莲微微一笑:“县令如不嫌弃,我们去坊内上曲雅室详谈如何?抚琴,香茗......” 颜白很想去,可是一想到大嫂嫂的竹棍子,想了想跪在祠堂颜善的惨状,赶紧摇了摇头:“何必那么麻烦,随便找个茶舍即可!” 第39章 开业(二) 不良人两日不间歇的宣传已经搅动了所有人的心。 之所以这么做其实还是为了宣传,在这个出行全靠走,联系基本靠吼的是长安城,把开业消息传达给每一个人知道就只能用这种笨办法。 就在昨日大家都进入梦乡里的时候,围堵东市的坊墙已经连夜拆除,晨钟才停歇没有多大一会儿,已经有人来到了东市的门口,看着熟悉又陌生的东市,这些人挠了挠头,稍稍觉得有些失望。 这么干净这么大,没有一个铺子开门,只有店铺前的幌子随着微风轻轻的摆荡,连个人都没有,是做买卖的地方吗? 就在大伙觉得自己是不是记错时间的时候,浩浩荡荡的一大群人手拿各种物事在不良人的带领从衙门方向朝着东市这边走了过来,瞅着那密密麻麻迎风招展的幌子,前来看热闹的人不由的张大了嘴巴。 东市的变化看起来就是宽敞了些,干净了些,可是,当各家商铺和等商贩入住以后,听到消息的人慢慢聚集过来,那股子做生意的感觉突然就来了。 两边是商铺,先前中间的过道变成了小商贩的摊位,就这还不算,大白天的就亮起了五颜六色的灯笼,氛围感一下子就起来了。 像过节一样。 门口位置是铁子姐弟俩的肉饼摊位,说实话,因为以前离东市太近了,肉的香味可能被东市里面牲畜的屎臭味给盖住了,如今,牲畜的交易改到了东市的最后面,这肉饼子的味道嗷的一下就起来了。 大老远就能闻到那肉香。 他旁边是县衙老董媳妇的娘家人的摊子,他们这一家摊子卖的东西是老董特意找颜白出的主意,招牌幌子上的名字叫做-美味羊杂汤,炖汤的炉子用的就是煤炉子,烧的就是蜂窝煤。 他家故意把这两个东西摆在显眼位置,这时候能有炉子的人,那真就是有关系的人,跟县衙没个关系你还真搞不到。 里面的用料是羊杂碎,如羊肝,羊肠,羊肚,羊下水…… 当这一家子把带有小靠背椅子和桌子摆好,大锅一掀开,白嫩的豆腐混合着羊血块儿在锅里交相翻滚,羊杂碎在锅里上下沉浮,舀上一碗,撒上最近地里才长出来的蒜苗,那味道一下子就冲到朱雀街。 “掌柜的,这叫啥,这咋卖?” “回客人,这叫美味羊杂汤,一个子一小碗,两个子一大碗,再加一块锅盔,县令说这是冬日的美味,喝一口暖胃,喝一碗暖身子,要不要来一碗,今儿我额外送你半个锅盔!” “好,来,给我来一碗!” “好嘞!” 客人有些不习惯的往靠背椅子上一坐,别说,除了有些冰屁股外还真是挺舒服,羊杂汤很快就上来,满满一大碗,上面撒了一层翠绿翠绿的蒜苗,看着就极有食欲,旁边观望的人咽了咽口水。 “臭蛋,快尝尝,说说什么味道!” 臭蛋用勺子舀着喝了一大口,烫的他直吸溜,强忍着吞下,感受这腹腔传来的暖意,他赞叹道:“额滴神啊,这是啥汤啊,真是把额给美死咧!美的很啊,撩咋咧!” 一个大子虽然不多,但是这些来看东市开业的人可不会把仅仅来门口转转就算了,他们打算先去里面看看,完事儿之后出来的时候再打算尝尝这什么羊杂汤的美味,做好打算就准备进里面去看看。 刚到门口就被不良人拦住了,只听不良人说道:“哈怂,这边走,那哈子是出来的!” 被叫做哈怂实在把这几个气的要死,一看是不良人,也不敢甩脸色,冷哼一声就从左边的这个口子进去了,这时候一个贵人也准备进去看看,只见这不良人脸上立刻就笑的像朵儿老菊花一样。 “贵人,这边走!” 进去的人越来越多,这些人的嘴巴就再也没有合拢过,人的左手边就是小商贩,卖什么的都有,什么扫把啊,簸箕啊,竹筐子,竹篓子啊,还有卖兽皮的,卖山鸡的,卖泥鳅小鱼小虾的。 右手这边就是各色的店铺,有心人默默想了一下,只要是家里用的,这里都有,连做衣服的铺子都搬进来了。 李晦今日的任务很繁忙,也是他扬名的日子,李家特意找了三个靠谱的管家供他使唤,昨晚几个人特意计算了,只要今日东市来的人够多,只要让这些小商贩能赚到钱,以后,东市就是长安最好的货物聚集地。 但如果商贩没有赚到钱,那东市以前是怎么样,今后还是怎么样。 这是颜白的话,虽然李晦不是很懂为什么一定要小商贩赚到钱东市才会发展的更好,但对颜白的话他是深信不疑的,一个人挥手就干走了燕王五名家将,如今更是被称为长安第一武将的男人。 他的话得信! 颜善也来了,他对改造几天就能赚钱这个思路不是很相信,颜善哪里都没去,在门口羊杂汤摊子这人拼了个桌儿,一边喝汤一边在心里默默估算着这进入的人数。 如果出来的人摇头叹气嘴里骂骂咧咧的时候那就是还不行,如果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没有空手的话,那就是说明东市已经成功,到时候他会在去求求自己的小叔,反正都是一家人,自己装的可怜点他一定会帮自己的。 自己又不是为自己谋私,自己也是为了长安百姓,一心为民就是大义,小叔应该明白的。 可是西市的市令难办,是太上皇的儿子,虽然还是个孩子,但人家确实个王,这就很难办,如果把他弄走,这事儿就好做一半! 颜善没有眼色的坐到了中午,老董媳妇娘家人眼珠子都要翻出来了,就点了一个小碗,却实实的做了一个上午,后面的客人可怜的连个作为都没有,端着碗儿蹲在那儿吃,看得人心疼。 要不是看着这小子气势不凡,早都撵人了! 李晦已经转了一圈,这时候他刚好来到羊杂坛子前,他没看到颜善,他拿起手里册子,朝着老董媳妇娘家人淡淡道:“今日生意咋样,明日还来么?” “来来,小老儿明儿还来哩!” 老董媳妇娘家人没说生意咋样,只是说来,说话的同时悄悄的用锅盖把一口空锅给盖上。 李晦点了点头:“好,那明日还是这个位置,一天的税收还是两个铜板!你看是今日给,还是我明早一大早来找你!” 老董媳妇娘家人一听这话,气的面皮子之哆嗦,这做生意哪能一大早就给钱,赶紧掏出两个铜板:“现在给,现在给!” 李晦拿比划了划,然后扭头轻声道:“记住没,明日也是这么个做法,至于不来的你就不用管,自然会有人补充!” “记住了!” 李晦看着排队进门的人群叹了口气,这么大事儿颜白却没有来,他不在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也不知道大兄怎么样了,别人嘴贱嚼草根,他嘴贱嚼木头缝里长出来的菇子,还非得说是灵芝。 这下好了,中毒了,回家看见阿耶跟他打招呼,他竟然大叫着乱跑,嘴里喊着什么:额滴神啊,狗咋跟我说话了! 当时颜白也在,他觉得李崇义要不是装的就是中毒了,他一把李崇义按在地上,结果大兄这个不要命的指着阿耶对颜白吼道:小白,你抓我干啥,抓狗啊,他都会说话了,都成精了! 后果不说了,反正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反正现在两个人都在孙道长城外的草庐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第40章 开业(三) 在孙道长草庐里的李崇义吐得直翻白眼,就在他还不安分,一直惊恐地喊着颜白,说什么:“小白你快看,我说了你咋不信呢,这狗都能给人喂药了?!”。 还好河间郡王不在这里,他要在这里,估计要大义灭亲了,当面说孙道长是狗,这天底下应该没几个人敢。 在这里颜白再次看到伤患营的那几个药童,自从那一次颜白正好进宫,孙神医没有寻见颜白,听说这几个小的也会缝制伤口就给老爷子说了一声就把这几个小的领走了。 自那日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没见了! 如今个个都长高了寸许,人也变得白净了许多,和以前相比少了几分怯意,多了几分书卷气,如今他们都是孙神仙的记名弟子。 孙神仙说要不是认得字太少了,凭着他们的韧劲是可以成为弟子的。 颜白给了他们做人的身份,孙神仙给了他们做人学问。 他们今儿看到颜白齐齐过来挨个朝着颜白叩头,颜白本想让,却被孙道长死死地按在椅子上,他说:“你对他们有再造之恩,如同亲生父母,受着吧,你应得的!” 看着他们认认真真的朝着自己叩拜,颜白心里酸酸的,就在颜白忍不住要揉眼睛的时候,李崇义一句话把这庄严的氛围破坏得干干净净:“小白你是狗王么,怎么这么多狗在给你磕头啊!” 孙神仙气得胡须直抖,走过去一记手刀,李崇义睡了过去。 颜白看着李崇义,担忧道:“他没事儿吧!” 孙神仙冷哼一声:“死不了!” “既然人没事那就准了吧,泾州,华亭和弹筝峡也需要人看着,燕王都说了,我哪有不同意的,剪刀,传我口谕就说我准了!” 李二放下折子轻轻叹了口气,长孙皇后在身后为他轻轻捶着肩膀。 听着李二的口气有些不耐,她动作变得舒缓,她知道陛下不喜欢李艺,毕竟那些年可是如仇人相见,可是她却没有法子去劝说。 很多事心里知道和大家都知道其实是一样的,但要是说出来是两个概念。 “禀陛下,河间郡王到了!” 内侍的轻声打破了李二和长孙的纷乱思绪,李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扭头对长孙笑道:“我这堂兄除了上朝已经很少主动来宫里说话,今日来八成是来给慧炬邀功的,来人啊,摆上好酒,今儿朕要跟河间王好好的喝一下。” 长孙笑了笑:“少喝些,这酒不比往昔!”说罢,俯身在李二额头轻吻了一下就离开了。 半柱香,李孝恭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他笑道:“陛下可知东市昨日税收多少?” 李二面露好奇,笑道:“多少?” 李孝恭得意地伸出一根手指,然后说道:“足足十万钱!慧炬说这仅仅是前期的,等后期稳定下来,等开春后胡子的牛马到来,这个数目还能更高,目前都是小商贩,卖得最多的也是一些生活用品。” 李二吃了一惊,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些钱,他说道:“堂兄是懂的,这里面有什么门道?” 李孝恭已经微醺,他嘿嘿一笑:“胡子爱金银玉器,但却没有雕刻的手工工艺,一块好的玉石在他们手里就是比一般的石头贵点,但是如果经过我们大唐的匠人手艺雕刻,那就是绝美的器件。 听二郎说他们现在已经在计算这里面的收益了,等明年开春后就会见分晓,说来惭愧啊,孩子大了,说的有些话我也听不懂了,心里烦躁,所以今儿就想着来找陛下聊聊。 昨晚还训了他,他说什么,孩儿已经长大了,您老人家就别跟着我啰嗦了,孩儿有自己的想法,不能把他当作小屁孩看了! 陛下你听听,这孩子说的什么狗屁话,就是长的再大,我也是他阿耶,都说女大不中留,这儿子大了也是一样!” 李二听的有趣,忍不住好奇道:“崇义呢?他不是最怕你?” “送孙道长草庐去了!” “咋了,你给打坏了?” 不提李崇义还好,一提李崇义河间郡王就气的浑身哆嗦,恨恨的喝完一杯酒,没好气道:“这烂怂昨儿吃了一颗菇,中了毒犯了癔症,指着我就说这狗成精了,都会说话了,这把气的,早知道不送去了,毒死才好呢!” 李二莞尔,想笑又不敢笑,这着实把他憋得辛苦死了! 可能李崇义实在把河间郡王的心伤透了,又或许是他太爱这宫里的酒了,一杯接着一杯,他竟然喝多了,直接就躺在大殿呼呼地睡着了。 “把那酒给河间王准备个几十斤送到府上,再好生地把他送回去!” 内侍躬身退下,扶着河间王往宫外走去,李二无奈朝着长孙笑了笑:“自从扬州归来后的这些年是苦了他,好好的一个人变成了只爱喝酒,只爱美人的俗人。 可惜朕也没有办法,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兵部你是去不了了,礼部却很好。 既然他肯来,那我也肯给他面子,那我就给李晦长一下脸面,皇后我准备去东市走一遭,看看是不是真如河间王所说是一场盛事!” 长孙闻言低声道:“您去了怕是看不到!” 李二想了下,说道:“那就不摆銮驾,朕打算龙鱼服偷偷的去走一遭,看看,听听,感受感受!” 长孙笑了笑:“多准备些人,如今才安稳,该小心的务必要注意,魏尚书左丞要是知道您出宫了,十有八九给你上折子!” 李二笑了笑:“他虽然不讨喜,但很多时候说的话都是对的,朕既然决定要去,当然不会掉以轻心,把尉迟和知节等人叫上,他们陪我走过龙潭虎穴,明日就算有人不轨,那就在在走一遭又何妨?” 长孙点了点头:“陛下雄心不减,臣妾请随于尾翼!” 听得长孙的恭贺,李二得意地哈哈大笑,突然大喝道:“突厥突厥,再给朕一些时日,到时候必直捣龙庭!” 皇帝要出宫,虽然不摆銮驾,那也是地动山摇,如今又多了一个皇后,整个长安都乱了! 第41章 开业(四) 宵禁的时候,长安城里的所有武侯全部被换掉,一对对威武的陌生面孔顶替了他们原来的岗位。 不良人也被集合起来了,无父无母者,无妻无子者,非京兆户籍者全部勒令明日必须呆在家里不准离开,违者斩。 其余人等明日必须在东市周围往返巡逻,擅离职守者斩! 看着宫卫离开,石头胆战心惊道:“郑大兄,这是咋了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严了,出了啥事儿?” 郑阿四深吸一口气:“怕是陛下要来吧!” 尉迟敬德坐在万年县县衙里,对着服侍他的董其昌说道:“赶紧去把颜白找回来,告诉他,明日必须着甲,要是出了丁点意外,不用陛下开口,他就自戕吧!” 董其昌不安道:“大将军,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尉迟敬德没有说话,而是打量了董其昌一眼,继续道:“告诉颜白,做得好他就是万年县令,做不好就赶紧滚蛋吧。 现在,我不管你们县衙用什么方式,必须把我说的话传达给他,告诉他这是右武卫的军令!”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兵符印信,给董其昌看了一眼,随后继续说道:“现在传达军令,通知下去万年县县衙暂由右武卫接管,宣众人来县衙听令!” 看着董其昌慌忙离去,尉迟宝琳忐忑道:“大总管,颜白知道我们不信任他会不会不高兴?” 尉迟敬德瞥了眼尉迟宝琳:“这时候老夫谁也不信,只相信我自己!” ------------------------------- 东市仅仅开业了一天就让诸多商贩和店家尝到了甜头,卖吃的只恨自己太保守了,准备得太少了,早早都卖完了。 看着还有人过来问有没有的时候那感觉真比割了自己的肉还难受。 卖肉饼子的铁子就是这么一个人,他看着隔壁卖羊杂汤摊子今早多带了三个火炉子,三个大锅,他恨不得往死里给自己来几个耳光。 他清楚地记得很早之前县令就说过,支几个案子,炖点骨头汤,他说这样哪怕价格贵一点,也能留住客人,不然光啃饼子噎得慌。 好嘛,当时没听,现在看着隔壁清汤寡水都能卖上钱,心里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原本这都该自己的客人,都该是自己赚的钱啊,如今成了别人的。 看着姐姐哐哐哐地剁着肉,铁子心里更觉得不舒服。 其实,当初县令第一个看上的是他姐姐,被他几句‘贼你妈’给骂走了,然后被东市里一个叫做伽罗的胡女给捡了个便宜。 他如今是县令的侍女,前些日子她骑着马回来看她父亲。 额滴神啊,骑着的是县令的那匹宝马,这恩宠哪像个侍女啊,那个侍女能骑主人家的宝马,这明明就是当贴心人对待。 最可气的是,就连郑阿四以及他手下的那群恶人见了她都得笑着点头哈腰打招呼,其余的人更不用说了,某些铺子的掌柜恨不得把腰都折断了。 一个胡女,一个胡女竟然混到了这种地步,他那老爹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那场面,真是越想心里越难受,这一切本该是自己的啊! “铁子弟,快些和面,马上就来人了!”见铁子发呆,她不由得加大了嗓门:“想什么呢,快些弄!” 铁子扭过头: “伽罗没你好看!” 就当铁子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时,突然就上人了,这上人的速度极快,而且个个都很健壮,宽肩细腰,气势非凡。 再认真一看当头骑马的竟然是县令颜白,看着人如玉马如龙的颜白,铁子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颜白,轻声嘟囔道:“贼你妈!” 剪刀看着拿着半截马槊的颜白有些为难,当他知道陛下点他为伴随的时候,剪刀觉得自己双腿都有些发软,抬手杀五人,这颜白要真是有不臣之心那就完蛋了,谁来都挡不住。 他颇为复杂地看着颜白:“颜县男,这马槊就没必要了吧!” 颜白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一侧的一名不良人,然后回道:“我是伴随,我要护卫陛下,我手里不拿个家伙事像话么?” 看着明显有些不耐烦的颜白,剪刀公公赶紧道:“颜县男考虑得周到!” 颜白是真的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李二发了什么疯,他的一个“微服私访”整个长安城都动了起来。 本想好好的借着在孙道长那儿照顾李崇义的名头好好的休息几天,谁料想李二要去东市,尉迟宝宝他爹直接一纸军令,蛮横地把自己给招了回来。 以为这就完了嘛,根本没有。 皇帝龙鱼私访那比銮驾出行还麻烦,就在今儿大清早,颜白就被一个眼仁泛黄的壮汉拉起,陪着他里里外外的把东市走了一遍,就这还不算,排泄污水的水渠都被拿着长矛的宫卫捅了个来回。 这种事儿颜白当然不愿意一个人,所以来的时候就把宝宝和程怀默也拉上了,几个人一直忙活到现在,如今检查完毕,只需要等着陛下到来就是了! “这个猛人可有名字?” 尉迟宝宝摇摇头:“不认识,应该是宫里的禁卫,刚才他频频打量你,估计想和你比划下,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你一出手能杀五个,今日你又是伴随,估计想和你比划一下,掂量下你的实力!” “为啥,我又没惹他!” 程怀默闻言笑道:“不掂量下你他怎么能放心你在陛下身边?” 颜白闻言笑道:“只要给我准备时间,他这样的来多少我杀多少,但如果不给我准备时间,那完蛋了,我这样的去多少,他能杀多少!” 尉迟宝宝点了点头:“看来你还真的有那本事,听说你交给了陛下,那天可是不少人听到宫里的那声响,可是跟欢聚楼那声音一模一样呢! 不是我说话不好听,没了那东西,除了李晦和李崇义打不过你,咱们这一辈里你只能算中等!” 颜白点点头,忽然又不服气道:“小鸡也打不过我!” 程怀默转过脑袋叹了口气:“史家从他这一辈都在学文了,我阿耶曾一直感叹他们家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 “啥意思?听你的口气你家也有这个打算?” 宝宝伸出脑袋:“何止他家,我家也是一样!” 叹息一身:“可是大儒难求啊,真正的文化掌握在世家手里,我们说到底是新贵,他们根本就看不上我,李少保的孙子李安仁跟咱们年岁差不多,你见他何时跟咱们打过招呼?” 颜白瘪瘪嘴,不信道:“你们两家都是国公,我不信!” 宝宝学着颜白的样子摊摊手:“你是人家金山上坐啥也不愁,我们这…算了,不信拉倒!” (李纲,尚书郎、太子詹事,太子少保) 第42章 开业(五) 眼看着太阳升起,今日东市的人越来越多。 颜白依旧不知道李二现在在哪儿,知道他在哪儿的应该只有程伯伯和尉迟伯伯,如果非要再加一个人,颜白觉得李晦应该知道,因为这么久了没有看到他人在哪儿! 东市的名头经过昨儿一天的发酵,今儿传得更远了,现在城外的人都知道了,会些手艺的人也准备一些小物件准备来看看,顺便看看自己做的东西能不能卖出去。 也顺便来逛逛! 拎着小篮子的姑娘就很可爱,她的小篮子里面全部都是花样,都是她娘绣的,有荷花,有牡丹花,有兰花,还有可以做肚兜的鸳鸯花样,小牛花样,小虎花样,各式各样且种类繁多。 人太多了,小姑娘不敢进去,就站在门口小声的叫卖,花样简单容易绣的一文钱两个,小牛小虎这样的用线较多的就贵一些,最贵的是五个大子。 颜白买了一个小牛的,两个大子,虽然买了后不知道有啥用,但是他觉得小姑娘需要鼓励,这个就权当对她勇气的鼓励了。 摊位收税,但是游荡的个人小商小贩不收税,他们卖的都是些针头线脑,一天赚不了几个钱。 倒是有些人卖的东西让颜白瞪大了眼珠子,刚才从自己身边走过去的应该是个猎户,他身后笼子背着的应该是个小熊猫吧! 卖兽皮的颜白也见了好几个,那黑白相间的纹路不用猜就知道是啥,这玩意不知道在现在有多少,反正在后世你敢动它牢底坐穿。 卖虎皮的猎户一出现被几个管家还有商铺的掌柜围上了,虽然皮子破洞比较多,但这玩意是个稀罕物,猎户开口就是十万钱。 还有抱着筐子卖烘干好了的小鱼干的,卖泥鳅的,光是卖野味的颜白都看到了好多个,估摸这些虎啊,狼啊,獾啊,狐狸,兔子,都是在秦岭里面弄的。 胡人和平康坊的歌女较上劲了,一个是站在酒桶上跳舞,一个是在台子上跳舞。 本来小莲是想拒绝颜白的,毕竟这么多年还没有过在东市里当着那么多人跳舞的经历,可颜白是县令,他的面子得给,毕竟那么多炉子还得看人家点头呢,想了想,平康坊就派出了五个姑娘。 这五个姑娘年纪小,身段还没有完全长开,该妖娆的地方一点也不妖娆。 说白了,这五个姑娘出来就是敷衍一下,毕竟平康坊众人对东市刻板的印象是脏乱臭,可经过昨儿一天,平康坊众人觉得自己失算了,五个姑娘在台子上跳了一天,晚上回到平康坊身价立刻暴涨。 许多寻欢客指名道姓地要见这个五个姑娘,他们给的钱,一下子就压弯了老鸨子的腰。 到了今儿,老鸨子又派小莲过来当说客,想把坊内几个头牌姑娘换上去,颜白没找到,碰到了李晦,一句滚,小莲陪着笑慌忙离开。 今儿,平康坊给昨儿几个姑娘好生地打扮,衣服也穿得少了些,还配了专门的乐师,她们跳舞的那个台子四周全是人。 一个下腰,春光乍现,惹得人群发出狼嚎,那打赏的铜板跟下雨一样,这一下把旁边胡人舞女激得眼睛都绿了。 她们直接穿着个胸围子就上场了! 平康坊的老鸨子也不甘示弱,咬咬牙,要不是颜白事先嘱咐过不能赤裸上阵,她真的想冲上去把姑娘身上披着的衣衫都扯了,见有人朝着胡女那边围了过去,她大喊道:“姑娘们,成名要趁早,机会来了,你们要把握住啊……” “好,看赏……” 围观的人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好声,铜钱雨再次纷纷而下。 李二他终于来了,他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也是人最多的时候。 打扮的有些搞笑,明明那么英武的一个人打扮得却像是一个护院,身后还跟着一个侍女打扮的长孙皇后,老天爷,难道没有人告诉他们这衣服不合适么? 常年居高位的人,他们身上固有的那气质可不是随便穿一身普通的衣服就能罩得住的,在这儿骗小孩呢! 他站在人群中,身边跟着两个雄壮的大汉,周围全是人,他一停住,周围的人也开始假装停住,装着检查东西,装着四处观望,装着问别人从里面出来的人里面都有卖什么的。 李二就伸着头往里面打量了一下,进东市的路口就挡住了! 一个卖竹筐的大爷被挡住了,他仗着年纪大,他可不惯着这一帮小子,张嘴就是地道的关中话:“撒万货么,路都哈实球类,走不走,不走就让一哈,额真是休了你仙人!” 颜白真是替这个老爷爷擦了一把汗,就他这一句话,最是有二十多个人转头看着他的脖子,也不知道李二出行这次带了多少人,感觉东市全部人,已经到了摩肩接踵的程度,这要是发生点意外。 一个踩踏事故,别说李二身边都是猛士,就算是石头做的猛士也会被汹涌人群踩成稀巴烂。 李二看到了颜白,笑眯眯看着颜白朝他挥手,颜白想上前,可怎么走总觉得是在原地踏步,回首间看到了那位灰色同仁的仁兄,颜白朝他拱拱手,识趣地再也不往前凑,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 谁知,李二却朝着颜白招了招手,颜白只好收起小心思,径直走了过去,这一次畅通无阻。 李二拍了拍颜白的肩膀,笑道:“很不错,听说这里你最熟悉,走带我们去看看!”说罢,就朝着里面走去,人群也跟着缓缓移动,这一次颜白看得明白了,这周围几百人的百姓都是假扮的。 最好笑的是他们为了装的更像点还会主动买东西,而且买东西不还价,亲眼看到一个大老粗买了一兜子泥鳅,颜白的嘴再也没合拢过。 老天爷,为了装得像点你还真买啊,这玩意你买了一会儿带到宫里去么? 李二见颜白发呆,恼怒地拍了拍颜白:“知道你看出来了,想笑就笑吧,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快走吧,再不走人又堵住了,我又得挨骂了,走走……” 长孙皇后闻言也笑了笑:“今儿就是来看看的,看看你是怎么赚钱的,走吧,里面还没看呢!” 第43章 开业(六) 李二就逛了一半就去了东市市令署,也就是东市这批官员办公的地方。 市令署原先是在一楼的,可一楼总会传来时有时无的臭气,李晦上任之后就把办公区域搬到了二楼。 都说颜白心狠,是一个酷吏,当县尉的时候把所有衙役都整了一遍,殊不知李晦他更狠,上任之后东市所有的官员全换。 颜白杀个贪污犯都有人弹劾,李晦一下子干掉了二十个那些御史屁都不敢吭一声。 别看河间郡王如今负责宗人府,看着是游离了权力的中心,可人家毕竟是河间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头天李晦干掉的人空出的岗位,第二天官员就补充到位。 李二到了这里,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李晦明显是经过打扮的,很恶心地还扑了粉,打了腮红,穿着得体的官服那模样真的是没得挑,这家伙平日都喜欢冷着脸拿鼻孔对人。 从泾阳大营到现在,那模样是要多嚣张就多嚣张。 如今见到了李二,这家伙竟然会笑了,而且笑起来还怪好看的,他不是钓到大鱼的时候才会笑的吗? 李二站在二楼俯视整个东市,很是满意这热闹的场景,这是盛世才该有的场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琳琅满目的货物,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对未来生活的笑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收回眼神落在了李晦身上,招了招手,李晦小跑着就过来了。 “慧炬你做得很好!”李二叫的是李晦的字,没有叫他的官职,也没有直接喊他的名字。 简单一句夸奖的话把李晦感动得都要哭了,他声音有些颤抖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应该做的事情。” 李二点了点头:“看了一半,人太多了,我这护卫也多,总是挡住别人路被人骂,索性就不看了,来,你给我讲讲昨儿一日什么卖得最好?” 李晦闻言赶紧道:“粮食交易在东市里面还是个大头,眼看着冬季来了,都是百姓家买粮屯粮过冬;其次是炉子和蜂窝煤,昨日卖了不少,但是还未达到供不应求的地步,但经过昨日的宣传,今日的炉子和蜂窝煤买得比较多。 其次是百姓自己一些东西,如抓的鱼,自己家的绣花,竹编制的筐篮,猎户的捕获的货物,还有自己做的一个生活用品卖得很好,有的甚至会拿来交换,做到了互通有无,臣觉得这才是最好的!” 李二点了点头:“讲讲!” “咱们以前没有特别地组织过百姓之间的交易,他们之间的交易都是自发的,规模很小,而且都是城里的百姓,城外的百姓几乎没有。 这次经过不良人的宣传,城外的百姓多了,而且自发形成的交易变成了有组织的交易。 东家的鸡子有多的,他可以卖出去,然后用这个钱去买他自己需要的;西家有钱,要过年了想给家里买点野味,于是猎户有了多的钱,猎户有了多的钱他就会去买自己需要的。 每个人可以把自己的手艺和家里多的东西拿来卖或者交换,当整个市场转起来。货物也就越来越多,百姓能卖出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他们获取的钱也就越来越多。而且……” 李晦挠了挠头,看了看李二:“而且有对比就会有竞争,东西就会越来越好,这个…这个臣讲得不好,建议让颜县男来讲。” 颜白万万没有想到李晦这狗日的会把自己卖了,关于市场经济自己也是外门汉,你不会就不要讲,现在讲了一半不会了把自己拉出来挡刀,这东西朝中大佬不懂? 他们肯定懂,只不过是理解的方式和做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他们维持运转可不是拿嘴说的,不然早都完了,他们可聪明着呢! 李二看了一眼颜白:“来,说一说!” 颜白硬着头皮说道:“早间臣在门口看到一个卖绣花样的小姑娘,她的花样很好看,可臣发现整个东市就她一个人卖,所以只要对花样有需求的见到了一定会买。可如果,臣也去卖花样,那有需求的百姓买之前就会对比一下。 看看是臣的好,还是那小姑娘的好,看看是臣子的便宜,还是她的便宜,对比之后他才会决定买谁的。 可如果,臣的花样又好又便宜,是不是有需求的都会来买臣的了,那小姑娘如果想把自己的卖出去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价格比我便宜,二是质量比我臣的好,所以她如果要赚钱就只能在产量上下功夫,或者在质量上下功夫,要么薄利多销,要么物以稀为贵。 那么推己及人,如果所有的产业都有竞争。 百姓要么买到最便宜的产品,要么买到质量好的产品,这两种无论哪一样都是对百姓有利的,对百姓有利,既然是对朝廷有利,所以,刚才李市令要表达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说着看了看李二的颜色:“其实臣也不是很明白,但也在琢磨的去弄,说句难听的话,这应该是往后的事情,咱们现在的商家还没有达到产业化,所以……臣只是偶尔给李市令讲了一下这个东西而已!” 李二闻言沉默了很久,看了看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有唾沫横飞介绍着自家东西的伙计,这才淡淡说道:“你这想得可真够远的!” 说完又看了一眼目露神往的长孙皇后:“皇后你来说说,这两小子是不是想得太远了?” 长孙莞尔一笑:“颜县男说的话让我想起了太子和朱雀,小时候太子不爱吃饭总爱挑事,而青雀是个胃口好的,有一次臣妾把两人放到一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太子胃口大好,青雀也比以前吃得更多。 我想,刚才颜县男就是表达的这个意思,颜县男我说得对吗?” 看着长孙黑漆漆的眼珠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颜白心里就犯怵,闻言低头道:“臣想说的就是这个理!” “是你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你老爷子教你的?” 颜白回道:“回皇后娘娘的话,两者都有一点吧!” 李二突然指着东市中间那一处用石板围起来的空地好奇道:“我看每隔约十丈都有一个这东西,是干嘛用的!” “臣打算日后种点很香的花,想以此来中和一下一到盛夏牲畜的屎臭味!” 李二闻言哦了一声,然后盯着颜白道:“不止一次听说你是个二世祖,可如今我也不止一次听你吟诗作赋,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到底是真的有才学呢还是没有才学,也罢,反正都是朕的臣子我也懒得计较了! 但朕答应你的事情是记得的,今日过后你就是万年县令,而不是代理了,好好做,少惹点事儿,莫让朕失望!” 颜白躬身受教,他没有想到会在今日成为县令,他以为还会等得几年。 长孙皇后也笑着朝颜白恭喜:“现在实至名归了吧,以后记得多去城外看看,城外也有万年县的百姓,他们也想过好日子!” 李二见没有外人,也笑道:“哪里比城里难管多了,你要是把那里捋顺了,连我都得称你为干吏,能吏。” 颜白笑了笑:“田产之事是各家立足根本,城外上好的水田历来是贵人的最爱,如果没有人弹劾我,臣倒是能弄.....” 不等颜白的话说完,李二笑着打断你:“想得美,还没有人弹劾你,好好做吧!” 颜白苦笑,那里的利益纠葛比城里的利益纠葛复杂的太多,太多! 第44章 开业(末) 自从有人传言陛下也喜欢东市之后,东市的风头彻底地冲上了云霄。 百姓对陛下是爱戴的,他们希望跟随陛下的脚步,陛下去过的地方他们也想走一走,这样就导致东市人满为患,它对应的西市门可罗雀。 陛下都来了,勋贵官宦富商是不是也得走一遭,这叫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直白地说叫做追寻领导的步伐,简单地说叫做舔一舔。 他们是有钱人,他们才是最大的消费群体,他们愿意来而不是派管家来这是颜白最乐意也是最期待的事情。 修整好的东市有最好的环境,最热闹的人群,最齐全的货物,他们一来就会发现原来东市会有这么多东西,不光有齐全的货物,还有平康坊姑娘们攒劲的歌舞,自然也就爱上了焕然一新的东市。 人一多,买东西的人就多了,卖东西的赚得也就多了,这就导致了东市所有商铺生意爆火,在东市的后面还空着一排房子。 这是重新规整后空出来的,大概还能建十个铺子,李晦要走了三个拿去还人情,剩下的七个都属于颜白。 就因为这些铺子,这两日时不时有各府的大管家来套近乎,想问问价格,也想问问颜白准备什么时候发卖。 好不容易把这群人送走,颜白和李晦只觉得口干舌燥。 李晦端着茶壶长长地吸一口,现在在颜白的影响下他也爱上了喝清茶,爱上了苦涩之后的回甘,他斜着瞥了一眼正在逗小兽的颜白:“陛下来这儿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颜白抬起头:“想什么呢,我不会那么无聊!” “我怎么感觉是你呢,一般人做不出来!” 颜白没好气地抬起头:“开什么玩笑,我是颜家子孙,我能做出这种事么?我是做出这种事的人么?” 李晦深深地看了颜白一眼,皱起眉头喃喃道:“难不成是宝宝或者是程怀默?” 颜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慧炬啊我觉得你说的极有道理,你想啊,咱们差不多同一般大,而在这个年纪你已经走在了他们前面,并且获得陛下的夸奖和赏赐。 他们心里肯定不舒服,所以他们故意把这消息放出去,让更多人来这里,就是想看你闹出笑话呢!” “那说煤炉子好,做饭香,烧水好喝是你说出来的吧!” 颜白挠挠头:“不是说这是赵国公说的么,怎么又成了我?我觉得此时你不该怀疑我,你看我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心情去琢磨这些!” 李晦吸了一口茶,狐疑地又看了颜白一眼,见颜白眼神清澈,面容坚定,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这事儿他们做不出来啊!” 颜白擦了擦手,看着一双小肉爪捧着吃东西的小熊猫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这么可爱的东西怎么就被人抓住了呢,站起身,颜白把窗户关上,认真道:“粪池要满了,过了今天就必须清理了!” 李晦恨恨地放下茶壶,回道:“城外我家有几个庄子,今日来的时候已经着管家去信了,宵禁之后他们就会进城,连夜就会全部拉走!” 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建了这么多登东,咋么还有人把屎尿拉在没有人角落里。 拉在角落里就算了,还是那种人都挤不进的角落,这几日光是找清理的人都花了不少的钱,我要知道是谁,我非得把他按在这儿让他扫一个月,气死我了!” “对了!”李晦看了看颜白突然问道:“听说你昨日你去了曲江池?” “咋了?” 李晦扭过头,轻声道:“钓鱼的人多不多?” 颜白深吸一口气:“我不是去看钓鱼的,都没去看他们,你问我的问题我不好回答,我也回答不了!” “那你去干什么?” 颜白想了想,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天马行空,摇了摇头:“想去看看风景的,结果没啥可看的,还把我冻得得不行,于是就回来了!” 李晦轻轻笑了笑:“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算了,我现在都心烦的很,既然不愿意说,我也懒得给自己找麻烦,对了……” 李晦突然伸过脑袋八卦道:“听说你喜欢门口那个卖肉饼子的胡女?” 颜白突然拍案而起:“谁啊,嘴巴欠儿欠儿的,我跟你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李晦鄙夷道:“还不可能?人家弟弟亲口说的,没有这回事儿人家弟弟敢去坏姐姐的名声?你是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个事儿,人家现在生意火得不得了,就连炖的那骨头汤,那桌椅,都说是你教的呢! 我给你说,这事儿你得注意,你家老祖宗我就不说了,裴茹妹那儿你可得注意,伯父伯母走得早,她可怜,你可不敢对不起人家啊,裴家老爷子身体不好,这个事儿你要是把人气坏了,回家估计你得我和大兄一样!” “什么意思?” “趴在榻上吃饭呗!” 看着李晦那强忍着笑意的样子,颜白忍不住也笑了:“这铁子算是开窍了,今后我有了吃白食的由头了,这拿着我的名头,我以后的午饭有着落了!” “你不去处理下?” 颜白嘿嘿一笑:“处理这种事儿我比你有经验!”说罢颜白站起身:“不聊了,我会衙门去开会去了!” “这花猫买了不带走?” 颜白扭过头:“你家院子大,你帮我养几天,等开春我回仙游的时候就带过去,那儿山多,放生吧!对了,它不叫花猫,它有个更好听的名字!” “什么?” “小熊猫!” 颜白离开后,李晦就去了屋后的一处大房,房子内三个炉子散发着热气,二十多个李家账房围着三个炉子团团坐,他们身后还站着一小厮,每次小厮报数,坐在椅子上的账房就开始计算。 在屋子最深处的一个角落,一个身材瘦小的太监正在打盹儿,他来这儿不是来监督的,而是来看煤炉子赚了多少钱,这里面有宫里的份子,陛下把这给了长孙皇后负责,他是颜白特意请来的。 不光有宫里的太监,还有裴家的,程家的,李家的,长孙家的大管家,炉子是有宫里的份子,可椅子,通气的铁管子,煤石可是好几家共有的,虽然开业仅几日赚的并不多,但是后面的利润大家心里都明白! 涉及利益颜白就很谨慎,不管钱多钱少,算账各府都必须派人来,这东西不能扯皮,一扯皮几家都闹掰了,为此颜白很谨慎! 李晦进来悄然无声,入耳的全是啪啪的算筹声,他听着报账伙计喊出的巨额数字,身子不由得有些微微发抖。 这什么都没干,最多就是说了一句话,写了一封信,就有这么多钱进账,这感觉是那么地让人不踏实。 此时! 红泥站在铁子摊位前,她站在队伍的尾端排着队,斜着眼瞥了眼正在忙碌的姐弟两,她今儿是来看看这个卖肉饼子的胡女有多好看。 终于轮到了她,铁子抹了一把汗,头也不抬道:“要几个?” 红泥冷哼一声:“本小娘子全部都要了!” 铁子抬起头看见眼前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娘子,笑道:“你一个人吃不完!” 红泥歪着头笑了笑:“长得是不错,可是这张嘴我觉得有些大了,要不要姑奶帮你缝一下?” 铁子闻言汗如雨下,身子也忍不住有些发抖,这小娘年岁不大,可身后左右却立着两个冷笑的家仆,这一看就是官宦家的人,这样的人铁子是惹不起的。 “小的错了,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还请小娘子垂怜!” 红泥冷哼一声:“颜白是我家姑爷,这话说得够清楚了吗?姑爷不管,小娘子不管,那是他们心好,我们这做仆役的如果不管那就是没眼色。 今儿,本姑娘是来砸摊子的,也是给你们个教训的,有些话偶尔说一次就算了,可如果经常说那句很没意思了! 你们是什么身份,我们姑爷是什么身份?他不在乎,你觉得我裴家不在乎?” 说罢扭过头,对着身后的两个人说道:“砸了,帮他们长个教训!” 身后两人刚准备动手,就看到颜白从东市出来,颜白也看到了红泥,看这架势他瞬间就明白了,走过来拍了拍红泥的头: “走了,回去说!” 红泥委屈道:“他们说的是真的?你真的喜欢这女子?” 颜白无奈道:“狗屁哦,我现在只喜欢小茹!” 红泥闻言咧嘴直笑:“真的?” “那还有假?走走回去说,你还嫌姑爷我名声不够臭是吧,走走....” 第45章 小白要学习 后世有钱的标准是什么颜白没有体会过,应该是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 应该是住着大别墅,拥着漂亮媳妇,开着豪车,顿顿鲍鱼海参和吃利息都吃不完的存款,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永远不用去想钱不够。 或许是,一张嘴数十个小目标,这应该就是有钱人。 颜白觉得自己也差不多了,今大早东市那边就送来了这几日的收入,足足十万钱,足足一百吊子, 这个钱和那些豪门勋贵富商相比微不足道,但这些钱却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钱。 钱就堆在院子里,颜白看得喜笑颜开,老爷子看着直叹气。 有了钱就该赏赐,初一初二初三每人一吊子,随便花,想买什么就去买什么,奖励她们这些日子把院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奖励她们连颜白最喜欢青苔都刮了,奖励伽罗两吊子,奖励她端茶倒水洗衣做饭。 奖励大肥一吊子,这些钱够他吃很久的糖,奖励了小七儿一吊子,奖励她的天真烂漫,虽然她还不会花钱,但是现在有钱就该这么花。 三个嫂嫂家颜白都恭敬地送去了十吊子,感谢几位嫂嫂这么些日子事无巨细的照顾,她们怕颜白没钱花,又怕颜白不好意思开口要,总是把钱偷偷地放在床头,看着大家满足欣慰地笑,颜白觉得自己体会到了有钱人的乐趣。 有钱可以买来快乐,而且是真的快乐。 “小孙儿,我觉得你还要学习!” 颜白讪讪地把手中的铜子放到一边:“爷爷,我保证不会拿这些钱去做不好的事情!”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深邃的看着颜白:“这钱清清白白,你怎么花怎么用都可以,我说的学习是你应该完完整整把咱们家学再学一遍。 说是学习,其实说起来该是你自学,自己去领悟,把先祖的人生历程看一遍。 都是些人生感悟,处事,做人之理,稍显晦涩,你现在看可能会觉得不懂,会觉得枯燥无味,但等你到了一定的岁数你就会明白,那时候如果我不在了,而你心有所惑再读一次就可以了!” 对颜白的学习老爷子一直头疼,在他看来孙子的学识还是略显单薄,在这个世家垄断学问的朝代里,如果没能把自己的家族的学问学透,家族想要走远和延续血脉的难度如难以逾越的山川一样巨大。 世家它们为了壮大自己会吃学问,也会吃人的。 颜白的聪慧是老爷子觉得骄傲的一件事,如果聪明劲儿没有用到正途上老爷子觉得自己死的时候眼睛闭不上,那是自己作为长辈的严重失职,老爷子觉得自己现在脑子还不糊涂,于是让颜白好好学习家族学问就是他接下来最重要的事情了。 老爷子瞥了眼如同便秘的颜白,挥挥手,大肥走过来,推着他直接去了大嫂的小院。 “老爷子,我觉得小白就不用找人教了吧,咱们家就是做学问的,每晚让他大兄回来,家里的几个小辈也需要学,一起教就行!”大嫂把柜子落了锁,以前装杂物的柜子如今装的是钱。 老爷子摇摇头:“师古忙,朝廷的事情都让他疲惫不堪,再回家教几个小的,这不是让他更累?” “老爷子的安排是?” 老爷子沉思了片刻:“我准备让颜白教几个小的,顺便也教自己,我或者你们几个长辈在一旁看着!” 嫂嫂笑了笑:“小白聪慧,不自夸的说他就是咱们家的美玉,咱们家的麒麟儿,儿媳现在出门都有老人特意来跟我行礼,说儿媳持家有方,这还不算,平日这个府那个府的虽对咱们颜家尊敬,可哪里曾对咱们亲热过。 可自从小白做了官,一个修水渠,一个修整东市,立了碑名声给他们了,他们现在见了我可是远远的就落骄下马,你看,小白他做官都能做到所有人都念他好,那他要是静下心来做学问咱们家又有谁比得上?” 老爷子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做人一途他比几个大兄要强,看似横冲直撞却也赤子之心,可良才美玉需经雕琢,千里马也需要伯乐,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对他认真教诲,为了他,也是为了我们整个家族。” 嫂嫂往炉子里塞了一铲子碎碳末子:“咱们家小的不少,小白,小善,昭甫,小七儿,除了昭甫,小七儿小一些,剩下的都是老大不小了,他们要是跟着一起学,估计着有些东西是比较难理解的!” 老爷子点了点:“小的能听多少就听懂多少,等小白小善他们几个大了,他们再辛苦教一次又如何,都是一家人他们还能不管后辈?” “老爷子,可在那儿教啊,咱们这曲池坊可不成,吵吵闹闹可不是做学问的安静地儿!” 老爷子又笑了笑:“地方的问题咱们又何必苦恼,咱们只需要说,剩下的东西教给小白就是,他一个县令,如今又有钱,他要是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学习地方那是他的问题,又不是咱们的问题。” 大嫂闻言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匆匆地出了门,她准备去裴府把小七儿接回来,这时候也不早了,天天往人家裴府跑也不是个事儿。 看着大嫂笑着出门,颜白冲伽罗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虽然不知道大嫂和老爷子说了啥,但看嫂嫂那个兴奋劲儿估摸着对自己而言不是啥好事儿。 可是没有办法啊,这家老爷子最大辈分最高,可是要论到当家做主,这个家是大嫂嫂说的算,几个小院组成的大院,大院里面的鸡鸭鹅,飞奴加数十只猫,没有一个是不害怕她的,这就是当家人的傲气。 颜白看了会儿书,可实在看不进去,那是真的晦涩难懂,一个字代表的意思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放下书,把怀里的九尾推到地上颜白决定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呆在家里虽然暖和,但却怕老爷子过来问问题。 想来想去颜白觉得还是去东市好,也不知道黄牙家椅子有没有获得大家的认可,也不知道蜂窝煤比昨儿买出了多少,买煤球送炉子应该没有人会拒绝吧! 煤石的生意才是最大的生意,有了这个一辈子不用愁吃喝,怎么会有人弃之不顾呢,唉,这个钱赚得心里不踏实啊。 第46章 下雪了 “我兄见字如晤,小弟摩诘敬上,当大兄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好远……” 陈摩诘走了,他跟着一群室韦人走了,他说他要亲自帮着颜白去挑最好的人参,跟他一起走的还有腾远,真不知道他们两个怎么玩到一起的。 这封信如果不是御史陈黯亲手交给自己的,颜白觉得陈摩诘是被人拐走了。 “我这是不知道,陈御史不会不知道吧?知道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放心两个半大的孩子?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不?知不知道这走一个来回最快也需要半年?” 看着眼眶通红的颜白,陈黯不敢触他霉头,深怕惹火上身,闻言拱拱手道:“两人非要去,我也是没有法子,不过颜县男请放心,我派了两个家仆跟着一起去,身手不错,护卫他们的安全不成问题。 而且陈摩诘这孩子机灵,有眼力见儿,不管成不成,有了这份经历也是对他们性子的磨炼,如果吃不了这个苦,说不定走到半路就回来了!” 颜白觉得跟陈黯说话会让人总压不住火气,难道说这是身为御史自带让人生气的气质,颜白深吸一口气,把刚才买的一包牛肉干放到陈黯手里:“陈御史您也知道他们是个孩子,是个孩子你就放心让他们出去? 一个连收税算账都要找人的腾远,一个半大的孩子,远到数千里之外你跟我说这是磨炼性子,知道吗,在我看来这不是磨炼性子,这是在草菅人命,他们人小不懂,你也不懂?隔了七八天才把信给我,你也真够狠的。” 看着明显已经抓狂的颜白,陈黯唯有不断地抱拳躬腰,现在想想颜白说的没有一点错的,可自己当时怎么会鬼迷心窍答应了腾远呢? 颜白觉得心情极差,看着就在眼前的东市,看着欲语还休的陈黯,翻身上马直接去了衙门,到了衙门前,负责看马的仆役明显一愣,他只觉得颜县令现在就像是一个即将喷涌的火山,浑身散发着暴躁和冰冷的气息。 衙门今天在结账,结账的对象主要是各坊的铁匠,瓷器匠,各坊的坊长,当然还有各官员不良人的分红,炉子生意里的一份子包含了衙门所有人,虽然分红的钱不是很多,但是往后会持续的有,大家都殷切的期盼着。 颜白怕影响大家的心情,进门的时候深吸了好几口,勉强压住内心的焦躁。 一串串的铜钱像小山一样堆在大家面前,衙门的衙役还在忙碌着从库房里拿出更多的钱,许多人是第一次见这么多钱,身前虽有诱人的糕点散发着美味,但是所有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汇聚在小山一样的铜钱上。 这些人都是由衙门汇聚而来的,自然他们的工钱也该由衙门来支付,虽然在衙门领钱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头一回,但是有一就有二,这也是衙门传达给众人的一个信息。 “许老三,三千钱。” “冷窑工人,三千钱。” “......” 每喊上来一个人,先领钱再按手印然后衙门写好时间日期以及见证人封存. 这是颜白要求做的,他以往把这件事作为以后衙门工作的范例,等百姓熟悉以后,等衙门熟悉以后,这个流程能很清楚地把钱财的去向说得清楚。 再也不会跟以前一样是一笔烂账。 至于手下官员会不会贪墨,其实千百年来这都是一个很值得去探讨的问题,颜白没有好的做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提高官吏的待遇,让他们有钱,再把一切透明化减少有猫腻问题的产生。 这样,即使后面有钱财问题说不清楚,但是最起码真正下力的劳工他们该有的一分钱也不会少。 颜白就在一旁看着,当小山一样的钱财变得没有的时候,所有人这才心满意足地吃起了糕点,气氛也愉悦起来了,大家捂着鼓囔囔的胸口开始有了笑脸,每个人都变得轻松起来,这是和衙门一起做的第一个生意。 看起来,双方都很满意。 也从今日起,万年县衙门的口碑真正地变成了金子般的口碑,今后颜白准备万年县下一步的计划就有了可以实现的可能性,再也不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而是一起发财一起赚大钱。 彼此信任的感觉很好能让人觉得开心,远在裴府的小七儿也很开心。 小七儿似乎忘了她姓什么,自从知道裴茹日后就是自己的婶婶后,她就有事没事就往裴府去,有时候大肥不愿带她去,她就一个人溜出去随便找个不良人。 她的小脑袋瓜知道不良人听自己小叔的,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都是好人。 如今,天天在裴府混吃混喝,没有了娘的唠叨,这日子她觉得才是最好的日子。 裴茹给颜白缝制了一个大氅,她穿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刚好到脚后跟,她想着以后颜白还会长得再高一些,所以就做得大一些。 小七儿吃着糕点嘴里裹着石蜜。 平日在家是不允许的,小叔说,爹娘说,老祖宗也说,甚至大肥都会说,如今在婶婶家,虽然她也会说,但是说完后还会给,然后会再一句慢点吃,完了我再给你拿。 她看着婶婶正美滋滋的试着大氅,把嘴里的糕点吞下后好奇道:“婶婶,你什么时候去我们家啊!” 裴茹闻言笑了笑:“该去的时候就会去,你怎么会问这个?” “唉!”小七儿叹了口气:“你要去了,我吃糖就不会有人说我了,我也就每时每刻就有糖吃了!” “想得美,吃糖吃多了不好,我要去了说不定也给不了你那么多糖!” 小七儿又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去了之后也会管我,就跟我的大娘一样,我娘不在她会管我,我娘在她也会管我,你是我婶婶,我觉得你也一定会管我,但能不能不拿棍子打我!” 裴茹想了想:“应该不会,那时候你都是大姑娘了,不会有人再打你了!” 小七儿不懂什么是大姑娘,她憧憬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是大姑娘啊!” 红泥突然冲了进来,她兴奋道:“小娘子,外面下雪了!” 裴茹欣喜的推开窗户,看着朵朵雪花从铅云里飞落,她紧紧地把刚做好的大氅抱在怀里,心里喃喃道:“刚做好就下雪了,这也太巧了!” 第47章 故人来 下雪了就有翘班的借口了,虽然衙门里也有火炉子,但是颜白执拗地觉着下雪了就该呆在家里,烤着火,闻着红薯的香气。 可惜这时候红薯应该在美洲,这个愿望实现不了! 小七儿哪里都去不了,因为昨儿半夜她干嚎这牙疼,所以今儿直接被禁足了,大肥也遭连累,他昨儿才买的糖才吃了没几个就全部别没收了,糖是大嫂嫂收的,也是她藏的,就在米缸的最深处。 院子里雪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嘎吱嘎吱地响...... 颜白听着小七儿带着哭腔读书声很是开心,和颜白一样开心的还有朱丁。 朱丁是泾阳伤患营的一名伤兵,八月打突厥是他最后一战,也是人生的最后一战。 因为腿瘸了,年纪大了,以后就再也上不了战场了,拿着战场策勋的赏赐三亩好田外加一头骡子钱财若干这就是他府兵十三年的所能获得的全部。 原有的二亩地,加上赏赐的三亩田,他一个人足足有五亩田地,家里还有骡子,在所有人看来这确实是殷实之家,可惜他的腿坏了,又没有妻儿老小,雇人实在划不来,赚再多钱有再多粮食又给谁呢? 这五亩田地只能看着,看着他长草,看着荒芜。 当听说颜校尉成了县男,有了爵位,还有的封地,正在找原先伤患营的兄弟去封地种田落户,真的在实现当初你走后妻女幼小请交给我来照看的诺言。 朱丁想都没想就拿着自己的这五亩田地跟一个远方的族兄做了一个交换,朱丁把五亩田给他,他过继给朱丁一个儿子。 一次简单的交换双方都觉得自己很赚。 原先泾阳伤患营所有愿意来的兄弟又集合在了一起,他们在黄牙的安排下已经去了仙游县,到了之后推举朱丁代表大家来给颜白说一声,考虑到这是大伙第一次拜会主家,每个人都买了一个鸡子。 每一个鸡蛋,就代表着一家。 凑齐了两小筐子鸡蛋,朱丁抱着娃,挑着担子走了半宿的路,城门开的时候进城来到了颜家。 再次看到老熟人,看着他怀里只会啃手指头的小娃,看着他身后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看到那两筐子完好的鸡蛋,颜白再也忍不住,站在雪地里扭过脸忍不住哭出声来,朱丁站在门口嘿嘿地傻笑,眼泪也跟着往下淌。 这是自己的故人。 朱丁来之前应该是有人教过了,知道颜家老祖宗还健在,他拜会完颜白后就匆匆地去给老祖宗磕头问安,颜白趁着这个空档把大嫂才藏到米缸里面的糖给挖了出来,一股脑交给了朱丁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孩子。 妇人和孩子被伽罗初一领走,走了半夜的路需要休息,也需要好好洗漱一下,朱丁这边和颜白坐在火炉边,温着酒,两个人有着说不完的话。 “今儿你抱的孩子?” 朱丁喝了一口酒,脸红红的,闻言开心道:“拿着五亩地跟族里的堂兄交换他过继给我的,他有七个儿子,养活也很困难。 听说我有这个意思就立刻同意了,本想还捎带个女儿的,我一看是个月子娃,怕养不活,没敢要!” 颜白闻言也替老朱开心,当初在泾阳老朱做梦都念叨他想有个儿子,如今愿望实现,虽然是过继来的,从仙游这么远他都抱着来,可见老朱把这个孩子疼到骨子里去了。 “那个女人呢?买的?” 老朱闻言更是开心,闻言回道:“校尉,这是我来时在路上捡的,可怜的呦,突厥人来了躲到山里去了,突厥人走了她还不知道,要不是天冷了,山里的虎豹豺狼开始找食儿吃,我这模样哪会有女人愿意跟着?” “黄花大闺女?” 老朱摇摇头:“哪能呢,结过婚,当家的是个木匠,被突厥人抓走了,孩子也杀了,就她躲到山里活了下来!” 说罢他看着颜白,低声道:“校尉,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老朱一张嘴,颜白就知道他要说啥,笑道:“娃的户籍是吧!” “嗯,就是娃的户籍!过继来的没个户,今儿来时候还被门楼子的守卫盘问了,生怕我是拍花子的,好在校尉您的名气大,听说我是你的人,他们就找了人送来了,见到你和我熟,问都没问就走了!” 颜白点了点:“这个你放心,到时候直接落仙游,日后要爱读书的,当然得有个好身份,可不敢像你大字不认识一个! 对了,那啥要不要一起办了,我来当媒人,媒妁之言还是要的,无媒不婚你该是懂得,可别日后落人口实,说得难听。” 老朱闻言却是摇了摇头:“校尉又不是不知道我的为人,这女人心里还有挂念,等去了仙游我把东西收拾利落再陪她去她村子找找,看看还有人活着没,都是可怜人。” 说着他挠了挠头:“虽然我老朱做梦都想要个女人,但是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要一个心在我身上的女人会踏实一些,今后过日子会舒坦些,免得总有那些疙疙瘩瘩让人心里不舒服。 ” 颜白竖起大拇指,老朱嘿嘿一笑,两人端起酒杯碰了碰一饮而尽。 颜白拿起酒坛子又给老朱倒了一碗,蹲在椅子上,好奇道:“仙游那边咋样,说说!” “背靠南山,水流还多,景色咱就不说了,隋帝能在那儿见行宫绝对美,土地也美滴很,都说拽一把都能握出油来!”说着他看了一眼颜白:“也有不好的,说是三百户,我们去了加一起还没三百户呢,好多土地慢慢地都被山林吃了。 山里的野猪也太多了,野黄羊也多,趁着人睡着摸到屋里来了也没有人知道,好好的一缸子醋布被这一群羊给吃了丁点不剩,气得陈皮子险些要点火烧山,抓都抓不完,一个个都成精了!” 颜白点了点头:“明儿我去河间王家拜会一下,看看能不能搞几把强弓,到时候你带回去,多杀几个,把肉控水风干,到时候拿东市卖还能赚不少钱,皮子记得也留着,也有人要呢!” 老朱喜不自胜的点点头:“这个好,人我们都杀得了,有了家伙事儿杀几头猪还不是轻而易举。” “明日下午我从衙门回来,咱们一起去东市,骡马得买一些,虽然我现在走不开,但是我这个不成器的还是得出力,我在给你弄点钱,咱们营的兄弟每人都分点,该买的就买,别心疼钱,只要人舒服,做起事儿才有劲儿……” 第48章 借钱 和故人喝酒会觉得很舒服,说话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去考虑用词,也不用在乎该用什么态度去喝酒。 毫无疑问颜白这次又喝多了,老朱也喝多了。 晚上颜白醒来的时候老朱还在呼呼大睡,想想也是,从远处走到仙游,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从仙游走到长安,不知道走了多少路,说不定这一路还是饿着肚子,这一路真的全靠着双腿和毅力。 给伽罗说了一声,她张罗了一大锅排骨和炖鸡,小火一直炖着,等老朱醒来后可以再吃点。 晚上的时候颜善回来了,这几日他很劳累,眼看着所有人都来万年县买东西,大家手里的钱都流到了万年县,然后商量着有钱来万年县买房,他心里是难受吃啥都觉得没有味道。 原先觉得当个主薄挺好的,活儿也不重,混混日子,想想也挺美,可家里的小叔子是不安分的主儿,几个大动作让所有人万年县都念着他的好,对比之下自己就像一个笑话,更难受的是原先长安县令还想着比一比。 如今也不提了,以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看来他是打算混日子了,等任期满了换个地方继续混,这样的人认命了,指望他也指望不上了。 所以颜善觉得如果自己真想干一件有意义的大事儿,长安县的县令和众官吏就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他们不动,颜善就成了一个人,县衙里面的人他动不了。 “听你的意思是你打算把长安县县令干掉,然后自己去当县令?就算你能成,如果没有铁板钉钉的证据,一个五品的县令是搬不倒的,我觉得反正不能着急,不过你要做的话我支持你。” 颜善闭着眼睛叹了口气:“我要是陛下钦点的就好了,我要是也从左武卫出来的就好了,最起码陛下支持我,兵部我也能靠得上。 很可惜我这就是一个靠着长辈蒙荫,因父祖有功才有了一个做官的权利!” 颜白听颜善这么一说,不由得来了精神:“这么说你已经开始动手了?” 颜善睁开眼瞥了眼颜白,自顾自说道:“自古财帛动人心,我给他们带来的炉子的生意,多少份额万年县最清楚,嘿嘿,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往里伸手了!” 颜白竖起大拇指:“够狠啊!” “还不是小叔你逼得!” “对了,你有钱不?” 颜善突然兴奋地坐起来:“听说小叔你给屋里每个人都发了钱,是不是也给我留着,我都要穷死了,快快,打算给我多少,说一说,让我开心一下!” 颜白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想问你借点钱!” “啥,你问我借钱?” 昨日还在感叹一下子成了有钱人,这个念头还没从脑子落下,颜白一下子又变成原先过日子需要嫂嫂给钱的旧时模样,东市果然是吞金兽,有再多钱进去也会一贫如洗的出来,而颜白仅仅是卖了几头驴子而已。 俗话说:张嘴借钱比吃屎都难,颜白觉得为了实现自己的承诺,就算真的要吃了,那也得笑着大口地去吃。 东市令署里,李晦看着颜白嘴巴久久没有合拢上:“多少,一百万钱?你问我借一百万钱?” “嗯!但可能花不了这么多,我估摸着有三十万钱就差不多,但我说这么多不是以防多问你借一次么!” “你要买什么?” 颜白屈指盘算道:“第一,我还需要驴子七八头,最好的母的,如果肚子里有带崽的就更好了;第二,我还需要过冬的衣物,按照三百的规格,最好一套;第三,锄头铁锨,犁头也得按照三百户的标准来!” 李晦松了口气:“给你封地的百姓准备的?” 颜白点了点头:“是啊,都是泾阳伤兵营的一众老兵,前不久到了仙游,现在一群人屋舍都没有,都还在住在被破损的那个仙游宫内,你说我听到这个消息还怎么能做得住,没法子只有先借钱,让大家把这个冬天过去再说。” “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多,但是我能借你十万钱,提前说好,这个钱不着急,你想什么时候还就什么时候还。” 颜白上前就给了李晦一个大大的拥抱,本以为李晦会很激动,结果他被颜白这个过分热情的动作吓得脸色苍白。 颜白讪讪道:“别误会,我就是开心而已,还有,我喜欢的是女人,就算这辈子有可能喜欢男人,但是对钓鱼佬不喜欢!” 借钱就得面皮厚,因为是你求人,所以态度要端正要陈恳,所以,颜白想着法子去各府打秋风,瞅着得当的时机然后再可怜巴巴地说出借钱二字,其实能借钱的就那么几家,不熟的颜白也不敢去借。 虽然只要开口了他们肯定会借,但是那个滋味绝对很不好受,问程府借了十万钱,问尉迟借了十万钱,大师兄温大雅那儿也去了,直接给了五万,就借了这么几家子,当三车铜钱变成了十车货物。 于是,当晚长安城就有流言出来了,说什么颜白又在败家,毁了颜家的‘一箪食,一瓢饮,居陋室’的祖训。 唐朝的文人很会骂人,因为他知道你的脊梁骨在哪里,下手专门往你脊梁骨打,恨不得一下子打断,就算他知道这些东西是空穴来风,他们也乐此不疲,打不到你就恶心你,其实说到底没那么的仇那么的怨的。 只不过是东市火了,生意赚钱了,他们想在里面开铺子又不想给钱给闹的,嘴上标榜自诩清贵,剥开外皮就不对劲了,里面都是钱,现在国无战事,他们的心思都在给自己家捞钱上。 “其实就是这么大点的事儿,个个贪婪,信不信,只要我今儿点头把那几个铺子给让出去,明日长安城街头就没有那么的闲言碎语了!” 跟颜善说话就没有必要隐瞒事情的真相,这是一家人,颜善闻言点了点头:“这很好查,逮住一个用刑,顺藤摸瓜就行,读书识字的人不多,就这么大块地方,很快就能找到!” “找到了又如何?他们会承认?” “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颜白摇摇头:“这个世界上还没人比我懂得如何骂人?算了,这哪能算了!” “老爷子算了吧,我想小白他也是不好意思来府上开口!” “放你的臭狗屁!”裴家老爷子气得把桌子拍得咚咚响: “明日去把颜白给我叫过来,我倒是想问问他,我还没死呢,他这是要做什么?裴三,你去打听下这小子借了多少钱,打听清楚后从库房支钱,都给我还了去!” 第49章 挨骂 颜白见到裴老爷子的时候是跪着的,裴茹也怯生生地跪在一旁,老爷子为了让颜白跪得更自然一些,下跪之前让他脱了官服。 罚跪的理由很简单。 颜白作为裴家的女婿,虽然现在还不是裴家的半个儿子,但是名义上颜白已经是了,不管日后颜白娶多少个女子,裴茹作为颜家的大妇是怎么都不容更改的。 如今颜白有了难事儿,找了那么多家去借钱,唯独没有想到裴家,这让老爷子格外地伤心,他觉得颜白需要教育。 所以要罚跪,罚颜白没有把裴家当作自家人。 “你倒是会做人,厚着脸皮,折了一堆面子,丢了那么大的人最后就只借到二十万钱,你自己说说丢不丢人? 我这还没死呢,你家没钱满朝都知道,可遇到事儿就不能来问问我的意思?” 裴家老爷子很不理解颜白的心思,说起话来也是极不客气。 见颜白低着头不说话,裴老爷子心里一软,愤愤不平道:“你是颜白,你家老祖宗是唯一活着的文宗,他是大宗师,你凭什么认为你的脸面就那么地不值钱,孔颖达见了你家老爷子都要认认真真地叩首你知不知道?” 颜白偷偷看了眼老爷子的脸色:“老爷子我是真的没有您们当外人,我要来开口了您绝对会给,那就是白给了小子,我哪好意思要! 我问他们借,这就能说得清,日后还就是了,我要跟你开口了,日后问还的是你绝对不要,我咋开得了口!” “哼!”老爷子轻哼一声:“钱都给你还了,你要的东西我也命人采买好了,铁锅,衣物,工具,种子,包括精弓大刀长矛都准备好了。 封地的事儿你就不用操心,明早就会送去,离年底还有一段时间,我也找了盖房子的工匠,明年开春一切应该能步入正轨。 无非就是衣食住行财米油盐,想来也就是这些东西,如果还觉得有什么不够你直接给小茹说,府上都会给你准备好。 至于市面上的风气这个是你引起的,我不管,你家老爷子不爱上街,他一时间不会知道,回家后也别说,先把这事儿了了再说。” 颜白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能重重地给老爷子磕了几个头。 老爷子脸色稍霁:“有人对你名声下手,你说你也不惜名,好不容易洗掉了一点,多了些好名声,这留言一起你又成了败家子。 现在说什么都有,好赌,好色,留恋平康坊,那传的是有鼻子有眼的,都有人告到我这儿了,丢不丢人?” 颜白颇为无奈,解释道: “其实这事儿很简单,无非就是小子没有把东市的铺子发卖,有几家管家拿着他家名头找我买我没同意,今儿刚好知道我借钱。 这是借着法子来羞辱我呢。其实这样也好,借了一回钱,小子就看透了一次人心。” 说罢颜白咬了咬后槽牙:“今儿你羞辱我,那小子也不是吃素的,我腾出手来就会还手,论吵架,论骂街,论舆论。 小子不是自吹这大唐没有几个是我的对手,这次他们出手了小子就来个彻底的,一次打断他们的脊梁骨,省得日后还有风波起!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小子最不怕的就是这些东西!” 裴茹心疼颜白还跪着,闻言扭了扭身子也开口道:“阿翁,这些人怎么这样,铺子的事儿不该是拿钱买么,都是自诩为文人雅士,他们怎么敢开口好意思白要!” “哼!别太高看了这些人,个个把自己标榜为正人君子,其实都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小人,读书读了这些年,说是为国为民,可为国为民的有几个? 说是读书为了青史留名,可你好好看看史书就知道,真正为国为民的都是流传千古了。 现在大治就开始了,这些人心里的那虫子就忍不住往外跑,个个都想把最好的搂到自己家,什么礼义廉耻都忘了!” 说着瞥了眼自己不安分的孙女,知道她的小心思,叹了口气:“不说了,乏了,你们起来吧,记住下不为例,红泥送我去休息,这屋子没炉子,冷!” 临出门老爷子还来了句:“哼,女大不中留!” 老爷子走了,红泥走了,可是裴茹的奶娘却进来了,也不知道为了啥,拿着一块麻布东擦一下,西擦一下,眼神却总是忘落在颜白身上,不用想这根本就不是来干活的,而是来监督的。 颜白看着好笑,当着她的面故意地拉了拉裴茹的手,裴茹羞得抬不起头,奶娘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因为颜白这么做不出格! “刚听你的意思,你……你知道是谁?” 裴茹赶紧挑开个话题,不然她真觉得自己会羞死,这个坏胚,明明知道奶娘就在一旁,还故意地过来拉拉手。 颜白笑道:“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 “长孙安业?” “对!”颜白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嗜酒如命,不务正业,名声比我还臭的那个长孙安业,齐国公长孙晟的第三个儿子。 齐国公长孙晟死后就是这个长孙安业将咱们的皇后娘娘还有吏部尚书长孙无忌赶出了家门,兄妹两个寄人篱下,全靠着舅舅高士廉救济。 陛下登基后,念在他是皇后的二兄就赏了他一个监门将军,掌管宫殿门禁及守卫之事。 如今依旧不务正业,经常出入义安王李孝常,在中下级官员中做“京债,那一日他派了个管家欲以一个铜板买我三个铺子,并承诺我会在皇后前替我美言! 被我和李晦给骂走了,想来李家他不敢惹,就挑我着我捏! 他自己啥样都不清楚,小鸡日后顶替的就是他,还替我美言,真当陛下喜欢他啊,狗屁,这都是为了面子。 换作我,这个家要是谁把我媳妇赶出家门去舅舅家,老子功成名就后还能不计前嫌?我不找个地方弄死他!” 奶娘深深地看了颜白一眼,无奈道:“姑爷,家里的小郎君做不出个这个事儿,老爷还健在,大郎也在,您的心就放肚子里去!” 一句我媳妇把裴茹又闹了个大红脸,虽是恼羞状,心里却是甜甜的,她闻言回道:“阿翁很赞赏长孙晟,他说一箭双雕这个典故就是出自他,算是个少见文武全才。” “是啊!我家老爷子也这么说,可这个齐国公这个注定不是他了,听青雀言,新年号定了之后,齐国公就该是长孙尚书。 现在就差圣旨了,这长孙安业还动不动吹嘘以后他就是齐国公,真是要死的人怎么都拦不住。” “颜郎,那你要怎么做?” “哼!”颜白站起身:“我要帮这几个人醒醒酒!” 第50章 再遇玄奘 武德九年的第一场雪下得很厚实,它的到来一下子让人感觉长安变得干净起来也顺眼起来。 充满古意的长安总是让颜白看不够,这一刻它和颜白心里想的重叠到了一起。 颜白披着裴茹做的大氅没有觉得有多冷,可路上的行人却是缩着脖子,步履匆匆,看着他们颜白不由得想起了棉花,想起了羽绒服。 问了衙门的好多人他们都不知道棉花为何物。 说起来也好笑,第一次见到棉花的时候是在河间王的府邸,就那么两三株种在花园了,白色的棉花朵被太阳晒得发黄,问了李晦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从西域传来的,看开花好看就种了。 李崇义一点不喜欢棉花,或者说他是不喜欢开白色花的植物,因为他觉得花开白色不吉利,恰巧花园对着他的窗户口。 所以,他一直觉得他都这么大了还挨打十有八九是这花给闹得,问他,他也不知道叫什么。 明明长安都有棉花,可大家好像都不知道,唯一了解多些的知道南北朝时候都有,然后是西域那边传来的,被文人雅士称之-?(dié)花。 伽罗却给了颜白一个惊喜,她说这是高昌国喜欢种植的,叫做白叠子。 颜白真的想把这玩意给搞到中原来,可惜,自己连高昌国在哪儿都不知道,就算去西域,突厥人还在呢,他们杀唐人可从不手软。 在去送老朱回去的路上颜白看到玄奘,一身灰白僧衣,就站在朱雀大街的中央,空洞的城门就在他身后,看着很有神圣感。 令狐冲说过:一遇尼姑逢赌必输。 颜白看着玄奘,总感觉他是在等着自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颜白喜欢在宽阔的朱雀大街上骑马,他觉得自己还是绕路的好,刚调转马头,就听到玄奘的呼唤。 “颜县令,见了小僧为何要躲?” 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水平,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怕了和尚,还以为自己对和尚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了想,颜白又把马头调转回来,笑道:“我见高僧在雪中悟道,我一俗人不敢打扰,生怕耽误你成佛的机遇,所以还是选择避让!” 玄奘看了看两边,笑道:“一街之隔,两道风景,不得不说颜县令少年英才!” 颜白坐在马上歪着头看着玄奘,颇有些失望道:“我不喜欢打机锋,玄奘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我还等着点卯呢!” 玄奘看了看城门,无奈道:“今日来是想恳求颜县令一件事儿!” “说吧,我就知道没好事儿!” 玄奘双手合十道:“隋仁寿元年十月十五日,文帝命大兴善寺的高僧童真送佛舍利十三颗至仙游宫,并建佛舍利塔一座,名曰:法王塔,于佛塔地宫安置舍利十颗,天宫三颗,易宫为寺,自此仙游宫为仙游寺。 如今仙游为县令封地,寺庙佛塔虽遭战火,但根基犹在,小僧想恳请县令允许我佛派僧人入住,重修佛塔,此乃我佛大事,还请县令通融!” 颜白摇了摇头:“我是凡夫俗子,我只懂民生大事儿,不想听你们和尚的大事儿!” 扭过头对老朱说道:“老朱,今儿到了仙游就给兄弟们通个气,就说我不喜欢治下有和尚建寺庙搞烧香拜佛,回去后就把那个破寺围起来,发现有人进去就先抓起来关着,等开春我来。” 想了想那个黑和尚老朱他们可能被打不过,又说道:“和尚里也有高手,打不过就快马来城里报信,你们打不过,兄弟我给你出气,我把万年的寺庙都查一查,最少让他们关门几个月!” 老朱猛地一抱拳:“好的爵爷!” 玄奘痛苦地闭上眼,轻轻叹了口气:“我佛门愿意出五十万钱供县令治理仙游!” 颜白暗暗咋舌,这佛门是真有钱啊,上个月六十万,这一来又是五十万,他们怎么这么多钱,这开口几十万闭口几十万就跟喝水一样。 这就是身家厚实,想了想老爷子说的他们用铜铸佛像,想了想陛下罚款都是罚铜,想了想他们的运作模式。 颜白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笑着摇摇头:“前日我或许还缺钱,但现在不缺!既然你佛门有诚意,我也不做绝情之人。 这样,我要种子,各种菜种,粮种,我还要木棉种子,如果不知道什么是木棉种子你可以无问伽罗。 而且,我同意你们重建仙游寺,重建法王塔,但今后的寺庙一切产业收入都归我仙游所有,我重申一次,你们派谁去我不管,所有的产业收入都归我仙游,归我治下百姓!” “好!” 颜白听着这不假思索的回答,他觉得自己又亏了,应该把五十万包含在里面的,可是一想到棉花种子,颜白又释然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难不成让他们翻了天! 颜白不知道和尚为什么这么大方,可玄奘知道,他们很看好颜白,偌大一个万年县人人都念颜白好,等颜白去了仙游,那是他的封地,一定会建得更好,虽然没了收益,但是他们在赌仙游的未来。 一旦陛下去了仙游避暑,陛下就只能入住仙游宫,那时佛门借着此事,名声就可以再上新台阶,有了名声就会有源源不断信众。 五十万仅仅是小钱,种子也是小钱,钱不重要,重要的是名声,有了名声钱自然就会找着跟你走。 老杜来的时候就一个担子,走的时候身后二十多辆堆得满满登登的马车,还有数十位懂得建造屋舍的匠人,还有十几条小狗,七八只猫,还有一只什么小熊猫。 除了猫不是花钱买的,其他的,他知道这都是校尉花了大力气买的,他还知道这里面有裴家小娘子的嫁妆钱。 他觉得回去后一定要告诉兄弟们,这个主家家主一诺千金,未来的主母更是心地善良,一定把仙游好好地拾掇起来。 送别了老杜,颜白打马就去了国子监,因为败坏自己名声的那个小子就躲在国子监。 虽然他仅仅是一个被人利用的二杆子货,但是颜白没打算放过他,读书人就好好读书,没事儿嘴贱什么! 第51章 义正言辞的裴炎 国子监现在还不叫国子监,而是叫做国子学,位于务本坊,是朱雀门街东第二街往北数第一坊。 它北依靠皇城太庙,西北通安上门,坊内除了国子学,还有进奏院,而且房玄龄高士廉等众多官员的府邸都在这里。 除了王府之外,这块的地价是最高的,住在这儿的要么是官大,要么是御赐府邸,有钱都买不到这儿的房子。 听大嫂嫂说大兄在这儿有一栋府邸,因为老爷子不喜欢,所以没住这儿,如今府里就几个陛下赏赐的仆役在打理,空荡的屋子里堆满了书。 颜白认为他如今已经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县令,那,除了各家府邸不能硬闯之外,这半个长安城还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而且颜白蛮横地认为,你在我的地盘骂我那就是触碰到了法律了。 我要惩罚你! 骑着马转了一圈,让颜白不理解的时候国子学的右边就是平康坊,仅仅一街之隔相距不到百米,也不知道平康坊里面的歌声一起,这国子学的学子还有没有心思去学习,还有没有心思去体会圣人心思。 特意绕着国子学围墙绕了一圈,看着那墙上的大脚印和那明显人为挖出的坑洞,再看看地上有人故意叠起来的砖块,再看看墙边那树皮都磨得发亮的石榴树。 颜白心里舒坦了,跟后世上学没啥两样,这国子学里面百分之一百有人翻墙出来过,看样子人还不少,不然墙皮也不会掉这么大一块儿! 后世翻墙是因为学校伙食不好,或者跑出来上网,这国子学的翻出来是干啥? 平康坊?还是国子学的伙食也不好? 颜白觉得,为了学子的健康发展,为了大唐未来的官员质量,颜白觉得这一块要多安置不良人,就蹲在这儿,出来一个抓一个,然后关在大牢里面,等到上课老师找不到人,然后一问是翻墙被不良人抓了。 之后家长来衙门领人,边打边骂,回家还得跪祠堂,想想都觉得刺激…… 颜白的念头还没落下,国子学的墙头就爬上来了一个人,把颜白吓了一跳,那人骑着墙头,看着颜白不惊反喜,他开心道:“兄弟速度挺快啊,哪个学的?” 他这句话不光是简单地打招呼,还含蓄地问着你的身份信息。 众所周知,国子学里有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律学、书学、算学,你学什么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而是由你父祖官爵大小高低决定的。 国子学、太学、四门学分别面向三品、五品、七品以上官僚子弟,像律学、书学、算学则面向八品以下子弟及优秀的寒门子弟。 看着他那清澈而又愚蠢的目光,颜白觉得好玩,笑了笑:“小弟是学律学!” 果然,这一句话一出口,这位骑墙的学子态度就变了,拱拱手:“我是学太学的,来,搭把手,日后国子学遇到事儿提我裴炎裴子隆,绝对好使!” 他的意思很明显了,我以后肯定是做官的,起点比你高,你要是有眼色的话就赶紧来搭把手,以后在国子学我罩着你,他这话一出颜白犹豫了,姓裴,老爷子的子孙,想想又觉得不对,老爷子没说有这个晚辈啊! 不该啊,有的话早都见面了。 于是颜白好奇道:“民部尚书裴老爷子族里的?” 裴炎闻言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我们都是裴氏,但大不同,裴氏有五房,西凉西眷裴,河东洗马裴,襄阳南来吴裴,河洛中眷裴,河东北东眷裴,裴尚书是西凉西眷裴,我们就家是河东洗马裴。 快些,快些,我这太显眼了,一会儿就被人看着了,快来,快来……” “哦!”颜白放下了心,做出慌忙的样子从马背上下来,走到墙下,张开手:“来,跳,我接着你!” 裴炎用手扒着墙头往下滑,毕竟墙太高了,他怕把腿摔折了,他的身子已经挂在了墙上,但是离地还有一段距离,他歪着头看了颜白一眼:“接住啊,我准备松手了!” “松手吧,我能抱住你!” 裴炎松手了,但是颜白没接住,他重重地摔了个屁股墩。 “哎呦!”裴炎恼怒的站起身,揉着屁股怒瞪颜白:“贼你妈,湿你北,老子亏了你先人!” 颜白乐了,解下佩剑劈头盖脸的就是给裴炎一顿打:“贼我妈,湿我北,亏我先人,哪儿来的臭毛病,老子今儿不锤死你……” 裴炎哪里打得过颜白,他双手抱头,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服软道:“错了错了,兄台我错了,真的错了!” 颜白停了手,裴炎揉着身子站起身,很光棍地拱拱手,豪气干云道:“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说着,他眼角瞥了眼一旁的白马,又看了看似笑非笑的颜白,一时间总觉得这人是在哪儿见过,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颜白没立刻回答,朝着远处的一不良人招招手,石头正巧在这儿当值,看见颜白招手,慌忙就跑了过来:“颜县令,有何吩咐!” “这人光天化日之下翻越围墙,我怀疑的贼子,找几个兄弟抓到大牢严加看管,本县令这就去国子学问问,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贵重物品,这里是国朝重地,里面读书的也是天上星宿下凡的相公,以后多……” 裴炎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万年县令颜白,豪气干云的气势一下就没了,听得颜白和不良人说的话,腰杆立马就矮了几寸。 老天爷啊,这造的什么孽啊,自己这张嘴怎么骂了颜白啊,这人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完了,完了…这要被关起来了还得了,这要被自己老爷子知道了还得了,这要是传出去还得了。 回去了阿耶能把自己的腿打断。 一想到这,裴炎也顾不得其他了,赶紧觍着脸,脸不红心不跳道:“姐夫,姐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颜白皱着眉头道:“姐夫?” “天下裴氏同出一房,我幼时曾和茹姐姐见过一面,小弟刚才是摔混了头,言不由心,错了,小弟是真的错了,你可别把我关起来啊,我家阿耶下手贼很啊,他一定会打死我的,姐夫,姐夫,你知道吗,我可是……” 颜白看着裴炎,试探道:“那给个机会?” “姐夫,我的亲姐夫,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大兄,以后绝对会鞍前马后,姐夫让我朝哪我就朝哪……” “那你说说,这次坏我名声的除了扶余义慈还有谁?” 裴炎义正词严道:“姐夫,跟我来,小弟连他们住哪儿都知道!” 第52章 砍你猪脑袋 “姐夫是来找事儿的?” “当然,不然我来国子学干嘛!” “扶余义慈不好打,他是百济武王扶余璋的儿子,未来是百济的王,因为是来咱们大唐求学,在国子学颇受照顾,国子学生员三百人他是其中之一,因为这个身份他在国子学里地位很高!” 颜白笑了笑:“我已经确定就是他散播我颜家的谣言,身份再高关我何事?我要打的是扶余义慈,不是什么百济的王!就算未来是百济的王又如何,我又不是百济的百姓!” 裴炎闻言嘴巴立刻就张得很大,他明显地看出来颜白好像还真的不在乎扶余义慈的身份,这个和他所想的不一样,好几次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他的脸都扭成了一个苦瓜了,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跟在颜白的身后缓缓地朝着国子学走去。 在来之前颜白已经做好准备,没穿官服,昨晚还特意找三兄颜勤礼要了一个国子学学子身份,颜勤礼以为颜白去国子学看看,也挺欣慰,想都没想就把颜家资荫生的资格给了颜白。 他是崇贤馆和弘文馆学士,在上面具个名就可以了。 裴炎的小心思被颜白看了出来,问道:“看你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不是也不喜欢他?是不是也被欺负了?” 裴炎冷哼一声:“他身边走狗无数,阿谀奉承之徒如过江之鲫,在诸多学子里面他拉的屎都是香的,一个边陲小国在我国耀武扬威,实乃是我朝之耻辱,我裴炎虽被欺负很多次,但却没屈服,耻与此人为伍。” “他一个外来者怕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吧,说说吧都有谁啊!” 裴炎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抬起袖子遮住脸:“右监门将军长孙安业之子长孙言美,右武卫将军刘德裕之子,刘宽如;统军元弘善之子元缺,这三个领头,其他的人我就不说了,就算说一时半会也说不完。 这三个也说了,而且说得最多,他们武艺也挺厉害的,你一打四估计有点悬……”忽又想到什么:“呸呸,我这乌鸦嘴,姐夫已经被誉为大唐第一勇士,是他们几个有点悬!” 进了国子监的大门,可能颜白很像国子学的学子,看门的两个先生竟然没有阻拦,他们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进了大门就是孔庙,它是国子学里面最显眼的建筑。 边上一个石碑清楚地写着记载孔庙的盛大:万雉斯建,百堵皆兴,揆日占星,式规大壮,凤甍骞其特起,龙桷俨以临空。 就在颜白觉得这话说得极有气势的时候,一个脸上抹着白粉,擦着红嘴唇,走起来夹着腿上身僵硬得像个木桩子似的妖艳男子缓缓走来。 说他是个人吧,看着又不像一个人,哪有正常的男人会这么走路,正常男人扑这么厚的白粉,说他不是人吧,他的的确确就是个人,有喉结,眉眼间还有些青涩。 有鼻子有眼睛的! “呦,子隆我记得你才出去不久吧,你的酒这么快就买回来啦?在哪儿呢,快拿出来看看,我们都等着呢,今晚还要饮酒作诗呢!” 听着这油腻腻的话,颜白忍不住打个哆嗦,赶紧地往边上挪了几步,这实在太他恶心人了,这家伙是怎么进入国子学的,是本来如此,还是现在国子学里面流行的打扮和说话的方式? 再看裴炎,脸色涨红,他讪讪的拱拱手:“那个,那个…太不凑巧了,刚跳下去就被我姐夫抓个正着,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姐夫白颜!” “姐夫这是我的同窗扶余义慈!” 说罢他拼命地朝着颜白眨着眼睛,那求饶的神色可怜兮兮。 颜白不解看着裴炎,好家伙,都给人家翻墙出去买酒了,这叫做没屈服?这叫做耻与为伍?你还要不要脸啊…… “原来是子隆的姐夫,看模样也是咱们国子学的学子,不知六门学科,白兄学的是哪门?何时入得学呢?” “啊!”颜白笑了笑:“仰仗父辈,我学的是律学,今天第一次入学!” 扶余义慈倒是一个不认生的,围着颜白打量一番,嗅了嗅鼻头,然后跟挑选到满意的货物一样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笑道:“你姐夫人长得不错,又是新入学的,跟他说说,日后在国子学遭了欺负来找我!” 说着,这家伙竟然伸出兰花指轻轻地划过了颜白的脸庞,变态地闻了闻手指:“嗯,真顺滑啊!” 颜白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彻底的激出了火气,脸色阴沉起来,他看着裴炎说道:“你骗了我,他恶心我,我忍不住了,你说怎么办吧!” 裴炎谄媚地笑了笑:“姐夫,要不你们慢慢聊,我有些内急想去方便一下!” 颜白狰狞地笑了笑:“好啊,你先去,晚间我去你府上,好好聊聊你今日翻墙之事。” 说罢转过头看着扶余义慈:“你就是扶余义慈?” 扶余义慈点点头:“对,小王就是扶余义慈……” 话音还未落下,颜白伸着手就抓着他衣领子,猛地一拽,扶余义慈一个触不及防就扑面而倒,摔了个狗吃屎,下一瞬间一群学子围了过来,有的已经开始在挽袖子,目露不善! 扶余义慈拍拍脸,摸着火辣辣的鼻尖,然后站起身,伸出双臂拦住准备一拥而上的狗腿子,他歪着脑袋看着颜白,又看了看门口朝着这边打量的先生:“白颜是吧,小树林说话可敢?” 扶余义慈的这句话甚合颜白心意,点了点头:“带路!” 一群人转眼就到了小树林,望着这僻静的角落,颜白觉得这可真一个好环境,不待扶余义慈说话,颜白看着扶余义慈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颜白,一案颜,波唉白的颜白!” 刚才挽袖子的那几个又在挽袖子,刚才是往上,这次是往下;刚才目露凶光的一下子就变成了眼神清澈而又愚蠢的好学生了。 有几个机灵的已经溜走了,他们要么逃走了,要么去喊人了。 扶余义慈闻言脸色一变,露出些尴尬的笑容刚想解释下,颜白就出手了,二话不说直接一蹶子放倒,压在他身上就是一拳一拳地暴打:“我让你嘴贱,我让你恶心我,我让你变态,我让你阴阳人……” 打了好久,打得扶余义慈叫苦不迭。 学生带着先生姗姗来迟,长孙冲刚巧也在,闻声也来了,场面被控制住了,颜白自然也被拉了起来。 扶余义慈站起身,感受着除了脸上不疼其余浑身各处都在痛的酸痛,不服气道:“你要是在我百济国,我一定会砍了你的猪脑袋!” 长孙冲痛苦地闭上眼,这怎么这么白痴啊。 果然,颜白又冲了上去,把扶余义慈按在地上又是一顿打:“砍我脑袋,还砍我猪脑袋,你现在是看不懂局势是吧!” 白发苍苍的监任教见状着急的大喊:“颜县令住手,你这是在把我朝和百济都往深渊里面推啊,到时候边境纠纷起可不是打架这个小问题了!” 颜白头也不回,看着扶余义慈咬牙切齿道:“现在就是两国之战,我是唐,他是百济,我要让他明白什么是弱国无外交。 还砍我猪脑袋,真敢犯我大唐,老子带兵亡其国,灭其种,绝其苗裔。” 说着颜白扭过头:“你这老师咋当的,一个属国咋能跟我大唐相提并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赶紧走开,不然我上朝参你一本!” 第53章 长孙冲 小树林边就有个荷花池,颜白直接把扶余义慈按到水池里。 此时长安的雪还没化,气温也低得很,水面上有一层薄薄的冰,扶余义慈看着骂骂咧咧的颜白,以为颜白要淹死他,直接被吓晕了过去。 颜白觉得够了,把扶余义慈扔到地上,对着一众学子说道:“你们愿意毁我名声随便来,我一张嘴说不过你们这么多人。 可圣人言: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各位都是读书人,又自诩为正人君子,我借钱干什么大家如果真想知道一问便知,我不想过多解释,但是,玩归玩,闹归闹,别拿名声开玩笑。 丑话说在前头,既然你选择了不明辨之后笃行之,那我就选择以直报怨,拿拳头说话。扶余义慈我打得很开心,如果各位觉得我做得不对的,欢迎来整死我,当然我也是会还手的!” 众人哑口无言,具体是非曲直他们心里都明白,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颜白会这么地直接,上来就开打,这让人怎么拆招! 文人怎么用武夫的手段,真是让人不齿。 看着扶余义慈随从鬼哭狼嚎地喊着救人,颜白朝着长孙冲笑了笑:“自从武德殿一别之后,没想到你在国子学,我说李崇义怎么说不要找你呢,原来在搞学问啊!” 长孙冲看着颜白笑了笑:“剩余的三个咋办?” 颜白听出了长孙冲的话外音,用手掏了掏耳朵:“还有你的亲戚呢,要不要我手下留情? ” 看着扶余义慈醒来,看着他那有气无力的哀号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颜白说道:“亲戚?算了吧,这样的亲戚我长孙家高攀不起,陛下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敢自称为赵国公,这样有胆量有魄力的人呢,我是高攀不起。 以后见到了也别手下留情,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这几个人到了他们这一辈算是废了,以后别搭理他们,免得惹得自己一身腥臭!好好的一个国子学被这几个搞得乌烟瘴气,整天拉帮结派。 呸,还王子嗯,整个就是一个三岁顽童过家家!” 说罢,长孙冲拉着颜白就走了:“走,也算是许久未见,家里因为有了那么大的一笔进项,阿耶开心的很,他要请你吃酒又怕你来了我不在家觉得生分不自在,如今在这儿碰到了,刚好去聊聊。 对了,封地的事儿咋样了?要不要我帮忙?虽没有多少,我能拿的钱肯定比钓鱼晦多!” 颜白笑了笑:“还好,就是感觉这个冬天有些难熬,十室九空,稍微有点本事的都被突厥人掳走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房子都没有,现在所有人都住在还没塌掉的仙游寺里。 对了,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长孙冲笑了笑:“学四学,然后给人讲律学,武德殿现在咱们不提了陛下也没说了,大家也都没去了。 听说薛万彻他们还在学,如今他可了不得了,要尚陛下的妹妹丹阳公主,明年完婚!” “我怎么感觉你笑得怎么这么地猥琐?” “我笑了吗?我没笑啊,你看错了?” “丹阳公主不好看?” “好看着呢!”长孙冲压低了嗓门:“听说啊,听说啊,好多人都说好看呢!” 颜白了然,笑道:“我没说好看啊!” “我没说好看啊!我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嘿嘿...一下成了陛下的姐夫....” “哈哈哈哈……”两人的大笑声在国子学回荡,看背影风流倜傥,要看到二人正面贱兮兮的模样,完蛋了,贱人一对儿。 -------------------- 扶余义慈稍微收拾一下就进了宫,此时他就像换了个人,说话也不娘了,也不捏兰花指了,走路也不夹着腿了,趴在殿前哭诉先前遭受的毒打,那可怜的模样,可怜的语气真是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跟着他来的一百济官员也在一旁添油加醋,一个哭诉,一个在一旁义愤填膺控告,你一言,我一句,三两下就把颜白说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徒。 李二皱着眉头,李绩却像是在看一场闹剧,跪坐在那儿,双手轻微地在腿上打着节拍。 见二人说完,李二说道:“这么说你们也不知道颜白为何打你对吗?” 扶余义慈恭敬道:“回尊敬的大唐陛下,小王的确不知!” 李绩闻言轻轻冷哼一声:“在东市说人家颜县令好赌,好美人,传播谣言的不是你的仆人?” 扶余义慈看了眼李绩,认真道:“不是的!” 李二看了眼李绩,问道:“李尚书你说说呢?” 李绩笑了笑:“哦,原来这样啊!” 说着朝陛下拱拱手:“陛下,这事儿是因为那家仆散播谣言开始,颜白胆大妄为冲进国子学打人也是因此而起,扶余义慈小王子也是遭了无妄之灾,臣建议严惩颜白,但在惩戒之前臣觉得先把这些散播谣言的狂徒抓起来,砍了再说。 毕竟颜白乃是我朝臣子,明明是借钱为了救济治下百姓,可却也遭了无妄之灾,咱们做事儿要面面俱到,不能寒了臣子的心!” 李二点了点头:“好!”说罢看着扶余义慈:“小王子觉得呢?” “臣…臣…臣觉得…” 扶余义慈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谣言是他家仆散出去的,来唐时跟随着自己而来的都是忠心之人,学识,武艺,才干都是上上之选,死一个就少一个,来时路上死了好几个,如今到了这个地步他一下子进退两难。 他虽依着百济王的身份在国子学有些名声,但在这些朝廷重臣眼里,这些狗屁不是。 扶余义慈念头百转,突然又哭了起来:“陛下,因为这一件小事儿死人实乃过犹不及,在我百济,每一个人都是有着他的作用,长大成人已是不易,因言获罪更是不该。 臣觉得,既然臣和颜县令都遭了无妄之灾,臣就退一步,这事儿就算了吧!” 李二嘴角露出玩味的笑:“来人拟旨,扶余义慈心胸宽广,赐镂空香球一对儿以示嘉奖!” 看着扶余义慈走远,李二轻轻叹了口气:“人心开始长草了!为了些许的钱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为了一个铺子就敢以长辈去问晚辈索要,真是丢人现眼!” 李绩点了点头:“陛下,毕竟是皇后娘娘亲眷,如果您不好开口,那需不需要臣去敲打一下?” 李二摇摇头:“先让颜白去闹吧,他们如果看得出来来我这儿认罪既往不咎,如果还是被铜子蒙住了眼睛,别怪我不留情面下重手了,京债,京债,这些人好手段啊,就用一个空子就能吃住我朝这么多官员。” 第54章 暗流起 颜白有心事就会去找李晦,一是市令署和县衙离得不远,二是李晦这个人很好找,要么钓鱼,要么是在去钓鱼的路上。 他成了市令后下达的第一个政令是以后东市里牲畜不准去东市湖里喝水,为了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他还给自己出钱修建排污渠。 东市的粪便处理他更是联系了三个庄子的管事儿,只要有粪水,立刻就拉走,他还买了很多莲子,准备天暖和就放到里面。 他围绕东市的一切政令都是为了这个湖而展开,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出门就可以钓鱼,他现在正想着通水渠,正在筹钱中。 “从前隋科举之后,越来越多的寒门学子有了更多进入地方和朝堂为官的机会。 细细说来就是普通的学子也有机会通过科举考试就有机会为官一方,来实现光宗耀祖的机会,但并不是你通过了考试就能立刻走马上任。 你还要经历三个月的观政,经历三年到十五年的候选,如此漫长的时间你吃什么,更何况你还要走动,花费,交际,这一切可都是钱。 家里贫困者无法接济的,就只能借京债了,借一万钱到手六千钱,而且一万钱每个月的利息是一千钱,你自己算算这么搞法怎能还得起?” 李晦从水里拿出鱼竿,熟练地挂上蚯蚓,然后又抛到水中:“所以啊,这个法子一下子就把很多地方小官员吃得死死的,他的命脉也被放贷者捏得死死的,刀子就架在脖子上,到时候让你做点事儿你难道敢不听?” 颜白叹了口气:“他们就不能找别人去借钱,这么多勋贵这么多高官,他们可是有钱的!” 李晦望着颜白发出一声冷笑:“谁敢借?今儿你敢借钱,就是在图谋不轨,信不信借钱的时候你好好的,到了晚上你就被关在大牢里。 御史们高兴坏了,你借钱,他们升官呢!” 颜白摊了摊手:“那完蛋了,为官者,债务缠身,百姓还能期望他们如何造福人民?怪不得都说衙门口朝南开,有钱没钱莫进来!” 见颜白没有精神,李晦踢了踢鱼篓子:“鱼要不要,拿回去喂猫,里面还有几个大的!” 颜白摆摆手:“这东市的湖,这里的鱼是吃屎长大的,我不要!” 李晦恨恨地把鱼竿扔到自己的家仆手里:“你这个人心里爽利,你非要弄得所有人都跟一样不开心,烦死!” 颜白回到衙门,在县衙门口看到了扶余义慈,这个娘娘腔现在好多了,走路也不夹着腿了,穿着一身粉色的长衫,看到颜白快走几步然后很是倨傲地抱拳行礼。 “颜县令,昨日之事我们既往不咎如何?如今我已经搬出国子学,入住鸿胪寺,今儿来是想请颜县令吃酒,为昨日之事聊表歉意!” 说罢,又是娘们唧唧地撩了撩耳边故意不梳起的一绺长发,然后捂嘴羞涩地笑。 颜白看着跟他一起来的一鸿胪寺录事,咬了咬牙,对着他说道:“趁我现在还忍得住,赶紧把他给我拉走,我生怕我一会儿忍不住打死他!” 鸿胪寺录事拱拱手:“县令,今儿他来真是赔礼道歉的,来时我上官也跟我交代过了,您就压压火气,他被你打了还来跟你道歉了。 算了吧,这事儿就过去了,莫因为这件事儿把人打出个好歹来,惹出更大的事儿来就不好了!” 颜白点了点头:“我忍着,赶紧滚!” 这时候扶余义慈身边的一跟随突然说道:“奴是王的家仆,听说颜县令勇猛无双,小的自幼好武成痴,想跟颜县令比试一番,我……” 不等这家伙说完,鸿胪寺录事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出口,衙门口的黄山直接就从台阶上跳了下去,一刀背狠狠地砸在那人腮帮子上。 衙门的衙役手拿杀威棍齐齐冲了出来,远处的不良人开始敲锣,越来越多的不良人往这儿堆积,他们现在对这个事儿极为伤心。 上次在东市里一个好运的家伙打掉一个人的牙齿赏了三千钱,今儿这个机会怎么也该轮到我身上了吧! 看着扶余义慈的随从被揍,鸿胪寺录事阴沉着脸朝着颜白拱拱手,转头就走。 颜白好笑地看着扶余义慈,指了指自己身上的官衣,又指了指那边就剩一个头盖骨在晃悠的尸骨,悠悠道: “我还是心不硬,我要是心狠点,我会把你的仆从全部吊死在这儿,快滚吧,以后聪明点,别被人当枪使了!” “宫内的人也会被人当枪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是早间陛下跟剪刀内侍说的第一句话,从那后陛下就没有开口,剪刀也一直跪在那儿。 剪刀内侍跪在地上冷汗直流,他从晌午那会一直跪到现在,眼看着日头都要落山了,李二还没有开口让他起来。 剪刀公公心里更是惶恐,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事儿,唯一知道的就是陛下很生气。 就在天黑前,一个人悄悄地来到殿内,跪在了门口,剪刀不敢回头看,闻着这人身上带来的寒气,他心里猜测着这应该是百骑司的人。 李二把奏章放到案上,揉了揉眼睛:“查到了么?” “回陛下,没查到,但确信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说说!” “他们似乎知道有人会来查,所以等我们去的时候已经切断了首尾,他们知道消息很快,手段也很果断,有七个人上吊自杀,救回了一个,经过我们审讯,确信是从宫里传来的无疑了!” 李二点点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剪刀:“听懂了吗?” “奴懂了,手下有人心里长了草!” 李二深吸一口气:“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老人了,昨日我才和李尚书商量的事儿,到了下午宫外就有了消息,而且这个消息十分的准确,一个京债勾连我朝官员不下百人,百骑司去找的人放贷的自杀了?” 剪刀闻言赶紧道:“奴稍后就去处理,一定会查出来是谁把宫里的消息传了出去!” 李二摇摇头:“不用查了!”剪刀不解地抬起头,李二接着说道:“昨晚在殿内候着的内侍全部杖毙吧!去吧,赶紧去做吧!” “喏!” 剪刀退去,李二想了很久,灯影把他的身影拉得又高又大,他忽然喃喃道:“传我口谕,宣豫州都督武士彟年底前回京!” 说得他深吸一口气,好奇道:“你给颜白传完话后,这小子动手了没?” “动手了!不过散衙之后他就带着家仆大肥手拿棍棒去了堵了国子学,先是打了裴炎,接着又暴打了元弘善之子元缺,后来因国子学先生出来喝止,长孙言美逃过一劫,不过这事儿似乎算不了。 颜县令大声喝道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什么他们家要是不道歉下次上朝他就上旨弹劾,他还说如果…如果…” “说!支支吾吾像个什么,知道话不好听,不好听的话我也听多了!” “颜白说,如果陛下和稀泥,你长孙言美就做好一辈子呆在家里的打算,不然见一次打一次……” 李二莞尔:“泾州的有消息吗?” “有,已经是年末了,泾州大营却在囤积粮草,燕王说是在防范突厥下来打草谷,奴觉得燕王有不轨之心!” 李二挥挥手:“下去吧,我乏了!” 第55章 年末 天才蒙蒙亮郑阿四的媳妇郑张氏就起了床。 她先是把床轻轻地挪开,露出一个被床腿遮住的小洞,伸手在里面搅了搅,铜板哗啦啦响,她美美地抓住一大把铜板搁在怀里衣服上使劲地搓啊搓,洞里潮容易生锈。 觉得差不多了又把铜板一个个地放到了洞里。 她把床又轻轻地抬了回去,然后坐在床上美美地想了一会儿。 眼看时候差不多了,赶紧收拾了起来,打开煤炉子风门,拿出两个三角锅盔放在炉子边上,洗漱完后饼子也热了,把竹节做的水壶里加了点猪油,加了点茶末蒜泥,又搁了点盐疙瘩。 今天要多干点活儿,不加点盐巴下午干活就没劲儿。 倒上热水,晃了晃,跨在身上,掩上炉子,拿起锅盔一半塞到怀里,怀里的是晌午的午饭,咬在嘴里的这一半是早饭,落上锁就出了门。 出了坊门,正巧和值夜班刚回来的郑阿四刚好碰头,郑阿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干活的时候嗓门小点,老刘的媳妇都告状了,说你总是吼他!你们那一个伍你是头,当头的心胸得大一些,免得人嚼舌根子!” 郑张氏闻言冷哼一声:“干个活总是喊腰疼,没事儿总喝水,最近蜂窝煤卖得紧俏,她不干活我不吼她吼谁!别的伍每天结束能有奖钱,她一个人害得我们奖钱都没有,她还好意思告状呢!” 郑阿四又打了个哈欠:“这个月中就给管事说一声让她再寻个人替换你,咱们一块去仙游看看,县令说给咱们划了块地,你不是喜欢种菜么,咱一起去看看,看合你心意不!” 郑张氏闻言嘟了嘟嘴,有些心疼道:“一天十个大钱,舍不得呢!” 郑阿四从怀里掏出一块小铜牌,晃了晃又塞了回去,郑张氏眼尖,赶紧道:“下来啦,快给我给我看看!”看着上面的几个字,郑张氏不认识,好奇道:“这是啥,干啥的!” 郑阿四把铜牌塞到媳妇手里,悄声道:“这是仙游县衙役的腰牌,今儿去做工嘴巴严实点别乱说啊。”说着幽幽一叹,不知道想到啥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总算不是贱民了,总算不是贱民了!” 说着,他突然把头伸到媳妇耳边,轻声道:“开春后咱们要个娃吧,算着时间刚好明年这时候生,那时候也不忙,我也能帮着看看!” 郑张氏啐了一口,把牌子塞到郑阿四怀里:“能不能要上还两说呢,都想到娃出生了,赶紧回去休息,注意火毒啊,你要起来的早就去买点豚肠子!”说着脸红红的:“有腰子也称点….我晚上回来拾掇!” “诶,好的,好的。” 看着媳妇离开,郑阿四抱着膀子站在门口,看着茅草的屋顶,他脑子不知不觉又冒出了县令跟他说的一句话:郑阿四,是窝囊一辈子,还是抬头挺胸下半生你选哪个? 郑阿四把钥匙插到锁孔里,喃喃道:“做了半辈子的狗,下半辈子我想试试做人的滋味。” 尽管舍不得暖和的被窝,颜白还是得起床,毕竟已经到了十一月,已经是年尾了,衙门的事情很多,蜂窝煤已经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这些事儿看着简单,可后面都是数百张吃饭的嘴。 众口难调,又是一个新的大家从没经历过的物事儿,所以一有问题管事也不敢轻易下决定,导致的问题就是,鸡毛蒜皮的事情都需要颜白亲自过问,事儿虽然不大,但是却很多,繁杂得让人头疼。 颜善见颜白在被伽罗服侍着擦脸,含糊不清地嘟囔了几句,然后挥手打招呼道:“小叔,早啊!” 颜白有气无力的睁开眼,然后有气无力道:“今儿起来得挺早,精神头不错,有啥好事啊?” “县令林淮出事儿了!” “这么快?你搞到证据了?” 颜善跑到篱笆围墙这儿,伸着头小声道:“昨儿长安县县令的大掌柜被刑部传唤了,下午的时候县令林淮就没到县衙,我估摸着是出了大事儿!直接让刑部来抓人,这事儿估摸着不小啊!” “还有个县尉负小毛呢,别高兴得太早了!” 颜善摇摇头:“他不识字!” 颜白拱拱手:“提前祝你马到成功!” 颜善看着小叔言不由衷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这个鬼样子跟我阿耶一个模样,真是让我伤心!”说罢,推开门就走了。 颜白洗簌完后简单地喝了碗面疙瘩汤,他今儿要去裴家,裴老爷子要给颜白讲课,讲的内容是如何笼络人心,他老人家最近对颜白总是亲自下场打人这个事儿很不满,年幼的时候这样叫做血气方刚。 等以后有了孩子遇到事还这样就不是血气方刚了,而是小题大做,年轻时候不懂事可以掩盖所有,可老了就不行了,那时候再这样就容易结仇了! 颜家有教书育人的本事,虽然颜白在官员中的名声很不好,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没有一个官员敢说颜白的学问不好,一个《当官后》,一个问渠哪得清如许,一个《爱莲说》早就给了颜白树立起了一个少年英才的高大形象。 每到晚上,各府子弟最恨的就是颜白。 因为长辈检查完课业之后总是会悠悠的来句:看看你,看看人家颜白,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人家的孩子是怎么教的啊,咋那么聪明,再看看你个榆木脑袋…… 百姓以为官宦子弟教育孩子有特殊的办法,不然他们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地聪明,那么地厉害。 可实际不是这样的,据颜白跟裴茹聊天所知,官宦人家包括大户人家的孩子之所以比百姓的孩子要厉害,抛开人生起点不谈。 最主要的就是环境和耳濡目染,穷人家的孩子学着如何填饱肚子,官宦人家的却可以安心地坐在那儿看出,穷人孩子的最终梦想却仅仅人家早都拥有的。 简单收拾后就是去请早安,这是颜家必不可少的步骤,原因很简单,怕老一辈死在屋里小辈不知道,请安就是去看看死了没有,没死的话,明儿再来,这是老爷子亲口说的。 最怕给大嫂请安,因为她坐在那儿就像是一尊菩萨,说得形象点就是有些像后世影视剧的那个老慈禧,她是家里的老大,那气势拿捏得简直让人害怕。 “你让伽罗泡了那么大一盆豆子做什么?” 颜白害怕极了,赶紧道:“做豆芽!” “瞎浪费东西,快滚到县衙点卯,骑马骑慢点……对了,晌午别吃那什么肉饼子了,下巴都尖了,我给你做好,伽罗给你送过去!” “嗯!” 第56章 慢慢的成长 衙门里颜白在查账,看着自己账目下又有纯利一万钱到账,颜白还是很开心的,有了这些钱,等开春去仙游就能多使一份力。 如今桌椅板凳也在慢慢地走入大家的视野,买得最多的还是平康坊,官宦人家倒是买得少。 想想也释然,跪坐了这么多年,突然变了一个坐姿肯定不习惯,这是一个接受的过程,颜白不着急,慢慢总会好的。 还是得跟黄牙说一下,要想法子去推广出去,不能等大家慢慢地接受,这样就赚不到钱了。 别的不说,就说运气这块儿,除了刘秀大魔导师之外自己应该能排第二,不过这个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说出去别人会以为自己傻了,又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把脑子毛躁躁的想法抚平,颜白看着董其昌道:“老董,你分了多少?” 老董咧嘴嘿嘿一笑,露出满嘴黄牙,牙齿也是坑坑洼洼,说来也可怜老董小时候是陇右道的人,那里水质不好,长年累月下喝多了就容易黄牙,至于牙齿上大大小小的小豁口又是一件伤心事儿。 那时候岁月乱,有什么吃什么,要想活命遇到吃的都得抢,官粮食里都掺着沙子,吃饭的时候一个不注意就崩牙了,有的吃饭吃成了满口鲜血,老董的这口牙就是当时地理和岁月的见证。 老董把手中的笔搁好: “托县令的福气,我这啥事也没干的,这个月白白得了四吊子的分红,拿回钱屋里的婆娘吓死了,一个劲儿地问我是不是贪了,一个劲儿的让我来找您坦白从宽。 说了半天她才信,说了您别笑,她啊,生怕我被您挂在衙门口当肉干,知道这钱干净,一转眼钱就不见了,说什么将来留给小的娶媳妇,唉,这婆娘,一惊一乍的,总是让人喜忧参半!” 颜白笑了笑:“县丞的位置还空着,要不要让你也试着干半年?你知道的,我现在是县令,县衙官位任免我有一半的决定权利,其实你也明白这就是走个过场,县衙里同意的事儿吏部基本不会过问,也就做个样子。 ” 老董双手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见颜白虽在笑着,但是眼神却很坚定,老董慢慢地站起身:“县令没跟小的开玩笑?” “坐坐,站起来干嘛!”老董轻轻坐下,屁股挨了半拉椅子。 颜白继续道:“在县衙里我不开玩笑你是知道的,萧文石,黄山都是如此,你们几个也算老人了,衙门的东西你们最熟悉,所有的生意都有咱们几个的份子。 他们两个都开始吃肉了,总不能总叫你在后年喝汤,你性子稳,过了年我得去仙游,开春是大事儿,县丞让你试试也合适,县衙里交给你我也放心,咋样,敢不敢试试?” 老董赶紧站起身,径直走到颜白身前一下子就跪了下去:“今后小的唯县令马首是瞻!” 颜白赶紧把老董拉起来,笑骂道:“你这哪里是马首是瞻,你这要我的命,咱们当官的要唯陛下马首是瞻。 以后我不在的日子,你要是听到谁谁唯谁马首是瞻直接砍了,不砍了迟早把所有人都害死!” 裴老爷子不止一次对颜白说过,他说颜家教给你了学问和做人,我裴家就教你如何为人处世。 他说如果想做好一个官,成为一个好的家主,一定要有甘于卖命的下属,笼络人心是必须要做的,要给他们超出他们预期的财富和权力,这样你才能无忧地走在人前,他们帮你解决身后事。 可颜白觉得老爷子说的话还要加一点,那就是以诚相待。 老爷子听了摇摇头,他说:情是双刃剑,你动情越多,很多时候你就越疼,心疼他们的离开,心疼他们转身离开的痛苦。 晌午的时候伽罗来了,衙役认识她,让她进衙门避风,可伽罗却不敢,她执拗地认为她不配,所以她坚持等颜白出来,衙役无法,只得进去把颜白叫了出来,于是大家就看到了一个稀奇的场面。 万年县县令颜白坐在台阶上吃饭,一个貌美的胡女用手撑着脑袋,大眼睛里满是爱意。 大嫂嫂做了两个菜,一个是颜白最爱吃的焖罐羊肚,另一个是给颜白炒了一个盐黄豆,这个颜白的零嘴。 黄豆是用盐水泡,泡到了入味之后晾干再炒,这样黄豆炒熟之后吃起来就格外的有味道。 屋里这么多人,也就大嫂嫂弄的最好吃,小七儿喜欢,颜善喜欢,颜白也很喜欢。 可惜伽罗做不来,她每次弄都糊了,嫂嫂说这是没有静下心的缘故,跟做人一样,做事儿需要静心,伽罗表示懂了,可下次做的时候依旧是糊的,不但糊,还不脆,里面还是夹生子。 当颜白再次来到国子学的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两个先生睁大了双眼,他们已经接到上官的命令,无论如何不能让颜白进入国子学。 所以颜白站在门口,里面的学子都会跑来看,他们很期待,长孙言美,刘宽如,元缺这三个人会不会跟昨儿一样逃跑。 毕竟这三个昨儿走时可是撂下狠话的,说有种明儿你再来。 今儿颜白来了,可这三个人却没出现。 “实在不为人子,我本已经低头,这颜白怎么还不知道好歹,气煞我也!” 长孙言美蹲在墙边烦躁地揪着地上的草根出气,见两个兄弟不说话,皱着眉头道:“你们两个怎么说?这要再不出去,日后咱三个就别在长安混了,也别想抬起头了,对了,家里的大人都咋说?” 刘宽如叹了口气:“还能咋说,大人说这是小辈之间的问题他们是爱莫能助,他们说只要家里长辈出手了,那就是坏了规矩。 燕王的府邸现在还没清理完呢,要是把他惹毛了,给家里来一下,都还活不活了!” 元缺赶忙道:“我家大人也是这个意思,要不一会儿咱们三个一起冲出去吧!” “跑还是打?” 刘宽如试探道:“打?” “打个屁!” 长孙言美咬牙切齿道:“他天天带着陛下赏赐的佩剑你敢打他?他拿剑砸你你都不能还手,要打你们两个打!” “那咋办?” 元缺眼睛一亮:“找裴炎咋样?裴炎可是管他叫姐夫的勒!” 刘宽如摇摇头:“还不如找长孙冲,他和言美一个族的,还是言美的哥,论关系比姐更亲一些!” 三个人无精打采,以前的大纨绔,如今连国子学的大门都不敢出。 第57章 无妄之灾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在颜白以为这样平淡的生活会顺利地过完整个十二月然后迎接贞观元年到来的时候,一大早就被一个叫做段志感的站在衙门口堵了个正着。 他说他是刑部的,可颜白觉得他是大理寺的,但是身份令牌检查核实了之后这才发现这个家伙的确是刑部的。 也不知道这个家伙是有真功夫在身,还是天生不怕冷的,这么冷的天他就穿了一件单衣。 总觉得这个人很熟悉,看着他很眼熟,看着他颜白想了半天才想起了他是谁,樊国公段志玄的弟弟,这就很奇怪了,明明家里也不穷,怎么都不舍得加点衣衫呢! 难不成是自己太落伍了,这是长安的冬日流行穿搭? “你不冷吗?”颜白看着段志感乌青的嘴唇好奇道。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大冷的天,这么早,你当我真有闲情来这衙门口等你半天?快收拾一下吧,你治下出了命案,一下子死了十七口,快收拾下跟我去看看吧……” 颜白听后大吃一惊,连忙把黄山叫上,所有人在颜白身后快速集合。 “谁死了?” 段志感盯着颜白认真地看了好久,这才说道:“扶余义慈的十七名家仆昨日被人砍死在屋子里,我来时问过左邻右舍, 半夜他们没有听到丝毫的动静,甚至连狗叫声都没有,本官想了许久。 扶余义慈来我大唐三年有余,这三年里好像你是第一个跟他有过冲突的人,而且他也是第一个被你殴打的人。 况且这些人都是军中下来的,你被称为大唐第一勇士,只有你能悄无声息的杀那么多人,除了你别人好像都做到不到,本官问你,昨晚你在那儿,可有证据?” 颜白赶紧抱拳回道:“昨晚散了衙门之后先去的裴府,我在裴府……” 段志感盯着颜白:“去裴府干什么!” 颜白回道:“这个问题也必须回答么?我能找出证人就可以了,干什么就不用说了吧!” “必须说!” “我去找我媳妇吃毕罗了,裴府门房可以作证,裴家老爷子可以作证,裴家娘子也可以作证,等等,可作证的人实在太多了” “之后呢?” 颜白摊了摊手:“之后回到了曲池坊啊,坊长给我开的门,之后就一直没出去过。” 段志感冷哼一声:“除了扶余义慈因入住鸿胪寺侥幸活命,百济访唐使团无一人存活,陛下震怒,派我全权负责此事,兹事体大,从今日起在你的嫌疑没有洗清楚之前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衙门众人也是一样,从今儿开始听从本官调遣,如有违逆者,阳奉阴违者杀无赦!” 颜白和众衙役对视一眼,齐齐抱拳大声道:“遵命!” 段志感很满意的颜白和衙门众人的态度,嘴角露出一丝难看的笑意:“跟我走,咱们去看看吧!” 众人慌忙走到新昌坊, 进入房门,推开府邸的大门,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面扑来,十七个人被仵作抬到院子里,大理寺的人和刑部的人都到了,他们细细地检查着可疑的蛛丝马迹,颜白围着绕了一圈,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这些死得都很惨,几乎每个人都是心脏位置被捅了一个洞,捅这里就会很不好,拔出凶器的那刻鲜血会喷得到处都是,其二就是受伤的人身上的鲜血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流完,所以屋里应该满屋子都是血。 被段志感拉着看了第一事发现场,推开门,那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如猛虎出笼,直接就扑了过来,最恐怖的是屋里的炉子好像还在散发着温度,这就无形中让这个味道变得更加的恐怖。 哪怕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颜白立刻就扛不住了。 一口气没上来,早上吃的一点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萧文石,老董这些都是文官,哪里见过这场面,扶着栏杆呕得撕心裂肺。 黄山等人还好,因为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这点状况还是能忍得住,可是脸色却很不好看,段志感看着吐得昏天地暗的颜白,微微点了点头,慢慢地把屋门掩上,然后对着颜白说道:“颜县令怎么看?” 颜白扶着胸口:“屋里没有打斗痕迹对吧!” 段志感点了点头:“没有!” “那就是有人把煤炉子偷偷的打开了,导致火毒在屋里弥漫,这屋子的休息的人全部迷倒了,我估计杀手这个时候过来了,也只有十个时候他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杀这么多人,而且这些人也没有丝毫防抗的死在睡梦里!” 扶余义慈眼睛红肿得像个水蜜桃,他闻言说道:“我不赞成县令所言,我们每晚都会守夜的人,他们不会全部火毒,更不能全部地毫无声息地死掉。” 黄山这时候走过来道:“不是一个人所为,每个人的伤口的大小不一样,位置也有偏差,但是这些人都是行家,出手利落,而且极为小心,到目前为止除了墙上有几个脚印之外,其余各处我还没看出不妥。” 颜白琢磨了一会儿,看着段志感道:“确定狗没叫?” 段志感点了点头:“坊内三只狗,但是经过询问昨晚确实没有狗叫声!”说着段志感也迷惑了:“这不可能啊,他们是怎么让狗不叫的呢?” 颜白回道:“这个我全力配合你,但这个事儿的确不是我做的。” 说着看着扶余义慈:“我要是想弄死他没有必要这么费事,而且我也没有要弄死他的理由,这个你得查清楚啊,可别冤枉好人呐!” 段志感看了颜白一眼,笑了笑:“是不是好人我说的不算,最后的结果说的才算,我现在怀疑这伙贼人还在长安,甚至还在这个坊内,来人啊,给我挨个地问问,问这几日谁见到有人接触过坊内的几条狗的。 只要确认,抓到我跟前,我来亲自问。 另外现在封闭新昌坊的坊门,给我把坊墙四周好好看地看一看,我就不信二丈高的坊墙他们会飞过去。 如果没有痕迹那就是坊内的人所为,如果有那就发动全城的不良人好好的找,我就不信他们没有留下丁点的痕迹。” 第58章 罗艺要造反 “我怎么觉得这次是有人在故意地搞我呢?我才打了扶余义慈紧接着他的随从就全部死了,这一看就是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黄山闻言小声道:“那现在怎么办?在这个事儿没有头绪之前咱们都出不去?” 萧文石也凑了过来:“会不会是那三家? ” “很有可能啊!” 颜白叹了口气:“他们三家都掌兵也是有这个实力的,可是我和他们并没有到那种非要分生死的地步,我现在很怀疑是燕王的人所为,可惜这个仅仅是猜测,燕王人在泾州,就算他有怀疑,那也是最小的怀疑。” 老董点点头:“还好是死了几个百济人,这要是咱们治下死的是大唐百姓,咱们几个现在就在大牢里了!” 黄山接过话头:“外面都是武侯,我估摸着是有发现了,毕竟杀了这么多人,还是夜里杀的,他们想走难如登天。 坊外不良人多,他们出去了不可能悄无声息地不被发现,唉,就是不知道这事是哪家子做的啊!” 几个人无精打采地坐在台阶上,期待着能有好的结果出来。 就在这一天要过完的时候,段志感黑着脸走了过来,语气不善道:“滚蛋吧!没有你们什么事儿了!” 颜白惊异道:“确定?这么说你们已经有了眉目了?” “滚!这案子以后由武侯接管,你不该问的就别问了!” 顺着段志感的眼神看去,颜白脸色一变,拱拱手:“事情结束之后我请您吃酒,到时候一定不要拒绝! 还有,天冷了,多加身衣衫,家里又不是没有这个条件,嘴唇子冻得乌青是真的不好看!” “滚!” 颜白等人慌忙地离开,回到县衙,炉子的火都灭了,衙役赶紧把火升起来,大家坐在炉子边嘀咕了一会儿,只听颜白道:“宫里接管了案子,这事儿不小啊!” 老董把身子靠在椅背上:“县令那会猜得还真的是对的。” 颜白好奇道:“你猜出来啦?” 老董点了点头:“段志感跟您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屋檐下的燕子窝,我猜他们已经查出来了这事儿和燕王有关了。 就算没有,那杀人的人也和燕王有着关系,现在我就是好奇这事儿到底是燕王指使的还是燕王也不知道。” 黄山不解道:“我还是有些不解,杀了几个百济的仆从就为了给县令泼一盆污水?” 颜白笑了笑:“这不是重点,我就是顺带的而已,如果真是燕王所为,那他的目的怕是想挑起百济和咱们大唐的纷争。” 萧文石闻言脸色一变:“县令的意思是燕王有不臣之心?” 老董脸色也不好看:“燕王领军在外,按照规矩李威必须留在京中,至于咱们说的真假去旧王府走一遭就知道了。 如果武侯人数比平日多,那老萧文说的话就是真的,当然也不排除武侯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接手了!” 颜白叹了口气:“给兄弟们说一声,最近辛苦些,凡是半夜出现在街头的全部抓到牢房。黄山你也辛苦些,城中各门一定要安排我们的人,燕王心里长草是确定的,虽然不着哪天发作,但是咱们不能不防备。 更不能作为背锅的,对了,老黄明儿去一趟仙游,把伤患营的兄弟也安排到不良人队伍里,他们和你一样是杀过突厥狗的,如果有事儿发生他们会比不良人更靠谱。” 黄山拱拱手:“明日我再去细细打听一下,不可能没有一点消息。” 颜白笑了笑:“确实该这样,如果一切是假的该多好!” 众人报以苦笑。 百济的人在长安被杀了十七个,一时间就成了百姓消磨时间最爱聊的一件事儿,导致结果就是各坊人人自危并且在县衙的安排下组建了坊内的守夜巡逻。 东市和西市卖狗的生意爆火,全是各坊的坊长去卖狗,点名道姓地要四眼狗,不要什么妇人抱在怀里的狮子狗。 蜂窝煤生意赚钱的势头明显放缓了,大家听说过火毒毒死人之后就害怕了,有的甚至把炉子都停了,这样的状况只坚持了两天,大家习惯了睡觉屋里暖烘烘的日子之后就很讨厌屋里冰冷的日子。 不过因为这十七个人,免费地给长安百姓普及了火毒的危害,这也是衙门没料到的事情。 眼看都到了十二月中旬了,十七个百济人横死的消息已经没有人再提起了,以前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无非就是东市的生意更好了,城外卖菜的百姓也乐意进城来卖菜,虽然走了很远的路,但是价格却比城门口高得多了。 相比安静祥和的城里,宫中却是另一副模样,李二大怒的把砚台甩了出去,因为就在刚刚,百骑司传来消息,燕王李艺偷偷的向突厥人购买了战马一千匹,更要命的是李艺竟然结识妖人。 对什么李孟氏说:您有贵相,必定成为天下之母! 这孟氏也是傻,竟然堂而皇之地让这妖人给李艺相面,结果这妖人说道:“您的富贵是因燕王而来,燕王的贵色将要显扬。” 李二看着温大雅:“幽州总管府长史是你弟弟温彦博,你去给他去信,问问他意欲何为?” 温大雅头也不敢抬,低声道:“如果彦博参与谋逆之事,臣会亲自了解他,然后来殿前以死谢罪!” 长孙无忌抱拳出列:“陛下,当断则断,给臣一支军马足够讨逆!” 尉迟闻言冷哼一声:“我还没死呢,轮得到你出手?” 李二站起身叹了口气:“现在一切都可说是捕风捉影,朕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告诉燕王,如果他能回京,朕既往不咎。” 话虽然这么说,但在这个简短的会议结束后,左武卫和右武卫两卫人马在长安周边神不知鬼不觉地有了明显的变化。 这个变化落到了很多人眼里,裴家当天又给颜白送来了两名部曲,寸步不离地跟在颜白身后。 东西两市的粮食由原来的五个大子一斗,如今慢慢地长到了九个大子,要说这些粮商背后没有那些大家族,颜白打死都不信。 颜白听着李晦的话,悠悠道:“有人在拱火,唯恐天下不乱啊!” 李晦点了点头:“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呢?” 第59章 陛下啊,我是你的臣子 无论是灾荒年月,还是丰收的年月,粮食永远是城里最精贵的东西。 长安城大宗粮食的交易都在东西两市。 粮食商人他们不知道收到了什么信息,还有人故意要把长安这摊子水搅浑,短短的几日长安城的粮价疯狂在涨,富裕些的百姓见粮价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纷纷开始跟上。 他们手里留着家里人能吃到明年九月的粮食,剩下的一股脑全部卖给了粮商。 两个衙门面对高粮价,已经发了限制令,强制粮食降价,开始的一两日会有效果,但仅仅过了三日粮食价格又开始水涨船高。 在利益的诱惑面前,没有人抗得住,如今的一斗米的价格已经到了十五个大子。 历经多年战乱的长安百姓已经嗅到了不好的味道,他们以为战乱又要来了,纷纷开始屯粮。 李晦这几日钓鱼的心情都没有,嘴唇子都着急的起泡了,作为东市令他首要责任就是管理好长安城内的物价,尤其是粮价。 只要是粮价平稳,长安城就不会乱,如果是粮食价格再往上涨,下一步长安城就会乱了。 如果长安城乱了,宫内平息纷乱的第一步就是找个替死鬼来消除民愤,那李晦觉得自己很可能就是那个替死鬼! “颜白还没回来么?” 老董看着李晦,看着记忆里的这个俊公子,如今一下变得不修边幅起来,嘴角长个好几个大火丁,嘴唇也起了一层白皮,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眼角全是眼屎,老董见状赶紧给李晦倒了一大杯浓茶。 “回李市令的话,县令早晨都进宫了,今儿没来衙门应该还在宫里!” 李晦接过杯子,围着杯圈吸了一口,烦躁道:“都说了让他别打架,打了人家三四回了,咋还没结束呢,都这天天去国子学堵人家,有这工夫陪我钓鱼不好么?” 老董闻言赶紧说道:“县令已经好几日没去国子学了,那事儿应该过去了,今儿进宫应该是商讨最近粮价的问题。” 李晦闻言冷哼一声:“活该,现在市面上一斗米价格均价在十五文,你们的好县令一下子把价格提高了二十文,比市价高出了五文。 还傻了吧唧地贴告示,这样好了,粮商都疯了,听说陇上的粮食商人见有机可图都在往这里运呢!” 老董拱拱手笑道:“县令走时估计您会来,所以托小的给您留了一句话。” 李晦好奇道:“怎么现在所有人都跟寺庙的和尚一样,动不动都是能掐会算的,还留了一句话,他说啥?” “咳咳!”老董有些不好意思,可想了想县令的嘱咐,他还是一字不差道:“小灰灰,好好的去睡觉,好好的去钓鱼,这次你看我怎么给这群人玩个大的!” 有了颜白的这句话,李晦心里的石头瞬间落地了,他一口气把茶水喝干,咧咧嘴:“你这万年衙门真抠,不放油就算了,现在胡葱贵不放也能理解,但是蒜末总得来点吧,这喝到嘴里除了有些苦味,啥都没了!” 老董歉意的拱拱手:“会有回甘呢!” 李晦咂咂嘴:“走了,我回去睡觉了,颜县令回来要是没事让他去找下我!” 此刻的颜白正在李二的书房,李二正在书房内煮茶,依旧是跪坐,但是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微黄的油灯散发着暖意,香木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如果屋外有淡淡雨声那就是十足的安乐窝。 可一股若有若无却始终萦绕鼻尖的羊油味却让颜白觉得不舒服。 “说说你为什么把粮食的价格提高了二十文,比市价高出了五文?知不知道你这么做是要杀头的,我可听说因为你这个政令,民怨沸腾,长安百姓对你可是骂声不绝啊! 你该做的难道不是平抑粮价,重手出击囤积居奇的不良商家?” 颜白挺直了腰板,闻言回道:“他们骂我骂得越狠,我就越开心,臣已断定此次粮食疯涨是有人故意为之,我之所以这么做要把他们心中的贪念给引出来,只要有利可图,他们这些粮商会拼死的用高价去购买百姓家里的存粮,然后运往长安售卖。” 李二笑了笑:“长安城还有粮仓。” “我知道,所以我才敢这么做,因为我知道无论最后这粮价涨到什么地步,朝廷一定会放粮,可如果朝廷放粮了,他们这群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等到开春青黄不接时候他们如果再来一次,那才是真的灾难。” “你的意思是粮仓不动?” 颜白点了点头:“不动!我还想在陛下这儿讨一道旨意。” “什么旨意?” “长安戒严!” “为什么?” 颜白想了想说道:“长安处于戒严状态粮食就无法随便出入,他们才会觉得更加地有机可乘,然后疯狂地运粮。如果不戒严,这些人就会将粮食转移去其他城市出售,比如说洛洛阳等地。 这样的后果是,反而使咱们长安的粮价继续增长,犹如饮鸩止渴,所以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多久?” “五日就足够!” 李二深吸一口气:“能达到什么结果?” “想来投机赚钱的粮商越多,长安城的粮食越来越多,一旦粮食形成堆积,就会有粮商开始讲价,只要有一个人降价,就会有第二个人降价。 要不了几日,粮价甚至比以前更便宜,能让这些粮商大出血,甚至血本无归,甚至求着别人来购买他的粮食。” 颜白咬了咬它,恨声道:“货到地头死,只要粮食饱和,长安城的粮价由卖方市场迅速转变为买方市场,到时候这些粮商的命跟着都在朝廷手里捏着,陛下你要心情好,可以三文钱一斗拉他们一把。 陛下您要觉得心情不好,直接一文钱一斗把他们彻底地按死在长安城,就这,他们还要对您感恩浩荡,感谢您的仁慈之心。” 李二好奇道:“你的想法呢?” 颜白咧嘴一笑:“臣的手段就不说了,说出来怕你揍我!” 李二越发地好奇,抿了口油茶:“没有外人,说吧!” 颜白嘿嘿一笑,悄声道:“陛下在臣看来这些人的行为跟发国难财的没有什么区别,我的法子就是随便找个莫须有的罪名,砍了就是了,反正杀了又不冤!” 李二吃惊地看着颜白,看着颜白一字一句道:“你小子怎么那么的杀心!” 颜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嘟着嘴巴,学着扶余义慈的恶心模样:“陛下啊,我是你的臣子啊!” 第60章 会说话不? “柱子,城门能出得去不?” 柱子看着着急的掌柜,赶紧回到:“到今儿人可以随便进出了,城外卖菜的也进来了,但是大宗的货物依旧是只能进不能出!” “衙门那边可有消息?” “有!”柱子点了点头:“使了钱,衙役也收了,但是还是那句话,他说再等等,再有几日就能正常进出了!” “诶!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当初就知道这是个坑,可就是经不住那点诱惑,现在好了,官仓未动,长安粮食已经完全饱和,现在又只进不出,全完了,刘家三代积蓄全完了!” 掌柜的狠狠地拍了拍大腿,从昨天起长安城的粮食已经开始卖不出去了,但是城外还有源源不断地运粮车队排队进城,要不是各商家暗中已经形成了进退同盟。 那么今日开始就会有粮商忍不住开始降价。 颜白从一座没名字的小殿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宫门口,正在把茶壶吸得滋滋响的黄山看到宫门口的颜白,使劲儿地嚼了嚼嘴里的茶叶,然后咽了下去。 “颜县令出来了,回衙门不?” 颜白摇摇头吩咐道:“先去找长安县主薄颜善,然后把两个衙门的官吏凑到一起开会,内容很简单就是大前儿说的,各坊出资买粮,今儿一斗米五个大子,如果有人卖那咱们就全部要精米。 如果没有人卖就更好,明日一斗米三个大子,记住最高三个大子一斗,多一分也不要买。” 黄山点了点头:“咱们县衙的人心齐,都知道这是县令在给大家想法子赚钱,可长安县官吏个个哈的很,咱们的话他们怕是不听哦!” 颜白狰狞的笑了笑,把一块铜牌牌塞到黄山的手里:“跟陛下求来的,陛下说从武德元年至今已经过了九年,新的年份马上就来了,新年不宜见血,那就在年底做个了结。 我琢磨的意思是陛下想把长安好好地整理一下,反正唱反调的都砍了吧,别心软!” “我要当官了,底下人不听我的我也砍了!” 黄山咧嘴憨憨一笑,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变得嗜血起来。 颜白说罢就进宫了,最近几日在宫里住着是真舒服,寒冬腊月在宫里只需要盖个薄薄的毯子就行,反正比家里暖和,宫殿里面有暖阁,暖阁下面就是火道,安全还保暖比炉子好太多了。 长安城这边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候了,这里牵扯的人挺多,颜白不想跟这些人嚼白花子,一个个都肥成猪了。 反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儿,如果都这样了颜善和李晦还做不好,那真的就是白白熬夜,写了那么长的一封信了! 宫里的宫卫比以前多了,宫女是看不见的因为她们总是低着头,太监倒是见到很多,可他们走路总是悄无声息的,每次突然的一张嘴都能把颜白吓一大跳。 宫里的空地都是铺着石砖的,如今寒冬已经来了,但是每块石砖之间缝隙的小草却还是坚强地绽放着绿意,颇有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意境,可打心眼里说颜白不是特别地喜欢,因为它给颜白一种荒芜的悲凉感! 宫里来了这么多趟了,每次站到这儿颜白总是忍不住想找一帮子人来宫里拔草。 就跟后来的九月开学一样,第一件事就是把学校里长的野草给拔掉,每次清理完都会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成就感。 枯站了一会儿,颜白摇着头笑了笑,这才是真的往事越千年啊! 其实也挺好,自己现在不用买票不也挺好么! 回到无名小殿内,李承乾背书背得满头大汗,这是他每日的课业,每日必须背完第二日老师会检查,他的两位老师陆德明与孔颖达更是对李承乾颇为严格,李承乾背书不会,他们从不说是李承乾没用功。 而且打起了感情牌,说是他们不会教导云云,要奏请陛下令另请贤师父云云。 每次李承乾都慌忙的请罪,内心满是沉甸甸的负罪感,向两位老师保证以后要更加地刻苦学习这事儿才算过去。 通过这两日和李承乾的交谈,颜白还看得出了这两位老师有着超强的掌控欲,喜欢站在过来人角度说事儿,和利用年龄经验的制高点来教导李承乾。 他们的学问肯定是没有问题,可他们这样教导李承乾真的没有问题么? 怪不得李承乾大了会叛逆,就这样强调付出,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逼你屈服,还冠以爱之名,怪不得李承乾日后会说: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 老天爷,李承乾贵为太子,有最好的老师,享受最好的教育,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他心里面积攒的压抑有多深! 为何李承乾日后喝醉酒说这么狠的话,这还不是被你们给逼的! 这些老师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往变态的方向去逼,还会美其名曰为你好! 另一边的李泰则没有那么大压力,一个人坐在那儿吃着糕点,时不时地看了看自己的大兄,看到颜白进来,轻轻地挥挥手,然后就把盘子的糕点拼命地往嘴里塞。 颜白来了,两人一块儿抢着糕点吃,颜白把自己的嘴塞得鼓囊囊的:“青雀,门口的那个护卫是你的?” 青雀伸长了脖子狠狠地把喇嗓子的糕点咽下去:“左边的是我的,右边是太子兄的!咋了?” 颜白笑了笑:“没事儿就问问,看着像个胡人倒是很少见呢!” 青雀捶了捶胸口,终于把糕点咽了下去:“那个护卫我知道,叫纥干承基,鲜卑人,年岁虽然不大,但在军中可是实打实的汉子,听说曾经赤手空拳干翻了三个骑马的突厥人,很是勇武。” 颜白睁大眼睛想了想:“你说我能不能打过他!” 青雀本想说不能,但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我承认你比他厉害!” 李承乾也在这时候终于背完了,他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记不住的地方就慌忙跑了过来: “小白,继续继续,今儿是不是该到风轻扬这个老前辈出场了吧,快快,抓紧时间,一会儿我还得去听给是中张玄素老师的课!” “我一会儿也得去武德殿跟陛下商议长安粮价的事儿!” 颜白的话刚落,李泰就说道:“太子,不能叫小白,要称颜县令或颜县男,这要是被人听到了,估计又要劝谏你了!” 李承乾感激的朝着李泰拱拱手,颜白闻言翻了翻白眼:“这里就咱们三个,非要搞得这么生分作甚?” “青雀说得对,小心无大错,我可是不想被说了,别墨迹,快讲,快讲……!” 搜肠刮肚讲了半个时辰,小曹公公准时的出现了,李承乾满意的叹了口气,站起身:“唉,时间过得可真快啊,多想再听一会儿可是时间已经到了,你也要去忙了,我得去上课了!” 三人告别,李承乾去上培训课,颜白去跟李二等人解释什么是市场经济,自己无限地给自己挖坑,其实自己啥不知道。 到了武德殿前,颜白被一只鸟挡住了路,看着台阶上的一只小鸟有些好奇,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鸟儿也是不怕生,见颜白打量着它,它也歪着脑袋打量着颜白,一人一脚足足对视了好久,颜白突然想起来了,这应该是李绩肩膀上蹲着的那只鸟吧! 就是李崇义想着弄死的那只鸟。 颜白看着它,它看着颜白。 就在颜白准备离开时,这鸟突然歪了歪头:“会说话不?” 颜白:???? 颜白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笑道:“关你屁事!”说罢直接朝着这傻鸟走了过去,这鸟怕被踩死,赶紧飞了起来…… “会说话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不?喝酒!喝酒!喝酒!贼你妈哦……” “草!” 颜白愤怒地转过身,在地上找着石头,娘的,被一只鸟给骂了,这口气怎么都忍不了! 这傻鸟见状叫得更是大声:会说话不?会说话不?会说话不?喝酒!喝酒!喝酒!贼你妈哦…… 第61章 扬眉吐气的颜善 今日,长安万年县衙令:朝廷准备放粮,每斗五文钱。 知道消息的所有粮商的掌柜脸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朝廷放粮了他们会放多少,自己等人如果想继续保持这个粮价,朝廷放的粮食是否还花高价去收取。 然后继续维持如今的粮价格。 不收,长安百姓有余粮,少则十日,多则一个月,等洛阳粮仓运粮过来,他们这些粮商将会彻底地血本无归,更有可能人头落地。 收,更是在刀刃上跳舞,更有可能把自己活活撑死,没有人知道放多少,根本就没法计算能不能吃得下。 就在刚刚传来的消息,两个县衙已经在一起开始了接下里的步骤,蹲在门口的线人本想第一时间获得步骤的计划,结果计划没有等到,等到了三个人头。 至此这些掌柜算是明白,自己等人花的那几百吊子算是白花了,和自己走得近的那些衙役被杀了,这一手消息的来源彻底断了。 所有人眼前一黑! 现在他们被叫到了衙门口候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万年县衙门里,颜善坐的是自己小叔颜白坐的位置。 长安县令不在,毛县尉也明白因为不识字的缘故他此生最大的官职就是县尉了,再努力往上爬是没有一点用,所以他明智地选择闭嘴和装傻。 黄山和萧文石等人更是不在乎,颜善是县令的亲侄儿,怎么说大家都是可以信任的人,他们只在乎怎么让这些想发财的粮商破财。 李晦更为特殊,他甚至都没坐,一个人蹲在炉子边,喝着茶,吃着糕点,但是他的态度毫无疑问也是站在颜善这边的。 “今日五文钱收精粮,记住只要精粮,此事结束时候会有人来收,每一斗涨一文钱,记住是朝廷收,这一点要给各坊说清楚,一会坊长在各自衙门签字领钱然后收购。 今日过完了之后,百姓可以各坊为单位购买粮食。 记住啊,是以各坊整体集中购买,一斗三文钱,自己想买多少就买多少,这粮食便宜,他们肯定会卖,所以我的意思是能多买点就多买点,毕竟这个价格算是给大家的补偿。 不良人已经给城外百姓去信了,他们这几日也会来,百姓不出手,各官员就出手,这么好的粮食,这么便宜的价格跟白捡的一样!” “大家都懂了么?”颜善看着众人,众人赶紧点头,不点头没办法,方才不点头的这一辈子再也点不了头了。 颜善淡淡的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接着说道:“下面有请把我们长安搞得一团糟的各大粮商进来吧,我们一起听听他们有什么好的建议没?” 很快,各大粮商走到了县衙,县衙仆役贴心地准备茶水和糕点,在大家坐定之后,颜善把方才说的话换了个角度又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讲得很细,语气也没有那么强硬,温文尔雅的态度让各大粮商安心不少。 王掌柜看了嘴角含笑的颜善一眼,心里颇为苦涩,他不是有备而来的那一批,他能长安卖粮全部是被高高的粮价所吸引,他来的目的也仅仅是为了赚钱。 不承想他们这群人却成了万年县令计划的一块垫脚石。 他们这群散户彻底地搅乱了有备而来的那一批人的计划,因为他们贪财而疯狂涌入,又有只进不出的政策,彻底地让长安城变成了粮食的海洋。 如今粮食堆积了这么多,就算能运回去,但高价收购的粮食也会折在手里,甚至血本无归。 物以稀为贵是个好生意,可量多价贱就不值钱了,现在想想万年县的这计谋太简单,可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上了当呢! 王掌柜拱拱手,忐忑道:“颜主薄刚才您的话我也听了,我们也知道长安城如今的粮食已经达到了饱和,因为我们的贪心才有今日,事到如今我们也认了,可否请主薄高抬贵手,每斗米七文钱售卖如何? 全是上好的,今年的新粮食!” 颜善摇摇头:“当初想挣这个钱的时候我可没听你给我说过这句话,那时候倒是我求着你们高抬贵手给百姓一条活路。 你们却反过来求主薄高抬贵手,说什么你们也要养家糊口,现在卖不掉了,亏手里来让我高抬贵手啦?” “是小的财迷心窍,可这个价格实在难以出手,现在整个族的人小命都在小的手里捏着,小的只能苦苦哀求了!” 颜善笑了笑:“我网开一面,这样吧,明日戒严结束,你们可以正常出入了,你们可以把粮食运出去啊!” 黄山接着话嘿嘿一笑道:“长安这地界算是京城重地,可是靠着那南山咱们就说不准了,听说啊,有拦路杀人的山匪呢? 我家县令今儿不在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他说他杀性重,他说他怕忍不住把你们全部剁了!” 黄山的最后一句话是从牙缝里面蹦出来的,那遏抑不住的杀意让衙门好似刮起了刺骨的过堂风,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个寒颤。 王掌柜报以苦笑:“主薄就别逗我了,高价收的,就算我运出去我也迟早要卖掉不是?平均下来我买入的时候都是七八大子。 就算出了长安城,我也卖不出这个价儿来,怎么算都是亏的,运出去一样亏手里了,这还不算运费和雇人的工钱!” 颜善摇了摇头:“这是你们的事儿,不是我们的事儿,买的时候也是你们自愿买的,也不是衙门拿着刀架在你们脖子上逼的!” 看着颜善吃定了众人的样子,当场就有人忍不住,强压着火气站起身:“明早能走主薄说话当真?” 颜善点点头:“当真,你现在就可以出城!” 李晦看着这个人笑而不语。 这是他第一次当官,自己家老爷子虽然没有以前威风了,但是却很支持自己好好地当个文官,因为他觉得武官虽好,但是容易死。 就在李晦收到颜白的书信,阿耶也看了,他看了之后就有了决策,当晚家里十多名老仆就看不到踪影了。 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李晦自己都不知道,但李晦知道这些杀了一辈子人的老爷爷出府要么去杀人,要么还是去杀人。 实在想不到他们做别的事情的可能,如果想的再远一点,李晦觉得城外庄子也会有好多老爷爷不见了。 颜善站起身还是那么地儒雅地笑了笑:“今儿就剩半日了,实话跟你们说,这价格还是陛下要求的。 没有陛下怜惜尔等不易,如今各位都在大牢里,话说尽了,各位掌柜的抓紧了,提前预祝各位掌柜的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各位掌柜看着颜善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们只觉得遍体发寒,他们实在也没有料到结果会是这样。 常言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常言也说:可利益当头一把刀,谋利当要行正道! 这都是命 宫内,颜白侃侃而谈:“臣用高粮价吸引大量粮商进入长安,转变长安城那些结盟的或者别有心思的,然后再通过朝廷的调控和市场平衡供求矛盾的作用,使他们自己降低粮食的价格,达到这个目的。” 李绩点了点头:“那么请问颜县男,什么是市场平衡供求矛盾?我觉得这个词很生分啊!” “呃………” 才爬出一个坑,颜白觉得自己又掉进去了,而且这个坑还是自己挖的,想了想,颜白心生一计,义正词严道:“这些学问涉及家学,我已经说得够多了,还望……” 第62章 好多鸹貔 万年县的百姓就是比长安县的百姓有钱,便宜粮食真是往死了地买。 三文钱一斗,一买都是几百斤,也不让人帮忙哼哧哼哧地扛到自己的屋,然后坐在门槛最中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安的百姓胆子比较小,总觉得这就是一个骗局,今儿自个儿花钱买了粮食,明儿就会被人收回去,活了这么久哪里见到这么便宜的粮食,哪里见到过粮商把粮食送到门口来求着你买的。 这不是骗子是啥? 所以买的人很少,很多买了粮食的还被人笑话,偷偷的说着这个就是个鸹貔,这样的人很多,但是总体看来万年县会少一些,曲池坊的人看了颜家买了,他们也买,这股风头慢慢扩散开来。 但所有人都很小心! “大表兄,你买了没?” “鸹貔才买,这明显就是骗子,谁买谁鸹貔,今年是丰收年吧,粮食才六个大子一斗,三个大子一斗的粮食我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子银你比跟我说你买啊!” “买了,我买了十斗,要不是担心买了没地儿放,我准备再买一些呢!” “你们还真信,真买啊!你可这是个瓜娃子啊,你这当家不知财米油盐贵还能理解,官府的话你咋也敢信啊,这好事他们官老爷不偷偷摸摸地自己吞了还会给你买?你可真是鸹貔,你要把你娘老子气死……” “诶,我们万年县尉说可以往死里买,当初挖水渠他都没骗我们,这次肯定也不会骗我,我就跟着买! 子金大表兄,信我一回,这粮食真的可以买,你要不买,你借我些钱,我再去买点,三个子一斗,这哪有这么好的事哦!” “滚滚滚,莫钱,往后这日子有你哭的时候……” 长安城如今的街头巷尾全是窃窃私语,慢慢恢复些人气的东市也时常有这样的窃窃私语,万年县人劝说长安前的亲朋好友,结果被反过来说瓜皮,这样的一幕幕很常见。 “哦哈哈哈……” 李晦小心的扣着火丁退去遗留的那个痂,他咧着嘴笑得格外的恶心:“并不是所有人都买的你的好意,明日后日过后大户就会出手,他们有能力吃下这么多粮食,到时候百姓该买不到的依旧买不到!” “我就不该告诉你,就该让你多长几个火丁,疼死你才好!” 李晦见颜白吃瘪的模样高兴得哈哈大笑:“呦呦,急了急了……”说着觉得不对劲,赶紧捂住颜白的嘴:“我不是狗,我开玩笑的,错了,错了!”说罢,在颜白喷火的注视下松开了手。 “狗咬你你不急啊!”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我错了……”李晦觉得不能在这个话题跟颜白纠缠,不然自己永远不是对手,他岔开话题道:“想过没有,刚才那个问题你怎么解决?” 颜白使劲地擦了擦嘴:“我又不是万能的,机会给他们了,他们不愿意相信我能咋办?要是只有七八个倒是很好说,这成千上百的,我把嘴皮子磨破了也没用,衙门公信力早都被消耗殆尽了,只能慢慢地重新建立信任了!” 李晦把手插在袖笼子里喟然道:“明日买的人会多一些,可是我总是想不明白,这百姓怎么像草场的羊一样随大流啊!” “其实在陛下眼里我们也是一样,混淆在人群中,避免自己的出众,这样能获得安全感,就拿买粮食来说大家的谨慎是对的,他们跟咱们不一样,他们几乎没有试错的成本,如果错了,可能一家人都要挨冻受饿。 所以他们会选择随大众,因为集体的选择是最好的答案,虽然有时候也会错,但这个概率会小的多,而且有这么跟自己一样错的人,心里会好受些。” “还有啊……”颜白认真地看着李晦。 “怎么了?” “我不喜欢你把百姓说成羊,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是这块地上最好的一群人!” 李晦点了点头:“你还是和在泾阳大营那儿一样,总觉得你矫情,可有时候不得不服你说的是对的,当官你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官员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吏部那里已经给你了一个上选。 如果不是因为你把人挂在那儿成了肉干,怎么都是个上上之选,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头疼了,等百姓和万年官员习惯了你当县令的日子,等你日后去了别处任职,这万年县县令一职该给让谁来坐!” “今儿在宫门等我就为了说这事儿?”颜白狐疑道。 李晦靠近颜白,轻声道:“泾州大军已经失去了消息,军司马也杳无踪迹,阿耶说燕王要反了!” “最近粮价问题应该就是他搞的吧!” 李晦摇摇头:“这里水太深了,有三股势力,其中有燕王,剩下的两个没头绪,我阿耶都没有看出来,不过觉得有一个我倒是知道些。” “谁!” 李晦张张了嘴,颜白按照他的口型发出声:“陛下?” 李晦摊摊手:“我什么都没说!” 颜白看到了伽罗还有大肥,以及坐在大肥肩膀上的小七儿,颜白归心似箭,朝着李晦摆摆手:“走了,我要回家了,你看我家里人都来接我!” 李晦也摆摆手:“我也要走了,我发现了一个有罗汉竹的好地儿,我和青雀约好了,准备去挖几根回来晾干做鱼竿,开春跟着你仙游钓鱼,对了,你要不,给你准备几根?” “不要,青雀要是上瘾了陛下绝对砍了你!” 万年县百姓看到了颜白,纷纷过来拱手见礼,颜白很有礼貌地回礼,粮食买得太便宜了,他们心里不踏实,如今看到颜白就是想从颜白嘴里听到一句准信,大着胆子凑过来一是问好,二是让心里的石头落地。 颜白大笑道:“使劲买,买多了在屋子里发芽了可别来衙门找我,找我也不认!” “哈哈哈!” 老汉笑得格外大声,拽着手里的铜板,大声吆喝道:“你们这鸹貔还不信,还非要怂恿我这个老汉来套话,听着了吧,现在都听着了吧。 县令说使劲买,买多了在屋子里发芽了可别来衙门闹事儿。 你们这些鸹貔,还担心县令对你手里那三两钱有歪心思,贼你妈的,看我作甚,我脸上有粮食,都赶紧回去买粮食啊,吃不完的拿去酿酒卖也是一个好生意,鸹貔,让开路……” 人群散去,然后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地飞速往外传播。 要过年了,这就是新生活啊,可以敞开肚皮吃饱饭了! 第63章 圣人心思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生活就是这样的,宫里虽然什么都有,也安静悠闲,但就是缺少了吵吵闹闹,少了几分人间该有的信息。 新鲜劲儿一过颜白觉得就是那么回事儿,也就喜欢不起来。 最好的还是自己的小院,虽然小,人也很多,猫也经常乱叫,小七儿也经常哇哇大哭,但却是那么地温馨。 也许大兄颜师古也这么想,所以他没去国子学附近的那个府邸居住。 已经临近过年越来越近了,曲池坊的乡邻已经约好了去曲江边的野竹林去砍竹子,留着过年那一日燃“爆竹”。 粮商兴冲冲地来,灰溜溜地走,他们不开心,但是长安城的百姓却很开心呢,他们花很少的钱就买了很多的粮食。 所有人都很满足,颜白也很满足,老爷子很开心这几日孙子和几个小的都在他身边环绕,一群人嘻嘻哈哈有着说不完的话,这样的日子是老人家最喜欢的。 老爷子看着屋院子的一个大雪人,看着小七儿拿着蒜苗在给雪人做头发,笑道:“你惹的祸,等你大嫂回来小七儿又该挨打了。” 颜白轻轻一笑:“嫂嫂才不舍得打,除了对颜善下重手,她对小七儿可是真的喜欢,现在穿得厚,拍几下不痛不痒的。” 老爷子看着颜白,嘴角含着笑轻声道:“代我去看看裴老爷子吧,他已经不行了,你进宫了那几日孙道长去看了,出城的时候也特意的来看了看我,他说我还能活个几年,唉,可弘大不行了。 他让孙道长给我带话说,他说这些年是你一个能入他眼的后生,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颜家子孙,他都想把你收为弟子。 有人说他是前隋的佞臣,也有人说他是大唐的贤相,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也许这两个面孔就是他的活法。” “有人说我很像裴老爷子对吧!” 老爷子莞尔:“说的人还不少! ” 颜白摊摊手:“正好,我娶他孙女,这叫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屋门!以后我还是安分一些吧,最近的事儿实在太多了些,有时候都感觉自己都想不通,可事情却偏偏落在了头上,实在难受。 等过了年就直接去仙游,好好的多学书,上次嫂嫂说让我找个安静的地儿做学问,仙游挺好,依山傍水的是个做学问的地儿。” 老爷子笑了笑:“去看看吧,估摸着是有东西要交给你!” “好!我收拾下,今儿就去!”说罢颜白对着小七儿喊道:“颜微微,你赶紧把蒜苗放好,一会儿大娘回来见着了会抽你屁股。” 小七儿头也不回道:“知道啦!” 出了坊门走上了朱雀大街,人流明显地比以前多了很多,挑着担子的牵着小娃的,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正在弯着腰避寒的不良人看到县令的白马霎那来了精神,腰杆子一下子挺得笔直,颜白沿着水渠走了一段,感觉还不错,虽然是下游,但是水很清澈。 其实开始的时候还有瓜皮往水渠里扔垃圾,但聪明的萧文石想了一个法子,自此以后就再也没有扔垃圾的,萧文石的法子粗鄙得很,可以说傻瓜才能想出来的点子,但是这个点子出奇地好。 萧文石在一次和几个妇人闲聊中无意透露,他说这水渠叫做文渠,水是从龙首渠引来的粘着皇气儿呢,只要爱护得好,自己家小辈能读书识字当个大官呢! 不知道咋说的,反正是这个理儿,经这几个妇人一传,慢慢地就变味了,说什么这水渠里有一条小龙,尾巴在曲江池,头在龙首渠,爱护这条水渠就是爱护这条龙,它能保佑你孩子能够识文断字,保佑你生意兴隆,保佑你百病不生呢! 传到如今还有佐证,说什么当初那些王公贵族比着出钱修水渠就是知道这回事儿,不然他们咋肯白白地掏钱给咱们这些苦哈哈修水渠呢! 现在,隔壁长安县的都知道了,恐怖的是他们也信! 到了裴府,门房见到是颜白赶紧卖力地吆喝一声:“姑爷来了!”然后自然地拿过缰绳,把马儿牵到了马厩,实在太熟悉了,怎么还这么大嗓门,再大声嗓就见外了! 这次颜白没有去找裴茹,而是被家仆直接领去了老爷子的书房,仆从说老爷子最近一直在书房,他口述,大郎在那些记载,把还未完成的一些书籍做一个结尾,这个样子已经持续了好几日,昨儿才完成。 进了书房,老爷子的气色已经差得吓人,不管认不认得,一眼都能看得出来,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全靠一口气在那儿撑着。 “孩子你来了,能看到你真好!” 颜白深吸一口气,笑道:“瞎说什么呢,过一段时间您也还能见到我!” 老爷子摆摆手:“你和家里的小辈一样,生怕在我面前说个死字,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笑得假不假,真当我看不出来? 唉,这强颜欢笑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啊,这么拗着,你们难受,我也难受! 老而不死是为贼啊,如今我又体会圣人的另一个心思,我自己都讨厌我这个样子!” 说得有些着急,老爷子重重地喘着口气,喉咙发出齁喽声,如破风箱发出的声音一样,他看了一眼颜白,又说道:“被人怀疑的滋味好受么?” “不好受!” 裴老爷子笑了笑:“陛下做得没错,毕竟你从衙门发出的那道政令太匪夷所思,换做谁都会觉得害怕。 好在陛下是信任你的,哪怕案子前堆满了弹劾你的奏章陛下他甚至看都没看,你知道吗,自此后没有人再会小看你了!” “要是失败了会怎么样?” “失败了啊!”裴老爷子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裴茹:“失败了,按照惯例总得拿一个人头出来平息民愤吧,你的人头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颜白笑了笑:“我家老爷子也是这么说的,他老人家说问心无愧就行没有必须要畏首畏尾的,其实我做这件事儿的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我都到了宫里我还以为是陛下找我呢,等到出宫后我才回过味来,想想还是后怕的! 不过陛下也挺大方的,可能是年纪的问题陛下并没有给我升官,而是在封地上给了赏赐,由原来的三百户变成了七百户,唉!” 颜白叹了口气:“三百户都是您老人家帮我兜的底儿,这七百户咋办哦!” 裴老爷伸手敲了敲颜白的脑袋:“见好就收吧,这可是县伯的才能有的,可以的,很不错了,比升官强多了,也不遭人嫉恨!” 颜白点了点头:“最近收的粮食多,我准备拿来酿酒,这几日我都想清楚了,我要酿造大唐最好的酒,到时候我把最好的给您尝尝,您老学问高帮忙想个名字!” 裴老爷子被颜白这夸张的样子逗得直笑:“不光是酿酒自己喝吧,你一句话,整个万年县衙变成了粮仓,估计今儿开始都在往仙游那边运吧! 你啊,看似没心没肺的,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护短的!” 颜白不好意思道:“这么多人需要养活呢,总得赚点钱,容我卖个关子,到时候绝对会让您吓一大跳!” 裴老爷子指了指案子上的几本书,说道:“一卷《高丽风俗杂记》,三卷《西域图记》是我留给你的,一会走的时候拿回去看看。” 说着他看了看裴茹:“茹儿你出去,我跟小白有些话需要交代!” 裴家书房的灯从白天亮到了下半夜,没有人知道这一老一少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但裴宣机知道,自己的父亲一定把非常重要的东西交给了颜白,至于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第64章 年味来了 今天是腊月二十二,万年县衙还有长安县衙准备封印仪式,等把印章封起来就代表着这一年已经过完了。 大家都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可以回家和家人团圆了。 衙门里面已经挂起了灯笼,蜡烛也点燃了,大伙要举行封印仪式,印章放在案上,衙门所有官员朝着案子抱拳行礼。 起身后,所有人都很开心,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就连自己县令全程黑着脸端坐在那儿,也不能影响他们分毫。 就在昨儿,第二批分红下来了,所有衙役里最差的都分到两吊子,最好的如黄山足足有十吊子。 有了钱,又有了休息的时间,他们已经商量好了第一站就去平康坊,所有人都出一点钱办一场大型的欢宴,欢庆节假日的到来。 黄山准备去仙游看看,许多好伙计都在那儿,前不久他们还来长安帮忙,这人情说什么都得还,顺便再看看仙游好不好,不行的话也求县令把自己的户籍落在那儿。 以后就算是死了,一群老兄弟都在那儿,也不会孤独。 萧文石笑着走到颜白身前,笑着拱手道:“县令,这些日子就辛苦您了!” 颜白黑着脸,也不知道哪个天杀地定的规矩,说什么地方主要长官在春节期间严禁离开衙门回老家,就算想跟家人团聚地点也只能在衙门。 于是没好气道:“笑个屁,这是哪门子的规定啊,凭什么你们都能放假,我这个当县令的还得值守在衙门?” 萧文石笑道:“哎呀,县令您就辛苦了,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求爷爷告奶奶地想在衙门留守都求之不得呢! 咱们是县衙还好点,要是才进了御史台的官员才难受呢,要主动承担新年过节班衙值守五天的任务,称之为“伏豹值”。 其他百司州县初授官者,也是一样,也要“伏豹值”,他们那才叫可怜,实际是为那些老油子值班呢,慢慢地就形成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 颜白挥手打断:“别说这么多,快说有什么法子!” “生病告假!” “滚蛋!呸呸呸......”颜白不耐地吸了口气:“马上就过年了,这么搞不吉利,滚吧,滚吧,我值守就我值守吧,看着你们就心烦!” 收拾好一切,衙门所有官吏按照官职从高到低,走到颜白身前拱手行礼后离开,看着他们着急地离开的样子. 原来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没有人喜欢上班。 随着离开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人的衙门也越来越安静,慢慢地甚至听到了街道上挑担子商贩的叫卖声。 在这临近年尾的几天长安就像是张大嘴的饕餮,无论进来多少东西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站在衙门门口逮住了两个巡逻的不良人,勒令他们站在衙门口站岗,颜白牵着马准备自己去逛逛,美其名曰-体察民情。 两个不良人明显是被“抓壮丁”了,非但不恼,反而抬头挺胸地站得笔直,斜着眼瞪着过往的百姓,骄傲得不行,这一下还把颜白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难不成自己像班主任? 这两人爱上班? 数不清货郎挑着的鸡鸭鱼肉从城外的农庄进城来,沿着各坊叫卖,往往他们才喊罢,卖糕点的也就开始了更大的叫卖声,他们喊完,跟在他们身后买葱姜蒜的货郎也开始了他们的大嗓门。 这些大嗓门里还夹杂着清脆的童音,你来我往,使得整个长安城变得格外地热闹。 他们不是不想去东西两市售卖,而是他们觉得在那儿等着别人来买时间太长,没有自己吆喝着去买划算。 再加上临近年尾了自家还有许多事儿需要忙碌,所以都在赶时间处理自家多余的东西,赚点钱,再买些自己家缺的东西,然后回家过个好年。 怨种不止颜白一个,李晦是东市之首,他也不能封印放假,两人彼此地看着对方颇有些惺惺相惜。 此时的东市早都是人满为患了,各种味道在这里混合发散,肉香味,牲口味,炉子里面饼子的酥香味儿,当然还有若有若无的牲口的屎臭味。 李晦把手插在袖笼里:“看来这里就咱们两个是有家不能归的可怜人啊!” “太煽情了啊,到点了还是能回到家里的,啥叫有家不能归!再说了你家就在附近,我家最远,我才是可怜人呢,你一点都不可怜。” 李晦碰了个软钉子:“走吧,逛逛去吧,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最热闹了!” 在门口,看到了老董媳妇杨氏娘家人在卖羊杂汤,他们已经卖完了一锅,现在正在合力把第二锅放在炉子上。 白嫩的豆腐在羊汤里翻滚,一股肉香扑面而来,极好的卖相和肉香味让早上本来就没有吃过饭的颜白有些走不动道。 拉着李晦坐在小椅子上,老杨头也不说话,县令都是老熟人了,这门手艺还是人家出的点子,老杨头心里感激着呢。 开水烫碗烫勺,然后从锅里挑着舀了豆腐羊血还有羊肚子,撒上一把蒜苗又拿了一坨蒜就端了过来。 颜白夹了块儿豆腐搁到嘴里,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不满道:“老杨叔,这豆腐没入味啊,肯定不是昨儿小火慢炖的,一定是你今儿一大早才煮的,这羊血倒是不错,就是豆腐没入味,吃起来寡淡寡淡的。” 老杨头闻言憨憨地笑了笑:“县令的嘴巴就是厉害,豆腐的确是今儿才煮的,所以味道缺了点,昨晚炖的都卖完了。” 说着拿来了一个小竹筒:“这里是吴茱萸,加点味道会更好,就是不知道县令吃得习惯不!” 颜白倒了三次茱萸粉,终于有了些冒汗的感觉:“这次好多了,一下子都有味道了。” 就这蒜瓣,三口两口就把一碗羊杂吃得干干净净,颜白胡乱地抹了抹嘴:“准备干到月底?” 老杨头憨憨地笑了笑,说道:“是的呢,准备做到二十九,这几日生意好,客人多,还想多卖几日!” 说着又变了个口气,开始诉苦:“但是到了年底啥东西都在涨,羊肉涨,豆腐涨,税收也涨了,也不赚钱,只能多卖……” 李晦闻言气急道:“老天爷你还不赚钱,里面的铺子有时候都没有你赚得多呢,大家都眼红着呢!要不是老董的关系,人家早在里面也开了你这羊肉汤,偷着乐吧!” 老杨头依旧嘿嘿地傻笑:“李市令,我这不是嘴上说说呢,多少还是能赚点钱的。” 李晦冷哼一声:“明明很有钱,不知道为啥都喜欢哭穷!” 吃完李晦和颜白就进了东市里面,东市里卖胡饼子的突然多了起来,白面饼胚会抹油撒上芝麻,放到炉子里烤熟,非常酥脆,价格便宜,进来卖货都会买上几个当干粮,颜白和李晦分吃了一个,噎得很! 再往前走还有卖生鱼片的,片鱼的师傅手艺很好,切的鱼片非常薄,薄得都透光了,李晦很喜欢吃,挑了半条鱼让人家片了,沾着人家秘制的酱料吃得不亦乐乎。 颜白尝了一下,感觉挺好,但不是很合胃口。 小吃生意的爆火让很多商家嗅到了商机,给裴家的铺子也不知道谁在管理,开了一家水盆羊肉,学门口老杨头的,主打一个卖相,大陶瓷碗,蒜苗点缀,为了给羊肉去腥还加了价格格外昂贵的胡椒。 看着里面坐满了人,颜白没去试试味道如何,不过颜白觉得肯定不赚钱,这么贵的胡椒拿来去腥味,能赚钱才怪。 熙熙攘攘的东市到处都是年味,有的铺子已经挂起了红灯笼,颜白很期待新年的到来,没有人懂他为什么期待。 只有他自己明白,光照千古的贞观年要来了。 威震四方,万国来朝, 第65章 人间第一流(一) 故节当歌守,新年把烛迎。冬氛恋虬箭,春色候鸡鸣。 前几日还在想着年怎么过,一觉醒来年就来了,过年就该下雪,今儿除夕,雪下得很大,不一会儿就白了屋顶。 大兄颜师古在写桃符,两块长六寸,宽三寸桃木板子上写着“神荼”、“郁垒”二神的名字,颜善没有写,他选择了把两位神画出来之后再贴到自己的门上,寓意辟邪,颜白不会画,干脆也学着大兄的样子去写。 伽罗想学,结果站在那儿看了半天也没看懂,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谁也听不懂的话。 小七儿认真地说伽罗姐姐在说胡话! 众人一想,顿觉得莞尔,她是胡人,说的就是他们自己的胡语,不是胡话是什么! 几个嫂嫂在打扫卫生,她们要把家里的旧物,把穿破的旧鞋子啊,用烂的旧扫把啊,还有厨里破旧的竹刷子啊,都拿出来。 等一会儿院子里面的柴火燃起,把这些东西丢进去火堆里面烧掉,寓意着辞旧迎新。 伽罗和初一他们也在收拾,找了半天没有找到颜白的旧鞋子,索性就把颜白小时候的鞋子给拿了出来准备一会儿辞旧迎新。 老爷子看着还好好的鞋子,心疼得直摇头,他老人家想着是留给下一辈穿,但要过年了,每个人都要辞旧迎新。 颜白很懂老爷子的心思,老一辈人吃过苦,他们对于穿的衣服总是固执地认为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 这东西流传在每个人的基因,年纪到了突然就觉醒了! 颜白做了一碗糖水蛋,今日要祭祖,祭祖前的三日要斋戒,所以老爷子和大兄两人已经三日没沾油腥,这要是在食物充足的后世,别说三日不沾油腥,就是七日不沾也能抗得住,还能骄傲的美其名曰减肥。 可在这儿就不行了,食物本来就少,营养根本达不到,老爷子年纪大了,一日的饭食没有油水的补充,眼看着人就没有了精神。 老爷子看着颜白端来的鸡蛋,摆摆手说道:“在忍一会儿就好了,祖宗都看着呢……” 颜白打断了老爷子的话,端着糖水鸡蛋走到老爷子跟前轻声道:“已经斋戒三天了,够了,您是咱们家的精气神,硬挺到现在不容易,就算祖宗看着呢,也不愿看您饿着呀!这也是孙子的孝心,他们看到了只会夸我懂事。 你看,我做都做好了,加了蜂蜜又加了糖,快快吃一个,张嘴……啊……” 大兄看着颜白像哄孩子一样哄着老爷子,满脸都是骄傲的神色,这才对嘛,小辈的孝心,祖宗看到了也只能羡慕。 再看看撅着屁股画画的颜善气不打一处来,本来都抬起了脚,想了想今儿除夕,遂又放下:“颜善你是准备画到明年是吧,马上就祭祖了,去把爆竹准备一下!” 看着颜善飞快地跑去忙碌,颜师古嘟囔道:“唉,这么大了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一切收拾完毕,祭祖开始,老爷子端坐在祖宗牌位下,面朝门口,所有颜家四房子孙按在尊卑等次列坐于祖先之前。 大兄颜师古作为整个家庭的大家长,手捧椒酒向老爷子敬上:“伏以人本平祖,犹如物本平天,木本乎根,水本平源……” 大兄颜师古语气平缓,吐字清晰,所有人都恭敬地看着祖宗牌位。 大兄说罢,再次敬上椒酒老爷子接过椒酒,一饮而尽,挥挥手,众人依次退去。 老爷子看着祖宗牌位,认真地向着他们念叨着这一年家里子孙的成长和点点滴滴,青烟袅袅,老爷子的声音虽小却有着一股说出来的庄严,好像他的话祖宗真的在认真地倾听。 而且他们就已经到了祖祠里。 此时,就连最顽皮的小七儿都自个儿捂着自己的嘴巴,睁着大眼看着祖祠,满是惶恐! 远处已经传来了爆竹声,颜善把竹子放到院子的火堆里,随着第一个爆竹发出声响,所有人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开心的笑容,一家人开始吃团圆饭,小七儿简单地吃了几口就偷偷地跑到院子里面去了。 看着她每听到一声爆竹声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欣喜的惊呼声,然后等待着下一根竹竿突然受热爆裂。 颜白觉得自己明年一定把鞭炮做出来,那时候小七儿一定会开心得发狂。 如今,长安成了爆竹的海洋,连绵不断地爆竹声跟后世不遑多让,唯一遗憾就是没有美轮美奂的烟花。 长辈们吃饭吃得很慢,边吃边聊,这是团圆饭,得吃很久,吃完了之后还要守夜。 颜善吃了一会儿也搁下了筷子,大眼睛冲着大嫂不断地眨巴,大嫂看得好笑,笑骂道:“想出去看傩戏就去看,我又没把你腿绑着扮可怜!” 颜善喜笑颜开,朝着诸位长辈拱拱手,起身打算离去。 这时候只听大兄说道:“今天我们几个还得参加宫里的宴席,陪着陛下守夜,你玩好了就回来,多陪陪老祖宗!” 颜善低眉顺眼道:“知道了阿耶!” 大兄搁下筷子又说道:“嗯,把大肥和小七还有伽罗初一他们都带上,一年只有一回,都盼着呢,记着啊,看着小七儿,别走丢了!” “哦哦哦,去看傩戏咯,去看傩戏咯,大肥,大肥,把小叔给我做的灯笼拿过来,今儿我要你背着我,我让所有人都看到我的大大大灯笼……”小七儿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家人都笑了起来,小七儿不明所以,笑得最开心,颜白端起酒碗高举额前:“爷爷,诸位大兄,婶婶,过去的你们包容了我的一切叛逆和不孝,爷爷常说过去了就过去了,感悟伤怀是伤身的。 可孙儿今儿还是好提一次,您们对我的照顾和关怀记在心里,喝了这杯酒就彻底地和混账的过去说再见。 有些话我还是讲不出来,今后小子我要是再有做错的,你们就把往死里揍,今后换做小子我来照顾大家!” 说罢颜白一饮而尽:“一会儿小子得去宫里守夜,今儿怕是回不来了!我给诸位长辈叩头请安!” 说罢,颜白走到厅中,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老爷子笑的很开心,大兄笑着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全家都听见了,以后再不好好的我可真的下手揍,大兄我可是学过六艺,不是那种只会念叨酸词的老穷酸,来,干了!” “干了!”老爷子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举起了酒杯,老爷子大声道:“人生一途淬凝为尘,有风即散,可是往来光阴尽是虚无,浅笑轻颦,梦不过一场落花,不必感伤,不必挂怀,我们向前看!” 颜善喝完了酒就抱着小七儿离开去看傩戏,像颜白和大兄等人还在轻声闲聊,几碗酒下肚,就连不爱说话的大兄话也多了起来,慢慢地大家都说起了趣事儿,时不时地欢声笑语传来。 其乐融融! 第66章 人间第一流(二) 皇帝的宴请并不是所有的官员都能参加。 留京七品以上的官员和勋贵才能有幸进入宴会的名单,名单经过礼部的初次筛选交给了陛下,陛下过目点头同意之后再次交给礼部。 这时候礼部就会根据名单用赤金箔给每个官员做了贺卡,贺卡上的字乃是陛下御书所写四个字-普天同庆。 赏赐给参加宴会的官员象征荣耀,也代表着劳苦功高。 夜幕降临,盛大的傩戏也已经结束,鼓楼的鼓声伴随着没尽兴人潮的叹息声,一声又一声地在长安回荡。 除夕到明日的元日这两天不会金不吾,每年的金不吾只有上元节前后的三日才有。 纵有千般不舍,可百姓还是在不良人讨厌的吆喝声不舍地朝着自己家走去,精彩又刺激的傩戏大家都没看够,好像突然地一下子就结束了。 讨厌的宵禁啊,到除夕了还不能让人好好地玩耍一下。 “今儿看到了颜善,没有找到你,傩戏你看了么?” 颜白看着精心打扮的李晦有些嫉妒,摇摇头:“没看,在家里陪着家人喝酒吃饭,咋了,有攒劲的节目?” 李晦点点头:“以前的傩戏就是祭神跳鬼,驱瘟避疫没有什么看头,可现在不一样了,可精彩了。 扮演神啊鬼怪啊都是平康坊的美丽的女子,她们戴着面具,沿着朱雀大街跳着优美的舞蹈,攒劲得很!” 史仁基伸过了脑袋,舔了舔嘴唇:“自从平康坊上一次再东市开业尝到了甜头,今儿的傩戏就是他们跳的,穿的可少了,若隐若现的,这么冷的天也不怕冻着凉了! 她们现在可牛气了,去她们那儿喝一次酒价格硬生生地比平日高了三成,真是不为人子。” 再次康复的李崇义也挤了过来,颜白认真地看了看,除了眼角处还有些乌青之外,他的脸已经跟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了。 他长吁了一口气:“今晚平康坊还有歌舞,本来我都计划好了今晚要去的,明日元日再回家,奈何名单上也有我,造孽哦,我这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坐里面不像话啊!” 颜白闻言冷哼一声,心道,你家阿耶是吏部尚书,他把你写上去了,只要陛下没有用红笔划掉,其余人哪敢在名单上非议。 见周围传来鄙视的眼光,知道别人奋斗了一年才能进来,自己算是走了后门,李崇义赶紧弯了弯腰: “一会儿坐一块呗,反正咱们都是在最后。” 说了看了看颜白:“你不算,你现在是勋贵,你应该坐在我们前面,啧啧,如今七百户,一年光收租子都能拿不少钱,可把我羡慕坏了! 我现在拿不到钱,花的钱都是问慧炬借的,唉,欠了不少,这该咋还哦!好几万了,唉,我的小莲姑娘......” 小鸡看着李晦的眼睛在喷火,赶紧道:“进了,进了,走走,都看下宝宝在哪儿啊,我那会儿找了半天没找到。” “他是驸马,应该会来吧,位置肯定靠前,算是陛下的半个儿子呢!” 李崇义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也不知道。” 进了太极殿,颜白不得不感叹这勋贵是真的多。 以大殿内李二的御座为中心,中间空着,两边整整齐齐密密麻麻的全是案桌,一群群的太监宫女在官勋中穿梭,行云流水地上着宫里准备的酒肉宴席。 从颜白坐着的这位置往前看,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而且几乎全部都不认识,再往后看,自己所处的位置离殿门处还有十多米的距离,而且入眼的也全是人头和生面孔,说好的一块坐,结果进来后他们人都找不到在那儿。 畜生! 随着殿门的关闭,李二盛装携长孙皇后盛装出场,起身见礼,高呼万岁,正常的礼节完毕后,李二举着酒杯站在高处开始讲话,这次不是朝会,没有文武对喷,李二讲话的声音就很聚拢,听得很清晰。 哪怕座次靠后的颜白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李二说的话意思很简单,在即将过去的一年感谢诸位臣宫的劳苦功高。 希望在新的一年同心协力继续加油云云,李二是以这个为核心,足足说了半个时辰。 最后李二举杯高喊道:“诸君饮甚!” 颜白早就渴了,赶紧随着人群站起身,举杯大大地喝了一口,结果差点喷了出来。 这不是米酒,这是提纯后的白酒,颜白强忍着咽下,然后伸着头往前看,果然,和自己同样表情的人有好多好多人。 离得远看不到李二的脸色,如果看到李二的样子,颜白觉得他一定是在偷笑,恶作剧得逞地笑,偷偷摸摸地藏了这么久,估计等的就是这么一回,让你们喷我,这下新仇旧恨一起算。 颜白小声地嘟囔着:“要是把那群武将喝醉了,今日过后,殿里的文官可能会少一大半,说不定以后就剩下武将了。” 说罢,看了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刚好就是文官这一半,颜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行 “好酒啊,此乃仙酿啊!” 不知道是谁在拍马屁,听声音像是李崇义的老子,还没琢磨出是谁来,殿内一下全都是好酒啊,此乃仙酿的欢呼声。 借着欢呼声,众人又开始举杯,有的明显不能喝,但是为表忠心,杯杯一饮而尽。 额滴神啊! 颜白暗暗咋舌,皇宫酒宴的酒杯叫做觞,全名叫鎏金蔓草纹银羽觞,椭圆、浅腹、平底,两侧有半月形双耳,就像鸟的双翼。 敬酒饮酒的时候用双手握着它的双耳,一敬一饮就显得极其的儒雅。 好看是好看,但是很大,它的大小跟家里小七儿吃饭用的碗差不多,按照颜白的估计这一觞最低有一两酒,如今已经举杯四次,完蛋了,所有人小半斤酒下肚了,再等一会儿酒气上涌。 明日之后李二就会豪气宣布:承让承让,诸位臣公不胜酒力,朕一个人就喝倒了你们一群。 想想也是,古往今来有几人敢在皇家酒宴上喝醉,出丑不说,还容易说错话。 可如果在酒宴上皇帝一个人喝倒了一群,那就是宾主尽欢,这就是美谈,这是君臣同心的佳话,十有八九是会流传青史的。 颜白觉得自己现在那是‘简在帝心’啊! 不信你看,现在都已经有了在使劲晃脑袋眨眼睛的,这是酒量浅的。 这时候要是再来一杯,估计就该呼呼大睡了,不知道这些大臣喝醉了会不会吐,如果吐了,嘿嘿,那就好玩了,到时候大殿内满是污秽,臭气经久不散。 不知道李二见了会不会后悔! 颜白期待的第五次举杯没来,歌舞倒是来了。 颜白真恨自己官位低,自己现在如果是个什么尚书侯爷国公之流,说什么也要找个理由提一杯,这机会来之不易啊,等到明年,这群人吃过了今年的亏,再想看他们喝醉得多难啊! 宫里的歌舞不攒劲,但是胜在一个大气,跳舞的女子面容娇美,身段窈窕,所以,哪怕你欣赏不了歌舞的含义。 但是仅从她们绝美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你就可以明白,这一定是一场精心准备且盛大的歌舞,别人都是偷偷地看哪个最漂亮。 颜白是光明正大地盯着看,哪个好看盯哪个! 歌舞放缓,乐声也变得轻柔,这时候魏征捧酒出列,乐师的动作一下子变得轻盈起来,乐声由轻柔变成了时有时无。 “盛世将至,盛世、盛年、盛会、盛举,臣魏征为陛下贺,为新年喝......” 看到魏征出来敬酒了,颜白真是开心得不行,这是第五杯吧,这一杯下去那个晃脑袋眨眼睛的估计会扛不住了吧! 嘿嘿! 来了,魏征出列只为喷人,今儿头一次说好听的,李二被魏征拍得很舒服,携着长孙皇后站起身,大声道:“诸君饮胜!” 喝了,喝了,颜白站起身,跟着众人举杯! “陛下,臣听闻颜县男颜墨色文采斐然,此情此景,君臣同乐,何不请颜县男赋诗一首,让我等这些不同文笔的也好仰慕一番!” “甚好!” “臣复议!” 谁啊,这他么的没个眼色,颜白正等着看洋相了,结果就听到有人把自己推出来,伸长脖子一看,义安王李孝常。 推波助澜的还有长孙言美他爹-长孙安业,该死的,长孙言美你等着,有本事你别去国子学上学了。 “陛下请眼县男赋诗一首!” 剪刀大嗓门还是那么的难听。 第67章 人间第一流(三) 作诗,这是每年宴席该有的流程。 颜师古自己在前隋的时候也曾做过,主要就是讨个彩头,好就好,不好也无妨,本身的重点就是宴会。 不过... 颜师古也很好奇自己的小弟小白能不能立刻做出诗词来,今儿就算做不出来也不打紧,顶多罚个酒,大家哈哈一笑就算。 能做出来就更好了,毕竟在座的各位都是饱学之士,一首脍炙人口的诗词,赢得名声,足以让你少拼搏很多年。 所有人都明白,诗词一道于心于景,感觉来了文思泉涌,感觉没有那就是生拉硬扯,如今的这个场面,颜师古有些不看好小白,在他看来这满是酒气的大殿就不是做诗词的地方。 “颜县男,你的一首《爱莲说》让京城纸贵,不知道多少学子夜不能寐并奉为圭臬,立志要做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人,今儿恰逢佳节,小子可有佳作否?” 李二坐在高处,颇为期待地问着颜白。 “陛下都这么说了,臣就算挤也要挤出来一首!”回首看着众人,颜白笑道:“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小子做的诗词,那绝对是一顶一的好,我这一首词一出,各位长辈叔伯回家后切莫自家小的出气哦!”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孔颖达抚着长须笑骂道:“君子慎独,处以中庸,小子好大的口气,快快做来,如我等不满意,今儿我案上的酒你就要替我喝了!” 听着孔颖达话里的关怀之意,颜白拱拱手,笑道:“遵命!” 李纲也笑着接着说道:“来来,我等洗耳恭听,来来,笔墨伺候,老夫今儿亲自为你执笔,你小子可莫要胡吹海螺,要是我也不满意,这案上的酒你可也要替我喝了!” 坐在靠后的李崇义兴奋地伸长了脖子:“快些做快些做,正愁明日去见小莲没有啥拿得出手的,今儿小白有佳作出手明日我也就有的拿出来了!” 李晦深吸一口气,吁出口气:“大兄,为了那妖女你都被打了这么多回了你咋还不长记性!” “你懂个屁!” 史仁基刚才吃了口羊油,总觉得嗓子有异物,正在使劲儿吞咽,闻言恨声道:“小白他的一首《当官后》我阿耶给我请了一个先生,一首《爱莲说》我阿耶又给我请了一个。 还是从山上什么大文豪,今儿他要是在来一个,以后我也不要当差了,估计啊,整天都会被关在屋子里学习!” 李晦叹了口:“我也没见小白读过书啊,难不成这家伙真就是过目不忘?” 李崇义得意道:“我跟小白差不多,我是过耳不忘!” “滚!”李晦实在忍不了:“大兄,你少说话,就会少挨打。” 这时候众人又听颜白说道:“陛下,小子也有个要求,一个小小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说!” “如果这作的好,就请义安王和右监门将军多提几杯如何?” 颜白不知道义安王是出什么心让自己出来作诗的,但他的心绝对不是好心,无非就是下不了台,出个丑,说白了就是恶心人。 其实颜白想简单了,义安王总觉得《爱莲说》不是颜白所作,可世人都说是颜白所作,李孝常打死都不愿相信颜白会有这个水准,今儿正好,都是饱学之人,是真是假,一测便知。 所以他今儿让颜白出来就是打算撕开这个欺世盗名之徒的真面目。 不然怎解火烧店铺的旧恨。 义安王李孝常闻言豪爽地大笑:“如真有华章出,别说一杯,就是十杯我也认!” 长孙安业也笑道:“颜县男快快作来,我洗耳恭听!” 颜白朝着众人拱拱手,然后挺直腰板,说道:“今日恰逢元日,小子就以元日为题,写诗一首,随口现做,无章无法,所谓众口难调。 在小子看来诗词也是如此,每个人都会感受不同,若是不好,还望诸位叔伯长辈给小子几分薄面,等小子含饴弄孙的时候也能回忆今朝。” 颜师古满意地点点头,这么就对了,态度摆在那儿,礼数也不缺,这就很好了。 李二和长孙相视一下,多了些许的期待,宴席中的诸位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也屏住呼吸, “元日,宋…送给大家!” 颜白咯噔一下,造孽啊,这太顺口了:“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这首诗入课本,在众多写过年的它是最好的,这个要是有人说不好,颜白已经做好了开喷的准备。 颜白做完,众人无声,颜师古闭着眼沉思了会儿,再睁开眼满是惊奇,他不可思议的看着颜白,这么会功夫作这么好的一首诗? 孔颖达抚着长须,出声点评道:“此诗有意,也有象,文字本没有情感,这首诗我看到了情感,也可说是已经到了有我之境,新旧交替、万象更新,历历在目,极好,极好,称得上佳作,上上选!” 李纲点评道:““入”和“送”字连用,写出了新生命快捷的勃勃生机之感,以一字为心,再到千万,气象宏大,视同万里,思接千载,厉害啊,我这一辈子也写了不少诗词,可这首我却是写不出来的。” 说罢李纲尽然朝着颜白拱拱手:“颜县男果然是大才,诗词一道老夫在你面前自愧不如!”说罢,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陛下,我这算不算成功了!” 李二笑了笑:“两位老师都说你作的好那就是极好,不过我很好奇这屠苏是什么东西!” 颜白一愣,因为自己也不知道,好在脸色没变,架子还端着,正苦思这是个啥,这时候却听李崇义喊道:“陛下,是一种草,开春长得最快的一种草,多种于南方,咱们曲池就有,李晦钓鱼的时候就喜欢站在那儿……” 河间郡王李孝恭脸都绿了,他恨不得过去堵上李崇义的嘴巴,说就说,你说那么多干甚,真是没事找抽,这是宴会宴会,问的是颜白,不是你! 丢人啊,你人扬名,你在这儿丢人。 颜白现在恨不得抱着李崇义亲一口,他赶紧说道:“李崇义说得对!” 李二很开心:“赏,内侍 ,给二臣子斟酒!” 李二遥遥举杯,李崇义兴高采烈地站起身,难得荣耀,说了一句话,陛下赐了一杯酒,明儿又得吹了! 颜白看着满满的一杯酒欲哭无泪,这一杯灌下去,以自己的酒量今天完蛋了,可这酒是陛下赐的,不喝都不行,看着李二一饮而尽,颜白捏着鼻子也一口干了。 颜白辣得直吐舌头,看着义安王李孝常还有长孙安业:“三杯吧,就三杯吧,小子作为晚辈,亲自给二位斟酒!” 义安王李孝常一口气连喝满满的三大杯,眼神已经迷离了,他突然站起身,大声道:“颜县男你如果再做出一首,我连喝九杯,如何?敢不敢再来赌一次?” 颜白轻轻一笑,老子背诗的害怕你这个,当下拍案道:“好!” “这次我可以提要求啊,嗝……”李孝常打了个酒嗝:“我是个军中出来的粗人,不懂那些文雅辞藻,这样,你来个简单的,听着让人热血彭拜的,如何?” 此时颜白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也上头了,竟然自个儿给自个儿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说实话,我也不喜欢文雅的,我觉得我们男人就该朗诵一下血气方刚的,义安王您先倒好酒,这九杯您是喝定了!” 第68章 人间第一流(四) “他醉了!” 李二看着憨态可掬的颜白轻轻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他不能喝酒,不过这酒量着实差劲,这才没喝几杯就醉了!” “臣妾觉得他有些够呛,义安王这个要求着实有些难了,二郎你怎么看?” 李二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我倒是希望义安王能喝那九杯酒!希望他喝醉了后能安分一些!” 长孙看着李二又皱起了眉头,伸手把李二的手握在手心:“二郎,颜白要开始了!” 颜白摇着脑袋,总觉得脑子怎么突然变得昏沉沉的,望着四处角落的灯也有些重影,拍了拍了脸,颜白大声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 要说做什么诗词最提气,颜白觉得这个是他认为最提气的,无论是寓意还是蕴含的朝气都是最好的。 李二点点头:“嗯,第一句来了,倒也贴切,不过气势是不是起得有点高了?”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长孙也笑着点评道:“和第一句相称,对仗工整,气势只高不低,这立意太大了,收尾就有些难了!” 这时候颜白又猛灌一口酒,大声道:“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大殿响起了轻咦声,不知不觉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看向了颜白,就连颜师古都抬起了头,十分期待颜白后面会做什么! 这立意?这股子迎面而来的朝气,气势浓重而又炽烈。 颜白声音越来越大,语速也越来越快:“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李二看着颜白顿住,摇摇头,惋惜道:“还是立意太高,这些不好收尾了!不过文才却是够了,这么短的时间,这么……” 就在此时,颜白突然指着李崇义还有李晦等人,突然放声嘶吼道:“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一声吼罢,颜白又猛灌一口酒,更大声道:“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李纲眼含热泪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喃喃道:“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突然他大声大笑道:“哈哈哈,雄文,雄文,此乃雄文也,陛下此文当浮一大白啊!” 李二站起身,低声吟唱道:“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最后一句,李二连着高声吟唱两遍,他激动地握着拳头,咚咚地捶着桌面,整个大殿鸦雀无声,只有咚咚声在回荡。 乐师此时也敲打起了急促的鼓点,但咚咚的鼓声跟随心跳,一下子就把人心中的那股子豪气给敲了出来。 李二只觉得心中的那股热气仿佛就要喷涌而出,他仿佛又看到了他在战场上拼杀的岁月,少年,少年啊! 长孙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安义王也不可置信的看着颜白,今日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竟然成他的垫脚石。 此时见其子,必称之为师。 李崇义等人听得是热血澎湃,听得陛下吟唱完毕,李崇义率先翻身而起,紧随李二化作狼嚎道:“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吼吧,他竟然在大殿最中间跳起了舞来。 史仁基也猛灌了一口酒突然站起身:“我受不了了,挨打就挨打吧,不管了!”说罢,他也窜了出去。 李晦叹了一口气:“幼稚!”说罢,猛灌一杯酒,大吼一声:“等等我啊!” 大殿静了片刻,文武百官突然站起身来,看着场中的颜白和李崇义等众人,突然齐声道:“美哉我少年大唐,与天不老!壮哉我大唐少年,与国无疆!” 大殿中突然响起了鼓声,越来越多的大臣走到场中,开始跳舞。 可惜,颜白看不到了,他已经趴在大殿中呼呼大睡。 曲池坊养有鹅,天一亮这些鹅就会仰着脖子喔喔叫,好似在提醒它们昨晚守夜的主人赶紧把自己放出去,它们没把主人叫醒,去把颜白叫醒了。 一声哎呦,伽罗瞬间就冲了进来,欣喜道:“少爷醒了?我温有茶,你起来喝几口漱漱口,不然又得喊着头疼!” “压岁钱给发了没?” “发了!不过小的很好奇,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九百九十九个!” 伽罗边说边忙碌,先把茶端过来,然后又是忙着拿鞋子拿衣服,最后端来热水,拧干毛巾走过来给颜白洗脸,先前颜白一点都不习惯自己洗脸还让人服侍,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就习惯了,不习惯没办法,被拒绝的伽罗总会偷偷哭。 上一次偷偷地哭被嫂子看见了,要不是解释的快,那扫把就抽了下来。 到如今习惯了,反而觉得挺好,伽罗开心,自己也体会到了封建大家庭的乐趣。 颜白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轻轻抿了口茶:“象征这长长久久的意思!对了,大兄几时回来的?” “大爷是早上回来的,回来就睡了,听大奶奶说昨儿他是在宫中聚会喝了一夜的酒,大肥去喂猫那会,还吆喝着头疼,现在没喊了,估摸着睡了。昨晚放爆竹吓跑了几只猫,大肥喂的时候没看到小花,如今正在坊里找呢……” 颜白穿戴好,喝干了一壶茶,看着天色不早了,颜白先去给老爷子给几个嫂嫂拜年,这时候的拜年是很庄重的,不是说见面喊个啥就行,而是要双膝着地认真叩头,女孩子则不用叩头,只需要弯腰拱手就行。 大嫂端坐在那儿见颜白磕头,等起来后亲昵地捏了捏颜白的脸颊:“咱们颜家的大诗人呦,昨儿可是给咱们颜家好好的涨了一把脸,谁说咱们家只会写史来着,现在我们家作诗那也是最好的! 你先好好的去弄点吃的,我们先忙了,一会拜年的人就来了,哎呦,你大兄睡了有一会儿了,我得去把他叫醒,不然一会那些学生啊,同僚啊,来了显得咱们颜家做事儿不地道,这个可不行……” 大嫂扭头就走了,喊着初一初二初三开始忙碌,这时候要准备酒席了,一会儿拜年的来了要保证人家有美酒喝,有美食可以享用,家里老爷子辈分高,每年拜年他们都得先到颜家。 听说今年李承乾会代表陛下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来,再不出来透透气这孩子就傻了! 第69章 乱起(上) 长安这地方历来就邪得很。 说曹操曹操就到,颜白念头还没落下,就看到了小曹公公的那个大脑袋,一声太子到,硬生生被他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随着李承乾认真的走进大门,恭敬的弯腰两手交叉,恭敬的朝着老爷子行叉手礼:“学生李承乾,代表父皇母后给老祖宗元日见礼,祝老祖宗福寿安康,喜乐绵长!” 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李承乾,笑道:“太子有心了,有心了!” 李承乾拜年完毕,下面来的就壮观了,上百人涌入到院子里,由大到小,由老到少,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纷纷叩头。 数十只猫蹲在院墙上,它们歪着脑袋,圆圆的眼睛满是好奇,认真地打量院子里的这群人,不知道他们在在做些什么! “我等给先生元日拜年见礼,祝老祖宗福寿安康,喜乐绵长!” 老爷子招招手,伽罗赶紧过去搀扶,老爷子站起身,笑道:“有心了,都起来吧,托你们的福,一时半会死不了,明年再来看看,看看我还活着没!” 众人连称不敢。 拜完了颜家,众人简单地闲聊了几句,就准备去下一家,准备的美酒吃食也就糕点有人去吃了,至于酒没有人去碰它。 估摸着是昨晚宫里酒宴的恶名已经传了出来,临走时候大家都朝着颜白拱拱手,这让颜白有些受宠若惊,更有些摸不着头脑。 拜年的人走了,众纨绔却留了下来。 “你们不去拜年吗?” 李晦开心地摊摊手:“没看我穿着官衣呢,就是先来你家,然后咱俩一起去点卯上班呢!拜年我大兄去就够了呀!” 尉迟宝宝伸过脑袋:“昨晚你可真的太厉害了,义安王真的连喝九碗,喝完就喷了,那真是海量啊,气得魏尚书左丞直呼有碍观瞻,直呼丢人现眼!还有好几个怕丢人,吐得时候都是用衣服接着的。 走得时候故意落在后面,生怕被人看到了。我给你说这还算好点的,到最后和你一样躺下去的不知道有多少,宫内内侍把人往宫门口送,累得腰杆都直不起来……” 颜白好奇道:“昨晚咱没看到你?” 李崇义笑道:“都说了人家是驸马,坐的位子是右上靠近太子的那几桌,咱们坐在靠门口,那么多人,想看也看不到啊!” 李承乾走了过来,朝着颜白竖起了大拇指:“你最后的那首词是真的好听的我热血沸腾,对了,父皇让我问问你这首词有没有名字,国子学祭酒着急地要名字呢,他准备把你这个大作立在国子学门口!” “你起一个吧!”颜白认真地看着李承乾,又说道:“希望你读书扛不住的时候心里多念叨几句给自己提提气,不然老读书背书,换做谁谁也受不了啊!” 说罢承认不注意偷偷说道:“不爱就不听,然后心里默念……” 李承乾轻笑道:“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走了,我们去拜年,你们去上班,趁着人多好磕头,等一会脱离了大队伍就不好了,进去了不但得认真磕头可能还得接受盘问,一问就是问学业如何,啥时候结婚生子,真是要命啊,快走快走,趁着人多好办事!!” 程怀默说句永远都是这样,半天不说话,一说话就要走,他最近一直呆在左武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几个人一起出了门,走到了朱雀街就分道扬镳,李晦和颜白也分身上马,路上,李晦问道:“裴老爷子家你不去么?”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除夕那日我没去,谁知道被御史台的人抓个正着,要不是轮到陈黯这个老熟人刚巧去看,换做别人估摸着又得逮着我一通弹劾,我算是怕了,我啊还是散衙之后再去吧。 然后顺便把这一圈都走了一遍,虽然时候不对,但是礼节不能少,他们知道我这个情况也是能理解的!” “那我等你,到时候一起去!”李晦看了颜白一眼:“真羡慕你辈分高,去了不用磕头,我这家里行二,基本上是走到哪儿就磕到哪儿!” 打开了县衙的大门,颜白连炉子都懒得烧,空荡荡的觉得太冷清了,颜白索性搬个椅子坐到了县衙门口,找个背风的地儿,准备把这一天磨完了,然后回去补觉,昨晚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就感觉睡了一会儿就被大鹅叫声吵醒了。 颜白把大氅披在身上,面朝阳光,又是个背风地儿,晒了会儿太阳黑色的大氅就吸满了阳光,温度慢慢地散开,颜白也觉得舒服起来,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颜白轻微的鼾声。 在台阶下一辆马车静静地停了下来,长孙安业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见颜白睡着他也没打扰而是站在一边,随行护卫忍不住想出声叫醒颜白,结果被长孙安业的一个眼神给喝止了。 长孙安业以为颜白仅仅是打个盹,不料想自己都站在那儿一个时辰了,颜白还没醒来,耐心已经被耗尽,他忍不住道:“颜县男好兴致?” 颜白闻声惊了一下,睁开眼,一见是长孙安业,笑道:“原来是长孙监门将军来了,您是来报案的吗?” 长孙安业被噎了一下,想了想今日来找颜白的目的,笑道:“本将军不是来报案的,而是来想跟县男谈一笔生意的。” 颜白不喜欢被人俯视,披上大氅,坐起身来,似笑非笑道: “一文钱的生意么?” 长孙安业又被噎了一下,没有想到当初买东市铺子的事儿这小子还记在心上,干笑了几声掩饰尴尬:“那是家仆不懂事儿,事后我已经重罚了,天地良心,这个你可以相信我,当时之事绝对我是绝对不知道!” 颜白笑了笑,心道,当初说在皇后面前给我美言几句难不成也是家仆所为?这家仆好大胆子,竟然都能瞒着主家夸这么大的海口了。 伸手虚引,两人一起进了衙门,如今他也好奇长孙安业说的生意是什么,两人坐定后,颜白问道:“那将军说说看,今儿找我来是谈什么生意?” 长孙安业瞅着颜白,笑道:“昨晚宫里的那酒是出自你手吧!味道很好,就是易醉人,昨日陛下一个人可是喝倒许多人,到现在我的头还是有些晕晕沉沉。” “没错!”颜白点了点头:“是我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加了改进,所以会比以前更容易醉一些,味道虽然比以前更烈,但是喝多了却又容易头疼,将军今日来说的这个生意不会就是这个吧!” 长孙安业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钱!!” 他笑了笑继续道:“我打听过了,你把这个献给了陛下,而陛下也允许你可以酿酒,陛下那里我是不敢说。 所以想来县男这边试试看,我愿意出一百万钱给县男,只求获取制酒良方,今后卖酒所得利皆有县男三成。 而且,酿酒所需物事我可以一力承担,简单说,县男只需要开好铺子,只需要把铺子开得越多越好,找好伙计,剩下的什么都不用担心了,只需要担心钱多了放在哪儿!” 颜白微微摇了摇头笑道:“将军的意思是今后我是掌柜,你呢算是出资者,赚的钱咱们一起分对吧!” 长孙安业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颜白看着长孙安业,说道:“不如这样,我开春之后的确有酿酒的打算,那会儿呢也买了很多粮食。 比如由我把酒酿造好,把酒给你,由你去卖如何?其实这样更好,我底价给你,你愿意卖什么价格都可以,而且也不用出那一百万钱!” 长孙安业脸色微微一变,颜白尽收眼底,心里已经明白,长孙安业不是不想赚钱,而是不想让外人看到他赚钱,至于为什么会这样,颜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不要想,那就要干脆地拒绝! 长孙安业笑道:“我主要还是为了上次之事心有愧疚,所以就想趁着此事略微补偿县男略表歉意!” 颜白已经失去了耐心,摇摇头:“将军,这个生意我做不了,您如果想做,就按照刚才我说的那个法子,至于歉意不歉意的,我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同朝为官,有些磕磕碰碰是难免的,今后你我注意分寸就可!” “如果两百万呢!” 颜白盯着长孙安业:“你想做什么?” 长孙安业已经知道颜白的心思,站起身:“我就是跑腿的,其实是替太上皇来跑得腿,是替太上皇最爱的妃子张婕妤来找的您。 县男您可以考虑,如果觉得好了,随时差人找我就行!” 颜白摇了摇头:“我已经考虑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赚钱可以,但是由我在前,你们在幕后不行!” 长孙安业深深地看了一眼颜白,突然道:“希望不久之后县男还是如此的硬气!” 第70章 乱起(中) 上元节已经来到,衙门的人也终于开始点卯上班。 颜白终于不用看守衙门了,衙门一下子也热闹起来,看得出来,这个假期大家过得很愉快,颜白一下子也就空闲起来。 上元节前后三天取消宵禁,元日里大家用以祈福祝愿长命百岁的幡子还在迎风飘扬,一家比一家的高,攀比之下颜色也是多彩多样,挂在坊门和大门上的桃符还没取下,两侧又挂上了造型怪异的花灯。 东西两市为了吸引更多的游人,他们已经搭好了巨大的灯架,如今灯笼已经挂上,就差夜晚的到来。 街上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城外的人齐齐地涌入到城里来,享受着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难得没宵禁的时光。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喜意,肩膀上的孩子,手里牵着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拎着花灯,虽然太阳还没落下,但是喜庆的味道已经弥漫全城。 衙门的所有人被颜白使唤得团团转,如何防止踩踏,如何防止火灾成了衙门每个人都需要注意的问题。 没有好办法就只能用嗓子去宣传,不良人成了大喇叭,站在路口,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宣传着。 人实在太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李晦颜白还有李泰已经约好了今儿要去东市猜灯谜,诗词一道虽然比不上颜白,但猜字谜这一道两人不服气,势必要在这里拿回一点面子。 李晦和颜白已经到了李泰的府邸。 “真够变态啊,整个延康坊就他一家子,这气死人啊!” 李晦翻身下马,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青雀一出生册封为宜都王,次年进封卫王,被授予上柱国,你要清楚这是正一品的卫王,不是从一品的嗣卫王。” 说着李晦叹了口气:“他府里有个大鱼池,什么鱼都有,可青雀看得紧,别人都可以进,就是不让我进,小气得要死。” 颜白莞尔,这怎么什么时候都想着钓鱼啊! 这么大的瘾? 李泰已经收拾妥当,为了今晚有个更好的体验,他今日穿了一身很平常的衣服,一身绿色的衣服,李泰看着颜白瞪大眼珠,拍了拍肚皮得意道:“怎么样,昨晚特意的让家仆做的,这一身还不错吧!” 颜白正准备说这一身像个绿毛龟大胖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惊肉跳,总觉得有危险,二话不说,颜白直接就朝着青雀扑了过去。 “砰!” 李晦的马儿发出一声哀鸣,往前猛冲几步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几人定眼一看,一支长箭穿透马身,插在了地上。 李泰刚想问颜白要做什么,结果就看到了围过来的护卫,看到了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战马,不等李泰反应过来,众护卫护着李泰就往王府里走去,只要进了那里就是安全的。 护卫的一声声吆喝,越来越多的人涌了出来,死死的把李泰等人护在身后,其中几人死死地盯着颜白和李晦。 颜白喊道:“青雀有事儿没?” 李泰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松了口气:“没事儿,小白,这是怎么了?” 颜白从白马身上抽出马槊,寒声道:“有刺客,刚才弓箭是从崇贤坊那里射过来的,是强弓,你要小心,赶紧进去!” 李泰闻言,知道今日灯会自己是去不了了,怒吼道:“闫楚波,传王令,把崇贤坊给我围了,挨家挨户地给我搜查,我倒想看看是谁坏了我的雅兴,李明将去宫里报信,我怀疑今儿上元日有人作乱。” 一声令下,三匹军马从王府冲出,三个方向疾驰而走,转眼就消失在路口。 “小白你不进来吗!” 颜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摇摇头:“我要回万年县衙,我觉得情况不对劲!” 说罢,颜白翻身上马,趴在马背上飞速地跑开,颜白走后,王府冲出一队人马,凶神恶煞的就分散开来。 这些人都是老手。 根据造成马儿死亡的伤口,断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一群人就冲了出去,一箭之地穿马而过,刺客离王府的距离绝对不超过百步,有了这个大概信息,他们就可以杀人了,不需要知道是谁,全杀就是。 闫楚波捧着捡来的箭矢轻声道:“卫王,弓箭来源于军器监。” 李泰看了李晦一眼,寒声道:“揪出来是谁!” 此时天色已经变暗,陆陆续续有花灯亮起,闫楚波看着眼前跪着的一排人,淡淡道:“把手伸出来!” 闫楚波很清楚,刚才一箭绝对是老手,既然是老手那他手掌大拇指必定有老茧和变形,只要自己按照老茧杀人绝对不会错。 有一汉子明显迟疑了一下,闫楚波看都没看手中长刀一挥,一个人头在路上滚了好远,鲜血像喷泉一样挥洒。 闫楚波就这么杀下去,不知道杀了多少人,回李泰身前整个人都成了血人,他跪倒在地,手捧长弓 :“卫王,已经查明,刺客可能来自泾州大营!隶属天节,属燕王。” 李泰站起身,神色平淡:“杀了多少!” “一百三十七!” “我命你统治延康坊,光德坊,凡有举兵者,杀无赦!”说罢轻轻叹了口气:“燕王啊,你可真会挑时候,非要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搞得血流成河!” 颜白回到县衙,飞速的下达命令,此时下达命令显然已经有些晚了,衙门根本就没有多少人,衙役,班壮都上街去维持秩序预防踩踏和火灾去了,这时候要想把命令及时地传达给每个人难于登天。 可这事儿不能不做,做还有些希望,不做就是没有一点希望。 今天一定有大乱了,这是必然的,一定是的,都敢去刺杀青雀了,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颜白又飞速地朝着家里赶去,他现在多么地希望大肥小七儿还在家里没有上街,多么希望他们再等着自己一起。 只要他们在家里,颜白的心最起码是安稳的,如果他们不在家,不好的后果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会的,不会的,颜白打着马,安慰着自己,拼命地朝着曲池坊赶去。 回到家,家里就大嫂和老爷子在,其余人都已经出去看花灯了,这一刻颜白觉得天旋地转。 颜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心变得坚强起来,他一个人偷偷地进了屋子,从床底拿出铠甲,一个人开始穿甲。 不经意间一个扭头,看到老爷子正在门口看着自己。 颜白的心一下子又慌乱了起来。 老爷子平淡道:“有人作乱是吧!” 颜白点了点头。 老子见状点了点头:“我说我一大早眼皮子怎么一直跳呢,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大嫂此时也走了过来,低着头,认真地帮颜白绑甲,她低着头,呼吸有些重,不经意间,颜白看到嫂嫂发红的眼眶。 颜白笑道:“锁好大门,把九尾抱着,相信我,我会活着回来,我会把他们全部带回来!”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摇摇头:“别的不用想,先想好自己,心要专一,心别乱,记住心别乱!” “好!” 颜白走了,大嫂忍不住哭出声,老爷子冷哼一声,远远地冲着几个老头吆喝一声。 片刻之后,曲池坊里,几个年长的府兵穿着破烂的盔甲,拿着生锈的长刀,聚集在坊门的大门处。 第71章 乱起(下) 李泰被带走了,准确地说是被他王府的卫士带走了,直接带进了宫中,因为护卫们觉得王府不安全。 总觉得刺客还会有,还会来。 麟德殿前,李二正在骑马兜着圈,他全身着甲显得威风凛凛,这是他的习惯,几乎每隔半个月他都会来这里骑马消遣半个时辰,雷打不动。 李泰进宫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他脸色未变,只不过轻轻地叹了口气,有些人真的很好笑,连做官都做不好,可总会觉得自己缺少一个机会。 河间郡王李孝恭就站在一边候着,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进宫,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全身披甲,看着黑马速度渐缓,李孝恭轻声道:“陛下,罗艺称奉密敕,麾兵入朝,已经趁势占据了豳州。” 李二接过毛巾擦了擦汗:“长孙无忌和尉迟大总管已经去了,希望赵慈皓和杨岌不要让我失望。” 李孝恭往前几步,眉宇间露出一抹厉色,轻声道:“太上皇张妃那边要不要?他们最近和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走得很近,听说他们最喜欢在义安王府邸吟诗作画,通宵达旦好不快活。” 李二摇摇头:“算了,父皇爱的东西已经不多了,只要她们不添乱,我宁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她们也想趁乱而起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至于他们……”李二笑了笑:“高俭已经在着手准备了,我们再等等就是,等我腾出手。” “听晦儿说,张婕妤曾经派人接触过颜白,二百万钱买酿酒的本事, 奈何吃了个哑巴亏,颜白这小子太滑打死不上当!”李孝恭看了看李二的脸色,轻声道。 李二闻言笑了笑:“颜家人不好骗,颜白更不好骗,这小子虽然每次做事儿下手都极狠,但我总觉得这小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我仔细地想了想了,他似乎知道很多人,但却又对很多人模糊。 比如他第一次见我,当时他那眼神让我记忆犹新,他像是早都认识我,却又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那眼里有好奇,有失望,甚至还有了然,那时候我惊异不已,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一个少年的眼神!” 李孝恭点了点头:“我想起来了,那时候这小子见到李药师的时候曾经小声地嘟囔道,说什么你手掌的为什么没有塔?” “我猜想颜家老爷子把我们编成了故事,在屋里耳提面命地在教他。不然怎么都说不通,一个恨不得和李威穿一条裤子的二世祖竟然在和突厥人打了个照面之后就改头换面了,果然啊……” 李二幽幽一叹:“颜家人不出废物。” 李孝恭叹了口气:“陛下今日还是要小心宫内啊!” 李二瞅了一眼宫墙:“现在我更担心宫外的长安城。”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小子,这次大半人冲你而来,希望你的运气能一如既往地好,希望你能扛过去,然后我看看你如何实现跟我吹的今后打仗要灭国!” 李孝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笑:“程知节最喜欢放长线钓大鱼,有他在,顶多乱一下,贼子要想翻出些浪花估计不可能,但钓鱼需要打窝和诱饵!” 李孝恭说罢心里还是忍不住一痛,毫无疑问,颜白就是最适合的那个饵。 上元佳节就是正月十五,这一日从古至今玩闹的人从未少过。 颜白先是在各个街道穿梭,家人没有找到,却找到黄山他们一群衙役,然后一群人开始分散人群寻找刺客。 可此时的人哪里肯听劝,嘴上说着好的,转身就指着花灯问好不好看,刺客?有刺客还取消宵禁啊,你这小子真是胡说八道。 颜白没有找到大肥他们,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跟后世大唐不夜城那密集的人群不遑多让。 人太多,骑马是不可能的,加上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稍远一些根本就看不清人脸,别说找人,光是拨开人群往前走都很费劲,尽管越来越多的不良人收到信息逐渐地警惕起来,可人太多,几个不良人根本不管事。 嗓子都喊哑了一点屁用都没有。 颜白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感觉自己坐在火药桶子上,一个踩踏事故起,足以让很多人彻底地消失,那时候哪怕你是钢筋铁骨,你也会变成一滩烂泥。 颜白握紧马槊,朝着黄山道:“敲锣开道我们去县衙!” 黄山点点头,他也觉得不对劲,虽然周围都是人,可他总觉得浑身汗毛竖起,就跟当初杀突厥人一样。 颜白喊过来一群不良人,厉声吩咐道:“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控制往前走的人潮!” 不良人一愣,抽出腰间的棍子劈头盖脸就朝着人群猛砸,别说还真管用,他们还真的用这种笨办法把人群拦住了。 他娘咧,颜白惊出一声冷汗,如果这时候有人振臂一呼,这些不良人,包括颜白今儿想活下来基本是不可能了。 “县令,武侯那里要不要通知一声!” 颜白冷哼一声:“你放眼望去哪能见得着他们,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如今正在静静的等候着,现在我们赶紧走,快,我总觉得人太多了,他们要忍不住出手了。” 一群人奋力地往前挤着,因为县衙的位置和东市挨着的,人都想去东市逛逛,越走越拥挤。 没办法,颜白等人只能折返,朝着朱雀大街走,朱雀大街宽阔,宽百余米,可能会好点。 好巧不巧,颜白在刚到朱雀大街就看到了骑在大肥脖子上的小七还有颜善等人,颜白立刻挤了过去,一把抓着颜善的脖子,然后把李二赏赐的佩剑交给了颜善,急促道:“快,带着他们随便找个府邸进去,快,跟我走,我来开路!” “小叔怎么了!” 颜白咬咬牙:“燕王反了,城里来了死士,他们准备制造乱子。拿着我的剑,不开门的就砸,有这把剑没有人敢不开门,快,我感觉他们要开始……” “县令你快看!” 众人顺着黄山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股明亮异常的火柱子冲天而起,颜白紧张得浑身直打哆嗦,可游人却是发出一声惊呼,他们以为是今日的活动,然后越发地卖力朝前挤去,颜善脸色阴沉了下来。 他抓过颜白的剑,重重地点了点头:“有我在,你可以放心!” 说罢,他一脚踹开了身旁的坊门,大声道:“关门,有当过府兵过来集合,速度快,速度快,关门,关门!” 大门缓缓关上,门缝里小七儿的笑脸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颜白长长吐了一口气,他猛地拿出马槊,狞笑道:“这下老子可就不怕了!走,去县衙,咱们坐在那儿等!” 第72章 杀,杀,杀 走到崇义坊和长兴坊中间的安民街,眼看就要到县衙了,人一下就少了,看着宽阔的街道没有人,颜白眼皮狂跳脸色瞬间就变了。 情况不对劲,他知道,要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儿了。 原本以为是刺客,是小贼,不承想都不是,能让一个街道无人,这最起码也有几十人。 “老黄,准备杀人了!”说罢笑了笑:“这一次得拼命了,不拼命咱们这些人估计一个都活不了了!” 黄山点点头,拔刀割断衣袖,然后把长刀和手腕绑在一起,身后的众人同样如此,他们都是伤兵营出来。 因为颜白来到县衙,成为县尉手底下的捕快,班壮,混迹战场多年,厮杀已经浸入到骨子里面去了! 这一刻他们又变成了悍不畏死的府兵。 黄山站在颜白身前,低声道:“校尉,你先走,这里交给我们了!” “说的什么狗屁话,你都管我叫做校尉了我还能走?以后还做不做人了?”说罢,颜白看着街道猛地一声大喝:“我为锋矢,所有战兵随我列阵,准备杀敌,杀杀杀……” 颜白明白,这里不会有大侠,只有团体才是存活的关键,自己还达不到一个人单挑几十个亡命之徒的地步。 只有战阵才是最好的,才能把所有人的力量汇集在一起。 黄山叹了口气,猛地双手握刀,然后怒目一瞪,随着众人齐声怒吼:“杀杀杀!” 集结完毕,街道两侧立刻冲出来不少蒙面人,他们立刻列阵,颜白看着他们和自己等人一模一样的冲锋队形,这他娘的都是府兵啊。 叹了口气:“贼你妈啊,自己人要杀自己人了,什么世道,你们狗日的知不知道在做什么!” 对面一人闻言冷笑道:“颜县令,听说你在长安已经无敌,今日我们这些粗汉倒是想试试!” 黄山闻言大喝一声:“呸贼子,你们这是作乱,要诛九族的!” 对面那人闻言继续道:“作乱?呸,李世民能杀兄篡位,兄弟们想搏一搏富贵又有何不可?成了荣耀九族,死了两眼一闭管他什么狗屁,来吧,别废话。” 颜白大怒:“受死!” 左手虎口朝前正握马槊,右手虎口朝后反握,怒喝一声颜白就冲了出去,两伙人瞬间相撞,颜白手中马槊如蛟龙出海往前突刺,这一刻,什么担忧害怕全部抛到了脑后,会死吗,当然会死,可这一天迟早会来的。 不敢杀人,不敢冲杀,当什么校尉。 骨子里的那股热血却让颜白明白,要战斗,战斗,不停地战斗。 颜白的马槊是突厥大将阿史德乌没啜的,因为断了半截,所以它不像个马槊更像是一个稍短的长枪。 但它本身破甲功能依旧在,一寸长一寸强,马槊没有阻碍地就钻入那人的怀里,那人眼球猛地瞪得提溜儿圆,低头一看,马槊已经将他洞穿。 马槊猛地一抖,一具尸体如破烂一般摔在了路边,来不及思考,颜白举槊劈斩,横扫,一团团鲜血扑在了脸庞。 两波人满对穿而过,双方立刻转身警惕的看着彼此,地上留下了七八具尸体。 有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一波冲锋,颜白这边队伍里有七个人掉队,对面也没讨好,也有七八人躺在地上发出哀号。 颜白看了一眼身后,死死地咬住嘴唇,这群兄弟没有死在突厥人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手里,现在突然没了,颜白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空了,天地突然安静,颜白深吸一口气,怒喝:“杀!杀!杀!” “杀!杀!杀!” 众人再次迈步发起冲锋。 又是一个交错,又有三个兄弟掉队,可这次对面更惨一下子折了一半,就剩下四个人依旧顽强维持着队形,自己这边就剩黄山,徐木头,还有自己。 “杀!杀!杀!” 随着颜白的怒吼,众人再度冲锋,马槊砸在那人头上,那人猛地一抖,随后就瘫软在地,浑身如电击般颤抖,可他倒下的那一刻也把颜白的胸口砍出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 颜白看了看却竟然没有觉得疼,就觉得凉凉的,麻麻的。 这一次.... 黄山躺下了,他看着颜白在看着自己,吐出一口血沫子强撑着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少了一条胳膊,却发现自己怎么用劲儿都站不起来。 他看着没入胸口的一柄横刀,苦恼地笑了笑:“县令,我这个样子怕是当不成县尉了吧!”然后低着头紧张地寻找着自己的胳膊。 一团团黑色的血块从他嘴里涌了出来,黄山忍不住呛得直咳嗽。 颜白不知道自己流下的是血还是眼泪,他用劲地抹着眼睛,却发现怎么都抹不干净:“陛下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封你个大大的县尉,说不定是县令!” 黄山喘着粗气,笑得很开心:“我知道我不成了,校尉,我的儿子不当府兵要当读书人……” 颜白跪在黄山身前,手忙脚乱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答应你的,我亲自教他,我亲自教他,喂,睁眼啊...... 贼你妈,睁开眼,黄山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睁开眼啊,你大爷的,我去你大爷的啊,我是县令,我命你睁开眼……” 黄山应该是听见了,他走的时候嘴角是笑着的。 陷入癫狂的颜白猛地冲到一个还没死透的蒙面人身前,一把扯开他的面罩,恶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拿着马槊疯狂地捅刺,边哭边喊道: “还我的黄山,还我的黄山,我们说好的一起享福呢,我们是说好的啊……都怪你们,都怪你们.....” “都起来啊,都起来啊,咱们一起去看花灯,来来,都起来啊……” 空旷的街道回荡着颜白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如一只失去母亲的幼兽在深夜苦苦地哀嚎。 长安城四处着火,到处都是哭喊声。 武侯人马出动,他们蛮横地切断人潮,当他们出现这条街道的时候,饶是他们心如铁石,看到这里面的场景一时间也呆滞的站在那里不敢向前。 一边是万年县衙役整整齐齐地躺在那儿如同睡着。 另一边满是残肢碎片,如同人间地狱。 县令颜白背靠着坊墙,坐在血水里,黄山和他并排坐着,脑袋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就像睡着了一样。 右边是一排摞起来的人头,李崇义拨开武侯,走到颜白身边,伸手探了探颜白的鼻息,突然兴奋的大吼道:“小白没死,快,快,备马,备马,去找孙神仙。” 一个如熊的身影突然冲破了武侯的封锁,随手甩飞了几个拦着他的武侯,众人准备射杀,待看到身后一人高举一把长剑,所有人武侯默默地让开一条道路。 大肥走到颜白身前,伸手轻轻地把颜白托起,然后抱着颜白开始朝着城门口跑,越来越快,他的哭声也越来越大,月光下,那道身影就像是一座大山。 程怀默骑着全身披甲骑在战马上,双手一挥,寒声道:“去把燕王府所有人全部枭首,一个不留!” 史仁基捡起地上的横刀,神色不定道:“真厉害啊,这看守城门的守卫是真的厉害啊,他的吃饭的家伙事在这儿出现,真是有意思啊!” 李崇义脸上没有吊儿郎当的神色,他杀气腾腾道:“要不要都杀了?” 史仁基摇摇头:“留给小白吧!” 李崇义轻轻叹了口气:“他是个重感情的,这下好了,万年县县尉所属以下的徭役,壮班,街巡,缉拿,全都战死了,估计一时半会缓不过来了,唉!” 史仁基看了李崇义一眼,轻声道:“小白身中数刀,你说他会不会……” “呸呸呸,乌鸦嘴,你这个姓史的是真不会说话,真是个贱人……” 第73章 尾声 踩踏还是发生了。 足足有三处,哀嚎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一直到武侯冲了过来。 死的人很多,最后清理的时候是动用的铲子。 李晦站在东市口,看着从地上捡起的一只小手,眼泪怎么都止不住。 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一群群张牙舞爪的武侯在各坊各街道横冲直撞,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往往是空手进去,出来的时候手上就会多了几颗人头,然后抬出来几具无头尸体。 等天色大亮,长安城的城门再次打开,除了烟火气息有些刺鼻外,昨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颜善跪在门口,颜家老爷子愣愣地看着他身后的大门口,自从知道颜白生死不知后,他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他已经在这儿等了很久,他没有想到会这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眼见颜师古也慢慢地跪了下来,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就算没了,那也是忠勇之人,送我去裴府,我要去给裴茹孩儿说一声,最后无论结果是怎么样她都该知道。” 颜师古闻言一下子哽咽起来:“阿翁,您现在不能去说!” 看着老爷子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上,颜师古悲怆道:“裴老爷子已经于昨晚走了!如果你把小白的事儿告诉裴茹小娘子,我怕…我怕她遭不住啊!” 老爷子抬起头看着院墙,然后无力地摆摆手,眼神变得坚定:“伽罗,送回去休息,我要好好地睡一觉,我要养足精神气儿,醒了之后我去看小白。” 老爷子刚回去休息,李晦骑着马就冲到曲池坊,见颜善还跪在那儿,他也叹了口气,把缰绳绑在拴马石上,然后飞起一脚就把颜善踹倒,压着声音怒骂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林县令是叛逆,你也是叛逆? 人家万年县咬着牙在梳理户籍,县尉以下全部战死了都还有人在扛着往前走,你在这里跪着哭?听我说,现在滚过去帮忙,主持大局先把长安城捋顺了再回来哭。 骑着我的马赶快去,我一会儿进宫面圣,没有时间多给你说这些狗屁事儿!” 颜善赶紧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去骑马,狼狈的爬上马,心神终于回转过来:“负县尉呢?” 李晦冷哼一声:“这狗日的倒是机灵,自己把自己给吊死了,尉迟宝琳没有办法,为了里子和面子,只能捏着鼻子写了一个战死。” “还有人死吗?” 李晦深深吸了一口气:“整个长安除了万年县官吏,所有衙署都在大清洗,要不是我怕你被清洗小白回来后会伤心,我才懒得跑这么远过来找你。” 宫内。 李二坐在殿前神色冰冷,杜如晦平淡语气在大殿内回荡:“陛下,叛逆已经铲除,贼人放火制造混乱,因为控制得当,长安城内仅烧毁房屋百余间,人口死伤除了万年县战死二十三人之外,其余一切都在控制当中……” 李晦紧紧地握着拳头,他现在明白颜白当初要怒喷封德彝了。 这不是胡说八道是什么,数个坊陷入火海是百余间?被踩死的至少数千人叫一切都在控制当中?怪不得颜白总说官员喜欢报喜不报忧,怪不得颜白说百姓可怜,原来都是这些人啊,这都是什么人啊! 哪怕你怕陛下担忧,但这朝中的所有人都不止瞎子聋子。 看了一眼魏公,他如今闭目沉思,刚才的话他好像没有听见,也没有见他出来慷慨陈词怒喝杜如晦巧言令色。 史仁基见李晦咬牙切齿,轻声道:“别冲动,我阿耶说这么说才是对的,其实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朝廷也需要面子,罗艺造反事儿不小,不能再给百姓造成恐慌了,大事化小其实是最好的。 你听听赏赐就知道了,战死的封荫子孙三代,他老子死前是什么官,他儿子就能接着当,他儿子的儿子还能接着当,这算是大恩赐了,大荣耀了。 信不信,把他们都救活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会笑着立刻抹脖子,烧毁的房屋也会由户部出钱修缮,大家一切都知道只不过嘴上不说罢了! 才封赏玩的罗艺,如今他造反,陛下他心里也难受!” 李晦眼眶红红的:“我算看出来了,颜白就是诱饵!” 史仁基叹了口气:“弄塌了人家半座王府,整个长安颜面无存,罗艺本身就是一个小心眼的,他要造反了,不管成不成功肯定得出这一口恶气,如果换作我,我怎么样也要出这口恶气。 可是城卫守军就很蹊跷了,他们竟然能放这么些人进来,到目前谁也不知道这群人去了哪儿,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不管咋样,事儿算是过去了,希望小白吉人自有天相,他要没了,这人生要少很多乐趣了!” 李晦没在说话,看着殿门口的大灯笼愣愣出神,过了许久他才呐呐道:“当个燕王还不够么?” 裴府门口的花灯还没取下,家仆想去取下来,小娘子却不让,小娘子说家里老爷子临走时候是看着灯走的,很开心,如果把灯拿走了,老爷子会很不开心。 裴茹木愣地跪在棺椁前,这副棺椁是阿翁很早之前就命人做好的,一直放在后院里最深的一个屋子里,裴茹记得小时候阿翁曾躺进去试了试,出来的时候很开心,说大小还不错,就是味道不好。 长大后裴茹才明白那里是人死之后才躺进去的,自此后她就再也不敢去后院的那个小屋子。 红泥看着双目无神的自家小娘子心难受地揪在了一起,就在刚刚趁着给客人端茶的工夫她听到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昨晚有贼人作乱,万年县县令颜白身受重伤如今生死不知,红泥多希望是假的。 可当她看到大奶奶在给所有人丫鬟仆从下封口令的时候红泥就知道这事儿是真的。 可纸里哪能包得住火,宫卫统军元弘善过来祭拜时突然对裴茹说道:“小娘子请节哀,如今裴老爷子仙逝已是人间不幸,颜县男昨日又被贼人伏击,如今身受重伤生死不知,小娘子定要保重身体,切莫……” 裴茹只觉眼前一黑,直接就瘫软了下去。 裴宣机闻声赶紧走了过来,他死死的盯着元弘善,恨声道:“元弘善你够了!” 元弘善连忙致歉:“不好意思,我错了,我错了,我以为小娘子知道,我以为小娘子知道……” 裴小娘子突然晕倒,裴府乱成一片。 远处的一处草庐内。 孙道长轻轻叹了口气:“颜白,能不能活看你自己了,胸口的这道伤口有些深了,流血太多了,唉,杀杀,这事儿就没个头了是吗?” “师父,门口宫里来的内侍已经站了好久了,应该是等你,然后问问颜县令怎么样,要不要先让他离开,晚些时候再来?” 孙思邈皱起了眉头:“愿意等就候着,不愿意等就滚蛋!” 第1章 二月二 二月二龙抬头,天子耕地臣赶牛。 颜白只觉得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看到了很多人,他们远远地朝着颜白挥手,大声地呼喊着什么,颜白努力的想睁开眼看看他们是谁,却发现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孙神仙,已经到了晌午了,今儿还需要喂饭食么?” 孙神仙随意地伸出手贴在颜白的手腕上,随后又放了下来,眯着眼摇了摇头:“脉搏有力了,最近也会吞咽了,先等等看,我一会儿重新换喂药你们拿去煎好,喂完了药再喂饭。” 颜善看了看颜白,叹了口气:“孙神仙,小叔这都躺了半个月了还没睁开眼是因为啥?” 孙神仙看了颜善,言简意赅道:“创伤过重!”说着站起身:“你们跟我出来,我告诉你们这个药要怎么煎熬!” 颜家人跟着孙神仙一起去了药堂,小七儿见没有人管她,握着手里的糖悄悄地溜到了孙神仙单独给颜白准备的病房内,她悄悄躲在门后面,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小叔,又看了看手心有些发黏的糖。 歪着脑袋想了想,悄悄地走到颜白躺着的床前,她咽了咽口水,把手里的糖放在了颜白了嘴边:“小叔,这是最后一颗了,大肥给我的,娘和大娘说你得吃点好的,这个给你!” 见颜白不动,小七儿踮起脚整个身子一下子趴在颜白身上,然后用手掰开颜白的嘴唇,把糖放进去,松手,然后拍了拍颜白的嘴唇,好让它把糖果包住。 颜白正在努力的跟着那一群人跑,突然他停住了脚步,咂了咂巴嘴,好奇的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呐呐道:“小七儿你怎么又吃糖了?” 远处的人影突然消失,它们变成了一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太刺眼了,颜白忍不住眯着眼,举起手遮挡住眼睛。 这一刻酸痛弥漫,颜白人不知发出抽冷气的呻吟声,小七儿张大了嘴巴。 她含着手指,睁大双眼,喃喃道:“小叔睡醒了?” 颜白睁开眼看到了小七儿,惊异道:“小七儿?” 草庐外树顶上的九尾猛地睁开眼,自从大肥没有回家后,它也没有回家了,家里没有颜白的气味,它觉得那不是它的家,它闻着味也来到这里,白日的大肥喜欢蹲在树下,它就爬到了树上。 来到这里没有人喂它,它就自己找吃的,附近有好几个庄子,这里是兵部尚书李绩的庄子,附近也是他的治下百姓,足足九百多户,人多庄子大,里面养了好多狗,九尾饿了就去找狗。 上元日之前这几个庄子有十多条狗,过了半个月这几个庄子的狗就剩三个了,唯一剩下的三个还被吓成了一个哑巴狗,现在天黑了叫都不敢叫。 庄子很快就查出了问题出在哪儿,当下就有人过来找事儿,结果几个壮小伙子被大肥轻而易举地甩到了一旁的水沟里。 说理不成反而被偷狗的打了,他们忍不下这口气,叫来了更多人。 好巧不巧地碰到李晦这一群二世祖带着颜家老爷子来看颜白,几个愣头青出言不顺,说了不中听的话,结果这一群人又被打了,这一次被打得更惨,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指望这群猫嫌狗厌的二世祖手下留情知道轻重,那真是高看他们。 这口气又忍不住了,当下就有人把这事儿告诉了李绩,正巧赶上要开春了,李绩索性就跑来一看,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几个出言不顺的又挨了一顿打,然后李绩亲自去颜家赔礼道歉去了。 就因为这一躺,李绩养了好几年才训练会说话的那个小鸟差点被九尾给吃了,要不是大肥速度快从九尾嘴里掏出来,李崇义心心念的鸟早都没了。 李绩心疼得胡子直抖,可是没有办法去跟一个畜生讲理,恨恨地走了,发誓颜白不走,他再也不来了。 九尾从树上轻轻一跃,就跳到了另一棵树上,然后再一跃,它就跳到了孙神仙草庐的房顶上,嗅了嗅气味,它走到颜白住的那间屋子的屋顶,爪子一扒拉,屋顶茅草被掀开,顺着拳头大小的那个眼,就钻了进去。 小七儿仰着头看着九尾的脑袋,眼睛笑成了一个小月牙,招招手:“九尾快下来,九尾快下来!” 颜白已经回过神来,看着九尾瞄着的是自己,见它弓着身子准备往自己这边跳,颜白脸色大变,赶紧道:“九尾你敢跳我身上我剥了你的猫皮!” 九尾极其人性化露出了些许的委屈,然后轻轻一跃,精准地落在颜白的脑袋旁。 歪着头闻了闻,身子原地转啊转,然后乖巧地在颜白身边躺好,发出咕噜咕噜声。 小七儿也爬了上来,九尾带刺的舌头舔着她的手痒痒,她发出咯咯咯的欢笑声。 外面猛地的传来了四嫂嫂的哎呦声,屋门被打开,颜白看到了自己的亲人,数目相对,随后屋子里就传来了几位嫂嫂喜极而泣的啜泣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颜善抹了一把眼泪,飞速的跑了出去,骑上马就往城里狂奔而去,他要把这个消息立刻告诉老祖宗,再拖下去真怕他会有个愁出了病来,现在好了,现在好了,慢慢地都好了! 宫里派来这儿一直等候的内侍,侧耳倾听一下,然后也眉开眼笑起来,跳上马也朝着城里狂奔而去。 颜县男醒了,醒了好啊,自己再也不能在这儿一站就是站一天了,苦日子终于到头了。 草庐内老神仙分开众人,把手搭在颜白的手腕上,轻声道:“脉搏如地气上涌低沉有力,春回大地,小子恭喜你,挺过来啦,三处重创,七处刀伤,下次别这么拼命了,记住宁愿后背受伤也别腹部受创。!” 颜白咧嘴笑了笑:“是不是很危险!” 孙神仙冷哼一声:“你也知道,因为你老道差点砸了自己的饭碗。不过说来也挺好,你造出来的东西救了你,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这就是道啊!”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皆有来因,这话不是佛家术语么?” “你懂个屁,佛道不分家!” 孙道长说罢,冲着伽罗说道:“按照我教你的,给颜白疏通经络,每次半个时辰,每次三次,三天之后就回去吧,开春了,趁着草木冒头,我也准备进山去采点药草了。” 大嫂嫂闻言不放心的问道:“孙神仙,三日之后可以下地吗?” 孙神仙点点头:“腿没受伤,受伤的是上半身和肩膀,只要不弯腰和剧烈跑动,无碍的!” “多久能好透?”大嫂嫂又问道。 “最早也该到四月底了!” 裴茹这几日一直就枯坐在府前晒太阳,作为裴府的小娘子,她这么坐在府前很不好,可无论谁劝都没有用。 从裴家老爷子入土后她就习惯在府前晒太阳,大伙心里都明白,她在等颜白醒来,她想第一个知道颜白醒来的消息。 人都说颜白醒不来了,也有人偷偷地来劝裴府放弃了这门亲事,这一切裴茹都知道,所以她站到门口,用实际行动来表达自己的心意,来想告诉所有人-你们可以闭嘴! 一匹马飞快的朝这里奔来,裴茹站起身,她咬了咬嘴唇,期望这是一个消息,她已经失去了爷爷,不能再失去爱的人。 颜善跑到裴府前,翻身下马,然后恭敬的行礼道:“婶…婶婶,小叔醒来了!” 多日苦楚一下子宣泄而出,裴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大声痛哭,裴宣机闻声也赶紧冲了出来,见裴茹哭的梨花带雨,他也忍不住双目泛红,欣慰的笑道:“哭出来好,哭出来就好了!” 于此同时颜白醒来的消息也被内侍带到宫里,李二听完内侍的禀告,抬起头,吩咐道:“拟旨,颜家有子名白,明决之才,忠信之实,曷克胜任,居仙游,为万年县令,诰封开国县伯,赐宜寿县伯以敕诰,示以褒荣,奖其益励,以示皇恩……” 长孙皇后轻笑道:“陛下这么赏赐是不是过于恩宠了些,御史台那边怕是免不了有奏章上来说陛下肆意妄为了!” 李二揉了揉眼角:“群臣不懂,说到底其实是亏欠他了,大军出行冰路难行,可他所献马蹄铁却获得众人一致称赞,他所献火药验证后更是具有排山倒海之能,日后攻城略地不在话下。 提炼酒水,医治疮毒,孙道长已经不止一次告诉我别让臣子寒了心,这些都是他应得的,臣子虽然不懂,事之机密,朕不敢多说,但过些时日他们就会明白,到时候他们只会埋怨我这赏赐过于随意了!” 长孙皇后见陛下有决断,笑道:“裴家老爷子把墓地选在仙游!” 李二莞尔:“他真是把孙儿女疼到骨子里了,这一切都是他特意安排的,为了颜白和裴茹能过得好,他真是煞费苦心,可惜啊,这婚事就是三年后了,他是见不着了,走的时候怕也万分舍不得。” “才不呢,听说他交代完裴茹的婚事日期就闭眼了,就跟睡着了一样,从前隋到现在,他这一辈子好生精彩啊!” “他把衣钵传给了颜白?” 长孙点了点头:“裴巨机亲口说的,他说老爷子在颜白身上看到了自己幼时的模样!” 李二站起身:“其实这样最好,颜家人是值得信任的,给了外人不知道塞外要多少个草原王!” 第2章 要去种地了 从孙道长的草庐回来后,颜白每日都会在曲池坊这附近走一走,除了上半身有些僵不能乱动之外,走路倒是很正常。 李崇义啊,程怀默啊,长孙冲啊他们都走了。 二月二立春以来他们这些家里的长子都必须跟着家长回封地去种地,等到地里苗子抽青,农忙暂时地告一段落他们才会回来,他们日后要继承爵位的,种地这件事儿必须得会的! 为此,李二还给全天下所有人下了旨意,就连李二,李承乾这几日都得在曲江池田地里忙着翻地。 给天下所有人做表率。 所以,如今各府留在城里负责看府和管事的人的就是家族里的老二,如李晦,史仁基,李泰,等,如今城里的人少了大半,几个人走在大街上孤单单的像几只野鬼一样。 “小白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颜白看着罗艺一家被斩首的地方,回过神来想了想:“五日之后就去仙游,老爷子嫌我没种过地,怕我去了仙游搞得民不聊生,所以到时候老爷子他跟我一起去。” 李泰看了一眼硬着身子走路的颜白,好奇道:“你身子能行?” “我又不是去种地,我是去组织大家种地,我是地主,我动嘴就可以了,关我身子能不能行啥事儿!” 颜白扭着脑袋看了一眼李泰:“听说风景极好,你不是最爱作画么,哪里适合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泰摇摇头:“算了吧,现在树都没发芽,去了也是光秃秃的一片,我还是等到三月底再去吧!” 史仁基拍了拍脑袋,看着颜白:“你是主官,县衙这么多的事情你难道不管了?县尉所属以下二十三小吏都是新补充的,看着笨得很,没有煞气,你放心?” 颜白摇了摇头:“大牛从武功县平调过来,他也是老人了,有他在问题不大!” “大牛?”李晦好奇道:“屁股还是大腿被拉了一刀的那个大牛?这家伙运气好,说是平调,一个地方县尉怎么能和京城比。 祖坟冒青烟了,以后他回家县令见了他怕是都要弯腰行礼,可惜不识字,要是识字就更好了!这样我东市这边也可以清闲点!” 李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们真是啊,当着我的面想着如何偷懒,就认定了我不敢告诉父皇?” 李晦不说话了,史仁基笑了笑:“我明日就去点卯了,又是一个枯燥的日子的,一站就是一天,要等好久才能看到你们进宫,不说了我准备回府学着管事儿了,不然等阿耶回来知道我偷懒要挨揍了!” “我也是。”李晦也叹了口气:“今天太阳大,可别把我的鱼竿给晒裂了!” 李泰叹了口气:“我要进宫学习了!” 看着他们打马而去,颜白和大肥慢慢悠悠地走到了县衙, 县衙里除了值守衙役去了街上,其余人都在紧张地忙碌着,被烧毁的房子户部已经把钱下发了衙门,钱到了,问题也来了。 正是验证了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口味,衙门本想把钱发下去,可和这些人怎么商量都商量不到一起去,这个说自己的房子大,这个说自己的房子新,那个说自己家里东西贵重,还有的说自己家里存钱比较多。 反正都付之一炬,可以说死无对证了,为此吵得不可开交。 好在知道颜白回来了,当晚萧文石就找到了颜白,把这事儿细细地说了一遍,颜白想到了后世房产商用的手段,给萧文石说所有人不赔钱全部赔房子,所有人都有一个二层小楼,消息一出平息民愤。 如今衙门里能算的正在计算户部送来的这钱能盖多少房子。 颜白没有打扰大家,在大牛的搀扶下选择了一个有光的地儿安静地坐好,看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大牛,颜白笑道:“可还习惯?” 大牛苦笑:“习惯倒是习惯,就是人不好带,一个个的笨得要死,巡个街都不敢正眼看人,知道当他们是个衙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贼呢!” “唉!”颜白轻轻叹了口气:“好些个都是先前兄弟的后人,说到底你我都是长辈,该教训的就教训,实在教不好的就挂个虚职,在衙门吃个空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吃得了这碗饭,给他们安安稳稳一辈子也不算个什么!” 大牛点了点头:“道理我是懂的,他们这性子一时半会急不来。对了,县令,您准备什么时候去仙游?” “咋了,你也想去?” 大牛点点头笑道:“走时候我送你,顺便去看看原先的老兄弟,现在离得近不去看,等他们看到了我估计会说我当了县尉狗眼看人低! 尤其是那个老董,嘴巴臭得像那污染的黑泥,与其被他说,我还不如先买几斤酒水堵住他的嘴巴!” 颜白闻言哈哈直笑:“你这次要真跟我去估计得买好几车酒,那么多人,怕是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啊!” 大牛笑了笑:“该花的钱还是得花,又不是经常买,礼尚往来不是吗,他们的酒我也能喝得上。” 两人聊得极其地开心,都是老熟人了,说起话来没有那些顾忌和心思,也不用看彼此互相看脸色,大牛也是直性子,没啥心思。 两个人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聊得很愉快,两人谁也没发现衙门多了几个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两个时不时大笑的人。 颜白开着大牛正色道:“县衙的事情你多上心,我准备在仙游多休养一段时间时间,好好的游山玩水,听说山里的猎物很多,我长这么大还没打过呢,听说很有意思,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 “朝会怎么办?御史台的人来了怎么办?万一陛下来了怎么办?” 颜白嘿嘿一笑:“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朝会我就回来,御史台的人来就说我去巡视乡野了,陛下来了?陛下怎么会来衙门,整个国家这么多事儿,他怎么有那闲情乱跑,还跑到他们里面。 再说了,陛下出行地动山摇,陛下出行都是要提前几日安排好,陛下出行看到了都是百官想让他看的,他能看到个啥,我怕个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不对劲,受伤后遗症,出现幻觉了,怎么看到了李二? 颜白揉了揉眼睛,睁大眼一看不光有李二,还有李承乾,还有长孙皇后,再一看,他身后的跪了一排的人,整整齐齐的,李二冷笑一声拉过一把长背椅,打量了一番,一屁股坐在上面。 李承乾做了个鬼脸,偷偷地竖起了大拇指,长孙皇后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 要命了,李二怎么就来了?不是出行地动山摇么?怎么没有一点声儿,更要命的是自己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颜白赶紧起身:“陛下,娘娘,太子,大驾光临,小子有失远迎,多有得罪,还望多多包涵……” 大牛嗝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李二,直接晕了过去。 李二看着装着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的颜白,皮笑肉不笑道:“你这当官没多久,心思倒是不少,来来,接着说,别流汗啊,你怕个啥?我能看到了个啥?” 李二学着颜白的语调,把一个“啥”调子拖得又高又长。 颜白觉得自己得解释清楚,别看大家都说李二是一个心胸开阔的皇帝,可谁知道他是演的还是真的,谁知道在朝堂上他的心胸是不是还很开阔。 万一是个小心眼子呢? “陛下,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衙门没有什么好看的,已经形成好了流程,大家按部就班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我充其量就是在其中起了一个过渡而已,况且您也知道了,臣在年底的吏部评审内可是上上选,臣可是个好官啊!” 李二依旧冷笑:“嗯,是个好官,打猎?游山玩水?” “哎呀,陛下!” 颜白突然诉起了苦:“我也就嘴上说说而已,我去了肯定是会尝试打猎的,但是我家老爷子也跟着一起去了,他老人家最是严厉,他能忍受我整天无所事事?在那边建了一个学堂,臣去了要学习,还要教小的学习,忙着呢!” 还是老爷子的名头好使,李二闻言冷哼一声,脸色柔和了不少,可是依旧冷笑地看着颜白。 颜白咬咬牙:“陛下,看您样子您不信是吧?不是我吹,我当官是上上选,我教书育人也是上上选,不久之后如果您在朝堂考核新晋的状元一定要问他师从何处,说不定啊,这状元就是臣教出来的学生呢!” 长孙皇后闻言笑出声来:“小子会吹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李二突然笑了笑:“你是臣,你说的话我当真了!君无戏言,人无信则不立,哈哈,以后每年大考我都会问,小子,就看你能不能成功咯!” “啊!”颜白内心长长叹了口气,怪不得有人总想当皇帝啊,不是理的东西从他嘴里说出来立刻就变得有理了。 教育育人? 开什么玩笑啊,自己连有的繁体字都还在学着写,拿狗屁东西去教书育人啊! “遵旨!”颜白如霜打的茄子:“陛下今日来县衙是视察工作吗?” 李二看着颜白要死不活的样子觉得好笑:“主要是来看看你!没想到看到了一个胡说八道,偷奸耍滑,胡吹海螺的你,值了,不虚此行了,朕觉得以后还是得要偷偷地来。” 说罢,他突然板起了脸:“小子你就不能消停点,元弘善全府一百余口有家不敢回,已经找我哭诉了三回了!” 颜白正色道:“陛下,我和他都是勋贵,他脑子不好气我媳妇,我这作为家主的总得出口气吧,我就写了一封信。 他有家不敢回又不怪我,一个大男人找陛下哭哭泣泣丢死个人,这样的人我建议陛下还是换了吧,丢人!” 李二哑然,苦笑道:“唉,开春了,赶紧去仙游春种去,元弘善朕自会处理。” “不行!” 李二挑了挑眉毛:“朕在跟你说这个事儿,不是在商量这个事儿!” “臣需要赔偿!” “掉在钱眼里卡死你!” 李二气呼呼的走了,整个衙门所有人长嘘一口气,如同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过大家在看县令眼神,变得更加的尊崇。 见天颜啊,今儿见了天颜。 第3章 出发,仙游我们来了 郑阿四已经收拾好了一切,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些年的钱,又借了好多钱才在长安大安坊买到的小房子心里五味杂陈。 他叹了口气不舍地把钥匙交给了身后的牙人,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说好了啊,这屋子得看护好! 这是我成家后买的,可以算得上是我的祖宅,等日后我老了,这儿我还得住呢,还得照顾我孙子呢?” 牙人闻言赶紧道:“郑帅这话说的,您就是不张嘴,租借出去的时候小的也会去千叮咛万嘱咐的,您放心,您的面子小的怎敢不兜着啊! 这算得上是官宦府邸了,做工的苦哈哈还有商贾想都别想,我就租给读书人,好像他们也沾些官气!” 郑阿四被捧得很舒服,点了点头,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转身就上了马车。 郑氏见当家的有些闷闷不乐,抓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轻声道:“当家的,又不是卖掉,心放宽就是了,真要舍不得就不租出去了,啥时候有空闲啥时候回来看看就是了!” 郑阿四叹了口气:“才把借的钱还完了,如今又换新家,还是舍不得啊!” 郑氏白了一眼郑阿四,笑骂道:“有舍不舍得的,仙游那边数亩地才是咱们一家人今后安身立命的命根子,就算你当个衙役攒不了钱,可最好还有地在啊,只要人还能动,咋样都饿不死! 还有啊去了仙游那边好好地跟着颜县伯,勤快些,眼睛放亮点,他对咱们一家子这恩情太大了!” 郑阿四看了眼郑氏的小腹轻声道:“我省的!”看了眼远处微明的天色,心中涌出无限的豪气,抬起头大声道:“咱们出发!” 长安至仙游有近一百里地,这个距离一人骑着快马最快也需要大半日,如果车队出行还有货物这个时间就变得更长了。 因为老爷子也要跟着去,老爷子去了大嫂嫂不放心也跟着去,小七儿看着大肥要走了一直哭,本来没有想着带她的,这个样子也只好带着,老的有,小的也有,这个速度就更不能太快了。 颜白计划的是慢慢地走,看看一路的风景,用两天的时间走到仙游县。 家里能用的人太少了,没有办法就只能把伽罗当作男人用,她作为信使,要骑着快马第一时间到仙游县,为了安全跟他一起的还有裴府的两个家将,他们两个是嫁妆的一部分。 如今已经把自己当作了颜家人。 裴娘子在仙游守孝,他们也很迫切地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小娘子。 他们三个要把消息传达过去,那边好收拾好屋子被褥,这样人困马乏的大队伍过去后能有热汤热饭菜和好生的休息的地方。 离别没有走灞桥是个遗憾。 灞桥在东边,而仙游在长安的左边,走灞桥的话需要绕了个大圈多走十几里路,经过商议,众人一致觉得还是不绕路的好,横穿长安从金光门出,然后沿着官道一路走到仙游。 虽然不是灞桥,但是送别的人还是不少,万年县官吏,东市官吏,李晦,颜善,史仁基,还有代表皇家的李泰,熙熙攘攘的几十号人。 这几个人为了折一根冒芽的垂杨柳,把这些人身后跟着的家仆给折腾惨了,也把这些柳树折腾惨了,为了给自己主子找一根品相好的柳条,好几棵柳树险些被人拦腰给砍了。 就这李泰还说这都开春了这些柳树不冒芽留着有什么用! 虽然离别是伤感的,但颜白却忍不住地开心,为了不显得那么地不合群,颜白故意板着脸,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露出淡淡的忧伤。 李晦手握着柳条,悲切道:“墨色我弟,此去一别再相见怕是数月之后,虽说离别乃是人之常情,但一想到你要走我还是忍不住地悲伤,想当年你我在泾阳大营初次相见,过往历历在目,回首间我……” 史仁基龇牙咧嘴地赶紧离李晦远点,他觉得李晦如今这个贱兮兮的模样像是被李崇义附体了,看一眼都忍不住想出手锤死他。 “得得得!”颜白幽怨地看着李晦:“要做什么你就直说吧,别倒酸水了,把人恶心死了!” 李晦脸色一正挥挥手,轻声道:“去了之后打听下哪里的鱼比较多,等我想个法子请个假去找你钓鱼!” 看着李晦真诚的眼神,颜白不忍拒绝,点了点头。 李泰走过来把手里的柳枝插到马车上,轻声道:“一路顺风,早些回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情,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不用算筹就能算出那么复杂的计算呢!对了,太子让我给你带句话,让你 记得给他写信!” 史仁基走过来,也学着李泰把柳条插在颜白的马车上:“去了好好练武,我也在好好练,你打了我,我迟早会还回来的,到时候别哭!” 颜白收起嬉笑,郑重地弯腰拱手行礼,众人挥手告别。 几十辆驴车跟着前面的马车缓缓而动,大肥坐在车架上,抱着九尾面带微笑的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 “前隋开皇三年废周南郡,盩厔县改隶京兆郡,唐朝立国以来,武德三年的时候废恒州,盩厔县改隶稷州。 今年年初在户部和三省商议下废稷州,盩厔、终南县同隶雍州,不过因为前隋在盩厔县建有仙游宫和宜寿宫。 又因为盩厔两字实在过于拗口,因此治下百姓常自称为仙游县或是宜寿县。”老爷子娓娓道来,虽然知道仙游县就是后世的周至,但头一次知道这些渊源,颜白还是觉得受益匪浅的。 “户部说治下该有七百户,可从朱丁送来的县志来看整个仙游县满打满算不到九百户,这还是加上县衙周边的农户。 都给孙儿说陛下对我是恩宠有加,可在孙儿看来,这么好的地方不到九百户,着实荒凉了些。” 老爷子没有牙,一个炒熟的盐豆子需要咂摸许久,等到它被口水浸得软烂时,老爷子才用仅有的几颗牙把盐豆子嚼碎然后吞下去。 虽然牙口不好,但是吃炒熟的盐豆子却是老爷子难得的乐趣。 上一颗他已经嚼碎了,往嘴里又塞了一颗,闻言说道:“该是有一千九百多户的,突厥人烧杀抢掠后一半人没了,剩下的一半躲到山里去了,如今整个县能有九百户就很不错了,等国朝稳定,慢慢地人就会多起来,着急是不行的!” 颜白把胳膊从小七儿的脑袋下抽了出来:“治下的几百户我打算四年不收租!” 老爷子笑了笑:“你让仙游县的县衙做不了人了,你七百户没满,他们要是知道你不收租全是要来你封地求着跟着你种田的,到时候县令天天堵在府前哭诉,看你烦不烦!” “掣肘啊,掣肘啊!” 老爷子举手敲了敲颜白的头,笑道:“年前说好的学习要记得,去了休息几天就开始吧,家里的几个小的也来了,你可有章程? 再说了,你可以对陛下夸下海口的,他为君,你为臣,你说的话要努力地去做的!” “先从千字文学起吧!到时候看看治下有多少个孩子,一起拉进来学吧,反正放一个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能听懂多少能学多少全靠自己造化了!” 老爷子点点头:“这个态度就不是做学问的态度,还是那句话既然选择做那就做好,别半半截截的让人笑话。” 颜白低着头嘟囔道:“我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啊!” “唉!”老爷子伸手又敲了敲颜白的头:“对孩子求学之路开蒙最难,可对我们来说不难,无非就是一个不厌其烦和耐心地教导,花些钱,找几个能教的先生就行,真有那种是学习的料子的单独拎出来好好教导就是了! ” 颜白叹了口气:“阿翁,三百户都把我愁死了,人都找不到,哪里去找先生啊!” 老爷子往嘴里扔了一个盐豆子,独自咂摸着,眯着眼靠着软垫子:“先睡会儿吧,这些慢慢来,愁不来的,不行我去找些我先前的学生,看看他们愿不愿意来!” 颜白闻言笑道:“那感情好,只要人来,其余的什么都不要担心,屋子,田地,都给他们准备好!” 走到晌午,郑阿四骑着一头毛驴来到了车窗前,轻声道:“县令,前面就是三十里驿了,要不要让大伙休息片刻?” “好,休息一下,等到了六十里驿站的时候咱们就在那儿过夜,明日之后一鼓作气到仙游!” 伽罗三人已经渡过了渭水,来到了黑河,沿着黑河再往前走半个时辰就是仙游县的县衙,简单的休息片刻。 伽罗在两家将敬佩的眼神中再度翻身上马,马蹄声响起,白马发出一声长啸,三人朝着颜伯府冲去。 老朱知道颜白回来,但是不知道那天,从二月二开春以来,他每日晌午的时候都会站在高处翘首远望,他看着远处,众人在山脚下看着他。 如今家家户户都起了小院,他们建造房子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按照离田地远近距离来建造房子,而是不约而同地围着颜府呈扇形建造,到如今就成了颜府背后是茂密宽广的南山,前面就是密密麻麻且规格一致的小院。 这几百户和颜府一下子就组成了一个村庄! 如今现在他们正打算建围墙,不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可这事儿又不敢做主,只想等着颜白来,看看他能不能点头。 从决定跟着颜白起,他们就朴素地认为自己等人的命就该和主家是一起的,最难得是这个主家还有部曲和家将,这就给了很多人期待和希望。 自从二月初四裴茹小娘子来了之后,这些人仿佛多了一个主心骨,一下子就傲气起来了,原本仙游县县令的话还能管点事,还能指挥大家修理下河道和灌水渠,如今只要他一说有事。 朱丁就会冷冷地告诉县令,有问题找我家主母就行,她说做我们就做,她不点头我们就不做。 县令哪敢去找裴茹,她虽说定亲了,但还没成亲。 他要是敢大大咧咧的过去,一直围着她的那几个凶猛的家将立刻就能把撕碎,如今他只能祈祷颜县伯是个好说话的,可是托人从长安打听来的消息却恰恰与他祈祷的相反。 这颜县伯一点都不好说话,最爱的就是杀人,而且已经弄死了不少。 夜深人静他只能望月哀叹:治下有豪门啊,治下有豪门啊,这县令不好当啊! 第4章 到家了 山坡上的朱丁突然眯起了眼,伸着脑袋看着远处三道烟尘,他哆嗦着手揉了揉眼,然后山顶传来他的呼喊:“三匹马过了黑水,正朝着这边走来!” 听得朱丁呼喊后,整个庄子都热闹起来了,伸着脑袋长安方向看,更有甚至直接从家里牵着路车,吆喝一声就朝着大道冲去,他们等不及了,准备去看看究竟。 孩子可没有那么多矜持,哇哇乱叫着也朝着大道冲了过去,虽然他们根本不知道颜白是谁,长什么样子。 住在仙游寺边上的红泥看到庄子里闹哄哄的模样,定眼一眼,朱丁正朝着她疯狂地挥舞着手臂,她赶紧跑到屋里,兴奋道:“小娘子,县伯应该是来了。” 裴茹把一串念珠挂在手腕上,从蒲团上站起身,走到门口,迎着寒风看向了远处,她盯着远处,直到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那一匹雄健的白马,她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撩了撩被风打乱的碎发。 “都是胡女在马背上长大的,伽罗好骑术。” 红泥垫着脚,小声的嘟囔道:“姑爷的衣服破了她都不会缝补,光会骑马有什么用!” 裴茹瞪了红泥一眼:“这个话别乱说,县伯躺在草庐的那些日子全看伽罗她衣不解带地照看,老祖宗都夸她是个了不得的。 县伯醒后为了感谢她的恩情去找了李市令,如今她的阿翁可是东市唯一有一间属于自己铺子的胡人。” 红泥吐了吐舌头:“奴记住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伽罗已经看到了县伯府的牌坊,她赶紧翻身下马,从水壶倒出水胡乱地洗了把脸,拍了拍小白马,牵着它就走了过去。 朱丁远远的朝着伽罗拱手行礼,伽罗见状慌忙跑了过去:“朱大哥这是要奴的命了,大郎要是知道我这般无礼非把我赶出家门不可!” 朱丁笑了笑:“县伯紧随其后?” 伽罗点了点头:“老祖宗也来了,走得比较慢,得迟明天晌午到,我先来收拾府邸,等明日伯和老祖宗过来后好休息。 对了,朱大哥你得帮我找几个人,整个府邸得好好收拾下,我怕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没问题!你先去,我随后就把人带到。” 伽罗没有立刻去颜府,也没有好好收拾,而是立刻去了裴茹的住处,这些日子里她早都学会规矩,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子的事儿,该说什么样子的话她都清清楚楚。 她很清楚这个家她的地位在哪里。 她恭恭敬敬的朝着裴茹行礼,恭恭敬敬的把要传达的消息一字不落的说给裴茹听…… 在驿站过了一夜,天亮众人再出发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地就多了些许的兴奋,南山越来越近,印在瞳孔的模样也越来越大,坚持下去,再有半天就到了。 颜白接连打着哈欠,昨晚在驿站的一夜都没睡好,后半夜狼嚎声不断吵得人睡不着,九尾一点也不安生,听得狼嚎它莫名地兴奋,眼睛放着幽光,总是想着跑出去跟野狼战斗一场,吵得不行,最后直接给他绑着。 最恐怖的是驿站冰冷没有炉子,被窝总觉得暖不热,后来因为实在困得不行了才昏昏的睡去,感觉没睡多大一会儿天就亮了,结果就是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车队再度启动,老爷子昨晚也没有睡好,如今随着马车的晃动,早已经沉沉地睡去。 马车坐得颜白浑身疼,见老爷子在睡觉,索性也和大肥一起并排坐到车架子上,打量四周颜白不由得又开始叹气。 满目荒凉。 刚出长安城那会哪能看,毕竟好多庄子良田都是勋贵的封地。 可离长安城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不能看了,低矮的茅草房,瘦小瘦小的百姓拿着简单的工具在土地倒腾,他们看到车队,拄着农具看着。 好奇的孩子谨慎地围了过来,既不靠得太近,也不离得太远,双眼带着好奇,打量着。 看了看他们,颜白在看了看自己,一种羞耻感突然油然而生,颜白觉得自己和这周围的一切都格格不入,自己就像一个穷横的暴发户一样。 颜白忍不住偷偷想着,这里都这般模样了,那位于南山下的仙游又该是个模样? 望着那些跟着车队跑到孩子,颜白不忍地看着他们还穿着草鞋露出脚丫子,深吸了一口气,颜白又钻到马车里。 “心里不舒服了是吗?”老爷子似乎知道颜白的心思,于是出声询问道。 颜白歪过头喃喃道:“我朝规定,凡是十八岁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受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老人和残障都有口分田四十亩。 就连道士和尚尼姑都给田三十亩,孙儿想不明白,都有这么多土地,为什么他们却舍不得买双鞋子!” 老爷子闻言心里也觉得不畅快,闻言还是解释道:“我朝实行的是均田制,但并不是你说凡是十八岁以上的中男和丁男,每人都受口分田八十亩,永业田二十亩的那样。 这里临近长安,能用来授受的土地只是无主土地和荒地很少,很多都是勋贵官宦的土地。 所以看似这满世界都是土地,可落到百姓手里的其实并没有多少,而且口分田虽然规定年老、身死入官,但实际上能还官的很少。 种地的看老天爷吃饭,天灾人祸,能活着就很不错咯! 小孙呐,你我皆是食肉者,我希望你把如今的感受牢牢地刻在心里,一辈子都不要忘了,如果做官就努力地做个好官。 虽然不能让所有人都过上好日子,但只要有一个人过上好日子,这天底下就少了一个过苦日子的人。” 说着老爷子长叹一声:“仙游七百户啊,什么时候这七百户能过上富足的日子,你就做好了一件大事儿!” 颜白点点头:“孙儿谨记,这一辈子怎么也需要试试。” 说罢他看着老爷子,或许是在给自己打气,又或是在安慰老爷子,颜白继续道:“好日子离不了钱,在孙儿看来这山这水都是钱,人也没有必要一辈子都靠老天爷赏脸吃饭,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换个法子试一试呢?” “哦?”老爷子看着颜白:“粗俗但贴切,你给我好好说,我看看你的法子到底如何?” 颜白想了想,指了指远处的山,说道:“阿翁你看这远处的山,它在百姓眼里就是穷山恶水,可在官员勋贵眼里说不定就是一个避暑游玩的好去处,如果孙儿发动百姓在这里修建一个避暑胜地,给达官显贵提供个游玩去处收些报酬是不是很合理? 毕竟他们不缺钱,他们出来玩儿缺的是舒服和体验,他们用钱买到了这些。 百姓除了田地的收入又多了一份额外的收入,这样他的日子会不会因为多了些钱财而好一些,比如说这些钱刚好可以给家人买一双保暖的鞋子?” 颜老爷子不由地挺直了腰板:“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不愿意把仙游寺和法王塔给玄奘了,想必你一早就有这个打算吧!” 颜白点了点头:“阿翁这仅仅是其中一个打算,其实一个地方只要源源不断的有了人,那这个地方就会很快地富裕起来。” 见老爷子皱起了眉头,颜白揉了揉脑袋道:“哎呀这个蛮费脑子的,等到了仙游我慢慢地讲给你听!” 老爷子笑了笑,指了指马车外还在跟着走的孩子:“你说的是以后,他们是现在,如何?” 颜白想了想突然把脑袋伸出窗外,大声道:“我是宜寿县伯颜白,你们听好了,回去告诉你们的大人,我府佃户未满,如果没田又想种田的就来仙游找我,记住,我叫颜白,我是宜寿县伯颜白……” “有用吗?” 颜白指了指胸口:“心安了不少!他们如果信我四年不用租税,不信我也没有法子了,选择在他们自己手中。” 老爷子指着颜白哈哈直笑,颜白也好像想通了,又坐到了车架子上,这次和上次心态大不同。 黑河,因其水色黑,故称黑河,因为它是从南山深处的芒谷而来,又称芒水,它是黄河支流渭河的右岸支流,贯穿整个仙游县,过了黑河就是到了家,当象征着身份地位的旗帜打了起来,整个仙游县都知道正主来了。 颜府坐落的位置比较高,位于一座山丘的半山腰处,隐隐错错间可见县伯府邸那青砖黛瓦,斗拱飞檐,背依南山千峰耸翠,犹如重重楼台相叠,北望长安阡陌纵横,左有黑水蜿蜒而过,左有楼观台仙游寺。 站在门口四周可收眼底,颜白仅仅看了一眼,就彻底地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伽罗带着家仆打开正门,朱丁等两百多号人分立两端齐齐朝着颜老爷子跪拜行礼,就连裴茹都来了。 老爷子轻点了点裴茹的头,笑道:“好好好,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孩子,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待见到颜白之后众人弯腰拱手齐称欢迎家主回家,然后众人依次而出,沉寂多日的颜府一下子就恢复了活力。 颜白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看着站在远处的裴茹。 裴茹见颜白望着她,微微地屈身行礼,颜白笑着跑了过去,然后很是自然地牵起了裴茹的手:“唉,下巴都瘦尖了!” “咳咳咳!”红泥使劲咳嗽。 “咳咳咳,咳咳咳……”裴茹的奶娘也在那儿使劲地咳嗽:“姑爷不妥,不妥!” 颜白恨恨地松开手,怨愤道:“都定亲了,就牵个手就不妥了?” 第5章 开学第一课 山里的早晨比城里冷太多了,院子里一处小水潭里都结了一层薄薄的脆冰。 当炉子燃起,屋里温度升起来,隔着窗户看着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爷子,看着小七儿在大大的院子满世界地疯跑,看着大嫂正拉着裴茹说在哪里挖一个小菜园的时候颜白已经彻底地爱上了这里。 这样吃喝不愁的日子不就是自己追求终极目标么? 颜白从梯子上下来,看着满满一屋子的书籍很是满意,玄奘是个守信的人,他很是遵守约定地把书籍给送到了,书籍范围很广,有很多老书,也有很多抄录的书籍。 颜白粗略地翻了翻,多是些趣谈,见闻,史说,还有一些官员的治理地方的心得。 可能和尚不喜欢自己,又或许还在超级地生气,他们给的佛经很少,这点颜白倒觉不给佛经最好,反正自己又不看。 种子他们给了。 不给种子他们连仙游寺的庙门都进不去,朱丁他们可是一点面子都不给,你要是硬闯,进去了就出不来。 仙游县令为了治下没有命案,天天过来蹲守,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这里死了一群和尚。 如今种子已经种下了,有粮种,有各种菜种,现在就缺棉花的种子了,颜白倒是期待和尚们能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惊喜,只要能够种几亩地,后面就有了无限扩大的基础。 要不了几年颜白就有信心把他种得满世界都是。 已经休息了五六天,颜白觉得自己还是要忙碌起来,不然嫂嫂和老爷子总喜欢绕过来叹气。 今天刚好是约定好的教孩子们读书识字的日子,说出去的话还是要努力地去实现的好,老爷子说人总闲着是会废掉的。 这个说法就很委婉了,要不是自己的伤还未痊愈,大嫂嫂绝对会拿着竹竿撵着自己跑。 颜白像一个鸭妈妈一样带着孩子们出了门,身后跟着二兄的孩儿颜昭语,颜昭言,三兄的孩儿颜昭甫,四兄的孩儿颜微微,这四个孩子里面除了颜微微不怕颜白之外,其余三个怕颜白怕得要死。 颜家建立的私塾在庄子的最右侧,之所以选择在这儿是因为这里有一片很大的竹林,地势很平坦,也很幽静,适合做学问。 如今院墙四周又移栽了很多腊梅花,等到明年这里就会绽放出一缕缕清香,梅竹有了,估计要不了多久菊花和兰草也会有。 半柱香的时间颜白带着几个小的就到了私塾,老朱带着众人已经早早来到,见到颜白齐齐迎了上来,说着好听的话,简单的寒暄过后几个带着孩子的伤患营兄弟把一串风干的腊肉恭敬地交给了颜白。 这是拜师礼。 然后用大脚丫把自己家孩子踹倒在地让他们给颜白磕头。 颜白苦笑,这群人都是府兵出来的,打仗是很厉害,但是教孩子也是奉行军中的那一套,能动手的事儿就绝对不用嘴,不听话就打。 除了打,还是打打打打…… 颜白的手往远处一指,老朱懂了,众人也懂了,点头哈腰地离开,嘴里念叨着县伯辛苦云云,这些孩子不听话就往死里打云云…… 鸭妈妈原本只有四个小鸭子,现在变成了十五个小鸭子。 教这些孩子之前颜白并没有着急地领着他们进入私塾,而是现在站队,按照个子高低站队,站好之后颜白按照身高给每个孩子都排了一个号,严厉地告诉所有人这是他们的学号,要记清楚,不能忘记。 小七儿是唯一的女孩子,她的学号是二,还有一个小娃明明比小七儿大,但是个子却比小七儿矮很多,他成了一号。 颜昭甫个子最高,也最大,他成了最大的十五号,为了把他嘟着的嘴巴抚平。 他被颜白钦点为班长,他知道班长是干嘛的后咧嘴直笑。 颜白见状不由得暗自嘀咕,不知道颜昭甫这个班长会不会告状,会不会啥都管,多年以后会不会被人堵在路上挨打。 好了,老师有了,孩子也有了,下面就可以进入私塾开始分座位,然后讲一些注意的事项。 可一转头颜白看到私塾的大院子里有杂草生长,颜白大笔一挥,大声道:“今日上午的第一节课我们要打扫卫生,现在所有人把院子的草拔干净。” 看着孩子们兴高采烈地拔着草,坐在台阶上晒太阳颜白颇有些怡然自得,终于找到了点班主任站在二楼俯视整个操场的感觉。 爽! 上午拔草,下午的时候颜白就正式地开始教大家学习东西了,因为是开学的头一节课,颜白没想给孩子们造成多大的压力。 所以颜白选择自己曾经学过的《对韵歌》,朗朗上口不说,还好记,对于孩子的启蒙来说最好不好。 因此一节课颜白就教了《对韵歌》的前半部分,云对雨,雪对风,花对树,鸟对虫,山青对水秀,柳绿对桃红。 当郎朗的诵读声在林间环绕而起的时候,整个庄子霎那间都变得悄然无声了,鸡不敢叫了,说话也不敢大声了。 所有人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就连猎狗的嘴都被庄子里的人用绳子绑着不让它张嘴。 府兵方三面朝私塾的地方静静地跪下,泪流满面叩头不止,娃他娘你看到了吗,娃读书了,咱们的娃在读书了…… 庄子里很多人死死地咬着嘴唇,他们双目含着热泪,敬畏地看着私塾的方向。 老爷子坐着小车看着私塾的方向面带微笑:“圣人之音,万物收声!” 仙游县令站在远处,他看着颜家庄子方向喃喃道:“圣人之在天地间也,为众生之先!这些孩子好运气啊,拜师颜家。 日后无论读书成与不成,起点就比别人高了不止一点半点,我这求学求了一辈子却没个名师,时也,命也啊...! 颜家四小在颜家都学过很多东西,所以这几句对他们来说不是很难,跟读朗诵几遍后几乎都能够背诵下来. 可是庄子的这十一个孩子就没有这么个基础了,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背了上句立刻忘了下句。 就算给提示那也不行,你说一个字,他就跟着说一个字,挤牙膏式的背诵法。 颜昭甫坐在后面很是自得地在那儿咧嘴发出嘲笑声,正憋着火的颜白猛地一抬头:“颜昭甫你给我滚过来!” “小叔!”颜昭甫怯生生道。 “叫先生!” “先生!”颜昭甫看着颜白,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为什么笑,这么好笑?你们在家学过,大数的字都认识!”颜白伸手指了指其他人:“他们没有学过,学得慢是理所当然的,选你做班长的时候我就说了,你是他们的大兄,他们不会的你要去帮助他们。 你倒好?用笑声帮助他们,现在我不教了,你来教他们背诵,他们不会背诵,晚上回家就别吃饭了,记住了没有?” “知道了小…知道了先生。” 孩子和孩子之间相处就不会有很大的压力,在颜昭甫的帮助下,剩余的十一个小的陆陆续续地就有人会背诵了。 大家的状态一好,学习就变得简单有效起来,到了傍晚时刻十一个孩子基本差不多都会背诵了,虽然极个别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但是相比一个时辰之前,这个结果已经很令人满意了! “颜昭甫明日你负责检查,会背一个进来一个,不会背诵你负责再教一次!” 先前被颜白凶得蔫巴巴的颜昭甫突然一下就好了,不由地挺直了腰板:“好的先生!” “好!” 颜白站起身,众学生见状不由的挺直了腰板:“下面我们来学些第一个生字-风!风其实是一种现象,生活中我们经常可见,诗文里我们也经常可见,比如刘邦的《大风歌》里面所言,大风起兮云飞扬……” 教得怎么样颜白自己不知道,但是要说故事怎么样,那绝对好,不信你看孩子们睁大的双眼,和那合不拢的小嘴巴。 讲了风云两字,看着孩子们歪歪扭扭的在沙盘上写着这两个字。 颜白觉得今天的内容就只能这么多了,于是给了孩子们足够的休息时间,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慢慢地熟悉,慢慢地玩到一起。 相比孩子们的快乐,颜白心里那个愁啊。 总不能只教这些吧,不是君子六艺,琴棋书画么,光读书认字那多无聊啊,就算是个天才,每日学些这些枯燥的知识那也不能有丝毫的长进。 但有的孩子天生就不爱学,难不成就不能在别的方面崭露头角?他们这一辈子就完了? 难不成这样的孩子就成了无用之才? 天才都是偏科的,也可以说执拗的,他们喜欢的东西很单一,所以他们才能把单一的兴趣爱好变成自己的生存的本事,所以课程的安排一定要丰富多彩起来,这样大家才会爱学习。 这样孩子们的天赋才会展露出来。 课程也得好好的规划一下,琴棋书画各一节课,如果可能的话在给每个孩子准备一匹马,骑马也是一节课,射箭再来一节课,这样的话孩子们每天学的都不一样,大家都会充满了期待。 可是愁啊,这穷山沟里怎么去找那些能教各种人的老师啊。 想了很久,颜白决定还是得跟老爷子好好商谈一下,要好好地把他强大的人脉利用起来,每个科目的先生一定要有,不仅为了孩子,更为了自己,他们以后过得好,自己这个地主也有面子不是? 深吸了几口气,颜白还是抚平了内心的焦躁不安,不要着急,一定不要着急,慢慢来,慢慢来,万事开头难,万事开头难…… 颜白觉得此刻的自己很像阿q! 第6章 愁死人 尽管私塾的老师不齐,但开始了就不能停下来。 因为只有颜白这一个先生,所以现在一天的课程孩子们就只能学习三种课程,上午大家一起学习认读写,下午的时候颜白会教简单的数学,从简单的九九加法表开始。 这也是阿拉伯数字头一次在大唐生根。 早上会单独空出来一个时辰教所有孩子卫生和安全相关的知识。 当然还是从不喝生水开始,从不下河游泳开始,从不爬树开始,卫生相关的知识是颜白擅长的,也是自己接触最多的,所以能够讲的知识很多。 从开学的第一天到现在,所有孩子的指甲壳里面没有了黑泥。 上课也带上了竹筒水杯,头发也收拾得整齐利索了,虽然每个孩子脸上依旧还有冬日带来的‘高原小红脸’,但是整体样貌有些读书人的模样。 这也是唯一让颜白满意的。 如今私塾的旁边在建厨房,厨子是从庄子里出来的妇人,食物是由颜府准备,本来颜白还想着让所有学子学会自理,想搞个封闭的军事化管理。 但农村的孩子早当家,除了颜家四小自理能力差点,其余十一个都是像个小大人一样,他们除了不怎么说话,洗衣做饭,撒网打猎没有不会的,懂事得让人心疼。 第一节下课,红泥来到了私塾门口,她不敢敲门也不敢喊,在府里的时候她都知道私塾是重地,女子不能进。 要不是小七儿休息的时候无聊冲着门缝往外看,估计今儿上完课也没有发现大门外还有个人,看着地上的一圈脚印,颜白估摸着等了很久:“红泥,怎么了?来了怎么不敲门?” 红泥笑了笑:“姑爷,裴小郎君来了!” 红泥的话音落下,一旁就走出一个少年,他看了一眼颜白,然后捧着腊肉,恭敬地跪倒在地:“先生,学生裴行俭拜您为师!” 虽然三日之前都知道裴行俭要来拜师,但今日初次见到他颜白还是忍不住端详了片刻,圆脸大眼剑眉星目,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成为美男子的资本。 他来这里全是裴茹的安排,因为按照辈分来说她是裴茹的堂弟,都是河东裴氏族人。 裴行俭是裴茹的族弟,裴行俭他爷爷裴定高和裴家老爷子一块长大,两家关系向来极好。 可在命运的捉弄下,裴行俭是个很苦命的孩子,他是一个孤儿,在出生的那一年一家老小全被王世充给杀害了! 还是灭三族那种杀,他这一房就剩下他一根独苗! 裴行俭侥幸活命,他被他父亲的手下的大将罗士信养大,然而,祸不单行,没过几年,罗士信也战死在了洺水城,裴行俭再次成为了孤儿。 为了回报罗士信为大唐献身的忠义,李二以为裴行俭是他的儿子就收养了他。 如今他已经十岁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孤独地活了十年。 裴茹心疼他,听说颜白开始亲自授课的时候她就写了一封信给了长安城族里大伯,在裴府的安排下,裴行俭就来到了这儿! 别人不知道这孩子未来的成就,可颜白却是知道清清楚楚,在以后他可是号称书法家中最能打仗的,将军里书法最好的,就连高宗李治都是他的迷弟。 裴行俭手捧着腊肉微微有些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姐夫在想什么要想这么久,是看不上自己,还是觉得自己不可造就? 是了,自己无父无母,又无长辈在世,一个小小的拖油瓶,一个小尾巴,谁会喜欢呢?况且,姐夫是颜家子弟,家学渊源传承千余年。 一首《爱莲说》轰动整个国子学。 元日当晚那一首《大唐少年说》更是一鸣惊人,国子学祭酒孔师曾不止一次地赞叹,说此子大才,以后国子诸生见其要言之为师,国子学诸生要执弟子礼。 上元日血战叛逆更是号称悍勇,国子学诸生眼里姐夫颜白就是他们心中的文武双全。 裴行俭自己早都想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姐夫,奈何没有勇气,自己就是个没名堂的,有何本事去见名动京城的英才。 当收到裴茹姐姐的书信,更是激动彻夜难眠,天一亮就准备好一切要来这里求学,可如今,自己的这个姐夫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自己,自己都跪了这么久了,胳膊都发酸了,可姐夫却久久没有发声。 腊肉也没收下。 就在裴行俭万念俱灰忍不住要落泪的时候,却听颜白说道:“我在长安猫嫌狗厌,更是被人称为刽子手,种种放荡令人不齿,我认真地问你,你认真地思考,可真愿拜我为师?” 裴行俭想都没想连忙道:“学生裴行俭一百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好!”颜白伸出手掌搭在裴行俭的额头上:“你不后悔,我颜白也愿拼尽全力祝你成才,书之玉版,藏诸金匮,行俭自今日始你就是我颜白弟子,入我颜家门下当遵守颜家家规,当知孝仁礼义,可愿?” 裴行俭明白自己这是成了颜家的亲传弟子,远非一般师生可比拟,简单说除了不姓颜,日后行走各处跟颜家子弟一样,闻言当下立即磕头: “先生在上,弟子裴行俭当恪守家规,不敢忘却!” “好!”颜白接过腊肉,把裴行俭拉起,转身对红泥说道:“带行俭回府,告诉伽罗,让她给行俭收拾好房间,让他好生的休息,日后府里相应物事调度我不在可找行俭商议,由其做主。” 红泥开心地露出笑脸:“好嘞姑爷,奴这就去!” 走在回去的路上,红泥耐心地给着仅有十岁的裴行俭说着她知道的规矩:“小郎君,府里面颜家老祖宗也在,一会儿您进去之后要记得先去叩头,从老祖宗那里出来后您还得去给大奶奶磕头。 她是姑爷的大嫂嫂,她是陛下亲封的郡夫人,不过您不要担心,大奶奶人很好,没有一点架子,做什么事儿都喜欢亲力亲为且非常不喜欢使唤奴仆,她来这儿是特意来照顾老祖宗的,人特别好。” 见裴行俭点了点头,红泥继续说道:“家里只有五个仆役,不对不对……” 红泥摇了摇头:“准确地说其实只有四个,大肥不算仆役,姑爷和他是兄弟相称,你见了他要懂礼,虽然他心智不成熟,但切莫无礼。 初一初二初三这三个是从宫里出来的,女红做得很好,她们没事就给姑爷做衣服,说到衣服你得注意了…” 红泥加重了语气:“姑爷不喜欢绿色的衣服,最爱黑白两种颜色,等你进府了,你这身上估计也就穿不了好看的绿色衣服了!” “伽罗呢,是姑爷的第一个丫鬟,她是一个胡女,不会女红,也不会做饭,但是马术很了得,在仙游这边的这个府里她就像是一个大管家。 我是听说姑爷把所有的钱财都交给她在管理,不过你日后就是府里面的小郎君了,用钱的时候找她就行了!” “对了,府里有好多只猫,还有好多只飞奴,还有一只很大的山猫叫做九尾,这个也要记一下,不要跟九尾太亲近,太亲近了它就会喜欢你,然后趴在你肩膀上不下来,现在府里的事儿比较多,你来了得勤快点……” 裴行俭认真的听着,这些都是他从未经历过了。 这么些年,裴府是他住得最长时间的一个家,但是他却一点不熟悉,作为孤儿他向来比一般人敏感些,更在乎别人的感受,深怕自己惹得不喜欢。 可如今自己还没到颜府,他就有了一种家的归属感,可能是身份上的认同和转变,又可能是自己真的很想有一个家。 颜府很新,府里面地砖上的黄泥还没冲洗干净,进了门就先看到一个很老很老的老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慢慢地晃悠。 裴行俭知道这应该就是颜家的老祖宗,他立刻走上前,跪倒在老爷子面前:“小辈裴行俭给老祖宗行礼!” 老爷子看了看裴行俭,从腋下拿出一本书,笑道:“师者如父,以后就是一家人,家里没有那么多规矩,来,这本是祖上所写家训,是我往年的抄录,现在眼花了也抄不了,天底下也没几本了,送给你,算是见面礼!” 老爷子言语里的疼爱让裴行俭不能自已,捧着书连感谢的话都说出来,在那儿流着眼泪。 老爷子知道裴行俭的身世,见这孩子眉宇间有一股郁结之气,笑了笑,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推车:“来,推我在府里面转转,我带你认认路!” 裴行俭连忙擦干眼泪,把书塞到怀里,轻轻的推着小车在府里转悠:“说起来你阿耶幼时我还抱过他呢,不过那时距今已经很远了,我都想不起是哪一年……” 私塾的颜白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裴茹说给自己送个弟子,谁料想竟然送来个青史有名的猛人,如今自己和他有了师徒关系,那教书育人的计划就得重新的再好好地计划一下,要不然一个要青史留名的人被自己教成一个默默无闻的人。 那真是被老天爷劈死都不敢吭声了。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要去哪里找人呢? 想了半天颜白决定先从自己的几位大兄下手,他们是清贵官员,按理说认识的不爱做官的读书人不少,只要自己有能让他们心动的东西,那把他们请来问题就不大了。 对对,先给几个大兄写信。 他们如果不行的话就给李晦写信,大不了城里的份子自己不要了全部给他们家,这么好的且能吃一辈子的生意换几个先生应该不难吧! 找程处默?听说他家路子广…… 哎呦,想想程家就算了,崔婶婶是程伯伯的续弦,崔家势力大,自己还是别招惹了,自己才把崔渺和崔先都恶心了,没法子开口…… 哎呦,愁死人啊! 第7章 躲在深山的山民 颜白上火了! 准确地说是上了大火,嘴角长了四个大大的火疮,吃饭都张不开嘴,更别提去讲课了,好在孩子们已经连续学了六天。 跟颜昭甫说了声,颜昭甫就抱着纸张跑出了院子,难受之余家庭作业还是布置下去了。 看着小七儿龇牙咧嘴紧皱眉头的样子,颜白觉得心情好了那么一些。 仙游县是个小县,里面倒是有几个大夫,可是这些大夫也是个半吊子,不光给人看病,也给畜生看病。 他们被朱丁请来给颜白看了,每个人开的药都不一样,其中的一味药是河里的石头砸碎了喝下去,这操作把大嫂惊住了,正在煎药的伽罗闻声就把药给倒了。 老朱也觉得这些大夫不靠谱,这样的人怎么能给县伯治病呢,想了想,朱丁就出了门,在庄子喊了一嗓子,几个壮汉跟着他朝着楼观台走去。 楼观台在颜府的右侧,约莫有十里的山路,此地就是当年老子讲经授道之地,据说老子《道德经》就是在这里写的然后赠予尹喜。 历代朝廷均曾相继在尹喜故居楼观台建庙立观,但由于洪水浸袭,兵祸之灾,就经台保存至今。 但是那些精美的建筑并没有保存下来。 武德三年,太上皇李渊带着文武百官前来拜祭老君,并奉其为先祖,自称自己是老君的后人,自此以后这里每年都会有米帛供应。 因此里面常年有不少的老道在这里修行,他们大多数有官职在身,隶属太史局。 负责朝廷的天文和历法的修订。 听仙游县令说,每年不忙的时候这些道长会来,他们会看病医人。 没有病人的时候会用道观的米粮换取些乡民在大山里采摘的药材,有的会运到宫里去,有的会送到孙神仙那儿,仙游县令说他们之中应该会有人治病。 老朱他们去了,道观听说来意之后很是在意,道观的观主李道长跟着朱丁就下山了,老朱看着走路仙气飘飘的李道长,又看了看手中的横刀,心里不由得觉得这道士看着就是比光头顺眼。 就这干脆利落且不说那些云里雾里的这个劲儿就很令人舒服,原本准备用强的,这些道士倒是很能明白事理嘛! “状如汤火烧灼,疔头呈黑靥,疔肿边缘有疱浆,这明显是心火过盛所致,颜县伯我建议取督脉经穴为主,毫针刺用泻法,休日一日多吃清淡,平心静气之后应该就无碍了!” 说罢动手试针,红得发黑的血液流出,肿胀的感觉慢慢消失,颜白顿时觉得舒服了很多。 “好些了么?” 颜白点点头,轻声道:“好些了,不知道真人如何称呼?” 李道长赶紧起身拱手行礼,连称不敢:“小道李淳风,乡野小道一个,当不起真人,颜县伯这么说真是羞煞我也。” 嗯?李淳风? 颜白不由地打量起了李淳风,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二十多岁,高高瘦瘦的,可能是山风吹得太多,脸上皮肤有些粗糙,有些皲裂。 见颜白盯得时间有些久了,李淳风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颜白醒悟过来,赶紧道:“伽罗,给真人上茶!” “好的少爷!” 李淳风头一次坐椅子,难得这椅子有靠背还铺着一层软软的垫子,相比让人双腿发胀发麻的跪坐。 这新奇的物件和体验让李淳风觉得十分地舒服,同时他对于这个名动长安的不免又多了些好奇。 “县伯今后还是要注意,刚才看脉象您应该有旧伤还未痊愈,如今心火又盛,对身体的恢复更是如拦路虎,今后还是以平心静气好生静养的最好!” 李淳风品着淡茶,看着颜白轻声地叮嘱道。 “唉!”颜白叹了口气:“事务繁杂,缺少人手,心力交瘁之下心火难免就大了些!” 就在这时,朱丁火急火燎地冲到了院子里:“县伯不好了,刘三兄弟和庄子里人上山打猎因为一头野猪事儿发生了纠纷,如今被山里人给绑了,山里下来人说要么拿野猪换人,要么就永远找不到人!” 颜白猛地站起身,所谓山民就是那些躲避战乱躲在深山里活命的人,说得好听些叫山民,说得难听些就是一群野人。 纳税不听召,村子互相通婚,自个儿名其名曰世外桃源,实则吃了上顿愁下顿的野人。 脱离了人类世界,工具缺乏,没有种子,没有布匹,穿着兽皮在丛林乱窜,不是野人是什么? 匆匆走到庄子里,却见山里下来的那个山民正在被大伙绑成一个大粽子,一群人手拿棍棒围着他正在喝骂。 要不是刘三现在下落不明,大伙投鼠忌器,这个家伙绝对会被当场打死。 “县伯来了,都让一下,都让一下……”场面一静,所有人自发地让了一条路。 颜白居高临下看着这个面部有些浮肿的汉子,说道:“我是他们的头,有事儿对我说,老朱给他松绑!” “那头山猪是我们发现了,我们都打伤它了,结果你们的人来了,趁着人多硬生生地抢了去,把肉还给我们,我们就放了他!” 这汉子揉着胳膊看着颜白,说话中气十足,看着他那双手如竹根一样的骨节,颜白断定这个家伙是个高手。 颜白无奈地叹了口气,娘咧,为了一头野猪来搏命,这山上的生活到底得多可怜。 从去年开始到如今,这庄子里家家户户房梁上都有百十斤野味挂在那儿,野兔子,野山羊多的吃不完。 看了看他,颜白问道:“就算我现在给你,山路难走,你扛得回去吗?” “这你不用管,扛不扛得回去那是我的事儿,你只管给我就是!” “一百五十斤够不够?” “一百斤就够了,多的算给你们的了!”汉子豪爽道。 颜白挥挥手:“老朱,凑足一百五十斤肉给他,放他回去!” 朱丁着急道:“县伯,刘三还在他们手里,放他回去了他们不放人咋办?” “不放人?”颜白轻轻地笑了笑:“那我去调集大军说山里有叛逆,到时候就不是放人不放人的问题了,而是要死多少的问题了!” “你们找不到我们的!”这汉子不忿道。 颜白觉得好笑:“我们人找不到,庄子里的猎狗还找不到?再说了,居住的首要环境就是水,顺着溪流走就是了,咋能找不呢?” 说罢,颜白蹲下身子:“看你面部浮肿,你们一定很少盐,我猜你们也会下山换盐!” “我想想啊!”颜白揉了揉嘴上的火丁:“这也太简单了,要么从寺庙里换,要么从道观换,要么从县衙官吏那里换。 不过从县衙换你们好像没有那个胆子,逮住你们一个可以换两吊子的大钱,所以我猜要么是从寺庙,要么是从道院! 你们这答案就有了!” 颜白笑了笑:“其实我就不用上山,我只要在山底下把盐守好,不出半年你们要么抛弃老幼迁移去别处,要么全部病死,就这两条路可走,你说对吗?” 李淳风骇然地看着颜白,因为他知道,颜白说的是对的,而且给山民提供食盐的就是他们道观! 汉子不说话因为颜白说的话没有一点错误,费力地把野猪肉扛在肩膀上,努力挣扎了几次也没有站起身来。 颜白摇了摇头又说道:“我先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替你保管,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颜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替我给你们村子管事的人带句话,就说我宜寿县伯邀请你们下山一起生活,土地自己开,房子自己造,三年不收租子,此外所有的一切依照国法,跟这里所有人一个样子!!” “呸,当官的没有一个好人,最爱说一套做一套,要是真有好官我们哪里用得着进山躲着你们!” 颜白点了点头:“这是你们的经历我不反驳,但是你们可以信任我一次,因为我跟他们不一样!” 颜白突然换了个口气:“告诉你们管事的,告诉他我姓颜,颜色的颜,如果他真的为你们所有人考虑,就该信我一次!” 说罢转过身对着老朱说道:“老朱麻烦找个人送他一程,把剩余的肉放在山口就回来!” “我叫陈林!”汉子看着颜白突然道:“树林的林!” 所有人看着陈林扛着几十斤猪肉进了山里,满庄子的人都是府兵出身且都杀过人,没有人会觉得山里的野人是个问题,根本就不害怕刘三兄弟会死。 但如果刘三死了,那结果就只有一个,穿戴整齐进山,犁个几遍,到时候山民是真的没有一条活路了。 他们是府兵,平时是百姓,可治下一有匪徒盗患他们就是最残忍的杀人机器。 颜白看了看李淳风歉意道:“出了点事儿真不好意思,走,咱们继续喝茶!” 李淳风好奇道:“你就这么断定他们之中管事的人一定知道姓颜代表着什么?这天底下姓颜的人这么多,如果他们管事的没有读过书呢?” 颜白笑了笑看着李淳风道:“智者才喜欢避世,没有个学识过人他们在山里面真的活不下去的,而且我相信他们一定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所以试一试嘛,刚巧他们过得不好,刚巧我这里有地没有人,试一试让彼此都多一个机会!” 李淳风错开颜白的眼神,笑道:“这是他们的福分,希望他们能够抓在手里!” 颜白突然朝着李淳风拱拱手:“还得仰仗真人从中说项了!” 李淳风只觉得整个人寒毛根根竖起,慌忙道:“县伯的话在下不明白!” “刚才那个陈林看了你三眼,虽然很快地低下头,但是我还是发现了,想必他是认识你的!” 李淳风回到道观,看着眼前的龟甲深深地皱着眉头喃喃道:“不对啊,不对啊,怎么能连续六次都是一个结果呢?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啊?整个庄子的人都是福禄之辈,这咋可能,这咋可能嘛?” 第8章 找到了一个老师 “陈老,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小子觉得那个姓颜的就是个轻浮子,我觉得他的话不可信!” 陈林站在到处漏风的木屋里不服气道,早间颜白的话他丝毫不落的传给管事的陈老,但是对于颜白他是丝毫的不信任。 “他把肉给你了,还给了一百五十斤,说明这姓颜的是个能管事的人!”陈老语气虽然有些犹豫,但是就事论事,他对颜白的印象不坏。 “我还是觉得山里好,虽然日子苦点,但是没有那些逼死人的狗官,也没有人把属于我们的粮食抢走,把我们的子女抢走,大伙要是下山去他那儿,我不去,你们都走了我就一个人生活在这里!” 众人看着陈老没说话,大家都有些害怕,害怕自己等人未来的命运。 陈老叹了口气,看了眼众人说道:“跟我们一起进山都有一百三二户,如今过去了二十年我们仅仅剩下不到八十户了,没了五十多户。 咱们都是陈家人,也是一家人,都是五服之内,就算咱们不下山,过些年咱们陈氏真的要做那禽兽之举? 今日我娶你女儿?明日我闺女嫁我儿子?我们是人,不是畜生!咳咳咳......” 陈老说得有些急,忍不住连连咳嗽。 喘了几口大气儿,陈老接着说道:“就算我们不娶不嫁,几年之后这些小的也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入土? 你愿意吗?你愿意吗?你你,还有你愿意吗?” 陈老伸手胡乱地指着众人,凡是被他指着的慌忙避让,陈老说的这个问题就是整个村落面临最大的问题。 “跟着逃难而来的外姓女已经娶完了,眼下这里所有人都姓陈,大伙要真想在这深山老林里活下去,那这个问题任何人都逃避不了,陈林你能解决吗?” 陈林低下头没有了言语。 有人忍不住问道:“陈老我们真的要下山么?那姓颜的真的就是个好官么?” 陈老摇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明日我准备下山,我去找颜白好好谈谈!” “明日我准备去楼观台,我准备去找李道长好好谈谈!” 颜白一边检查裴行俭今日的作业,一边和老爷子轻声聊着:“今儿孙儿诈了他一下,孙儿怀疑这些年道观一直在和山里人有交易,在给他们偷偷地提供着食盐!” “这算是善举了,山里人我见过,长年没有盐吃,很快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走路都大喘气,唉,那日子惨呦!” “阿翁的意思是我明日不用去?” 老爷子点了点头:”算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知道你想把封地治好,可这就跟你几日上火一样欲速则不达,慢慢来不能着急!” 颜白挠挠头:“孙儿听说贤者喜欢避世,万一这山里有贤者他下山了咱们这私塾不就有个老师了么?” 老爷子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原来你小子是有这个心思,不能说你说得对,也不能说你说得错。 不过,跑到山里躲避战乱的人肯定会有读书人,这个少不了的,但是说有贤者,这个可以说是万中无一了,不是所有人都是五柳先生!” 颜白也觉得自己魔怔了,看着一旁也跟着傻笑的裴行俭拍了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看你这字写得,跟鸡爪扒的一样,笑个屁。” 裴行俭抽出一张纸准备再写,颜白叹了口气:“没有听到老爷子说欲速则不达啊,明儿再练吧,赶紧去洗洗睡觉!” 裴行俭走出屋门:“伽罗姐,我准备睡了,屋里的炭我已经自己拿进去了!” “先别锁门,初三姐你去……算了,我自己去看吧!”伽罗匆匆的跑了出来,蹬蹬的走到裴行俭的屋子里。 清晨突然下起了牛毛小雨,长安颜白购买的便宜粮食也在早间的时候到了庄子,现在大伙都排着队去领粮食。 每家每户领粮食五百斤,二百斤留着自己吃,剩下的三百斤用来酿酒。 私塾的读书声在细雨中响起,干活的人往手心呸了口唾沫,从车架上扛起装满粮食大包,旁边的人立马往上盖上一块遮雨布,细雨中大伙运粮的身影排成了一长溜,就像勤劳蚂蚁在搬家一样。 山坡上的一处石台,陈老带着三名陈家汉子站在高处望着山脚下的庄子,看着忙碌的人群,看着袅袅的炊烟。 “他们干活不说话,明显的是心里不舒服!”陈林看着湿漉漉的陈老冷声道,言语里有些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候,私塾的朗诵声戛然而止,从山上往下看,一群小孩子突然从私塾里涌了出来,他们齐齐地站在屋檐下,看着密如牛毛的小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个个却笑得很开心。 就在这时候。 庄子里面的狗开始冲着后山狂吠,在一只大黑狗的带领下它们齐齐地聚集了起来,然后快速的朝着后山冲去。 转瞬之间,几个手拿长弓和横刀的壮汉紧随其后,跟着猎狗的足迹嘴里发出接连不断的吆喝声,也朝着后山而来,越来越多的人警惕起来,他们拿着武器快速的再往颜府而去。 “不得了啊,这家主人还是从军伍下来的,看模样这些人都是从军伍里下来的!”陈老深吸了一口气:“走吧,下山!” 颜白看到了陈老,没有过多的寒暄,而是立刻命人准备热水,热汤,以及干爽的衣服,三个人没有丝毫的区别对待。 虽无礼,但这份心思却让陈老倍觉温暖,看着一旁的兽皮,在看看自己袖口的线头,陈老潸然泪下,原以为自己到死也是兽皮裹尸,没承想死之前还能穿一回麻布衣。 当走出洗漱房屋的大门,陈老等三人看到一小郎君正瞪着一双大眼睛笑眯眯等着大家,裴行俭笑道:“师父说,事儿先不谈,三位定是走了很远的路,又浑身湿透了,要先去偏厅吃点东西,免得感染风寒!” “小子,你家主人呢?你能替你家主子做主?他为什么不来?” 陈林刚说罢就被陈老狠狠的瞪了一眼,刚准备表达歉意,只听裴行俭说道:“因为三位来的匆忙,小子师父在学堂那里还有课没有讲完,所以他就让小子先招呼三位,他把学堂那边的事情安顿好立马就回来了!” 陈老见裴行俭谈吐不俗,拱拱手:“小郎君如何称呼?” “小子姓裴,名行俭。” 陈老闻言好奇道:“裴定高是你何人?” 裴行俭诧异了下,回道:“是小子祖父!” 陈老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又问道:“此府颜家人是?” 裴行俭挺起胸膛颇为骄傲道:“尊师祖上是复圣颜子。” 陈老肃然起敬,腰杆也不由得微微下沉,连忙道:“府上可有颜家长辈健在?” 裴行俭点了点头:“小子师父的祖父健在!” “小郎君,老夫陈末,先祖是“建安七子”陈琳,隋朝末年乱世带领族人躲避战乱进入南山深处,如今已有二十年有余,今日头次下山,未曾想能遇颜师,快快,快带我去拜见颜师!” 裴行俭想了想,认真道:“师父说还是得先吃饭!” 陈老突然吹起了胡子:“小子,老夫还有什么心情吃饭,快到我们去,快快,见了颜师不去拜见,你是想不让我做人嘛?” 裴行俭无法,只好先招呼这三人去见老祖宗,进了门陈老行礼之后还没聊几句就开始大哭,说什么民生艰难,活之不易。 站在老爷子身后的裴行俭有些不明白,不是聊着开皇年间的事儿么,怎么突然就哭了起来? 颜白回来的时候老爷子正在招呼着三人吃饭,看样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站在门口偷听了下气氛很是融洽,时不时地传来几人的大笑声,紧接着又哭出声来。 说这么年山里寨子里的男人死在野兽之口的有很多,如今女多男少,日子过的可怜,言语满是唏嘘。 惹得老爷子也红了眼睛,拍着案桌直接放下狠话,请陈老放心把族人安置到山下来,如果过的不好他会捶死颜白云云…… 老爷子的话给陈老三个吃了个定心丸,这个结果无疑是陈老此行下山的最终目的,原本想着要费一番口舌谈各种条件,如今的一个结果是他料想之外的,也是能给所有人交代的,就连陈林都觉得踏实起来。 难得没有说狠话。 颜白知道老爷子都铺垫好了,进屋之后也没有说其他的,而是拿了四把伞,准备邀请三人在庄子里转一转,说一百遍不如看一遍,于是四个人撑着伞出现在庄子的小路上。 “颜县伯,农田四周挖着这么多大坑是准备做水塘?” 颜白点了点:“根据自家田地的情况,每十户共建立一个水塘,一是在夏季能够保证农田的用水,二是准备种下莲菜,冬季的时候可以挖出来也算给这十户多一个额外的收入,平时的时候就养鱼,到年底养大的鱼也能卖钱!” “那如果我们留下来屋舍该怎么办?” 颜白看了一眼陈林,笑道:“除了陈老的屋舍由我来解决,你们自己的屋舍自己造,不过记得要在规定的地方建造房屋,住的太开了不安全,这山里的野猪太多了,独门独院的很不安全。” 陈林深吸了口气:“我们人少,根本就不能很快地把屋子建好,况且现在早晚还冷,我们还有孩子,这……” “可以找人帮忙啊!” “我们就皮子多,没钱!” “我借你!” 陈林怒道:“啊……我就知道你是个狗官……” 陈老一棍子敲在陈林的头上,发出砰的一声,陈林赶紧捂住了嘴巴,害怕的离陈老远点。 然后他笑眯眯的看着颜白笑道:“县伯就别打趣陈林了,私塾之事如果您不嫌老朽卑鄙,我就当个先生又有何不可?” 颜白闻言赶紧躬身行礼道:“先生大才,又是名门之后,颜家扫榻相迎都来不及,岂敢有别的心思。 先生放心,关于寨子里人下山我保证一视同仁,此后整个庄子的维护和建设还需要大家齐心协力。” 陈林冷哼一声:“我可记着呢!” 陈老也笑道:“要死了,却实现了幼时的志向,唉,造化一事儿最是好笑!” 第9章 下山 “真没有想到你们能在这里生活二十年,好歹也找个山洞啊,你看看这房子四面漏风,不用想肯定是夏天闷热蚊虫众多,冬天四处漏风如同冰窖。 老陈啊,你咋想的,这日子过得仅剩人了你还想着我去压榨你? 把你榨干也没有三斤油,还一天到晚怼这个怼那个,全身上下都浮肿了,你的一张嘴怎么还这么硬。 啧啧,有那闲情盖木头房子咋就不想着用石头黄泥盖呢?是黄泥沾手了?还是黄泥巴跟你有世仇?” 颜白面容平淡,说话的语气温柔亲切,可是那恶毒的语言却如利刃一样一刀一刀地划着陈林早已经百孔千疮的伤口。 眼见颜白的嘴皮子又开始翻动,陈林忍不住大喊:“我受不了啊!你当我不会建房子?山里潮气重,草藤生长快,今年建好了,到明年就要塌。 你当我不想啊,野猪过来挠个痒痒一面墙都没了,老天爷啊,这是在老林子里,不是在你的长安城,更不是你的封地!” 怒吼声惊起林间鸟雀,只见陈林猛地拉弓引箭射了出去,吼声落下,一只大白鸟如倒栽葱一样从空中栽了下来。 颜白见状大喜:“小俭小俭快起来捡回来,今晚看为师给你露一手,咱们吃个叫花鸟!” 裴行俭跳进草丛就消失不见了,片刻后他从草里钻了出来,远远的大喊道:“师父这鸟的翅膀还有脚,还有冠子都是红色的,太瘦了估计不够咱们两个吃……” 颜白依旧嘲讽着陈林:“这都受不了?身为他们的头领你一不能带领着他们过上好日子,二不能给他们一个舒适的环境,三不能机变百出干脆果断,你说你还敢好意思大声乱吼? 还敢朝着无辜的小鸟撒气? 脸皮太厚了,实在太厚了,我要是你我都羞死了!你看看我,我给我的百姓盖房子了,我给他们搞种子,我给他们买粮食,我还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识字。 都尽心尽力到这个地步了你他娘还喊我狗官,还敢鼻孔朝着我,你也不数一数你鼻孔的鼻毛到底有多少?” 陈林把牙齿咬得咯吱响,他现在恨不得一刀捅死颜白然后自杀,可一想到他要是把颜白杀了这里所有人都得死,他又有些接受不了。 深吸了好几口气:“以后我也是你的百姓了,你刚说的我也要有!” 颜白鄙夷地看了一眼陈林,摇摇头:“美得你!我不但要给你们上户籍,还得给你们打地基,还得教你们的孩子。 三年不收你们租就已经对你们够好了,我都已经操碎了心,你可别太贪心了!” 说罢看了看他手中的长弓,心里琢磨了会儿:“以后私塾那里孩子的射艺就教给你了!” “交给我?我为什么要同意,你既然什么都不给我我凭什么帮你的忙,下山了我还得去盖房子还要开垦土地哪有时间?”陈林不忿道。 “看得出来你也是个练家子,这一手弓箭的准头无人能敌,虽说很厉害,但并不是没有人可以代替你!” 颜白看着陈林:“私塾的先生每年有五千钱,土地也比别人多一些,待遇也比别人好一些,你确定不要么?” “我的儿子可以去私塾上学么?” 颜白歪着头好奇道:“你是他老子你问我作甚,私塾的大门对咱们治下百姓所有人开放。” “那我去!” 颜白看着陈林叹了口气:“唉,绕了这么大一圈还不是为了孩子,我不是小气的人,你非要死要面子干什么,早说就行了!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心事被人看穿,陈林难免有些不好意思:“走吧,时候也不早了,先把兽皮运下去今晚好讲究一晚上,明日再上来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收拾一下。” 陈林在寨子里的声望很好,他的一声吆喝让所有人都开始忙碌起来,大伙把堆积在家里多年的兽皮拿了出来。 这一下子让颜白开了眼,羊皮,虎皮,狼皮,金钱豹皮,牢底坐穿兽的兽皮,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动物的皮。 颜白好奇的看着各种各样的皮,陈林走了过来,双手捧着一张虎皮道,表情有些抑不住的悲伤:“这个大虫吃了我大堂哥,挠死了我亲大兄,也叼走了我的小幺妹,为了弄死它寨子里又死了三个人! 好多次我都忍不住想把它烧成粉末,可一想到陈老说这东西说不定哪一天能让寨子里的人活命,我又忍住了,如今我们要下山了,以后就是你手下的百姓了,这虎皮送给你了,我也算是解脱了! 你放心,没有伤口,是我亲自拿棒子敲死的,要拿去卖绝对是个好价钱。” 颜白抚摸着虎皮笑得很开心,和伤心得不能自已的陈林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果然,人的悲欢离合是不能相通的。 寨子里有十七个小孩,从大到小的都有,都很瘦小,摄盐量不够的影响在他们身上格外的明显,没有精神,面部水肿,瘦弱的身子披着兽皮,模样令人心酸。 他们站在远处偷偷地打量着大肥。 大肥又高又壮,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巨人,也是父母所讲故事里面的山魈鬼魅。 “大肥你身上还有糖么?” 大肥伸手在身上掏了掏,然后摊开手心,挠挠头:“大郎就只有这么多了,剩下的都藏在米缸里面!” “怎么还有这么多?” 大肥笑了笑:“你说的我每日只能吃一个,所以我就吃一个,小薇薇最近在读书,她没有时间跟我要,所以就还有这么多。” 颜白朝着那群孩子努了努嘴巴:“给他们一人一个,要是你不够吃我去写信,让大牛给你买点派人送过来。” 大肥看了看手里的糖:“好!” 大肥走过去后给了这群孩子极大的压力,他们心神好像被大肥掠夺了甚至忘记了跑。 在大肥的吩咐下他们乖乖地伸出手,然后一颗糖就滚落在他们的手心里,大肥指了指嘴巴,孩子们福至心灵地把糖塞到了嘴巴里! 甘甜在唾液里发散,孩子眼睛突然就睁得很大,大大的眼眸里满是诧异和欣喜。 颜白看得心酸,看模样就知道这些孩子长这么大应该是头一次吃糖,有的孩子把糖从嘴里拿出来,搁在掌心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不明白这个乳白色的东西怎么会有如此美妙的味道,从未感受过的味道。 “你是山怪吗?”孩子们突然不害怕大肥了,他们看着大肥好奇道。 “我是大肥!” “你姓大?名字叫做肥?” 大肥摇了摇头,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有些不懂,他抬起头望着颜白:“大郎,我姓什么?” “你姓颜,颜色的颜,名肥,肥皂泡的肥。” 大肥憨憨地笑了笑,然后对着孩子们说道:“我叫颜大肥!” “我叫陈继师!” “我叫陈中书!” “我叫陈小静!” 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做着自我介绍,颜白看着他们的谈吐惊讶地发现这些孩子好像都念过书,除了有些腼腆认生之外他们把一个‘礼’恪守得很好。 陈林收拾出了许多晒干的蘑菇干,他见颜白又目露好奇,大方道:“这东西寨子里很多,等下山后我给你送过去,炖野鸡好吃!” “你确定这里都是没毒的?” 陈林笑了笑:“这都是有诀窍的,只要记住了就行,你听好了啊,小鬼伞白霜碗,吃完就不用再端碗!” 一个孩子怕颜白听不懂,赶紧插嘴解释道:“不用端碗就是要死了,活不了了!” 陈林清了清嗓子继续道:“猪嘴菇,小陀螺,吃完神仙也救不活,垂暮菇,血红苏,吃完了全村一起哭!” 颜白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算了,记不住,为了防止意外我以后还是少吃!” 陈林见颜白不喜欢,转身继续去收拾了。 过了许久,他突然放声吆喝:“所有人下山,每人扛好今晚过夜的兽皮, 年长者走在队伍中间,我和县伯等人走在前,其余兄弟走在最后,现在收拾,我们立刻出发。” 朱丁扛起一捆兽皮,闻言冷哼一声,下意识地扬了扬手中的横刀:“怕个屁,咱们这么多人就是来十大虫也不畏惧,多事儿!” 颜白伸脚挑起地上的长矛,信手抛给了大肥,对着朱丁等人低声道:“小心无大错,深山里不比咱们庄子上,听他的安排,咱们开始下山!” 说罢颜白对着正爱不释手把玩公羊角的裴行俭说道:“小俭你要记住听人劝吃饱饭,如果日后你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的同时也要多听听别人的意见,” 山下众人早已经蒸好了热腾腾的大米饭,三大锅肉汤一字儿排开,伽罗带着初一三人清点着碗筷,见收拾得差不多了又开始去看收拾好屋子里面的火炉的火。 今天山民下山,他们要男女分开打地铺,山里寒气重,屋子里的温度格外地重要,少爷说了不能让人生病。 孩子们也做了安排他们今晚会住在私塾里面,同样是打地铺,这个更要注意。 明天开始帮助山民盖房子了,所以今儿一天庄子里就没有闲人,砍竹子,切麦草,挖黄泥,去溪流里搬石头。 所有人都是自发的,没有人想着获得什么,因为当初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虽然依旧是一穷二白,但明年肯定会比现在好一些。 都是吃过苦的人,知道这苦是怎么来的,所以他们愿意以自己最大诚意来包容这些初来乍到的人。 当庄子里的猎狗发出狂吠声,庄子一下热闹起来,大家齐齐抬起头,看着后山的垭口! 第10章 回长安 颜白大肥伽罗还有裴行俭回长安了! 一是因为要参加朝会聆听李二的工作安排,二是年前长安的水渠的工程要进行收尾的工作,三是颜白准备看看能不能找一批匠户入籍仙游。 为了庄子的发展更是为了颜白后续的一个计划,庄子里得需要手艺人,不然农具坏了还得走个十几里路去衙门附近的集市维修。 这明显是不好的! 李晦亲自在城门口迎接的颜白,他开口的第一句不是好久不见,而是问仙游有没有鱼,这个问候让颜白很难受。 当他知道裴行俭成了颜白的弟子后大手一挥,很是豪气地送给了裴行俭一匹还未成年的战马,裴行俭现在骑最合适。 这个礼物让裴行俭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他一直都想有一匹自己的战马,可是一匹马的价格不是他能买得起的。 虽然他知道他只要开口也能获得一匹,但是向来敏感的他一直把自己的小心愿压在心底的最深处。 生怕去麻烦别人。 如今心愿达成,他突然觉得要是早点有个师父就好了! 长安还是那个长安,短短的半个月并无多大的变化,气温慢慢回暖,穿着锦衣的纨绔子弟突然多了起来。 他们骑着马在宽阔的朱雀大街奔驰,娴熟的马术朝气蓬勃的模样任谁见了也不由得心生向往。 和李晦简单地寒暄了几句,约好了明日相见的时间,两人就在衙门口挥手告别,颜白和裴行俭就去了衙门。 走进衙门的那一刻,原本热闹的衙门看到颜白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虽然县令现在已经很久没有把人打死挂在衙门的外墙上。 但不论补充进来的新人还是过往的老人依旧觉得害怕,说不上为什么,但就是害怕。 颜白就是衙门里的王,当他坐下的那一刻所有的衙役立刻就忙得脚不沾地起来。 萧文石,大牛,老董都规规矩矩的站好,等颜白检查完这些日子衙门的工作之后在接受询问,裴行俭就站在一旁研墨。 三个人很好奇,他们熟知颜府里的人但是却不熟悉这个研墨的少年。 检查出账和入账的时候所有人心里都发毛,衙门里人都知道县令有自己的一套算法,很复杂的账目计算他看一眼然后画一下就能出结果,比算筹还快。 尤其是现在衙门的所有账目全部按照收入支出结余记账,入和出都有三人签字,这样的账本更是一目了然,三人看着县令不苟言笑的模样心里直打鼓,总觉得自己算账的时候是不是把什么东西遗漏了。 “嗯!最近大家辛苦了,入账和出账没有问题!”听到这句话,所有人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颜白抬起头看着众人:“但是众人分红的这块要按照当初说好的准时发,人不在的送到他家人手里即可,没有家人的就送到他亲眷的手里。 总之我不在的日子分红下来了先给宫里的那份送过去,然后大家自己的按照比例一分就可以了,不用等我!” 衙门众人松了口气,老董走上前说道:“县令,最近新市的桌椅一天比一天卖得好,其余商家也看到了这里的红利也开始学着仿制咱们,咱们衙门需不需要?” 看了一眼颜白脸色:“需不需要派人警告一下?” 颜白想了想拒绝道:“说了很多次,除了煤炭之外的任何东西咱们衙门不插手,虽然我给你们也讲不清楚什么是市场经济,但是你们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萧文石说道:“这桌椅生意有尉迟府上的份子,他们也差人来问了,小的也做不了主,所以今儿趁着县令回来斗胆一问!” “无非就是些钱财而已!越多人进入这一行,将来能接受桌椅的人越多,能出来的更精美更好的桌椅越多,所以你一会去告诉黄牙,就说我说的!” 颜白抿了口茶说道:“要想保住这个铁饭碗就好好地去琢磨更好的东西,好好地把自己的名声打出去,大家买东西是自愿的,当然是谁的好买谁的。 他黄牙家做得最好,难不成别人不要反而去买一个不好的? 老百姓不是智力障碍者,做生意的商贾也不是傻子。 别想着拿势压人,遭人骂不说还容易给后人留祸患,要想一招鲜吃天下,那就赶紧趁着现在赶紧把洛阳扬州等大城市吃下来,至于独占这门生意想都不要想了。 衙门这里不会同意,我这里也不会同意,也别来再问了!” 萧文石点了点头:“好的,县令我知道了!” “绿植准备的怎么样了?” 老董朝着颜白拱拱手说道:“回县令的话,咱们县已经准备好,工部的人也来看了,他们觉得长安一半有绿植一半觉得有些不妥也太好看。 所以户部用免劳役的方式给长安县下了命令,如今对面的长安县也在准备了!” 颜白闻言不由地提高了嗓门:“有那么多的石榴树?” 长安城的绿植颜白选择的是石榴树,这可不是颜白一个人决定的,而是问了很多人最后才最终下的决定。 其实开始的时候颜白最想选择的是流苏树,因为它树形高大,开白色的花,配合长安庄重很得体。 微风一吹,雅韵十足,想想都觉得美。 其次就是槐树,也是开白色的小花,也很好看,最好的是它的花能吃,如果在荒年可能会让很多人活命,也可以让长安城的孩童在春季多一个值得回忆的零嘴。 第三才是石榴树,也就是后世的西安市市花。 颜白本以为槐树会当选,结果所有人都选择了石榴,包括李二,包括李承乾,也包括李泰还有河间郡王以及自家老爷子。 他们所有人都说石榴树好,很容易成活不说,结的果子寓意也好,多子多福。 为了更具有参考意义,颜白还问了自己的几个嫂嫂,还有裴茹,她们也果断地选择石榴,她们选择的理由也很另类,都说石榴裙好看,长安种满石榴树当然也好看。 没有办法,颜白最后选择了石榴树。 老董得意道:“咱们这边是各坊周边街道都有,他们是主要街道有,因为上缴石榴树可以免劳役十天,现在大伙都进山了,和进周边的庄子了,小的觉得应该够,唉,现在的一颗小苗子比东市的半扇羊肉还贵! 这些狗日的可把钱给赚美了,要不看着都是农户,怎么都得收一笔税!” 老董的埋怨惹得颜白直笑:“老董,石榴树也就洋气了这么一回,等这一批落地了它们就不会有这个价格,卖就卖吧,也就这么一回了。来给你们介绍下…” 颜白指了指裴行俭:“这是裴行俭,我的第一个弟子!” 众人赶紧认真地记下裴行俭的模样,然后把裴行俭一顿夸,一下子就把裴行俭夸成了人家仅有的美男子。 衙门的众官吏都是脸皮极厚者,不够厚也当不了官啊,他们说的话一下就把裴行俭夸成了大红脸。 站在那儿头也不敢抬。 从衙门出来颜白就带着裴行俭去了大通坊,大通坊位于城南,位置不好,住在这里的都是一些穷苦百姓。 颜白来这里是来找许巷的,当初答应他要一起去仙游的,如今生活都安顿好了,也得来给他通知一声了。 许巷整整四代人都是颜家的随侍,所谓随侍颜白理解的是书童,可许巷他们却不是书童,这个渊源老爷子说是从圣人时代留下来的。 当时孔圣人周游列国,总得有个武力值相对高点的人护卫安全吧,这样才能保证孔子不被半路出来一个小盗贼而劫财丧命,弟子子路开始的时候就是孔子的随侍,负责照顾孔子的生活起居和周游列国的安全。 后来孔子觉得这个子路不错,就收为了弟子。 自此开始,上行下效,孔子的弟子出行也会找个武艺高强的人作伴儿,一边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一边保护自己求学路上的人生安全。 颜白觉得后面朝代读书人身后的小书童就是这个的延续。 许巷祖上就是老爷子年轻求学时候的随侍,他们这一家四代人都跟着颜家,他们可以说是颜家可以拿得出手的底牌了。 如今他们这一家子被老爷子安排给了颜白,颜白成了许巷的家长,所以许巷一家子的生活颜白当然会记在心里。 这是可以托付全家的贴心之人,不是随意呵斥奴仆。 许巷看到了颜白远远的都跑了过来,整个人趴在地上给颜白见礼,见颜白手牵着的裴行俭微微有些诧异,他知道这是晚辈,但不知道这个晚辈是谁! “许叔给您介绍一下,这是小子的弟子裴行俭,是个可怜人,族里三代就活了他一个人,因缘际会拜我为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今儿来见您就是想着带您看一下,也算是认识一下,家里又多了一个人!” 许巷咧嘴笑了笑,冲着屋里吆喝一声,话音落下走出一个跟裴行俭年岁差不多大腼腆的少年,许巷牵着孩子的手,又牵起了裴行俭的手,把少年的手放在了裴行俭的手心。 “许行,此后他就是你的大郎!”说罢他又看着裴行俭道:“小郎君今后他就是你的随侍了,可以完全信任的人!” 裴行俭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但是看着师父和许巷都一脸肃穆的模样,他觉得这一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事儿,绝对不是有个仆从那么简单。 颜白吃味儿了,酸溜溜道:“许叔你把你儿子交给了小俭,等过几年我和裴茹有了孩子,我的孩子咋办?难不成你再要一个?” 许巷笑了笑:“我觉得我还年轻,看护完了大郎再看小郎君还是可以的!” 颜白也觉得好笑,点了点头,然后道:“府里面的屋舍已经收拾好了,我后日回仙游,你收拾一下,咱们一起走吧。 那里实在太缺人手了,我一天到晚忙得脚不沾地,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你快些去,我好解脱出来......” “好!” “许叔这次到了仙游你先去找裴小娘子,日后府里面肯定是她说的算.....” 第11章 裴行俭的一天 今天是二月十五,月中了,师父颜白早早地就去宫里上朝,小朝会。 裴行俭起来之后先是把院子里的猫张罗到一起喂食,猫吃的东西是东市伽罗姐姐阿耶送来的各种肉末和敲碎的各种碎骨头,简单地蒸煮之后就是猫粮了。 倒在盆子里就不用管,它们睡醒了或者是饿了自己就会来吃。 仙游的颜府邸也有十多只猫,听大肥说都是这里大猫的孩子,它们要看好屋子里的书,防止被老鼠给咬坏了。 裴行俭小时候也养过猫,可惜最后猫走了,就再也没回来,自从猫丢了之后院子慢慢地多了很多的飞虫,讨厌的老鸹也敢站在树端上呱呱地胡乱叫。 以前有猫在的时候它们就不敢落下。 落下片刻就赶紧飞走,走得慢点就会被猫抓,有的被吃掉,有的被活活地玩死。 等到太阳升起来,裴行俭简单收拾了下就准备出门去。 以前在国子学或者是在文馆里他有休息的时间都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第一是觉得一个人出去玩儿没有什么意思,第二是实在提不起玩的心思。 或许是如今有了归宿,心态已经大不同,已经敢于走在阳光下。 裴行俭最后检查了下书信,骑着自己的小花马带着许行,两人骑着一匹马就出了城门朝着城外孙神仙的草庐走去。 今儿他的任务就是把书信带到草庐里,师父说孙神仙在就给孙神仙,孙神仙不在就给一个叫做孟诜的人。 他是孙神仙的大弟子,然后问草庐的孙道长或者是他的弟子要一两个大夫去仙游落户,房屋田地都有,拎包入住就行。 孙神仙的草庐一般人进不去,裴行俭面生,当然也进不去,草庐外乌泱泱的全是排着队等着看病抓药的人。 “大郎,我想把那个小子打一顿!” 裴行俭伸着头:“哪个?” 许行指了指守门的那个:“就他,个子最高的那个,嘴唇有点厚,看着很翘的那个!!” 裴行俭深吸了口气,看了看那大高个,又看了看许行,在心里比了比,说道:“师父说要学会审时度势,识时务者为俊杰,算了,比咱两个都高都壮,不就是推了我一把吗,我忍着,还是过些年再打吧!” 许行依旧有些跃跃欲试:“那咱们就在这儿等着?” “我再去试试吧,刚才没说清楚!”裴行俭说罢又挤到门口,拿出书信说道:“这位兄台,在下裴行俭,吾师颜白命我把书信交给孙神仙或者孟诜医师!” “你是大郎的弟子?” 裴行俭挠了挠头,不解道:“你也姓颜?也是曲池坊颜府里人?” 高个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原先是一个药童,是大郎给我脱了贱籍,如今是孙神仙手底下的一个记名弟子,孙神仙给我起名连翘,小时候被卖时候不记事儿,我也记不清自己祖上是姓什么。 所以当时落户的时候官吏问我姓什么,我就自作主张地说了我姓颜,如今叫颜连翘。” 说了指了指嘴唇,笑道:“因为这儿曾经受过伤,看起来翘翘的,所以大伙都叫我翘嘴,小郎君您是贵人,以后见我了叫我翘嘴就行。 可莫叫我兄台,小的没有那个命,也端不起来,来来,跟来来,大师傅在里面呢!” 进了草庐裴行俭发现还有四个姓颜的,分别是颜冬青,颜白青,颜秋石,颜宛童,他们知道裴行俭的身份后齐刷刷地跪在裴行俭面前,一直重复地念叨着小的拜见小郎君,这些人的名字全是孙神仙起的。 名字全部都是药材。 许行歪了歪头,悄声道:“完蛋了,过些年也打不了了,他们五个呢!!” 裴行俭瞪了许行一眼:“一家人说什么胡话呢!” 孟诜看完了颜白的书信,对着裴行俭说了句:“知道了,我先去忙了,裴小郎君把这儿当作自己的家就行,请随意!” 坐了一会儿裴行俭和许行就起身告别了,两个人都不喜欢这满屋子上头且苦涩的药味儿,两人骑着马又回到了长安。 这一次裴行俭准备回一趟国子学看看对自己还不错的那个先生,顺便把自己留在这里的一些书籍整理一下带回仙游。 这些都是认识父亲的长辈赠予的,他一直保存得很好,他准备带回仙游放到自己的书房内,那里有很多小猫看着,就算不放到铜皮柜子里面老鼠也不敢去啃咬。 国子学依旧是那么地热闹,尤其是在气温慢慢回升之后,多情又滥情的学子开始打扮自己,穿着单薄的青衫,站在太阳底下冻得嘴唇乌青,看着对面的平康坊,也不知道在显摆着什么,更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已经大不同的裴行俭走进了国子学的大门,看见显眼的孔庙,看着不断祭拜恳求学业有成的学子,这一幕让裴行俭心中隐隐作痛。 原先自己也祭拜过,恳请圣人让自己快些长大,快些能不依靠别人来养活自己。 如今,裴行俭再也没有这个心思,他朝着孔庙拱拱手,喃喃道:“圣人,学生有家了,可以不那么着急地长大了!” 原先对自己颇为照顾的那个先生没有找到,裴行俭觉得应该是上课去了,收拾好一切,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裴行俭对许行说道:“我六岁就住到了这儿,一住就是四年,饿了就出去厨子那儿找吃的,没事儿的时候就去到处走。 一年四季都在这儿。 因为年龄太小不能进去学习,所以别人在学习我就蹲在外面偷偷的听,耳濡目染下慢慢地也会认字。 因为没有先生教我写字,所以师父见了我字常说像个鸡爪扒的一样,现在每天跟着小微微一起写字。” 裴行俭笑了笑:“小行,我是不是很丢人?” 许行摇了摇头:“我写的字我阿耶都认不出来,他说我的字是狗啃!” 正在这时有人走了过来。 “小俭?”裴炎朝着屋子里伸进半个脑袋,不解道:“好些天没见到你了,你去哪儿了?” 裴行俭对自己的这个族兄其实并无多大的好感,主要是不太喜欢他油嘴滑舌的样子。 在国子学里面两个人相见得很少,也没有过很多交集,虽然都是裴家人,都是同族,按理应该亲近,可裴行俭对他亲近不起来。 裴行俭觉得裴炎应该也是。 “哦,是族兄啊,小弟最近去了仙游,以后就在那儿求学了!” 裴炎闻言张大了嘴巴:“那里能教你什么,又没名师,也没有这儿这么好的一个求学环境,穷乡僻壤的,你咋想的!” 可能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太过了,怕自己这个敏感的族弟又不开心,裴炎又赶紧说道:“也就姐夫有大才,也除非颜白姐夫亲自教你,不然去哪儿不是去求学而是去喝西北风,真是昏了头!” 裴行俭笑了笑:“嗯,姐夫收我为弟子了,师父说我弟子底子不好,现在老祖宗正在教我《急就章注》,这两日刚好师父回来上朝,我也跟着回来收拾下东西,后日我就走了。” 裴行俭不会骗人,也没有想过对裴炎说假话,闻言就如实说了出来。 裴炎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小俭你说的是真的?老祖宗也在教你?你确定是老祖宗不是别人?” 裴行俭点了点头:“嗯,老祖宗每日只教我半个时辰,剩下的时间就是读书和练字,师父说见字如见人,我的字太丑了,他说这个基础得打好。 所以现在每日最多的就是练字,或者跟着师父学习如何管理庄子。” 裴炎拍了拍脑袋,还是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颜家老祖宗的耳提面命,京城最负盛名的颜白为其授业恩师。 老天爷,当初陛下三请颜家为太子之师都被颜家婉拒,说什么有孔家就足够了。 这个裴行俭无父无母,更无丝毫的家族势力,连活着都要靠各家接济,是什么运道才能得颜家看中一步登天啊! “现在你住在曲池坊?” 裴行俭点了点头:“嗯,给我腾了一间屋,以后我回长安后族里如果有事儿,如祭祖事宜,可以去那儿寻我。” 人性中最糟糕的特性始终是对别人的痛苦所感受到的快意,亦即幸灾乐祸。 裴炎嫉妒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以前看到裴行俭孤独一个人坐在那儿他时不时会觉得有些快意,族弟裴行俭的路是迷茫的,但自己和他不一样,因为族里已经给自己铺好了所有路子。 而且,自己父母健在,吃喝不愁,前路不愁,走到哪儿都不用发愁。 如今,他发现他最瞧不上的人一下子让自己望尘莫及了,巨大的失落感让裴炎久久都不能平静,苦于无从宣泄,当裴炎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自己的阿耶时,裴大同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喟然叹道: “河东裴氏中眷的族谱要为其子单开一页!” 第12章 彪悍的不良人 仙游颜家庄子种下的头一茬蒜苗已经到了可以采摘的时候了,别人家蒜苗都是秋天种下,冬春收获就拿去售卖。 可是那时候大伙都还没聚集在一起,还没到庄子里面,等大家聚集在一起已经是快过年了,所以庄子的蒜苗采摘比别人足足晚了两个月。 好在是大伙来仙游头一次种,倾注的心思和施的肥料很多,这一茬子蒜苗长势喜人,肥嫩嫩的,看着格外地好。 正好庄子里面的兽皮也有很多,大家商量着拿去长安售卖,看看能卖多少钱。 头儿晚大家收拾好,装好车,今儿一大早天还没亮大伙就早早地出发了,准备拉到东市去售卖。 长安人多,只要价格合适能很快地卖完,第一次售卖就打算低价处理,为了这四五车的蒜苗,四五车的兽皮,也为了头一次做生意,大家的兴致都很高。 李二兴致很好,因为开春农忙快要结束了,钦天监说今年是一个好的年景,一定会是一个丰收年,李二觉得自己做好了身为大家长的责任,随着越来越多的种子落地,越来越多报喜的奏折传来,他的心情也非常地开心。 眯着眼看了一眼正在揉眼睛,眼角还挂着眼屎的颜白,李二的好心情瞬间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昨晚你和太子还有青雀饮酒到了几时?年纪轻轻就开始放浪形骸,也不知道注意身体,等到了年纪大了这苦有你吃的!” “陛下孙神仙我伤未痊愈之前是不能饮酒的,昨儿是太子和卫王在喝酒,臣就是只喝茶讲古,一直到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实在也没有放浪形骸啊,这是在宫里臣也不敢啊!” 李二挥了挥手,内侍开始给他上吃的,李二可能觉得自己一个人吃不好,板着脸道:“天天讲什么笑傲江湖,侠以武乱禁,你是县令,今后遇到什么令狐冲啊,田伯光啊,一刀砍了最合适! 剪刀,再上一份给颜县伯!” 颜白正巧饿了,也没客气,内侍端来什么颜白就吃什么,完全没有把自己当外人,李二瞄了眼颜白笑了笑,咽下嘴里的食物问道:“封地事情处理的咋样了?” 颜白头胡乱地抹了抹嘴,抬起头道:“地荒废得比较多,臣封地里人又少,春麦是种下了,可种得并不是很多,估计今年的收成只够大家吃,如果每家每户想要有结余的只能等到明年了。” 李二点了点头:“万事开头难,头一年苦了点,等后面慢慢就好了!” “所以还请陛下多给臣几日的假期,本来臣开春走得就晚,事儿还没做这时间眼看就到了,这诸事繁杂一时半会处理不了,为了臣治下可怜的百姓,也为了臣自己,我的好陛下,多给臣一点假期吧!” 剪刀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 李二闻言浑身忍不住打个哆嗦,他惊恐地看着颜白,要不是真真切切就是颜白,李二以为是李崇义这混账小子在跟自己说话。 李二感到一阵恶寒,眉头忍不住扭成了一个疙瘩:“你以后再这么说话,朕当着众人面也要锤死你!” 颜白闻言喜笑颜开道:“这么说陛下是同意了?” “京师重地,万年县尤为重要,根据吏部和三省的呈上的奏章来看,今年万年县的税收是重中之重,年前你虽胡搅蛮缠,但是助民生的手段却是极好,如果今年万年县依旧能独占鳌头,晚些回又不是不可以!” 颜白闻言拱拱手:“陛下放心,臣心里有数,今年的整年的计划已经在实行,臣的飞奴已经养好了,那时候臣虽然在仙游,但只要有政务和问题处理臣不大一会就能收到,绝对不耽误正事儿。” 李二不愿跟颜白在这个问题上有太多的纠缠,因为这小子的回答总是出乎意料,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你的大兄满世界的给你找先生,找到还是那些不愿为官的贤者。听说琴棋书画每个都有,一个私塾找那么多先生干嘛? 难不成你真的要做到当初跟你说的那样,治下所有的孩子都必须念书?做到有教无类?” 颜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真诚道:“其实没有陛下想的那么高远,臣觉得,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走念书这条路,但也不是读书不行就断定了他其余的也不行。 所以臣就打算多找几个先生,孩子们哪方面行就朝着哪方面去好好地学习,就算只会了一种,那他除了种地之外也就多了一项额外的本领。 哪怕他土地颗粒无收,他靠着其中的某一个本事也能混口饭吃,术业有专攻,每个人天赋不同,仅此而已,没有陛下想的那么甚远!” 李二歪着脑袋:“万一这些孩子学什么都学不会呢?万一都是没有天赋呢?你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颜白深吸一口气,这李二可真会聊天,只要兴趣所致,那这种情况就不可能出现。 闻言,颜白回道:“这个时候臣就不管了,臣只需要告诉他们的娘老子,他们娘老子会拿着棍棒亲自告诉他们什么是天赋,天赋该怎么觉醒!” 李二不知道想到什么,嘿嘿一笑,打趣道:“术业有专攻?有意思,真有意思,每次和你说话总是能让朕有所得,期待你的好结果,朕拭目以待!” 见颜白在那儿傻笑,李二没好气道:“吃完了就滚出宫去,都已经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了,要有点眼色。” 见颜白屁颠屁颠地离开,李二幽幽道:“小子,你对我没说实话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天赋异禀者,他们所得只不过是日复一日地苦学而已。” 出了宫就看到了李晦,他站在宫门前和史仁基聊着天,声音还非常大,最不可思议的是大肥和裴行俭正在蹲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张着大嘴在那儿听着,时不时也跟着李晦和史仁基一同发出傻笑声。 “大肥你咋也来长安了?” 大肥见颜白出来,站起身来笑道:“跟着庄子的人一起来长安卖蒜苗!” 颜白好像听老朱说过这回事,但没想到他们还真来,怎么想的啊,为了点蒜苗走几十里路,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卖完了吗?” 李晦接过话头:“最显眼的位置给了他们,他们把价格定得又低,我来这儿的时候人都围上去了,这时候估摸着应该卖得差不多了。 对了,那狐狸皮不错,我买了几张,他们没要钱,一会儿我给你,你记得给他们!” 颜白斜着眼睛看着李晦:“看不起谁呢!匠户的事儿还得麻烦你了,我都没给钱,照你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得给你弄点辛苦费?” 李晦摆摆手,然后挽住颜白的肩膀兴奋道:“我问过大肥和小俭了,仙游水多,明儿城门口等我!” “东市你不管了?御史台的人你不怕了?” 李晦闻言得意道:“东市税吏和账房都是我李家人,信得过,你看我现在不管不也好好的?至于御史台的人我就管不着了,嘴在他们身上,爱说就说去吧,大不了罚点铜,大不了今年的俸禄我不要了呗!” “就为了钓鱼?” 李晦冷哼一声:“钓鱼?我是见兄弟你旧伤未愈,又头一次管理封地不容易,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为了你我之间的情谊怎么着都该去帮助你一下!钓鱼?有兄弟重要么?” 史仁基扭过头淡淡道:“我不信,除非你发誓!” 李晦扭过头看着史仁基怒道:“好好看你的宫门,有你什么事儿啊!” “呦呦生气了,生气了……” 颜白闻言猛地一拍脑袋,果然,只听李晦说道:“狗咬你你不生气啊!你说对吧小白,走,咱们不理他,咱们去东市看看皮子卖得咋样!” 裴行俭闻言,站起身,拉着大肥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 史仁基见李晦扬长而去,拍着身上的盔甲,哆嗦着嘴唇:“他骂我是狗?李晦小儿骂我是狗?他敢骂我是狗啊!” 众宫卫看着天,面无表情,可嘴角却忍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陈林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子微微有些僵硬,左手一直握着腰间的横刀。 这是他第二次进长安城,上一次过长安是逃难的时候,面对如此多来挑拣皮子的人,他有些紧张,甚至有些害怕。 他的儿子陈书海恰恰与他相反,学着朱丁大叔的样子,站在车架子上兴奋地挥舞双手招揽着人群,好让更多人看到这里有皮子卖。 看着儿子兴奋的模样,陈林慢慢地放下了戒备,搭在横刀上的手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儿子如此快乐的模样在山里是看不到的,如今看呆了。 陈林笑着笑着就痴了。 胡风看到了大肥,看了一大圈也没有看到自己的二女儿伽罗。 胡风轻轻叹了口气,最近东市又来了很多胡子,他们人很多,隐隐自成一派,这就导致东市胡人这边隐隐成了两个派别,他们的出现让胡风有了危机感。 虽然父凭女贵,东市的不良人给他面子,但胡风却在市令李晦面前说不上话,简单说是借不上势。 可失望归失望,他让大女儿去买了一大兜子的糖然后亲自送给了大肥。 “哇,那人的头发好奇怪的,干嘛四周都不长毛,却在头顶留下一撮毛,好像豚的尾巴啊!” 陈书海指着人群中一胡人的头发大声笑道。 这群胡子才来长安不久,主要是打通路子,来贩卖骟割的草原马。 他们听得懂一些唐话,也能说一些,他们在草原上蛮横惯了,见有个卖皮子的小娃嘲笑他的头发,怒气冲冲拨开人群就朝着朱丁他们卖兽皮的摊子围了过来。 走到摊子前就拔出了腰间的弯刀:“臭狗屎,你说什么?” 此时走在颜白前面的裴行俭和大肥刚好走到这儿,裴行俭见有人拔刀围着自家摊子,当下呵道:“喂,那几个胡子,拔刀放下!喂,胡子把刀子放下!” 一胡子见又是一个小娃,不但没收刀反而狞笑着走了过来,用刀背敲了敲拍了拍裴行俭的脑袋,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串裴行俭听不懂的话。 看样子是在骂人,骂得还挺脏! 大肥看到有人拿刀背敲裴行俭的脑袋的时候已经深吸了一口气。 大肥记得颜白给他说过:大肥,以后你要看的人多了一个,记住,要像看护我一样看护裴行俭! 现在这人拿刀,那是凶器,敲小郎君的头,很危险,大肥觉得这时候就是要保护了!这人话音刚落,大肥一耳光子就扇了过去。 大肥不会说狠话,也不爱说话,心里决定要打你,那念头一旦落下接下来就是打你,不会再比比两句,可怜的胡子就看到一个巴掌,然后直接被扇晕了过去。 大肥多大劲颜白没试过,也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反正光比气力的话掰手腕他可以一次扳两个,左手尉迟宝琳,右手程怀默。 打架颜白没敢让大肥出手,因为颜白觉得大肥这样的体格子每次出手都自带暴击! 万一没轻没重的把人打死可是个大事儿! 一巴掌扇晕了一个,一下子捅了这群胡子的马蜂窝,他们举起了手中的刀就要冲来报仇。 陈林也不是好惹的,把儿子塞到车架子下就拔刀跳了过来,他没杀过人,但是他有时候杀得东西比人可厉害多了! 他手拿横刀,双臂一撑开,前脚掌发力,脚后跟离地,双腿微微弯曲,那彪悍的气息就从他那不高的身子里一下子就扑了出来,就在他以为这次要见血的时候。 一群不良人拿着木棒拨开人群就冲了过来,他们一点不害怕这群胡子拔刀,抡起棒子就朝着胡子一顿砸。 “贼你妈,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在这儿拔刀子,驴日下的.....” 前有万年县县尉血战叛逆珠玉在前,他们新县尉大牛带领下更愿意木椟在后,这群凶悍的胡子被不良人打得溃不成军,操着蹩脚的唐话大声求饶。 来时已经和不良人打过一架了,结果没打过,更恐怖的这些人官家人,势力恐怖,胡子更是害怕。 如今万年县不良人凶得要死,不但压得长安县诸不良人抬不起头。 更是大言不惭道:你长安县不良人破不了案我万年县来做,你长安县不敢管的人我万年县来管,总之你们要是没有本事就赶紧滚蛋。 此时,李晦和颜白也来到了人群后面,看着悍勇无比的不良人,李晦好奇道:“你给他们一个月多少的俸钱?” “不加产业的分红的话,每个人每个月能有五百钱,加上三月为一季度的分红的话平均一个月有一吊子,干满三年自己去衙门脱贱籍,然后可以选择是继续干这一行还是去做些别的!” “嘶!这么多钱!”李晦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现在半夜还能听到他们的吆喝声,你为了万年县的治安可是下了血本啊!” 颜白摊摊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我这叫防患于未然啊!” 第13章 小狗最爱去私塾 蒜苗卖的钱很少,因为定的价格比长安市场内价格低了很多,所以很快就卖完了,算了一下大概卖了十吊子,满打满算也就是一万钱。 兽皮卖得很好,尤其是狐狸的皮子最遭人稀罕,买的人都是成对地买,价格开到六万钱都没有人还价。 买的人都是各府的管家,说什么这皮子颜色好,买回去给大氅做配饰,是个稀罕物。 皮子最后没有卖完,还是剩下一些兔子皮,外加一些野山鸡的长尾。 虽然皮子没有卖完,但是大家的兴致却很高,用这些钱买了很多盐还有莲子和小鸡儿,最后算了下也没有结余多少,剩余的钱准备拿回去分一下。 颜白买了很多小鹅小鸭,这是大嫂临走前嘱咐的,她老人家觉得府里面没有这两个家禽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总是喊着浑身不得劲! 在颜白看来大嫂嫂就是闲不下来! 来的时候就颜白和裴行俭两个人,现在回去了又是一长溜的车队,十户拖家带口的匠户。 李晦像搬家一样自个儿都有三辆车,这都不算,他还带了十四个家仆,做饭的都有,其余的不说了,看一眼颜白都觉得脑袋大。 当车队踩着初日的朝阳离开了长安城,东市两市门口的信息牌也贴上了新告示:无限量收购鸡毛,鸭毛,鹅毛,每斤二十个大钱。 长安百姓头一次见还有人收这个东西,一想到过年的时候自己把那么多鸡毛都扔了,一想到自己扔的是二十个大钱就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捶着自己大腿。 但更多的人在心里也不由地好奇起来,没事儿收鸡毛鸭毛做什么啊? “你没事儿收鸡毛干嘛?”李晦心里也好奇,已经好奇了一夜,昨儿颜白去衙门下这个命令的时候他就不明白这是要干嘛,到今儿还是没有想通。 颜白没有回答李晦,而是看着史仁基说道:“你咋也来了?别告诉我你也喜欢上钓鱼了?” 史仁基冷哼一声:“我是家里的老二,爵位将来也不传我,我纨绔也好,努力也好,不都是这样,所以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有那么多事儿!” 颜白闻言竖起了大拇指:“这个回答无法挑剔,比那爱钓鱼的人强多了!” 说罢扭过头,好奇地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剪刀,不解道:“剪刀公公你说你咋也跟来了?你说你来我把你当作是我的工作视察我能理解。 可你把汉王带来干啥,这一百多护卫住哪儿,我那儿没有那么多房子!” 剪刀看了一眼抱怨的颜白,瞅了瞅四周,幽怨地叹了口气,不自觉地捻起了兰花指:“唉,上次你教给我的那东西我没学会,屁股都被打烂了,要不是这儿人多,咱家说什么也得给您看一看,命苦啊,小的这是没法子啊!” “我问的是人住哪儿,不是要看你被打的屁股!” 剪刀又叹了口气:“知道您那庄子没屋子,护卫安排住在楼观道院里!” 颜白摸了摸下巴悠悠道:“带汉王出来其实就是个幌子对吧!” 剪刀内侍赶紧道:“县伯这话说的不对,汉王出来是代表皇家去拜祭祖宗的,是给陛下祈福的,拳拳之心天地可鉴这咋能是个幌子呢,可别瞎说啊!” “唉!”颜白叹了口气:“希望你说的都是真的!” 李恪这个皇子颜白曾在元日的欢宴上见过他一面,虽然贵为皇子,可在他的身上颜白没有见到皇子的霸气,看到的仅是一个很害羞的少年。 如果历史没有意外的话,他其实是个可怜人,一个非常可怜的可怜人。 只有冤枉你的人才知道你有多冤枉。 李恪就是被冤枉致死,而冤枉他的人就是绿帽子王房遗爱,然后被别人以此为引子大做文章,从而被人生生害了性命,直接害死他的人就是房玄龄的儿子房遗爱。 颜白也被人冤枉过,那滋味不好受,很不好受。 裴行俭不知道师父为什么会叹气,他只觉得师父不开心,他骑着小马和颜白并行,担忧道:“师父是不是伤口哪儿不舒服? 要不你上驴车上歇会儿吧,那上面有兽皮,躺着不颠,人也会舒服些!” 颜白拍了拍裴行俭的脑袋,笑道:“小俭,如果以后师父不在了,如果有人冤枉你你该怎么办?” 裴行俭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闻言思考了一会儿,才扬起头说道:“弟子就想办法弄清事情的真相,恢复清白后然后对所有人还以颜色!” “那如果所有人都不信你是被冤枉的,你又被关起来了,而且也没有人愿意帮助你,那时候你该如何?” 裴行俭哪里想过这种怪问题,想得都冒汗了也没有想出个好的法子来,抬起头沮丧道:“师父教我,弟子没有法子!” 颜白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那辆豪华的马车,笑了笑,说道:“那就现在开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不是好惹的,自然,别人想冤枉你的时候就会考虑一下如果冤枉不成的后果。 他一旦考虑了这个问题,那他就不敢肆无忌惮了,这样你就有了准备的时间!” “打架么?” 颜白点了点头:“打架只是其中一种为师称之为外在,如果你有让人害怕的心机和手段那就是第二种,师父我称之为内在。 就跟在朝堂上一样,文官骂你你就跟他动拳头,他一定会骂你匹夫,这时候你别理他,打他就对了,他打不过你自然会忌惮你。 这时候你要学的是尉迟国公和程知节国公。 如果武官想跟你动拳头,而你又打不过,这时候你别理他,这时候你就往死里骂他,引经据典,张口闭口就是匹夫,直娘贼。 他骂不过你,自然,他想动你的时候也会忌惮,人一旦有了忌惮,就没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剩下的就是拆招而已! 这时候你要学魏公和孔师,以及李师。” 裴行俭认真的点了点头:“师父,小俭记住了!” 颜白笑了笑:“刚才只是举例子而已,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一通百通而已,我们可以好说话,但我们不做烂好人!” 李晦打马向前,给裴行俭的小马抽了一鞭子,见小俭一下子蹿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皱着眉头道:“小白, 你确定这么教不会把孩子教坏了?” 颜白闻言反问:“好与坏的界限是什么?道不同?还是利益之争?” 见颜白严肃的在说这个问题,李晦想了想:“当然是利益之争了,国与国,人与人,各方与各方!可是……” 李晦看着颜白:“可是小俭还小,这个问题他不一定想得通,而且这一切都是不断地变化的! 圣人也说过,放于利而行,多怨! 如果大家行事之前都是为自己考虑,那么最后的结果就是会招致很多怨恨,所以他日后做官,这个条路是不会走得很长远的!” 颜白看着李晦:“这是圣人说的话,我们是人,道理能警示我们,但不能成为我们做事情的准则。 就如你说一切都是在变化中,而且把这个问题剥开到最深处,你承不承认,我们做的任何事情的出发点都是了为了自己。” 李晦想了很久,突然懊恼地叹了口气:“好像你说的没错!涉及人性,本应见不得光,更适合你们师徒在私下说,但我不懂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小俭这个道理。” 颜白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南山山脉,淡淡的说道:“我只是不想让别人觉得小俭好欺负而已,所以浑身带点刺能活得更好一点!” 李晦又叹了口气:“今日说的东西太过于沉重了!” “我们从懂事开始都学会了期望美好,学会了把不美好放到了最后,其实到头来期望美好不一定美好,但是不美好却始终如一,一点不变!” 豪华马车里的李恪静静地听着颜白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颜县伯的话好像就是对他说的。 虽然两人一点都不熟,但李恪的感觉就是如此,他忍不住掀开帘子一角,看着在马背上腰杆也笔直的颜白。 不由得好奇,颜县伯这么骑马不难受吗? 过了黑水河,天色已经快黑了下来,颜白掀开被小俭盖了一身的兔子皮伸了伸懒腰只觉得精神格外地饱满。 眼看着庄子就在眼前,山腰的自己家也有点点灯火在闪烁,颜白突然扯着嗓子大吼:“从今往后庄子旺不旺?” 众人大惊,李晦也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颜白在发什么疯。 庄子里面的狗被惊动了,瞬间,此起彼伏的“汪汪汪……”声响成一片,好像都在争先恐后地回答颜白的那一声怪叫。 李晦等人突然哈哈大笑,那笑声一下子就把狗叫声压了下去。 李恪坐在马车里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所有人都在大笑,车马劳顿的疲劳一扫而空。 过了进庄子的最后一个小河桥,首先迎接他们的就是庄子里面的狗,众多的狗围着颜白,在老朱还有大肥他们面前打转,在地上打滚,有的甚至开心的尿了出来。 没有狗围着李晦和史仁基,对它们而言这几个人都是生人亲近不起来。 李晦觉得不开心,抓着一只可爱的小狗抱在怀里亲昵,小狗倒是来者不拒,伸着舌头舔着李晦的脸,把李晦逗得哈哈直笑。 大肥见状忍不住皱起眉头,走到李晦身边憨声憨气道:“大郎,这小花最爱往私塾跑!” 李晦不解道:“大肥什么意思?它进私塾听课?” 大肥认真地摇了摇头:“我都听不懂,它也听不懂!” “那它去干嘛?” “从门缝里钻到茅厕里吃屎!” ………… 所有顿时一静,看着李晦抱着的小狗,李晦举起小狗的动作僵住在空中,小狗瞅着这难得机会,伸出舌头舔得更加地欢快。 “哈哈哈哈……额滴神啊…哈哈哈……”史仁基仰天大笑:“神啊,你这是开眼了吗?” 须臾之后,众人笑声直冲天际,忍不住,根本忍不住。 “啊啊啊啊啊,这事儿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要是传到长安里,老子杀他全家……”李晦怒吼声在庄子里回荡。 第14章 数学好难啊 物,以稀为贵。 世家为什么被称为世家,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垄断了文化,为了家族世代兴盛,这些人一直在阻碍文化的普及来形成垄断地位,从而让自己和自己的家族变得超然。 从文化的得利者,变成掌控文化的人。 最不好的是,自科举以来,穷人通过学习,然后科举成为得利者之后,他们也会变得向那些世家看齐 ,想方设法阻止其他人进入的,好让自己也变成掌控者。 所以读书人才会那么少,不识字的人才会那么地多。 所以,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对读书人格外地尊崇,期望着自己或者自己的孩子能够成为读书人。 所以,每当私塾的读书声响起的时候整个庄子都变得鸦雀无声,如今狗知道只要听到孩子的读书声他们都必须闭上嘴巴。 鸭子不信邪,在河道里嘎嘎嘎地笑话村里的狗,结果,一个石头飞来它就一头栽进了河水里,一个汉子蹚水把鸭子捡了起来。 “聒噪,没点眼色!” 李晦这几日的心情糟糕透了。 在史仁基大笑中他成了一个喜欢吃屎的人,虽然事情的事实不是如此,可是一想到这个大嘴巴回到长安一定会到处去说,李晦就恨不得一棒子敲晕,按到河里捂死! 好在颜白很是明事理,把史仁基安到了私塾里,让他跟着一群娃娃一起学习,李晦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李恪知道自己的这个堂兄心里不开心,一直把自己关在颜府不出门,为了劝慰自己这个受伤的堂兄。 李恪一大早就来到了颜府,拜见了颜老爷子,然后喊着李晦要他教自己钓鱼,李晦的心情又好受了些。 陈老对于颜白讲的数学课很是不解,他不明白一加一等于二这些到了年纪都会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讲得格外地细致,明明孩子都懂了他还要孩子们掰着指头算一下。 如果这些算是不解,等看到那些奇怪的数字陈老更是一头雾水,一个的一明明就是一横,为什么它又和竖着的1是一个意思。 如果这个还能解释得通,那二为什么不能用,非要用鸭子形状的符号代替,还有七,还有九,这都是什么怪学问。 听了一节课陈老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裂开了,为了自己再多活几年,他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研究颜白写的《对韵歌》。 相比那个什么数学课,陈老觉得朗朗上口的《对韵歌》才是文气斐然可以传世的佳作。 可是,这每隔一段话一个墨点是什么意思? “一堆鸡蛋,小明给了他大兄六个,给了二兄七个,二兄觉得自己吃饱了吃不了七个鸡蛋于是又还给了小明三个,颜昭甫你来回答,谁吃的鸡蛋最多?” 颜昭甫瞪着大眼睛想了想,然后回道:“先生,小明的最多!” 颜白深吸一口气:“为什么?” “小明有一堆鸡蛋!” 颜白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咬牙切齿道:“我问的是谁吃的最多!” 颜昭甫理所当然道:“小明啊,他有一堆啊!” “颜昭言,你说谁吃得最多!” 颜昭言怯生生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叔,小声道:“小明大兄吃的最多!” “为什么不是二兄?” “因为他只吃了四个,大兄吃了六个,六比四大,所以大兄吃得多!” 颜白觉得自己受伤的心总算有些安慰了,这时候颜昭言突然又说道:“先生其实我也觉得小明吃的多,因为他有一堆,一堆是好多个!” “下课!” 摔门而出的颜白让整个课堂一片寂静,孩子们都知道先生生气了,但始作俑者颜昭言颜昭甫却不知道错在哪里,两人对视一眼,颜昭甫不解道:“小明是发鸡蛋的,他的鸡蛋最多啊!” 陈林的儿子陈书海闻言忍不住道:“先生问谁吃得最多,当然是小明大兄吃得最多啊,因为他有六个,很简单啊,在山上我们都是这么算的!” 颜昭甫朝着陈书海冷哼一声,他看着裴行俭:“裴大兄,是这样吗?” 裴行俭点了点头:“是的,这个题就是先生说的简单的加减逻辑,国子学算科有这样的例题,但没有小明,也没有师父教的这些数字。 其实小明鸡蛋是最多的,但是问的问题是谁吃得最多,小明有多少就不用计算!” 说着摊了摊手:“就算算,咱们也算不出来。” 颜昭甫不屑地撇撇嘴,他觉得裴行俭就是一个显眼包,以前他没来的时候自己是班长大家都跟着他玩,自从裴行俭来了之后跟他玩的人就少了,有一半人选择跟了裴行俭。 尤其是山里下来的那群人最讨厌。 不就上山给你搬了个家么,天天小俭哥小俭哥地跟在人屁股后面叫,一群马屁精。 是你师父怎么样? 他还是我亲小叔呢! 跟着颜白而出的史仁基伸手捅了捅身在生闷气的颜白:“还是有些着急了!” 颜白叹了口气:“其实孩子们说得没错,就是小明的最多,因为所有鸡蛋都是从他那里出去的,可是我没有说小明也吃鸡蛋。 最后我问的是谁吃得最多,唉,真难啊,一个加减而已,怎么会把问题想得那么多呢!” “他们是孩子!” 听着史仁基和以前不一样的口气,颜白转过头:“奇怪,我怎么觉得你和以前不一样呢?” “不一样吗?” 史仁基看了看自己:“我觉得你才不一样呢?在长安的那股子劲头突然就没了,也就几个孩子而已,就把你气得课都没有上完。 我觉得你太温柔了,我识字认字的那会可是被棍子打出来的,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认字的。 我只觉得老在挨打,老在罚跪,打啊,跪啊,奇怪的是我好像不知不觉的就会了,所以我觉得你以后上课拎着一根棍子,就搁在那儿,效果绝对就好得多,我阿耶说棍棒下出高徒,我觉得你可以试试?” 颜白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嗯,不错,明儿开始我就去找根棍子!” “现在准备干吗?” 颜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准备去找剪刀,这两三天他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我先把陛下的事情了结,不然他那张脸总是时不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说什么事情都觉得不踏实!” 史仁基笑着点了点头:“别跟我说,啥也不知道,我去看李慧炬!” 说罢人就跑了。 颜白为了安全,把剪刀安放在马棚里面。 这里是庄子的马和驴的屋子,旁边就是猎狗的狗窝,这么安排主要是为了防止山上的野物下来把驴子给吃了。 找到剪刀的时候他正在摇晃着竹筒把火药混合成颗粒状。 跟他一起的还有一位和大肥差不多健壮的壮汉,眼珠淡黑还会有些偏黄,眼球好像被蒙上一层纱布,给人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李晦说这人是羊眼,最是凶恶。 最不解的是大冷天怀里还抱着一把长刀,刀鞘都没有,不用想这一定是李二亲近的人,看着模样应该也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剪刀看到颜白剪刀气就不打一处来:“县伯,这马棚里四处漏风手都是僵硬的耽误时间啊!” 颜白闻言摇摇头:“我家就别想了,就算陛下有旨意我也会抗旨不遵,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玩意的恐怖,一个不注意我颜家从此后就绝种了!” “那也不能安排在马棚里啊,这好歹也是神的力量,这么搞会遭天罚的!”剪刀气急败坏,看着他乌青的嘴唇,颜白才发现剪刀并没有穿多少。 “我这儿有会盖房子的匠人,汉王来时候又带了这么多护卫,小河边就是空地,石头沙子什么都有,只要地基打好,最多三天你就会有一间屋子,何苦在这儿受冻呢?” 见剪刀握紧了拳头,颜白赶紧道:“来来我看看问题出现在哪儿!” 剪刀闻言赶紧把做好的颗粒拿了过来,与此同时那抱刀的壮汉也伸过了脑袋。 颜白捏碎一个火药颗粒,搓了搓手指,见颗粒虽然碎裂开,但是呈现的是碎而不散的状态,不解道:“混合的时候你把蛋黄也放进去了?” “不是你告诉我要用鸡蛋液吗?蛋黄也是鸡蛋液里面的啊!” “我说的是只用蛋清,蛋清,蛋清,怪不得你做不好呢,这湿哒哒的能做好才怪!” 说罢抬起头,看着满脸惶恐的剪刀:“我真觉得陛下打你屁股是应该的,你都没认真听,在这儿胡乱作,没砍你脑袋就算对你仁慈了!” “全部重新做,三天以后我再来检查!” 刚准备走的颜白被那壮汉伸出胳膊拦住了去路,颜白不解道:“怎么,留我吃饭啊!” 汉子冰冷道:“我想和你比一比!”因为他听说颜白号称大唐第一猛将,他不服,想试一试! “大肥,大肥,陈林,陈林……” 大肥闻声,带着一群狗,吭哧吭哧地就跑了过来:“大郎,怎么了?” 陈林正在捣泥巴准备垒院墙,闻声也赶了过来:“县伯,有什么吩咐吗?” 颜白指了指拦着自己的汉子,笑道:“他不让我走!” 大肥闻言立刻走了进来,伸手把那汉子横着的胳膊按了下去,抱起颜白,把颜白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然后看着颜白就走了出去。 陈林笑着看了一眼这壮汉,怪笑道:“是个汉子,晚间有空耍一耍?” 抱刀壮汉审视了眼精瘦的陈林,浑浊的眼睛有了点神采,点了点头:“好!” 有了人,颜白的底气一下子就有了,学着陈林说话的口气:“明日我来挑战你,不死不休的那种,敢不敢?!” “我……”汉子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剪刀捂住了嘴巴,剪刀明白等明天颜白他就不是颜白了,他就是大唐第一猛将。 当初他可是在现场的,五个人最后就找出了一条腿,剪刀赶紧道:“县伯,这是浑人,这就是个浑人,别一般见识,别一般见识啊……” 颜白冷哼一声:“陛下怎么派了你这个没脑子的过来做这个事儿!” 第15章 南山老叟 私塾门口的草甸子从开始的草色遥看近却无,到现在的郁郁葱葱,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三月初了。 李晦已经钓到了好多的鱼,他没有吃,全部都养到了庄子挖好的池塘里面。 他还没有离开,可春种种地结束的李崇义来了,他应该是偷偷地来的,一人一马连个护卫都没有就冲到了仙游。 私塾这里多了一个号称南山老叟的老头,他是收到了大兄的信才从南山出来的,不光他来了,他还带来了三四个弟子。 年岁不大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他们来到仙游的模样惨不忍睹,这些孩子都是他养大的,都是捡的孤儿。 陈老他们好歹还有族人,还有兽皮遮体,他们这几个用的是树皮,真不知道这个冬季是怎么扛过来的。 当他们来到庄子门口,如果不是他们拿出了大兄的书信,任谁都想不到这几位是隐居的贤者。 人家有钱人过得那是隐居,你这过得是末日啊! 整整一锅的野菜煮面条几个人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一边流泪一边吃面条,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睡觉。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颜白害怕这些人睡死过去,没有办法,只好派人去把李淳风请来。 李淳风过来给每个人把脉,走时开了一大堆药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换上正常人的衣服,拜会老爷子的时候,这几个人又是抱头痛哭。 老爷子被他们哭得难受,唏嘘道:“年纪轻轻就选择避世,现在你自己看看你的样子,唉,你这读书读得狗屁不通。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没有做官的心思就不要做官,又没有人逼着你。” 老爷子看着南山老叟:“想做学问就安心地在这住下,屋子田地菜园都给你弄好,心情不好就去深山里走走,心情好就把私塾的孩子教一教。 都管你叫先生了,这情分就算定下了,要是觉得有入眼的就传个衣钵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山老叟哭得更厉害了! 站在大门口的李崇义不由得张大了嘴巴,看着白发到胸的南山老叟,喃喃道:“老祖宗说他年纪轻轻?额滴神啊,这是年纪轻轻?” 史仁基揉着乌青的眼眶,没好气地冷哼一声:“老祖宗已经期颐之年,南山老叟应该只有六十多岁,他在老祖宗的面前不是年纪轻轻是什么?” “那我这二十岁该是啥?” 史仁基闻言笑道:“小鳖孙!” 李崇义转过头,皱着眉头道:“还没被打够是吧!” “有卵子的敢不敢一对一?”见李崇义支支吾吾地不说话,史仁基突然狰狞道:“清明节要到了,陛下会来这楼观台祭拜老子,到时候我大兄也会来,他是驸马都尉,也是千牛备身,到时候你两个一起上! 我可给你俩提前说好了,到时候谁要敢偷偷地跑回长安城,我就敢把李慧炬吃屎的事儿告诉房遗爱和宝宝,这两人嘴巴有多漏风你自己知道,真要世人皆知了,可不是我在胡说八道。” 李崇义突然伸出手,史仁基岿然不动,李崇义变拳为掌,揉着史仁基乌青的眼眶:“小鸡,大兄昨日莽撞了,您多担待!” 颜白实在看不惯李崇义用最硬的语气说最怂的话,学着李崇义的口气:“哇喔,真的好有勇气哎,啊,你可真贱啊!” 李恪被这几人有趣的对话笑得合不拢嘴。 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两位堂兄很少进宫跟自己玩了,原来他们几个人在宫外能这么地开心,都这么开心了,干嘛要在礼官的时不时地咳嗽声中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这次出来,虽然日子苦了些,但是却比宫里好玩多了,为了摆脱身后永远喊着皇子小心的宫娥,李恪来这儿的这些日子每天风雨无阻地来给颜家老爷子请安。 因为只要提到颜家老爷子,无论是宫娥,还是身后的护卫,礼官,没有一个再敢多说一句话的。 到现在,李恪已经不满足每日来请安这短短的一会儿空闲时间了,而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大肥给骗走了,如今他成了老爷子推车的人。 所以,现在只要天气好,所有人都会看到一个长得极好又很有礼貌的少年,卖力地推着颜家老爷子的轮车,一会儿在私塾边,一会在河边,一会儿又跑到了山脚下,护卫,礼官,宫娥只能远远地看着。 看着李恪逗狗,看着李晦在河道里撵鸭子,看着李晦跟九尾献殷勤,所求的仅仅是九尾能让它抱一会。 有礼官觉得汉王殿下这么不好,没有皇子的威仪,就想着过来劝谏,各种话说了一大堆,据说老爷子连睁眼都懒得看这礼官一眼,老爷子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觉得你比老夫更懂礼?” 礼官掩面而逃,自此以后再也不敢想着来劝谏汉王李恪。 虽然不敢去劝诫汉王,但礼官还是把李恪这些日子的表现以奏章和信件的方式派人分别送给了陛下和杨妃,三日之后陛下那儿没有任何信息传来,倒是杨妃有信来往,信里没有提李恪半字。 只回了一句:知道了! 自此后李恪就更加自由了。 如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他竟然说动了嫂嫂,如今在裴行俭的隔壁他竟然有了一间卧室,更可气的是他竟然知道初三是从宫里出来的,自此后他的饮食起居全部由初三来服侍他。 皇子住臣子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主要还是安全问题,万一吃坏了肚子,万一食物中毒,万一摔着碰着,这都是说不清的大事儿。 就算陛下不追究,那御史台的各种喷子能给你喷得生活都不能自理,皇子住在臣子家根本就不是恩宠,而是一块木炭,耀眼,却又有容易烧着自己的危险。 南山老叟哭完了就不哭了,认真地给老爷子磕头后就准备去看自己的住处了,颜白和李崇义等人听了半天也不知道这南山老叟是谁,和颜家到底什么关系。 见事儿已经落幕,此后私塾里又多了一门课程,颜白觉得很满足了,自己可以偷懒的时间又多了一些。 小院的建造颜白全部是按照独院样式来打的地基,一个很大的院子,外加五间房,一间主人房,三间厢房。 厕所当然是在院子外面,因为没有排污的水渠,粪水又是最好的农肥,所以茅厕下就是一口大土缸。 这样粪水可以收集起来,屋子后面的菜园子就用得上了! 综合目前来说是够用的,因为南山老叟并没有仆役,就算后期有了,因为院子大,后期就有了很多的改造空间,如果仆役多可以在左侧和右侧再建一排房子。 院子右侧会有一棵造型怪异的石榴树或者柿子树,因为寓意极好。 屋里还有两口大缸,里面砂石坐底,颜白还用石头摆出了造型,缸里面是李晦钓的鱼,虽然已经捞出来三批死鱼了,但也不能否认它的意境很好。 所以当南山老叟进入院墙还没干透的小院的时候又开始偷偷地抹着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好好。 他好,他的几个弟子就不好了,因为人手着实有限,到现在陈老的族人还有一半在打地铺的,所以他们也只能委屈一下,几个人挤一挤一起在师父的家里打地铺。 说实话颜白不喜欢黄土夯成的房子,虽然冬暖夏凉,但害怕受潮,长久需要维护,颜白觉得最好的用石头和水泥做成的房子,结实坚固不说,还能住好几代人。 现在就看从长安来的匠户靠不靠谱了,看看他们能不能找到石灰石等东西了。 安顿好南山老叟,没过多久一股悠扬的琴声就从他的小院里传了出来,是什么曲颜白不懂,但却能听出一股子喜意在里面。 裴行俭已经学完了最后一节的射箭课,他举着纸张兴奋地朝着颜白跑了过来:“师父,我今儿的字写好了,麻烦您看看怎么样?是不是有进步?” 颜白看了看点了点头:“不错啊,今儿这字写得好啊!” “真的吗?谢谢师父夸奖!” 颜白深吸一口气:“是真的不错,不知道是跟村庄子里狗学的还是跟庄子里面的鸡学的,小七儿去年过四岁生日的时候写过一篇字,你把你的字放进去,等小七儿长大绝对分辨不出来这是不是她写的!” 李崇义看了一眼点评道:“你师父的点评很中肯,说明你模仿小七儿的字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裴行俭哇的一下就哭了,然后朝着楼观台那里跑去。 裴茹就住那儿,原先她是裴行俭的族姐,如今变成了他的师母,关系更亲近了。 裴茹对裴行俭也更上心了,每次在私塾受到了颜昭普等人的打击,裴茹那里就会成为他平复心情的港湾。 “你去哪儿?”李晦见颜白也要走,好奇道。 颜白不解道:“我去看我未来的媳妇啊!怎么了?你要跟着去吗?” “每次见面都站得远远的,说个话彼此都听不见,有时候还得让丫鬟来回跑着传递,腻不腻啊!要我说你就离她近点又如何?” “我知道你嫉妒了!” 说着颜白悠悠叹了口气:“她在守孝,就算我想,但是我不能不给裴府礼数,更不能让离开的裴老爷子不舒服,这样已经很知足了,不像某些人,就算媳妇长得奇丑无比都不知道!” 李崇义捂着下巴:“话里有话啊,怎么感觉是在说我呢!” 史仁基恨声道:“是我们所有人!” 第16章 要不要献祭一下 “小俭,收拾下咱们上山!” 正在被伽罗伺候着洗脸的裴行俭一下子来了精神:“师父是去打猎么?” 颜白不知道怎么回答裴行俭的这个问题,淡淡道:“别问那么多,到时候就知道了!” 说罢看了伽罗一眼:“以后别太心疼他,男孩子有事就该自己做,洗个脸都让人服侍,是胳膊不要了,还是脸不要了!” 伽罗闻言赶紧道:“大少爷,小郎君他是今儿起来太早了,以往都是自己收拾的!” “以后起来再早也让他自己做!” 伽罗吐了吐舌头:“知道了大少爷!” 裴行俭觉得师父和平时有些不一样,脸色也有些阴沉,没敢再多问,从伽罗手里拿过毛巾,自己开始洗漱,片刻之后就收拾完毕,跟着师父出了门,见大肥拿着师父的马槊,心里更是不解。 想了想,他从门口面把自己身上陈林师父武艺课专用的木刀也拿了出来,背在身后。 进山垭口见到公公和抱刀的壮汉仆玉已经早早的在等候了。 见颜白等人姗姗来迟,仆玉看了看颜白身后的陈林,裴行俭,大肥不由的皱起了眉头:“陛下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颜县伯怎么带这么多人?” “陈林以前是山民,进山路子他最熟,裴行俭是我弟子,我会的他以后也会,至于大肥…” 颜白笑了笑:“主要是我不放心你!大肥你记住,死死地盯着他,只要他长刀不在怀里,就直接拿着马槊照着胸口捅死他!” “好!大肥记住了!” “大肥打不过我!”仆玉冷笑道 颜白没说话,大肥却晃了晃手里的一个铁皮疙瘩憨声道:“大郎说这东西可以,只要我点燃他,抱住你就可以!” 仆玉笑了笑:“你是县伯,我也是县伯,都是勋贵,你把我想的太无耻了!” 说罢,他就把手中的长刀扔给了颜白:“我真没想着弄死你,可我发现你总想着弄死我,算了,我还想多活几年,就不跟憨货一般见识!” 颜白把刀递给了裴行俭,笑道:“小俭不是想要一把长刀吗,这个合适,回去找王伯给你做一个刀鞘!” 仆玉大方的摊摊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回去后问陛下求个新的!” 见裴行俭开心得直咧嘴,颜白拍了拍他的脑袋,看着剪刀喃喃道:“小俭记住今日,今日之后它就彻底的出来了,有人说它是神留在世间的力量,也有人说它是吃人的恶魔。 小俭,一会儿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不用声张,看着就是了!” “师父,曾经的燕王府惨状就是他造成的么?” 颜白点了点头:“是它!” 裴行俭激动得浑身发抖,那时候他也去看了,世人传言是师父向雷神借的法,也有人说那本身就是一场天灾。 为此书院曾经争论不休,学子也无心上课,最后还是大祭酒出的面,以开除学籍告诫众人,这才平息。 可明面上大家不说了,私下里依旧争论不休。 如今,听师父的口气,这东西竟然是师父放出来的,一念至此,一想到今日自己可能看到那一日的情形再现,裴行俭的心立刻就波涛汹涌起来。 裴行俭觉得一定是师父借的法,一定是,不然师父今儿怎么会如此地严肃,对此他深信不疑。 陈林听出了些许的味道,他隐隐觉得今天的事儿一定很大,大到县伯都要杀人了,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头:“县伯,我虽不知去做什么,但我知道这事儿一定很大,死人才是最安全的,我的孩子今后还望您多照看一下!” 仆玉诧异的看了陈林一眼,心中不免对这个汉子多了些许的敬佩! 颜白闻言笑了笑,突然郑重地朝着陈林拱拱手:“陈林你也是名家之后,我颜白愿请你为颜家仙游颜白一脉之家臣,不知先生可愿否?” 说罢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人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这个事儿我最近也一直在想,一直不知道如何考虑,陈老也跟我说了这事儿。 不过你放心,不管你答不答应,今日你绝对不会有事儿,你也不用多想,实话说来,这个东西不是你看一眼就会的,真的!” 陈林激动得有些站不稳,祖上虽是“建安七子”之一的陈琳,但是传到他们这一代已经没落的,连个族谱都没有,说是陈琳后人,可又有多少人知道陈琳是谁呢? 如今为颜氏家臣,那日后的经史的竹简上就会有自己的名字,不是奴仆,是可以当家做主的家臣。 他思绪激荡不休,看着众人都望着自己,也不管身处何地,立马跪倒在地:“承蒙不弃,陈林此生愿意和颜家共进退,若有二心,万箭穿心,必横尸荒野,受野狗啃食之苦!” 古人重承诺也重誓言,只要是许下的诺言自己这一辈子完成不了,儿子那一代继续,儿子这一代完成不了,孙子辈继续,发下的誓言同样如此,那是一辈子都要拿命去遵守的准则,一直到死。 “房子不用盖了,以后你也是颜府里的主人!!” 陈林一愣,随后笑了:“当以家主为主!” 看着颜白和陈林两人关系突然转变,变得有说不完的话,剪刀酸溜溜道:“县伯,咱们还是边走边聊的好!” 颜白烦死了这个没眼色的剪刀公公,正和陈林拉近关系的颜白闻言没好气的回道:“我开始都说了,河里的那块大石头很碍事,就在那儿就行,你非要选择人迹罕至的深山,唉,山路难走,来回一天都没了!” “陛下说这是非凡人所能觊觎的力量,当然得去人迹罕至之地,以免上天降下怒火!县伯真要珍惜时间,不如先让裴小郎君回去,咱们几个大人走得也快些!” 颜白笑了笑:“想得美!这是我的弟子,以后接我衣钵的,我得让他看看这是什么,等日后我把这传授给他的时候他就会明白这是什么!” “师父你要传给我?” 颜白心情大好,拍了拍裴行俭的肩膀:“你是我的弟子,我会的东西又不多,这种手段我不教给你还能教给谁?” 裴行俭觉得自己飞起来了,一想到自己能掌握这种毁天灭地的力量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了,这种充斥心间的豪气让他忍不住想振臂高呼,忍不住想大声吼叫。 剪刀轻轻叹了口气,一想到裴行俭又是一个不好惹的,他都为刚才说的话有些后悔。 贵人稀音,自己的话那么多干嘛啊! 日上竿头,目的地就在眼前。 这次大家选择的地方就是陈家人原先居住的宅子,这里有屋舍,地方是颜白选的,陈老点头同意的,为什么选择这儿,因为有屋舍,一会儿爆炸的时候就能很直观地看到爆炸的威力与效果。 看着走的时候还能住人,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不到就塌了一半,裴行俭见状忍不住唏嘘道:“师父,这屋子坏得可真快,满打满算就二十天,如今看这样子像是过了好些年一样。” 陈林长吁了一口气,闻言轻声回道:“常言说人要饭撑,屋要人撑,没有了人气,它就不行了!” 剪刀觉得这个山坳很好,他从背后解下来一个很是结实的木匣子,搂在怀里然后说道:“县伯,是一个个地来还是一起来?” 颜白想了想,指着远处的一块空地说道:“那里没有大树,先在那儿挖一道深沟,不要多长,但要足够我们藏身即可,然后再砍一些树枝铺上上面,一定要密集一些,防止碎石飞过来伤人!” “颜县伯,这么做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小心了!” 仆玉看了看:“这隔着这么远,有这么夸张?” 颜白懒得搭理这个啥也不懂的二杆子货,闻言也不回,朝着陈林说道:“有人不愿意躲进去,那正好,咱们少挖点,就你我裴行俭加大肥,走,咱们立马去做!” 剪刀想了想,虽然不知道自己头一次做的这个火药威力咋样,但是一想到颜白是最懂他的人,赶紧道:“颜县伯我可啥都没说,给我留个位置!” 仆玉不屑的看了一眼众人:“我一会就站在你们眼前,我……” “我看你几分像从前是吧!哼…运气不好我们都看不到你从前了!” 颜白冷哼一声:“一会儿看看你运气好不好了,如果好就能下山,如果不好,我们扛着你下山,你这么壮,要记得加钱。 如果死了,剪刀内侍你给我们作证,我们就把你埋在这人,吃席就算了,估计你死了文书里也只能说是病死!” 仆玉脸色铁青,他发现颜白真的在践行那日他说的话,打不过的就动嘴,打得过的就动手,怎么恶心人怎么来! 一切准备就绪,剪刀点燃了引线,颜白点燃了时香。 “多久?” “三盏茶!” “确定?” 剪刀内侍点点头:“这个测试了很多次,错不了!” 颜白看着站在巨石上,头发随着山风迎风飘扬的仆玉,忍不住劝道:“仆县伯你听我的,伸着脑袋看清楚就行了,你人好歹也躲一下啊,这是起码的尊重,别站那么高!” 仆玉不屑的道:“站的高,我才能看的更清楚!” “你开心就好!”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剪刀紧张得坐立不安,就在燃香熄灭,颜白立刻大声道:“所有人抱头!” 轰! 一声不是人间该有的巨响突然就撕破的苍穹。 数息后,一股强劲的飓风裹挟着沙石扑打过来,到处都是碎石枯木碰撞落地发出的啪啪声,这突然的轰响来得快,去得也快,众人揉着耳朵站起身来。 望着爆炸中心的树木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它们的根部纷纷朝向爆心,就像群臣跪拜君王一样,望着中间那一个空荡荡的大坑,原先的寨子彻彻底底地消失不见,所有人的嘴巴久久都不能合拢。 剪刀跪在地上朝着中间不断地磕头,神的力量,只有神的力量才能这样! 颜白拍了拍头上的砂石,抬起头朝着仆玉站立的位置一看,大惊:“仆玉呢,小俭大肥快去找一下!” 见大肥和小俭匆忙去找,颜白无奈道:“装什么啊?装什么啊?唉,咋就不听呢!” 片刻之后裴行俭的声音传来:“找到了,师父找到了…” “死了没?”颜白大声回应道。 “没死,还能眨眼睛……” 这时候剪刀伸过脑袋,幽幽道:“小的曾经听过县伯说过,这东西出来就要吃人,今儿没吃到人....”说着他伸手摸了摸脖子:“要不要献祭一下?” 第17章 恶心死了 “献祭?” 剪刀公公认真的点点头,然后认真道:“对,仆玉靠着勇武逃过一劫,但我记得县伯您说过,它出来就是吃人的,今儿没吃到人,我怕它会降下灾难,所以我认为要把仆玉献祭了!” 剪刀都不知道他这随意的一句话一下子碰到了颜白做人的底线。 颜白冷笑一声,解下腰间的长剑对着剪刀就是一顿乱砸,嘴里怒骂道:“我让你献祭,献祭,今儿老子就把你献祭了。 他娘类,老子算是瞎了眼,以为你剪刀是个好人,谁料想今儿算是见着了你真面目了。 你狗日的是个恶人啊! 老天爷啊,跟你一起来都仆玉你都敢献祭,那在宫里,以你大管事的地位你得献祭多少人啊?别挡,看我今儿不打死你,我今儿说什么也要把你献祭了!” 剪刀被打蒙了,这么些年,他就被三个人打过,幼年学艺时候被他教他规矩和武艺的师父打过,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他和高士廉进罗艺军营被罗艺打过,再后来就是做事儿没用脑子被陛下打过。 如今,打他的人又多了一个,颜县伯颜白! 在宫里怎么他怎么也算一号人物,五品及五品以下,哪个官员见了不客客气气,拱手称宦者令,如今…… 剪刀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颜白见状,赶紧大声道:“怎么,想还手是吧,也不看看我拿着什么打你的,这是陛下御赐宝剑,上打昏…上打贪官污吏,下打奸佞小人,把拳头松开,手拿开,不然就是欺君罔上!” 剪刀闻言一脸迷茫,不解道:“我天天跟着陛下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 “那你去问陛下,顺便问问陛下有没有说过献祭这么回事,因为我这里也不知道还要用人献祭的事儿!” 剪刀被打的都不敢躲闪,闻言,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颜县伯要说什么,霎那间脸色就变得惨白,刚才自己竟然想着去拿一个县伯献祭。 这要是被朝中众臣知道,就算陛下想留他一条性命,群臣也得让他死。 一念通,万事明,剪刀赶紧举手道:“错了,错了,县伯你别打了,刚才是心情激荡下的无心之语,陛下从未说过,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县伯你打也打了,就当刚才我放了个屁,算了吧!!” 颜白收起长剑,拉起剪刀唏嘘道:“醒来就好,醒来就好,哎呦,这威力太大了,咱们现在赶紧去看看仆县伯吧,可别真的被炸死了!” 仆玉已经被大肥给扛了回来,颜白掰开他的嘴看了看,又看了看他的鼻孔和耳朵,见没有血迹,问道:“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被飞过来的木桩砸了下去,除了胳膊疼,耳朵有些耳鸣之外其余倒没有啥了!” 仆玉惨惨的笑了笑:“托大了,隔那么远就能把我撞飞,果然不是人能触及的力量,早知道就该听你的劝了! 实不相瞒,就在轰响后的下一刻,我人就昏了过去。” 说罢,又叹了口气:“唉,不久前我听人说你是第一猛将我原本还不屑,今日之后我算是服了,今后在你面前不敢再言勇!” 剪刀看了看仆玉的胳膊,伸手一划拉,仆玉忍不住发出一阵痛哼声,剪刀笑了笑:“咱家先县伯把断的胳膊接上了,不知道仆县伯的腿可有问题?要是有,直说,举手之劳而已!” 仆玉摆了摆腿:“双腿无恙!” 剪刀笑了笑,站起身来,看着远处的那一个大坑,笑了笑:“颜县伯,我这算是可以了吧!” 颜白拍了拍身上的土,点了点头,悠悠道:”算是入门,但不算可以了!路还长着呢,时候不早了,走吧,下山!” 说罢,看着仆玉问道:“能走不,不能走我们抗你下去,只不过你需要一点点的代价!” “不用,我能走!” 仆玉站起身,走了几步,突然又坐了下去:“算了,这次又逞能了,不知道颜县伯需要在下付出什么代价? 提前说一下啊,虽然我也是县伯,但是我没你厉害,不会做官,陛下给我的封地全部交给了朝廷治理,所以,我没钱!” “钱?”颜白不屑道:“我会有很多钱,看你连身衣衫都没有肯定是穷鬼一个,我对穷鬼没兴趣!” “那颜县伯需要什么?” 颜白笑着朝着仆玉拱拱手,语气一下子变得轻柔动听起来:“我和我的徒儿小俭都有一颗永攀武道极致的心,奈何没名师指点,听剪刀内侍令说你功夫不错,不知道我和我这顽徒可堪造就否?” “如果我说不能呢?” 颜白挑了挑眉毛:“自己下山!” “如果我说可以呢?” 颜白一下子又变得眉开眼笑起来:“我们背着你下山,而且你今后的吃穿用度,我颜府一力承担。” “你惯用的是马槊,而且是半截马槊,在我看来已经不是马槊了,而是一杆短枪,所以说来,我的手段你学不了,不过……” 仆玉看了一旁的裴行俭道话音一转,:“他倒是可以,不过他这体格子得用我朝制式横刀,用不来我那把加重横刀。” “能不能教,说个爽快话,磨磨唧唧烦死人!” 看着不耐烦的颜白,仆玉赶紧道:“可以,可以,我教你用力技巧,我教你弟子用刀技巧!” “哎呦!”颜白大声道:“那还等什么啊,赶紧下山啊,听说那个李道长医术很厉害,回去就把他找来,好好地给你检查一下,走走,快走……” 此时正在看李晦钓鱼的李恪抬起头,看了看天色,不解道:“先前明明打雷了,怎么都现在了依旧不下雨呢?” 李晦头也不抬道:“那是山里面打雷了,离咱们远着呢,就算下雨也过不来。” “庄子里面的猎狗一直叫,听朱大哥说好多野兽在过山梁,现在他们都拿着横刀弓箭去了山口,就怕野兽冲下来伤人,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要不要把我的护卫也派过去帮忙?” 李晦抬杆,一尾鲜鱼出了水面,扭过头:“汉王,你刚说啥来着?” 李恪叹了口气:“伽罗说今晚吃火锅,一会儿鱼别都放了留几个大的用来煲汤,对了,火锅是什么你知道吗?” 李晦点了点头:“知道,先准备好蘸汁儿,一个大锅熬上热汤,准备新鲜的菜蔬,把羊肉切薄薄滴,等到热汤翻滚,放入菜蔬羊肉,简单一滚捞起来就能吃,味道很不错,头一次吃就是小白做的!” 说罢李晦就收起了鱼竿,也拎起了鱼篓,李恪不解道:“不钓鱼了?” “走走,不钓鱼了,咱们先去颜府等着,伽罗做这个是按照小白的口味来的,喜欢往死里放胡椒。 虽然好吃,但是辣得人嘴巴疼,好好的一个东西变成了让人又爱又恨的吃食,快走,我仿佛闻到她在煮汤了!” 他们到了颜府,颜白等人也才从山上下来,李晦好奇地看了颜白身边的剪刀公公一眼就转身出门去洗手了。 然后也没有进屋,而是蹲在大水缸面前看里面的鱼今儿死了几个,鱼没死,但是数目却怎么都对不上,数了几遍还是没对上。 李晦不解地挠着头,看了看正在蹭自己腿的小猫,李晦觉得这些家伙应该是罪魁祸首。 李恪找到了裴行俭,见始终不理他的九尾在裴行俭怀里闭目养神。 李恪走到裴行俭身边,好奇道:“行俭,我知道你也才来不久,你是怎么做到让它对你这么亲近的?有什么诀窍不,跟我说说?” 裴行俭挠了挠头,想了一会儿:“大肥倒是教过我一些诀窍,但我没试过,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师父教我的法子应该管用,想知道吗,想的话我告诉你!” 李恪闻言欣喜道:“快说快说!” “不一定是真的啊!师父虽然说了但是我没做过,不成可别怪我!”裴行俭格外郑重地嘱咐道。 “快说,快说!” 裴行俭歪过脑袋轻声道:“师父说,猫是一种很孤傲的动物,它们最爱独来独往,也不像小狗一样喜欢与人亲近。 所以,你要想有一只猫咪喜欢你,你最先做的就是让一只猫承认你是它的老大。” 李恪不解道:“老大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认为是和领头羊的那个头羊是一个意思!” “哦!”李恪点了点头:“然后呢?” “你要想一个猫喜欢你,师父说的办法就是舔一下猫的脑袋,因为猫群都是这样的,尊卑有序,大猫会去舔小猫,如果你这么做了,这样猫咪就会认为你是它的老大了,以后它就会跟着你,喜欢!” “真的么?”李恪怀疑道。 裴行俭摊摊手:“我也不知道,也没试过,反正我才住下没几天九尾就跟我很亲近了,所以不知道效果咋样!” 李恪若有所思地走了,他一个人走到了书房,见前后左右都没有人,他轻轻地掩上了书房的门,然后从窗户上抓着一只正在打盹的小猫。 小猫被惊醒,奋力地反抗着,没有办法,李恪只能抓着他的后颈皮! 小猫一下子就温顺了! 想着刚刚裴行俭的话,李恪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在小猫的脑袋上舔了一下,三月份正是猫开始掉毛的季节,李恪舔了一嘴猫毛。 就是接连不断地呸呸呸……噗噗.... 李恪看着地上伸着爪子挠头的小猫,他伸出手,小猫一下子躲开,蹲在那儿张着嘴巴,小猫也蒙了,好好的这个人舔自己干嘛,口水还那么多,恶心死了。 李恪招招手,小猫不理他,反而爬到了高处,李恪挠了挠脑袋心道:“不对啊,我现在是它的老大了,它怎么会躲开呢?” 正在梯子上的颜白把李恪一切表现都收在眼底,强忍着笑,轻声道:“你这么做不对!” 李恪哪里会想到屋里还有人,魂儿都要被颜白这一嗓子吓没了,身子一软,哐当一下撞在书架子上,他仰着头看着梯子上的颜白:“颜…县伯你…你啥时候来的?” “我一直都在啊,你进来的时候我也才进来不久,书房太乱了,我想着收拾一下!” 李恪窘迫道:“你都看见了?” “汉王放心,我这个人嘴巴最严实了!” 颜白强忍着笑意,又说道:“你知道吗,猫跟人一样有善恶两面,自从你舔了它,从此以后它的身上就剩善了!” 李恪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恶心死了!” 第18章 李淳风的不解 不知不觉地就到了三月下旬,春种已经彻底地结束,原本黑魆魆的南山变得苍翠起来,野花争先绽放. 颜家庄子慢慢有了些鸟语花香的感觉,也多了几分的美丽和俊秀。 春种已经结束,李晦也在昨日离开。 今日早晨的时候他派来的人来到仙游,拜会了颜白之后,李晦派来的人就开始在庄子旁的小河边建造屋子,看着匠户们手里的图纸,颜白恨得直拍脑袋。 图纸上的房屋样式是颜白根据记忆里徽派别墅模样画出来的,是一个很有意境的二层小楼,这是自己给自己庄子的住户设计的,谁料想被李晦捷足先登了。 李晦用了,庄子就不能用了。 这是一个阶级分明的社会,身份不同,衣食住行自然会有直接的体现。 在后世这样的房子需要的地方大,寸土寸金,因此价格会格外昂贵,但是在这儿,如果不算内部的装饰的话其实并不是要很多钱,也就人工,材料。 作为河间郡王最疼爱的儿子,钱对李晦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可能是李晦觉得自己占了颜白这么大的一块儿地,心有愧疚,这些人来的时候特意带来了一车小鸡。 上一次颜白朝会结束后从长安买回来的小鸡就活了几个,害的大嫂嫂心疼的念叨了好几天,并且严厉告诫小七儿还有颜昭言,以后要是再敢把小鸭子和小鹅抱在怀里玩儿,她就把他们全部都送回长安去。 颜白没敢说话,虽然绝大部分原因是小七儿和颜昭言,但剩下的一部分原因是府里面的小猫趁着大嫂嫂忙去了给小鸡玩死了。 小鸭子和小鹅活得挺好,已经长大了很多,如今都会早晨自己下河,然后天黑的时候再自己回家。 它们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旁边还有时不时地有一群狗保镖伸过头来嗅一嗅它们身上的味道,狗子已经被耳提面命了,它们惹不起这一群鸭子和小鹅。 李崇义和史仁基两人还没走,两人天天吵架,眼看都要打起来了,一会儿又和好了。 他们老子知道他们现在跟着陈老和南山老叟学习,所以也乐得清闲,大气地给颜白送来了几千斤粮食,美其名曰饭食,然后就不管不顾了! 李恪没走,随行的礼官和宫娥早就都走了,三百人的护卫如今只留下了十几个人,剩下的都去了楼观道院,再有几日就是清明,陛下会来祭祖,旨意已经下达了。 所以这几日所有人都会看到官道上的飞扬的尘土从未消停过。 李泰也来了,本来他是要住在道院的,结果就住了一夜,然后第二天就一直喊着害怕,绘声绘色地说什么半夜有人在他脖子边吹风,有冰冷的一双手摸他的脚腕。 他这一番操作险些把李淳风给气死,山里面本来山风就大,屋子漏风很正常,但是你非要说有人在你脖子边吹风那就吓人了,这是道教圣地,什么玩意敢过来对你吹风? 还摸你脚脖子,有这么吓人么? 自然,李泰也住进了颜府。 作为李二最疼爱的孩子,那随行而来的护卫比李恪的多得多了,更有甚者爬到院墙上,站到房顶上来,护卫李泰的安全。 陌生的气味太多了,庄子的狗整天不停地嚎叫,庄子里的人总是看着私塾的方向不停地叹气。 颜白更是气的脸色铁青,估计是上元日的那次刺杀把李泰给吓着了,家里的米缸,水缸,面缸,这些搁在墙角的东西,那些护卫看到都要那长矛往里捅一捅,好好的一个家被这群护卫搞得鸡犬不宁。 颜白作为臣子不能发声,要有唾面自干的忍耐。 老爷子可没有这个顾虑,指了指墙角的丈许长的竹竿,对着大肥说道:“上屋顶的,上院墙的都给我狠狠地打,好好的一个人爬墙头上屋顶,我这就给陛下上书,我倒是要问问,这是什么礼?” 大肥打断了三根竹竿这些护卫还是在,见大肥拿出马槊,此后庄子里再也就没有了狗叫声。 狗叫声没了,郑阿四来了,带着七八个衙役手里拿着铜锣,在庄子里面转悠,只要有问题有危险那么会立刻敲响手中的铜锣,然后宫卫就会冲过来。 朱丁看着已经绕了好几圈的郑阿四没好气道:“你也在庄子里面住着,这里面什么情况不会不知道? 哪一个不是府兵出身,满打满算二百来户,一声令下一百来个齐整老兵,真不知道能有啥危险,唉,你们这些官吏真是能够折腾!” 郑阿四闻言苦笑道:“朱老哥我也不想啊,这是上头的命令,没法子啊!”说着他忽然轻声道:“我听说那个姓陈的山民成了颜府的家臣?咋弄的啊,这么好的运气?” 朱丁叹了口气:“我哪里知道,不过人家武艺是真的好,听人说在山里少油少盐的破地方人家四个人干死了一只大虫,猛得很!唉,我也想成为县伯的家臣,可县伯说他就是个惹祸精,生怕哪天把大家害了!” “不说了不说了,对了,你婆娘啥时候生?你说你也是的,肚子都显怀了,你还让人家摆拾那个菜园子。 酒也快酿好了,到时候那个什么一提纯然后一卖就是好多钱,你说你让你婆娘吃这么苦做什么?” 郑阿四苦笑道:“不怕您笑话,先前我就是一个贱命,这辈子都没有指望着能有地,谁知道县伯人好,给了我翻身的机会,如今有了十多亩地,这婆娘是欢喜得疯魔了 要不是有个菜园子让她摆弄,说不定孩子都不要她也要去河滩那边挖地。 唉,你是不知道,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才好歹劝住了,对了,朱大哥,嫂子肚子里面怀着的这个也差不多跟我那个小的一起出生吧!” 朱丁笑了笑:“嗯,应该是九月底了!” 朱丁看了一眼郑阿四又说道:“马上就到了要回去祭祖的时候了,你给你那婆娘说一声,县伯教给大家种植豆芽的手艺回去之后莫要瞎咧咧,如今就咱们庄子会做,花一斤豆子的钱,能赚四斤买豆子的钱。 豆芽卖得多好你也不是不知道,去了就被人抢着买,如今去了长安不少掌柜的来套我话呢,这东西不难,但还是那句话,这是咱们庄子的东西,不是某一个人的。 就算交给外人,那也是全庄子的人点头,一个人不点头那就是不行。谁要瞎显摆,坏了这个手艺,这庄子就别住了,去衙门落籍吧!” 郑阿四点了点头:“我省的,现在我做的时候都是落下门栓的,放心吧,这是赚钱的手艺,我才不给别人说呢!” “对了!”朱丁突然用更小的声音说道:“过黑水去仙游寺的那个桥啥时候成了危桥啊,你是当官的,你说说为什么才建好的一个桥就是危桥了?” 郑阿四警惕地看了眼四周:“如果不是危桥,游人用官道下来之后直接就去了仙游寺,如果那桥没了他们就得从庄子这边过。 你想想啊,那么多人从咱们这儿过,走了那么远的路,人困马乏的,这一来不就是一门好生意了?” 说罢挠了挠头:“其实还有深意,但我这破脑袋就只能想到这儿了!” 朱丁闻言喜笑颜开:“啥嘛,这是你们的脑子好使,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名头弄好了?” “弄好了,县令也说它是一座危桥!” “啧啧,和尚们找的什么匠人啊,造了三个月造了一座危桥,唉,都是没本事的!” 郑阿四闻言嘿嘿直笑。 找人说了一通,朱丁觉得心情畅快了很多,站起身拍拍屁股:“不跟你说了,那一炉子的什么石灰没烧好,县伯心里不畅快,正巧先前祖上也是做个这一行,我去看看哪儿出了问题,走了,你继续转悠吧!” “上次说的那个给庄子修围墙县伯同意了没?” 朱丁挠挠头:“县伯说先等等,等什么那个水泥出来再做,粮食是用来吃的,不是用来做围墙的!” “最近野山猪突然就多了好多,以前都在深山里,如今都敢跑到后山了,这要等到四月,我就怕这群玩意祸害庄稼啊! 我恨不得把我家的田都建个围墙,粮食虽然不多,可是却是我和婆娘一把一把种下去的……” 李淳风一直等到颜白下课,见颜白从私塾出来,李淳风赶紧走了过去,颇为无奈道:“我这做不了人了啊!汉王不愿住我那儿我能接受,可马上就要祭祖了,卫王也跑了,你说说我…唉!” 颜白把书夹在胳肢窝下,笑道:“你别在我面前叹气,你看看我这个家被搞得鸡飞狗跳,我也是被迫的啊!” 就在这时候,李恪也从私塾里面跑了出来,接下来是南山先生的古琴课,讲的都是基础的东西,这些他都会了,他觉得在这儿耗着没有意思,就请了假,准备回屋子去完成今日的作业。 今日的作业是计算五十个人粮草的用度,有些绕,新符号自己还有些生疏,得多学学,不然那个裴行俭总是笑自己。 看到颜白也在门口,李恪赶紧道:“颜先生好,李将侍郎好!” 李淳风看到李恪,原本准备对颜白说的话又咽了下去,看了李恪一眼,他的眼神就再也没有挪开,他盯着李恪眼睛里满是不解,背在身后的手掐个不停,越掐他心里也越不平静。 不对劲,不对劲,汉王的命格变了! 颜白的自己算不出来那是自己实力不足,可李恪命格他可是跟着袁师一起算的,两人同时算,最后的结果一模一样,命运坎坷不平,他是活不到不惑之年的,可如今? 如今一看是个福禄双全,子孙绵延的好命! 这这…… 李淳风心里难受得要死,拱拱手转身慌忙离开。 他现在要回道院,袁师也在,他准备再好好地算一次,顺便把颜白的也算一下,这种情况几乎没见过,难不成真的有人能遮掩天机,还能逆天改命不成? 第19章 关于命 “阴阳指的是咱们世间所有事物都有相互独立而又相互交缠的关系,根据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去找出其中的痕迹。 然后再根据痕迹总结出来的规律再去推算事物发展的脉络,这就是所谓的定数。 日升月落是定数,生来死去也是定数,定数,也就是佛家和道家所说的命格。” 颜白看着老爷子,晃了晃脑袋,不解道:“那真的有人能够算出别人的命格?或者说直接推断出生死? 是不是就算去算一个人的命格,哪怕这个人没死,为了彰显自己的铁口直断,时候一到派个人去偷偷地去弄死他,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说应命了?也可以毫无顾忌地说自己算得准的!” 老爷子敲了敲颜白的头:“胡说八道!” 颜白抓抓脑袋:“那真的能算出来?他们怎么算的?胡说八道信口而言,还是真的有不为人知的通天手段?” 老爷子想了想,说道:“不惑之年时我也曾研习过,他们把这套算法叫做紫薇斗数。 所谓紫薇斗数就是人的出生年月日时定位命宫,然后去推算其一生的命运,这一共分为十二宫,这十二宫又叫做紫微命盘。” “分别是命宫、父母宫、福德宫、田宅宫、事业宫、部属宫、迁移宫、疾厄宫、财帛宫、子女宫、夫妻宫、兄弟宫,这里实在玄奥,涉及的算法更是有千万般变化,想得人头疼,索性就没学了!” 说罢老爷子看着颜白:“今儿怎么问我这个?” 说着他认真地盯着颜白,严肃道:“我可跟你说,这东西虽然也是学问,但是能学得通的,千万人中未必有一人,或许,这就是你常给孩子们所讲的天赋,也是所谓的天资! 不要在这上面花时间和精力,不值得!” 见颜白不说话,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颜白又问道:“怎么?心有所惑?” 颜白把椅子拉着离老爷子更近了一点,然后悄声道:“刚才李恪跟我说,早上的时候李淳风道长还有袁天罡道长拉着他,非要给他相面,相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一二三来,倒是眉头紧锁的样子让李恪害怕。 这孩子心里忐忑怕命不好,于是就找到了孙儿,叽里咕噜地跟我说了一通,说什么两个道士又是捏手啊,又是摸脸啊,然后就是长一句短一句地叹气,把人家孩子给吓着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躺在躺椅上眯着眼:“汉王的命是不好!” “孙儿不是很懂,都是怎么看出还没发生的事情,还没长大的人,这一切可都是未知的!” 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是陛下的第三子,父辈这一族的关系我不说你也知道,李虎之曾孙辈,如果都是这些其实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毕竟这是家族传承给他的。 可自从他的母亲开始这一切就不一样了,你自己想想,他的高外祖父杨忠,西魏国朝的开国功勋、十二大将军之一的随国公,封隋太祖。 曾外祖父乃是前隋的开国皇帝,文帝杨坚,高祖皇帝。 祖父是炀帝杨广,曾祖母是独孤伽罗文献皇后,大唐是在前隋的基础上立国,朝中文武大臣,除去原先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你自己看看有多少大臣都是前隋的臣子?” 老爷子睁开眼,看着颜白轻声道:“李恪贵为皇子,又是文帝的血脉,你说这些前隋的臣子愿意跟谁亲近? 被文帝和炀帝提拔于微末的臣子又心向着谁? 你觉得身为外戚的长孙家,以他家为首的文武大臣,以及那十八学士会愿意看到这一幕?”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李恪身上流淌的是身上流淌的是两个皇朝、三大豪门之血脉,用天潢贵胄来形容他再恰当不过,可是他真的能天潢贵胄? 天潢贵胄这四个字只有太子背得起来。 李恪就算背得起来,你觉得跟着大唐戎马一生的这些文武大臣会愿意?试想一下,就算他是长子,可哪一国的皇帝,会将皇位传给拥有前朝血脉的皇子?所以啊…” 老爷子又叹了口气:“所以,从这个孩子出生的时候已经注定了,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可在很多人眼里他活在这世上就是最大的错误,这就是他的命,一辈子悲苦的命!” 颜白歪着脑袋想了想:“也是因为这些,所以阿翁您才会对李恪这么亲近吧!” 老爷子笑着摇摇头。 “不是?”颜白诧异道:“孙儿不懂了,如果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 老爷子正色道:“一群人下死手欺负一个小娃娃着实的龌蹉,老夫我看不惯,趁着我脑子还没糊涂,还没死,有啥手段就冲着我来吧,老夫倒是想看看这些自诩一身正气的文人怎么对付我这个老贼! 我也要看看这些年朝堂上的手段有没有新的花样出来!” 看着一脸不解的颜白,老爷子咧嘴笑了笑:“我是老了,不是死了,颜家的骨头依旧是硬着的,骨气从未消失过!” 李淳风和袁天罡两人还在算,原本仙风道骨的两个人,如今顶着一个硕大的黑眼圈,望着案子上的龟甲,袁天罡叹了口气: “我们都没算错,就是汉王的命格就是如此,福禄之人,绵延子孙!” 李淳风灌下去一壶浓茶,也叹了口气:“袁师,难不成武德一年我们两个人都看错了?” “你的意思呢?” 李淳风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此因应该落在颜白身上,我的意思我准备好好的算算颜县伯,算一算这因果!” 袁天罡闻言慌忙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眼角:“淳风听我一言,颜县伯的就别算了,在我们的眼里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命里定数已经安排好了。 可你看看颜白,他偏偏就长了一张阴鸷,冷傲,贵气的脸,他这样的天生就是不同。 屈大夫曾有言,鸷鸟之不群兮,自前世而固然。 你没在长安待过,所以你并不了解他,通过他的种种我发现了,如果论虚伪与残忍,他不输燕郡王李艺。 论狡诈与伪善,他超过我平生见过的所有人,这样的人心机太重,杀气太大,可怕的气运也足够的好。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三者都夺了天机,在我看来他是不会长寿,可结果却是恰恰相反,不光福泽绵长,更是一个得天独厚的有福之人。 这样的人就像是上天的宠儿,不沾因果,更无罪孽缠身!” 说着袁天罡叹了口气,又指了指眼角:“就因为我心生好奇偷偷的给他算了一算,他前脚刚从道院离开,后脚还没有一盏茶的工夫我就被屋檐木屑迷了眼。 要不是有孙道长福禄替我消弭祸患,如今我就该瞎一只眼,五行三缺,五弊三缺,鳏、寡、孤、独、残,这是警示啊! 淳风听我的,别算了,真的别算了,如果真的心有疑惑而坐立不安,那就等我要死的那天,你来,我要重新的给他算,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了!” 李淳风拱拱手,他心有不甘地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了一股说出来的感觉,这个感觉就像是一座宝藏近在眼前,可自己却连细细观摩的资格都没有,百爪挠心,心有不甘呀。 “宫里那边?”李淳风轻声试探道。 袁天罡挑了挑眉毛:“是什么样子就说什么,相命一说本就无稽之谈,有什么又与我们何干呢?他们才是神仙,我们才是凡人……” 相比道观里面的愁云,私塾放学后也是愁云一片,科目多了,趣味足了,可是作业也多了。 开始的时候只有颜先生有布置作业的习惯,慢慢地竟然流行开来,现在几乎每个先生都有给课业布置作业的习惯。 像颜昭言这样有基础的自己想想也能完成。 像苏惠这样起名字都是别人帮着取的就遭了罪,父母不认字,只认识手里的棍子,只要他们早间发现自家孩子因为作业没完成在私塾门口罚站。 晚上下学回去百分之一百就会被挨打,现在庄子里有孩子在私塾学习的家长们都比着呢,比谁的孩子聪明,比谁的孩子不被罚站。 这么比的结果就是被罚站的回到家后会被打得格外地惨。 苏惠昨儿就被打了,今天依旧被罚站了,现在还没被老子打的主要原因是作业还没写。 按照惯例,写完了之后,挨打也就开始了,今儿的挨打已经板上钉钉了,母亲已经压好了豆芽,竹条子已经放在了触手可及的地方了。 苏惠认了,他现在思考的是明儿如何不罚站,如何不挨打,如何顺利地通过检查作业的颜昭甫和裴行俭。 可粮草计算太难了,相加相减的结果已经是千位的级别,破十法不能用了,已经很难了,父母又不会,这个如何是好? 就在发愁间,苏惠看到了正在赶鹅回家的李恪,他心头一喜,赶紧站起身招手道:“李恪,李恪,来来,这题我不会算,能帮我讲讲不?” 李恪? 李恪闻言有些没转过弯来,毕竟别人都是喊他汉王以示尊敬,久而久之他早已经习惯了这个称呼,这一声李恪不说是生平头一次听见,细细一算那也是凤毛麟角,而且还是农家子喊出来的! “你叫我?” “嗯!”苏惠没好气道:“先生都管你叫李恪,不叫你叫谁,难道我喊错了?” 李恪看了看他身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条凶狗:“你家狗咬人不?” “不咬人!”说罢拍了拍狗脑袋:“小黑,滚回去!” 李恪见状扔下了手里的棍儿,走到坐在门口写作业的苏惠身边,歪着头看了看:“这个不会?” 苏惠挠挠头:“不会!” “逢十进一,借一当十法不会?”李恪俊眉一皱:“咋听的呦?先生都挨个过的,你课上是怎么躲过去的?” 苏惠拉了拉李恪的袖口,伸出食指搁在嘴前:“小声点,我娘听到了会打我的。” “你还没说你怎么躲过去的呢?” 苏惠嘿嘿一笑:“你别给别人说啊,我是看了裴行俭的答案,来坐这儿,你给我讲一讲,不然明儿就驴日下咧!” 李恪坐在门槛的石条上开始给苏惠讲,屋子里的苏氏听着有声,伸出头一看,侧耳听了听,见两人说的都是自己听不懂的话心满意足地收回了头,然后大声道: “猎狗儿,娘给你做鸡蛋饼!” “原来你小名叫猎狗儿啊!”李恪咧嘴开心的笑道 苏惠满脸惆怅,闻言回道:“娘,李恪也在呢,多摊一张!” 苏惠看着李恪不放心地嘱咐道:“对了,你别跟裴行俭说啊,这小子的嘴太讨厌了!” “嗯,不说!” 终于给苏惠讲明白,看着他开始计算,闻着饼子的油香,李恪靠在门框上,看着眼前的阡陌纵横的原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 第20章 祭祖 祭祖是一件大事儿,大兄颜师古作为当代颜家的家主,在三月中旬都带着颜善从长安出发前往祖地琅琊祭祖。 他们两个代表这边的颜家。 因为老爷子在仙游,在昨儿的时候二兄颜相时,三兄颜勤礼,四兄颜育德带着几个嫂嫂从长安也来到了仙游。 府里面一下子热闹起来,当初建府特意留出来的几个大房间也终于有了人气儿。 小微微腻在四嫂怀里就没松开过手。 裴茹在颜白不舍的眼神中也从仙游暂时地离开,她要回长安祭祖,七八日之后再回来。 史仁基走了,不知道下次来李晦和李崇义会被他大兄打不! 李恪和李泰也走了,在几个护卫的陪同下去了楼观台,临走时李恪特意嘱咐裴行俭不要进他的房间,不要动他的东西,他说祭祀完祖宗之后他会立刻回来。 朝廷给所有官员都放了假期,寒食和清明加在一起足足七日。 私塾这边颜白给所有孩子也放了假,放了三天,每天唯一的作业就是每日诵读一遍《对韵歌》! 庄子里有了孩子的欢笑声,变得既生动又热闹,说来很残忍,庄子里面除了郑阿四需要回武公县祭祖外,其余大部分家里都已经没了老人,也没了去处。 有的要祭祖甚至不知道祭拜谁,更有甚者都不知道自己的祖宗是谁了! 该记事的年纪想着的是怎么填饱肚子怎么活下去,如今好生活来了,回过头,却又想不起自己的祖宗是谁,祖地在哪儿! 这应该就是命! 妇人们一大早就起来准备祭祀用品,今儿虽然是个追忆先祖的日子,溪流边的她们却时不时有欢声笑语传来。 如今他们的日子正是他们父辈祖辈追求的日子,屋里有余粮,手里还有可以赚钱的手艺,而且孩子已经开始读书识字了。 就算先祖亲来,见此也会说一句强爷胜祖,这样的日子就该喜庆一下,因为不怕愧对先祖。 家里人都来了,老爷子心情明显地很开心,让颜白推着他在庄子里面转悠。 庄子里移栽的树木都活了,都是从南山里挖出来的老桩桂花,如今枝条已经长得很长了,每个庄户院子里面要么种的石榴,要么柿子树。 象征着有结余,也象征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庄子里到处是酒味,为了技术保密,也为了技术不外传,庄子里汉子干活都是把门栓都拉上,有儿子的跟儿子一起。 没有儿子的自己单独干,妇人全部不能在家,都在河边洗祭祀的用品。 老爷子伸着头往院子瞄,惹得护院的黄狗汪汪叫,片刻之后一个光着上半身,手拿横刀的壮汉怒气冲冲地推开门,一看是颜白和颜家老祖宗,原本凶恶的模样一下子变得谄媚起来,低头哈腰地让两人进屋坐坐。 颜白就是推着老爷子转转,晒晒太阳,面对邀请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二成收益?” 颜白点了点头:“许巷叔替府和庄户做的约定,他说这样就不会落人口舌,也不会有人拿着咱们家祖训做文章了!” “小气了!”想了想,老爷子觉得不对劲儿又问道:“很多钱?” 颜白点了点头,掰着指头说道:“今年的鱼塘,莲藕,豆芽,酿酒,石灰白膏,桌椅板凳,以及逢季的蔬菜等。 只要是庄户在这上面赚了钱,不论赚多少,都会拿出两成送到府里来。到目前来看,长安城内的豆芽供应全部是咱们庄子的手艺,已经送到府里约十万钱。” 老爷子诧异道:“一个半月十万钱?” “嗯!”颜白点了点头:“大家都很喜欢价格便宜看着量又很大的豆芽菜,因为只有咱们会做且做得最好。 所以各府,各酒楼,宫里的采办司,以及富商和百姓购买都是咱们做出来的豆芽,如今看来不长久了,这玩意太简单,已经有人快琢磨出来了!” 老爷子闻言咧嘴笑了笑:“这样才好!” 颜白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了笑:“庄子的人开始在慢慢的囤积黄豆绿豆了,长安四周又无大城市相互依托,城里的绿豆黄豆不多。 说罢偷偷看了一眼老爷子的脸色:“昨日郑阿四来说,长安的黄豆绿豆价格统一涨了一个大子!” 老爷子的笑脸僵住了:“都是你教的吧!唉,府里面要不了这么多钱,你也不是爱钱的,怎么对这事如此上心呢?”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孙儿就想试试能不能做到. 唯一的小心思就是希望能让自己家人一辈子不会在钱财用度上绑住了脚步,孙儿发誓,但真没有想到往死里给自己赚钱。 等最近的事儿忙完之后,私塾里求学的孩子午餐和晚餐就全部由府里面负责了。 常言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别看孩子不多,可真的日积月累地做下来花费也是不小,而且像上课要用的纸墨笔砚,骑术课所要的马匹都是钱。 十万钱也就一百吊子,这么算下来其实就没有结余了。 庄子的土坯房子也不好,咱们又住在山脚下,最怕雨季的塌方,所以这房子重建也在考虑当中,这些都是钱,都是花费,没有钱是不行的!” 见老爷子在沉思,颜白赶紧道:“夫子在《论语·述而》也说过,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 “你这张嘴啊!”老爷子指着颜白笑骂道:“书房那么多书都不好好看,读书也是只读一半,夫子最后还说了,如不可求 ,从吾所好”子之所慎,斋,战,疾,不学无术。 你这,还抵不上李恪!” 颜白挠着头傻笑,老爷子说得没错,这后面的一半还真的没读过。 老爷子拍了拍颜白的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着走着忽叹了一口气,有些伤感道:“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总会觉得心里有些憋闷。 小善要不是因为小娘子守孝,今儿娃就该会跑了,到了你也是的,一杆子捅到了三年后了。 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没见着两个小肉团出来是心有不甘啊!” 颜白安慰道:“三年弹指一挥而已,好好的你又说这不爱听的话,早知道让嫂嫂也跟着一起,看看当她的面你敢说这话不!” “再说你要是走了,这府里面就我一个人了,您忍心吗?” 老爷子尴尬地笑了笑:“那就努力地活着,走吧,回家,准备祭祖了!” 颜府里祖宗的牌位很新,毕竟他们和颜白一样也是刚搬过来,跟这个家一样,里里外外都是崭新的。 颜家族规里对人看得很重,所以祭拜的时候没有女子不能在场的这个坏习惯,唯一有的规矩就是定亲和出嫁的女子要回避。 因为离祖籍太远了,老爷子把供案放到了院子,所以院子里站满了很多人。 朝着祖籍的方向,大嫂嫂摆好了酒食果品,随着香烛纸钱燃起,颜家所有人在二兄的带领下朝着祖籍的方向跪拜,纸钱灰烬扶摇而起,绕了几圈后散于青冥! 老爷子说这是祖宗回来了,要他庇佑族人后辈,庇佑身体无恙,庇佑诸事顺心,庇佑学业有成…… 裴行俭在后山堆了一个小土包,伽罗站在很远的地方担忧地看着他。 每年的这个时候是裴行俭最难受的时候,被王世充夷三族,这个世界上他就再也没有了亲人。 他的亲人都需要祭拜,都成了亡人,点燃了香烛纸钱,裴行俭收拾起悲伤,朝着火堆开始叙述今年他遭遇的一切。 “爹娘别担心,如今我有了师父,你们没能给我的他都给我了,师娘待我像亲儿子一样,师父待我也像亲儿子一样。 师父师娘虽然没完亲,但真的待我如子,你们没有给我的爱他们已经给孩儿补齐了。” “对了,我的师父叫颜白,是颜家最有才学的人,国子学里没有一个人比得了他,真正的名门之后。 他也是大唐第一猛将,拜他为师后至今没有人敢欺负我,辈分高,我还在苦学武艺。 偷偷地告诉你们别告诉别人,我师父掌握着神的力量,待我及冠他就会教给我,现在不教是因为我太小,怕我做坏事儿!” “颜家老祖宗也在,他现在也在教我,《急就章注》我已经学完了,如今在学《七悟》和《稽圣赋》。 老祖宗夸我很聪明,但是师父却说我笨得要死,写的字抵不过一个四岁的娃娃,如今孩儿发奋,刻苦练字。 今年的字已经烧给你们看了,梦里找我的时候就拿着我写的字,我就能记住你们的样子,你们留好。 明年的这时候我再写一幅,到时候你们对比看看,看看孩儿有没有进步,本想烧一个古琴给你们看看我的琴艺的。 奈何那个守仓太过小气了死活不给,不给就算了还说我弹琴的时候有驴的叫声…唉,怎么可能呢,我可是认真学了……我又不是没有听见驴子是怎么叫的……” 裴行俭眼泪都没有停过,挥着袖子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他用力地抱着自己堆起来的小土包,如幼狼一样小声地哀嚎:“爹娘你们知道吗,孩儿想你们,孩儿是真的想你们啊!” 伽罗站在远处泪如雨下,这一刻的小郎君和她见过的小郎君都不一样! 第21章 春游的准备 清明时节,天气转暖,南山的草木萌发,河边桃红柳绿,一望无际的沃野郁郁葱葱,正是一派好风景。 按照每年的习俗,清明过后的假期就是踏青赏景,享受春光的游玩时间,春游的活动有很多。 如荡秋千、拔河、蹴鞠、打马球、斗鸡,赛狗,文人雅士和学子们则相互邀请,会带着饮食,走到城外的溪流或是山林里,饮酒赋诗。 他们称之为-雅聚! 庄子里的庄户在中午祭祖完毕之后就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了,这些娱乐对庄户们来说能看热闹就看,看不着也就算了。 朱丁想着庄子孩子也该有个玩耍的项目,就自个儿搓了根麻绳挂在庄子河边的大树上给孩子们做了一个秋千。 当晚,天色还没黑李崇义和李晦哥俩一人一马,带着护卫家仆从长安又冲回了颜家庄子里面。 李晦对着颜白说了一句准备好了,然后兄弟两人就静悄悄地进了府里面找了个屋子就开始蒙头大睡。 老爷子已经睡下了,两人都懂,走路都是踮着脚尖走路的! 许叔看着马厩里面浑身汗津津的战马,心疼地念叨了许久,一边念叨一边拿着毛巾给它们擦汗,然后又从府里面找来毯子搭在了马背上。 从仙游县城直达仙游寺庙的那座“危桥”,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被惊雷炸塌了,现在通往仙游寺的路就只有一条了,必须从颜家庄子这边经过,不然就只能从水里游过去了。 仙游寺的和尚第二日就去找了仙游县令,想雇佣些百姓重修这座桥,县令以春种忙,找了个借口给打发了! 与此同时老周已经准备好了烧烤架,他这几日准备和他婆姨在路边卖烧烤,重点是烤鱼,李晦在庄子的那一段时间钓的太多了。 这个法子是县伯指点的,不光有烤鱼,还有烤韭菜,烤油饼,烤山猪肉,烤兔子肉,烤蛇肉,还有陈家人准备的各种蘑菇,只要庄子里有的他在这儿都能烤,根据菜品的种类,价格从一文钱到十文钱不等。 为什么价格这么高,因为用了胡椒粉! 天色虽然已经黑透了,没有宵禁就是好,庄子里的庄户们在煮鸡蛋米酒,煮好后就放到早已经准备好的木桶里面,虽然满满的一锅并没有几颗鸡蛋,但只要有一颗鸡蛋就敢说自己这是真正的鸡蛋米酒。 全庄子的人都在忙活,清明过后就是长假期,无论富贵贫贱大家都会出来玩一下,富贵家庭是真正地出来游山玩水,家境一般的人家会在这个不忙的日子拜佛求神,祈求今年风调雨顺,祈求今年能够翻身。 他们多数会选择远一点的寺庙,这样会显得自己心诚一些。 “一定要多来人,一定要多来人啊,你看,庄子的人都废了这么多工夫,不来是不是就说不过去了?” 颜白站在窗户边看着庄子发出如梦呓般的低声喃语。 裴行俭挺直着腰板,在一笔一划地临摹拓印的碑文,听着师父低声喃语,裴行俭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把手中的这一个字写完,抬起头好奇道: “师父为什么要来很多人?他们不是出来玩的,就是出来拜佛的,仅仅是路过咱们庄子而已,就算花费是花在吃食上面,一年就一次,弟子愚笨,没看懂师父下一步是往哪儿走!” 颜白走过来看了眼裴行俭的练完的字,随后就往躺椅上一躺。 裴行俭见师父今儿没说自己的字没写好,松了口气,很有眼色地就把师父的小茶壶拿来,看了看里面的茶叶,见只有一点点,他才把茶壶放在了颜白的身边。 “长安东西两市已经宣传了好些天颜家庄子是个好去处,拜佛的可以在这儿歇歇脚,上山游玩的可以在这里做做补给,庄子会免费地给他们看管车子马匹!” 颜白吸溜了口茶继续说道:“之所以这么做其实还是希望有很多人来,就是希望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好地方,只有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好地方,大家才会愿意来庄户才能过的更好!” 说着颜白神秘道:“小俭告诉你一个秘密,一个地方有好的居住环境,有好的私塾或学堂,有好的医疗,那这个地方就是一个极好的地方,那些富人,那些官员,他们都会拼命的想要进来。” 说着颜白想了想:“其实有一个好的学堂就足够了,只要有了名师,只要咱们告诉他们进入学堂的标准,他们就会按照咱们制定的标准来。” 说着幽幽一叹:“人啊,都是永远往前看的,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后辈过的不好,只要知道自己的孩儿能念书,自己就算是吃糠咽菜也会把自个的孩子供出去。” 裴行俭的眼睛发亮:“师父的意思我有点明白了!”挠了挠头想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讲不出来!” 颜白笑了笑:“其实这里面的好多东西我也说不明白,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还小,一定要记住心中的疑惑,多看,多听,多学,可能突然有一天你就会明白!” 说罢,站起身:“睡去吧,我也要去准备一下,对了明天陛下来可能会考究下你的学问,你记得穿初一给你做的那套衣服。 我呢,也要好好的准备,看看如何不市侩的能讨要些好处,头疼,头疼啊!” “师父,初一给我做的是套绿色的衣服!”裴行俭抬起头满脸不解:“全家都知道您不喜欢,我是你的弟子怎么能穿呢?” “你皮肤白,穿绿色的好看!” 颜白眨眨眼:“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这身就是我先前的那身改的,老祖宗说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凑合着穿吧!” 说着拍了拍他的脑袋:“别嘟嘴巴了,赶紧去睡觉!” 看着裴行俭离开,颜白合上窗,庄子的灯火也慢慢的熄灭,后山的狼嚎声也开始隐隐可闻了! 清晨里的南山是最美的时候,晨雾飘飘,隐隐绰绰,给人一种清新的朦胧感。 李恪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从雾气中走了出来。 庄子里的狗抬起头了,发出预警的低吼,待看到李恪的身形,它们摇了摇尾巴欢快的朝着李恪小跑过去。 护卫见状有些紧张,它们害怕狗把汉王给咬了! 就在纠结要不要出声呵斥的时候,李恪突然跑了过去,蹲下身子一把搂住狗脖子,笑道:“我的豆糕没白给你俩吃,这么多狗只有你俩来接我,还是小黑和小花对我最好!” 两个护卫惊讶的看着和狗玩闹的汉王,这一幕对他们的冲击过于巨大,两人一下子僵住了! 李恪和两只猎狗亲昵够了,站起身:“你两个可以回去了,记住了回去后别乱说!” “陛下晌午时候会来,小的就在庄子里候着吧,您是皇子,您的安全小的得盯着,不然回去得吃板子!” 李恪扭头看了两人一眼,想了想今儿私塾不上课,点了点头:“你两个是生人,不过桥,庄子里的狗就不会叫。 颜家老爷子不喜欢吵闹,所以你们两个不回去的话就在那儿候着吧!” “可燕王您的安全……” 小孩不会藏心思,李恪皱起了眉头:“庄子里都是从军伍退下来的府兵,他们比任何人都足以让人放心!” 两个护卫还想说些什么,谁知道李恪看到在往桥头搬东西的裴行俭和大肥,他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大声道:“小俭,大肥,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裴行俭挥挥手,自个小声嘀咕道:“显眼包回来了!” 护卫忍不住把手搁在刀柄上,因为他们看到一个像猛兽一样的痴汉正跑了过来,痴汉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两个剑拔弩张的样子。 跑到汉王面前一下就把汉王捞了起来,然后架在脖子上大摇大摆的走了,汉王搂着大肥的脖子哈哈直笑。 桥头是个人字岔路口,一边通往庄子,另一边通往仙游寺和宜寿避暑宫。 庄子的人已经忙碌起来,把昨儿准备好的鸡蛋米酒,还有各色的烧烤都搬了出来,当然所有有孩子的家长在今日都把自己的孩子打扮了一番。 别说,这么一打扮个个孩子都有些了文气,干干净净的看着就招人喜欢。 李崇义和李晦昨儿骑了半日的马,来了之后倒头就睡,今儿起来虽然也吃了点,但走到桥头一看这一摞摞的食材就走不路了,说什么也要尝试一下烧烤。 老周知道这两位是贵人,一个是河间郡王长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一个是东市的市令,年纪轻轻的五品官。 两位都是了不得的人,闻言当下就开始生火准备给两人秀一下练了一天且得到县伯夸赞的好手艺。 李恪正巧被大肥背着从这儿过,李晦和李崇义见了敷衍的拱拱手,李恪对这些吃的倒是没有多大兴趣,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回去,看看自己书桌上的纸张是不是够数。 他实在怕了裴行俭,字写得不好,还总是写,浪费的纸还多,每次总是用各种借口来骗他的纸,搞的李恪总是觉得自己有一天写字的纸会不够用。 “两位贵人吃啥?” 李晦指了指说道:“我要烤韭菜加烤油饼!” 李崇义看了看,说道:“每样都来一个!”说着他突然拿起一串蘑菇,不好的回忆在脑海浮现,他揉了揉屁股,担忧道:“这蘑菇没毒吧!” 旁边正忙着的陈林头也不抬道:“我吃了快二十年了,依旧好好的,有毒早就给我毒死了,我给你说这蘑菇炖野山鸡味道可是撩咋咧。 府里面还有不少,小郡王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给你拿一些。” 李崇义点了点头:“那就都来一点,一会哪个好吃我就多吃一点!” 火升起来后老周就开始烤,蘑菇都是泡发过的,熟得快,也不敢烤的时间太长,不然就变成了木炭了。 撒上盐和胡椒面又热一会儿老周就递给了李崇义,李崇义接过后闻了闻,觉得味道还不错,在陈林期待的眼神中李崇义吃完了一整串。 “如何?” 李崇义点了点头:“很好,很不错,就是胡椒有些多!” 片刻之后烤熟的东西越来越多,老周见李晦和李崇义吃得很满意,心情觉得格外的得意,忍不住问道:“味道如何?” 正在吃烤鱼的李崇义抬起头,然后轻轻的把鱼放下,坐在凳子上:“慧炬,你在这儿住的时间多,你跟我说说这庄子里有没有医师?” 李晦不解道:“怎么了?” 李崇义回道:“我感觉我又中毒了?” 李晦更是不解,盯着李崇义道:“你怎么确定你又中毒了?” 李崇义深吸一口气,悠悠道:“我正吃烤鱼呢,老周跟我说话,我抬头一看谁知是个牛头人在问我味道如何?” 李晦指着自己,好奇道:“那我呢?” “你啊!”李崇义抬起头,揉了揉眼睛:“一个狗头人!” 第22章 颜白的心思 皇帝出行地动山摇。 那哒哒的密集马蹄声不是游人,而是大唐最精锐且随时可以冲锋的骑兵。 李二人还没来,庄子被上前的宫卫围的水泄不通,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宫卫。 庄子里除了小孩能够在庄子里面玩耍,其余的任何人都被勒令呆在家里,门不准开,窗户这里更是严防死守。 就在不久之前河间郡王还偷偷地告诉颜白说,一会儿找几个胆子大的庄户,准备说说话,聊一聊生活,谈一谈对未来生活的期盼和向往。 四兄颜育德会全程跟着陛下,今日帝与民同乐踏青采春的情景会写到帝王起居注里,大兄说起居注奉从据事直书原则,更有不许皇帝查看的独特性。 不过颜白觉得这都是骗人的。 皇帝不看才怪! 肯定是边看边骂,说不定骂得贼狠呢! 不仅仅如此,两个太监还把颜白全身从里到外,甚至鞋里面都摸了一遍,他们应该是肾不好,那双手滑腻腻的,又冰又凉。 裴行俭同样的待遇,同样全身摸了一遍,他倒是比颜白坦然,就连差点尿裤子的仙游县令也全身摸了一遍。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还没完,他们还告诉颜白该怎么说话,陛下问话的时候要用如何的口气回答,腰要弯到什么地步,笑得到什么程度。 折腾了半天。 所以,当李二走过进庄子的桥,几百人的庄子就四个人在迎接李二,李晦,颜白,李恪,还有裴行俭,看到李二众人赶紧叉手举在额头前,然后恭敬地弯腰行礼。 叉手礼! 裴行俭不行,他不是官,得下跪。 四个人就像木偶一样僵硬在那儿,阳光下,影子也显得庄严了。 颜白心里暗搓搓地想着,还好这路不宽,这路要是够宽,说不定陛下那豪华到极点的马车会直接到庄子里面来。 这是近在眼前的,在仙游更远处的路口也被堵得死死的,好不容易来游玩的人也被堵着,宫卫嚣张地告诉他们要么回长安,要么去别处,要么改日再来。 李二看着把不开心写在脸上的颜白,笑眯眯地伸手敲了敲头:“不光是为了我自己好,也是为了他们好,人心不可测,你想想,如果我出了事,这一块儿方圆数十里还能有活人么?” “他们都是百战府兵!” 李二笑了笑:“我知道,知道你信任他们,可正月跟着李艺叛乱的那些人也是府兵。走吧,带着我好好地看看,看看你为了它连衙门都不去,连俸禄都不要,又花了这么多时间,精力的庄子到底如何?” 颜白点了点头:“那臣就带着陛下先从私塾先看吧!” “走吧!” 颜白在一侧带路,一群人朝着私塾走去,到了私塾门口,看着翠绿的草坪,李二用脚尖踢了踢,然后笑道: “这草长得不错,都扎根了,看样子种下很长时间,就是不知道在这儿花工夫平,在这大块儿地种下这么大一块儿草是为了什么?” 颜白见李二看着自己,赶紧回道:“没有别的用处,私塾的孩子不大,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种这些草也是为了孩子不磕着碰着!” 李二看了看裴行俭,朝他说道:“裴行俭你来说说是不是这样?是不是你师父单纯就是为了好看而已? ” 裴行俭闻言赶紧躬身回道:“陛下,师父的初意就是如此,后面补边边角角的时候小的也曾来一起帮忙过。 这些草都是庄子的人一起从别处挖过来然后一起种植的,当时并不好看,也就开春了,慢慢长起来才成这样的。” 李二点了点头,他看得出来裴行俭没有说谎,跨过草坪就直接走到私塾里,眯着眼看着和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的私塾,李二有些好奇,但他并没有立刻发问,而是把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才说道。 “中间这个就是学堂吧,为何靠前门门口的那一块墙壁会是黑色的?” 颜白拿起用石灰加水做好的粉笔信手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字回道:“陛下这是粉笔,也是臣的一点小心思,私塾的先生年纪都很大了,往往他们教一个生字的时候需要来回走动看每个孩子书写的情况。 现在有了这块黑板先生就不用来回走动,生字可以先在黑板上写,学生在下面跟着写。 要想知道学生的掌握如何只需要把学生唤到台前,让他再上来写一下就知道掌握的情况,利于先生传授,也利于学生体会掌握先生所授业!” 李二歪了歪了脑袋,看着李恪:“李恪你是在这里听过课的,写几个字我看看!” 李恪熟练地拿起粉笔,自然地把粉笔前四分之一掐断,然后快速地写下: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随后扭头笑道:“父皇这个法子其实是真的好,不用提前研墨也不用担心纸张,而且拿起来就能写。” 李二拿着粉笔看了看,握在手心,随后又信步走到先生的办公区域,看着墙角的火炉子木炭,又看了看窗口处枝繁叶茂的腊梅树,随后就坐到椅子上,随手翻了翻学生的作业皱着眉头说道: “裴行俭你这字写得真难看呐!” 颜白打开李二对面的办公桌,打开里面的柜子,翻了翻,从里面找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吹了吹并没有的灰尘: “陛下你还是先看看他一月前写的字,对比之后您就会在心里重新定义难看两字的概念!” 李二打量一下裴行俭一个月前的字,忽地长长叹了口气:“这个字写得真是又大又丑!” 见裴行俭马上就快哭了,李二又说道:“你师父是真的疼你,如果他不拿出你先前的字谁能知道你在进步呢? 裴行俭进步很大,也不用沮丧,今儿你师父说什么也带着你说白了就是为了你,好好的努力,朕等你长大!” 在私塾呆了一会儿,李二这才离开,看着远处的地基,又看了看快要建好的厨房,轻笑道:“颜县伯,我现在觉得你上次说的没跟朕开玩笑,里面已经有三间学堂,写着小班,中班,大班。 也就小班里面的座椅是齐全的,中班,大班桌面上都有灰,你这建的哪是私塾,这分明就是书院。” 说着看了一眼颜白:“说说啊,你又想从我这里要点什么,我听听,也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颜白闻言笑道:“臣不想要什么,一切慢慢来就是了,只不过到现在这私塾也没有个名字,臣一直仰慕陛下的一手飞白。 今日陛下刚好也在,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道臣能不能有幸一睹陛下飞白风采?” 李二闻言在那儿哈哈直笑,河间郡王李孝恭也在那儿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小子好算计啊!” 颜白脸色一正,非常认真道:“陛下这哪里是算计呢?你这话说出口就寒了我这个做臣子的心。 天地君亲师,您若题了字,假如这私塾里面真的出来一两个经天纬地之才那也得感激您的恩情不是? 他们如果做官,自然会好好地努力去当一个好官,如若不然,他怎么对得起陛下您的期许和厚望呢? 我们常说师生情谊,若是陛下您也题了字,学子从陛下您题字的牌匾下,日出而进,自然不敢忘记您的教诲,自然也不敢污了这块门楣。 他们不光听先生的教导,还得感恩您今日题字的圣意,您虽没亲自教导他们,但也担得起半个授业恩师啊!陛下,臣这拳拳之心怎么能叫做算计呢?” 颜白说罢特别想喝茶,他心里暗暗发誓,不能舔了,这辈子不能舔了,这舔得自己都恶心了啊,南山老叟,陈老,还有诸位学子,我这个能做到的已经做到了,至于陛下同不同意我就不管了! 实在舔不下去了! 李二挥挥手,驱散众宫卫,抬头看了看颜白道:“接着你说的天地君亲师来讲,我为君,我要是题了字这事儿的意义就变了,如你所说,真出了经天纬地之才,原先他们要感恩的人是你。 朕若题了字,这恩情可就分出去了一半!天地君亲师,我不光占了君,还占了师,你颜家真舍得?” 颜白看着李二认真道:“难道陛下认为我们颜家也是那种豪门世家?” 李二闻言不作声了,斜着眼睛看着颜白,过了许久才淡淡道: “本是假期,朕也不愿想那些烦心的事儿,写折子吧,朕给你一个折子不过三省的恩令,记住啊,写清楚,也别像上次一样找颜善代笔了,朕要看看你的想法!” 说罢,李二就去庄子里面了。 他看事情的观点永远和别人不一样,别人是看人,他是看狗,庄子的院墙不高,正好到成人的胸口位置,庄户这么做一是为了院子更好的光线,毕竟老天爷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二是为了视野的开阔,他们会的不多,就会打仗和种田,长年军阵生涯不知不觉就改变了他们的眼光,所以在整个庄子的布局自然就多了不同的味道。 颜府就是军营的大帐,他们就是拱卫打仗的军马。 沿着庄子中间的通道走了一回,每次走到路边的院子都会伸着脑袋往里面看,惹得整个庄子的狗都在叫。 看着院子里冲他狂吠的狗,李二笑道:“狗都能长得这么肥硕,人就不用说了,是个好庄子,你也是个好家主! 朕这个恶客就不多呆了,免得惹得某个人总是踢石头,免得某个人脚坏了会怪在朕的身上,走了,要回长安咯!” 众人听着陛下调侃着颜白,闻言莞尔一笑。 李二又扫了一眼庄子,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的私塾上,喃喃道:“汉王说你这庄子是他见过最干净的庄子,朕原本不信,现在我信了! 走了,看看老爷子我就回去,不能耽误你抓钱的大事儿!” 第23章 人来了 皇帝走了,那数不清的宫卫如同一条看不到尾的长龙,蜿蜒数里走在官道上缓缓地朝着长安移动! 颜白目送李二离开,抱着一壶茶就开始猛喝,一壶茶喝完被吸出来的茶叶碎末颜白也没有吐出去,而是细细地嚼着并吞了下去。 和仙游县令挥手告别之后,颜白回到府里就准备捂着被子好好睡一觉。 回到院子发现,李恪正在小声地哭着,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竟然还朝着老爷子磕头。 把伽罗拉到一边,问了下伽罗才知道,刚才自己和陛下在庄子里闲逛的那会儿,李恪的母亲杨妃来了,不知道这个老爷子说了什么。 只知道走的时候眼眶红红的,伽罗悄声说杨妃准备给老爷子磕头的,结果被老爷子给说了,伽罗还说虽然杨妃被老爷子说了,但是临走的时候还是极其恭敬给老爷子行了礼! 老爷笑着受了杨妃的礼! 杨妃离开的时候给府里面留了个中年妇人,在众人的见证下她入颜府为仆,被许巷管家叔签了个死契,然后顶替了初二。 今后开始她就是专门服侍李恪的,李恪如果回宫了或是以后去了封地,她回不去,一辈子都是颜府的仆。 颜白睡了一觉后醒来天已经黑了,看着桥头的灯火,眯着眼睛看了看原来众人聚在一起,一边吃着烧烤一边喝着提纯下来的酒尾子。 想了想,颜白索性也披上一身衣衫,山里的夜晚落了凉,热点比冷着要好,见裴行俭和李恪坐在一起刻木雕,索性就喊着裴行俭还有李恪准备也去吃点。 三个人拎着灯笼,晃悠悠地朝着桥头走去:“还有么?” 都是一个庄子的,没有什么虚头巴脑的,也没有那么多虚假客气,颜白自然也不客气。 老周闻言就递过来一条烤鱼,这条原本是他烤给自己的,见颜白来了,当下毫不犹豫地就给了颜白:“刚烤好的,热乎着呢!” 给了颜白他又赶紧招呼裴行俭和李恪:“两位小郎君吃点啥!” “我也要吃条鱼!” “我也是!” 老周点点头:“我给两个小郎君挑个大点的,再多刷点油……” 朱丁红着脸,冲着颜白晃了晃酒坛子:“县伯喝点酒不,烈得狠!” “算了吧,我就吃烤鱼喝米酒就行,这玩意太烈,喝了头疼!” 烤鱼颜白不喜欢吃,主要是刺儿太多了,要说最喜欢的,颜白其实最喜欢吃鱼泡儿,有嚼劲,小小的一个鱼泡儿能嚼很久,就跟大肠一样,属于颜白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老刘蹲在颜白身边,笑着轻声道:“陛下来咱们庄子,咱们庄子就是最好的,在小的看来这就是大好处,县伯您想想啊,过几日整个长安都知道陛下特意来了咱们庄子,天啊,不把他们羡慕死才怪。” “你看到陛下啦?” 老刘挠挠头:“哪能呢,也就看到了陛下的车驾,陛下来咱们庄子就算能看我也不敢看,我长得这么丑,脸上这么长的一个刀疤,万一惊着陛下就不好了!” “你就不想看?” 老刘腼腆地笑了笑:“哪能呢,陛下还是秦王的时候,小的做梦都想跟着陛下,那时候陛下可是天策上将军,小的那时候也才二十出头。 做梦都在想万一被陛下看中,成了亲卫咋办?哈哈,现在想起了傻得透气!”众人闻言跟着一起大笑,毕竟这也是当时大家的梦想。 颜白指了指一旁正看着烤鱼吞咽口水的李恪说道:“想看陛下就看看他!” “他?”众人不解,看着他干嘛,这小郎君和陛下很像么? 颜白也不卖关子了,说道:“他是汉王,陛下的第三子,上月庄子来的那一批宫卫就是保护他的……” 颜白的话没说完,苏惠他娘突然晕了过去。 她清楚地记得上次儿子写完作业后自己拍了拍汉王的脑袋,并打趣道这是哪家的孩子,爹娘怎么养的,白白净净得像是个官宦家的大小姐! 一想到她自己拍了汉王的脑袋,还说了汉王像一个女孩子,苏氏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昏了过去! 众人突然跪了一地,李恪咬着鱼扭过头满脸不解:“干嘛?” “唉!” 皇权至上啊,颜白捂着额头赶紧道:“看看就行了没必要跪下,以后汉王会在私塾里跟着大家的孩子一起学习,没必要大惊小怪的,大家以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都起来吧,别把汉王给吓着了!” 李恪的心神被烤鱼抓走了,至于跪着的人他好像根本没看见。 大伙听着颜县伯的话谨慎地起身,然后偷偷地注视着李恪,大家看着也没觉得皇帝的儿子和自己的儿子有什么不一样。 无非就是看着白一些,看着顺眼一些,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该喝酒的继续喝酒,该吃的继续吃,不过众人心态大不同,有的开心,有的捶胸顿足。 开心的人都是有孩子的,且在私塾读书的,不开心的就是孩子还小没开蒙的,或者是没媳妇没娃的! 这些人看着李恪却觉得心里酸酸的,唉,早点娶媳妇多好,说不定现在儿子就跟汉王差不多大了,那就可以跟着汉王一起在私塾读书了。 这事儿说出去多有面儿啊,那些官老爷子的儿子说不定还没有机会跟汉王一起学习呢! 自己的孩子要是能跟汉王一起学习,那是祖坟都冒青烟啊! 苏氏也醒了,她心里暗暗地发誓,下次汉王再来她家他一定用三个鸡子摊面饼子,而不是给自己儿子一颗鸡子,给汉王只舍得给半个鸡子! 众人聊了一会儿,慢慢地都散了,明儿还有事儿要忙,但今儿一天却是值得所有人记在心里的一天。 一晃三日就过去了,孩子们的假期也结束了,私塾也再次迎来了孩子们的读书声,而李崇义也终于正常了,如今不但不知悔改,还和陈林一起研究菇子炖野鸡到底好不好吃。 他准备回去后亲手做给小莲尝尝! 颜白等待了三日,终于等到了出城游玩的人,官道上全是人,三五成群,一路走走停停,他们坐着牛车,或是驴车,说说笑笑地朝着南山走来。 有的人目标是楼观道院,有的人目标是仙游寺。 毕竟连陛下还有王公贵族都来的地方肯定是好地方,在百姓眼里只要当官愿意去的地方,只要没有人阻拦他们去,他们说什么也会去看看。 最恐怖的是哪怕那个地方一点都不好,他们也会高兴地跟人说:不虚此行,不虚此行啊! 颜家庄子就变成了这么一个地方,因为陛下来过,所以他们也决定来看看! 可他们根本知道李二回来一是出于礼貌,要来看看颜家老爷子,二是因为老爷子给杨妃写了信,主动要求把李恪要在他身边,亲自过问他的学业。 所以李二祭祖完毕后会拐一个弯儿来颜家庄子看一眼。 人慢慢地来到了南山脚下,颜白的担忧一扫而空。 不过颜白却没有太多的心情去看,他现在要掏空心思地去打动李二,然后用他的满意来获取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为了思路更清晰,颜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老周的第一份烤鱼是卖给史仁基的,第一份鸡蛋米酒也是卖给他。 穿着绿色衣服的房遗爱很讨喜,可他说出的话却让史仁基心里烦躁,他说:“咦,仁基这你都敢吃敢喝,也不怕害病!” 史仁基一点不喜欢房遗爱,虽然两人都是在家里排行老二,但是看到干什么都娇滴滴的房遗爱,史仁基总是忍不住地想把这个家伙按在地上狂揍一顿,愤怒地把竹签子甩到河里,史仁基没好气道: “是我吃,又不是你吃,屁事儿咋这多,看不惯就赶紧去看景,烦死个人!” 说罢就直接走到庄子里面,见房遗爱也牵着马跟在后面,史仁基没好气道:“你的大兄在后面,我不是你的大兄,你不用跟着我!” 房遗爱冷哼一声:“有辱斯文,谁跟着你,只不过是恰好顺路而已,我是准备去看汉王!” 史仁基懒得搭理他,牵着马直接去了颜府,听说李晦和李崇义也在,正巧今儿自己的大兄也来了,二对二再公平不过了。 看着史仁基摇头晃脑地进了颜府,房遗爱想了想,牵着马掉了个头又走到了桥头。 他不喜欢颜白,因为先前国子学里诸生崇拜的对象很多,大兄房遗直算一个,上官仪算一个,李敬玄算一个,自己成了驸马都尉之后也勉强算一个,自从颜白一篇《爱莲说》横空出世之后。 如今的国子学里要说诸生最崇拜谁,那崇拜颜白的人数绝对超过一半。 尤其是那些父辈官职较低,不属于勋贵子弟,他们呢,又只能学习律学、书学和算学的寒门学子对颜白的尊崇更甚。 自己之所以来这么早就是十分讨厌他们在路上诵读什么《大唐少年说》。 尤其是那个裴炎,张嘴姐夫,闭嘴姐夫,嗓门又大,人越多越是爱显摆,真是恶心人,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便宜姐夫硬生生地往自己身上贴! 他不进颜府第一个原因是不喜欢颜白。 其二是房遗爱不喜欢给人磕头,他知道颜家老祖宗也在里面,可身为读书人没有去拜会活着的文宗,他也没觉得不妥,他想着反正也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拜他有什么用! 史仁基看着颜府的大门合上,无奈地摇了摇头,小声嘟囔着:“还读书人呢,真是不为人子,什么狗屁玩意儿,一点孝道都没有!” 晃了晃脑袋,史仁基脸上露出笑脸,走过影壁,快步地朝着门口正在晒太阳的老爷子跑了过去,笑着大声道:“小小辈史仁基给老祖宗见礼!” 见颜家老爷子笑眯眯的冲着他摆摆手,史仁基觍着脸道:“老祖宗小基我又来了,是不是好不容易才清静几日,又看到了我这个皮猴子,今儿又看到了我是不是都快把您给烦死了!” 老爷子笑着点了点头史仁基的头,笑骂道:“憨货!屋里有糕点,才擂好的,自己去拿!” 史仁基笑了笑:“您就别管我了,我不饿,饿了我闻着味就去了!” 第24章 私塾 四月初,惠风和畅,正是游玩最好季节。 因为再过一个月大伙就都要忙了,今年的新粮需要抢收,所以这个时候正是纵情玩乐的好日子。 晌午过后的颜家庄子的桥头的路上全是行人,庄子里的空地停满了马车,拴马石周遭也停了很多匹好马。 “要上课啦!” 正是私塾要上课的时候,陈林的一声吆喝,庄子里面的孩子慌忙地跑出家门急匆匆地往私塾跑去。 裴行俭和李恪不徐不疾地走出了大门,住在同一个府的颜昭甫早都拉着颜昭语和颜昭言跑了,他们没睡午觉,吃完饭之后就一直待在河边的秋千那里荡秋千。 李恪没去是因为九尾发春了,这几日总是往后山跑,每次回来都伤痕累累,他心疼九尾,选择了在家照顾它。 裴行俭没去是因为陛下说他的字不好看,如今只要有空就会躲在家里练字。 他是发了狠,憋了一大口气,幻想着有一天来个一鸣惊人,给所有人一个大大的惊喜,然后看着众人惊愕不解的模样,哈哈大笑,一扫凝聚在心里的苦意和郁闷! 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听到师父曾喃喃无意识地说过:莫欺少年穷啊! 他觉得这句话说的很对,完完全全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 “人太多了,还有趴在门口看的,我一点都不喜欢!” 李恪被这几天来这里放松心情的各路官员搞的有些怨气,今儿一看庄子又来这么多马车,积攒的怨气瞬间就爆发了! 裴行俭的怨气比李恪更大,闻言怒声道: “你不说我还想说呢,你以为他们是来看我的啊,你是汉王,他们都是来看你的。你还抱怨呢,我才是最可怜的好不,现在不光陛下知道我的字极丑,等这假期一过全长安都知道裴行俭的字写得极丑。 这还让人活不活了啊,唉,我这是遭了无妄之灾啊,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结果,要是再有机会选择一次打死都不跟你坐同桌了!” “我也不想这样啊!谁知道会有这么多人来!”李恪讪讪道,对于裴行俭的遭遇他也无奈。 “今日我就把窗户给糊上!” “不要命了,陈先生最爱打手心,他老人家眼睛又不好,你要把窗户遮上了学堂光线就差了,他不打死你才怪! 颜昭甫就学了一下先生眯眼的样子,回府吃饭的时候手都在发抖呢!” “那你说怎么办?” “忍几天,忍忍也就过去了!” “说的好听!”裴行俭怒气未消:“每次正听的认真,一扭头突然发现窗户边上一个大脑袋正看着你,能吓死人的! 对了,今儿下午是不是古琴课?” 李恪点了点头:“是的,县伯这几日把自己关在屋里做学问,只有早上是他的课,下午的课就别想了!” “唉!”裴行俭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满仓把古琴做好了没,每次上台演奏备受煎熬啊!” -------- 快到私塾,裴行俭看到了一个穿绿色绸缎的官宦公子,看着他站在风口衣衫飘舞的样子,裴行俭摇了摇头,绿色衣服果然是不好看,自己还是快些长大,长大了初一做的那套绿衣服就不用穿了! 房遗爱看到李恪,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笑着挥着手臂:“汉王,汉王,我是遗爱,我是遗爱!” 李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叫我李恪就行,现在又不是在宫里,也不是在正式场合,没有必要这么大的叫唤。” “这不能,您是汉王,在哪儿都是的!” 房遗爱闻言笑道:“大兄他们一会就来了,要不要一起去仙游寺去看看?听说那儿重建了,是个不错的地儿!” 李恪摇摇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说罢,看都没看房遗爱,拉着裴行俭就走了。 房遗爱看着快速离去的李恪有些不解,他觉得汉王变得有些陌生,以前不是最爱跟自己一块玩了么,怎么突然就变了性子? 走到私塾门口,裴行俭小声的嘟道:“这个讨厌鬼怎么来了?” “讨厌鬼?” 裴行俭点了点头:“反正我不喜欢他,在国子学的时候有过那么一两次的交流,因为她母亲祖上是卢植,号称什么北洲冠族,搞的他以为他也姓卢一样,喜欢拿架子,喜欢拿家世压人,我反正是不喜欢他。” 李恪看了看裴行俭,突然轻声道:“老爷子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跟那些高门走的太近?” 裴行俭摇摇头:“老爷子没说过,不过我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他们也看不上眼,而我也和他们走不到一起去!” 李恪想了想,摇了摇头,看着站在门口当值的颜昭甫笑了笑就走进私塾里。 “你俩再磨叽就迟到了!” 颜昭甫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裴行俭头也不回道:“你没睡午觉,上课别打瞌睡!” 私塾读书声响起,整个庄子突然就安静下来,连正忙着卖米酒,推销庄子提纯酒的众人也突然把声音压到了最低。 朱丁拿着长长的木棍开始巡视,这个时候庄子里的狗都会躲到柴房里面去,河里的鸭子和鹅也不敢嘎嘎嘎的乱笑了。 它们已经被上了很多次课了,血淋淋的教训在上个月几乎每天都会上演。 这个时候私塾学子背诵的是阉割版的《三字经》,大家背完子不学,断机杼之后,直接就跳到了养不教父子过,教不严师之惰。 至于前面的那句窦燕山,有义方,有五子名俱扬颜白写出来的时候直接就删除了。 安德郡公杨师道站在那儿一直听到私塾里没有朗诵声,他喃喃道:“朗朗上口,人间奇文,我就在这儿驻足片刻,没承想会碰到这么大的一个惊喜,了不得啊,真了不得啊!” “对了,店家你可知道这是谁人所作?” 苏氏闻言抬起了头:“贵人,可不敢叫我店家,民妇可是正儿八经的种田的,是民不是商!” 杨师道歉意地朝着苏氏拱拱手:“一时口误,还请莫往心里去!哎呀,这鸡蛋米酒看着不错,咋卖的,舀上一些我尝尝!” 苏氏开心地笑了笑:“一个子三大竹杯,看您岁数不小,这刚好又到了锅底……” 边说她边拿起一个竹做的长夹子,从一锅开水里夹出一个竹子做的竹杯:“鸡蛋花多,来,您尝尝,喝完我给您再续上!” 杨师道看着妇人递过来的竹杯,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尝了一口,赞叹道:“温热真好,解乏啊!对了,你可知刚才孩子们朗诵的学问是何人所作?” 苏氏忙着招呼其他的客人,闻言头也不抬道:“我们的县伯给孩子们作的!” “颜白?颜县伯?” “您认识?”苏氏抬起头有些诧异。 杨师道闻言解释道:“在长安时远远的见过那么一两次,不过我也读过不少书,咋就没听说过这文章,我看你也是这个庄子里的人,可知这三字韵文叫什么?” 就在刚才短短的几息,苏氏又卖了一坛子酒,而且买的还是读书学子,她见杨师道也是个读书人,心里不免多了些期待,闻言笑道:“我家孩子说叫做《三字经》!” “《三字经》?”杨师道记住了这个名字,突然醒悟过来,这妇人的孩子也在进学,他不可置信道:“你家孩子也在那私塾里?” “嗯啊,庄子里六岁以上的孩子都在私塾里,这是县伯规定的,他说谁家孩子到了年纪不把娃送过去,就赶紧滚出庄子去,庄子里不要笨蛋,要的都是读书相公,您也是读书人,您看看我县伯说得在理不!” “求学这一路所需的花费虽然不多,但也不少啊!” 苏氏见又来了一群人,见这人也不买东西,光在那儿问东问西的,索性也不愿多说了,闻言简单回道:“县伯说我们不用担心花费,孩子求学的有颜府全部承担。” “当真?” 苏氏有些不耐烦,这人话多就是了,怎么还疑神疑鬼的,于是加重语气道: “什么当真当假的,我娃就在里面,如今都认识百十来个字了,还能弹点简单的乐,还能画大鹅小鸭子,真真切切的没花钱,我没事儿骗你干嘛!” 杨师道见妇人有些不开心了,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的米酒,学着别人把竹杯放到一个大木桶里面,随后背起了手,对着身后的一健仆说道: “颜师如今也在这儿,说什么也要拜会一下,三儿,跑一趟,把拜帖送到颜府,我随后就到!” 看着家仆朝着颜府跑去,杨师道背着手准备好好地在这个庄子看一眼。 杨师道看着异常干净的庄子,他回想起了自己一生的几十年里,从未真正见到有过的好的百姓,虽说长安周遭乃是名副其实的富地,这些年在朝廷休养生息的政策下百姓已经能够吃饱穿暖。 但依旧辛苦,每日依旧要为一日三餐忙碌着! 随着他缓缓走进庄子里。 他惊讶地发现颜家庄子和自己这些年所见的大不同,他也没有料到庄子里随便看到的一条狗能吃得膘肥体壮,而且家家户户几乎都养狗。 多只狗就相当于多张嘴,人都吃不饱饭的时候谁有闲情去养狗,今日所见颠覆了认知,由此可见这庄子的生活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光景! 难不成顿顿吃干的,偶尔还能开荤? 粮食多的吃不完了? 他走到私塾门口,正准备推门而入的时候,一个手拿长刀的壮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长刀出鞘,正打量着自己。 杨师道身后的一家仆赶紧站到自家主人身前,低声呵斥道:“瞎了眼,贵人当前拔刀而视,想不要活了!好好看看这是弘农华阴安德郡公杨郡公,快些磕头认错,然后滚远一些!” 陈林长刀归鞘,拱拱手,抬起头来冷眼看着两人。 家仆正准备出声呵斥,却听杨师道突然呵道:“小四儿不得无礼!” 杨师道说罢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陈林笑道:“看样子你应该是颜府家臣了,让一个家臣保护私塾安全,颜家对此是上心的,那妇人的话我信了!” “不知老朽可不可以进去看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打扰孩子们学习!” 陈林点了点头:“您可以进去,但是他不行!” 光影一暗,裴行俭知道又有人进学堂来了,他用手肘碰了碰李恪,低声道:“李恪,这次来的是谁?” 李恪偷偷地瞥了一眼,低下头轻声道:“太常卿杨公!” 裴行俭想了想觉得没有丝毫的印象,出声道:“说名字,说名字,太常卿有好几个呢我哪里知道是谁!” “前隋朝观德王之子,杨景猷杨公!” “嘶!”裴行俭吸了口凉气:“怎么来的官一个比一个大啊!我……” 就在这时,陈老瞥了眼李恪和裴行俭:“李恪,裴行俭,上课交头接耳,去后面站着去!” 第25章 谁才是野种 李恪找到了颜白,他看着颜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能不能也拜你为师!” 颜白搁下手里的笔,抬起头好奇道:“为什么?” “刚才你打了裴行俭的手心,昨日在课间明明是我俩一起说的话,我也应该受罚的,说话是两个人的事儿不是一个人的问题!” 颜白摇了摇头:“你身为皇子后就只能有先生,如果想像着裴行俭那样磕头拜师估计不成,我就算愿意。 陛下那边也不会愿意,但是如果因为今日的事情你觉得没有和裴行俭同甘共苦,那我可以满足你!” 李恪闻言伸出了手,颜白自然不客气地拿着竹棍抽打了三次,李恪疼得龇牙咧嘴,笑着笑着把自己的眼眶笑红了:“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从去年的七月后我娘抱着我哭的次数就变得很多了。 以前我偶尔还能出宫去找他们玩,自那我就不敢出去了,只要一出去就会收到各种奇怪的书信,遇到各种奇怪的人,一个小小的摊贩,一个擦肩而过的人,他们会跟我说各种奇怪的话。” 颜白笑着问道:“什么感觉?” 李恪揉了揉眼睛,笑道:“当时很开心,我觉得我很不一样,我记得笑着跟我母后去说呢,长这么大母亲从未打过我,那一次把我打得格外地狠。 自那后我就再也不能出宫了,而且连先生都没有了,如果不是那件事需要掩人耳目,我这辈子估计就在深宫内了!” 李恪看着颜白:“那深山后的打雷声是您造成的吧!” 颜白点了点头:“裴行俭还是忍不住给你说了吧!” 李恪挠了挠头:“他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是那天从山里下来后他太欢腾了,半夜都睡不着,我猜出来的,对不?” 颜白揉了揉李恪的脑袋:“你竟然诈我,心眼子蛮多!” “那桥也是你弄得吧!” 颜白闻言怒道:“狗屁,那是被雷劈的,关我什么事儿啊!” 李恪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他点着头:“我信,我真的相信!” 就在颜白和李恪相互闲聊的时候,李晦突然不敲门就跑了过来,他这个人最守礼,今儿直接推门而入属于头一回。 “怎么了?这么着急?” 李晦拱拱手略表歉意,然后急促地说道:“小俭被人打了!直接被人从河边的小桥上给踹到了下面的河里,陈林跳下去救人了,我安抚完大肥之后就立刻跑来给你说了!” 颜白皱起眉头,有些烦躁道:“谁打的!” “张慎几!” 这个名字极其地陌生,颜白闻言皱起了眉头,站起身边穿戴边问道:“张慎几是谁?谁家的?” 李恪闻言回道:“长平郡公的孩子!” “张亮?” 李恪给李晦点了点头。 颜白更是不解,他整理着头发不解道:“长平郡公的儿子不是张顗吗?这个张慎几是家里的老二?” 李晦见颜白认真地穿戴,心里不由得泛起了嘀咕,他深知颜白的为人,只要颜白越平静,那就是他心里的怒火也就越大,他颇为烦躁道:“关上门来自己说,谁也不知道这个张慎几是不是他的儿子。 有人说这是他亲生儿子,也有人说是他干儿子。 市面上曾经有谣言说道这个张慎几原来是个卖笔的小商贩,因为长得俊美,又擅长舞蹈就被长平郡公后妻招到了府邸里面去了。 哎呀,这事儿说起来恶心着呢,我懒得说了,你要想知道去打听一下这就知道了!” “哦,我明白了,张顗是前妻留下的子吧,这不清不楚的货色顶多算个老二,对了,他是勋贵,我也是勋贵,他动手打我弟子,就是对我宣战了,按照《唐律》我打死他没事儿吧!” 李晦闻言瞬间垮了脸色:“你现在是县伯,又是一县之主,别动不动就想着把人打死,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小俭怎么样!” 裴行俭的头摔了一个口子,不深,但是流的血很多,有些吓人,伤口是掉到了河里被河底的石头磕了一下。 大肥不能见血,他见了裴行俭受伤已经愤怒的双眼通红,一边的拴马石被他拔了起来,他抱着拴马石随时准备冲过去把张慎几给砸死,陈林一遍又一遍地安抚着大肥,他生怕大肥发狂了,真的就把人给打死了! 李崇义望着喋喋不休的张慎几好心道:“你赶紧走回去找你的便宜老娘,要是再不走,估计今儿你真的走不了了!” 史仁基看着房遗爱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惹祸精啊,刚才要不是你挑唆,能出这种事儿,你可真不要脸!” 房遗爱梗着脑袋:“关我什么事儿,你我是勋贵,裴家已经分房而过,裴行俭他是个什么,一个农家小子,开几句玩笑就开不起,对人甩脸色?” 裴炎忍不住,怒目而视:“贼你达,你小子放屁,再怎么分房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这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 史仁基摇摇头:“房遗爱你可真是狗屁不是,你这样的人容易害人,同是勋贵今儿我就不落井下石了,以后记得离我远点,我不认识你!” 张慎几看着几人不以为许地笑了笑:“颜县伯又如何?他弟子说了不中听的话就该打,没打死就算好的,什么东西,我就说了句鱼不好吃他就敢出言不逊? 还有那个大傻子,抱着个拴马石吓唬谁呢?” 张慎几指了指陈林:“来来,你松开手,我看看他敢不敢往我脑袋上砸!看我不弄死他,反了天了……” 他身后的家仆闻言哈哈大笑,那嚣张的气焰不像是勋贵,更像是后世的地痞流氓。 就在这时候颜白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歪着头看了看记住面孔后他蹲下身看着裴行俭:“小俭怎么了慢慢说~” “他们吃东西不给钱,说鱼刺卡了喉咙,让庄子陪他一车酒,我气不过就上去理论几句,然后这人就侮辱我父母。 说我裴家人中眷人已经被王世充杀完了,我只不过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而已!房遗爱也说我是的,说师父你都在长安臭大街了,我……” 颜白伸手堵住了裴行俭的嘴巴,站起身笑道:“哪位是张慎几张公子?” 看到颜白的那一刻,张慎几就已经心虚了,两人虽然年龄差不多,但是颜白身上带着的那股子气势却让张慎几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就像他父亲张亮带给他的那种感觉。 房遗爱更不堪,他觉得此刻的颜白充满了暴虐。 也在这时候,两人才不约而同地想起,颜白号称长安第一猛将。 这个称呼虽是一个市井笑谈,但到目前为止各种武勋世家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驳这件事,而且上元日的那一夜颜白可是一个人把所有叛逆都挨个分尸。 “我,我就是!” 张慎几底气已经不足,如果不是这么多人都看着,面子过不去,他都准备求饶了。 颜白点了点:“很好敢做敢当,对了,你擅长使用什么兵器?横刀,长矛,马槊,或者长剑?” “我我我……” 颜白转头从朱丁手里拿走他的横刀,扔到张慎几身上:“穷乡僻壤的找不到这么多,就横刀吧!来者是客,你先出手吧!” 此时,张慎几身后走出个家仆出声呵斥道:“颜县伯,我家小郎君乃是郧国公府上贵子,你小小一县伯怎敢无礼!” 李崇义叹了口气,李晦摇了摇头,史仁基直接扭过脸! “贵子?” 颜白呵呵一笑:“府上贵子我只认张顗,他不算,听说就是一个卖笔的而已,还有,你算老几,有官身还是勋贵? 哦,看样子就是一奴仆啊,一个奴仆敢对我呵斥,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说罢指了指这人:“大肥拿他出口气!” 陈林松开了手,大肥突然冲了过来,朝着这家仆就出了一拳,这家仆随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好好的一张脸直接塌了下去,众人一看就知道这人活不了,就算现在能活着,回去也是死。 因为他是仆,他是仆! 颜白看着张慎几:“你不出手是吧,那我出手了!” 说罢颜白就冲了过去,马槊从天而降,见张慎几只会发呆,连格挡都不会,颜白更是不屑,招式一变,变成横拍,重重地打在张慎几的俊脸上。 张慎几看着掌心的牙齿,一时间呆住了。 颜白根本就没想着这么就算了,伸手照着张慎几的肚子又是一拳,张慎几蜷缩着倒地,自始至终他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颜白觉得没劲,抓着张慎几的衣领子把他提起,看着下面流淌的河水,颜白认真道: “你是我打的,仆也是我杀的,郧国公如果问起如实说就行。 我无父无母,我弟子也无父无母,但市面上没有人说我是卖笔的,也没有说我弟子是买笔的,我们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 我们也知道我们的祖宗是谁! 但你敢说你的父母是谁么?一个人缺什么就爱显摆什么,谁是野种其实你心里比我们任何人都清楚! 今天没打死你,不代表着我们很好欺负,我就是先告诉你,如果想继续打我颜白奉陪,鱼死网破也不是不可以,至于谁是野种长安人都知道,这个不用你去说!” 说罢,飞起一脚就把张慎几踹到河水里。 看着张家的家仆慌忙跳下河去救人,颜白扭头看着房遗爱道:“房遗爱是吧,绿色衣服穿你身上真好看,对了,以后不要来这儿了,我建议多去寺庙走走,那里比这儿好多了!” 房遗爱辩解道:“我什么都没有说!” “原来我信,现在我不信了!” 颜白看着裴行俭的额头,见伤口的血液已经在凝固,不由得松了口气,笑道:“看吧,还是得好好的读书,好好的学习武艺。 下次遇到这样的就不会被人扔到河里去,对了,许行跑哪儿去了,他今儿怎么没跟在你身边!” 这时候许行突然跑了过来,见县伯也在此,赶紧把一把带血的短刃藏到了身后,跑到颜白身边像做了错事儿的孩子一样低声道: “庄子里的几匹马发了疯,我怕把庄子里面的鸡鸭踩死了,我就给杀了!” 李崇义看着年岁不大,潸然欲泣的许行忍不住打个哆嗦,娘嘞,这小子也是个狠人啊,不吭声不吭气就去杀马。 不用想他杀的马绝对是张慎几他们的! 颜白拍了拍他的脑袋:“哭什么哭,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 第26章 波澜 五月的长安已经燥热起来,五月的石榴花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就像一个个小嘴大肚的花瓶,瓶口露出来的花是那么的鲜红热烈。 东西两市当中卖粮和买粮的人最多,因为冬麦会在六月中旬开始收割。 长安的粮价在这个月已经下降的很厉害了。 这个时候无论是官宦人家还是平民百姓都会把去年的粮食拿出来卖掉,准备给新粮腾地方,卖粮的人多。 买粮的人也很多,不过买粮的人都是些贫苦百姓,他们每年会在这个时候买很多的粮食。新粮下来,他们会留在家中,然后在年末粮食价格最高的时候再卖掉。 趁着还未忙碌,他们一家人会坐在院子里面细细地挑拣,把旧粮里面的坏东西挑出来,然后借用老天爷散发的热度,把谷子里面的虫啊,虫卵啊都杀死。 旧粮食虽然味道差了些,但是能填饱肚子。 而且穷人家没有那么多挑拣的毛病,能吃就行,旧粮也是好的! 颜白已经回到长安,也已经正式的在县衙点卯了。 张亮的婆姨张氏真的很爱张慎几。 张慎几被打的事儿张亮本来就没有搁在心上,他不是傻子,是不是他的儿子他心里比谁清楚,可实在受不了张氏的哭闹,就随口敷衍了几句。 谁知道张氏这个女人不会做事,命家仆把这事儿宣扬出去了。 结果御史像闻到腥味的猫一样,疯狂地开始弹劾颜白,说颜白尸位素餐,实在不配任职为京师重地,但念其有微末功劳,应该派往外地任职。 磨炼几年才可堪造就。 李晦也被弹劾了。 但这群御史会看人下菜碟,没有人说李晦他尸位素餐,而是弹劾他不能尽忠职守。 这群人说颜白就是个空占着职位而不做事,白吃饭的,还要派往外地,说李晦就是不能很好地履行市令的职责,没人敢说把他派往外地。 李二暴怒,勒令颜白必须回到县衙坐镇,勒令李晦也必须回到东市市署,然后两个人罚俸一年,外加罚铜五百斤。 如今整个长安都知道铁腕县令又回来了。 万年县的不良人一下子就更嚣张起来,万年县的衙役也变得更加地凶恶起来,住在万年县里的各家官宦人家的府邸也开始有了叫苦声。 以前他们敢呵斥衙役,敢不听令往水渠里扔垃圾。 现在衙役敢呵斥他们,你看他们现在还敢不敢了! 大牛看着刘府管家,看着绕着府邸而过的清澈水渠,弯腰掬起一捧清水,爽快的饮了一大口,看着刘府管家: “县令说了,三千钱了却过往事儿,如果不给也没事儿,明日就会有人过来断水渠。” 刘府管家看着万年县尉牛德华拱拱手,笑道:“哎呦,怎么能让县尉跑一趟呢,我正准备送过去,您看看这,哎呀可真不好意思啊,三千钱是吧,等着,我给你取来!” 大牛显然不愿意此事儿就这么轻松,轻笑道:“祭祖的时候你家在这里水渠里洗祭祀物,那鸡血流了几里地,你们家是舒服了爽快了,可有没有想到下游的各坊百姓呢?他们喝你们家的污秽?” “牛县尉的意思是?”刘府管家收起笑脸,干巴巴地笑道。 “按照当初的规定,如故意乱扔污秽,府邸罚管家,各坊罚坊长。 所以我的意思是你要去县衙门口领板子,放心也就面子不好看而已,其实打起来不疼,也就五下而已,忍忍也就过去了! 县令如今回来了,我是个粗人,以前的白眼啊,喝骂啊,我都记不住了,但不得不提醒你们一声啊。 水渠是县令当初修的,除了各府出了钱,百姓也是出了力的,曲池坊位置靠南,县令又是个雷厉风行的脾气,到时候他要是过问,我可不敢欺瞒呀!” 刘府管家死死的盯着大牛,突然一笑,拱拱手:“县尉先去忙碌,我去给府里知会一声,稍后就去让他们领罚!” 大牛带着众人离开,他们准备去下一家,然后如法炮制,不是喜欢欺负他这个外来户么,不是喜欢阳奉阴违么,那今儿咱们就好好地算一算了。 老子好歹也是七品,不是什么九品,也不是小吏。 颜白此时正盯着烤肉饼的妇人,以前是偷偷的扮成妇人,如今彻底的成了妇人,看着她微微挺起的小腹,颜白觉得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原先的移动小摊位如今也变成了小铺子,而且还是和旁边的羊杂汤连在一起。 铁子一边和着面一边看着颜白:“二月初三我们成的亲!如今她是我的婆姨了!” 看着铁子显摆的模样,颜白站起身,把最后的一口肉饼子塞到嘴里,怒道:“知道是你的婆姨,也知道你很开心,可你开心归开心这饼子的肉也不能少啊,你自己看看,这里面全是面,肉呢,肉被面吃了?” 铁子尴尬的笑了笑:“县令你吃的不要钱!” 颜白从身上摸出一个金豆子,屈指一弹精准的落在面板上:“完亲了也不说下,这算是我晚来的礼物吧!” 铁子赶紧拉着他婆姨朝着颜白躬身行礼致谢,颜白摆摆手:“生意也越来越大了,记得完税,孩子出生的时候记得跟我说,还有,饼子肉多加一些,少放点葱,别小气,走了,生意兴隆!” 二人目送颜白离开,铁子也在今日终于放下了心。 只有那胡女,婉转地看着颜白的背影,轻轻地咬着嘴唇。 颜白走进了东市,如今的东市摊位已经很多了,牲畜的臭味也闻不到了,胡人也多了起来,他们把各种玉石还有宝石用长衫兜着,沿街叫卖,颜白拦住一个问了一下,顿时就惊呆了。 也不知道这群人是不懂钱,还是怀里的石头真的是至宝,还是颜白看着像是一个冤大头,一开口就是百万钱。 见颜白摇着头要走,自己一下子就砍了一半,变成了五十万钱,颜白摇头拒绝,然后又变成了十万钱。 颜白往前走,胡子就锲而不舍的跟着身后,那固执的模样让颜白不忍拒绝,好几次都差点准备出钱息事宁人了。 巡街不良人见一胡子跟着自家县令,拨开人群就走了过去,伸手拦住胡子就是一顿喝骂:“瞎了眼,滚一边去,这是我们县令,滚!” 胡子畏威不畏德,不良人凶恶,一转眼就跑不见了! 来到东市的饮马湖,看着两岸茂盛的垂柳,波光粼粼的湖面,干净的湖水。 再看看正在柳树下躺在长椅上躺着钓鱼的李晦,颜白不由得心生佩服,曲江池应该让这个家伙去治理,也只有钓鱼佬才能把一个野湖当作自家花园一样来治理。 这才叫做专业啊,当市令真是屈才了! 李晦家仆看到颜白来了,赶紧洗杯子给颜白倒茶,李晦收起鱼竿似乎有话对颜白说,挥挥手,家仆躬身退去。 “我阿翁说陛下准备册封吏部长孙尚书为右仆射,宰相位置长孙家占了一个,这事儿你可知晓?” 颜白摇摇头:“我才回来,你也知道我的几个大兄官职虽然清贵,但他们不掺和朝堂中的事情,就算知道了他们也不愿在家里说,他们都是正儿八经的君子。 如陛下所说,我是颜家这些年来唯一的一个小人!开玩笑,这种事我咋能知晓!” 李晦叹了口气:“阿翁不开心,昨儿被陛下招到了宫里,听他的意思是陛下准备把所有武德年间封的王爵都降一等。 进宫的人有好多,陛下在试探他们的意思,旨意应该在月底的大朝会上下发!” “唉,早知道就不来了,来了你就给我说这烦心事,长安,一点都不安!” 李晦嘿嘿一笑,继续道:“九姓铁勒起兵反抗东突厥,五千人战五万人,突厥大败,自此后回鹘不属于突厥了。 而且,凉州有了动静,现在突厥人在和凉州的军马搅和在了一起,兵部已经发文询问事情始末,但凉州至今没消息传来!” “嘶!”、 颜白倒吸了一口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凉州是长乐王的封地吧,要照你这么说,长乐王准备效仿燕王罗艺?不该啊,长乐王的亲大兄李叔良被突厥人所杀,这是血海深仇,怎么会?” 李晦摊摊手:“所以我,我阿耶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想不通,反正御史台那里已经派人去了,派的人还是你的老熟人陈黯还有长孙安业,还有....\\\" 李晦用更加小的声音道:\\\"听人说,不能当真,你也别说出去,我听说长孙尚书准备诬告长乐王谋反,诈一诈他!” 颜白倒吸一口气,人心不能试探,因为一旦尝试着去试探,就意味着关系会出现裂痕,走到尽头已经是迟早的事情。 长孙无忌这是神操作,就算长乐王不反,可他心里绝对不舒服! 就像后世有句常说的话: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要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前者伤眼,后者伤心! 这个关头,鬼知道这是陛下准备拿自己开刀,还是开个玩笑! 当真吧,反了,长孙无忌会说这是谣言。 不当真吧,那就是把命放到了别人手里! 见颜白不说话,李晦用极小的声音道:“太上皇那里也不安生,张婕妤和诸王走的实在太近了,实在太频繁了。 目前朝中的宰相都是太上皇提拔起来的,用我的意思来说,太上皇虽然已经退居幕后,但是在朝堂中依旧有很大话语权,说是权势滔天也不为过!” “这次背锅的人是谁!”见李晦一脸不解,颜白说道:“我的意思是削减王爵这个事儿由谁牵头!” “谏议大夫魏征!”李晦坐起身来:“又从你嘴里听到一个新词,背锅是什么意思?” “锅底什么颜色!” “哦!”李晦长叹一声:“懂了,极好,极好,真是贴切!” “程怀默和尉迟宝宝怎么不在长安!” 李晦笑了笑:“自从上元日之后他俩就成了千牛备身,如今陛下的贴身侍卫!” 说着他忽然又悄声道:“这次你回长安怕是陛下特意的安排,听阿耶说,陛下极其的信任你们颜家人,尤其是你!” “为什么?” “可能是那次巷子死战吧!又可能你在长安名气比较大吧,陛下的心思,我哪里知道,对了,私塾陛下给起了个什么名字?” “楼观书院!” 第27章 卖房子的手段 长乐王反不反颜白觉得这不是自己考虑的事情,自己该考虑的是如何避免那些死士进城放火,上元日那群死士人数不多,但是造成的祸患却不小。 根据县衙清点尸体和户籍人数的比对,死的人最少超过一千人。 为什么没有个明确的数目,因为有的人被纷乱的人群踩得不成个样子。 根本分不清这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或是三个人,有那么一群人成了失踪人口,大家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可他们的家人却期望他们是走丢了。 都是用铲子铲起来的啊,咋分得清呢! 老朱带着庄子里的人进城卖酒,如今高度酒已经被大家接受和喜欢,慢慢地在勋贵家流行起来,作为招待贵客的压轴美酒。 只要看到颜家庄子运酒的车进入城门口,那酒商就会蜂拥而至,因为要买的人很多,当场直接报价出价就会容易得罪人。 而且一旦开口定价了,后面想要涨价就非常地困难了,对卖家来说不利。 所以。 大家就会用“袖里定价”来商量价格,这个过程双方不通过言语,将手伸进袖子里通过手势沟通价钱。 这样其余的掌柜便看不见,就算他出的价格低于市场的采购价,也不会有人说什么,更不会影响后期的买卖。 每个掌柜都来“袖里定价”,价高者得! “一斤一吊子!” 朱丁凑到裴行俭耳边,用两个人才能听到蚊吟低声汇报刚才所有掌柜中出的最高的价格。 裴行俭心里盘算了下,这个价格比许叔定的价格还要高一些,点了点头:“这个价格比在庄子时候定的价格要高,大家都有钱分,可以!” 老朱得令,笑着朝诸位掌柜拱拱手:“我家郎君说了,价格合适,如此这五百斤酒就归昌荣号所有了!” 众掌柜有气无力地抱拳回礼,然后认真地记住裴行俭的面庞。 这孩子看着不一般,回去后就打听一下,这个能当颜家庄子主儿的小郎君是谁,如果能搭上点关系就往上靠,搭不上就混个脸熟。 酒已经卖完,事儿也没有多少了,老朱准备去东市和西市转转,三辆驴车空着不好,最近粮价降得厉害,准备把便宜的粮食再买一些回去酿酒,如果还有时间就去给庄子的妇人买些针头线脑。 孩子们衣服破得快,其余都是好好的,可就是膝盖那处破得最多,闲谈中大伙打趣道应该给那儿缝上一块儿兽皮。 郑衙役也给了钱,让给带只母羊回去,再有几月孩子就出生了,万一没有奶就挤点羊奶养孩子,老朱觉得老郑想得在理,他今儿来也打算看看有没有,有的话他也准备买一只。 对了,大肥的糖也吃完了,这个也得买。 陈林和裴行俭不想这么热的天气东市西市来回跑,已经赶了快一天的路,实在走累了。 两人打算今儿晚上不回去了。 算算颜白当值有九天了,也该到了休沐的时间,裴行俭准备先去曲池坊的家拜会三位伯母,然后再去县衙找师父颜白,等师父休沐的那一日一起回庄子。 一群人在城门口挥手告别。 外面热得要命,可在县衙里面坐一会儿却凉飕飕的,看着几个月的分红颜白觉得自己又成了有钱人。 这个钱不但有长安的分红,还有洛阳府,河中府,扬州府等州府下辖城市的分红。 桌子椅子这种新奇的物件在长安卖得不是很好,但在扬州府却是供不应求,洛阳卖得也可以。 蜂窝煤的生意也不错,对城里人而言,虽然比木材价格贵了很多,但是劳累一天回到家后扒开炉子气门,休息片刻就有热水。 相比之前还得生火,还得烧水实在方便了很多。 在长安,平康坊是最先接受这些新奇物事的,其次就是国子学的学子,再就是商贾,至于那些老牌的家族,他们依旧流行跪坐,但是却很轻松地接受了煤炉子。 “衙门还有多少钱?” 老董翻开了账本,看了看,苦笑道:“为了给坊民盖新房子,户部给的钱花完了,咱们县衙的钱也剩得不多,还有三万一千二百钱!” “房子建造得如何?” “原本只有二百又三户,挪开杂物重新整理后按照县令您的命令咱们给建了整整五百栋房子,下月初就可以入住了,可小的实在愁啊,万一把剩下的近三百户卖不出去咋办啊!” 老董愁得都要哭了,用的这个钱是万年税收的钱,到了年底如果这些房子卖不出去钱收不回来,整个衙门没有人能落到好! 颜白笑了笑,从自己的柜子里面拿出一张草图,安慰道:“放心吧,不可能卖不出去,听我的,你现在就去找匠人,然后去找一个建好的空房,按照这图上所画去给那屋子布置,一定要快,一定要布置得好看!” 老董接过图纸一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县令,草皮倒是好说,这大大的一对土瓷器缸也好说,可这绿植,腊梅花,在这五月种下去怕不是活不了啊! 小的不懂,搞这么好看是为了什么?” “笨!”颜白敲了敲桌子:“直接挖连根带土地挖过来种植不会?这是样品房,这是样品房,是给所有人看的。 到时候找不良人满大街的宣传,我们给这房子造势,再给那些富商下帖子,然后找个几个落魄的读书人,会咬文嚼字的那种,会作诗词的那种,云里雾里一顿猛夸,你看看会不会有人心动!” 老董张大了嘴巴,样品房这三字新奇,但他却是懂了县令的意思,就是做一套极好的房子给所有人去看! 颜白看着恍然大悟的老董,笑道:“刨去别的,我画上的房子装扮你喜欢不?” 老董点了点头:“喜欢!” “你觉得要卖多少钱?” “三百吊子!” “太贵了,就卖一百吊子,我们第一批就只买五十套!” 老董盘算了一下:“县令按照这么价格去卖,还得配桌椅啊,一百吊子不赚钱!” 颜白敲了敲桌子:“都说了这是样品房,咱们卖的是房子,里面的东西喜欢自己配去!对了…” 颜白抬起头:“哪家的东西进了样品房就给哪家的掌柜说一下,我们免费给他们宣传,但是售卖的纯利我们要拿三成,记住,说清楚,是仅限这一批新房子,别的人我们不管!” “三成?”老董皱起了眉头。 颜白以为老董觉得高了,叹了口气:“不愿意就换一家,只要不傻,基本就没有不愿意的,如果不行就两成吧!” “不不!”老董摆摆手:“县令我不是这个意思,咱们大唐立国以来对商贾的税收本来就低,我的意思咱们给他们免费的宣传,日后他们不得又涨价,个个吃得肚子满是肥油,得要五成的纯利!” 颜白觉得自己心够硬了,不承想阎王爷在这儿呢! 老董见县令不说话,挠挠头:“县令,长安这么多人,咱们一造势房子就不愁卖了,况且还是带院子的二层楼,主人家可以住在一楼,二楼可以租出去,长安人多,根本就不用愁没人,小的不了解,为什么只卖五十套!” “这叫饥饿营销!” “饥饿营销?” “对!”颜白点了点头:“雷先生教我的!你可以琢磨琢磨,说实话这五十套我还想摇号来着,想了想还太残忍,咱们就按照先来先得吧,对了取个为民的由头,利不占,名咱们县衙得占一个。 剩下的二百多套房子就不能这个价了,全部按照一百五十吊子走,可以低一些,但不能高,高了御史又得喷咱们衙门满是铜臭味!” 老董都想给颜白跪下,老天爷啊,这人的心是怎么长的啊,怪不得人家年纪轻轻就是县令,可是雷先生是谁呢? 朝廷当官的比县令官大的也没有这个姓啊! 嗯,能从县令嘴里说出来,那一定是一个有大才的! 老董正准备发泄出自己敬仰之情,却看见裴行俭走了进来,冲着颜白拱拱手就准备去把刚才的事情落实。 颜白看了一眼裴行俭的额头,见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指了指案桌上的凉茶:“庄子最近几日如何?” 裴行俭先给陈林倒了一杯凉茶,把师父空着的杯子填满后才说道:“庄子的酒已经弄完了,今儿卖了五百斤。 最近有不少的人想来咱们庄子,有军伍上的官员,有闻声而来的官吏,剩下的都是富户和商贾!” “落户籍还是求学?” 裴行俭晃了晃腿:“求学!都是冲陛下题字的名头来的,个个哭得厉害,说什么家里可怜,孩子求学无门,求求您开道口子,给大伙的孩子一个上进的机会!” 说罢他看着颜白:“师父您不在,没有人敢做主,他们在一边搭了一个窝棚说什么要等您回去,走的时候已经聚集了百十口子,等您休沐的时候回去估计人更多。” “老爷子咋说?” “老爷子说求知心切,乃是大善!” 颜白揉了揉脑袋:“道理我是懂的,可是找不到那么多的老师啊,我要这么多学生做什么啊?” 第28章 无功先生 “蜈蚣先生?” 萧文石哑然:“县令,王绩不是蜈蚣先生,是无功先生,自号东皋子,是前隋大儒王通之弟,祖上是晋阳郡公王虬。 十五岁时,他孤身来到长安,拜谒宰相杨素,因为聪慧而声名鹊起,当时被人称之为“神仙童子”。 这人最喜欢喝酒,每日是无酒不乐,所以现在称之他为 “斗酒学士”。 原先授官为秘书省正字,如今辞官不做了,如今住在平康坊内,听说正等着牙人的消息,一旦屋舍卖去,他就会返乡了!” 颜白的嗓门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住哪!” “平康坊!” 颜白摸着自己靑虚虚的下巴,脑海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颜善跪祠堂的样子,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嫂嫂高举扫把的模样,晃了晃脑袋,颜白仿佛下定了决心: “准备美酒,我准备去拜会一下!” 平康坊真的有那么好,不然怎么那么多文人都爱往那里跑? 裴行俭也跟着颜白一起走出衙门口。 这时候颜白突然扭过头看着裴行俭:“滚回去练字,那地方少儿不宜!” 裴行俭吐吐舌头,跑了回去! 平康坊颜白路过的次数多得数不清,但是要说准备进去看看今儿是头一次,想了想,颜白觉得还是有些心虚。 如今自己的这个身份虽然没有人敢仙人跳,但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心跳得贼快。 想了想,颜白决定拉上李晦给自己壮胆,万一被哪个嘴贱给捅到大嫂嫂那儿,跪祠堂也能理直气壮点,自己好歹也有个证人不是? 毕竟,李晦的名声比李崇义这人好得可不是一点半点,属于质量很可靠的那种。 “咋?” 颜白板着脸道:“陪我去平康坊!” “啧啧!”李晦看着颜白嘴里发出怪声:“老爷子不在,伯母不在,你的心也变野了是吧!” 颜白闻言一蹦三丈高:“狗屁的,我这是进去找个人,不是去寻欢作乐,找你是做个见证,免得污了我好不容易才维护起来的好名声。” “真不喝花酒?” “骗你我是狗!” 李晦失望地摇摇头:“唉,原以为是真的,我还准备说我请客呢!” 颜白闻言不解且震惊道:“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其实说起来我也很想进去看看,但是考虑到我家老爷子知道了会打死我,所以也就只敢想想而已! 如今你既然邀请了我,而且我家阿耶很喜欢你,觉得你的名声很好!” 李晦咧嘴笑了笑:“所以哪怕被发现了,只要我说出是跟你一起去的,问题应该不大,顶多说我一两句,绝对不会拿棍子像打我大兄一样往死里打!” ...... 平康坊虽然是酒色之地,但这里也是一个等级森严之地,是籍属教坊的各种歌妓集中经营之地、也是居住之地. 这里面也有很多犯官之女,她们在这里训练,根据酒,才,色分一个大概的区分。 能喝酒的就会安排去多劝酒,善辨音律的就去多演奏,楚楚可怜且能说会道的就帮客人排忧解难。 有句话说得好:妓中有铮铮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墙,一曲卑屑妓所居,颇为二曲轻斥之. 记住这一句话,你来平康坊想做什么,就去对应的曲就行。 来平康坊消费的多是勋贵,官员,勋贵官员子弟,学子,以及富商。 “弟儿啊,还有小白啊,你们是终于舍得来了,你们真是舍得来了啊,其实这里并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看看那一桌没有,人家是刘御史,再看看那一桌,人家是熊上镇副,再看看那桌,人家是员外郎。” 李崇义端着酒杯,兴高采烈的给人介绍。 “这里有京官,有地方官,也有准备搏名的学子,本来大家都不认识,可…” 李崇义眨眨眼:“一顿酒下去那不就都认识了?结交权贵,认识朋友,获得有用的消息,这些人都精着呢,哪能白白花钱呢?” 李晦抖掉李崇义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低声呵道:“一派胡言,你若再不检点一些,从今往后别想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 李崇义赶紧闭上了嘴巴,李晦的脾气他是知道了,对别人还好说,对自己这个大兄说一不二! 颜白进来后倒觉得和想象中的不一样,很干净,也没有想象中的那种艳俗。 这里因为分区,每个区都有一个管事的,所以老鸨子有很多,有一个人看到了颜白来了,然后所有的老鸨子来了,恭敬地站在两排。 那场景真是震撼又无语,颜白发誓这辈子都没有看到这么多美女,不知道的还以为颜白是这里的大老板呢! 二楼的客人端着酒杯站在栏杆处:“这人是谁?” “颜县伯,颜墨色!” “是他?” 说罢摇摇头:“看这架势不像是来喝花酒的,倒是有点像不良人一样进来巡查的!看看这些老鸨,老子花了数万钱对我也是不冷不热的,如今见了颜白头都不敢抬,把所有姑娘都喊了出来,果然这一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老手!” 友人闻言轻轻一笑:“如果你作一首好诗,她们对你一定会热情许多,说不定下次喝酒就不要钱了!” 这人摇摇头,苦笑道:“算了,要是能做到十几年前就扬名了,何必苦等到现在?来来,喝酒,喝酒……” 颜白就说了句无功先生,就有一位漂亮的美人带着颜白前往走,路途中这姑娘小声道:“无功先生这几日都是在喝酒,所以每日也都醉醺醺的,有时候心情好会纵声高歌,有时候心情不好低声怒骂!” “今日的心情如何?”颜白好奇道。 姑娘小声回道:“还好,没有怎么说话!” 颜白觉得这姑娘说话很好听,好奇道:“姑娘你叫什么?” 姑娘俏脸突然泛红,脸上也写满了羞意,垂下的双手使劲的揉着衣角,目光炙热地看着颜白,轻声道:“鸨母给我起名为-如花!” 额…… 如花看到颜白眼中的惊异,也没有等到她所期待的后续,她有些不解,也想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名字不好吗? 可是,如花很好听啊,所有人都这么说! 颜白见到无功先生的时候他正在那儿呼呼大睡,李晦看着桌子上新鲜的瓜果,信手拿了一个,放在衣服上蹭了蹭,随后坐在一旁毫无形象大口地吃着。 无功先生听到声音,懒散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随后又闭上了,如花见状,走过去低声道:“先生,颜县伯和李市令专程来找您!” 无功先生睁开眼:“可有美酒?” “有,就怕先生您喝了就会着迷!”颜白说罢,拍开酒坛子给无功先生倒了一碗,然后亲自端了过去! 无功先生嗅了嗅鼻子,闭着眼睛笑了笑:“闻着倒是很香,就看能不能让我着迷了!” 说罢,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这喝酒的速度太快,颜白和李晦根本来不及阻止,这种酒就不能用一饮而尽的喝法。 果然,一连串的咳嗽声在屋子内响起,密集又急促,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颜白生怕这无功先生把肺给咳出来了,赶紧上前给他轻轻拍打着后背。 片刻后,剧烈的咳嗽声终于平缓下来,无功先生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碗,笑道:“差点要了老命,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酒应该是元日陛下宴请众臣时喝的酒吧,县伯倒是好手段,这酒都能弄出来!” 颜白给无功先生又倒了一碗,闻言笑道:“无功先生可喜欢?” “先不说喜欢不喜欢,免得上当。” 无功先生眯起了眼睛,看着颜白促狭道:“你我八竿子打不着,今儿带着美酒来这儿找我怕是有事要说吧,直接就说吧,说出来后我能安心喝酒,你也不用吞吞吐吐,如鲠在喉!” “晚辈也不卖关子了!” 颜白直接坐到无功先生对面:“晚辈有一块封地,如今在那儿也建了一个私塾,苦于没有名师,正巧听闻先生不爱做官,得知消息后更是夜不能寐,所以晚辈今儿来就是来请先生!” 无功先生抿了一口酒,似笑非笑道:“去你庄子给那些孩子当个先生?对了,有多少孩子来着?” “二十三个孩子!” 无功先生呵呵一笑:“为民开智,有教无类你倒是做得不错,可你真觉得我连官都不愿意做了,会去帮你教学生? 关上门来说,我是名宿也是大儒,只要愿意开口,不说陛下如何,那些王公贵族定愿意扫榻相迎!” “这样的美酒管够!”颜白认真道。 无功先生又是一笑:“倒是个不小的诱惑,可这酒是宫里的酒,你颜白有才不假,能弄到酒我也信,可能管一时,也能管一辈子?” 颜白闻言自信道:“先生放心,宫里的这个酒就是出于小子之手,别说一辈子,只要先生愿意去,就算日日泡澡,把这个当饭吃,当水喝,小子也负担得起。” 无功先生惊讶地看着颜白,随后哈哈大笑:“你小子是摸过我的老底的,知道我嗜酒如命。 一来就往三寸上下功夫,你的《爱莲说》我很喜欢,你的《大唐少年说》也让我心潮澎湃。” 说着,他收起嬉笑:“你是颜家子,颜老先生的面子我得给,如今这么多人看着,直接赶你出去,显得我无礼不说,还驳了颜家的面子。 师古也与我同朝为官,我们交情还不错,这样吧,我也不为难你,元日酒宴我没去,未曾见你诗兴大发的模样。 我呢,幼时以才学扬名,这些年没几个入眼的,你算是一个,这样吧,今日我就为老不尊了,在这儿和你比一比。 你就在这里作一首,诗也好,词也罢,都可以,只要我觉得不错,那我去给你那一群孩子当个先生又何妨?” “当真?”颜白兴奋地站起身。 无功先生看着颜白兴奋的模样有些愕然,这小子这么有信心,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诗以言心,由内而外,这时候就算能做,一篇《爱莲说》珠玉在前,如今紧迫之下,还能出名篇不成? 再说了,自己也是才子,诗词一道更是早就声名在外了,自己会比不过这小子? 可能吗? “君子一诺!” 颜白高兴得咧嘴直笑,这有啥,这算啥,我抄作业的还会怕你? 第29章 以文会友 “小俭,小俭…” 裴炎站在衙门口大声地叫喊,两个值守的衙役伸出脑袋看了看,见是一群国子学的学子,收回了脑袋,这些都是小贵人,长安城最潇洒的一群人。 又都是官勋之后,自己是一个小小的衙役惹不起,看见了就当作没看见。 裴行俭闻声走了出来,伸手做个眼帘挡住阳光,站在衙门口,见都是国子学的一群学生,眯着好奇道:“裴炎?对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裴炎看着站在县衙门口的裴行俭很羡慕,心里不由的又想起了阿翁说的话,裴氏中眷的以后将以他为傲。 如今他已经能够跟着颜县伯在衙门学习政务的处理,而自己等人却还想着去哪里玩。 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心里的杂念,裴炎扬脸嘿嘿一笑:“昨儿林海在城门口看到了你,我估摸着你应该在县衙里,就喊着试试,不承想真的在,难得相聚,走,一起喝酒去!” “去哪儿?” “平康坊如何?” 裴行俭惊骇道:“你回去后不怕你阿翁把你往死里打?” 裴炎扭头看了看身后,忽然大笑道:“骗你的,要是去也等到我及冠后一个人偷偷地去,哪能现在去。 放心吧,咱们今儿去东市,也就是去吃酒而已,又不是干别的,青天白日花草丽,你到底去不去啊?” 裴行俭想了想:“等我一下!” 片刻后裴行俭牵着一匹马从衙门口走了出来。 众学子见此心里不是个滋味,不是家里买不起一匹马,而是家里根本就不给他们买,就怕他们年轻气盛骑马出事儿! 裴炎实在忍不住了,没好气嘟囔道:“就隔了一条街,我们都准备走过去,你一个人骑着马,至于吗?你好意思吗?” 裴行俭不好意思道:“这是个小马,还没长大,一直在庄子里没跑过,小七儿和大肥天天喂,陈师说长得太胖了就不能骑了,我没事儿就拉出来遛遛,让它多走走!” “信了,信了,快些走,快些走,热死我了......” “小俭,瘦马给我骑一会行不?” “不行!” “小气鬼!” 一群学子嬉嬉笑笑地朝着东市走去,如今东市各种新奇的玩意层出不穷,吃的玩的已经是数不胜数了。 光是看从他们从深山里面抓出来的野物都能让人看花眼,东市因此成了每个长安人都必须要逛逛的去处。 不光是为了去看个稀奇,而是这里还有数不清的赚钱路子。 光是衙门发布的招工信息都是一个极好的赚钱路子,只不过是很难等,时间也不固定,但是工钱优厚,有日结,也有月结。 所以,每天都有人守在这儿! 西市也在整改,东市的人赚钱,西市的人看着眼馋,眼看着人都在往东市跑,各商家着急了,聚在一起,声泪俱下地写了请命书。 有了请命书,温柔的县丞颜善一改先前作派,接连下了三道强项令。 不听话的立刻就有刀子架到脖子上,第一警告,第二次直接关大牢,如今颜白和颜善叔侄儿俩被称为长安两大杀神。 西市已经修了快一个月了,工匠依旧是改造东市的那一批人,东市怎么改,他们西市就怎么改,完完全全地复制。 马上就要重新开业了,如今长安县已经在宣传,用低税来招商家来西市开铺子! 裴行俭等人刚走到平康坊这条街,诧异地发现平康坊这块儿已经堆积了不少人,全是学子,全是读书人,还有不少的官员坐在马上往里看。 看着大家都伸着脑袋往里面看,裴炎挠挠头,觉得十分的好奇也伸着脑袋往里面看:“大白天的这么热闹,里面发生了什么?” 众人闻言也好奇地踮着脚往里看,愕然发现国子学助教上官言也在人群中,众学子赶紧七嘴八舌地问道:“上官言先生,里面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人” 上官言还没说话,其余人就七嘴八舌的回道:“颜县伯在和王无功先生在以文会友,如今大厅的桌子都撤了,马上就开始了!” “一个“神童仙子”,一个是后起之秀,盛名之下无虚士,今儿碰到了一起,刺激啊,刺激啊!” “斗诗?” 裴炎突然也兴奋起来:“小俭,你师父,你师父在里面诶…” 突然他扯着嗓子高喊:“姐夫,姐夫,姐夫,我和小俭来给你助威来了!”说罢,也不管其他人,拉着裴行俭就往里面挤。 裴行俭还牵着马。 脾气好的赶紧躲着马,生怕被踢了,小声的骂道:“真是不为人子!” 脾气火爆哪管这些狗屁,直接怒骂:“贼你妈!湿你北!” 无功先生看着大厅内忙碌着腾地方的小厮,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道:“颜县令,今儿你我必有一个人下不了台啊。 别看我,我又不做官了,声名鹊起早都感受过了,唾骂,嗤笑这些年都经历过,倒是你,后起之秀,声名最盛。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是两者相争必有胜负,一会儿你先吧,如不好,我也随口吟一首,无论如何不能毁了你,我这半截子入土的人就不要这些虚名了!” 颜白听着无功先生的肺腑之言,双眼不由得有些酸涩,没说话,深深的朝着无功先生一揖到底。 无功先生咧嘴大笑,然后又是一碗酒,这次没咳嗽,但是憋得面色通红。 颜白看着李崇义,同样地无可奈何道:“崇义啊,你这是要把人害死啊!你看看这人,非要把这事儿闹这么大,今儿要没有个拿得出手东西,明儿我就臭了,彻底地臭了!” 李崇义拍着胸脯道:“小白啊,你先别急,你先慢慢地构思,这些小事儿别搁在心上,作诗就好,作诗就好。 我相信你,我们相信你,不就作诗么,这又不难,我要那时好好读书了,我天天作一首!” 李晦实在气不过了,怒声道:“有本事你到门口把这句话说一说,闻一闻唾沫是什么味道!” 李崇义讪讪地不敢说话。 原本满是席案的大厅一下子变得空荡起来,原先就在这里喝酒的文人官员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这儿本就是文人骚客的聚集之地,笔墨纸砚随时都有,而且都是市面上最好的。 已经想好背什么的颜白做好了准备,抬首间忽然看到了裴行俭和裴炎的脑袋,脸色瞬间一变:“小俭你敢来这儿?” 裴行俭一哆嗦,不由地缩了缩脑袋。 裴炎闻言挥舞着手臂:“姐夫,姐夫,不怪小俭,是我拉他进来的!” 说罢朝着拦路的龟公嚣张道:“看到了没有,那是我姐夫,这位是他的亲传弟子,你敢不放我们进去!” 龟公无奈,挥挥手,裴行俭和裴炎顺利地挤了进去,两个人外加一匹马! “开始了!”无功先生朝着颜白笑了笑:“颜县伯开始吧!” 颜白拱拱手,笑道:“先生的名声是名声,但小子怎么平白让先生替我扛下所有,我还年轻,名声对我来说一点不重要,没了,我再去挣就是,倒是先生,清清白白一世人,小子怎么污先生名声。” 颜白突然退后一步,大声道:“先生请,请先生务必拿出最得意之作出来,小子出手就是石破天惊,必是传世之作!” 最后一句,颜白说声音格外的大,整个大厅轰然作响,围观人群顿时哗然,狂妄,狂妄到如此地步了…… “说什么呢?兄台麻烦给后面的说一下,里面说什么了?” 有人大声回道:“颜县伯说,请无功先生务必尽全力,他说他一出手就是绝世大作!”外面传来一阵不可置信的惊呼声! 无功拍了拍颜白的肩膀,苦笑道:“小子何苦呢,你这是逼我啊,也罢,进退不得,那老夫就开始了!” 说罢,他走到栏杆前朝着众人说道:“人老了就爱瞎想,如今我就在想,我应该如何度过我的一生呢,是每日买醉,是赋诗作乐,还是自寻快乐。 思绪纷扰,最近心有所得,恰逢今日遇颜白小友,又见他提美酒前来,那就以此为题,算是以文会友!” 无功先生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打着栏杆:“昨夜瓶始尽,今朝瓮即开。梦中占梦罢,还向酒家来。” 吟罢,朝着众人拱拱手:“这首诗词多日之前心里已经有所得,就算好,那也胜之不武,不好,那真的就是如县伯之才。 老夫今儿四十有二,论年龄比两个颜县伯加起来还大,不爱虚名,也不要虚名,可如今却跟人斗诗词,惭愧,惭愧啊!” 话里话外,王绩都在给颜白铺路,都在给颜白找台阶,委婉地告诉众人颜白还小,不能因此没了心气,更不能因为胜负去坏了人家名声。 人群沉吟片刻,突然迸发出一声巨大的叫好声,随后议论纷纷,质而不俗,真率疏放,众人反复吟唱,梦中占梦罢,还向酒家来,只觉越琢磨越觉得有味道,实乃佳作,上上之佳作! 王绩退后,伸手虚引,颜白走上前,众人一静。 颜白朝着大伙拱手笑道:“无功先生实乃小子准备大礼相邀请的先生,无论何时何地,小子都会以礼待之。 常言说,千人前面,诗词一道也是如此,众位前辈同辈,小子这就开始,以此七言歌行赠无功先生。” 颜白扭头看着王绩,轻轻抿了一口酒,低声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王绩微微颔首,只听颜白继续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蹲空对月。” 整个平康坊万籁无声,只有大厅的一匹马在打着响鼻呼和着颜白。 颜白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突然放声高唱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所有人惊恐地看着颜白,就连闭目养神的王绩都霍然站起身来。 议论声还未响起,只见颜白突然对着李晦兄弟两个举杯,大声笑道:“李崇义,李慧炬,将进酒,杯莫停!” “哈哈哈,叫我呢,叫我呢,听到没,你们听到没? 有我,这里有呢,酒呢,酒呢,给我杯子拿来,啊哈哈哈哈,有我,我出名,我又出名了,我可告诉你们,《爱莲说》是当初小白给我写,给我写的……” 李晦终于忍不住爆发,飞起一脚就把李崇义踹到桌子下,扑过去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可眼里却也惊奇不已。 颜白语速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俭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啊哈哈哈!” 李崇义挣开李晦,大笑着又跳到了桌子上:“老天爷啊,老天爷,我要青史留名了,我要青史留名了啊,不得了啊,不得了啊,天生我材必有用,必有用啊,人生得意须尽欢啊。 小俭,这里有你,倒酒,倒酒,不对,不对,过来跟我跳舞,出名了啊,出名了啊……” 裴炎呆呆地看着颜白,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喃喃道:“额滴神啊,这得跪多少次祠堂,打断了多少棍子,看了多少书才能作出这样的名篇啊! 呜呜呜,我什么时候才能写出来这些东西来啊.....” “姐夫,这是我姐夫,这是我的姐夫啊,裴娘子是我姐姐,颜县伯真的是我姐夫啊!” 第30章 名动长安 颜白离开平康坊的时候是醉着离开的,就那一碗酒,就把他喝醉了。 李晦说颜白是他见过酒量最差的人! 离开时候众人自发的让开路子,然后齐齐躬身朝着颜白抱拳行礼! 如果说先前的《爱莲说》和《大唐少年说》让颜白在官宦之间有了名气,但这个名气只在这个圈子里面流传而已。 毕竟这些官宦人家还没具备,还没达到那个主动去帮别人扬名的大气魄。 就算有大气魄,那也是他家有这样的子嗣出现才会有。 非亲非故地他会搭理你? 可昨日的一首《将进酒》彻底让颜白名扬京城了,该作气势豪迈,五音繁会,气象不凡,音韵、节奏时缓时急,忽高忽低,曲折回环,奔腾向前,节奏疾徐尽变,奔放而不流易。 全程更是有无数学子亲眼目睹一切,目睹昨日盛况,目睹颜白神采飞扬,众人口口相传,短短一日间,街头巷尾的顽童都会吟唱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 李崇义再度火了,应该说他本来就很火,但这个火范围不大,仅在平康坊的一坊之地而已。 这次火却是火遍全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让颜白写的《爱莲说》是为了讨好一妓子,那个妓子竟然敢叫小莲? 把莲之高洁奉为人生追求的学子得知真相心里那是一个难受,立马就有人去了河间郡王府邸,要为自己的信仰讨个说法。 片刻之后王府家仆倾巢而出,直接就把李崇义绑了回去。 不但绑了李崇义,顺带也一块儿把小莲给绑走了,李晦直接开心地唱起了别人都听不懂的歌! 裴行俭也火了,因为呼俭将出换美酒的俭,就是指裴行俭。 如今所有读书人都知道原先国子学的裴行俭成了颜家颜县伯的弟子,诸多人得知后心里酸酸的,求学,扬名,做官,本就是一体的。 自己现在依旧默默无闻,可比自己小的裴行俭他的师父已经在给他铺路了。 如花也火了,酒醉的颜白就摸了一下人家姑娘的脸,说了这么好的一个人就名字不好听,然后这姑娘就被老鸨子珍藏起来了。 原先做杂活的姑娘,地位一下子就越到了最顶端,有了自己的小楼。 并改名为-如梦! 宫内的李二自然也得到了这份大作,他用一手好字细细地誊写下来,放下笔,李二就忍不住怒骂: “狗肚子盛不下四两油的货,不就让你从仙游回来吗,你还郁闷,你还不平,你知不知道朕才郁闷,狗东西,年纪轻轻就不能抬头挺胸往前看? 万古愁,万古愁,还暮成雪,愁个屁,朕才愁呢。 短短一年不到,先是罗艺,现在又是长乐王,没完没了!”说着,李二觉得气不过:“剪刀,你把颜白给我找来,我倒是要问问他,年纪轻轻不平个什么?” 剪刀悄悄地走了过来:“陛下,今儿休沐,以颜县伯的性子,怕是已经回了仙游了!” 颜白此刻已经过了黑水,他已经看到了站在山坡上冲他招手的红泥,还有站在一旁的裴茹。 今儿开城门的城门官才把城门推开一道缝,颜白就着急了挤了过去,带着小俭陈林还有无功先生就急匆匆地离开。 四人用了半日就到了仙游! 王绩下马揉着屁股笑骂道:“我已经四十有二了,下次说什么也不听你的享受什么狗屁的清风拂面。 风没吹到,泥土倒是吃了不少,下次给我配个马车,我已经老了,不能和你们这年轻人比了!” 庄子里面的孩子们知道颜白回来后,原本的满脸笑容一下子就变成了愁眉不展。 十五日虽然没有上颜先生的课,但是先生走时却留了作业,每日一百道加减法算数题,外加五十道乘法算数题。 他们已经学会了互相借鉴,但这个小秘密被颜颜昭甫知道后,颜昭甫告诉了老朱,那一晚庄子的狗都吓得躲在狗窝里不敢叫。 王绩看着异常干净的庄子啧啧称奇,他真的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的庄子,他瞅着颜白道:“是不是你提前说了,然后做给我看的?就为了让我高看一眼?” 颜白苦笑道:“陛下来的时候都是这样,干净的环境能给人舒服的享受,也不利于疾病的传播,看到那个大坑没有,以后你家的要是有了垃圾记得倒在哪儿,等到晚上会有人专门过来焚烧。” 王绩点了点头又问道:“我住哪儿?”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我观先生乃是仁智双全之人,河边那个已经在打地基的房子如何?后有南山,前有溪流流淌,推开窗,美景尽收眼底,实乃人生一大快事!” 王绩莞尔:“别贫了,我先去拜见老爷子吧!” 老爷子看到王绩,两人自然是一阵唏嘘,他们说话的方式一般人很难听懂,用词非常简单,但是表达出的意思却有很多样,谈论最多的就是学问,看法,文章,以及自身,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对颜白来说如同天书。 反观王绩却如同佳酿,激动得不能自持。 李恪跪坐在一旁如同一个小厮,端茶倒水不亦乐乎,看他偶尔恍然大悟的样子似乎也听得懂,颜白觉得没意思,悄悄地离开,出了门之后就直接朝着裴炬的那边走去。 “见过姑爷!” 红泥开心又敷衍地给颜白行了一个半蹲礼,然后就跑到一旁看鱼去了,这些鱼都是李晦钓的,原来有二十七条,如今只有七条存活,都活在一个大缸里面。 缸里的荷叶也长得很大,荷花也含苞欲放。 颜白来了,裴茹的奶娘也来了,拿着扫把,把地上的几片落叶扫来扫去。 “我又给私塾找了一个名师,这是真正的名师,祖上很厉害的那种,他也很厉害的那种!”颜白蹲在远处,看着裴茹,轻轻地说着他在乎的事情。 裴茹看着颜白满是欢喜,她淡淡道:“四月底你才离开不久,大伯给我来信,他说我的舅姨娘准备从山东来看我,没过几天我就收到舅姨娘的信,估计不久之后她就会来到这里!” 颜白皱着眉头,不解道:“我记得老爷子说自从武德年闹掰了后两家就没走动了,他们怎么会想着来?” 想不明白摇摇头:“来就来吧,到时候你喊一下大肥,缺什么给他说,庄子那边我会交代一下,到时候会来人帮你!” “他们不是来看我的!”裴茹摇摇头:“他们是来看你的,听闻你有酿酒奇术,又精通唤雷之术,他们信里说了,都是一家人,颜家人在人情世故稍显欠缺,你现在前途无量,想过来帮帮你!” 说着咬了咬嘴唇:“他们还说,你我无父无母日子可怜,等日后咱们有了孩子过来帮咱们看孩子……还说以后家里的生意不用管,直接交给他们打理就行,他们路子广,还有人!” 颜白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到亲戚会这么好心:“帮我?” 裴茹大着胆子走到颜白身边,低声道:“舅姨娘家姓张,和太上皇爱妃的张婕妤是至亲,大伯说,他们这一家子烂透了,这次来就不是帮人的,说不定是准备害人的,郎君要格外的小心!” 颜白反应过来了:“是为了你的嫁妆吧,你出嫁时我回礼就有酿酒的这些东西!” 裴茹点了点头:“不光这些,大伯还让我告诉你,最近诸王借着拜会的名义和深宫内太上皇走动频繁,你总之要小心那些王,更要小心妃子张婕妤。 连我都未见面的舅姨娘都不顾脸面地对我嫁妆下手,可见他们已经彻底地不要脸了!” 颜白闻言沉思了起来,记住了张婕妤这个人,准备好好地打听一下,李晦这个人什么都知道,问他最靠谱。 “我一会去给庄子里人说一下,这样的人不能见,见了面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他们却能给你撕开一条大大的口子,那时候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裴茹扭头不让颜白看到她在忍着笑,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奶娘见两人肩膀都快碰到了一起,支撑着扫把:“咳咳,咳……” 颜白无奈地转过头:“曹乳母我俩就站得近点不至于吧,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曹乳母苦笑道:“姑爷,小娘子守孝着呢,还未过门,见你本身已是逾越了,万一被人瞅见了宣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好不说,小娘子也难堪!” “谁谁谁?那些道士么,对了,这里也只有道士,我要是听到些风言风语的,老子把道观给他砸了,都自称方外之人了,怎么还喜欢跟长舌妇一样嚼舌根子,我……” 走到门口来寻找颜白的李淳风刚好听到这句,一下子就愣在原地,他看着颜白,颜白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 见道观李道长来了,裴茹羞的满脸通红,转身欲走,哪知颜白一下就抓住她的手,掰开她的手指,两人十指相扣,颜白炫耀似的举起手,晃了晃:“李道长一定不喜欢嚼舌根子对不对!” 李淳风装作看不见,叹了口气:“县伯,你那什么烧白灰的土窑能不能离道观远一些啊!” “为什么,那是在我封地的界桩之内啊!” 李淳风哭丧着脸:“哪有为什么,不好看啊!” 第31章 亲戚? 反叛是一件令人很不齿的事情。 它就像是每个人的难言之隐一样,你不去想它,它就不在,一旦你去想它了,他就像一个恶魔一样总是在耳边说去看看吧,去看看吧! 如今长乐王也是一样的,他成了李二不愿意去说的一个难言之隐,按国法他是长乐王,按宗族辈分他是李二的堂叔。 长乐王在谣言才刚刚有些苗头的时候就扛不住了,没有选择回长安证清白,也没有等到还在路上的御史。 突然就选择了举兵反叛,口号是“诛秦王、清君侧”! 口号喊得振奋人心,拉齐了人马就准备直扑长安,人马还未出凉州就碰到了屈突通的大军,长乐王根本就没有和屈突通对战的心思,直接调转马头朝北而去,准备叛逃突厥,以图后事! 刚到突厥地域,就被自己的护卫给绑了,然后就被押送到了长安。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你我同宗同族,按辈分您是我族叔,有什么您朕说就行了,为何要擅起兵锋啊……” 颜白没有想到李二会哭,而且会哭得这么厉害 。 本想好好地看看李二哭的时候有没有眼泪,但看到礼官那探照灯一样来回扫视的眼光,只好学着前面前辈的模样,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惋惜地叹气。 长乐王梗着脖子没说话,他已然知道自己的结果,他也知道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这次的朝会没有拖延时间,李二很疲倦,挥挥手,在剪刀内侍的大嗓门中众人神色各异的缓缓离开。 这一次颜白故意留到最后,站在台阶上,阳光虽然炙热,但从这个角度往下看颜白也能发现美,颜色各异的朝服衣袂飘飘,每一道色彩就像晨光中的朝露,撕开这宫殿的厚重,携着朝霞而来。 老祖宗的审美真是超前绝后! 河间郡王李孝恭看着抱手而立,一身得体浅绯官袍的颜白,眼底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丝向往和追忆,他背手走到颜白身边顺着颜白看着的方向看去,轻笑道: “大诗人,难不成此刻又能出名篇?” 颜白想得入神,被走到身边的李孝恭吓了一大跳,闻言赶紧道:“李伯伯就莫要取笑我了,陛下都说我对他的安排不满意,他压着火儿准备教训我呢!对了,崇义怎么样了?” 李孝恭冷哼一声,说道:“不怎么样,既然两个人爱得不行,老夫又怎么能不成人之美? 我把那个妓子和那逆子关在了一起,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就一个月,一月后我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还那么的爱得不行。” 颜白吞了吞口水。 李孝恭看着颜白笑道:“怎么?觉得老夫对自己的儿子也不讲情面?哼,你小子也是心思深沉之辈,也是聪明绝顶之人,觉得老夫这个法子如何?” 颜白笑了笑,说道:“小子久坐衙门,闲暇之余也看到不少夫妻之间和离的案宗,和离之家多是在完亲后的三年。 人之情感也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久而久之小子倒是发现这里也有可追寻的踪迹。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年之鲜,二年之吵,三年之痛,五年之离,一段感情从开始的你侬我侬的甜蜜恩爱,到味同嚼蜡的平淡无味,都有迹可循!” 李孝恭皱着眉头:“你的意思是我把他们关在一起,一个月不够?” 颜白连忙摆手道:“伯父,话不能这么说啊,我说的是我发现的规矩,我可没说一个月不够啊!” 李孝恭对颜白的解释嗤之以鼻,忽然自个在那儿发出了笑声:“崇义虽然胡闹,那也是我这个当老子的不好。 世人说我李孝恭奢侈,后宅歌姬舞女众多,我都没开个好头,崇义他自然也学了去!” 颜白不明白李孝恭为什么会对自己说这些,但颜白感受得出来,他心里其实很不舒服。 作为对大唐立国功勋卓越之人,如今却只能屈身于礼部,因为武德末年扬州谋反之事,如今都贞观了还被御史死死地盯着。 李孝恭看了看颜白:“走,陪我走走,一起出宫吧!!” 颜白无法拒绝,只好亦步亦趋地跟着。 “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削减王爵么?” 颜白点了点头,回道:“知道一些,但是又不全,名不正则言不顺,陛下要准备做这事儿,那就必须师出有名!” 李孝恭点了点头:“从武德一年开始,也是战乱最多的时期,宗室里立功的人比较多,太上皇要封的官就很多。 官多,封出去的地就多,你看看长安城周边,这万亩的良田,又有哪个是属于百姓的呢? 十羊九牧的情况就出现了。 陛下如今做的就是精简官员,他们都是功臣啊,肯定不愿意,为了让他们心服口服,就只能拿自己族里人开刀,原先是没有借口,现在反叛了,这不是给了一个口子? 今儿陛下就是给所有人做一个表率,无论谁开口,今儿长乐王都活不了,他的结果就只能有一个…” 河间郡王踢了踢砖缝的绿草:“一杯毒酒!” 颜白叹了口气:“我不该跟来的,这是陛下的家事儿,我一个外人听着实在不好!” 李孝恭叹了口气:“要不是你家有不娶皇女的规定,陛下其实那时候倒是很有意思想把高阳公主赏给你,可惜啊…” 李孝恭又叹了口气:“裴老爷子喜欢你喜欢得紧,他找了陛下,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颜白被河间郡王的这话惊得一哆嗦,说得好听些是尚公主,说得直白些就是入赘,完亲后男方是要住在公主府的,最恶心的不单是夫妻关系,还是君臣关系。 要是完婚后你不想那个啥,公主想要了,她以君臣关系命令你,你说你是去呢,还是不去呢? 去吧,你没心情,也没状态。 不去吧,你就是忤逆了君臣关系,那和抗旨没有区别。 历史上房遗爱为什么诬陷李恪,还不是高阳公主去陛下面前状告房遗直对自己无礼,这房遗爱为了活命效法纥干承基,然后中了长孙无忌的下怀,好好的一个李恪在宫中被人活活的吊死。 “裴老爷子救了我一命啊!” 李孝恭笑着拍了拍颜白的脑袋:“好好准备吧小子,此件事了陛下就要对梁师都动手了,积极点,去混点功劳,以后能这么容易获取功劳的战事不多了!” 颜白挠了挠头: “大兄说梁师都在隋末乱世里根本比不了其他的草头王,小子不解,他是如何存活到至今的?” “突厥!” 见颜白恍然大悟的样子,李孝恭想了想说道:“你那未过门妇人的亲戚来了,裴宣机是个老实人,没有继承裴老爷子的鬼蜮心思,他们又和太上皇最爱的妃子张婕妤是至亲。 裴茹无父无母,他们来就是为了裴弘大老爷子给裴茹留下的部分家产,小子,太上皇也牵扯进来了,陛下不会管的,你先想好怎么应对吧!” 颜白低下头什么都没说,就是嘴角的笑有些渗人! 李孝恭见颜白不说话,而且嘴角的笑还是那么的恶心人,心头一转就知道颜白要做些什么,赶紧道:“颜白不可,出了事谁也护不住你!” 颜白抬起头傻傻地笑了笑:“李伯伯你咋又乱说呢,小子可是屁都没放一个啊!” 李孝恭怒道:“你小子想什么我该不知道,对了,我很好奇裴老爷子到底给你留了什么,以至于裴小娘子母族的娘家人都这么地觊觎?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无妨,我就是随口一问!” 颜白突然想起了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有什么不能说的,老爷子在开皇年间到大业年间,经略西域那会儿搏了一些家业。 时间过了多年也不知道那边认不认了,所以老爷子临走时交代我如果有机会就去看看,如果还在就权当是给未来我和裴茹孩子的礼物。 如果不认了,就算了,过了一代人了,就当没有了吧,如果不想去也就算了,就当什么都没有了,不曾拥有,也不用挂怀!” “别杀人!”李孝恭看着颜白认真道。 “我咋会杀人呢,小子连个家仆都没有,手底下就一个家臣外加三个仆役,想做也做不了啊!” 李孝恭想了想,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说道:“裴宣机把这事儿给你说了?” 颜白摇摇头:“张家人给裴茹写信了,说什么帮我看家业,帮我看孩子,热心得很呢!” 两人一直走到宫门口,李孝恭拍了拍颜白的肩膀,然后坐上了自己马车,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掀开车窗道: “没事儿多去找慧炬说说话,你的《将进酒》一下子把他心气给打掉了一半儿!” 颜白点了点头:“我以后偷偷地作诗,然后说是老爷子给我的!” 河间郡王笑了笑,摇了摇铃铛,马车缓缓地离开。 颜白从宫卫手里接过小白的缰绳,脸色慢慢地阴沉下来,这宫里的屁事真是多,都能跟太上皇扯上关系,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啊! 颜白骑上马一路狂喷,一直跑回了曲池坊,颜善今日休沐,此刻正在喂猫,他见颜白回来,拍了拍手,笑道:“小叔,长乐王死了吧!” “明日,一杯毒酒!” 颜善盯着颜白看了一会儿:“心思不定,又发生了什么?” “图谋嫁妆的人来了!” 颜善面色也变得沉重起来:“要马场?要珠宝?还是那一批人?” “不止,他们还想要咱们家的酿酒,以及火药,估计还想要裴老爷子留给我的那一批力量吧,河间郡王跟我说这是张婕妤的意思,可我觉得这应该是太上皇的意思!” 颜善深吸一口气:“看来他们还是不死心,心里的草还是没割完!” 颜白笑了笑,悠然道:“大唐已经不需要太上皇了,再挣扎也没有用,最后只能越走越远,被杀的人越多越多!” 第32章 驿站屠杀 “慧炬,我其实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 李晦头也不回,依旧看着水里的浮漂:“你问!” 颜白清了清嗓子,说道:“小蚯蚓问她娘,娘娘,阿耶总是不在家,阿耶去哪儿?李晦,你知道小蚯蚓的阿耶去哪了吗?” “我又不是蚯蚓,我哪里知道!” “哈哈哈!”颜白有些忍不住,笑道:“小蚯蚓的娘说,你的阿耶呀,哈哈哈,阿耶啊…说,你的阿耶啊,陪人钓鱼去了!” 蚯蚓这个笑话对别人来说可能一点都不好笑,但如果对钓鱼佬来讲,那真是大杀器。 李晦闻言,高冷范再也绷不住了,把杆子一扔,捂着肚子在那儿狂笑:“他的阿耶在鱼钩上挂着呢,额滴神啊,你把我笑死了!” “好笑吧!” “你这脑子真是和别人不一样,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来来,再给我讲一个!” 颜白叹了口气,给李晦和自己倒了一杯茶:“今儿来有事相求,你路子广,帮我打听一下来长安的山东张氏住哪儿。 他们我没见过也不知道长什么样子,我不好找!你如果稍微地给我提示下,我再给你讲一个!” 李晦皱起了眉头:“山东张氏?太上皇张婕妤的那个张氏?” 颜白竖起了大拇指:“还是你厉害,一下子就猜了出来,对,帮我找找他们的落脚点!” “这有什么厉害?那边姓张的就没多少人,稍微有名气的就只有他们那一支了,怎么,你找他们做什么?”李晦皱着眉头不解地看着颜白。 颜白搓搓手,不好意思道;“他们是裴茹生母的娘家人,这次来长安看裴茹和我呢,主要我不认识,又都是长辈,我这做晚辈的得表示一下,所以想找到他们尽一下地主之谊!” 李晦叹了口气:“你骗谁呢?昨日我阿翁就跟我说了,图谋嫁妆来的,你的脾气我还不懂? 他们要是见了你,能活着出去才怪呢?还装得挺像,住哪儿我也不知道,反正就那几个地方,要么客舍,要么官驿,如果都是男人的话那就是平康坊!” 颜白点了点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 “在万年驿站里面听说来了一群人,骄横得很,那个嘴角有个大痣的人不好说话,反正我不喜欢!!” 颜白看着李晦:“听好了啊,这是一个有趣的问题!” 李晦坐直了身体:“速速说来!” “鸭会嘎嘎的叫,猫会喵喵的叫,狗呢,会汪汪的叫,那么请问慧炬,鸡会?” 李晦皱着眉头:“哥哥?” 颜白摇摇头:“不对!” “鸡会跳舞?不对,那是祖逖的闻鸡起舞?哎呀,猜不出来,快说,快说……” 颜白站起身,咧嘴一笑道:“鸡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哎呀!”想明白的李晦拍了拍大腿,笑道:“同音字,唉,你这人真是无趣至极啊!哈哈,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 不会吧,你跟我说说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颜白摊摊手:“我做出什么取决于他们会对我做什么? 跟你不说假话,当然首先的前提这亲戚我不认,也高攀不起,裴茹已经算是我颜家人,她自然也会随我,所以呢,我不会主动找他们。” 李晦把鱼竿甩到一旁:“你这是说屁话,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成立,他们就是来抢东西的,不惹你怎么抢? 惹了你就是你占了理和先机,这就是一个坑,张家人你们快走啊,你们眼前的这位是阎王爷啊!” …… 长安的官驿位于政道坊,属万年县治下管辖,靠近春明门,再继续往前就是伤离别的灞桥,这里住的人不多,但每年的六月和年底却异常爆满,因为回京述职的官员来了都住在这儿。 今儿是五月底,天上没有月亮,城里只有不良人和武侯手持的气死风灯发出晦暗的光芒。 长乐王早间的时候已经饮了毒酒,他虽然死了,但是李二对他们子女却没有赶尽杀绝。 流徒三千里到岭南道去了,到了那里去找广州都督党仁弘,他们日后的生活会有党仁弘稍微的帮衬。 如今就住在驿站里,明早要进宫面圣谢恩,完了之后立刻出发,要徒步走三千里去往岭南道! 此时,夜已经深了,驿站里还有压抑到极低的哭泣声,也就在这时候,三名黑衣人搭着人梯翻过坊墙,悄悄地进入了坊内,他们先是摸到坊长的屋舍内,一阵轻微的折腾声响起,片刻后又归于静谧。 微弱的烛火下,政道坊坊长面色青紫,已经没了气息,侧卧在那儿,就像是睡熟了一样。 坊门打开一道缝隙,其余的黑衣人贴着墙根进入坊内,不良人刚好到此,坊门也刚好悄悄地合上。 片刻之后,驿站的右侧传来了捂着嘴巴发不出喊叫的呜呜声,紧随其后就是连绵不断的呲呲声。 如果有府兵在此,他一定能够快速地反应过来这是放血声。 终于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紧随而来的就是更加密集的噗呲声,这个声音是利刃插入体内然后再猛然拔出的声音。 “救命啊……” 一声惊呼撕破了政道坊的黑夜,也彻底地让这群黑衣人变得疯狂起来,他们不再小心翼翼,而是快速地推门而入,然后挥舞着手里的长刀胡乱砍杀,一时间半个驿站都是沉闷的砰砰声。 就像是屠夫拿着砍刀使劲儿剁肉骨头的声音,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惊动了,可这群黑衣人目标明显,就是为了杀人,他们疯狂砍杀直到整个屋子没有任何声音,随后再补刀一次。 把屋里所有地方都检查一遍后才退了出去,轻轻地关上房门! 等驿站衙役终于发现不妥后,敲锣声也急促地响了起来。 住在这里官员的护卫也快速地反应过来,他们迅速集结,死死地保护着自己该保护的人,等到发现杀手的目标不是他们的时候,他们才慢慢地聚集到一起。 准备向贼人反击。 驿站值守衙役疯狂反击,反击被杀还能留下一个好的名声,可如果什么都不做,到时候上头查下来,这就不是一死就能躲开的事儿了。 黑衣人的目标很明确,他们就是为了杀人而来,驿站左侧他们看都没看,他们面对反击也不恋战。 可这群衙役却跟疯了一样死死地咬住他们,他们只得再次拔刀,片刻之间地上又多了几具尸体。 随着敲锣声越来越大,黑衣人有些慌了,赶紧利落地砍死自己受伤的同伴,确定没有留下活口之后,然后冲了出去,等到不良人慌忙地冲了过来,这一群黑衣人已经消失在黑夜里。 越来越多的烛火亮起,等驿站活着的人推开门前去查看,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正瞪着大眼看着他们,低头一看,屋子里的血已经染红了地板,随后,就是众人连续不断地干呕声。 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几乎没有全尸。 小孩也没放过! 此时无数的武侯和不良人已经把政道坊围了起来,越来越多的灯光亮起,一直到深宫内! 看到段志感颜白无奈的叹了口气,揉着眼睛没好气道:“如今天热,后半夜我才眯眼,这感觉躺了还没有一会儿,就被你吵醒,夜猫子上门没好事儿,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段志感睁着死鱼眼看着颜白:“长乐王家里的七十三口就在前不久全部被人屠杀,就在驿站被人屠杀,事故发生在你万年县,这算不算个一二三?”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四更接近五更的那个时间!” 颜白看了看天色,怒道:“你狗日的现在才跟我说?” 颜白跳起来就给了段志感一脚,段志感也没有想到颜白会突然打人,一个趔趄,身子后退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到大门的门框上,段志感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你敢动手打我?” “你敢还手吗?信不信老子炸掉你的府邸,让你无家可归?” 段志感胸口上下起伏,哐当一下扔出一个箱子:“陛下说,既然有人要朕没有了仁义,往朕身上栽赃,那朕就还以雷霆。 这个给你,三日之内必须找到凶手,如果找不到就滚回去好好种田,就如你所愿,好好地去教书吧!” 颜白借着微弱的光打开黑匣子,霎那间冷汗直流,脸色变得一片惨白,他哆嗦着手指着段之感:“你狗日的知道这是什么吗?” 段志感看着颜白惊恐的模样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回道:“陛下给我的时候没说是什么,我怎么知道!不会是那玩意吧?” 颜白咬牙切齿的点了点头。 “就刚才扔的那一下,如果你我运气不好,不但你我变肉泥,很可能半个曲池坊都没有了你知道吗?狗东西啊,你这是害死人啊,陛下怎么会找了你这个智力障碍者来运这个东西。 不行不行。 你得跟我进宫,你得跟我去把这事情说清楚,不然以后绝对会出大问题,这玩意一出问题谁都活不了了!” “不至于吧!”段志感小声道。 颜白掏出一个黑管子,塞到段志感的怀里,段志感疯狂躲闪,吓得路都走不稳了:“来来有种的别躲啊,你躲什么啊?还不至于……” 第33章 凶手是谁? 大热天死人是一件很令人难受的事情,就是容易发臭。 人尸体的臭味跟所有动物的发臭的味道都不相同,在这里即使你捂紧鼻子,腐烂的酸臭味也依然从指缝里直戳鼻孔。 那味道就像从自己的脑海里面自己散发出来的一样,就像早已经存放在脑海里面一样。 哪怕你离着很远,这刺鼻的味道依旧清晰可闻令人作呕。 人死后尸体还在工作,它在拼命地告诉同类,这里有危险,快跑,快跑…… 七十多人啊,一共死了七十多人啊! 又因为这些人死得不明不白,尸体又不能立刻处理,所有的尸体整整齐齐地摆在驿站前的大院子中,灰白的麻布上落着一层厚厚的苍蝇。 一旦有人从旁边走过,它们呼啸而起,发出令人厌恶的嗡嗡声。 等待人走过,它们又争先恐后的落下,趴在麻布上贪地的吸食着腐肉,然后肆无忌惮地产卵。 颜善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好奇地掀开麻布,看了一眼,眼前的血腥残忍扑面而来,这股子残忍的气息让他猝不及防。 顷刻间他只觉得天昏地转,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长袖遮面,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没有人敢笑话颜善,因为这样的情景他们刚才也经历过,自己的表现也没有比颜善县丞好到哪里去! 段志感还是冬日穿的那身衣服,冬天穿着冷,夏天穿着热,汗水不停地往下淌,衣服都粘在身上了。 他大兄段志玄是樊国公,从晋阳起兵开始就跟着李二,属于李二嫡系的嫡系。 明明是大唐最顶级的勋贵,可他这个弟弟却表现得像个落魄的乞丐,真搞不懂是故意如此,还是对这身衣服有着别样的情感。 段志感看着倔强站起身来的颜善,又看了看颜白:“驿站的执役死了三个,当场砍死了一个,加上砍死的这个,一共留下三个人。 本来有两个是重伤的,听说是被他们同伙给斩杀,我觉得这是一群死士,不知颜县伯怎么看?” 颜白捂着鼻子看着死的三个死士,应该说颜白的目光是落在一个人的身上,留下的这三具尸体中,其余两个倒好说。 可第三个却是光头实在扎眼,毕竟在如今的这个环境出现光头的就只有两种情况。 一种要么是寺庙的和尚,另一种要么是先天性就脱发的人。 颜白蹲下看了看,这人有黑黑的发茬子,很明显,他不是脱发的人,既然不是,那锁定的范围就很小了。 光头,不管是不是,那就先从寺院开始吧! “这事儿还是交给你?跟上次一样,等你查出来后我再离开?” 段志感冷哼一声:“想得美,这次我脱身了,这是你万年县的事情,跟我没有一点关系!” 颜白好奇道:“东西你也送到了,那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看看大诗人怎么办案!” 颜白走出政道坊,蹲下身子从墙根处拔出几颗草根,放在嘴里嚼,草根的清苦终于压住了胃里的翻腾,颜白深吸一口气:“让所有不良人在衙门口集合,我有话要交代!” 颜善闻言赶紧道:“长安县这边呢?要不要一起?” 颜白摇摇头:“长安这么大,就算咱们有一万人也难找出那么几个人,做事方法很重要,所以我们要用最省力的办法去做最难的事情!” 说罢扭头看着萧文石:“萧主薄去贴告示,多准备一下,东西市要有,每个进出的城门口也要,内容是,有发现贼人踪迹禀告县衙者赏钱十万,有胆敢藏匿知情不告者杀无赦!” “遵命!” 颜白继续道:“牛县尉把长安所有的帮派管事儿都聚在一起,挑几个恶事儿多的直接砍了,然后再问话。 给他们半天的时间挖地三尺给我找,找不到就都砍了,我就不信了,大半夜坊门都关了他们还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遵命!” “老董你就去对查度牒,对你阳奉阴违的和尚不必多说,也不必劝解,告诉我,我去找他们!” 回到县衙门口,看着已经集合站好的不良人,颜白走到台阶上,淡淡说道: “今儿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想必你们也知道,悄无声息地死了那么多人你们却没有抓到一个人,我也不惩罚你们,但还是得让你们长个记性。 本月所有人的俸钱砍半,分红暂发,今日天黑之前我要有结果,如果宵禁之前没有结果,你们所有人我都会换掉。 这半年钱赚了不少,你们也都滋润不少,可是啊,事儿却没有做多少。 就这么多,时间宝贵,大家可以开始行动了,记住,不要扰民,发现了端倪也别打草惊蛇,只需要告诉我,剩下的我来做!去吧……” 段志感离开了,李二给他的任务是严查城门进入人群。 颜善也离开了,颜白做的一套他也要复制出来,给长安县同样来一套。 不良人如疯狗一般嗷嗷叫着离开,以前没有人看得起他们,连说门亲事也是别人挑剩下的。 就连走路都不敢抬头挺胸地从闲谝的妇人前走过,只要从她们身前走过,等自己离开,祖宗十八代做的事儿她们都能给你翻出来。 如今,虽然还是贱籍,但是每月到手的俸钱和分红已经让很多人羡慕了。 原来看不上自己的街坊邻居,如今也会想着法子过来搭几句话,给自己说亲的人不说踏破门槛,那一个月也有好几个。 以前是捡别人剩下的,相貌美丑就不敢提,都这别人还对自己挑挑拣拣,如今算是反过来了,自己不但能挑了,还能挑长得好看的,丑的根本就看不上。 一切的变化是因为自己有钱了,可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能这样的根源是颜县令,没有他,一切都会是跟以前一样。 过以前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日子。 如今,刀就悬在脖子上,所有不良人脑子疯狂运转,努力地回忆着自己快忘记的职责和本能! 安排好一切,颜白就快速地写了几句简单的话,随着飞奴冲天而起,然后朝着仙游飞去。 颜白要说的东西很简单,加强戒备,庄子要有明哨和暗哨,今儿的惨状真是把人吓着了,动辄杀人满门,这多大仇啊! 其二就是让陈林过来,顺便带几个人过来,他们都是从大山出来的,论机警和凶悍,无论如何颜白也要保证自身的安全。 颜白就坐在县衙里面发呆,脑子里面全是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长乐王家眷灭口? 为什么会选在上朝之前灭口,如果有深仇大怨在路上动手不好么?不但人烟稀少,而且行事还会更简单更有效,他们自己还会更安全! 思来想去颜白想明白了一点,长乐王的亲眷一定知道些什么东西,而且这个东西他们可能会在谢恩的时候讲出来。 这个东西一定很恐怖,一定威胁到了朝中的某个人,所以他们才会遭此横祸。 事出有因,不管猜得对不对,颜白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大秘密。 就在颜白想眯一会儿放松一下疼痛难忍的脑袋时,当值衙役就来禀告说外面来了几位自称自己亲眷的人请求拜见。 衙门就不是见客人的地方。 而颜白也好奇这些亲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不是真如李晦说的那样,有一颗很显眼的大痣,想了想,颜白嘴角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整好敞开的衣衫,笑着走出了衙门! “姑爷,姑爷,哎呀,可算见到姑爷了,果真是一表人才,果真是气宇轩扬啊,哦哦哦,对了我是茹小娘子的舅姨娘。 按照辈分姑爷您也该唤我一声舅姨娘…… 可怜我的孩儿哦,自从知道你跟小娘子一样无父无母我这心里就难受……” 一个穿着华丽的妇人见到颜白后就是一阵感情真挚地哭嚎,那用手绢擦拭眼角的模样真的让人觉得她是心疼颜白,心疼裴茹。 可颜白却觉得有些好笑! 见颜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哭着哭着,她又不好意思地尴尬在那儿,眼泪没了,手绢也没用了。 颜白好奇地瞅了一眼,李晦没有骗人,真的有一颗大痣! “挺好看的,怎么不哭了?”见哭声停止,颜白好奇道。 “姑爷慎言,眼前的这位是太上皇亲封的诰命,昌荣夫人,也是姑爷您的舅姨娘!” “幺儿,没事的,没事的,姑爷这是和咱们不熟!” 昌荣夫人摆着手,显得很是大方道:“姑爷,我真的是您的亲戚,真的,您要不信可以去裴府求证一下,我真的没有骗姑爷您!” 颜白摇摇头:“我记得很清楚,我家没有您这么一号亲戚,你们怕是认错人了!衙门重地,如果没事儿就请回吧!” 昌荣夫人闻言赶紧道:“姑爷,我们虽和颜家并无关系,但是您和小娘子已经定亲,成家之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们……” 颜白继续摇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娘子嫁了我,当然随我颜家,你们是小娘子生母的娘家人,是亲戚没错。 但自从多年前张氏家主离世后,张家已经分之而过,老爷子曾说和裴府这边已经多年没有了走动。 昌荣夫人请回吧,贵府高贵,我颜白虽然无父无母,但也懂得自食其力,请回吧,日后莫要来了,也莫要如此说了!” “姑爷,打断骨头连着筋,这是孝道,难道您不打算……”那个被昌荣夫人称作幺儿故意小声却又让人听见的小声嘀咕着。 听着这道德绑架味道十足的话语,颜白眯着眼笑道:“好,这亲戚我认了,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昌荣夫人一愣,这个回答出乎意料,直接跳出来她早已经计划好的说辞,一时间她呐呐不言,看着似笑非笑的颜白,想不起该如何回答。 第34章 什么是万人敌 光头果然是个和尚,而且还是一个有度牒的和尚,法名尚真,俗名,森尚真。 因为在寺庙做的是迎客僧,因此见到他的人很多,认识他的人也很多,虽然现在的他是一具尸体,面部有些浮肿得变形。 但是他还是被很多人认出来了! 最有趣的是衙门查这个人户籍竟然查不出来,最后通过寺庙的众僧人的口供得知,这个人竟然是倭国人。 武德二年由新罗国上岸横穿新罗来到大唐,然后一直生活至此,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耐得住寂寞的人。 也是一个目标很明确的人。 他先用假身份求学国子学,但在入学审核时身份说不清楚就没进去,为了不担责任也为了不行劳役,他选择了去寺庙求佛。 根据僧众人的供词,森尚真在寺庙里任劳任怨,且十分热爱学习,不但时时刻刻学习大唐律法,还翻译经书,这些年他已经自己整理出来不下百万字的大唐风俗,民生,建筑,山川走势。 他跪坐青灯下好像也是不诚心的! 这些年他不但在大唐有了一个家,还有了一个七岁的儿子,这个事儿寺院都不知道,而是有一个不良人曾见到过他给一个妇人送钱。 原本没有多想,毕竟僧众在很多人眼里都是高僧,谁知顺藤摸瓜一查,结果就出来这么一档子事。 他叫森尚真,可是他儿子的户籍却姓林。 段志感不愿意听着这些有的没的,他现在就想知道这批杀手藏身之地,武卫对着寺庙这群和尚挨个审问。 结果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就问出点森尚真的个人情况,至于同伙都有谁,和尚们好像都不知道。 口供都是差不多的,和尚们也是无辜的,段志感也失去了耐心,挥挥手,武卫的人马就关上了寺庙的大门。 颜白听着里面的哭嚎求饶声,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用想,这些人都活不了了! 段志感不屑地朝着颜白撇撇嘴:“有时候说你妇人之仁吧,你狠起来把人都分尸了,说你狠吧,你又有点妇人之仁。 县伯,死的是长乐王的亲眷,就算他们有该死的理由,他们也是皇亲国戚,也该由宗人府来,而不是这些贼子。 我也相信这些和尚都是无辜的,可是罪逆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我接到的旨意就是杀人,其余的我都是不会管,我就是要杀人,因此他们就是有罪,他们包藏祸心,死有余辜!” 段志感一个人悠然地喝着茶,喝茶的时候他眉头紧锁着,他觉得颜白是故意的,不然茶里面怎么不加点羊油,怎么不加点蒜末,怎么不加点葱花? 一口气喝完清淡的茶水,段志感回味着嘴里的苦涩和越来越清晰的甘甜:“时间不多了,你真的那么有信心?” 颜白皱着眉头:“他们不是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而是一群人,既然是一群人那就做不到消失得了无痕迹。 现在我们没找到肯定是我们的思路出了问题,不代表着我们找不到他们,总会找到他们的,这个我一点都不怀疑!” 段志感深吸一口气:“死者的伤口我看了,几乎都是一刀致命,有的头盖骨都被劈开了,伤口齐整,显然是就出了一刀,你也是真刀真枪杀过叛逆的人,那么你应该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不敢说这一群人都是高手,但是能肯定这里面一定有高手,而且极其厉害的高手,所以你要格外小心,莫要再重蹈覆辙了!” 颜白闻言心里猛然一痛,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死去的黄山,深吸一口气,颜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不管他们有多少人,不管这群人里面有多少以一当百的高手,只要我找到他们,他们连跪地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段志感看着颜白:“原燕王府的惨状我调查过,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问题是出现在那批劳工的身上,一定是他们把这些黑管子提前安置好的。 所以我断定你出手需要准备,如此就缺乏灵动,遭遇战也就失去了先机!” 颜白看着段志感笑了笑:“你猜得不错,可是你猜的也是错的,至于为什么你不久之后就会看到,我现在说了你也听不懂!” 段志感觉得苦苦的茶还是不错的,加了一大把茶叶,然后倒上热水:“我倒是有些期待,不过说我听不懂就有些自傲了,我也是读书人,但相比读书我更喜欢杀人,所以以至于很多人不知道我的文采。” 颜白无奈地瞥了眼段志感,手指沾水,信手在桌子写了一个装字:“这是什么字?” 段志感脸色变得格外地精彩,但最后选择铁青,他愤怒道:“伤人不伤脸,揭人不揭短,颜墨色你过分了啊!” 颜白敷衍地拱拱手:“我很喜欢你清高的样子,尤其是一年只穿一套衣服的样子,但我实在看不惯你装的样子。 人生苦短,你连“装”字都不认识,还敢大言不惭有文采?” 段志感深吸好几口气:“我帮你杀人,这事儿你不告诉别人如何?” 颜白倨傲道:“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万人敌!” 段志感瞪大双眼道:“包括铁骑兵?包括如墙而进,人马俱碎的陌刀手?” 颜白看着衙门口缓缓地站起身:“包括所有!” 说罢斜着眼睛看着段志感:“别试探了,陛下没告诉你,你就不能知道,虽然你这人臭了点,但我觉得你这个人很不错。 我不想因为有一天因你知道不该知道的,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去!” 段志感手握刀柄,愤怒到:“胡说大话谁不会啊,有本事把杀手找到再说大话,要是大唐都是这样的人,以后还打个狗屁的仗,直接派你过去,做掉地方大将不就可以了,还用死这多人么?” 颜白扭头看着段志感:“跟紧我,我会让你知道谁说大话!” “放屁,你当我傻,你不就是怕没有人保护你么?你当我不知道?” 颜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问题出在哪里啊,这段志感是怎么看出来的? ------------------------------------------------------ 大牛这边在不良人的配合下进展神速,也有了实质性的进展。 长安城的三教九流这次遭了灭顶之灾,上一次颜白没有动他们是因为颜白明白这些人就是田间地头的野草。 你今儿斩草除根了,明儿他们又会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只要长安在,人在,这些黑暗里的老鼠是杀不绝的,灭一次,他们会换一个更隐蔽的方式再起来一次。 大牛就没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他名字虽然给人一种憨厚老实人的感觉,可他的手段却跟段志感一样。 只看结果,只相信手中长刀,当他见到凶手遗落刀柄上有一个老虎头模样的印记后。 长安的老虎帮就没有了几个活人,数十个脑袋整齐地摆在了一起。 事实上他的做法是正确的,因为他在老虎帮的老巢里面找到了很多把刀柄都有老虎头印记的长刀,唯一的几个活人正在严刑拷打审问中,现在拷问的是二当家! “牛县尉真的不是我们做的!”二当家咽下嘴里的血沫子,轻声求饶道。 大牛看着刀柄的老虎头痕迹,在另一侧还有一个小小的模糊到快看不清的“甲”字,想着凶杀现场遗落的是一柄刻着“乙”字的长刀,大牛就觉得今日说不定可以交差了,闻言狞笑道: “一个帮几十号人,也只有你们几个头领能够有刀,你说不是你们做的,难不成这把刀自己飞过去的?” “我的丢了!” 大牛挥刀,四根手指随着刀光滚落在地,大牛身后一捕役快步走上前,用一块醋布狠狠的按在二当家断指的伤口上,随后就是一声惊天惨嚎。 大牛拍了拍二当家的脑袋,轻声道:“你有一个妹子,年芳十二了,这档子事儿就算你死咬牙不说,就算你死了,你觉得你为了狗屁的义气和忠义而死。 可是你的妹子也能得忠义吗?她懂什么是忠义吗?她什么都不懂,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进平康坊! 她是无辜的,可你却害了她!” 大牛叹了口气:“可是你懂,我懂,哪怕你是无辜的,这把刀就是从你这出来的,就算我信是你丢的,你觉得武卫那群杀才会信吗?说出来,我给你一个痛快,而且也给你妹子一个好去处。” “什么去处!” 大牛闻言,心猛地一跳,可脸色没变,说话的语气也没变:“郑阿四知道吧,以前是个不良人,如今是仙游县的衙役,这小子有了钱,也有了地,如今也快有了孩子,他心疼婆姨,想给她找个仆人。 忙些家里事儿啊,以后帮忙看孩子啊! 那儿是县伯的封地,好不好你心里清楚,反正是活得滋润,吃喝不愁,孩子还能在私塾上学。 为仆虽然不好,也苦也累,但好歹比跟着你强,好歹吃喝不愁,日子还舒服。 今儿你只要说了是谁,我大牛对你保证,五年,你妹子最多为仆五年,五年之后一个自由的人,只要我那时候没死,我来给他安排如意郎君! 不但安排夫婿,我还会去求县令给他落籍,但是你我很抱歉,你应该是死了,不过你放心,我会给你个痛快的,断掉的手指头我也会找仵作给你缝上去,安安稳稳地走,保证留全尸。” 大牛拍了拍二当家的肩膀,目光灼灼道:“二当家的,我老牛说的话那是板子钉钉,天塌了我也得做到的!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妹子是无辜的,死你一个人就够了,没有必要害她一辈子!” 二当家的看了一眼大牛,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刀是我鬼迷心窍之下我卖的,足足两千钱,买我刀的是东市卖羊肉的路掌柜。 我想他是个胡子,想着他不懂价格,就没多想把刀卖给了他,谁知道他要杀人啊!” 大牛咧嘴笑了笑:“你小子的手白砍了,你要是早说这些话,何苦遭这么多的苦,你得庆幸我不是武卫,好好活着吧,这事儿要是真的和你没勾连说不定能活,但是剩下半辈子估摸着会扫大街!” 说罢,他低声道:“兄弟们这份功劳咱们衙门要自己吃下来,所有人都打起精神咱们这次抓活的,出发!” 众衙役和不良人顿时松了口气,一声吆喝,所有不良人如蜂群一样朝着东市围了过去! 第35章 泛舟曲江池 胡风今儿接了个大任务,只要完成,此后东市的胡人就得全部听他的,他强忍着喜意,漫不经心地走到羊肉摊子前。 看了一眼被人叫做狐狸的汉子,嘴角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这汉子的名字太长了,比自己的名字都长,以至于没有人记住他全名,所以就用他名字后面两字的发音取了一个叫狐狸的花名。 同样都是胡子,在这里同样地位低下,可这家伙却比自己当初运气好了太多。 自己来大唐三年,第一年靠着从家里带来的玉石过得还算滋润,有吃有喝,还有美酒! 第二年,就不行了,什么地方都要钱,不知不觉就花完了,眼看命都活不下去了,胡风只得狠心把大女儿推出去。 女儿露着腰肢站在酒桶上跳肉舞,才算有口吃的。 第三年更难了,原先大女儿扭扭腰肢,露个肚脐就能获得不少赏钱,谁知道慢慢地,爱看跳舞的观众嘴巴变叼了,已经不满足原先的那点内容,总是吆喝没意思。 身为男人的胡风怎么不明白,这哪里是没意思,而是大伙已经不满足看腰了,都想着去摸一把再给点钱。 为了活下去胡风只得再次牺牲大女儿,大女儿衣服越来越少,慢慢地全身就剩下两块遮羞布了。 可是东市的胡人也突然多了。 跳舞的女人也多了,竞争的人多了,看的人突然少了,钱也赚不到了,眼看着日子又难过起来,胡风已经悄悄地做好了卖女儿的打算。 大女儿卖不到钱,别人都嫌体味太大了。 小女儿伽罗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唐人不喜欢的味道,能值不少钱,平康坊的老鸨子来了很多次,也看了伽罗很多次,价格给了二十吊子。 这个价格胡风不满意,他也很希望女儿能有个好人家,那时候他被腾远欺负得不行,好几次都忍不住想着把女儿给他算了! 好在胡风还记得他是一个父亲,始终没有踏出那一步。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因为腾远,豁出命不要胡风遇到了颜白,女儿伽罗成了万年县最有权势男人的丫鬟,也被东市各掌柜笑称是大唐最受宠的胡人丫头。 平康坊的老鸨子来了,扔下了很多钱,胡风看都没看又扔了过去,他知道唐人重名节,他不想平康坊这三个字和自己的小女儿有任何的关系。 自那以后日子才慢慢地好起来了,来大唐三年才终于有了自己的铺子,大女儿也终于不用再去跳舞了,自己安心。 她也终于也不害怕那些恶心的脏手了! 胡风认为自己的这些磨难都是长生天的安排和考验,他能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因为和其他人比起来,自己的这命算是极好的了! 可自从看到了狐狸,看到了他在短短的一个月之间都拥有了自己的铺子,还有源源不断的羊肉来源,胡风心里着实羡慕这个好运的家伙。 简单说是嫉妒,红眼的那种嫉妒。 胡风伸出手拍了拍剁肉的案板:“肉沫子记着给我留点,宵禁之前我送到曲池坊!” 狐狸头也不抬道:“肉沫子也是肉,也能卖出钱,你得嘛,得给钱哩!” 胡风笑了笑,把一把铜钱拍到案桌上:“放心,我给钱,走走,带我去后面挑个活羊,明儿我准备去看我的女儿伽罗,走走……” 狐狸看了一眼胡风,又看了看案板上的钱,皱起了眉头:“胡大,这些小钱明显不够哩嘛?” 胡风转过头,看着狐狸笑了笑:“不够吗,你数数?” 看着似笑非笑的胡风,他和以前一样的贪婪,狐狸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不少,深吸了口气: “胡大,你这价格越来越低了哇,今儿,我算是吃了大亏,不过说好得嘛,这个价格带崽的母羊不能挑!” 胡风拍了拍狐狸的肩膀,哈哈哈笑道:“挑小的,我挑个小的!” 胡风牵着羊出来,看似无意地挥了挥手臂,远处的大牛闭上眼睛,轻声道:“就他一个人,抓活的的!” 说罢,猛然拔刀:“兄弟们,上!” 横刀出鞘刀锋所至之处,早已经埋伏好的不良人蜂拥而至。 狐狸看着周围全是凶狠的唐人已经冲了过来,他赶紧转身,想回去拿插在案桌上的砍骨刀。 可刚迈开腿,刚跑一步,只觉大腿一麻,身子一个趔趄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不甘心地扭过头,看到了房梁上一个拿弓的汉子在朝着他轻笑。 回过神,眼前全是密密麻麻扑过来的不良人。 陈林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看了眼手里的长弓,有些不舍地还给了段志感:“这是我用过最好的反曲弓!” 段志感赞叹道:“你也是我见过射得最准的人!汉子,以后跟着我吧,以你的本事以后绝对能出人头地。” 陈林看了段志感一眼,轻声笑道:“我是颜府家臣!” 段志感闻言赶紧抱拳,招揽人招揽到别人家臣身上了,这事儿要是遇到个火气暴躁的,绝对二话不说给你一顿臭骂。 讪讪地笑了笑:“唐突了,实在唐突了!” 胡人狐狸被绑回衙门! 胡人的嘴不硬,他也是拿钱办事,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义气和坚持可言。 大牛的手段才使出一半,他就招了,颜白觉得他其实早就招了,只是讲的话没有人听得懂,大牛以为这人在骂人,在说狠话。 原本该用六分力的他变成了七分力! 直到把胡大叫来做翻译,才明白这家伙说了什么,贼人藏匿地点已经找到,此时离宵禁仅有一个时辰。 也是在这个时候颜白终于弄明白了这些人是怎么做到消失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这群人根本没有躲到各坊里,而是杀完人之后抱着吹满气的羊尿包顺着水渠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曲江池。 那里有艘船在接应。 好在是宵禁之后和曲江池连在一起的黄渠进出口巡逻府兵,又好在第一时间各路口全部被段志感率领的人马封住了。 不然这群家伙真的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为了不引起猜疑,更为了打探消息,他以为他们做得已经天衣无缝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狐狸这个胆大的胡子又原路回到长安城。 看着颜白脸色不善,段志感本想打趣几句,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想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衙门内坐满了人,可却没有人说话,都在默默地擦拭着兵刃,这个诡异的气氛让段志感觉得格外焦躁。 就在段志感准备喝第三壶茶的时候,颜白站起了身,所有衙役包括不良帅也同时起身,颜白默默地脱掉官服。 感受着些许的轻松和凉爽,扭头对段志感说道:“一会儿看清楚,看清楚为什么我敢说万人敌!” 大牛揉着手腕:“县令,敌人在船上,是不是要把会水的兄弟们集合在一起?要不要跳帮?” 颜白摇摇头:“不用,准备条小船,你我陈林加上段折冲都尉就足够了!” 大牛闻言着急道:“县令不可!读书人不是说什么不站在危墙之前么,小的带人去就行,我就不信他们能比突厥狗还厉害!” 颜白没回话,扭头对萧文石说道:“萧主薄麻烦你快马去给各府邸递个话,就说在曲池湖上有一个盛大的演出,希望各家主都来看看。 哦对了,记得说这是陛下的意思,最多半个时辰,抓紧时间!” “陛下没说过,颜白莫要瞎说!” 颜白笑了笑,指了指案桌上的那黑沉沉的箱子:“陛下说了!萧主薄去吧,记得速度快些,人越多越好!” -------------------------- 入夏之后天就亮得早黑得晚,但宵禁还是以日落为准,长安城内提醒大家要注意宵禁的敲锣声如催命一样一声接着一声。 太阳落下后好像一下子就凉快了很多,尤其是泛舟在曲江池上,这个凉爽的感觉更是让人觉得浑身通透。 数十只没来得及回家的鸭子在曲江池上发出嚣张的嘎嘎大笑声,颜白站在船头,长袖随风飘摆,颇有那么几分出尘之态。 曲江池的南岸已经停满了车驾,来的全是各家的当家人,长乐王亲眷在朝会前被人灭门一事没有人不知道。 他们现在被颜白请到这里,就明白凶手已经找到了。 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颜白四个人是如何杀掉那些凶悍的贼子,凶手的凶狠他们可是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况且这些人也不是少数,不然也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杀死七十三人,且七十三人无一活口,现在被堵在这里,如果拼起命来就会更凶狠! 看着曲江池中间那一艘静止不动的游船,又看了看颜白等人乘坐的那艘小船,众官员不免有些期待。 很多人却觉得颜白托大了。 颜师古匆匆赶来,看着小船上的四个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了,四个人对一群狂徒,他恨铁不成钢地对着自己发脾气,站在那儿喝骂道: “颜白啊,圣人都是说了,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这些东西一月才给你讲过,你说懂了懂了,你是懂个锤子,懂个狗屁!” 周围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颜师古,在他们的印象中从未见过颜师古发这么大脾气,也从未见过颜师古出口骂人。 把一个君子气成这样,可见颜师古心里的火气有多大! 李孝恭看着湖中心的大船,轻轻的笑了笑:“慧炬以后记得离义安郡王远一些!” 李晦揉了揉眉头:“太明显了反而没有了嫌疑!” 李孝恭点了点头:“算是计谋的一种吧!不过此事的确蹊跷,我倒是想不明白长乐王给家里人说了什么。 以至于全家没有一个活口,以至于很多人都认为是陛下所为,稍稍想想都觉得立不住脚,如此看来今儿兴师动众只不过是一个秀场罢了!” 李晦摇摇头:“这事禁不起推敲,如果是陛下,其实就是一道圣旨的事儿,根本就不用这些乱七八糟的。 孩儿觉得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就跟上次对待颜白一样,有人在对陛下的君德和胸怀下手!” “如此,颜白今儿倒是有些托大了!” 李晦看着湖里慢腾腾往湖中心走的小船笑了笑:“孩儿觉得这才是一个秀场,是陛下给所有臣工准备好的杀鸡给猴子看的秀场!” 段志感看着仙气飘飘的颜白,又看了看手里的船桨,拍打着船舷恨声道: “不划了,划不动了。我不是你家小厮凭什么要我划船?凭什么一会儿我还要举盾?凭什么你仙气飘飘,老子在这儿汗流浃背?” 颜白看着段志感笑了笑,笑道:“是个男人就那么多凭什么,要觉得心里不舒服,来来,自己跳下去游到岸边去!” 段志感拿着船桨拍打着水面:“那为什么要举盾,你告诉我为什么!” “二十斤酒!” 段志感舔了舔嘴唇:“别说话了我的万人敌,赶紧杀敌吧,这么多人等着呢!” “你也知道这么多人等着,那还不赶紧划船?” 段志感咬了咬牙,恨意满满地摇着船桨:“要不是老子想知道你如何做到万人敌,说什么也不会上你的当。 等着吧,此件事了你走你的,我走的我的,永远不要再见!” 一箭之地,小船停住,颜白冲着大花船喊道:“姑娘们,出来接客啦!” 第36章 人人都是万人敌 话音落下,船舷处伸出半个脑袋,见周围只有一艘船,他才敢露出头来:“船上没有女人,这位郎君如果想找,平康坊那儿的多!” “我是颜白,兄弟,混哪条道上的?马上就宵禁了,走吧,上岸?我给你们作保,绝对不会打板子!” 话音落下,陆陆续续又伸出几个脑袋,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明白了自身处地,脸色都有些沉重,看着颜白所有人都有些沉默。 沉默了半响才有一人说道:“哦,原来是颜县令,您老人家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颜白笑了笑:“看你们眼珠提溜儿乱转,贼眉鼠眼,尖嘴猴腮,面露凶光,看着可不像个好银啊!” 这人闻言回道:“颜县令说的话小的听不懂,我们可是实实在在的好人!” 颜白点了点头,收敛起轻笑,面色变得冰冷起来:“好人不会在宵禁的时候不回家,好人也不会刻意的说自己是个好人。 不闹了,你们的事儿发啦,现已瓮中之鳖,束手就擒吧,活是活不了了,但我能给你们一个体面的死法!” “哈哈哈哈哈哈!” 船头响起了爽朗的大笑声,一壮汉跳上船舷朝着颜白随意的拱拱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小的知是必死,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都是死,体面和体面都不重要。” 看着这家伙的梯形皮帽子,翻领胡服,腰间系着叫做蹀躞带的腰带,蹀躞上挂着一柄弯刀,颜白竖起了大拇指: “在我见过的胡人里面,你的大唐话是我见过说的最好的,不对,应该说是突厥人里!” 汉子笑了笑:“县令的夸赞让我惶恐,唐话虽然难学,待得久了,多听,多试着去说,慢慢地也就会了。 不过县令真是好眼光,一眼就看出我是突厥人,这身是那会才换上的,怎么样,比你们唐装可是好看很多?” 颜白竖起大拇指:“真的好看!不过也就好看这一段时间了,再过些年,你们最好的东西,包括你们的女人勇士骏马以及金银财宝都将会是我们大唐的!” 汉子脸色变了变,闻言大笑道:“听说唐人尚勇,骄傲的如那天空上的雄鹰,而县令你更是以勇武闻名。 今日我欲以突厥汗国之名义战你大唐,看看大唐有无真男儿,县令可敢上来一战?” 大牛闻言变得兴奋异常,狂热中夹杂着咬牙切齿的仇恨,好好的一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一头好战的公牛,他大声请命道:“县令,是突厥狗,让我去会会他!” “滚蛋,一个小小的县尉有你屁事,要来也是我来!” 段志感站起身,兴奋的双眼冒光,可扭头就看到颜白那冷冷的眼神,段志感讪讪道:“别这样,没忘,没忘,盾牌,盾牌,我一会儿举盾牌!” 颜白扭头看着大牛,大牛揉了揉屁股,讪讪坐下去,然后拿着船桨:“没好透,没好透,屁股没好透! ” “你很会打吗?你会打有个屁用啊?” 颜白转过头嗤笑道:“我是正七品县令,你算老几?出来混的要有势力,要有背景,你觉得你够资格?” 汉子冷笑道:“我是草原的巴图尔,颜县令叫我狼巴就行!” 颜白脸上露出微笑:“原来勇士啊,可以,那就来吧,稍待片刻!” 说罢就钻进了小船的篷子里,大牛和段志感开始划动船桨,船慢慢地靠了过去,小船的篷子里颜白拿出了火折子,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 大船上,巴图尔背着手隐晦地做了几个手势,几个汉子抽出长刀,悄悄地埋伏在一旁! 段志感的心砰砰狂跳,他知道颜白要出手了,今儿他要亲眼看这颜白的如何做到万人敌的! 眼看着离大船还有二十余米,颜白突然钻了出来,把一捆黑乎乎的物事交给了陈林:“这是大唐的礼物,扔过去!” 陈林见过这玩意的恐怖威力,想都没想直接就抛了出去,那团黑乎乎的物事准确地落到大船上遮雨的顶棚上,弹跳了几下,然后顺着木梯子滚到船舱里面。 草原的巴图尔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礼物? 几个汉子跟着跑到船舱里面,捡起来那一捆黑管子,看着淡淡的黑烟,挠挠头:“这颜白是傻子?想用这东西烧船?” “哈哈,这连火儿都没有怎么烧得着?开什么玩笑!” “往后!” 大牛和段志感拼命地往后舞动着船桨,颜白和陈林也各掏出一根船桨,四人协力快速地往后滑动。 这时候正巧来了一阵风,小船借着风势退得就更快了,片刻的时间就退了很远。 估摸着时间够了,颜白大声喝道:“举盾,捂耳朵!”小船借着惯性还在快速地后退着,段志感漫不经心地举着盾牌。 颜白的话他根本没听,陈林皱着眉头,实在不理解,宫里出来的都这样?这家伙怎么跟仆玉一样骄傲自大啊! 暗红的火光一瞬而过,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空气突然荡起了涟漪,就像平静的湖面扔进一颗石子那样起了波纹,曲江池突然涌起了巨浪。 小船的四个人好像突然飘到了空中,还未细细地感受这种滞空感,又重重地落下去,然后巨浪铺盖而来,小船那小小的竹棚子被压得支离破碎。 无数木屑如密集的利刃一样袭来,打在船舷上,打在盾牌上如急雨打芭蕉一样砰砰响个不停! 嘎嘎乱笑的鸭子变成了嘎嘎嘎的惊恐乱叫,恐惧之下,它们奋力地拍打着翅膀,有的竟然找到退化的技能飞了起来。 岸边坐在马车上的官员倒了大霉,在爆炸的第一瞬间很多马车一下子就冲了出去,有的马儿慌不择路直接冲到湖里面去,有的直接朝着大路而去,马儿朝着记忆里家的方向奔驰而去。 段志玄一手握着一根缰绳,猛然发力:“给老夫定在那儿!” 李孝恭抱着自家马车骏马的脖子,吐气开声:“吁…” 薛万彻见自己的战马也要惊恐地狂奔,直接跳上马背,猛拉缰绳,战马前蹄高高跃起,发出刺耳的啾啾声…… 武将可以临危不惧,他们的坐骑也都经历过战火。 可那些文官就倒了大霉,拉车的马就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窜,一时间,落水者无数,撞墙者无数,翻车者无数…… 李晦看着刚才那冲天而起的巨大水柱,又看着已经铺满了半个曲江池的木屑,他呐呐的张大了嘴巴,颜白是神么? 颜白真的是神么? 对对,他应该是的,这一切都说得通了,不是人神怎么作的每一首诗词都名篇,不是神怎么挥手间有如此威能! 小船出乎意料的没有翻船,颜白又站在了船头,虽然已然是落汤鸡,虽然脸色白的吓人,可在其他同行的衬托下,颜白那岿然而立的气魄着实让人心折。 颜白忍着耳朵里面连绵不断的轰鸣声,朝着惊魂未定的段志感大声笑道:“够不够万人敌!就问你够不够?” “你说什么?”段志感看着嘴巴不断张合的颜白有些不解,可他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明明是吼着说话的,可声音却是小得自己都有些听不见! “够不够万人敌!就问你够不够?” 段志感深吸了好几口缓过神,揉了揉耳朵,这次听见了,晃了晃脑袋,竖起大拇指:“汝真乃大唐第一猛士耶!” “哈哈哈,我没说大话吧!” 当岸边所有的混乱稳住之后,他们跟李晦一样,看着曲江池里面的情景一时间也都呐呐地张大了嘴巴,整个曲江池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颜白挥挥手,岸边数十艘小船轻轻地划入湖中,数张大网全部撑开,数十名不良人以爆炸为中心划了一个圆,朝着中心位置开始拉网。 而颜白的这艘小船已经到了曲江池中心,杀戮也由此展开。 贼人的人数很多。 在爆炸里也并不是所有的杀手都死掉了,湖心还有浪花翻腾,不用想这就是没死的。 陈林蹲在船头,哪里有水花船就往哪里去,伸手抓起一人头发,看这密密麻麻的辫子,陈林呸了一声:“贼你妈,这又是突厥狗!” 拎着脑袋露出水面,陈林挥刀割喉,然后松手,一连串气泡,一圈圈殷红在水面荡漾。 大牛咬着短刀一猛子扎到了水里,每当他露头的时候就会有一具尸体漂浮起来,大牛下手极狠,无论是死的还是没死的,全部都会在胸口扎一刀,然后用力一拧。 县令说了不留活口,虽然不明白,但命令就跟军令一样执行就是了! 段志感觉得很没意思,他甚至懒得出手,这样杀人比杀鸡还简单。 “要留活口的!”段志感无力道。 颜白摇摇头:“不用留,这里弄完我就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这里的事儿我就不掺和了!” “什么意思?” 颜白捋了捋头发:“贼人已经击杀我可以交命了!” “这群人背后的那人都不知道是谁,你就交命了?”段志感看着颜白:“你就是这么办案子的?” 颜白看着湖面,看着乱七八糟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能把这么多突厥人弄入长安,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那么多人,你觉得这背后的人是我一个七品小官能查得到的? 百骑司是傻子?他们这次纹丝不动你当我不知道?他们应该早都知道是谁了,说不定已经在布局动手了,剩下的与我何干?” “你连这点勇气都没有了?” 颜白笑了笑:“你看啊,它出来了,今儿已经吃掉了这么多人,往后吃越来越多的人,说不定哪一天是你,说不定哪一天就是我! 在它面前,我们就跟着满湖的木屑一样,别想着有什么全尸,有个衣冠冢就不错咯!” 说罢拍了拍段志感的肩膀:“走吧上岸吧,我也要写折子,把这事儿给陛下好好说一下,然后好好地睡一觉,还有啊,如果你想查就从这船开始,看看是谁的船,很简单!” 颜白悠悠一叹:“以后人人都会是万人敌的!你也是的……他们,还有他们都是的……” 段志感紧紧的握着船桨,看着湖面,看着颜白所指的方向,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种难言的暮气! 他头一次发觉,毕生的梦想突然一文不值了! 心也一下子也变得空落落的! “精神点,你可是百骑司的大头领呢!” 段志感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你怎么看出来的?” 颜白笑了笑:“县衙的老董也是吧,我看到他在你面前比在我面前还紧张,头一次见到他竟然想行礼,手都举起来了,然后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擦汗!” “不是的!” “嗯!”颜白轻轻应了一声:“我觉得不是的,但段志感你可记住啊,监督归监督,等我完亲后的房事你可不能去看啊!” “谁看我弄死谁!” “这么确定我就是?” “确定!”颜白悠悠道:“我也是今天才发现,陛下怎么这么放心的把万年县交给我呢,原来老董就是陛下的人,这下就说得通了!” “还要他么?” “要啊,都是打工的,谁也没有比谁高贵!” 剪刀内侍驾马直入宫城,最后径直跑到了殿前,翻身下马,跪地高呼:“陛下,贼人已经全部伏诛!” 李二冰冷的声音从大殿里传了出来:“听见了!” 第37章 少府监你觉得如何? 上岸后大伙看颜白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 想想也能释然,李二并没有把火药这个东西告诉他们,就算说了,那也是极少的嫡系知道,就算知道,也没感受过,他们想不出有多大威力。 今日见到了,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所有人都明白颜白把大家叫来的意图是什么,这是陛下借用颜白的手给所有臣子的一次告诫,先前那一群贼人就是鸡,颜白就是刀,自己等人就是猴! 杀鸡儆猴! “我猛不猛?”颜白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一个自认为很阳光的笑。 李晦看着颜白嚣张的样子一言不发,看他模样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其实李晦心里有种想把颜白按在地上打一顿的冲动。 因为他觉得这么出风头的事情颜白竟然没有叫上他。 不过他忍住了,因为现在不是时候,这里的官员太多,自己也是官员,真要动手了,那就是给御史送政绩。 人家巴不得官员之间打架呢,这样年底“述职”的时候就有拿得出手的业绩了。 李晦没说话,大兄颜师古却走了过来,他看着颜白,眼神平静至极。 可颜白见了大兄这个样子确实莫名地心慌,小腿肚子有些发颤,忍不住想要逃离,可双腿却牢牢钉在那儿,这感觉就跟严父训斥犯错的儿子一样。 “跟我回家!” 颜师古对今日颜白的以身犯险有些难过。 他已经和家里的所有人都商量过,大家也同意了,所有人都认为这个家交给颜白是最合适的,善变又不迂腐的性子,就能很好地带着这个家走下去。 家里所有人都认为颜白天生就具备了把所有人聚在一起的能力,就如他把万年县官吏聚在一起一样。 何况这个家都姓颜,对颜白来说更加地轻松和容易。 至于家族的风骨和坚守,那就交给颜善和颜昭甫来传承吧,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 一个家庭也是如此。 颜白跟着大兄往家里走,大兄的老马是骑不成了,今儿很暴躁,大兄怕坏事儿,反正曲池坊就在曲江池边上,走回去也要不了多久。 大兄颜师古不说话,颜白更是忐忑,他是真的害怕回去跪祠堂。 开始跪的时候不觉得,等过了一会儿那感觉真是要命,大兄又爱看书,一看就入迷,一入迷就容易忘事,也容易忘时间。 上次上元日叛逆那事儿颜善在院子里哭,没有去衙门主事儿,大兄知道后直接就让颜善跪祠堂了。 结果大兄把这事儿给忘了,要不是老爷子睡眠浅,半夜醒来见祠堂有光,颜白估摸着颜善得跪一夜。 就在颜白以为今儿可能要在祠堂过夜的时候,在家门口看到了剪刀内侍。 剪刀内侍微微鞠躬:“内侍拜见颜中书,颜县伯!” “内侍前来何事?” 剪刀不怕的人很多,但怕的人很少,颜师古就是其中一个,他本就是玲珑剔透之人,简单的一句话他就听出了颜中书有些不开心,闻言头也不敢抬:“陛下唤颜县伯进宫叙事!” 颜师古背着手进了大门,踏过门槛后他头也不回道:“颜墨色,宫里事儿结束后自己回来跪祠堂反省自身,思,何谓君子,想明白后过来找我!” 颜白闻言赶紧躬身:“大兄,我知道了!” “要不要进来换身衣服?” 颜白摇摇头:“暖干了,已经暖干了!” 其实暖干屁啊,找冷大姐做的大裤衩子还湿漉漉地贴在屁股上。 颜白实在不敢进门,进去了说不定就跪下了,李二来找自己又没旨意下达,大兄要是找借口推脱,以他博览群书的本事,大兄,能找出一大堆理由。 说不定李二听了还会来一句:师古啊,朕受教了! 瞅着颜白唯唯诺诺的样子,剪刀心里很是开心,先前被颜白暴打的怨气一下子就消散了一半,果然是一物降一物的,如此嚣张跋扈的颜县伯原来在他大兄面前也怂得要死! 看着大兄离去,颜白才敢直起腰抬起头:“剪刀内侍,我警告你不要乱讲话啊!” “咳咳,我是那样的人吗?快走吧,陛下等着呢!” 颜白跟着剪刀进宫了。 看着站在排水兽首上的一只羊正低头吃着石头缝隙长出的绿草。 可能看到来人了,片刻后羊抬起了头,看着颜白,很自然地就拉出一串黑疙瘩。 颜白觉得李二应该在和李承乾说话,也许是在考察李承乾的学业,也可能是父子二人在聊家常。 摸了摸砖石,见还是温热的,颜白在宫卫不解的眼神中抱着石柱就坐到汉白玉做的围栏上,温热传来,颜白终于觉得裆部舒服了好多,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了! 李承乾的羊龇牙咀嚼着嘴里的草,那模样似乎在嘲笑颜白的窘迫! 片刻后一宫装妇人从大殿侧门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数名宫女,还有几个弯腰躬行的内侍,颜白认不出这是哪位娘娘,也不敢贸然见礼,索性就站好,目不斜视,像宫卫一样看着远方。 哪知那宫装妇人看了一眼竟然掉过头径直走了过来。 杨妃看着颜白,轻轻笑了笑:“颜县伯,我们在颜家庄子见过面的!” “臣,拜见贵妃娘娘!”颜白躬身行礼,眼前的这人是李恪的母亲。 “别瞎说,以后见我称杨妃娘娘就可,切莫如今日一般加个“贵”字!”说着他看了一眼颜白:“汉王已经半月没有书信往来,他在你那儿过得可好?” “老祖宗喜欢他喜欢的厉害,每日都会亲自教导他半个时辰,其余时间都私塾里面跟着无功先生,南山先生,还有陈老先生研究学问,汉王底子好,人又勤快,深得几位先生喜爱,如今学问大有长进!” 杨妃笑了笑:“县伯说话也是喜欢捡着好的说,我可是听说汉王在那儿可不止你说的这些呢?别忘了我与裴小娘子她娘是手帕之交。 按礼她该叫我一声姨母,汉王不给回信,我就只能给小娘子去信了!” 颜白尴尬地笑了笑:“臣说的都是每日的功课,当然闲暇之余汉王也会下河摸鱼,上山打猎,追鸡逗狗,学人酿酒。 如今养了七只猫,前不久又养了一只猎犬,庄子生活虽然清苦,汉王虽然黑了不少,但人也壮实了很多!” 杨妃闻言这才点了点头:“他不给我写信就是嫌我太念叨,庄子生活虽然不如宫里,但却比宫里更有趣,你休沐的时候回去一定要对老祖宗说,就说杨妃记得这份恩情。” 颜白挠挠头:“老爷子不爱听这些,但臣一定把话会传达到的。 对了,汉王如今正在学盖房子,他跟臣说,他想自己盖一个小院子,等明年祭祖的时候您和陛下去那边就不用住在行宫里了,一家人可以像庄子百姓一样住在自己的小家里!” 杨妃只觉喉咙里像是塞进一块石头堵在那儿,眼眶微微泛红,她猛地吸了口气伸手从手腕摘下一个玉镯子,用手帕包好,然后交给了身后的一名太监手里: “这是我给小娘子的礼物,你回去的时候送给她!” 简单地说了几句话,杨妃就离去了,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颜白仿佛看到了当日的李恪,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李二应该忘了宫外有这么一个人,或许是剪刀为了报仇故意的没有及时传达,天色已经黑透了,裤衩子都彻底地暖干了,李二还没有叫自己进去。 蚊子围着颜白嗡嗡直叫,它们也吸血也咬人,本来蚊子就多,当这只没有人管的傻羊来到身边的时候,蚊子就多得有些恐怖了。 颜白气的直跺脚,吆喝了几声这家伙根本就不为所动。 不知道这羊是嚣张惯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先是用头顶,然后他不顶了,竟然去舔颜白的手。 颜白闻了闻手,实在受不了那股子羊骚味,知道羊喜欢咸的,可也不能不打招呼就舔手啊,在宫卫惊恐的眼神中颜白一把抓着羊角,跟提溜一袋垃圾一路拖着这羊,一直拖到台阶下。 “别来了,你再跟着我我让你知道什么是羊亡爷!别看太子喜欢你,可那也不代表我喜欢你,你再跟着我一刀捅死你……” 一转身颜白看到了李二和李承乾正看着自己,眼神深吸一口气,这该死的羊来得可真是时候啊,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唉,这被李二抓个正着,肯定会说没有官仪! “这羊的确是很讨厌,上次跑到了尚食局撞翻了盐罐子,又吃了不少时蔬,要不是念在是太子从小养到大的,哪有命活到今儿!” 说着看了颜白一眼:“事儿办得不错,太上皇那儿我也能交代” 颜白没有想到李二竟然也不喜欢,心里松了口气,闻言道:“还是有一些不美的!” 李二挥手驱散宫卫,带着李承乾也走下了台阶:“如此看来你是知道一些的,不是朕不想查,而是不能,等朕完成降封宗室,削减封王之后……” 李二冷哼一声:“朕要让众臣和天下百姓亲自看到什么贞观,看看什么是,天地之道,贞观者也!” 霸气侧漏的李二有让人心折的气质,颜白忍不住都想鼓掌,可颜白觉得这样霸气的话在朝堂上说效果最好,如今这人就三个人,是怎么做到不尴尬的,这时候李二突然看着颜白,笑道: “颜白,少府监你觉得如何?” 第38章 裴茹的硬气 少府监,九卿之一。 在战国时期少府监主要掌管手工业和国君的私家园林。 秦汉时为九卿之一,主要负责的事情征收天下山海地泽收入和监管朝廷的手工业制造,负责的事情也多为皇帝私人财产的事项 在大唐呢,少府监仅掌管百工技巧的事务,底下还管辖着尚署、左尚署、右尚署、织染署,掌冶署,还有钢铁冶炼,铸钱,四品下的官职。 “还有给天子御器、诸位官员的物品和服饰。” 李晦搬着椅子故意坐得远远的,捏着嗓子故作恶心道:“恭喜你,你以后就是陛下身边的亲近之人,我今后远离你,少一些抱怨,免得你偷偷的告诉陛下!” “你别恶心了,快说说这到底是干嘛的,我那会在衙门都查不到有这个治署!” 颜白没说假话,从李二试探地跟自己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颜白就上心了,当场就含糊其辞地拒绝了。 第二日回到衙门一问,大家也不明白,都说只在大唐只听闻将作监,未曾听说过有少府监! “当然查不到,因为这少府监在我朝建立的时候就没有来得及出现!” 李晦看着满头雾水的颜白得意道:“晋阳起兵,我朝建立,年号为武德,这少府监在那时候就被裁废了,只有太府寺。 今年开春大朝会,陛下才复置了这个少府监,当时你还在养伤,当然不知道咯!” “这么说陛下是不准备把火药制造生产给将作监,而是想直接由宫廷监管?” 李晦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 颜白没好气地打掉李晦的手,烦躁道:“堵耳朵哪有把手掌张开着堵的,应该是把指头塞进去,来来,我帮你……看我不把你耳膜戳个窟窿!” 两人嘻嘻哈哈闹了一通,闹够了,颜白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唉,想不通啊!” “有什么想不通的,这里面的道道根本就没有你想得那么深,那玩意只有你懂,陛下选择你是最好的,这是其一。 其二就更好说了,将作监都是老人…”李晦压低了嗓门:“也有很多太上皇的人,少府监是新成立的,这里面可全部都是陛下信任的人。 过来这么久陛下才安置了一个长孙宰相,你以为旧臣和新臣的碰撞没有吗? 有,只不过我们看不见而已,陛下也在不断地忍让而已,就跟逆贼在长安行凶一样,陛下能不知道是谁在背后?” “唉,实在不想去啊!” “那就别去!” 颜白从怀里掏出官印,晃了晃:“今早送来的,你觉得我有拒绝的机会?给官就给官吧,圣旨没有,连官衣都没有,甚至连俸钱都没有,干着县令的活儿,我还得操着少府监的心,这日子太难了啊!” “啧啧,十七岁的四品下,还他娘的都是主官。 你这机遇和恩宠不说历朝历代绝无仅有,那也是寥寥可数,只能说能者多劳吧,你颜家历来又清贵,哪怕把全家人和猫都加起来也没有人家一个别府的人多。 再说说官职,我还真想了一下,你的几个大兄和你加起来也就只有你有实权,能掌控半个长安城的不良人和衙役,几个大兄呢,又都是清贵官职,就算联合到一起也不算多大个事情。 和其他大家根本就不能比,所以啊,还是那句话,没有什么最好,只有正合适,你就是最合适的!对了,算了,我还是不问了……” “叫火药!” “名字真难听,叫惊雷多好听!” 颜白:…… 颜白扶着腿站起身:“不说了,我驿站那儿死了那么多人,工部的意思是重新建立个新的,现在没人敢去住了。 就连街坊之间都说半夜都能听到一声又一声的冤魂哭泣,我现在去看一下,好好琢磨一下盖在哪儿比较好。” 李晦也站起身,好奇道:“你的腿怎么?” “没什么,昨儿跪祠堂啦!走了,休沐的时候去仙游吧,那里比城里凉快多了!” “嗯!” 李晦看着颜白走出市署,他也想不明白颜白好好的为什么要跪祠堂,同时脑海里面不由得就想起了裴炎的话。 李晦轻轻揉着鼻尖儿,喃喃道:“难不成颜白每日回家后真的在学习?学得不好罚跪?他趁我们不注意在偷偷的学?” 从东市出来颜白就碰到了裴炎,他牵着一只小黑驴站在东市的门口东张西望,看到了颜白他挥舞着手臂,兴奋的边走边喊道:“姐夫!姐夫!” “你要卖驴?” 裴炎摇摇头:“想要匹马的,结果我阿耶给买了头驴子,气死我了,裴行俭都有马,说破了嘴皮子才给买头驴!” 颜白继续往前走,裴炎牵着驴子在身后跟着:“今儿专门在东市口等我,是有事吧?” 裴炎快走几步,落在颜白身后半步处说道:“我能不能也去姐夫您庄子里的私塾去学习?” 颜白好奇地转过头:“虽然你和裴行俭年岁差不多大,但是你从小就有人教。 从开蒙开始到现在你身边的先生就没有断过,你看似和裴行俭一样大小,可在我的眼里人情世故这一方面你做得比裴行俭要好! 你就像个小大人,裴行俭依旧像个孩子,你的基础好,你去了那儿学不到什么东西的,他们没你厉害,去了没意思!” 裴炎不服气道:“汉王呢,他学得比我好吧,他怎么就能去!” 颜白摊摊手:“你要是有本事说服老爷子每日也教你半个时辰,你就当我前面说的话没说!” 裴炎耷拉下脑袋:“肯定不行的!” 颜白拍了拍裴炎的肩膀:“国子学是最好的,它比任何私塾,任何书院都好,这个毋庸置疑,好好加油,记得以后别翻墙了!” 裴炎叹了口气,忽然咬了咬牙:“姐夫,您庄子的酒我家能买吗? 我父亲爱喝,知道是您家的,他不好意思开口,我娘也不好意思,我这人脸皮厚,我不怕,姐夫我能买吗?” 看着裴炎满是期待的大眼睛,颜白笑了笑:“回去跟你娘说,让她找个管家去庄子找许巷就行,庄子那边我一会就用飞奴传信去交待一下。” “就我阿耶喜欢喝酒,不用这么麻烦吧,我去就行!” 颜白觉得在这种事儿上裴炎和裴行俭差不多,瓷笨瓷笨的。 这哪里是不好意思,而是自己没完亲,想谈酒的生意,直接来找自己谈会显得很无礼,因为在大唐官宦人家谈生意一般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就是后宅的事情,需要各家后宅之间去说,男人明面上很少去说生意上的事情,除非关系极好的那种,就像颜白和李晦这样的无话不谈的。 如果各府的当家人堂而皇之地去说就会显得非常失礼! 颜白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把我跟你说的话给你娘说一下就好了!” 裴炎嘟囔着嘴巴爬上了驴背:“姐夫我真的就不能去吗?不行的话我也拜你为师,无非就是从头学而已,我不怕的!” 颜白拍了拍驴屁股:“赶紧回去说吧,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望着颜白离开,裴炎叹了口气:“唉,什么时候我才能喝花酒不要钱啊!” 裴炎到了家,把颜白刚说的话给母亲说了下,原本以为母亲会点着自个儿的额头说几句,谁知道母亲非常开心,抱着裴炎的脑袋亲了亲,并感叹道: “我家炎儿长大了!” 说罢,裴炎就看着娘开始张罗起来,把府里面的仆役使唤得团团转,管家也出去准备礼物了,听母亲的意思是明儿她们要去仙游,准备礼物去看裴茹姐姐。 裴炎也很想去,但一想到今儿休息结束明儿就要去国子学上课,又叹了口气,走到书房内随便拿起来一本书,上面的东西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胡乱地翻开,然后看着窗外的花圃开始发呆。 此时。 裴茹也在看着窗外的庄子愣愣发呆,放空了思绪,她美美地笑了笑,然后拿起绣针又开始缝制衣裳。 这是她给颜白做的第三件衣裳,颜色选择是多色搭配,如今已经到了收尾阶段,要用丝线给上色彩。 红泥把鱼喂完之后,轻轻地走了进来:“小娘子,他们还在外面,真的就不见么?” 裴茹抬起头:“不见,都说了颜家没有这门亲戚,我去见他们作甚?” “可是他们还在等着呢,已经三四天了!” “等着就等着吧,现在已有风言风语了,说咱们不孝顺,家族长辈来了连面都不愿一见,今儿礼官也来了,也拿来了族谱,奴估摸着他们怕是不干休,这些人也真是的,咱们又不求他们什么,怎么粘着不放呢?” 裴茹看着指尖的血珠子有些烦躁,站起身来:“我去见见他们!” 裴行俭和大肥就坐在门口,在这两人眼里外面的一群人都是生人,为了维护师娘名声,裴行俭已经说了谁进这个大门谁死。 为了证明自己没开玩笑,他还把仙游县的县令请来作证,一口咬定这群人就是生人。 昌荣夫人不敢派人上去敲门,她的耐心也快消失完毕,就在她准备回长安再做计较的时候,裴茹小院的门开了。 昌荣夫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下一秒立刻变得潸然欲泪,由两个仆从扶着她就开始放声惨嚎。 “茹儿啊,我是你的姨母啊……你可不能不认啊,我们有吃有喝,不是穷亲戚上门,我们来就是想看看你,看看你这可怜的孩子啊……” 裴茹屈身还礼,抬起头说道:“您是姨母没错,但您不是舅母,自从舅舅离世后张家就分开了,舅母家一支,您这里一支。 茹也知道您不是穷亲戚,裴家也算过得过去,茹也不贪慕您任何东西,如今我在守孝,姨母如果真的心念我可怜,就别这样了! 您的心思我懂,无非就是那些东西,裴家给不了您,颜家更给不了您,哪怕就算是张婕妤皇妃亲自来,我也是这么一句话。 还有,我和颜家已经订亲,如果真要拜会请姨母去长安找大郎。我这儿您是进不来的,我也不会让你进来!” 裴茹看着礼官,又微微屈身行礼:“你是礼官,我不知道今儿你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但是我记得你了。 如果有不好的名声出来,我也就只认得你,我也会赖上你,颜家好欺负是懒得搭理这些东西,但是裴家不好欺负,裴家小娘子的话依旧管用,请您三思!” 说罢,裴茹看着裴行俭,板起脸怒道说道:“小俭,最近庄子周边的生人太多了,书你也看不进去了,整天就想着玩儿。 给我跪着门口,好好地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站起来,想不明白就滚回长安去!” 裴行俭赶紧跪到门口:“师娘,小俭知道了!” 昌荣夫人脸色铁青,这不是借着裴行俭在打自己的脸么!怎么回事,颜白不好说话那是情理之中。 怎么裴茹这个小丫头也如此有主见了? 朱丁闻言赶紧跑过来,冲着裴行俭抱拳,抬起头却冲着裴茹说道:“小的错,小的错,这就去安排!” 第39章 礼尚往来 降封宗室,削减封王,这个主意是魏征提出来的。 他成了这次事件的背锅人,因此这几次上朝魏征都很少说话,甚至不说话,安静得如同一个隐身的人一样。 他不说话就不代表众人把他遗忘了,他总是会因为各种被人弹劾,他被弹劾的时候很是平静,有时候甚至会指出弹劾他的人哪个地方说错了,并告诉他应该怎么说。 几次上朝都是这样,无趣得很,也压抑得很,官位越高的人心情越不好,王公大臣的心情很沉重。 因为降封宗室,削减封王这个事已经没有了可商量的余地了。 颜白最近也被弹劾,弹劾颜白不知礼法,弹劾颜白肆意妄为,弹劾颜白肆意酿酒,弹劾颜白在长安高价卖房子。 对待这些弹劾颜白没有魏征那个好脾气,自从知道被弹劾并无多大事儿后,如今的朝堂颜白继承了魏公先前的勇猛! 谁弹劾他,颜白就会怒喷回去! 颜白每次被弹劾就会回击,到如今御史骇然地发现他们一群人竟然说不过颜白,每次他们都被颜白那一句:对对对,你说得对,给怼得不知道说什么。 众人也突然惊醒,走了一个魏征,怎么又来了一个比魏征还猛的颜白? 更恶心的魏征要脸面,颜白这小子是根本就不要脸,脸皮厚得比长安城墙都厚。 最让他们难受的是,每次弹劾完散朝回家,他们府邸周围总是会有各种东西,有时候是一堆建筑垃圾,有时候是盖房子用的砖块,有时候收集粪水的粪车会突然在他们府邸门口翻车。 颜白总是利用他手中的权力,严谨地遵循大唐的法律,想方设法地去恶心这些御史,想方设法地去恶心这些官员。 去告颜白吧。 又没有证据表明这一切都是颜白安排的,不告吧,心里总是觉得不舒坦。 所以这些御史在每次的朝会都会更加疯狂地弹劾颜白,事后,颜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恶心人,双方有来有往。 谁都不肯先低头。 有了颜白这个万金油搅和朝堂,正事儿根本就说不了,这家伙太记仇了,你一说正事他就在一旁阴阳怪气道: “对对对,你说得对!” “活菩萨啊,都是活菩萨啊!” “我笑了,我笑了,我真的笑了.....” 陛下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也不阻拦,就任由颜白在那儿胡闹,往往两个时辰的朝会时间全部都是颜白在说对对对对..... 武将们更指望不上,他们不但出主意,还落井下石,不但告诉颜白典故,还揭人短处,尤其是那尉迟敬德,和颜白配合得极好! 这么一吵,直接就吵到了八月! 颜白见到李崇义的时候正好是八月初一,当看着白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的李崇义,颜白很是坚定的给了个大拇指。 李崇义虚弱的笑了笑,然后咬牙切齿道:“小白,我记得你给我阿耶说一个月不行,所以我被关了三个月……” 颜白笑着按下李崇义的手臂,轻声笑道:“今日出来是个喜庆的日子,讨论那些多伤感情啊,我觉得咱们应该吃火锅庆祝一下!” “如何?” “我怀念东市口的羊杂汤,那鲜嫩的豆腐,滚烫的羊血,再加上一把葱花,一把胡椒,哎呦,可馋死我了……” “走,我请客,走!”颜白大方挥挥手:“想吃什么你就给弟儿说,今日说什么我也得把你照顾好!” 颜白带着李崇义,又叫上了李晦,三个人大热天地坐在棚子底下吃热气腾腾的羊杂汤。 李崇义叹了一口气,悠悠道:“我发现男女之事也就那样,实在没意思。原本见不着,总想着,如今关了三个月,什么花样都试过了。 到头来才发现,原来也就那么回事儿,什么情爱呀都是那样,唉,索然无味了。” 颜白觉得李崇义如今看着像个圣人,搓着手说,贱兮兮道:“那个小莲没怀上吧?” 李崇义无奈地翻了翻白眼:“肯定不能!” “怎么做到的?” “宫中秘法!” “为什么咱们三个大热天的要在这儿顶着大太阳说这个事儿呢?” 李晦甩着衣袖给自己扇风:“还有,你两个人能不能别讨论这些问题,就算要说,咱们也得找个清凉的地方说也不迟,这儿太遭罪了!” 李崇义问道:“去哪?” 李晦闻言瞬间精神很多:“湖边如何?一边钓鱼,一边讨论人生,岂不美哉?” “别扫兴,这不是你大兄想吃点好的么,顶着太阳算个什么,这叫情谊!”颜白笑道:“还湖边,还讨论人生,我怕是想让我们看你钓鱼吧!” “扫兴的人!快些吃,我热得受不了了!” 李崇义满足地吃了一大碗,扯开衣衫敞着胸脯:“我听你说以后人人都是万人敌,可惜啊这种事儿我没有见到,不过好在你们没作诗,为了弥补我的亏欠,下次作诗的时候一定要叫我!” “不对劲儿啊,听你说话的这口气像是在告别,你要走了?” 李崇义点了点头:“对,我要走了,可能今年过年我都回不来了!” 颜白不解:“你要去哪儿?” “去战梁师都!” “他?陛下已经做好了准备了么?” 李晦搁下勺子,轻声道:“今年三月回纥在马鬣山痛击突厥,并和突厥分离,上月才得到的消息突厥发生内乱,势力大不如前,陛下旨意劝梁师都投降,结果被拒绝。 朝廷旨意虽然还没下达。 但是兵部已经收到了旨意,谯国公柴绍为行军大总管和永安郡公薛万均为行军副总管,兵分两路,直达直据朔方,讨伐逆贼!” 颜白轻轻叹了口气:“我说你今日怎么怪怪的,确定了?” 李崇义抬起头:“我自己去求得恩令!” 颜白招招手,挑着担子叫卖梅子汤的商贩笑着走了过来,麻利地从一头的木桶里面拿出三个大瓷碗,摆放好之后给每个人都舀了满满的一大碗。 烈日之下,三位贵公子一边喝着羊杂汤,一边饮着梅子汤。 卖梅子汤的商贩站得远远的,一边继续吆喝,一边时不时地看着这边什么时候结束。 “你一定要完完整整地回来,到时候我给你接风洗尘!” 李崇义一口气喝了半碗的梅子汤:“当然,我是负责粮草辎重的,行军虽然辛苦,但上战场和敌人拼命的事情好像轮不到我。 如果轮到了我那该拼命依旧得拼命,如果我死了,小白你一定好好地给我做一首好词,然后替我报仇!” 感觉李崇义情绪有些低落,颜白笑道:“乌鸦嘴说什么丧气话,不爱听,梁师都如果能牛到那种地步也不会甘愿委身于苦寒之地了,陛下能出兵那就是十拿九稳了,安心啦,好好地去赚点军功!” “吃饱喝足之后我又有点后悔了……”李崇义抹了抹嘴:“对了,长安最近对裴小娘子的风言风语你就不打算管了?不像是你的风格啊!” “狗屁,光用嘴你来我往的没一点意思,现在这个程度我如果拎着刀子上门显得小题大做了,只有到了一定的地步我再出手,我要给张氏他们一次难忘的教训,我会让他们知道惹了什么人!” 李晦见颜白又在说大话,皱着眉头道:“太上皇妃张婕妤……” “不说这个了,烦人,烦人.....” 热了一身汗的三人在吃完羊杂汤之后就没有了继续闲聊的心思,各回各家,准备先洗澡,然后找个阴凉地把这燥热的一日消磨掉。 衙门是个古怪的地方,用颜白的话来说就是阴气很重。 只要往那儿一坐,片刻之后就会凉爽起来,再过一会儿就会起鸡皮疙瘩,对于这个问题颜白研究了很多次,甚至跑了一趟工部。 因为,颜白总觉得建衙门的这块地以前说不定是个坟场! 热汗退去,颜白也开始办公,看着衙役呈上来的各种信息,颜白无声地叹了口气。 大伯裴宣机还是太心善了! 长安最近的风气就如李崇义说的那样,对裴家来说很不友好。 诸多事情的矛头都指向了裴家,这群人先是攻击裴炬老爷子没有骨气,说当初在被擒获之后就毫不犹豫的向宇文化及俯首称臣,如今在大唐不配得李二的信任。 因为他是一个没有丝毫骨气的佞臣,裴家上上下下都是一丘之貉,更有甚者言说裴老爷子的谥号不配为敬,笑言应该改为佞。 事情是谁做的,颜白心里很明白,裴家也很明白。 但是自从裴老爷子走后,裴家这棵欣欣向荣的大树仿佛一下子就进入到了秋天,叶子掉得很快,原本在树上筑巢的鸟儿也快速地离去。 如今,就连一些藤蔓也敢光明正大地缠绕上来,贪婪地汲取着养分,争夺着阳光,幻想着取而代之。 颜白坐在案前静静地思考着这一切。 过了许久,颜白才抬起头,觉得这个事儿不能这样下去了,不然谣言传播久了就会变成真的了,就会成为街头巷尾,贩夫走卒闲谈的笑料,这不仅对裴家来说是奇耻大辱。 对颜白来也是赤裸裸地挑衅。 颜白拉了拉案侧的一根麻绳,远处的铃铛响起,片刻之后大牛走了进来,颜白轻声道:“命不良人把那些传播谣言的人全部抓到大牢!” 大牛颇为担忧道:“大唐律令,自武德九年陛下登基始,天下百姓和读书人不以言获罪,县令,咱们做之前是不是得有个名头?” 颜白看了大牛一眼,笑道:“这些人诬蔑功臣,诬蔑陛下用人不对,实属挑拨君臣关系,齐心可诛。 我觉得他们是突厥人放进来的密探,我觉得他们这群人有了谋反之心,为了大唐,为了大唐百姓,当严查!” “得令!” 颜白继续道:“抓进来先打板子,打完了再问,招了就签字画押,我不需要知道他们幕后人是谁,我只要需要他们承认他们说的话,可明白?” “先前的布置?” “先前的布置照常,不过不能让他们知道是咱们县衙的人在做这事儿,他不是爱钱吗,他不是要十万么,那就先给他五万,事成之后再给他五万,但前提是事儿得做成,还要做得好!” 大牛道:“那时县令你就会首当其冲,怕是要以身犯险了!” 颜白深吸一口气,缅怀道:“那一日裴老爷子对我说,这世上的阴谋也好,阳谋也罢都是有迹可循。 只要愿意去想,愿意去琢磨,都是能想得通的,为什么想得通还入了局,因为贪念,所有人都逃不了天道轮回! 所以裴老爷子教了我一招,他说有一招可破,这招叫做礼尚往来!” 第40章 没有人比我更懂谣言 不良人抓人已经过了三日。 抓了很多人,这些人都是读过书的,有些文气,但是没有骨气,板子还没有落到屁股上,就什么都说了! 可不承想,这一帮子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颜白以为长安可以安静一下的时候,新的谣言又来了。 三日后流言的风头再次转变。 如今转变到了颜白身上,说颜白有不臣之心,说颜白在邀买人心,哪有修个水渠一日五个大钱的,这不是收买人心是在干嘛? 这谣言来得可真是时候,传得还是有鼻子有眼的,就跟真的一样,好像颜白马上就要反叛了一样。 颜白等的就是这个时候,等的就是他们来攻击自己,这样还手才显得理所当然,才能名正言顺。 当颜白拎着一串人头在长安县驿站堵住昌荣夫人的时候,张家护卫紧张地把颜白团团围住,长刀出鞘,大有一言不合就血溅当场的狠辣。 颜白看着昌荣夫人躬身行礼后,挑拣出一个人头笑道:“姨娘,您看看,看看这杂碎是不是您家的家仆? 这家伙这几日在各酒馆疯狂散播谣言,污我名声,好不容易才抓到了,抓到了之后竟然敢威胁我,说什么她是您的人。 小子觉得这人死到临头还到处攀咬,一怒之下就直接给斩了!可小子也怕杀错了人,所以今儿大胆来见姨娘,求您长长眼,看看这杂税是不是您家仆?” 看着颜白满脸的笑意,昌荣夫人脸色僵硬,她原本想从裴家入手,逼迫裴家低头,然后一口吃下。 实在没有想到把颜白给逼了出来,颜白什么样的性子她已经打听清楚,这小子看似莽撞却极有心机。 纵观他在长安所作所为,昌荣夫人心里明白这小子简在帝心不说,人还锱铢必较。 昌荣夫人没说话,为首的一护卫看着颜白手中的人头目眦欲裂,如果自己没看出,那人头赫然是他的儿子的人头,他强忍着悲痛,怒喝道: “颜白无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你又可知夫人的妹妹是何人?拿着人头过来堵路,你可知你又犯了何罪,速速跪下赔礼,然后滚回你的县衙!” 陈林狞笑着拔刀:“好胆!” 一道银光闪过,一颗人头吧唧一声掉在地上,陈林用刀尖挑起人头:“一介家仆也敢对国朝县伯犬吠,主人没说话你敢让我家家主跪下,该杀!” 颜白附和着点了点头:“对,该杀!” 昌荣夫人看着颜白,笑了笑轻声道:“颜县伯,这里是长安,是大唐京城,当街杀我家仆,你如此手段就不怕给你招来横祸吗?就不怕自己有朝一日也如此身首两端吗?” 颜白笑了笑,伸过脑袋轻声:“怕,但我更怕像您这样老了还死皮赖脸的去谋晚辈的嫁妆!” “丢死人啊,裴家不搭理你,你就会坏别人名声?你知不知道抓住的二十三名散播谣言者矛头全部指向了您? 您老也是厉害,人前会喊我可怜的儿啊,人后让人传播谣言说裴茹天生克命,小时候克死父母,定亲克死祖父,完亲后还要克死我。 要点脸吧,不就裴老爷子留下的那东西吗,今儿我就告诉你。 东西在我这儿,有啥手段冲我来,别欺负人家小娘子了,太丢人了,以后有事找我,来欺负我,我不怕! 还有啊,说句您爱听的我叫您一声昌荣夫人,说句难听的您就是八十岁的没牙老太太靠着墙壁喝稀饭……” 颜白继续喷洒毒液:“知道你为什么会有个傻儿子吗?那是因为你作恶太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 看着浑身颤抖的昌荣妇人,颜白觉得心里舒服了很多,站直了身子,指着昌荣妇人身后那一群拔刀的护卫,呵斥道:“我是朝廷命官,命尔等立刻放下刀剑,否则以叛逆论处!” 昌荣妇人挥挥手,咬牙切齿道:“都给我滚回去!” 颜白看着众人退去,笑着抱了抱拳:“昌荣夫人好好休息,我们改日再会!至于杀了您的一个家仆,按照惯例我得赔你三贯钱,夫人您稍待,稍后我就命人把钱给您送来!” 昌荣夫人冷冷道:“不用了,颜家本来就拮据,这点钱我就不要了!” 颜白笑了笑:“姨娘人真好,这个钱既然您不要了,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家里有小辈,正好买点糖!也能让兄弟们喝点酒,解解暑气。” 说罢挥挥手:“走了兄弟们,衙门的事情咱们还要忙碌呢,不能把时间再耗在这里了,散衙之后请大家吃酒!” 众衙役嘻嘻哈哈地朝着昌荣夫人拱拱手:“谢谢夫人赏赐!” 回到县衙之后,颜白自嘲地摇摇头,无奈地哼着:“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 最近又不是农忙节气,大家都不是很忙碌. 所以,一堆儿,又一堆儿的妇人坐在水渠边的石榴树拉家常,水渠流动的水带走了些暑气,石榴树枝叶也遮挡了骄阳,如今的水渠成了大家难得舒服的时光。 水渠这边坐着长安县的妇人孩童,那边就坐的是万年县这边的妇人孩童。 她们这么一坐,那是神鬼辟易,那上下翻飞的嘴唇,巴巴巴地喋喋不休,狗见了她们都得掉头就跑,跑慢了就得被说几句。 她们连狗爱吃哪家茅厕的屎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之前不是有个不良人在这儿值守么,这不良人是个不爱说话的憨瓜蛋子,几个阿婆见这小伙子长得白白净净,于是就跟他搭话,小伙子害羞,只会腼腆地笑,几个阿婆见小伙子不搭理她们。 于是在第二天就传出来这小子是个哑巴,还是个女扮男装的哑巴。 他们说的那就跟真的一样,连这小子的家住哪儿,几口人,父母是谁都编出来了,这消息传播的速度比瘟疫都快。 明明是在南城发生的事情,到了晚上就传到了东市,而且越传越离谱。 那几日搞得大牛都以为这小子就是女扮男装,没事的时候总盯着人家小伙子的胸脯一顿打量。 这小子急忙脱衣服自证清白。 李晦听闻这个事儿笑言:当你看到他们的时候跑是没有用的,因为你已经变成了他们的话题,更别说从她们身边走过去了,军中的无敌猛将都不敢。 如今这个不忙的日子,各坊的家长根本不敢让自己家还没出阁的闺女去纳凉,凡是出去一趟,让这些妇人一拨弄那就完蛋了。 她们能把这个闺女撩拨得春心萌动,恨不得立刻就嫁出去。 如今长安城的街面上,水渠边全是这样的妇人,说的都是长安城发生的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如谁家婆姨偷人了啊? 谁家男人那事儿不成啦?谁家孩儿又和哪家姑娘定亲了啊?哪个府邸在某某日又打死了一个家仆了啊? 县衙不知道的事情她们都知道,好几次大牛办案遇到了难处就拎着一篮子鸡蛋往这妇人面前一放,不到半个时辰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直接派衙役去抓人,一抓一个准,那速度简直无敌。 一妇人拿着针往头上抹了抹油:“三娃子他娘你听说了吗?最近有人说咱们万年县令要造反呢? 说什么煤球厂给咱们这群苦哈哈的工钱太高,修水渠给的工钱也高,这是在收买人心呢!” “谁?咱们县令?” 三娃子他娘闻言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拧次怂呢,咱们县令造反,这又是哪个吃饱了没事儿干的,额要知道是谁嘴给他撕烂!”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这些人真是吃饱了没事做,给的工钱多就是邀买人心了,那些贪钱的狗日的是不是就是直接造反了? 这些舔沟子的货儿就是见不到咱们过好日子,就是希望咱们天天吃土,然后免费的给他们干活,他们心里才舒服呢! “这又是哪个不要脸的说的?” “虚,小点声,我可是……” 几个妇人的人头挨在了一起,其余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三娃子他娘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看了看四周,悄声道: “我听说是那个什么昌荣妇人说的,今儿早上县令去找了她们,乖乖,两个人头在地上滚啊,不是他们你说是谁?” “昌荣夫人是谁?” “山东张家的一个小妾吧,听我家汉子说来长安是想拿裴家小娘子的嫁妆,那娘们你们是没有见过,面颊无肉,一看就不像个好人啊。 今儿咱们县令找她就是提醒他呢,要他嘴巴干净点,别乱嚼舌根子呢!” “咱们县令这能忍得住?” “这话说的,咱们县令是官,忍不住也得忍啊,他是读书人,嘴巴笨,咋能说得过那些人,一个小妾啊。 呸,这事儿也就小妾做得出来,要我看啊,这肯定是来舔沟子的,这女人不要脸了!” 一妇人又说道:“这几日我咋听人说咱们县令和那小娘子命不好呢?” “呸呸,张氏你这话可不兴说啊,要我看咱们县令和小娘子天生就是好命,这话他们说咱们听就是了。 可咱们可是受过县令恩惠的,你也不想想你插煤球赚的钱是哪儿出来的,那本是男人的活儿。 是县令心疼咱们,给咱们一个活路,依我看啊,这恶心的东西都是那昌荣夫人说出来的,霸占人家嫁妆不成就败坏人家名声。 一个贱妾还真当自己是家里女主人了,呸,什么狗屁东西!”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昌荣夫人一下子就成了火热的话题,反正说什么的都有,短短半日就把昌荣夫人过往给扒得干干净净。 长安风气突然又一变。 原先都是说颜白和裴家小娘子的,如今全部都在说昌荣夫人,一下子,一个刻薄,心狠,贪心的模样就落地生根了。 而且越来越玄乎,到宵禁前甚至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她看见天黑后一个皮肤黢黑的壮汉偷偷地去了驿站。 这人信誓旦旦地说,昌荣夫人来长安是觉得这人风水好,又没有熟人,偷偷地来这儿接种呢! 咦…… 颜白看着笑得快抽过去的大牛,笑道:“当谣言从她们嘴里冒出来,这个事儿已经是到了死局了,我现在只希望昌荣夫人全家人没有做过任何丢人的事情,不然他们真完了!” “这就是县令您说的那个什么局?” 颜白无奈地摇摇头:“她们心太好了,明明我都自黑了,她们不说我,我是真没办法啊!” “这个以牙还牙的好,比杀人还让人心里舒坦!” 颜白笑了笑,低声道:“谣言是么?没有人比我更懂这玩意该怎么玩?这玩意谁能比得了她们啊?” 第41章 冬种 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昌荣夫人原本想以流言,再加上张婕妤的狐假虎威来逼迫裴家低头,本以为天衣无缝,就等着隔岸观火就行,放火的人也没想到自己放的火却突然烧到了自己身上。 昌荣夫人搬离了驿站,不是驿站住着不舒服,而是她发现在长安她已经待不下去了,她已经成了茶余饭后的乐子了。 她终于体会到了人活在无尽流言中的滋味了。 住在最南边的妇人穿越整个长安城来到驿站前等半天就为了见她一面,挑着担子的贩夫走卒宁愿绕弯路也要故意地从驿站前走过。 只要昌荣夫人她一出门,周围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眼神,他们不说话,却用那种嫌弃又带着点点好奇的眼神看着她。 没有人会当面说她什么,等她走后身后嗡嗡的全是各种谣言声。 有的汉子没见着垫着脚在那儿看,他身后的婆姨不乐意了,抓着自己糙汉子的耳朵,怒骂道:“好啊,你也想去当她的野男人是吧,你也想去给人舔沟子是吧……” 男人大为惊恐,连忙摆手:“没没没……” “没有你伸着那么长的脖子还垫着脚做什么?呸,你们男人真不是一个好东西,只要是个女人对你招招手,是不是你就迈不动腿了……” 人群传来哄笑声,不良人拿着木棒在那儿吓唬人,有气无力地吆喝着,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地怪叫声中。 因为做大裤衩子而小有身家的冷大姐抓着她当家男人老曹耳朵趾高气扬地穿过人群。 冷大姐在如今的长安已经是名人了,因为她做的大裤衩子受到了所有男人的一致好评,虽然现在很多的裁缝铺子也在做大裤衩子。 但因为冷大姐是最先开始做这门生意的,口碑攒下的,所以她的生意一直很好。 据说颜县令还有李市令的大裤衩子都是她做的呢。 如今已经找了好些个妇人帮工,这些帮工的妇人按时去冷大姐那儿领取布料,等做好大裤衩子送过去再领酬劳。 这样的做工方式也受到了追捧,有空就多做一些,忙碌的时候也没有人来督促你,好多铺子也都学模学样,如今这个新奇的做工方式极为流行。 做工的妇人也喜欢,闲着无事儿还能赚些钱补贴家用,这样的日子以前想都不敢想。 大裤衩子也慢慢成为长安城男人夏日的必备之物,凉爽不说,用的布料还很少,唯一不好的就是天黑之后容易被蚊虫咬,但是人能凉爽些,这点小问题也不算个什么了! 人在忙碌的时候就很容易忽略时间的流逝。 这个夏日颜白总觉得自己不是在喷人的路上就是在想着办法在喷人,朝堂的风气已经很不好了,颜白的日子也越来越难过了,御史的学习能力太强了,他们已经学会了喷人的技巧了。 如今颜白如果再想像以前一样每次都全胜已经基本不可能了,除非带上太阳,绿草,再带上别人的祖宗十八代,不然就只能被喷的份儿了! 秋天的脖子短,十月的一场大雨送走了舒爽的秋日,也带来了初冬的寒气。 冬种开始了,这时候也是各家最忙碌的时候,大家都要忙着种植冬麦,这是关中百姓主要的粮食,不种下去,光凭夏日收割的那一点粟米根本就不够一家人吃。 更别提每年还要交税粮了。 冬麦的种植朝廷也很重视,李二又给官员放了五日的假期,御史们又有事儿做了,他们分散到关中各处,严查冬麦的种植情况。 代替陛下监察冬种。 颜白有了五日的假期,李晦也有了五天的假期,他要代替大兄李崇义去忙着冬种。 庄子如今又变了一副模样,如今已经有了二百多户了,庄子盖起来的房子也多了起来,终于有了一点村落的感觉。 不再像以前一样空荡荡的,私塾的孩子也多了,如今快有一百多个孩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不喜欢叫它楼观书院,而是喜欢叫他楼观学,这是无功先生的小心思,他不喜欢国子学。 去年的这个时候因为大家还没有来,地呢也是荒废着的,所以冬麦大家都没有种上,最后每家每户就只种了一些蒜苗。 最后蒜苗卖了些钱,可老朱却总是喊着亏了,这话都喊了一年。 颜白明白,他是心疼好好的土地荒废了! 今儿,他终于没念叨了,他把肚子已经很大的婆姨安置在田埂上休息。 他一个人跛着腿干劲儿十足地在田地里忙来忙去,时不时地扭头看着婆姨傻笑,他那去年只会啃指头的儿子如今也会走路,一个人在土地里面跑来跑去。 听着私塾的读书声,颜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所有人都很忙,就好像自己一个人在闲着。 李恪晃着身子吊儿郎当的从桥上跑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只长得毛色油光水滑的大狗,他远远地冲着颜白招手:“先生,先生,我就知道您过来,昨儿我跟小俭去看茹姐姐的时候她都在念叨呢!” “给杨妃娘娘写信了吗?” 李恪挠挠头:“写了,不过每次来的信都是皱皱的,母后应该哭了!” 李恪也变得伤感起来,一屁股坐在颜白身边:“不是我不给她写信,而是我想让她少哭一点,我在这儿也不是遭罪,真想不通为什么会哭!” “从小到大这是你离开她最长的一段日子,儿行千里母担忧,她当然是想你的,现在说你肯定不明白,等你长大后你就会明白!” 李恪有个好脾气,他虽然不懂这些,但是别人说的话他不会去反驳,而是安静地听着,等颜白说完,他点了点头,轻声试探道: “先生,我的小院也建好了,这次你回去后能不能把那几个护卫一块带回去? 他们总是过分地小心,玩水怕我淹死,走快点又怕我摔着,我已经懂得照顾自己了,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保护我安全,可您也知道,这庄子都是府兵,哪有什么贼人敢进来闹事!” 颜白捏碎一块土疙瘩:“你是皇子,这个你不能拒绝,我也不会同意!” “唉!”李恪用手支撑着下巴:“除了小俭,其他同学都不跟我玩了,这可真头疼啊!” “对了,李先生讲课如何?” 李恪闻言无力道:“李淳风先生比你狠多了,每日的作业多得要死!” “我是问教的如何?” 李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非常厉害,他现在已经把先生你那一套研究透了,如今正在教我们怎么计算时令,节气,星辰方位。 他甚至道院也不去了,一个人窝在那儿没日没夜地研究您说的那个什么时辰,他想把日晷算时做得更加精确。” 颜白惊骇道:“你们能听得懂?” “裴行俭能听懂一些,昭甫也能听懂一些,我也可以懂一些,其余人在学《九章算术》,都在学第一章方田,计算田亩面积。 用的法子也是您教的,用最简单的长乘以宽来计算。 今日的作业就是算他们自己的屋子占地多少,简单的要死,我当场就做完了,所以我是第一个出来的!” 颜白点了点头认真地看着李恪:“这个数学你们必须好好学,学懂了你就会明白我们到底是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 李恪笑了笑:“就像您放出来的那个惊雷?” 颜白点了点头:“这个只能算九牛一毛,这里面的知识太深奥了,你要记住第一课我给你们说过的话-万物皆数,数是万物的本质! 小到日常生活中的计数、交易、田地测量、道路绘制,大到宇宙的探索、星辰的观测,数学都在其中发挥着无可替代的作用。 等你彻底地明白了它,你就会发现一切都有迹可循! 李先生为什么会相面,因为他的数学非常地好,正因为如此,我才千方百计地把他请来给你们当先生,记住啊,好好学,一定好好学!” 见李恪陷入的沉思,颜白敲了敲李恪的脑袋:“有空的时候多去匠户家走走,他们是咱们大唐隐藏最深的一批人才。 如果不是国法不允许,我甚至想把他们抬到和士人一样的地步。” 李恪被颜白惊世骇俗的话给吓坏了,颜白站起身笑道:“我也就想想而已,别发呆了,走了,走了,你们抓了那么多猫鱼,咱们今儿吃个韭菜炒猫鱼咋样?” 李恪喜欢和颜白在一起的感觉,说不上为什么,但是就是感觉很舒服。 大肥肩膀上的颜微微看到了颜白,像猴子一样滑了下来,然后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了过来,麻利地爬上颜白的肩膀,抓着颜白的头发坐得四平八稳: “小叔,我刚去婶婶那儿去了,婶婶在给我做鞋呢!” 大肥笑着翻了翻脚,笑道:“小娘子给我也做了鞋,用兔子皮做的,小娘子说这样我的脚趾头就不用露出来了!” 裴行俭也跑了过来,跑到颜白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师父,您回来了!” 颜白拍了拍裴行俭的肩膀:“一家人没有这么多客气的礼节,也不用太生分!” 裴行俭露出笑脸:“师父,九尾生了,生了两只,跟它长得一模一样可好看了,李恪想要,微微也想要,我也想要,可惜才两个。 老祖宗说不分了,怎么分都不公平,徒儿想问问您的意思!” 看着期待的裴行俭和李恪,颜白笑了笑:“就听老祖宗的,不过你们可以一同抚养!” 三个孩子齐齐叹了口气! 朱丁这时候也走了过来:“县伯,这山猫真好,自从它生完小崽子,这半夜就再也听不到狼嚎了,这又多了两个那就更好了,庄子住着也就更舒服了!” 忙活归家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走过来朝着颜白行礼,颜白很喜欢看到他们脸上满是希冀的模样,也笑着回礼,其中有好些个都是陌生的面孔,因为他们进来这里都是许巷叔的决定。 他们有些拘谨,但更多却是开心。 回首间一大群孩子从路口钻了出来,庄子一下子变得美味起来,炊烟升起,油烟和木柴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 闻起来是那么地舒服,怎么闻好像都不够! 第42章 魏征来了 颜白原本计划的是利用这五天的时间好好的去山里面走一趟,看看能不能遇到大熊猫,金丝猴。 谁知道到了第二天就开始下雨了,今日已经是第四日了,还在下。 颜白看着从屋檐上落下的水滴连成了线,又看了看天色,看样子一时半会停不下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鬼天气怎么还跟后世一样,一到九十月就跟到了雨季一样,动不动就阴雨连绵的。 烦死了! 颜白是烦死了,庄户却是很开心,这个时候一场透地的雨水,土壤墒情变好,冬麦的发芽就会大大地提高。 就在颜白想着如何度过这阴雨天的时候,魏征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了庄子。 看着笑眯眯的魏征,站在窗户看雨的颜白不可置信地揉了好几次眼睛,最后真的确定眼前那位就是“大唐第一喷子”。 颜白火急火燎的穿戴整齐然后跑了出去,并赶紧吆喝着许巷叔打开府邸大门,府里面的几个仆役也赶紧出来,在进门后的门口分两边站好。 “无拜帖上门,今日也是随心而至,算是恶客上门,颜县伯还请莫往心里去!其实今日来也是陪着夫人来看看裴小娘子,你也知道的,她们同族,最近长安的风气不好,想着这几日无事就来看看。 刚巧你的庄子就在这附近,颜老爷子也在此,不见见是不合适的,索性今儿就大大咧咧地来了,唐突了,着实是唐突了!” 魏征笑眯眯地看着颜白,颜白闻言赶紧道:“魏公前来是蓬荜生辉,谈不上叨扰,更谈不上唐突,外面雨大,魏公里面请,里面请!” 其实细细说来颜白那会在朝堂上第一次见到魏征感觉并不是很好。 因为这个人太方正了,且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抗拒感,仅仅是第一眼的感觉你就会觉得这是一个很难相处的人。 朝堂上他说的话很难听,直来直去,有时候一句话都能噎得你喘不过来气。 而且这个人很是自傲,说话的时候总是微微扬起头,先是冷哼一声,然后再说话,这时候他给人的感觉是很强势的。 好像他说的什么都是对的,我说你不对你就是不对,你就必须听我的,从后世心理学的角度来说,颜白认为魏征是一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颜白不止一次地在想,魏征死后李二将其墓碑捣毁怕是有撒气的成分在里面。 毕竟一个强势的父母都会让他的子女不喜欢,何况经常驳了李二面子,更何况还是一国之君的面子,让李二有气无处撒,只能生生咽下去的魏征呢? 拜会了老爷子,魏征和颜白在书房坐下。 “见到老爷子身子骨依旧很好我就很开心,这是咱们大唐唯一活着的大宗师了!” 魏征看着颜白笑着说道,随后扫了一眼书房的布局,见满屋子都是各种书籍,书柜都顶到了房梁上,不由得又点了点头。 “看来你不是市面上谣传的那样不爱读书,而是你爱读书,但没有像他们一样显摆自己读了很多书。 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作出脍炙人口的佳作,看来是你懒得辩驳而已,年纪轻轻已得君子中庸之道,大善!” 颜白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这屋子的书都是玄奘给的,大兄挑出来孤本被颜白收集到了一起,想着如果有一天没钱了就去卖几本孤本。 实际上就看过几本而已。 “朝廷中人说我是市井小人,当不起魏公谬赞,小子惶恐!”颜白一边说,一边给魏征倒了一杯清茶,没有加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知道魏公喝不喝得习惯。 魏公看了颜白一眼,笑道:“不用猜我来意了,我来就是特意找你的,小子,罗艺造反你首当其冲,如今削减宗室降王爵我又被顶到了台前。 你的那句黑锅很是贴切,你我都是背锅人,小子,不过这次你得注意了!” 话说开了,颜白也不藏着掖着了:“太上皇么?” “你看出来啦?” “昌荣夫人的到来不就是么?我的几个大兄也在朝中,我受欺负,他们多少会提醒我一两句的!” “我被刺杀了!” 魏征说罢,解开衣扣,露出已经包扎好的肩膀:“就在休沐的第一日,在回我那庄子的路上,三个狂徒,亏我奴仆英勇,血战不退,不然以后就看不到我了!” “后面的我不想听了!”颜白捂着耳朵:“我就知道你上门没好事,好好的总是说这些烦心事儿!” 魏征叹了口气:“朝堂是利益场,看似正大光明,实则也是污秽满地,裴老爷子临走时特意交代过我让多照顾下你,别被人拖到这污泥里去。 我夫人是裴氏女,小娘子的真正的娘家人,按理你也该跟裴茹样唤我一声叔父。 可我知道你小子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的做事方式,这是我的性格使然,想改已经改不了了,所以你小子就多忍着吧,但你也要记住,我并无丁点害你的意思就行了!” “魏公直说吧!” 魏征深深地看了颜白一眼:“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也罢,不强求,小子我就直说了,一定要小心张婕妤,这是一个小心眼的人。 当初太上皇不喜陛下就是这人一手造成,如今利州失去音信,怕又有人要准备重蹈长乐王之覆辙。” 说罢魏征轻轻叹了口气,他盯着颜白道:“小子要未雨绸缪了,驿站惨事依旧在,可莫要再发生第二次了,张氏好人已经死完了,如今的这一支都是狼子野心之人。 我先辅佐隐太子李建成,又改投令主追随了陛下,已经反复两次,这一辈子怎么都不能反复三次,不然真的就变成了瞻前顾后,事持两端的奸佞之徒了! 颜墨色你还年轻,我走过的路你不能走,人无刚骨,安身不牢,你是颜家子孙,你要时时刻刻记住你姓颜!” 颜白骇然的抬起头,魏征说的这些消息,让他浑身忍不住有些轻轻的发抖,颜白站起身,恭敬地一揖到地:“小子谨记!” 魏征喝完一杯茶,咂巴咂巴了下嘴唇:“茶这么喝倒也别致,先苦后甜,如我们毕生追求的人生一样。 走了,茶记得给我装一点,就当废了这么多口舌的酬劳吧,走了走了,我再晚点回长安就进不去咯!” 颜白随着魏征站起身,吩咐道:“陈林,你亲自送魏公回长安,今晚就住在曲池坊,明日我让陈虎他们送我!” “好!” 颜白看着魏征离开,一辆马车慢腾腾地离开了仙游朝着长安走去。 颜白穿好了衣服,撑着油纸伞,踩着细雨走到庄子里面去,伽罗不解地看着自己的大郎,她想跟着一起去,而颜白生平头一次拒绝了她! 在伽罗不解中,颜白每进一家,片刻之后就有一汉子穿着蓑衣手拿横刀紧紧地跟在他后面,一个时辰的时间颜白走完了整个庄子,身后也跟着一百多号人。 密雨水中一群人站在桥头,背挂长弓,手拿长矛横刀,还有人持盾,也有人拿着砍刀,颜白站在中间沉声道: “也不啰嗦了,朝廷中恐有变故,这次怕有人会对咱们庄子下手,我怕驿站灭门的惨事重演,今儿把大家喊出来就是想听听大家的想法! 简单地说下,大家别乱传,我觉得有人会造反,这个造反肯定是成功不了的,他们连长安城都进不去,但是我怕会殃及池鱼啊!” “一直在山里杀畜生,还没杀过人,不知道有没有多大区别!”陈虎闻言咧嘴笑了笑:“别看我,我没当过兵,我就是想试试怎么杀人,看看感觉有什么不同!” 老周瞥了眼陈虎,想了想轻声道:“明哨和暗哨要有的,而且夜里狗也不能拴着了,有它们在庄子里面也能心安一些。” “不够!粮食我们得提前准备好,造反这事儿我是见过的,有时候不是那么一时半会能结束的,而且后山的路咱们也得去准备好。 如果有大军来,进山就成了咱们最好的退路了,大军进不了山,他们也不敢!” “老范,你家地在黑水河对面,那儿离咱们庄子最远,你就负责守在那儿,来人先问话,说不清道不明直接下手,弄死后扔在大河里面! 如果是大军你就点燃草堆就行,你自己保命,我们带着老祖宗进山!” 老周点了点头。 颜白想了想:“大军如果到了长安城下,就说明长安危险了,所以进山活命这可能有,但是这个可能性很小,我更怕有人夜里来,就跟长安惨案一样,他们夜里突袭暗杀!” 朱丁舔了舔嘴唇:“如果如县伯说的这样我就心安不少,只要不是大军,只要人数不超过三百,咱们不用进山,庄子他们也进不来!” “能活命就好好的活着,不要拼命,苦我们已经吃完了,接下来是要享福的!” 颜白看着大家认真道:“不要去拼命,我更想大家好好的活着,如果因为这个事儿有人离开,我心里过意不去!” “记住了没!” 众人相互看了看:“记住了!” “好!” 颜白伸出了手:“既然如此,我不在的日子庄子颜家众人就仰仗各位兄弟了!” 众人把手搭在颜白手上,齐声道:“不离不弃,生死相依!” 第43章 陈摩诘回来了 陈摩诘知道再辛苦两天就到了长安。 见陈摩诘看着远方再次发呆,一个比陈摩诘高一头的室韦女人把一个毯子轻轻地铺在陈摩诘身上,担忧地看着他! 她想要和陈摩诘说话,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想说的东西不知道用唐语如何表达。 她的名字叫做毛伊罕,用室韦人的话来说是臭丫头的意思,是她的小名,相当于大唐这边的臭蛋! 此时的天色已经快黑了,一群人找到一处溪流在那里扎营,十几匹草原马停了下来,一群人利索地搬运着东西。 陈摩诘认真地数着每一个箱子,见箱子数目对得上,陈摩诘松了口气。 知道毛伊罕在关心着自己,他把手搭在毛伊罕的手背上,拉着她的手让她和自己坐在了一起,朝着她笑了笑,开心地用手比划着。 “回家,我回到我的家了,我带你去见我大兄.....” 毛伊罕听不懂也看不懂,傻傻地笑着,大大的眼睛里全是陈摩诘,陈摩诘指了指远处,两个人看着忙碌的人群,看着远处河里的流水。 陈摩诘笑了笑:“明天加把劲咱们就到长安,到时候我会把我跟你说过的所有好吃的都买给你!” 披着狼皮的腾远跳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陈摩诘: “喂,陈和尚,你是汉人,你不会真的要娶这个室韦的女人吧!你就不怕你颜大兄回去把你打死?我可听我姐夫讲过,颜家人最重古训,也重血脉!” “再叫我和尚我打掉你的狗牙!”陈摩诘撩了撩毛伊罕的头发:“看清楚!黑头发,黑眼珠,我上户籍的时候一口咬死就是我汉人苗裔,谁又能知道?” 腾远无奈地叹了口气:“额滴神啊,你见过咱们哪个汉人头发是卷的啊!” “长孙无忌!” “呸!”腾远吐了口唾沫:“他是个狗屁的汉人,他要是汉人那我是个啥?” 陈摩诘咧嘴笑了笑:“你回去后还是好好想想,想想怎么向你姐夫解释几个随从都死了的这个事儿。 那几个可真是忠心之人,他们这一路可是拼了命地保护你,一想到他们死了,我都难受得喘不过气来!” 腾远难得没有回嘴,随意地往地上一坐,喃喃道:“这一次回去后哪儿都不去了,我要好好的跟着我姐,还有我长得不好看的姐夫。 我要听他们的,找个小娘子,好好的在长安活下去,再也不出去了,外面根本就没有长安好,长安是最好的!!” 陈摩诘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恨我颜大兄了?” 腾远苦笑着摇摇头:“你知道吗,本来我就会被吊死的,是我姐姐跪着去求了颜家的大奶奶,她老人家给说了情。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能有一口水吊着,不然早都死了,恨,我当然恨,我恨死我自己,我恨不得生吃了崔渺,是他让我吃了这么大的苦,受了这么大的罪!” “对了,这些室韦到时候你怎么办? 别忘了,在你三寸不烂之舌下,他们才跟的你,你可是答应他们在长安给他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这一路没有他们咱俩早都死了,活命之恩,你可不要食言啊!” “当然!”陈摩诘很自然地牵着毛伊罕的手:“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他们我都会照顾得好好的!” “那乌兰巴日呢?那苏合呢?” 腾远用关中话快速的说道,言语透出一丝狠辣:“他们这一路可是全靠我姐夫写的过所才能到这儿,我们也忍到了现在,今儿我有些忍不住了,我想杀了他,杀了苏合” “乌兰巴日人虽然狠,你我能活着全靠他,但是苏合就是畜生,老周和老康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他是一定得死的!!” 腾远点了点头,恶狠狠的看着远处忙碌的人:“那这些跟咱们不是一路的人咋办,咱们两个不一定打得过!” “那就回长安再杀!” “行,我忍着!” “喂,那两个唐狗,过来帮忙,眼瞎吗看不着我们都在忙!” 陈摩诘堆起了笑脸:“苏合苏合,来了,来了,哎呀,别生气,别生气,到了长安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那里的女人皮肤像牛奶一样白……” 长安还是那个样子,兵部的发文开始只有利州没有回音,如今又多了一个豫州。 这是朝廷的密报,消息也仅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知道,至于颜白为什么知道,因为这消息是大兄颜师古给他说的。 颜白这个七品都知道,那五品下的官员知道的就很多了。 李二手段依旧很温和,没有第一时间去给这件事儿做个决定,而是跟上次面对长乐王一样这次又派了监察御史过去。 他真的是个好的皇帝,都知道义安王要造反了,他却希望义安王能够回心转意。 长安没有变化但是庄子却在不断地变化。 庄子的飞奴每日都会往返长安和仙游,在陈家人的带领下庄子四周全是陷阱,不光如此,他们还在南山中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如今粮食正在悄悄地往里面搬运,陈家的健妇已经在收拾了! 这几日许巷又支出了一大笔钱,神不知鬼不觉地从长安购买了许多的铁器,美中不足的是强弓买不了,买了容易被盘查。 所以陈家人现在又多了一个活儿,在制作猎弓。 裴行俭这几日有些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去摸自己脖子上挂着的一串铜钥匙。 他知道在师父的书房有一个箱子,那箱子里面躺着一排黑色的管子,师父跟他说了,如果有大队人马过来就先炸桥。 其余的就点着了往人群里面扔就是了! 众人都在期待着自己想的一切都不要发生,裴行俭却想着赶紧来人,让他试一试这惊雷在人群中炸开到底能有多大的威力。 史仁基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千牛备身,成了玄武门的宫卫统领。 大兄的脸色这几日都没有好看过,今儿从宫中归来后脸色更是难看: “义安王李孝常应该是要反了,今早得到的消息,陛下派过去的御史被杀了!探子回报说利州军马已经有了异动,府兵开始集结了! 颜白颜善你两个给我听好了,你们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县令,乱起也乱人心。 你们要好好的管着自己的心,无论哪个官员来告诉你们要做什么,你们都不要做,就算做那也得看是不是陛下的旨意。 自古成败都是一线之间,没有旨意下达就什么都别管,在自己的衙门位置坐好就行,天塌了还有我们几个,记住了没有!” 颜白和颜善赶紧回道:“记住了!” 颜善看着自己的阿耶离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看来宫中的角力也开始了,也就是说这次外面不但有叛逆。 这长安城里也有别有心机者,不然阿耶也不会对我们这么说,无论哪个官员?呵呵,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太上皇还是不甘寂寞,我也很好奇,如果他们成了,他真的还能继续当皇帝?” 颜善把脑袋伸到了颜白身前,小声地道: “谁知道呢?反正我觉得这王啊都是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地盯着那个位置,总觉得自己也能跟当初陛下在玄武门一样。 以为自己八百人也能成功,然后坐上那个位置!他们也不想想陛下是谁,人家是封无可封的天策上将军!” 颜白使劲给怀里的猫抓抓脖子,吐出一口寒气:“外面的人咱们知道是谁,可里面的人不知道是谁,有多少,都准备干什么,想想都让人觉得烦躁!” 颜善嘿嘿地笑了笑:“史仁基成了千牛备身,成了能在陛下三丈内拿刀子的那六十人中的一个,而且他去了玄武门,这次禁军统领中怕又不少人要抄家灭族了!” “刘德裕?”颜白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家伙和义安王对普通官员搞京债呢,怕不是老早就做了这打算吧!” “谁知道呢,就算不是,他这人也没好心!对了小叔,你那个什么水泥到底搞出来了没有?” 一说这个事颜白就很苦恼,他就知道烧制水泥要有石灰,黏土,铁粉,但是比例不知道,还有什么材料也不知道。 闻言颜白苦恼地摇摇头:“试了几百次了,总是缺点东西,可我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工匠们只能一点点地去试了!” “小叔,不行就算了,楼观台那儿天天冒烟,袁道长都找了我好几次让我给您说说了!” “他怎么不来找我?我又不吃了他!” 颜善又是嘿嘿一笑:“他应该是怕你讹他吧!” “狗屁,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如今长安我可是大才子,都夸我好呢,他这是诽谤,这是诽谤啊,不行,我要去找他……” “不行,马上就要宵禁了,你们不能进城!” 城守捏着鼻子看着眼前的一群野人模样的胡子:“快走,不然就把你们抓起打板子!” “贵人您看,这是我的过所儿,这上面的字都是我姐夫亲自写的,对了,对了,我姐夫是叫做御史,他……” 腾远把陈摩诘拉了过来,撩开长发,露出脸庞:“他兄长是县尉,万年县县尉,我……” 腾远先前最讨厌的就是长安,他做梦有一天一定要离开长安去外面看看,可真的走了一年的路,再回到这个地方。 他突然发现这个他先前发誓出去后一辈子都不愿意回来讨厌的地方,在时隔一年后见到它却让他激动得语无伦次。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安,想着住在城里的姐姐,他用手按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然总感觉心会突然蹦出来! 城守接过过所,瞥了眼,就在腾远以为下一刻自己就能进城的时候,城守突然说道:“我不认识字啊!” “贵人,贵人,您找个认识字的看看,求求您了,看看,贵人,贵人…” 听着腾远的关中口音,城守皱了皱眉头,忽然朝着陈摩诘问道:“他说你大兄是万年县尉,那么你给我说说,你大兄姓什么,叫什么?” “颜白!” “贼你妈!” 城守大怒:“就知道你是来消遣我的,万年县县尉是牛德华,你竟然说是县令颜县伯,我砍死你这个驴日下的!” 第44章 终相见 不良人楠柏皖看着城门口一群野人,看着他们身后牵着的一溜高头大马,他又蹲下身看了看,看着马肚子下的那一团物事,眼眸闪过一丝惊异: “我滴乖乖,这些马都没骟过,这是好马啊,上好的种马啊!” 他眼珠转了转,想到县令一直在苦恼买不到好马,心里有了主意,歪头悄悄说了几句话。 他的小跟班快速地朝着曲池坊跑去,楠柏皖背着手走上前,笑眯眯地看着城守用刀背在抽打这些野人。 看这一个长得黑漆漆的女人正用后背替一个黑小子挡着,楠柏皖轻笑道:“这野人倒是蛮有意思,难不成这是他儿子?看眉眼年纪也不大,这倒是奇怪得很? 早产儿?” 腾远捂着脑袋不忿道:“我姐夫是御史陈黯,你敢打我?” “呸,你姐夫是御史,老子姐夫还是御史大夫呢?滚不滚,不滚我抽死你!” “我叫陈摩诘,我姐…呸呸,我大兄是颜白!” 城守真是快被气死了,他感觉他受到侮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气得鼻孔都要喷火:“贼你达,你当我傻是不是?你当我傻是不是? 你姐夫是御史,好,我,我权当是了,可你就更夸张了,你大兄是县令?还他娘的是万年县令。 我要是没听错的话你狗日的刚才说你是姓陈对吧,颜县伯姓颜,跟我读,颜色的颜,颜家的颜,不是陈,不陈,不是早晨的晨!” 楠柏皖靠着城墙,扣着鼻孔在那儿嘿嘿直笑:“一个姓陈,一个姓颜,大兄?” 扣着扣着楠柏皖觉得有些不对劲:“奇怪,这名字听着怎么这么熟呢?陈摩诘,陈摩诘?嘶,不对啊,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楠柏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摇摇头,打算好好看戏,一扭头却发现看戏没了,那一群野人被打怕了,躲到一边,再也不敢站在城口了! 苏合拿着鞭子疯狂地抽打着腾远和陈摩诘,嘴里怒骂道:“骗子,你们都是骗子,什么满地黄金,什么漂亮女人,看看我这满头的包,还没进门就挨顿打,看我不打死你们这两个贱种!” 腾远和陈摩诘抱着头相视一笑,眼底那压不住的杀意好像随时都能喷涌而出:“忍忍,明日就能进城!” “对,他不认识字,只要认识字的来了,咱们的苦就到头了!” 楠柏皖看着被热闹吸引来的又一个伙计,皱着眉头突然问道:“大肠,脑子活儿,干这行你比我久,你知道陈摩诘是谁?” “诶,你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陈摩诘,陈摩诘…” 长便突然一拍脑门:“诶,我还真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原先跟着郑老大身后有个小子叫陈摩诘,那小子原先是个小和尚,不知道怎么就跟了县令。 县令喜欢这小子的机灵,一直把他当作小弟照顾,那小子也是个机灵鬼,顺着杆子就管县令叫大兄。 后来这小子不知道怎么了,跟着陈御史的弟弟还有一群室韦人往北走了,说什么去采参。 当时事儿不小,走了之后县令才知道,把县令气得在县衙摔碎了他心爱的茶壶呢,一直骂陈御史不是个东西!” 说着便看着楠柏皖:“怎么?你怎么会问起这个事儿来?” 楠柏皖深吸了好几口气,哆嗦着嘴唇子,指着城门口那一群野人说道:“刚才那一群人中有一个黑小子是他叫陈摩诘,说他大兄是县尉,还有一个小子说他姐夫是御史,叫陈黯……” “你傻啊,县令开始的时候可不是县尉么?” “楠柏皖你守着啊一定守着啊,我有驴,我走得快,我去找县令,记得啊,等着啊,一定要等着啊……” 不良人开始敲锣了,立冬后天黑得早,马上就宵禁了! 城守已经关上了城门,看着城门楼子里的一群野人,他没好气道;“你们可看好了啊,人是你们领进来的,出了事儿跟我没丝毫关系!” 见几个不良人点着头,城守不由得好奇道:“不会你们真相信他们一个姐夫是御史,一个大兄是县令吧!” 楠柏皖点了点头:“开始不信,现在有点信!” “唉!”城守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要是真的,那我大兄是长安颜善颜县丞!” 话音才落下,一阵马蹄声传来,众人抬头一看这一匹白马突然从远处出现,马儿速度极快,就跟要飞了一样。 这时候敢这么嚣张地骑马的就只有县令颜白,而且还是一匹白马,陛下曾经骑过的马。 城守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不会吧,这一群野人不会说的都是真的吧!” 颜白觉得自己的心从未跳得这么快过,一年,整整一年,陈摩诘这小子从去年的不告而别后整整走了一年,今日得到消息他可能回来了,颜白决定一会见面先打一顿,一定要问他下次还跑不跑了! 如果还想偷偷地跑,那就继续打! 想着想着颜白又觉得心疼,他走了一年还不是因为自己,就因为自己当初说那儿的参好,这小子就偷偷地跑去采人参去了! 陈摩诘看着远处那一匹飞驰的骏马,受了一年的苦都没有哭的他,被人差点打死都没有哭的他,突然放声嚎啕大哭起来。 腾远站起身抱着陈摩诘又蹦又跳,大声鬼叫,像是疯了一样,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指着城守怒声道:“我真没骗你,我姐夫真的就叫做陈黯,他真的是御史!” 见城守一瞪眼,腾远缩了缩脖子:“你刚才把我头打疼了!” 颜白已经来到城门前,看着大哭的陈摩诘也不由地红了眼,左右看了看,目之所及没有找到一根棍,就走到石榴树旁折断一根食指粗细的木条,一把扯掉枝叶,走上前看着陈摩诘: “还知道回来啊!” “小弟让大兄挂念了,该打!”陈摩诘不断地磕头,不断地说着自己错了,让大兄挂念了! “我让你不告而别,我让你不告而别,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 石榴树枝条疯狂抽打着陈摩诘,陈摩诘俯身在地上,故意把后背挺得直直的,枝条每一次落下,陈摩诘的后背处就有一蓬灰突地散开,抽了几十下。 楠柏皖看着身穿狼皮的陈摩诘,转过头不想看,这是在打灰,不是在打人,看来这小子和县令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狼皮上落下的灰尘在地上积攒了厚厚的一层,看着一脸笑意且享受的陈摩诘,颜白恨的牙痒痒。 “楠柏皖把你手里的棒子给我,看我今儿不捶死这不知道回家的野小子!” 楠柏皖赶紧后退几步,谄笑道:“县令,算了,算了,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我这棒子沉,别把人打坏了!” 就在这时候一个黑瘦的女子突然冲了出来,像狼崽子一样龇牙咧嘴地做出凶恶的模样,她忽的一下拔出一把一尺多长的匕首,朝着颜白胡乱地挥舞着。 毛伊罕死死地护在陈摩诘身边,嘴里发出低沉的怪吼声。 原本看热闹的不良人一下子围了过来,人一下子也变得狰狞又凶狠,城墙上的城卫也突然拉弓,他们一瞬间就把满月状的长弓对准了城门口这一群野人身上,气氛一下子变得肃杀起来。 陈摩诘慌忙的站起身,一把夺过毛伊罕手中的匕首,甩到一边,然后按着毛伊罕跟着自己跪在一起,不停地叩头祈求道: “大兄勿怪,大兄勿怪,她不懂,她什么都不懂,她就是心疼我,心疼我……” “她是谁!” 陈摩诘用双手撩开毛伊罕的长发,露出她的一张脸,怯怯的看了颜白一眼:“大兄,这是我找的媳妇!” 颜白瞥了眼:“错了没?” “没错!” 颜白咬咬牙:“我是问你这次偷跑出去错了没!不是问你找媳妇错了没!” “错了,错了,小弟,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陈摩诘不断地叩头,见毛伊罕杵在那儿手足无措,他赶紧拉着她一起给颜白叩头。 “起来吧!” 看着陈摩诘拉着毛伊罕站起来,颜白皱着眉头拨开陈摩诘额头前长发:“流血了?谁打的?” 腾远突然冲了出来指着苏合说道:“是他,是他打的!他叫苏合,室韦人,回来的时候抢了我们的货物,说我们以后就是他的奴隶了,还有,他会说唐话,也能听得懂!” 颜白看着陈摩诘,陈摩诘没说话,快步的走了出去,随意的翻开一个大包裹:“大兄,这是我和腾远兄弟给老祖宗挖的野山参!” 苏合突然怒吼:“杂种滚开,这是我的!” 颜白看了一眼楠柏皖,楠柏皖秒懂,招招手几个兄弟一下就扑了过去,三两下就把苏合按得死死的。 楠柏皖轻轻拍了拍他的黑脸,下一秒一拳狠狠的砸在苏合的脸上:“一胡子骂我唐人是野种,怕是活够了吧!” “大兄,这马也是我们的,都是我在大山里面换的,他们还有他们都愿意来咱们大唐做生意,我,但是在路上他们把我们抢了……” “别说了,你身上都臭死了,等回去后洗干净有了个人样之后我再听你说!” 说罢看了一眼腾远,笑道:“你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回去看看你姐姐吧,她也念叨一年了!” 腾远深深的朝着颜白弯下了腰,翻上一匹花色马开心的打马离开。 “把人分一下吧!” 陈摩诘懂颜白的意思,招招手:“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大疙瘩,乌兰巴日……” 看着陈摩诘身边的十多个人,又看看那边孤零零的十几个人,颜白拉着陈摩诘转身就走,淡淡的话语悠悠传来: “楠柏皖这些人抓大牢吧,我怀疑这里面有突厥的探子,好好审一审,记住啊别弄死了,这些日子犯罪的少了,扫大街的人都不够了!” “得令!” 第45章 见闻 陈摩诘洗完澡之后终于有点人样了,齐肩的长发被绑在了脑袋后面,很潇洒,就是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摆,像个狗尾巴! 毛伊罕这个姑娘也洗了,颜白本来找人服侍她洗漱,结果这个姑娘的胆子却是出乎意料地小,只要陈摩诘不在身边她就异常的狂。 三个专门服侍她的妇人,脸全部被她抓流血了。 还好东市里东楼的掌柜马飞是熟人,要搁在外人身上多多少少得赔点钱。 最后陈摩诘只能坐在一旁,毛伊罕姑娘抓着他的手,三个妇人全程心惊胆战地才给这个彪悍的姑娘好好地洗干净了。 看着这终于顺眼许多的陈摩诘,颜白微微叹了口气。 原本那个好看的小和尚不见了,如今变成了一个顾盼间都透出一股子彪悍气息的壮小伙子,至于他那“媳妇”毛伊罕在洗完澡之后也清秀了许多。 也仅仅是清秀干净了很多。 她面庞黑红黑红的,跟她皲裂的手掌一样,皮肤干燥得像是枯黄龟裂的大地,眉宇间充满着一股子野性的警惕。 就像长安城内被人遗弃的小猫,警惕地认为所有人对它都不怀好意。 在颜白面前她更是警惕,眼睛时时盯着颜白,时刻注意他的脸色。 进门第一件事是找门口的位置,只要颜白脸色稍有不对,她肯定就会拉着陈摩诘拔腿就跑,因为在她的眼里,颜白整个人散发的气势太强了,比她遇到最强大的莫贺咄还要强大。 陈摩诘抓着陈摩诘的手喝了一口米酒,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一年都没有喝过了,可是想死我了!” 颜白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大坛子:“这是去年从太子那儿打秋风回来的,这一年我零零散散喝了不少,但这一坛子我一直没动过,我想着你肯定会喜欢,所以就一直想着给你留着!” 陈摩诘歪过去头,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说道:“让大兄挂念了!” 看着不敢抬头的陈摩诘颜白心里也不好受,轻声问道:“讲讲这一路的见闻吧,你去过的地方我一次还没去过呢,甚至它们叫什么我也不知道!” 陈摩诘给毛伊罕也倒了一杯,闻言,快速地把嘴里的肉咽下,说道:“那地方乱得很,有人叫它黑水靺鞨,有人叫它粟末靺鞨,还有人叫辽东,还有人说是高句丽的地方。 所以什么人都有,突厥人,高句丽人,还有百济人,他们都很好斗,不过室韦人挺好的,不那么好斗。 莫贺咄是室韦人的首领,他们有很多部落,就像咱们这边很多村子一样,小的几十户,一般的就是上百户。 大的就是上千户了,他们各过各的,除了过不下去了他们会互相吞食,其余时候都很好,不过他们的每个首领都叫莫贺咄,但都听突厥人的话。 夏日的时候他们自发地聚在一起,也种麦子,也种粟米,到了冬日的时候就会跟着水草走,他们养的马很好,羊也很好,价格也很好。 一袋子盐不但能换到一匹好马,还能在部落里随便挑个女人!” “毛伊罕是你换的?” 陈摩诘害羞地摇摇头:“不是,她救过我的命,她家也就是剩她一个了,所以……” 陈摩诘抬起头恳求道:“大兄,我知道她是胡人,你就让我娶她吧,我都这样了,娶这么一个满眼都是我的女子已经很知足了!” 颜白笑了笑:“我可没说过你不能娶她!” 陈摩诘笑着对毛伊罕一阵比划,指着颜白对毛伊罕笑着说:“磕头,磕头,这是我家长辈…额祈葛,我的…额祈葛!” 额祈葛是父亲的意思,但是陈摩诘不会用室韦语来说大兄两字,想到世人都说长兄如父亲,所以给毛伊罕比划的是父亲的意思。 毛伊罕懂了陈摩诘的意思,她好奇地看着颜白,实在想不通陈摩诘的额祈葛是这么的年轻,这是老人说的从山里出来的山怪么? 摇摇头觉得自己多想了,山怪会吃人,他没有吃掉自己。 她看着满身贵气的颜白,小小的脑袋瓜又满是窃喜,她怯怯地想着,难道自己的男人陈摩诘就是部落的下一任的莫贺咄? 她认真地给颜白磕头,眉宇间的警惕慢慢消失,渐渐有了女子该有的娇羞模样,但只有一点点,更多的还是彪悍和坚毅! 颜白点了点头:“吃吧,边吃边说,今儿的食物清淡些,等你的胃熟悉了大油之物,过几日再去吃些好吃的。 东市门口的羊杂汤是个好去处,去了报我的名字,羊血豆腐要多要,不然的话她就给你往死了搁蒜苗还有豆芽菜。” 陈摩诘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继续道:“五月份我们到的那儿,待了几天之后就找人上山采参了。 那儿的林子不像咱们南山的林子,那儿的林子进去之后就看不到太阳了,所以必须找个认路的。 上好的野山参在他们那儿也很昂贵,很多人都在那儿收购,在那儿我也看到咱们唐人。 我和腾远那一个月天天都在老林子里面,搞到大的就偷偷地塞到怀里袖子里藏起来,小的就卖掉。 因为我跟着室韦人,他们以为我也是室韦人,加上我会说唐话,也会算账,也会砍价,慢慢地就有人跟着我了!” 陈摩诘看了看毛伊罕:“我也是在那时候认识她的,她们部族被另一个部族吞了,他们这些瘦小的,只能吃又不能干活的全部都被赶了出来,慢慢地我们就在一起生活了,慢慢地集合了不少人。 有老的,有病残的,有小的,但就是没有成年男人!” 陈摩诘说得有些急了,大口喝了一碗米酒,继续说道: “眼看都八月了,我寻思着得回去了,就把小的山参全部卖掉换了马,朝后偷偷地往回走。原本以为这一路会顺畅。 但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一群高句丽人,他们抢了我们,腾远的护卫老周和老康就是死在那儿! 按照他们的习俗,他抢了我们,我们的货物就是他们的了,人也是他们的奴隶。 我好不容易聚的一批人就活下来了几个小的,剩下的都被杀光了!要不是他们队伍里乌兰巴日大叔替我说了好话,那时候我也该死了!” 陈摩诘的脸色很是悲伤:“都是苏合杀的,他的货物被别人抢了,所以他们就抢了我们的。 他不知道我是唐人,他以为我跟他一样也是来大唐做生意的人!可惜了那些小孩子们,他们采的山参都给了我。 我答应要带他们来大唐吃好吃的,不料却害了他们!我发誓要给他们报仇…” 陈摩诘忽然抬起头:“大兄,求求你,让我杀了苏合,一定要让我亲手杀了苏合,我要给他们报仇,报仇!” 看着泪流满面的陈摩诘,颜白笑了笑:“吃饭,填饱肚子再干活!” 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跟着陈摩诘走在安静的长安城,他们张大着嘴巴看着他们从未见过的长安城。 看着那高大的宫城,看着龙首原上太极宫殿里露出的点点亮光,他们以为来到了神才能住的地方。 他们也是室韦人,他们会说唐话,也会说室韦话,因为他们的父亲是前隋征伐高句丽时的逃兵,当时隋军杀了不少的室韦人去领军功。 因为这个原始的原因,他们在室韦的族群里地位很低。 “去哪儿!” “出去看看!” “不要命了,现在宵禁啊我的小祖宗!” “陈摩诘叫我了,说明他大兄也在呢,他是县令,不良人都听他的,跟着他无妨!” 陈黯叹了口气:“小远,你这饭都没吃完,你到底要干什么?孩子他姐,你到底管不管,这回来还没有屁大会工夫又要往外跑了!” “让他跑吧,这时候再怎么跑也出不了城!” “唉!”陈黯叹了口气:“你看看孩子让你给惯的啊!算了,两个都是姓腾的,我管不住了!” 腾远也变一副模样,他的丑姐夫看着颜白讪讪地拱拱手,躲了颜白一年,今儿总算有勇气面见颜白。 见腾远笑着和几个小的嘻嘻哈哈地勾肩搭背,陈黯又叹了口气:“我在书楼看书,你回来轻点,别喊你姐,夜里路不平,你姐又挺着大肚子……” 腾远摆摆手:“知道了姐夫!” 黑猴搂着腾远,不可思议道:“远哥,刚才那是你家?” “啊,怎么了?” “太大了,太壮观了!” 此时正好走到衙门指着高大的衙门说道:“这是陈老大的家!” “哇哦!” 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看着高大的衙门,发出惊叹声,小圆脸看着腾远:“原来你们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们骗我玩呢!” 陈摩诘无奈道:“腾远别瞎说了,这哪是我家,这是衙门,你啊,什么时候能改掉这个坏毛病!” 颜白带着陈摩诘他们走到监牢,颜白看着陈摩诘,轻声道:“我能看出来你杀了很多人,但是回到长安,此间事了,我希望你克制好自己。 明日我找人送你回仙游,那里有个私塾,也是个学堂,庄子里面的人很好,学堂里面的先生很好,你要进去读书。” “嫂子也在那儿么?” “对!” “他们怎么办?”陈摩诘指了指腾远黑狗他们:“我们说好的一起!” 颜白看着陈摩诘:“一起都给我滚过去读书!” 腾远偷偷地朝着陈摩诘挤挤眼,奈何被颜白发现了,只听颜白说道:“腾远你最大,你也跟着去,你姐姐姐夫那儿我去说,他们要是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啊!”腾远没想到自己也要读书,刚想说不爱读书,一看颜白那冰冷的眼神,立刻怂了:“去去,我去,我去...!” 陈摩诘带着几个小的走到地牢里. 陈摩诘找到了手脚被链子绑着的苏合,陈摩诘蹲下身子,看着苏合笑道:“苏合在室韦语中是斧子的意思对吧,你记不记得我很早就跟你说过的话,有一天我会报仇的。” 看着凶狠的陈摩诘,苏合吓破了胆子,立刻哀求道:“饶我,我以后就是你的奴隶了,饶我....!” 陈摩诘摇摇头,猛地把一把匕首递进了苏合的胸口,苏合胸腔进入空气求饶的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 他张大着嘴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身子不自觉地开始抖动,陈摩诘把刀柄猛地一转,红着眼睛轻声道: “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对,对,你想起来了对吧,当初你杀老周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你杀巴月亮的时候也是怎么说的,对,呼吸,呼吸,呼吸就不疼了,就不疼了” 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几人神色平淡,腾远笑着看着这一切,看着苏合彻底的咽气轻声道:“周叔,康叔,我们替你两个报仇了,这么死太便宜他了,你俩请莫要怪罪!!” 陈摩诘站起身:“他得感谢我大兄,不然哪能死得那么容易!” “唉,不会咱们今后真的要念书吧,我能不能不去啊!” 陈摩诘笑了笑:“跟我说有个屁用,你应该找我的大兄去!” “算了!” 腾远摆摆手:“看他一眼我都浑身哆嗦,我总觉得县伯会把我吊死县衙,算了吧,读书就读书吧,虽然我不开心,但是姐姐跟姐夫会很开心!” 第46章 恶毒的计划 陈摩诘等人去了庄子里,在那里自然会有人给他们安排得好好的。 因为颜白这个传话筒,庄子的人都知道义安王已经造反了,整个庄子也立刻戒备森严起来。 长安这边还好,虽然义安王造反的风声已经传遍了全城,但长安百姓却依旧显得淡定,该干嘛就干嘛,他们好像一点都不害怕。 用卖饼子老汉的话来说就是怕个锤子。 自古以来的规矩就是,杀官就等于造反,义安王杀官了,听说还杀了不少,可在宫内的李二给众臣的感觉是,希望义安王迷途知返,希望他浪子回头。 可得到消息的众臣不停地上书,要求带兵去平反,所有的奏章都被李二留中不发,没有人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只有史仁基知道,没有人的时候他看见陛下会望着太极宫方向神色颇为复杂地叹气。 李二一直隐忍不发,朝臣无法,只能不停地上书。 十一月的例行朝会也因此取消,谁也不知道左右武卫两卫整整七万大军已经枕戈待发,长安城不良人和武侯手里的木棒也偷偷地换成了制式横刀。 颜白和李晦就在东市,两人都在疯狂地推演着谁才是宫城里最大的叛逆,乱子是从宫里起,还是从长安城内来。 日子就在两人的焦虑中一天天地溜走,长安城内松外紧的日子也一直持续到了十一月月底。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没有人知道我们在这儿!” 夜色里,大安坊内一处破旧的宅院,几十人围着火炉团团围坐,待蜡烛燃尽,屋里只剩下火炉子缝隙露出的点点亮光。 这时候突然有一人回道:“小心使得万年船,你还没说你们为什么不动手!” 说话的这人声音很有力,但却不是长安口音。 闻言立刻有人回道:“三大郎,颜白一时半会杀不了,他身边的那三个汉子是高手,很厉害的高手。 他还总和李晦在一起,李晦身边的那两个也是军中下来的老兵,一时半会杀不了,我们所有人都走不了,不能动手!” “铁器,盐,布匹,匠人这些你们都不要了是吧!” “换个别的要求吧,如今杀颜白很难,杀了他,你们也会很危险!” 漆黑的屋子里,又是一片静谧,沉默了许久,刚才被人称作三大郎的汉子,突然笑了笑: “好,就依你所言那就换个其他的。 仙游颜家庄子颜家老祖宗在那儿,颜白定亲的裴小娘子也在那儿,颜家的好些小辈也在那儿,颜相时颜勤礼的儿子,颜育德的女儿都在那儿。 让我想想啊,听说颜白最在乎的就是颜家人,这样吧,明日你们就动身出发,你们去颜家庄子,杀了所有颜家人!” 顿了一下,见无人回话,他语气顿时变得凶狠起来,话里也充满了威胁:“这也是我最后的让步了,如果再做不好别怪我翻脸了!” “可以!” 屋子里又是沉默,过了片刻,这个叫三大郎的又开口道:“裴家娘子不杀!” “不杀?” “对!”三大郎点点头,语气也变得温柔:“这是一个极美的女子,你们又都是勇士,你们不是最爱说美人配勇士么,死了太可惜了? 如果,我说如果有时间你们可以爱怜一下,名门闺女的味道比那平康坊的货色可是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对了,你们完事儿之后记得留人一条命,毕竟是个小姑娘,直接死了就太可惜了!” 说着他突然阴恻恻的笑道:“颜白,你看我对你多好,不是说千年颜家么,不是眼高于顶么?我杀了你所有在乎的人,你还能站得起来么?呵呵呵.....” 众人只觉得浑身一冷,忽然又听三大郎沉声道:记住,这是命令,裴家娘子不能杀死! ” “好!到时候怎么兑现?” 三郎朝着说话的这人抛过去一枚小小的印章:“跟以前一样,拿印章去取就行,还是老地方!” “好!” 钟楼的钟声悠扬地在长安城内回荡,熬了一宿的楠柏皖夹着长刀勾着腰不停地跺着脚搓着手。 跟着他的几个不良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时不时地把冰冷的双手伸到嘴边不停地哈着气,嘟囔着这鬼天气怎么这么冷。 楠柏皖眯着眼看着大安坊走出的居民,忽然他眼睛一亮,喃喃道:“娘的,跟了十多天总算露头了!” 转过头轻声道:“金子,偷偷地跟上那个走墙根的,看看他住哪儿,查清楚后立刻回来找我,记住别被人发现了!” “好!”说罢,不解的挠挠头:“楠老大咱们是不是弄错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啊?咱们查了这么几天到底是为啥?” 楠柏皖笑了笑:“上面的确不同,可是你看他的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应该是何记才出来的样式,一双鞋半吊子呢? 大安坊都是苦哈哈,吃干的都能显摆好几天,这么一双鞋他们会舍得穿?至于为啥,也不怕告诉你,县令怀疑这个人和那驿站的七十三口有关!” ‘啊?’ “你啊个锤子!”楠柏皖拍了拍自己伙计的头:“别想了,等我用大脚踹你是不,还不快去!” “好咧!” 楠柏皖看着金子跟了上去,他转身找了一个避风的墙角,继续守着大安坊。 日上竿头,就在楠柏皖忍不住想眯一会儿的时候,大安坊突然零零散散地走出几十号人,他们虽然刻意的分开,但一看就看的出来他们很熟。 楠柏皖精神一震,看着他们肩膀两边露出来的大辫子,不由的眯起了眼:“原来是胡子啊,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突厥狗?” 望着他们陆陆续续的朝着城门口走去,楠柏皖站起身,快速的朝着衙门走去。 衙门里三个炉子在散发着热气,楠柏皖受宠若惊地接过县令给他倒的一杯热茶:“县令出城的是一群胡子,三十七号人,和他们接头的是长安县驿站的张老三,人称三大郎,是昌荣夫人的护卫。” “昌荣夫人?”颜白不由皱着眉头:“你觉得他们有问题没?” 楠柏皖抬起头,不好意思道:“小的觉得他们就跟自个当初做贼时候一样,总觉得身后有人,总是过于小心。 推己及人,如今是特殊时刻,城里比城外安全,他们竟然还往外跑,小的断定他们不是好人! 他们太小心了,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是却给人一种很紧张的感觉,而且张老三昨儿特意的换了一身百姓的衣衫进的坊,这不是做贼心虚么? 而且今早才出来,依小的看啊这群人非奸即盗。” “做贼心虚?非奸即盗,行啊你,出口成章啊!” 楠柏皖闻言满脸通红,支支吾吾道:“小的祖上也曾是读书人,到了我这一代就完求了,狗脑子里面偶尔能想起点东西,能说,但是不会写!” 颜白笑了笑:“去领赏钱吧,你不会写,但还有儿子不是?好好干,说不定你儿子就是文曲星下凡呢! 我不是说了吗,从今以后就别再想你以前的人生,而是要想着你想过的人生,大大方方做人,以前的事儿就不会有人在乎了!” “谢县令我记住了,也借县令吉言,我家那小子要是能读书识字我就烧香拜佛,祖坟上冒青烟了,文曲星可不敢想,我这苦哈哈的命……” 看着楠柏皖喜滋滋地离开衙门,颜白立刻吩咐道:“大牛,去长安县驿站把张老三抓来!” “要审么?” 颜白想了想:“问他昨晚去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如果说得清对的上那就放了,如果对不上,那就重审,从他们来,这长安就没消停过,我甚至怀疑他们就是和义安王是一伙的了!” “是!” 下午的时候李晦突然冲到县衙,拉着颜白躲到一个僻静之地,突然说道:“你知道这次叛乱的人都有谁吗?” 颜白不由得来了精神:“谁?” 李晦悄声道:“明棋是义安王李孝常,暗棋是右武卫将军刘德裕、统军元弘善、左监门将军长孙安业,滑州都督杜才干,以及众官员不等。 我猜测,他们这一群人才是陛下一直要等着的人,而且魏公被刺杀一事也被潞国公侯公查了出来,原来刺杀魏公的刺客都是义安王的家仆。” 颜白好奇道:“这些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晦喘着气,继续说道:“昨晚长孙安业想要说服代国公李靖起事,一同清君侧,杀魏征,迎太上皇从登帝位。 代国公李公得知消息,当下就控制了长孙安业的府邸,他人也立刻就进宫了,为了自证清白,如今代国公大门敞开,所有家将全部缚手。 在代国公进宫后不久,也就是四更天的时候,所有的五品以上实权官员全被陛下传唤到了宫内!\\\" 李晦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如今所有宫卫全部替换,由左右武卫共同接管,尉迟宝琳成了朱雀门宫卫头领。 左右武卫两路大军已经在长安东西两侧摆好的战阵,至于我怎么知道的,这是我阿耶跟我说的。你就等会吧,一会传旨意的内侍怕就是要来了!” 李晦一连串话颜白还没捋清楚,传旨的内侍就已经到了,看清旨意,颜白立刻聚集起衙门众人,大声道:“所有人三人一组上街巡查,勿惊扰百姓,勿要制造惊慌,即刻起戒严,执宵禁法。 众人即刻起带领不良人,巡查长安城,如有胆敢不听劝诫者,散布谣言者,手拿利刃者,杀无赦!” “得令!” -------------- 颜家庄子里还跟往常一样,裴行俭不止一次地想去长安,都被裴茹给喝骂了回去,她没经历过战争。 但她听阿翁讲过,一旦战争来了,世道就乱了,原来的好人会一下子变成恶人,他们会杀人,会抢粮,会抢财物,会奸淫掳掠! 但在今日。 庄子周边的人突然多了起来,他们看了一眼戒备森严的庄子,然后绕着原路走进了南山,偶尔有胆大的想求个落脚地,话才说出口,一支冷箭死死地定在他脚下。 远处突然有烟雾升起,山坡上的朱丁也慌忙的跑了下来。 “有大军!” 庄子里所有人的心顿时一紧,大伙这才明白今日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往山里跑,原来是大军出现了,现在大伙最想知道的是那大军是叛军还是拱卫皇城的左右武卫的大军。 李恪从颜府里面冲了出来,大声道: “颜师从京城中用飞奴送来了消息,京城城门全部关闭,左右武卫的大军已经出动。 大家小心戒备,一有骑兵来,立刻进山,必须进山!” 李恪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继续道:“县伯还说了,此次叛乱是宫廷叛乱,叛逆者的计划已经泄露,全城已经戒严。 再说一遍,不要进城,不要相信任何人,不要让任何外人进入庄子,等我回来,等我回来!” 朱丁猛地一敲锣,扯着嗓子大吼:“快,快,孩子全部进入屋子,妇人收拾好衣物以防万一,所有的猎狗全部放开,长刀出鞘,猎弓上弦。 汉王贵重,老祖宗年岁已高,庄子里又有妇女老幼,凡是发现有偷窥者,獐头鼠目者,不听劝阻者,全部砍了!!” 颜白估摸着自己写的信已经被飞奴送到庄子,不由得松了口气,庄子那边的人才是自己的命根子,只要他们活的好,自己也就心安。 就在颜白松了口气的时候大牛突然走来,他脸色极其难看:“回县令,张老三招了!” “讲!” 大牛丧着脸:“我…我不敢说!” “讲!” 大牛面色纠结,想了想:“县令,这…这是张老三亲自所写的口供,您…您还是自己看吧!” 大牛躬身呈上口供,然后一直往后退,眼睛却是担忧的看着自家县令。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问题,谁知道竟然问出来长乐王七十三口灭口惨案的幕后指使者,不光如此,还问出他们下一步的计划。 太毒了,太毒了,杀人不过头点地,对待反叛的陛下也没说去辱人妻女,也没灭人全族,可这群人倒好,不但叛国,私通突厥,还想着辱人妻女,灭人全族。 颜白轻轻的把口供叠好放在怀里,默默的站起身来:“我知道,大牛你去忙吧!” 大牛不敢看县令的颜色,他只觉的他想快速逃避,衙门的气息头一次让他觉得浑身发寒。 所有人都走后颜白也准备离开,轻轻的关上衙门的大门,颜白从地上抠出一块儿青砖,夹在胳肢窝下,吊儿郎当地朝着兴禄坊走去! 第47章 长孙安业 长安城外往西三十里的大道上,遮天蔽日的烟尘终于散去,李崇义率领的利州军马和朝廷的右武卫大军隔着数里地遥遥相望,战马嘶鸣,战事一触即发。 尉迟敬德手持马槊冷冷地看着军前的义安王李孝常。 李孝常看着长安失望地叹了口气,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说好的起事儿的狼烟并没有出现,李孝常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一个人骑着马径直跑到尉迟敬德阵前:“我认输,但请放了这些军士,这一路我们秋毫无犯,他们是无辜的!” 尉迟敬德冷声一声:“下马受降,让你的将士,脱甲,弃兵刃,全部跪在地上,他们是死是活由陛下决定!” 山坡上的旗兵开始舞动手里的信旗,三里开外的一旗兵得令也开始挥舞信旗,盏茶工夫,消息就传到长安,也传到宫内。 数名传令兵骑着快马在长安大声传递消息,安抚人心:“传陛下旨意,叛逆已俯首认罪,长安无恙。” 宫内,五品及以上官员正神色各异地跪在那儿,李孝常俯首的消息刚才已经由内侍传达,李二心情大好:“上膳!” 城中百姓已经得到消息,颜白也听见了,但他还在一步步地朝前走着,坚定地朝着兴禄坊走去。 兴禄坊与皇城仅一街之隔,当初颜白第一次上朝的时候路过这里。 他曾打趣道,住在这个坊内上朝的官员能比其他官员多睡一个时辰,颜白也曾想过如果有钱后就在这儿买一栋小宅子。 上朝的头一天住这儿,第二日上早朝就不用这么赶了。 今儿,颜白再次来到这儿的时候整个兴禄坊,此刻已经全部被左右领军卫的军士团团围住。 颜白出现,所有军士的眼光刷地一下定在颜白身上,李德謇看着晃晃悠悠坐过来的颜白,迎了上来。 李德謇是李靖的大儿子,常言说女儿像父亲,儿子像母亲,可常言这个神秘的力量在李德謇面前就是没有用了。 他和李靖长得极像,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样,而且都是能文能武,满身儒雅之气。 在武德殿训练的那会儿,颜白就和李德謇认识,并且关系不错,又因为他和李二是同宗同族的关系,李德謇和李承乾的关系极好! “颜县伯?” 李德謇朝着颜白拱拱手:“今日来所为何事?” 颜白随意的拱拱手:“看你样子有些不开心啊!” 李德謇摇头苦笑:“唉,颜县伯莫要笑我了,想必你也知道发生了何事,昨日右监门将军来劝我阿耶起兵造反。 为表忠心,更显我家无反意,阿耶把府邸大门敞开,家仆也自绑于院中,阿耶更是早早就进宫至今了无音讯!” 李德謇叹了口气:“本就是无妄之灾,全族上下危如累卵,你说我怎么开心得起来?” 颜白看着李德謇觉得这件事儿李靖终于没有保持中立了。 至于府邸大门敞开,家仆也自绑于院中,颜白原先不能理解,但是经过大兄讲了之前的事后,颜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史书里说他,阖门自守,杜绝宾客,虽亲戚不得妄进! 因为李靖这个人有点让人不敢信任。 早在李渊准备起兵反隋的时候,李靖听说了这件事。 他自锁上变,给自己上枷锁,打算到扬州向隋炀帝告发李渊的狼子野心,路还没走到一半,长安被李渊攻破,虽然没死,投靠的李渊,但被李渊所猜忌。 李渊心里当然有气,李靖你我同宗同族啊,你不说话就是了,你选择告发我? 武德九年玄武门之变,李靖经过上次的教训学聪明了,直接选择了自立,这个也不帮,那个也不帮。 结果李二成了陛下,因为他的中立,他这个中立的举措,让他彻底地和李二身边的嫡系成员脱离了。 李二虽然没说,但是或多或少对他有些意见。 如果玄武门之变失败了,李建成上位了,颜白估摸着李靖的日子会更加难熬,李建成他是太子,不出意外日后必为君,有人犯上作乱,意图弑君,你选择中立? 至于长孙安业为什么来劝李靖造反,用脚趾头也想的到,还不是因为李靖的中立让长孙安业觉得有机会。 “颜墨色,你今儿来不是来看兄弟我的笑话的吧?” “长孙安业在府里面?” 李德謇闻言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叛逆之事已经落定,陛下没说话之前任何人不能进!” 颜白拱拱手:“今日来我想找叛逆长孙安业说点事儿,麻烦兄弟行个方便,最多一炷香,一炷香之后我就出来,咋样?” “不能!”说罢歉意道:“兄弟多担待,等这事儿完了之后我请你吃酒,地方你随便挑!” “好!”颜白拱拱手:“我不让你为难!” 说罢,颜白朝着不远处的不良人突然喊道:“孙大,帮我找个梯子来!” 李德謇见颜白铁了心要进去,微微怒道:“颜墨色,你到底要干嘛?” “要干嘛?” 颜白拿着砖头,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怒吼道:“我要干嘛?你知不知道,一群突厥人受长孙安业指使已经去颜家庄子,他们要杀我颜家老老少少,要辱我未过门的妻子,要灭我颜家十几口。 你说我要干嘛?李德謇你说我要干嘛?你以为我有病吗,没事儿撑得慌拿着砖头从衙门走到这儿?来看你笑话?” 李德謇被颜白狂躁的模样吓了一跳,他歉意地拱拱手,语气依旧强硬道:“如此更不能让你进去了,我知道你进去他会死,但他是死是活必须由陛下决定。” “不让进是吗?”颜白从怀里掏出一捆黑色管子:“那我就炸掉他!反正他要弄死我全家,那我就来弄死他全家!” 说罢就从怀里掏出了火折子。 李德謇惊恐得脸色都扭曲了,他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这玩意的威力他见过两次,可长什么样子这是他头一次见到。 他一点都不怀疑颜白在说假话,因为满朝的勋贵都知道这玩意是颜白搞出来的。 既然今儿颜白拿出来了,如果扔进去了,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我翻墙进去,不为难你!我也真的只用一炷香!” 孙大很快就把梯子找来了,李德謇不敢阻止颜白,因为他觉得这个状态下的颜白真的扔进去,如果这个时候长安城内传来巨响,那对整个局势带来的变化谁也说不准。 没有人知道这是朝廷的手段,还是叛逆的手段! 主官不说话,其余兵士自然也不会多嘴,很快,颜白骑在了围墙上,他现在把梯子往上抽,准备到院内再下去,砖头他也没舍得扔,依旧夹在胳肢窝底下。 “他叫长孙安业,他是当朝国舅!” 望着李德謇,颜白突然笑道:“盛世即至,日后若我为主将,敢兴刀兵者,死!姓什么都不行!”一个死字儿是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声音不大,但那沉沉的杀意却让人遍体发寒。 李德謇看着颜白,他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真正地认识过颜白,这一刻竟是如此的陌生。 李德謇痛苦地闭上眼,他知道长孙安业今日一定会死,他低声喃喃道: “胡内侍,麻烦您进宫一趟,陛下在就告诉陛下,陛下在忙就告诉皇后娘娘,最多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我也只能拖一炷香的时间!” 胡凳内侍摆摆手,一个小内侍翻身上马,快速地朝着宫中飞奔而去。 此时,往山里逃难的百姓越来越多了,他们看到了大军,也听到了他们高喊着的-清君侧,诛魏征,迎太上皇登帝位。 朱丁把一具破烂的尸体扔到了一旁。 刚才就是这个人领头,带着几十号人想冲进庄子,双方还在试探的阶段,陈摩诘带着几个小的突然就冲了出去。 他认为这是他大兄的地方,就跟在室韦那一样,任何敢觊觎部族的人都得死。 陈摩诘认为在这儿也是一样,他有绝对的理由替自己的大兄来保护这个地方,他以为朱丁他们是农夫,他根本不知道这些人个个都是老杀才。 他们手拿短剑,发出刺耳的怪叫声就冲了过去,很有章法地就把这个领头的人放倒,然后这几个小子拿着短剑就胡乱猛戳。 杀完人他们嘻嘻哈哈地又跑了回来,然后寸步不离地守在裴茹的身边。 毛伊罕举着弓箭蹲在树上,她小脑袋又多了一个问号,她实在想不明白陈摩诘的娘也是这么年轻? 虽然想不明白这个,但是她明白,这个人她得保护好,因为是陈摩诘的娘,不久之后也会是她的娘。 饶是朱丁杀了人不少,可是看到这几个小子杀人他却莫名的胆寒,个个面容平淡,好像杀死一个人就像渴了喝水一样平常。 众人却觉得这几个小子怎么这么邪! 朱丁不知道这几个小子在什么地方长大的,如果他知道他们是在哪儿长大的说不定就能理解。 多部族,多民族,每天都在干架,丢羊干架,抢草地也干架,砍价砍得好好的突然也干架,甚至一言不合就干架。 在他们那儿没有哪一天不死人的,在他们那儿好人是活不下去的,你不狠,你就得死。 这一波人被吓跑了,然后又来了一波,颜家庄子人人酿酒,他们虽然喝不起,但他们知道这庄子富得流油。 看着有备而来的一伙子人,看着他们手拿的弯刀,和摆出的阵势,朱丁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第48章 别冲动 “突厥语!” 长脸盘看着陈摩诘轻声说道:“是突厥人,他们说要把这里人的全部杀死!”说着不解地挠挠头:“咱们都走了一年了怎么还有突厥人啊,他们的部族都打到了这儿吗?” “确定么?” 长脸盘点点头:“他们现在在商量是冲进来还是等到夜里偷偷地摸进来!” 陈摩诘打了个呼哨,树上的毛伊罕点点。 一年的相处中他们有了自己的交流方式,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知道要干嘛,她慢慢拉弓然后对准了队伍最前面那个戴着兽皮帽子的壮汉。 这个突厥人气势最强,穿得最好,看着像是头领。 “突厥人!” 朱丁缓缓地拔出横刀,面色也变得狰狞起来,突厥人残忍嗜杀,只要他们进了庄子,只要他们势大,这庄子将不会有活人。 他举起左手,所有人心神一紧,他们都明白,只要朱丁的手向下砍下,那就是要冲锋。 就这时候,一个突厥人突然喊道:“喂,庄子的人,敌人破城了,我们是长安的商户,逃命来的。 我们这有钱,也有宝石,想从你这儿换点盐巴,你看行吗?你来看看,宝石你可以挑几个喜欢的!” 朱丁闻言狞笑道:“突厥狗,放你祖宗的屁,破成了你们还能逃得出来?呸,突厥狗,这么些年了还是不长脑子!” 那边突然一静,片刻之后就是叽里咕噜的说话人,朱丁听不懂,庄子的人也听不懂,突厥人以为这庄子的人也听不懂,他们直接就在桥头堂而皇之地商量战术,但谁也想不到长脸盘能够听懂。 腾远好奇道:“长脸盘,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决定十人拿着木板做盾牌冲锋,二十人为中锋,剩下的人十三人用长弓,冲进庄子后就杀掉所有人!” 腾远闻言,也不敢耽搁,直接跑到朱丁身边,悄声道:“朱大叔,要小心,他们决定十人拿着木板做盾牌冲锋,二十人为中锋,剩下的人十三人用长弓,要杀死咱们所有的人!” 朱丁不可置信道:“你们能听懂突厥狗说的话?” 腾远挠挠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长脸庞:“我听不懂,长脸庞能听懂,他给突厥人当了三年奴隶,他听得懂!” 裴行俭好奇地看着这一群才来庄子的,他想不明白师父是怎么找到这么奇怪的人的。 朱丁深吸一口气:“准备!兄弟们,汉王在此,老爷子在此,主母也在此,要拼命了!” 裴行俭见状,赶紧道:“朱大叔,师父说咱们不能死人!” “小俭,刚才你听见了,那是突厥人!”朱丁看着裴行俭:“比畜生还没人性的突厥狗!” 裴行俭从怀里掏出一根黑管子,低声道:“师父走时跟我说了,人多的时候用他就行,越多效果越好,我刚才听到了,这伙儿是突厥人,四十多人呢,不少了!” 朱丁看着这黑漆漆的管子怀疑道:“这玩意能行?” 裴行俭不管能不能行,他此刻已经点着,他等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了,足足煎熬了快一个月了,看着管子呲呲地冒着黑烟,赶紧塞到大肥手里,吩咐道: “大肥快,扔到那一堆人群里!” 这一年里大肥最喜欢赶鸭子和大鹅回家,好多鸭子太傻,天黑了不知道回家,大肥就主动承担了这个活。 他就往河里扔石头把鸭子赶出来,开始的时候总是不准,他力气又大,总是有鸭子被他砸死了,所以那段时间去颜府的路上,总能看到大肥拎着一只死鸭子往家里走。 大嫂虽然气,但也不舍得骂大肥,就给大肥说要扔准点,力气小点,别用石头,用石子就行。 大肥是一个纯粹的人,心思很少,但他如果决定做好一件事儿的时候,他就认准了要把这件事做好,那段时间他就天天扔石头练准头。 因为这个缘故,他练就了一手扔石子的好活,可以说五十米内他想扔哪儿就扔哪儿,大肥接过管子,站起身抡圆了膀子就甩了出去,这时候只听到裴行俭大声道: “所有人趴在地上捂耳朵,快!” 没有人捂住耳朵,因为他们不知道好好的为什么要捂着耳朵,但是大肥和李恪却是很听话,一下子趴在地上,死死地捂住耳朵。 轰! 一声巨响,众人只觉得庄子都晃了晃,耳朵嗡的一下,整个世界一下子变成了无声的世界,远处仙游寺的玄奘突然睁开眼。 他觉得这个声音有些熟悉,黑水桥被雷劈断的那晚他听到的就是这种声音。 他心里明白,这沉闷却狂躁的巨响不是雷声,雷声乃是天地之声,至刚,煌煌正气,震慑万物,这声音很像,但它不是。 长脸盘抓着腾远的手,不可置信道:“这…这打雷了,突厥人被雷劈死了……” 朱丁晃了晃脑袋,看着少了一半的突厥人,他虽然不明所以,但是左手还是劈了下去,接着他就冲了过去,身后的府兵也跟着冲了出去,突厥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活着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 “这是惊雷,曲池的惊雷,唐狗骗人,颜白根本就不在长安,颜白就在这庄子里面,惊雷术只有颜白会,颜白,你出来,颜白你出来,他们是在杀人灭口,借刀杀人,长生天啊……” 朱丁一刀砍下这癫狂突厥人的脑袋,他拎着人头大声道:“他们是杀我大唐百姓的突厥狗,死了的全都把头砍下来摆在桥头,没死的卸掉嘴巴骨头,再挑断手筋脚筋,一会儿立个桩子,全部绑上去。 呸,贼他达的,老子要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看看,看看这些人的下场,等叛贼被杀完了,长安城也开了,全部把舌头割了,拉过去卖钱!!” 颜府颜家老爷子揉了揉耳朵:“冬天打雷,明年年景不好啊!” 裴行俭壮着胆子也走了出去,死死的咬着牙清点着人数,李恪想了想也跟了出去,两个护卫也连忙跟上,长刀出鞘,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一切活着的东西,他们生怕汉王有一丁点意外。 片刻之后,两个少年趴在桥头狂吐! 李恪强忍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恶心的画面,看着裴行俭:“你为什么要出去?” “我要让自己不害怕!” 李恪好奇道:“为什么?” “师父一直对我说让我一定做一个别人不敢欺负的人,他告诉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别人一动心思,他想欺负你,他想占你便宜,他一见是你就会害怕的人。 我问他那我是不是就成了恶人?师父说,记住一句话就可以了! 因为我不懂,所以我才想着冲出去,想着让自己有一颗强大的心!” “哪一句话呢?” 裴行俭看着李恪:“我师父教我的我凭什么告诉你!” 李恪想了下:“他也是我的先生!” “师父说,恪守底线,明自我,对敌人残忍,对弱者仁慈!” 李恪沉思了片刻,突然朝着裴行俭拱拱手,突然低声吟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损不足以奉有余。” 裴行俭不可置信道:“你已经懂了?” “懂了!但又不全懂,明日我去找老祖宗,他会把我不懂的给说透!” 裴行俭看着李恪,酸溜溜道:“早知道不告诉你了!为什么我就不懂呢?” “明日我叫你一起去听?” 裴行俭摇摇头:“你是汉王,那是你的道,我是裴行俭,我要悟我自己的道!” 腾远使劲地挠挠头,他发现这两个比自己小很多的人,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他烦躁地挥出长刀,抓着大辫子提起来一颗人头,甩了甩,什么狗屁的道,道是什么? 颜白看着笑眯眯的长孙安业,把胳肢窝下的砖头往上提了提,于是也笑眯眯地看着他。 “颜县伯别来无恙否?” 长孙安业站在台阶上,把手插在袖笼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翻墙而来的颜白。 颜白歪着脑袋看了看他:“托您的福,我过得还不错!可您就不咋地了,如果没错的话,过不了几日你这辛苦一辈子的大宅子就成了别人的,不知道多少钱,如果价格合适的话我倒是想出手!” “颜县伯想说什么?”长孙安业依旧笑眯眯的,可苍白的脸色一点都不自然,他在害怕。 想想也释然,这样一个为了一点家财都能把自己的哥哥和年幼的妹妹都赶出家门的人,应该是最没底线的人,也是最没有骨气的人。 他现在装着视死如归的样子是他最后的面子,可颜白却不打算给他一点面子。 “我想说!”颜白看着长孙安业:“你死了一了百了,你觉得齐国公会放过你?别忘了,当初可是你为了一点家财就把人家赶出家门的呀!” 长孙安业收敛起笑容,寒着脸看着颜白:“你这小儿,今儿来是专门笑话我的么?” 颜白从腋下取出砖头:“小子今儿来是想要了你的狗命!” “哈哈哈!”长孙安业大笑地走下台阶:“我好歹也是长孙,陛下没说话之前你能奈我何?小儿,来,我脑袋就在这儿,有种你往这儿砸?来……啊……” 颜白一砖就拍在了长孙安业的脑袋上,看着长孙安业到底,颜白扭头看着李德謇:“你给我作证啊,他让我砸的!” 长孙安业没想到颜白这小儿真敢出手,当下怒道:“有种砸死了我!” 颜白朝着李德謇耸耸肩:“你看啊,他又让我打死他!” 李德謇死死地抱着颜白的腰:“别冲动,别冲动……” 第49章 除官 长孙安业揉着脑袋站起身,他看了一眼李德謇,又看了看颜白:“李德謇你松手,我今儿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拍死我!” 李德謇怒喝道:“长孙安业你够了!” 长孙安业猛地转过头,凶狠地盯着李德謇:“李德謇你大胆,什么叫我够了?” 长孙安业冷哼一声:“要不是你的好阿耶李靖绑了我,又去宫告密,我辛苦布了一年的局势怎么会功亏一篑? 宫廷护卫在我手,外有大军压境,他李世民拿什么跟我们斗! 李德謇你要记住,人都是要站队的,也都是要选择的,但在我眼里,你的阿耶就是一个没骨气的墙头草,这一辈永远都将活在猜忌当中。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李德謇愣住了,颜白趁着李德謇心神失守上去又是一砖头,然后看着长孙安业无辜道:“你还不相信么?” 长孙安业年纪不小了,这一砖头拍下去,他缓了好一会儿才爬起身来,他摸了摸额头,又看了看掌心的鲜血,他笑道: “小子,赶紧去仙游吧,这个时候了,说不定你的那漂亮小娘子,你的那老爷子,你的那些小辈全都没了……” 颜白看着长孙安业,平淡道:“我在长安,我的几位大兄也都在长安,我们没死,那颜家依旧在。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族人很多,我也直白地给你说了,但凡他们出了一点事儿,我会加倍还到你的族人身上。 我们都说生死大事儿,其实小子认为死亡反而是解脱,闭上眼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小子听闻长安富人家流行换妻游戏,我又听说你的几个姑娘长得不错,小子一定要努力地娶到手,然后,嘿嘿嘿……” 颜白害羞地笑了笑:“你的儿子孙子我也不会放过,听说你的小妾很多,想必你也听闻长安有秘药,只要喝进去,人就会变成野兽,脑子里全都是苟且之事。 你说我把你的儿子和你的小妾关在一起?” “哈哈哈!”颜白看着惊恐的长孙安业轻声道:“这个活法是不是比死还难受呢?我的手段很多,我就是说了两种而已,所以我很期待结果,也期待着我该如何去做!” 李德謇惊恐地看着颜白,他实在想不到这么恶毒的主意会是从颜家人嘴里说出来的。 长孙安业回过神:“陛下不杀我,没有人敢杀我,而且我也死不了,杀我,陛下也会落下个恶名,因为我姓长孙,我是当朝皇后的兄长! 来,颜白,仙游的事儿你也知道了,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但是你还是不敢杀我,来啊,用砖头拍死我!” 颜白笑着挥手:“这可是你说的,你这要求可真是奇怪哦!” 一板砖又拍在长孙安业的脑门上,长孙安业再次倒地,他以为他依旧能站起身来,可回过头,颜白已经骑在他身上,一板砖直接就拍在了他脸上。 一砖接着一砖…… 长孙安业看着颜白的模样,他终于醒悟过来,原来颜白真的要杀了他,他想求饶,他想高喊皇后娘娘救命,可他已经说不出来了! 剪刀在一炷香之后来的,进门他就看到颜白在拍长孙安业! “要救人吗?”胡内侍忐忑道:“这是皇后娘娘的大兄,不能死在这儿!” 剪刀内侍看了一眼胡凳,轻声道:“知道路上为什么会耽搁一会儿么?” 胡凳闻言不由的弓腰:“总管教我!” 剪刀内侍笑了笑:“不是什么都需要别人教你,你不是木头,要会想,不然哪天说不定就惹恼了贵人,一下子就死了!” …… 剪刀打马进宫,快步跑到李二身边耳语一番,刚有点笑容的李二脸色瞬间就变了,他一把扫掉案桌上的餐食,怒吼道:“颜白好大的胆子,宫卫何在,把颜白给我擒上大殿来!” 萧瑀赶紧出列,忐忑道:“陛下,可是还有不妥?” 李二扭过脸悲伤道:“颜白把长孙安业给活活的打死了!” 长孙无忌闻言往嘴里塞了一口肉,看了一眼坐在陛下右后侧记史的颜师古,见他满脸的诧异和不可置信。 他眼眸闪过一丝不解,这几天颜家几人都在宫里忙碌,而且反贼计划暴露也是早间才知道。 那会儿知道有长孙安业的时候长孙无忌还觉得陛下会很难办,杀之不妥 ,不杀反贼不足以震慑众人,说不准长孙安业还死不了。 可是,陛下登基才一年多,如今已经有两王造反,如不用重法,那日后岂不是更多?是不是不顺心都要出来造反,然后依旧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这次造反的有自己的大兄,而自己呢,不但不能说话,还得给长孙安业求情。 可不承想,颜白竟然把长孙安业给打死了,不但解决了自己的苦恼,也让陛下没有了苦恼。 可长孙无忌又想不明白了,颜师古没出去过。 颜家里颜师古是博学的一个人,也是对朝堂风向最清晰的一个人,如果颜师古没教,这颜白好好的万年县不管,跑到长安县的兴禄坊把长孙安业活活打死? 说出来谁信啊? 颜白走到殿中,看着众文武百官,颜白深吸一口气,朝着陛下行礼道:“臣,颜白拜见陛下。” 李二高坐殿上,居高临下,寒声道:“你知道长孙安业是什么人吗?” “臣知道,长孙安业是反贼,是叛逆!” 李二红着眼睛,怒喝道:“颜白你好大胆子,长孙安业虽然有罪,但也应该由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审判定罪之后才判生死。 你好大胆子,自己的万年县不管,跑到兴禄坊,还翻墙进去把人打死了?你这么做,让朕脸面何存,让国法何堪?” 说罢,叹了口气:“颜白,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实话说来,你为何打死他!” 颜白抬起头掷地有声道:“臣不想打死他的,也没想过打他,谁知道这叛贼把头伸过来让我用砖头打他,臣见他言辞真诚,我想着他总是要被陛下砍头的。 可能这是他临死前的愿望。 死刑犯临死前还吃顿饱饭呢,圣人也说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都求我了,我当然得满足他啊,就拍了一砖头!” 朝臣议论纷纷,温大雅忍不住暗暗点头,李孝恭和李绩有些忍不住,只好低下头偷偷地笑,颜师古也放下了担忧,颜白这么做没错,只要咬死叛逆二字就立于不败之地了。 可他想不明白颜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李二闻言怒火更甚,把案桌拍得砰砰响:“他是激你的,你难道就不知道?你难道就看不出来? 你难道是傻子吗?” 颜白梗着脖子:“臣脑子笨,没看出来!” “好!”李二咬着牙:“朕暂且信了,那朕再问你,他让你打他,你为何打死他?” 颜白岿然不惧,沉声道:“打了他之后,叛逆又跟说,让我有种就杀了他,臣想了想,臣是有种的。 虽然他的这个要求极其地让人费解,但是臣决定得满足他,反正最后都是死的,臣就把他按在地上,用砖把他拍死了!” 李二狂躁地站起身:“内侍何在?” 剪刀慌忙的站起:“陛下,奴在!” “如此置国法于不顾的官员,非我百姓之福,去脱了颜白的官衣,摘了颜白的官帽,吏部,即日起除去颜白万年县令一职。 万年县官位待定,等年终官员考核之后朕从中择选可靠之人。” 颜白没有丝毫的波动,等官衣,官帽,挂饰被摘取完毕之后,颜白从怀里掏出张老三口供,双手捧起: “陛下,事因皆出于此,叛贼长孙安业私通突厥,长乐王妇幼灭门惨案也出自此人之手。 今年年初他就开始挑拨长乐王,长乐王事发之后,因害怕暴露自己,害怕长乐王妻幼在朝会指证他,以粮食,铁器,匠人交换突厥死士。 于今年五月三十一日对他们实行灭口屠杀。 臣今日怒杀长孙安业,也事出有因,在昨日清晨有不下五十突厥死士前往了仙游,他们受长孙安业指使,准备对我颜家实行灭门,对我未过门的妻子欲以禽兽之举。 臣大怒,遂有此举。” 颜白抬起头笑了笑:“我知道陛下为难,但臣不后悔,如果还有机会选择一次,臣就不用砖头了,臣准备用刀片,一刀刀的活剐了他!” “臣恳请陛下!”颜白双膝跪地:“恳请陛下让我回仙游看看,看看我家阿翁,看看我家幼小,届时无论结果如何,臣自当缚手回京,是生是死,任由陛下发落!” 颜师古闻言双手一抖,一坨大大的墨水滴在已经快写好的起居注上,墨团发散开来。 颜师古把写好的记载揉成一团,塞到怀里,然后重新提笔,他写道:贞观元年十二月戊申,利州都督义安王李孝常长孙安业等谋反…… 李二挥挥手,胡凳子内侍躬身退出宫去,他明白,陛下是让他去看看! 颜白感激地俯身拜了下去,在家人的生死前,颜白觉得尊严不要也罢! 李二深深的看了一眼颜白:“来人,把颜白关到大理寺狱中,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审判择日审判!” 没有人给颜白求情,连最喜欢的颜白的河间郡王李孝恭,大师兄温大雅,都没说什么,他们看得很清楚,李二虽然剥夺了颜白的官位,但是却没有让内侍取走他赏赐给颜白的剑。 如今这把剑依旧挂在颜白身上。 说明什么,他们心里清楚,此时不说话的就是最好的,等把义安王谋反的事情解决了,颜白自然也就无事了。 第50章 尘埃 二兄颜相时是礼部侍郎,在家里礼法相关的学问都是他来给大家讲的。 也不知道他是学法的缘故,还是性格使然,二兄的话很少,时刻都皱着眉头,导致昭语和昭言这两个娃非常的怕他。 他也知道不好,好不容易调整自己,想给两个儿子亲近一下,他就笑了一下,把昭语和昭言吓哭了。 颜白记得二兄曾给自己讲过,大唐的监狱有两个。 一个是御史台狱,也叫做台狱,里面关着的都是御史弹劾的官员以及皇帝交办的大案要犯,李孝常一家子关在这里面。 另一个就是大理寺狱,也就是颜白现在被关着的地方,这里关着的人就很杂,朝廷各部、司、寺、监的犯罪官吏,还有京城流刑以上的重犯。 以及外地押至京城的钦犯。 颜白住着的是单间,有窗户,但是窗户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厚重的木门一关上,外面什么样子都看不到,他们说什么你也听不清,因为密封性很好的缘故,又或许关押的人很多。 大理寺狱里面竟然不是很冷! 就是发霉的味道实在太上头了。 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颜白有些失望,因为在这里没有找到那些说话又好听,个个都是人才的狱友。 “庄子安然无恙!” 颜白看到裴行俭丑字,一个人蹲在牢房的角落忍不住哭出声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大量的负面情绪和能量释放了出来,颜白趴在那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红翎兵把长安无虞的消息很快地就传到了各处,城门也照常打开,百姓也能正常地出去,只不过比平时严格一些,检查的也多了。 百姓们觉得无所谓,只要没有人来要他们的命,他们可不管谁当皇帝。 如今愁云散去他们开心地照常进城,照常去做生意,而且街上的人比以往的时候多了太多了。 可万年县衙门里却是愁云一片。 就在刚刚,吏部的官员取走了县令的官印,简单的交谈中众人也得知了颜白被陛下关到了大理寺狱的消息,也知道颜白被陛下除去了万年县县令一职。 正因为此,衙门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万年县不管谁来管,按照官场的规矩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这一批人多多少少会成为被剔除的那一部分。 杀鸡儆猴,下马之威吗? 可大伙实在不希望换人,这好日子才开头,如今煤球煤炉子又开始大卖,桌椅板凳已经走入寻常百姓家里,场子也是越铺越大。 衙门每个人都喜欢这种赚钱的方式,不用跟以前一样想着法子去用手里的职权捞钱,这钱拿着放心,花着也放心。 光是每个月的分红就能衣食无忧,结余颇多。 可如果换了个县令,他要不管这些倒还好,如果管了,那真是一下子回到以前了,可要他不管那可能吗? 什么都照旧岂不是显得他很傻?岂不是显得他没有作为? 大牛看了一眼众人:“叹什么气,我们是朝廷的官员,大家如果一直这样,要是被御史知道了,颜县伯不好过不说,大家也不好过!” 萧文石敲了敲桌子:“今大早我借着给裴府送炉子的机会找了裴通议聊了一下,其实事情也不是咱们想的那么悲观。 县令虽然被免去职责了,看似失去圣恩,但是陛下并未取走赏赐给县令的佩剑。 所以啊,大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句难听的,如果真的来了新县令,他大手一挥,我们还有反抗的余地?我们还能抗拒他的命令?” 说着萧文石看了看老董:“喂,老董,县令对你最好,你倒是说说啊!” “你都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萧文石鄙视地看了老董一眼:“别装了,县令没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一样,开始以为你后台硬,后来才知道果然硬,你竟然是百骑司的,可把人给吓死了。 我还好奇崔先怎么那么容易舍弃这个位置呢?原来是害怕你啊! 萧文石叹了口气:“唉,说说吧,都是自己人,咱们又没有别的心思,就是担心县令!” 老董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只知道先前陛下想让县令担任少府监,县令虽然拒绝了,但是官印却由宫里内侍送来了,没有官衣,没有吏部发文。 我猜想陛下是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来落定这事儿,为什么这么做想必你们也知道。 如此年轻的四品下官职,国朝未有之,虽是清贵官职,不如县令实权,但却直接由宫内管,脱离三省,依我看比之县令也不遑多让,而且这个官位必是陛下信任之人。 所以我断定县伯不会出事儿。” “可是!”老董摇摇头:“长孙安业毕竟是皇后的大兄,虽然和皇后关系不好,但是宗室一事儿本就难做,九年已经出了那一档子事儿,陛下不愿意在这件事儿上给天下一个不好的榜样……” “打住打住!”萧文石站起身:“这事儿我不听了,我去忙了!” 大牛瞪了一眼老董:“说县令就说县令,你往这面扯干嘛,你敢说,我们敢听么?我去巡街了。 最近有一批叫什么羽绒服的物事来了,还是颜家庄子的出来的,我得去帮帮忙,顺便看看老兄弟!” “等等我!” 大牛和萧文石齐声道:“你还是守着衙门吧,跟你一起走总觉得一直冒冷汗!” “对了!”大牛走到了门口突然回头:“那个什么三郎吊死吧,就挂县衙那边,现在天冷不容易臭。 你的字写得好,事因你就编写一下,这么好的立威机会,不用白不用!” “唉!老董叹了口气:“又要我说,我说了你们又不敢听,真的是……” 大牛去了东市,最近的几天东西两市都开了一家叫做大鹅的铺子,铺子主要出售和收购各种兽皮。 十一月初就开业了,主要买卖就是卖什么羽绒服,羽绒裤,羽绒坎肩,还有什么兽皮手套,但是生意不怎么好。 如今正式开业,店铺准备了很多活动,有抽红包,红包里面有钱,一文钱到一千钱不等,只要你在店铺买任何一件东西都能抽。 还有撒铜钱,还有打折活动,孩子来了说句吉祥话也能得一颗糖吃。 店铺门口的人很多,但是买的人却很少,都等着看人抽奖,陈摩诘站在店铺门口大声地吆喝着:“最新的保暖神器,欢迎试穿,只要不暖和,押金不但给您全退,还额外地多给您五十文钱赔偿……” 这些话本来该是陈书海喊的,奈何这家伙绣花枕头,人一多,他喊的声音还没月子娃的嗓门大。 陈摩诘这么一看不成,问清楚要喊些什么,他扯着嗓子开始叫唤,腾远也是个人来疯,他听了一会儿也跟着喊。 胥府管家穿了羽绒坎肩走了一圈,眼睛一亮,挤过人群,拱拱手:“掌柜的我买了,多少钱?” 腾远笑着拱拱手:“承蒙您惠顾,今儿您是头一个买,给您打个折扣,原本一千钱,今儿您五百拿走就是了,如果穿的舒服,劳烦您老多多给咱们宣扬!” 胥府管家笑了笑:“我家小郎君身子瘦弱,不知有没有他能穿的?哦,你看我这记性,忘了给掌柜的说,我家主上是门下省录事。” 说罢笑了笑:“说来惭愧,身份不同,这衣服的料子嘛,还有这个价格嘛,当然…呵呵你说是不是?” 腾远心里了然,不就是一个七品小官么,在长安屁都不是一个,自己姐夫就是监察御史,这话是他说的。 他还说长安最牛气的官就是两县的县令,七品的实权官,权力比在五品的官员还大,这位,一个虚名的七品而已,这是又想要好的,又不舍得出钱。 闻言腾远拱拱手,附耳轻声道:“好叫贵人知道,这生意小的就是一个打杂的,背后的人吗?”腾远看了看宫墙:“您听说过汉王吗?” 胥管家一惊:“当真?” “您老看我有几个脑袋?敢在这个事儿上胡说?” 胥管家拱拱手:“小掌柜,最好的给我来七套!” “得!您稍待!” 大肥也来到了长安,他先去了东市,在那里他没有找到颜白,他又去了县衙,在那儿也没有找到颜白,于是他又去了裴府,在那儿也没有找到颜白。 他不知道颜白去了哪儿,他突然想起颜白是不是进宫了,他觉得颜白就是进宫了! 于是他又找到先前送颜白进宫的那个宫门,蹲在远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紧闭着的宫城大门。 裴行俭去了大理寺狱门口,他坐在太阳底下,看着紧闭着的监狱大门。 裴宣机因为在守孝,他趁着城门开了,带着一众家仆离开了长安,看着方向是前往仙游。 在半途,一众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前往了仙游,另一部分换了身衣衫,骑着快马很快地消散在众人视野里。 昌荣夫人被驱离了长安,太上皇的那个宫里已经待不下去了。 自那日李孝常造反,陛下以保护太上皇尽孝道的由头,把太上皇身边以及张婕妤妃子身边的所有的宫女护卫太监全部换掉了。 太上皇短短几日就变了一个人,整个人变得极其的狂躁,稍有不顺就杖毙左右,好好的一个人眼见的颓丧起来。 整天就知道饮酒,找好看的宫女,躲在自己的大殿内骂贼老天。 昌荣很害怕,她明白在太上皇的眼里她什么都不是,于是她趁着局势已经稳定,带着家仆出宫去了。 在今日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到太原府,回到自己的家,一行人走到三原县天色已经黑透了。 她们在三原县驿站里度过一夜,第二天天亮就出发,当他们一群人走到一个名叫夹子沟的地方,所有护卫不约而同的拔出了刀剑。 “裴宣机?”昌荣夫人脸色都变了,那惊恐的样子仿佛大白天见到了鬼一样:“裴中护你要做什么?” 裴宣机笑着下马,儒雅道:“你说我要干嘛呢?虽然我并没有继承我家老爷子的武勇,但是血性我还是有的,真的以为我就是一个泥人,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辱我祖上,毁我名声,乱我气节?” 说罢裴宣机拱拱手,语气一下子变得森然起来:“人在做,天在看过,今儿来就是请昌荣夫人上路的!” 第51章 李恪的心思 颜白没有想到第一个探监的人竟然是李承乾。 当李承乾隔着大门大声地问颜白独孤九剑是哪九剑的时候,颜白整个人都不好了。 按理说探监的人来看望不都是会带点好吃的么?然后说一些安慰的话语么,上来就问什么是独孤九剑,这倒是什么鬼? 说实话颜白也不知道什么独孤九剑! 颜白没好气地站在门缝处:“太子你来看我就是为了这个?” 李承乾惋惜的看着这个厚厚的门,小曹内侍的肺都要气炸了,这大理寺监牢的人真是没有眼力劲儿,太子来都不开门,这些人狗脑袋也是顶着不舒服了,看样子日后得砍了。 李承乾有些伤感道:“舅舅死了,母后哭了,她说舅舅先前对她不好,天下人都知道,如今死了。 不明白原委世人会认为是母后所为,认为她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而且对陛下的名誉也不好。” “太子,你到底要干嘛?”颜白有些不耐烦:“如果来就是跟我说这些东西,我现在没心情,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再给我讲讲故事吧,令狐冲学了独孤九剑之后呢?还呆在思过崖?” “上次不是说了吗,令狐冲因下山触犯华山七戒,师父岳不群罚其在思过崖思过一年,令狐冲把她的剑挑飞到了悬崖底下,林平之去捡了回来。 所谓情到浓时比纸薄,也正是这个时候,林平之就和岳灵珊慢慢地好上了!” “这一章讲完了?” “完了?” “这么短?” “短短的不也是很可爱么?” “我不信,你在胡乱地讲故事,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一年的时间就变心了?” 李承乾气坏了,他最喜欢俏皮的岳灵珊,现在突闻岳灵珊变心了,他竟然有些接受不了,拿着大脚疯狂地踹门: “故意的,颜白你绝对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让我难受,我不信,我不喜欢,你重新讲!” 颜白幽幽一叹:“太子,你认为人的感情能扛得住多久?” 李承乾一愣,这个问题他没想过,歪头看着小曹内侍:“小曹,你说多久?” 小曹是个妙人,闻言大声道:“奴对殿下的情感是生生世世的,这辈子,下辈子,奴都愿意服侍着殿下。 别说奴了,天底下任何人只要见了殿下都会对殿下死心塌地,女子也是如此!” 李承乾扭头道:“颜白怎么说?” “故事,这是故事,故事,你非要当真我怎么说?”颜白无奈的大吼道:“开始都说了,纯属虚构,虚构的,虚构的!” 李承乾闻言讪讪道:“那你说说她为什么要变心?” “感情是需要维护的,当然,我也相信世间有着唯一不变的感情,至于他为什么会变心? 我觉得吧,在特定的时候,林平之给了令狐冲没有给到的感情,所以岳灵珊会觉得林平之很不错,然后就那样了啊!” “唉!”李承乾叹了口气:“听你讲故事我心里真难受,早知道就不来了!” “对了”李承乾又说道:“汉王今儿回来了,他找了父皇,听说在给你求情。我今儿能来看你,也是因为要到年底的缘故,难得清闲,所以就来看看你!” 颜白很感激李承乾的挂念,轻声道:“你知道,我要被关到什么时候吗?” 李承乾摇摇头:“我觉得应该快了,马上就年底了,回京的官员比较多,有些是你几个兄长的学生,有些是你老爷子的学孙,他们在上书。 都说错不在你,诛杀叛逆无罪,这些人很厉害,父皇看折子都看得头疼,有时候气得直拍桌子,饭都吃不下!” “你的脚没事吧?” “什么意思?每次都会扯到我的脚,我的脚好好的,你放心!” 颜白松了口气:“不舒服的时候记得求医啊,下马的时候注意点,走台阶也注意点,没事儿就找孙神仙给你做个检查。” 听见李承乾在笑,颜白有些生气:“笑个屁啊,我没跟你开玩笑!别到时候后悔……” 李二揉着脑袋,抬起头看着殿前高了寸许,又黑了许多的李恪,轻轻地靠在软垫上,笑道:“翩翩公子变成了黑蛋蛋,怎么样?后悔了没?” 李恪笑了笑,很是自然地从内侍手里拿过茶壶,看了看一旁的羊油,蒜末,葱段眉头微微皱起,轻声道: “把这些大油之物都撤了,孙神仙说这些东西不好,去寻点干茶来,今天我要给父皇喝点别的。” 李二看着忙碌的李恪,笑道:“哪儿不好?” 李恪拿着热水冲洗着杯子,笑道:“孙神仙说茶性温,性和,羊油味甘、性凉,虽葱和蒜都是性温之物。 但再加香料和这些东西就会有些冲,偶尔喝喝还好,常喝就难以克化了,对身体无益,甚至会有损伤!” “在庄子里你还学医了?” 李恪摇摇头:“有这么个课程,因为才开不久,现在学的都是知道什么食物会相克,还有辨别有毒无毒之物,认识草药这些。 这些都是颜连翘医师所讲,孩儿也学了一些,但浅薄得很!” 李二看着胆气大了许多,敢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李恪笑道:“还没说后悔了没?” 李恪又摇摇头:“不后悔,那儿挺好!” 说着怯怯地看了一眼父皇,带着些许的期盼轻声道:“我在那边盖了一个小楼,也种了很多兰花,今年种的桂花也开了,回来的时候腊梅花也开了,今年祭祖父皇能不能和母妃去看看?” 李二听着这些话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些酸酸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期盼的李恪,点了点头:“好!” 李恪开心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接过内侍拿来的干茶,熟练地洗茶,冲茶,然后给父皇倒了一杯清茶: “这个喝法孩儿很喜欢,开始的时候味道有些苦,但稍后就会有淡淡的回甘。” 说着李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孙神仙说不让我多喝,他说喝多了容易睡不着,所以孩儿每次都只喝一点点。 如果父皇喜欢,这次我回庄子就去弄点茶叶,颜县伯今年花了大力气进山采的野茶,老祖宗都说好。” “你长大了!” 李二从头到尾认真地打量一遍李恪:“如果我闭上眼,我会以为跟我说话的是颜白那小子,你和他说话的口气简直太像了,甚至连眼神都有几分相似。 而且你对父皇也开始耍起心眼了!绕了这么大一圈,你也是来给颜白求情的吧!” 李恪闻言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 “起来吧,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李二说罢,把李恪倒得一杯茶一饮而尽,头一次喝他还有些不习惯,这苦苦的味道不喜欢。 李恪站起身,他想了想,不由得露出笑脸,突然转身跑出大殿外,在进门,他手里多了一个包裹,李恪麻利地打开,一双鞋子,一件坎肩,还有一双怪异的手套。 这时候李恪麻利地介绍道:“父皇这是手套,别看这是和咱们平时戴的不一样,但是这种是真的好,五个指头都能露出来,很是灵活,干活的时候都不用摘下。 颜县伯说,苦寒之地有了他就能把长刀握得更紧了!” “这个呢叫羽绒服,这里面有毛,全是大鹅的毛,父皇还记得年前长安城有人收鹅毛鸭毛鸡毛么? 这都是颜县伯的主意,现在庄子妇人都在做,价格贵得很,父皇身上这件用的鹅毛厚实,市面上根本就没有。 别看轻飘飘的,但是穿在身上那可是很暖和的,这是裴家娘子的手艺,也是她的一片孝心,听说我要送给父皇您,裴家娘子熬了好几个夜晚!” 没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长大,也没有父母不喜欢孩子给自己尽孝心。 在李恪期待的眼神中,李二板着脸试了手套,然后又试了羽绒服,看着羽绒服慢慢地鼓了起来,李二大为惊奇,手心也很快地出汗了! 真的很暖和! 见父皇喜欢,李恪又嘀咕道:“颜县伯做这个的时候总是说毛太少了,如果毛够多,他要给所有的军士都做一件,等哪天和突厥人开战,咱们军士就不怕苦寒,就能一战而胜,直捣龙庭了!” 李二莞尔,李恪的小心思他一眼都看得出来,可是他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欣喜。 父子二人聊了好一会儿,李恪见父亲要忙,他得到了自己要的消息,要了一兜子茶就躬身告退。 出了殿门,李恪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说实话,那会儿面见父皇可是把他吓得不行。 如今细细一想,李恪心里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颜白说得没错。 人与人之间交流贵在真诚,你做好你该做的,别人喜不喜欢你不重要的,那是他的事情,自己只需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李恪开心地朝着母亲住着的地方跑去,父皇已经答应了明年祭祖后去自己的小院,这个好消息一定要告诉母妃,到时候一定要让母妃和父皇尝一尝自己的最爱吃的野葱炒小鱼! 才过了一道宫门,李恪就看到自己的七叔,鲁王李元昌,李恪赶紧停住脚步,让路站在一边。 对于比自己还小一岁的李元昌李恪很不喜欢他,这个家伙仗着辈分高爱欺负人不说,还会恶人先告状。 明明是他的错,但惹了他,错的都是别人。 本以为就这么过去了,谁知道鲁王李元昌竟朝着李恪走了过来,他瞥了眼李恪,讥笑道: “黑蛋蛋,好好的宫里不待,非要去跟农夫一起,有损威仪,还跟着颜家老爷子求学,他牙都不剩几颗了,他能教你什么?” 李元昌不知道他碰到李恪的逆鳞,见李恪紧紧握着拳头,李元昌嚣张道:“呦呵,捏拳头,怎么了?想犯上?来啊,打我,看看你敢不敢打我?给你一百个胆儿……” 李元昌以为李恪不敢打他,他哪里知道李恪已经不一样了,不但性子不一样了,而且身子骨也不一样了,李元昌的话还没说完,李恪一拳就甩了出去: “七叔我可听见了,这是你让我打的,这可是你让我打的,我是小辈,你是长辈,你的话我不能不听....” 汉王李恪把鲁王李元昌打了,据说打得格外地重,两个眼眶都被打紫了。 一时间宫里乱套了,孙嫔妃找李二哭诉,杨妃找李二给李恪求情. 结果李二好像不生气,一句知道了就打发了孙嫔妃,杨妃则被留下来了,当晚也没回去,至于李恪一点事儿没有,就内侍过来传话,他被父皇说了一顿而已。 可怜的李恪在荷花殿等了他母亲等了一晚上。 第52章 底蕴 颜白的罪证,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方大佬合计了三天也没有合计出颜白到底犯了什么罪。 于是。 大理寺少卿戴胄写折子,刑部和御史台具名,一封颜白无罪的折子很快就通过了三省直接到了李二的案前。 李二看了看,拿着朱笔写了一个“妥”字之后就交给了内侍,内侍捧着批注好的折子匆匆离去。 李二喝了一口浓茶,苦得眉毛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片刻后才觉得好受些,感受着味蕾的回甘,李二翻开一本奏折喃喃道: “盛世即至,日后若我为主将,敢兴刀兵者,死!姓什么都不行! 小子,我记住你这句话了,以后再有反叛的朕就找你,反正姓颜,你家老爷子是大宗师,你杀了人屁事没有,朕这……唉……” 李二烦躁地站起身,长安没有人说着这人,可他得知,那些世家已经在着书了。 这时候剪刀匆忙走了进来,轻声道:“陛下,太上皇妃莫贵嫔及孙嫔妃请见!” “又怎么了?” 剪刀看了看李二的脸色,颇为忐忑道:“前不久鲁王携着赵王去玉荷殿找汉王,听莫贵嫔及孙嫔妃所言,好像是汉王又把鲁王和赵王打了。” “李恪不是去找太子了么?好好的怎么又打起来了?” 剪刀轻声道:“奴仅知道今儿一大早,汉王就约了太子殿下还有卫王去麟德殿找书,具体发生了什么奴也不知道,要不奴跑一趟把汉王请来?” 李二捂着额头:“不见,不见,就说朕在忙碌!” 说罢嘀咕道:“二打一都打不过,就会告状,朕又没拦着,有本事打回去,来告状算了? ” 剪刀低着头,陛下的话装作听不见,同时他也想不明白,原来胆小的汉王李恪这一回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不仅手段了得,而且性子也跟那颜县伯一样睚眦必报,可也没听说汉王在跟颜县伯一块学啊,跟着颜县伯的不就只有裴行俭么? 难不成这都是颜家老祖宗教的? 李泰看着哭着离开的李元景和李元昌很是开心道:“三兄总算替我出了口恶气,看到他们哭声凄惨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总是想笑呢? 这么多年啊,咱们哥几个总算出来一个能打的了,谁教你的,快快跟我说说,我也找他去学学!” 李承乾羡慕看着如今比自己都高了寸许的李恪,插话道:“赶紧的,不是说好了去钓鱼么?今儿是我难得的休息时间,别耽误时间,快走吧!” “要不要把慧炬二兄找来?”李泰看着李承乾商量道。 李恪闻言摇摇头:“他在仙游呆了两个月,我提了两个月的鱼篓,他的本事我已经偷学来了,走走,我教你们!” 李承乾露出笑脸,又说道:“要是颜白在这儿就好了,他讲故事我们钓鱼,多舒服!” 李恪闻言又说道:“一点都不好,他这个人无聊的时候喜欢往水里扔石头,他常说有这钓鱼的闲工夫不如撒网……” “还说,撒网不如放水....” ------ 戴胄看着颜白有些羡慕道:“你小子总是个运气好的,阴差阳错,替陛下解决了心难,所有人都知道你不会有事儿,可所有人也知道帝心难测,这么多年,你小子是我见过运气最好的一个。 进了大理寺狱还能好好的出来。 唉,陛下没说你是否官复原职,不过陛下也没有安排别的人去顶替,我估摸着以后这位置还是你的。 罢了啰嗦了,你那弟子已经等了你好些天了,早些出去吧!” 颜白不解戴胄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么多掏心的话,但还是感激地拱拱手,把疑问留在心底,准备有空去问大兄。 稍微整理了下衣衫就走出大理寺狱,看着乌沉沉的天空,颜白觉得是那么的刺眼。 裴行俭终于等到颜白出来,哇地一声就哭着扑了过来,拉着颜白的胳膊久久不愿松开,颜白笑着推开了裴行俭的头,笑道: “我都好几天没洗澡,身上都臭死了,快快离我远点!” 越说裴行俭哭得越厉害,大肥站在远处,他看着嚎哭的裴行俭,一个人站在那儿咧嘴傻笑。 他不知道大理寺狱是个什么地方,他只知道大郎回来了。 “县令,我就知道你会出来的,小的在平康坊已经准备了热水衣衫,请跟小的来,去好好地洗洗去去霉运!” 老董也走了过来,看来百骑司的人果然有一套,这得知消息的速度就是快。 颜白闻言苦笑道:“别瞎喊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县令了,别张口县令闭口县令的,这是个不好的习惯,得改过来。 从今日起我就是一个县伯而已,不要瞎喊,我现在无官职在身,喷不过御史了!” 老董闻言嘿嘿一笑:“陛下让我给您传话,县令职位还是给您留着,有要紧事还是得找县令您!至于为什么没有走吏部,想必陛下也是有他的打算的,县令您就多担待。” 他身后的萧文石,还有大牛等一众官吏闻言咧嘴直笑。 颜白的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这算什么招啊,后娘养的? “你可真是烦人,我还想着好好的去打猎呢?去研究我的水泥呢,你这消息可真是晴天霹雳。 滚滚,快些滚,不然一会儿看到的人多了就更难办了,还有我现在看到你们嬉皮笑脸的样子我都觉得头疼。” 看着老董跟着县令离开,衙门众人的心都开心得要飞了出来。 没有新县令来,县令依旧是颜白,那自己等人的好日子依旧是可以期盼的,这比什么都重要,如今东市和西市齐头并进,煤球生意火爆到家家户户都在用。 这都是钱啊,这里面也有自己的钱啊,有了这个打底,就算当官没有俸禄又如何? 就凭这些收入的分红,三五年就能给自己家攒下一个丰厚的家底,就算日后家里有不成器的子孙。 有了这个底子在,他也能多挥霍几年,也能多过几天好日子不是? 颜白走在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突然一下子就变好了。 没有吏部文书自己就不算官员,那岂不是不用上朝? 岂不是不用理会御史的随机检查,岂不是不用往长安跑? 岂不是天天就能看到裴茹了? 岂不是终于可以上山去找熊猫了? 自从上次去了平康坊回家没有跪祠堂之后颜白觉得胆子突然大了,这次去里面洗澡颜白也觉得理所应当了,步伐自然也变得自然起来。 可刚走到平康坊,颜白就看到了二兄颜相时,颜相时也看到颜白,毕竟大肥在身边,他那么高的个子,又那么壮硕的身体,想不看到那不可能。 看着二兄正板着脸盯着自己,颜白觉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 颜相时在这儿是会友,毕竟这几日为了颜白事儿奔波这好友可是出了不少的力,要不是他们御史少不了得煽风点火。 所以他今日在这儿是为了酬谢他们这些日子的帮助,他也没料到颜白会在今儿出来。 会来到这儿! “小白,你来干嘛?” 颜白不敢看二兄的眼睛,他现在终于明白昭言和昭语为什么那么怕他了,这眼神实在吓人,颜白咽了咽唾沫:“洗,洗澡,去霉运……” “家里的水不能洗是么非要来这儿?还拉着小俭?这是你的为师之道?” “错了,错了!”颜白慌忙回道。 二兄闻言点了点头:“知道错了就好。” 你二婶子也回来了,伽罗也回来了,家里有火炉子,每日都有热水,回去洗,洗完了之后跪祠堂。 反思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含章可贞,我说的你记住了没?” “记住了,记住了!” 二兄冷哼一声:“那还不快滚!” 看着颜白离开,路边一辆年份很久的马车合上的车窗,萧瑀对着三子萧守规说道: “为父原本是想给你求万年县县令一职,谁知颜白突然就站稳了脚跟,这次此子虐杀长孙安业,明面上陛下不开心,实则是替陛下解决的大难题。 我一种预感,颜家这一代必将以他为首,而且也不会再默默无闻。 如今虽然不是县令,但万年县众官吏却依旧以他为首,为父猜想定是陛下给了口谕,不然他们这些小吏没有这么大胆子敢如此招摇。” 萧守规跟颜白年岁差不多,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在其兄面前无一点骨气可言,更没有侃侃而谈的本事,在孩儿看来,颜白也就运气好一些,手段多一些。 但是,长久来看,颜家交给他是祸不是福!” 萧瑀闻言皱起眉头:“官场就是利益场,户部今年税收统计已经出来了,据说光是一个万年县就有小半个国库。 知道为什么煤石生意很好却没有任何官吏敢染指么?因为这里有宫里的份子。 说着轻轻叹了口气:“我们不怕朝廷有钱,我们应该害怕陛下有钱。 孩子,你有傲气是好的,可是为父觉得这个颜白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行事和颜家君子之风格格不入,每次都能歪打正着,而且还简在帝心。 这次入狱,太子求情,卫王泰求情,汉王恪求情,河间郡王李孝恭求情,安抚叛军的尉迟和程知节也求情。 就连从不过问朝廷之事突厥降将史大奈也给他求情,御史台魏公更是闭口不言,所有御史也难得没说话。 他们都这么喜欢这小子? 可见,这小子不一般啊,每次为父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如果接下来跟突厥人开战,颜白去了还活着回来。 看着吧,这小子他一定会封侯,能文能武,如今已经名满长安,或许这就是颜家的底蕴,或许这就是大宗师的人脉。” 萧守规愣住了,这些问题他从未想过,如今父亲这么一说,他一时间竟然有些呆住了! 名满长安? 萧守规默默地想着,自己何时能名满长安呢? 第53章 又是一年元日 元日这天颜家所有的人都回到了长安,曲池坊里那个不大的家又热闹起来。 陈摩诘约好了腾远,吃完团圆饭之后,由他领头,带着小微微还有大肥毛伊罕他们就跟着跳驱傩的人群游荡去了。 毛伊罕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多新奇好玩的东西,只恨爹娘少给了双眼睛,看什么都看不够。 陈中海他们这群从山里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有趣,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陈摩诘很是大方地给所有人都买了狰狞的面具,又特意穿上红黑颜色的衣裤,他们跟着由“方相氏”领舞的“大傩”队伍后面,手拉着手沿着各坊之间的街道,长安城内到处跑。 伽罗也想出去,但是想到大郎一会儿要进宫参加宴会,她就服侍着颜白穿戴代表身份的礼服。 颜白其实不想去,他更想带着几个小的在长安城内玩耍,听说长安最近来了一批黑奴,颜白很想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所谓的昆仑奴。 奈何收到了陛下用金箔做成贺岁卡,无奈地也只能进宫去参加宴会。 大嫂嫂在服侍老祖宗和裴行俭穿礼服,一会儿他们也要去宫里参加陛下举办的宴会,本来裴行俭是不能去,可是老爷子要去,他自然的就成了服侍老爷子的人。 这是裴行俭头一次以侍童的身份参加宴会。 为了更喜庆,二嫂嫂用红绳给裴行俭扎了两个齐刘海的小啾啾,裴行俭又是个大头大脸,再加上老在庄子里跑,时不时的骑着他那长大了很多的马在路上练习马术。 所以他的肤色有点黑。 扎了两个齐刘海的小啾啾之后的裴行俭格外地好笑。 当颜白看到裴行俭这个打扮,颜白的笑声就没有停过,说他像哪吒吧,哪吒没有这么丑,说他像那黑李逵吧,他又没有那狂野的胡须茬子。 等到李恪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颜白诧异地看着老爷子:“您是故意的?” 老爷子嘿嘿一笑:“不好么,我又多活了一年,我又多了两个我喜欢的小小孩子,我这个作为长辈的难道就不能给他们铺铺路?就不能带他们去见见世面?” 看着也在绑小啾啾头的李恪,颜白放低了声音:“李恪什么没见过,您这样做,他们会以为咱们颜家和汉王走在了一起?” “不,是汉王见过,但李恪没见过!” “孙儿还是觉得会有闲言碎语的!” 老爷子抚着长须:“那是他们以为?难不成咱们不做他们就不去想了? 都给你说了很多次了,钱少莫多言,位卑不高攀。得失常知足,是非任人谈。堵不住别人的嘴, 总该能管住自己的心吧。 还有啊,你在外面做了这么多事知道我为什么没说你吗? 因为我觉得你一直在做自己,为什么今儿,却把自己陷入了泥沼中呢?自己却又看不清呢?” 看着颜白点头受教,老爷子拍了拍颜白:“白露暖空,素月流天啊!” “走吧,出发了!” ---------- 宽阔的宫殿里,已经有臣子入座. 他们的官位在今日参加宴会的众人里算是小官,不敢放肆,怕被人说无礼,所以早早地就出发,宁愿早到,可不能迟到。 此时案桌上的饮食什物还未摆放完毕,一群群宫女太监穿梭在大殿各处,正忙着给各案桌上酒食,忙着最后的收尾工作。 尚书左仆射萧瑀在胡凳内侍的搀扶下坐好,这是他经历罢相风波后再次回归朝堂,他来的早纯属是性子使然。 看着他席位的左上侧还有一个案桌,萧瑀不解的皱了皱眉头,齐声道:“今儿坐这儿的是……?” 胡凳摇摇头:“陛下特意交代留着的,奴也不清楚。” 萧瑀挥挥手,胡凳拱手躬身离开,看着自己变成了第二,萧瑀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谁有资格坐在案首,坐在陛下的最身边。 长孙无忌吗? 不,他还没有到达这个地步,虽然他也为相了,但他是外戚,就算陛下想,他自个也不敢坐? 宇文士及吗? 不,他身体不好应该还在蒲州,而且也没有听到有人说他回到了长安。 裴炬? 萧瑀拍了拍脑袋笑了笑,裴老爷子已经仙逝一年了! 可那是谁呢? 萧瑀还没想到是谁,愁思就被打断了,进来的众臣看到了他都会过来主动过来问声好,不过众人也不免得有些好奇。 尚书左仆射萧瑀都坐在顺位第二,那坐在第一又该是谁呢? 片刻的工夫大殿已经坐满了一大半,颜白陪着老爷才刚到宫门口。 不是人多,也不是马车走得慢,而是老爷子非要看石榴树。 看了不说,还非要和自己家的比一比,说什么今年在仙游没有吃到院子的石榴啊,也不知道院子里的石榴结得多不多大不大啊…… 还一直问颜白甜不甜,甜不甜颜白也不知道,这个问题应该问颜善,全部都被他吃了,甜不甜只有他知道。 可今儿颜善不在,他今儿和佳人有约,趁着大家都在欢庆的节日里他去找了他的小娘子去了。 日子已经看好了,贞观三年的冬天两人就要结亲,颜善也会有自己的家,国子学附近的那栋宅子以后就是他的了。 马车一直开到皇宫里,剪刀内侍看到老爷子下车慌忙迎了过来,老爷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是不是来晚了?” 剪刀哪里敢说晚,闻言一直笑着说道:“颜师能来就能让陛下开心许久,宫门常为您而开,您老人家只要愿意来,什么时候不会晚!” 真别说,剪刀内侍没有那股子傲气之后说话还挺好听! 说罢,他看着李恪颜白又行礼道:“汉王,颜县伯元日安好!” 李恪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颜白没有李恪那个蛮横气,说起来剪刀顶多算人家家仆而已,闻言笑道:“剪刀内侍安好!” 剪刀连称不敢。 老爷子推开颜白的手,一手握着裴行俭,一手李恪,三人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上,太极殿的灯火很亮,台阶上三个几乎一样人随着台阶的望山越拉越长,裴行俭有些忐忑,一直在深呼吸。 李恪扬起自己的脑袋平静地注视着视野里越来越高的宫门。 “颜县伯赶紧的吧,县伯这一块儿就缺您了?” 颜白瞪了剪刀一眼:“早说一下能死啊,非得在我感悟人生的时候说这么个话,你这阴人以后离我远点,我怕有阴气!” 剪刀看拎着礼服疯狂往上跑的颜白嘴角咧得大大的,至于阴人这个称呼别人说他心里或许会有波澜,但不知道为何从颜白嘴里说出来他却很开心。 老爷子走进大殿那一刻,在气喘吁吁的颜白看来就是伟大颜家睁眼的那一刻。 从踏过门槛,从第一个人见到老爷子,从第一个弯腰行揖礼开始,老爷子走到哪儿,哪儿的朝臣都会立刻站起身,然后认真地弓腰行礼。 大殿朝臣如波浪,随着老爷子的步伐起伏。 李二也走下高位,特意弯着身子亲自搀扶老爷子往最上位走去。 李恪和裴行俭如同两个小厮,规规矩矩地跟在后面,位高权重的萧瑀早早地都站起身来,看见老爷子走来了,先笑着行礼,然后才说道: “早知道先生会来,那会我应该在宫门候着的!” 老爷子瞅了萧瑀看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哦,你是时文啊,今年怕是五十几了?” 萧瑀抱拳回道:“学生五十有三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哦,知天命了。” 说罢换了一个口气:“还年轻,腰板要记得挺直,少念点佛,避世的想法可不好,后辈们都看着呢!” 萧瑀苦笑着挺直了腰板,看看了自己都胡须,好嘛,说自己年轻还算能接受,可少时好佛的事儿老爷子怎么现在还记着呢! 李恪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知道颜家老祖宗很厉害,但没有想到会厉害到这个地步,把素来以严厉清正心高气傲着称的萧尚书说得都不敢抬头,这难道就是文宗的大气魄? 说罢了萧瑀,老爷子看了看不断抱拳轻笑的尉迟敬德轻笑着点了点头,这个赞许的微笑险些让尉迟把握不住,差点都准备拍桌子大笑了。 老爷子看着腆着肚子的河间郡王李孝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声呵斥道:“记得少找点歌姬舞女,要不是知道你待人宽恕谦让,又没有骄矜自得之心,我都准备去你府上看看你在家是个什么样子!” 河间郡王头都抬不起来了,只能说:“错了,知错了!” 老爷子就说了两个人,可大殿中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就是被说那两个,随着老爷子落座,宴会这才开始。 颜白看着桌子上的小酒碗笑了笑,小小的怪可爱的! “老爷子怎么突然来参加宴会啊?” 李晦借着举杯恭贺新年来临的时候悄声问道 颜白看着李晦:“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想来,我这晚辈能说什么?国法都管不了他,我能管得了?” 李晦看了看裴行俭和李恪,笑了笑:“怕是给裴行俭铺路子吧,唉,你这个当师父的真是差劲啊! 连个官身都没有,看看这里哪个不是五品四品的,再看看你,只能穿礼服,要是我我就不好意思来。 就算来也不敢来这么晚,羞死人了!” 颜白咬牙切齿道:“李喷子,闭上你的臭嘴,烦死了,回去就把你的房子拆了,看着都来气!” “贱人!” 感谢《架火~架火!》书友的巨额打赏,实在太感谢了。 另,铺垫已基本完成了,下章过渡后就会战突厥了,没有写过战争的场面,很是惶恐怕写得不好,所以有不足还请大家多多捶打,不要吝惜你们的才华。 下一章晚上发哦。 不啰嗦了,我去上班了。 第54章 蝗虫来了 贞观二年来了,颜白不想在长安过上元日,一想到上元日要来,颜白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黄山他们,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裴老爷子。 对很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快乐的日子,可对颜白来说此后的上元日都是一个不愿想起的回忆。 没有告别,也没有折柳,颜白带着老爷子还有一群小辈就悄悄地离开了长安去了仙游。 虽然他还是万年县令,但因为没有吏部文书,颜白也光明正大地翘班,反正吏部想指责也只能干瞪眼。 上元日这天,太阳才升起,颜白就拎着一坛子酒去了楼观台右侧的后山,裴老爷子就埋在那儿,袁道长亲自选的地方,是个风水宝地。 颜白固执地认为裴老爷子住在这里一定会很开心。 道观的人见到颜白都是恶狠狠的样子,他们很不开心,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颜白在他们道观旁边烧水泥快烧了一年。 好不容易停了几日,今儿那窑口又开始冒烟了。 道观众人这一年穿的衣服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灰,以前没窑口的时候,原本洗衣服淘两次就够了,现在捶打洗四次还有黑水。 他们知道颜白心眼子小,观主都不敢惹,他们自然敢怒不敢言,最大的反击就是用眼神瞪人,或是翻白眼。 李淳风也来到裴老爷子墓前,嗅了嗅,他闻到了好酒的味道,可惜这酒他喝不到,他咽了咽唾沫: “颜县伯,咱们这个窑口到底在烧什么,要不我出钱咱们换个地方,要不灰突突的,等到祭祖的时候陛下来了不好看!” 见颜白看着他,李淳风笑了笑:“如何?我也当个市侩的小人,直说了,价格好商量。” “可以!” 颜白笑呵呵地伸出了手,李淳风也笑着把手伸到颜白的袖笼里面,两只手在袖笼里面倒腾,你来我往疯狂杀价还价。 颜白的脸色越开心,李淳风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颜县伯的胃口太大了,竟然大到想买河边那一处平整出来专门用来停马车的草场,那处地儿可是专门给信徒留着的。 地势平整,视野开阔,路还修得很好。 颜白不着痕迹地把手背在身后,然后蹭了蹭,看着李淳风笑道:“别黑着脸,我很厚道了,你也知道我这儿有十几匹马。 马上就要开春了,书院的孩子们也要开设骑射课了,这个地方最好了,离得又不远,我给的价格也很高。” “三个大子叫厚道?” “可是以后楼观学的学子就能如你愿地梳着丸子头了,这难道不厚道么? 你们可以改个说法,说是为了学子求学自愿捐地,我也配合你们,你们从而获得了无数的赞扬和美名难道不厚道么?” 李淳风气呼呼道:“那不叫丸子头,那叫道髻。” “其实都一样的,只不过叫法不同而已,你要知道我可是大出血了,我还得找人专门设计对应的学子服装,还得应付各种读书人的质问。 问我为什么与众不同,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且你也知道楼观学在扩建了,日后求学的人会越来越多,对你们道家名望的铺开可不是越来越好么?” 李淳风还在犹豫,看着怡然自得的颜白,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试探道:“你其实没有被除去官对吧?” 颜白从怀里掏出两个官印,晃了晃,笑道:“算得准啊,你看,一个少府监,一个是万年县令。 今年我还会放宽在庄子买房子的标准,那时候来的人会更多,自然学子也就越多,而且多是富人哦。 如果你今儿拒绝了我,以后怕是会难做,至少我不会再去对你们有某些想法了,你们也不会从我这里占到便宜了!” 见李淳风已经心动,颜白趁热打铁道: “做生意也得看准时机,如果等我的马场做起来,你到时候一文钱不问我要,我也不会要那块儿只能停车和跑马的硬地,你想想吧,我对你们说的可是掏心窝子的话。” 李淳风气呼呼地走了,晌午的时候红泥来了,李淳风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把这块地契给了裴茹。 颜白无奈地笑了笑,他是怎么做到这种又骄傲又怂的样子啊。 颜白没说话,仅是点了点头,红泥躬身离开。 颜白在跟老爷子喝酒,每喝一口就会说好几句话,说着的都是长安近一年发生的事情,诉说着自己不敢告诉任何人的事情,时而低声啜泣,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叉着腰胡乱骂人。 喝到最后,颜白靠着裴老爷子那不大的墓碑就睡了过去。 裴宣机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在远处看着颜白,然后远远地朝着老爷子的墓碑处跪下磕头。 裴茹紧随其后,裴家众人也都跪下,三拜九叩之后,裴宣机站起身:“我们回吧,阿耶有颜县伯陪着很开心,我们就不去打扰了。” “那这个还给老爷子送去吗?” 裴宣机看了一眼昌荣夫人的人头,轻声道:“人头扔到乱坟岗吧!” 家将左春看了自家大郎一眼,轻声道:“怕有人会认出来去报官!” 裴宣机抬起头看着长安方向冷笑道把:“报官才好呢,最好让他也知道,让他看看,跟了他一辈子的老人,到死却被人污了清名他却无动于衷。 是不知道吗?还是故意地放纵?还是别有心思?” 裴宣机走了,他原先还担心喜欢热闹的老父会孤独,现在看来,不会了,他应该很开心。 时间慢慢地走,慢慢地就到了六月。 去年种下的冬麦已经收拾完了,因为立冬之后雨水就少,收成不好,谷子也不饱满。 一声吆喝下来,庄子里的庄户都走到了自己田地里,在地里把麦子长在地里的根系全部都挖出来,抖掉泥土,聚成一团,准备晒干了之后一把火烧掉用来肥田。 正是农忙的时候,玄奘送来了三车木棉种子,来的时候他很悲伤,走的时候也很悲壮,他一句话不说,仅是用那悲伤又悲壮的眼睛看着颜白。 至此他终于完成了他和颜白之间最重要的一笔交易。 去高昌国这条路他们来回走了一年多,为了这三车的木棉,这一路已经有不下一百名和尚付出了生命。 有的累死了,有的被盗匪杀了,有的被突厥人抢走了,但他们也不是没有收获,如今佛门正在开大会。 因为他们发现越是往西走,那儿的人也就越好推广自己的教义,那是一块未开化的土地,人虽然野蛮,但却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现在他们正在商量如何去传教,如何去建立寺庙,这些东西颜白知道了也懒得管,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熟悉的棉花种子已经全部种下了,颜白也不知道对不对,他只隐约地记得后世种植的时候是五六月,但是具体的哪一个月颜白有些记不清楚了。 为了不全军覆没,所以就只种了一车种子,剩下的种子颜白特意找人专门看管。 朱丁婆姨给朱丁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母凭子贵,朱丁心疼他,地里的活儿不让她去管,可她又不是一个能闲下来的人,一闲着总觉得做什么都不踏实。 于是她主动找了颜白要求看管这些种子,为了防止不被老鼠啃食,她又用三张大鸡蛋饼从大肥那儿领养三只才满月的小猫。 就在颜白以为这一年很快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蝗灾突然就在长安这块发生了,正在上课的颜白被传旨的礼官喊了出去,李二一道蛮横到了极点的旨意让颜白官复原职。 而且礼官也悄悄地告诉颜白,颜善也在今日成为长安县令。 因为颜白又当官了,庄子听到消息的众人立刻沸腾了,虽然颜白当不当官对庄子的影响都不大,可庄户却执拗地认为还是当官好。 现在又当官了,理应庆祝。 进了长安之后,颜白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被唤进了宫,虽然不是朝会的点儿,但京城中的大臣已经全部聚集在了一起。 关于蝗灾的事情,众臣是引经据典吵闹不休,颜白站在最后,也不说话,竖着耳朵偷偷地听着。 “根据《后汉书》的记载,汉灵帝重用宦官曹节等人,奸臣在朝,清流受难,酿成了历史上着名的党锢之祸,结果到了次年的汉灵帝熹平四年六月,弘农、三辅等地就爆发了蝗灾。” 听着听着颜白就想笑,因为刚才有三个礼部侍郎竟然异口同声道: “奸臣在位,蝗虫就会吃掉庄稼的叶子;如果奸臣位高权重,蝗虫就吃掉庄稼的枝干,如果奸臣得到恩宠,那么蝗虫就把庄稼的根都吃掉了。” 颜白伸着脑袋想看清楚哪三个脑洞这么大,这么大的脑洞不去写书编故事卖钱实在是可惜了,可惜刚才介绍的时候没注意听,只记得有一个人是四个字的名,其余两个没记住。 蝗虫被视为天罚,它和君主伍德联系在一起,李二心里虽然大骂不已,但是脸色却极为沉重。 现在矛头已经隐隐指向了他为君主不仁,治国不力,苦恼间他看到了颜白那小人般促狭的笑,心中大怒:“颜县令,蝗虫来了你很开心么?” 第55章 只要钱到位 “陛下,臣不是开心,是忍不住想笑!” 颜白过于实诚的回答让朝堂为之一静,李二一时间也没有想到颜白会这么直白,他以为按照颜白的脾性会找各种理由为自己开脱辩解。 只听颜白继续道:“一群虫子而已,来了捕杀就是了,用得着非要把这个东西和人的德行扯到一起么?” “竖子,蝗,天灾也,诚由不德而致焉,这是上天降罚,警示我等,历朝历代已有明证,黄口小儿,速速退下!” 颜白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个人说话着实有些过分,按照去年和御史对喷的经验,凡是被别人说成黄口小儿,那侮辱的意味就很重了。 这四个字就已经等同于百姓口中的-“贼你达!”,“我是你阿耶!”“鸹貔货”,“驴日下滴!” 拱拱手,颜白好奇道:“敢问这位如何称呼?” 这个人鼻孔对着颜白不作答,颜白看向了监礼官,这时候监礼官介绍道:“颜县令,你身边的这位乃是薛国公长孙顺德。” 颜白拱拱手:“哦,原来是薛国公,怪不得这么大的豪气,在朝堂之上张口小儿闭口黄牙的!” 既然你先开骂,那我也不惯着你,说着,颜白认真地看了眼薛国公,不就是对喷嘛,谁怕谁啊。 转身对着监礼官看到:“朝会时间早都过了,你也不用在这儿监察百官礼仪了,去找一面铜镜来,看看我和薛国公谁的牙更黄。” 李二猛地一拍案桌,怒道:“颜白无礼!” “陛下都发怒了,看来你的牙比我的黄!”说罢,颜白躬身抱拳,算是认错,然后看着鼻孔喜欢对着人的薛国公说道: “既然薛国公反驳了我的意见,不知薛国公您有何高见?” 薛国公长孙顺德拱拱手:“陛下,为了天下苍生,下罪己诏吧,同时由御史清查冤狱、抚恤长安城中鳏寡孤独,今年百姓不收税,给予休养生息。” 这时候二兄颜相时抱拳出列,看着长孙顺德冷哼一声:“汉和帝这么做过,结果就是-秋七月,蝗虫飞过京师,遮天蔽日。臣叩请陛下,给重事,勿罪己诏!” 长孙顺德见是颜家老二出马了,知道论口才和才学自己是比不了的,于是就看了一眼自己的侄儿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正在研究大殿中的盘龙柱,自然就没有看到长孙顺德求助的眼神,其实他看见了,不过他实在不喜欢这个脾气不好的叔叔。 长孙顺德咬咬牙继续道:“臣认为,蝗虫出现是因为朝中的奸臣太多,臣认为陛下要开明经科,选取贤良入朝为官,恢复天下朗朗乾坤。” 说罢,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颜白,意义不言而明。 裴宣机闻言抱拳出列,看了眼长孙顺德,说道:“陛下,臣认为不妥,汉安帝曾这么做过,结果次年蝗虫复又。 臣觉得这些说辞南辕北辙,就如头疼医脚,不知所云,蝗虫就是虫,不是天罚,我们要做的根本是蝗虫的问题,而不是这些! ” 李二闻言脸上露出了微笑,裴宣机的话很好,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去了:“宣机可有良策?” 裴宣机歉意地抱歉:“臣愚钝,尚未想出,不过臣觉得刚才颜县伯似乎有些主意,陛下不妨听听他的意见。 毕竟上任一年就让长安百姓称之为父母官,如今长安富饶,颜县令当居首功。而且他为人颇有急智,说不定他有法子呢?” “颜白?可有法子?” 颜白见李二看着自己,索性就直接说了:“陛下如果能拨出两百万钱,臣说不定能解决这个问题,陛下如果能拨五百万钱,臣有一半的可能解决这个问题,陛下如果能拨出一千万钱,臣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 颜师古微微叹了口气,把笔交给了一旁的褚遂良。 他揉了揉额头,发现颜白还是需要跪祠堂,重新学习“含章可贞”这四字为何意。 长孙顺德听着颜白的话摇头轻笑,黄口小儿就是黄口小儿,如此手段也能配称得上才智? 李二似乎信了,闻言默默地盘算了下,摇摇头:“钱财不能走户部,户部钱财事关天下百姓苍生,所以只能走内务府。 而且内务府这边最多只能给你二百万,但朕要的是一定要解决这个问题,不是模棱两可地可能解决。” 颜白看了一眼长孙顺德,他觉得不坑这老货一下今晚回去睡不着, 可是用什么招呢? 挖粪坑的不好用了,主要是现在他们都学精了,府邸周围的地儿都盖了屋舍,低廉的价格租给了外来求学的学子。 这一下颜白没招了。 断水吧,水渠是连贯的,断一个全都得断,而且这么做不够光明正大,容易被人指着鼻子骂。 长孙顺德看着颜白,他觉得这次一定要把这个嚣张的小子坑死,于是他看着李二,豪气道:“长孙家虽然没钱,但知道与国同休。 陛下内务府都给了钱,那我这个做臣的也要出一份力,我也紧跟陛下,我愿意捐十万钱,祝颜墨色解决蝗虫问题!” 李绩和李孝恭对视一眼,偷偷地比划了下手势,河间郡王走出朝列,拱手出声道:“之前修水渠一事儿,让臣在百姓口中有了善名,每次出行都有老者向我遥遥施礼,本是无心之举,心中着实有愧。 既然薛国公有心,此次臣愿意拿出二十万钱,助颜县令一臂之力。” 颜白愣住了,他只想坑长孙顺德,没想到他自己已经把坑挖好了,而且已经躺进去了,躺进去了不算,还对颜白不断地招手。 好像是在说愣着干嘛,赶紧填土啊,等着埋呢,墨迹什么呢? 可河间郡王您老凑什么热闹啊。 唉,要命了啊! 李孝恭说起了旧事儿,一下子就让大家回想到了修水渠时候的那块碑文,那时候花钱虽然不情不愿的,但是之后的收获却是让人舒坦,不但进了县志,而且还博得了善名,成了城中百姓教子的正面例子。 河间郡王微微有些得意,要不在那时候博得些许的名声,没有骄矜的自以为是,元日的时候还不得被颜家老爷子给说死。 可今儿他就不开心了,你薛国公要把这个事儿坐实落在人家颜墨色头上,你非要提捐钱干嘛? 这是朝堂,朝堂啊,你都做了,我们这些不得跟着做? 河间郡王家有钱,那是人家家世摆在那儿,人家不缺这个钱,这点钱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可对其他人来说,这就跟强迫捐钱是一样的,自己不但给钱,还得笑着给钱,众臣子心里还是先往死里骂颜白,然后往死里骂长孙顺德,最后笑着对陛下说自己愿意捐多少钱。 众臣心都在滴血啊,哪有人嫌自己家的钱多啊,有这个钱买什么不好,非要捐出去? 于是众人纷纷开口,一万两万的有,七万八万的也有,十万的少有,有也是国公之流。 长孙顺德笑眯眯的看着颜白,长孙无忌实在有些受不了自己这个愚蠢至极的叔叔,内务府出钱,那就是陛下出钱,这个事儿做得好不好都是陛下和颜白的事情,户部真的没钱吗? 真要没钱一个以工代赈不就解决了? 可长孙顺德干了嘛?不但落进了陛下的圈套,还惹得众臣的不满。 不就是蝗灾吗? 从武德一年起到如今哪一年没有蝗灾?因为玄武门得位不正的事儿,这本来就是陛下一个转移视线的手段,朝中能人这么多为什么陛下就选择了颜白? 因为只要颜白去做了,无论好不好陛下都会说极好! 所有大臣都必须说好。 这不但是给众臣看的,也是给天下百姓看的,也是以来给后人看的,陛下主要的目的借此来堵住颜家的嘴。 现在,完蛋了。 全部都被自己的这个傻子一样的叔给搅得稀巴烂。 当所有臣工都捐了钱之后,李二看着颜白道:“现在有两百多万钱了,诸位也都为国朝尽了一份力,那么颜白,朕问问你,你的方法到底是什么呢?简单说一说,也好让我等安个心,也松口气!” 方法? 其实颜白也没有什么办法。 但是所有事情的解决办法无非是两种,一种是关系解决,一种是用钱解决,后世不是明证么,只要钱给到位,鬼都可以推磨,是非黑白都可以颠倒。 何况是小小的蝗虫。 颜白听到李二的问话,颜白又看了看众臣,这才回道:“臣的方法很简单,蝗虫多了抓就是了,长安周边所有百姓都要抓,他只要拿来一百个蝗虫的脑袋,就可以来臣这里领取一枚铜钱。” “这么多你抓得完?” 颜白看着李二:“哪怕只抓一个,它就少吃一口庄稼,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同理,我们只要发动全部全长安百姓,这个事儿就能成,来时我也听说了,蝗虫很多,所以这一文钱非常好挣。”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多钱?” 颜白拱拱手,不好意思道:“臣接下来的话粗鲁至极,我说出来肯定被骂,除非陛下保证不骂人我才说,如果骂人我就不说了!” “准了,都不骂你,说吧!” 颜白拱拱手继续道:“臣认为,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是钱不够!” 说罢,颜白赶紧的快速补充道:“话有点满了,这句话不包括殿中诸公,诸位都是品质高洁之人,有着高尚的情操和胸怀,视钱财如粪土,小子的这句话当然不包含诸位了!” 不这么说没办法啊,这殿里面所有人包括李二,哪个在长安没有铺子的? 但是他们赚钱不过自己手,而是让自己的管家去经营,好像钱财不过自己的手,就沾不上铜臭,虽然都是为了过生活能理解。 可是一边自己家赚着钱,一边骂人满身铜臭,市井之徒,这立牌坊的行为就很恶心了。 “颜白,你如此就不怕上天发怒降下的惩罚吗?” 这时候又有人跳了出来,颜白扭头看着礼部侍郎令狐德棻,实在不理解他为什么要吼这么大声? 第56章 我们的先祖 “我不信神,就算有我也只是尊敬他,要说我到底信什么,我只能说我只相信我的先祖。” 颜白看着众人继续说道:“他们用钻木取火,教会了我们要坚韧不拔,要用自己的双手好好地活下去。 面对洪水我们的先祖大禹告诉我们,要用双手去把水治好,好好活下去;门口有一座大山挡住了路,愚公告诉我们,要把山搬走,山不来我,我就去山。” “精卫用日复一日地填海告诉我们,她的力量虽小,但她坚信终有一日会把海填平,她有她的梦想和坚持。 老子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告诉我们要好好地生存,得靠自己而不是靠苍天,圣人也告诉我们-君子之过于人也,哀不哀,乐不乐,吾何以观之哉?” “我们的先祖用他们的最大的力量在告诉我们不要向生活的苦难低头,要敢于抗争,要敢于去拼搏。” 说着颜白看着长孙顺德:“而今日竟然有臣子说要罪己诏,要把一切归罪于陛下,归罪于我们臣子不会做事儿。 在我看来这简直可笑至极,试问诸位,你们觉得这事儿合理吗?” 说着颜白朝着李二拱手行礼,继续道:“今天我们的君主,告诉我们面对蝗虫来了,我们也要想办法让百姓活下去。 而不是去低头认输,任由其肆掠,如今蝗灾来了,神来了吗? 颜白呵呵一笑:“我没有看到神,我只看到了陛下给了我很多钱,让我带领着长安百姓去向蝗虫作抗争。 神不是怜悯的吗,他为什么选择袖手旁观呢?为什么要降下灾难惩罚我们的百姓呢?令狐侍郎,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颜白说罢,朝堂衮衮诸公哑口无言,令狐德棻看着颜白突然笑了,然后郑重地朝颜白弯腰行礼,他大笑道:“国子学愿为先生虚席以待!” 孔颖达朝着李二拱拱手,打趣道:“陛下,我们君臣一心,看看能不能和先祖并肩而行。” 李二看着颜白,他觉得颜白说的这些真的好,玄武门之变过去不久,天人感应之说,让朝野上下莫不猜测,认为蝗灾与玄武门之变有莫大干系,让所有读书人都认为自己王道不行。 原先的无可奈何,今日突然释然,是啊,我们为何没有了勇气? 李二心中涌起无边的豪气,颜白说得没错,灾难来了,那就去抗争:“传旨,京城所有文武大臣听取颜白号令,散朝之后全部去抓蝗虫。 天不怜我百姓乎,吾等自食其力兮!” 为了表示自己的决心,带领众臣去了上林苑,吩咐内侍找几只大蝗虫来,结果剪刀就找到了几只虫卵。 李二抓着就塞到嘴里,悲愤道:“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颜白不解地看着树枝上那几只大大的正在疯狂啃食的蝗虫,佩服地摇摇头,这能当贴身内侍的果然都是有好几把刷子的。 官员疯了。 长安也疯了。 能动的人在得知这个事儿全部都冲出城外,主动地走到田间地头,拿着网兜,义愤填膺地怒喝道: “你吃我的粮食,我就砍下你的头,来啊,来啊,来啊……陛下都不怕我们怕什么?” ---------- 李承乾开心了,长这么大头一次抓蝗虫,他拿着陈林用竹篾做得网兜子胡乱的挥舞,小曹内侍跟着李承乾身后撕心裂肺的惊呼:“殿下,小心点我的殿下!” “殿下那边不能去,那边是粪堆……” “殿下,天热了,小心暑气,要不咱们歇会儿吧,咱们去喝点梅子汤去去暑气……” 颜白看着李晦,有些不理解道:“陛下说臣子要负责自己的封地,你来我这庄子干嘛?” 李晦收起鱼竿,抬起脚把一只在地上爬的蝗虫踩得爆汁儿,甩杆,看着鱼漂竖起才说道:“大兄回来了,说话跟放屁一样,去年说男女之事也就那样,这回来又黏在了一起。 还给阿耶说想纳她为妾! 他险些把阿耶气死了,不过这次阿耶没打他,娘倒是狠下了心,让他每天跪祠堂反省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能出门!” 颜白觉得有些好笑,看着三只大鹅在使劲地追李承乾,不免有些担忧这几只大鹅的生命安全:“小别胜新婚吧!” 这时候小曹内侍的喊声传来:“殿下莫怕,大鹅亲近你,说明您是无垢者,乃是心地洁净之人,莫怕,莫怕,您跑得越快大鹅追得越快啊……” “啊!”李承乾发出一声痛呼:“它咬到我腿了……” 李恪撇撇嘴,嘀咕道:“你们是生人,当然追你了,这大鹅都是跟狗学的,比狗还厉害,咬人贼疼,它吃蝗虫好好的,你们惹它干嘛啊!” “殿下,这鹅不知好歹,伤了您圣体,奴这就砍了他,咱们今晚吃它的肉!” 李恪站起身,没好气地大声喊道:“父皇三月来说这鹅有灵性,会看家,跟我特意说了不能杀,它要是没了,你也准备没了吧!” 小曹内侍讪讪地笑了笑,对着李承乾轻声道:“殿下,我听说大鹅有领地意识,咱们换个地儿……那儿的蝗虫多……” 李恪看着他们去了桥头那边,无奈地摇摇头:“那儿的鹅更多,都是大肥养的,还都是老爷子的心头好…造孽啊…” …………… “呸!”李晦听着颜白的话,气得朝水里吐了一口唾沫:“别恶心我了,王府的名声都被我大兄给败坏完了。 我现在出门都不敢抬头,平康坊那条街我迟早给他封了!”说着他看着李恪:“你现在说话怎么这像颜墨色呢,贱嗖嗖的……” 颜白呵呵一笑:“黄门侍郎诸遂良现在跟我大兄学史,他家就住在平康坊,他阿耶希明公又是弘文馆学士,你敢封平康坊他爷俩不整死你才怪。” 李晦摘下条小鱼,随意的往身后一抛,一条花猫从草丛里跃出,精准地接住,然后消失不见:“我又不继承爵位,我一点都不怕!” 颜白把蹭过来要抱抱的九尾推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猫毛,好奇道:“听说年初不是已经和御史台的林家小娘子定亲了么? 听说是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子,崇义就不怕她知道,然后不开心?” “开玩笑,阿耶都要把他打死了他都不怕,他哪里会怕什么林家小娘子。” “吵死了,钓不到了!汉王你来……”李晦把鱼竿交给了等候多时的李恪:“对了,你为什么要特意地让不良人满世界大喊一文钱一百只蝗虫的头只限三天?” “饥饿营销!” “什么玩意?” 颜白吐出嘴里的草根:“制造紧迫感和压力!这样的话大家就会觉得我这里的钱不多,他们努力地想成为这三天能拿到钱的人。 这样,他们就会使劲地去抓蝗虫,又能保护自己的庄稼,又能赚钱,多好。” “对了!”颜白突然看着李晦:“你也在朝堂,为什么你每次都不会说话。” 李晦悠悠叹了口气:“我没有你那个耐心,而且我觉得我也说不过他们,相比针锋相对,我只喜欢拎刀子。 话说回来,昨日你说的那几句话真好,一下子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谁要是敢说半个不是……“呵呵!”李晦冷笑一声:“那就是不认祖宗。” “昨儿站在老薛下首的是谁?你知道半年都没上朝,那个人看着面生得很!” 李晦想了下说道:“陛下新封的右骁卫将军、朔方郡公梁洛仁,梁师都的叔伯兄弟,这次讨伐之所以这么顺利主要原因就是因为他。 他斩了梁师都然后率众归降。别看这家伙官位挺高,爵位也高,但没实权。 老薛这次升官了,灵州大都督,以后见面要主动拱手见礼了,他再也不是武德殿前校场那个禁军统领了,也不能叫驸马都尉了。 人家现在灵州大都督府的最高军事长官,灵州事宜可以一言决之。” 颜白点了点头,看了看天:“天色不早了,太子也该回去了,我们回长安吧!” 号角声响起,太子卫迅速集结,李承乾不舍地把手中的网兜子交给了李恪,一步三回头地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而行,李承乾掀开车窗把头伸出来朝着李恪喊道:“汉王,你把小院盖大一点,给我也留个屋子,祭祖的时候我也住进来!” 李恪笑了笑:“遵命!” 李承乾撇撇嘴,合上车窗轻声地嘟囔着:“真羡慕你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从刚才欢悦的模样又变成太子模样,腰杆笔直,嘴角微微上扬,微笑矜持而又不刻意,怡然自得,贵气大方。 朱雀大街上排队的人已经排到了明德门的城门口,太子车驾进城以后,小曹内侍举着一兜子蝗虫,站在车架子上高声大喊: 众护卫也跟着齐声大吼道:“太子抓虫归来,与国分忧……”声彻云霄,气势无双。 朱雀大街的另一头,几百个账房并排坐,这些账房有的是各府出的人,有的是衙门找的人。 他们负责计数,每日有少许的工钱,因为他们也相当于出力了,在他们身后有宫卫守着一车车的钱,他们负责发钱。 只见掌柜拿着竹棍快速拨动只有头的蝗虫,一五一十数得飞快,数完之后一划拉,高喊:“四百九十又三,陛下说了,缺几只就不用补了,算五百,五个大钱,下一位!” 领了钱,老汉抓着铜板朝着不远处华盖深深一礼,起身后大声道:“陛下大义,小的明日就把缺的这些成倍地补上!” 三个不大的娃把一兜子蝗虫头搁在案子上,账房快速地计数,数清楚后故意打个咋呼:“不得了啊,一共七百八十九只,算作八百吧。 三位小郎君,八个大钱,请拿好,莫要被人骗了去,也莫要丢了!” 三个娃学着前面人样子,对着华盖躬身行礼,完后高声呼喊道:“可以买笔咯,可以买笔咯,我们可以写字咯……” 百骑司有善作画者把长安发生的一切以画卷形式呈现给了李二。 李二牵着长孙皇后的手,看着画卷中城中的百姓,看着城外的原野,看着远处乌云般的蝗虫,还有那乌云对面,人海一样的百姓。 李二看着殿前的百骑司首领:“如何?” “南山周边受灾最小,有无数鸟雀在捕食蝗虫,京城受灾祸最严重,但今日之后蝗虫少了很多,百姓言说已经不好抓了。 依臣来看,最多三日,三日之后将扭转,颜县令的法子有效,蝗灾不再,恭贺陛下!” 李二点了点头:“城中流言呢?” “有!流言从东市起,万年长安两县衙役不良人晌午就在抓人,到臣进宫,根据手下人来报,已经杀了七十八人!” “什么人?” “山东士人!” 李二自嘲地笑了笑,看着长孙已经显怀的大肚子,笑道:“内侍拟旨意,裴家女,茹,孝心恭甚,温良敦厚,朕躬闻之甚悦,赐如意。 另,传我口谕,着颜白上人少府监一职位,即刻上任。” 第57章 要打仗了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 蝗虫虽然被有效地遏制住了,可是贞观二年的粮食减产已经成了定局,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饥荒还是来了。 这个局面从九月一直持续到十二月,这几个月要感谢隋朝的粮仓,陆陆续续地粮食从洛阳运过来反哺着长安。 这段日子太惨了,卖儿卖女的很多,衙门里颜白骂老天的声音就没有停过。 年底的大晚宴君臣的酒由原来的不限量,变成了只有小小的一壶酒,就不够喝,几位老将军咂吧着嘴直叹气。 颜白作为县令,这一年也是他最忙的一年,这一年也是以忙碌收尾。 也很少去庄子那边,几乎每天都在衙门里面去解决各种问题,粮食不够吃就容易出乱子,抢盗事件频发,已经砍了数十个人头了。 好在贞观三年年初雨水好,冬日的时候下了一场很厚实的雪,钦天监说今年一定是一个丰收的年,朝中众臣才松了口气。 这样整天战战兢兢的日子实在太痛苦了。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五月,冬麦收割。 钦天监说得没错,是一个丰收年,原本萧条的长安像充气的气球一样,一下子鼓胀起来,又人满为患了,东西两市也恢复了往日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 胡子也越来越多了,马匹交易一下子成了东西两市的大宗交易。 颜白的水泥在去年蝗虫来的时候终于被搞出来了,耗时一年,如今河里的石头几乎都被捡了起来,庄子的前面多了一道齐腰深的水泥围墙。 棉花种子全部种下了,去年种的那一批效果不错,给老爷子做了几床棉被,剩下的一些做了几套棉服。 李恪觉得这东西暖和,要去了不少,找初一初二等人给李二还有杨妃做了一身棉服。 祭祖之后李二就来到了李恪建的院子,李承乾也来了,水泥围墙边又多了一层人墙。 李承乾和李恪在河里抓螃蟹小鱼,杨妃由几个老嬷嬷陪着在河边看着李恪和李承乾开心地玩耍。 李二由颜白陪着站在墙头看着四周原野,看着到处都在烧麦秆的黑烟柱子他有些不喜欢的皱着眉头:“麦秸秆有用,牛马的草料,虽然烧了可以肥田,但看着着实可惜。” 颜白闻言笑了笑,说道:“陛下放心,百姓比我们懂得多,现在长安东市这边需求草料,一车不少钱呢,这些烧的都是从地里翻出来的根部,还有田边的杂草。” 李二看了一眼那边已经绿油油的一块地,好奇道:“那就是木棉吧?真是好东西,用那做的衣服很抗寒气。 你说你,整天忙东忙西,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不早早地种上呢,真是气死朕了。” 说着瞪了颜白一眼:“一个鸭毛服卖出了天价,去年长安萧条,但是我可知道就你家的鸭毛服卖得最好,一个坎肩一千大钱。 你也真敢要,要不是你小子把汉王和内务府也拉进来了,朕早晚找你算账。” 颜白无奈地苦笑:“陛下,去年种子才来了,今天才全部种下,说实在的,臣也恨不得多种一些。 大鹅服去年是卖得好,那也是毛贵的缘故,原来一文钱都能收一大堆,现在都学精了,哪有一文钱的鸭毛鹅毛,他们都会分开卖了。 不过,等木棉种植起来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只要量上来,以后所有人都能穿得起。” “粮食还得种啊,冻死的人少有,可是饿死的人却很多啊!” 李二深吸一口气,挥手驱散左右:“三省已经通过,今年全力收购各种鸭毛鹅毛,你准备好,到时候你得派人去教,我要做将士们的耐寒衣服,也不怕告诉你,朕决定今年下旬征伐突厥。” 颜白不说话,李二好奇道:“知道这个消息臣子都立刻请愿,愿为马前驱,怎么你就不吭声?害怕?” 颜白闻言苦笑:“陛下,臣就没有带过兵,我要真的请愿您要是同意了,那我就是害人了,所以不敢说。” 颜白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 从太原起兵开始,李渊就派遣刘文静出使东突厥,主动地向突厥俯首称臣,并且和始毕可汗的约定,唐朝所占的土地归自己所有,而土地上的金银财宝全部归始毕可汗。 现在虽然已经是贞观年月了,不管李二认不认,可这君臣的关系依旧没有改变,大唐是突厥的臣,突厥人看到唐人仍是高高在上的。 在玄武门之变后,渭水会盟更是李二的奇耻大辱,兵临城下,不平等条约,掠夺百姓,在李二成为帝王的日子给李二了一个大大的下马威。 这个以李二的脾气要是能忍得住才怪。 所以在去年整理好了朝堂之后,李二就对梁师都动手了,朔方到手,等于一把刀突然出鞘。 而且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在被李二逐渐分化,东突厥次汗突利可汗因长期受颉利可汗压制排挤,已经派人在和李二悄悄地联络,表示愿意归附。 去年大唐有各种灾祸,突厥那边也同样如此,因为这个缘故,各部都有了自立的心思。 这才让大唐有了可以下手的机会,颜白刚才没立刻说话是因为他知道这天已经来了,历史的轨迹在往前,突厥马上就要成为过去。 在对待突厥的问题,颜白和李二想的一样,大唐终将耀眼,突厥仅是一块踏脚石而已! 李二瞥了眼颜白:“算你有点自知之明。” 颜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领兵作战臣的确不行,可打突厥的时候陛下如果要臣上,臣还是有一把子气力的。” 李二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原野。 望着李二的车驾往长安缓缓移动,裴行俭好奇道:“师父不是说怎么也得去突厥走一遭么,陛下都问了,师父您怎么没有立刻表态呀!” 颜白拍了拍裴行俭的脑袋,笑道:“陛下只是在试探下我对他出战突厥的看法,只要我没有拒绝,真到了那天我依旧跑不了。” 说罢转身往庄子里走去:“看来不是所有人都觉得陛下这个时候对突厥作战好,所以陛下才来试探下我。” 裴行俭闻言笑道:“陛下曾经是天策上将军,他觉得时间到了,那时机一定就是到了,而且有了师父的火药,已经补齐了我们骑兵不多的短板。 那么突厥人的冲锋就不那么地可怕了,弟子觉得陛下的信心来源于此。” 颜白轻轻晃了晃脑袋,历史上没有火药,李二也能灭突厥,深吸了一口气吩咐道:“悄悄的去收购火药的材料吧,我们也要准备,战鼓起咱们庄子的老兵也要去,好日子才来,我不能看着他们死。” “我也要去!”裴行俭兴奋道:“仆玉师傅说我已经深得其七八分本事,剩下的两三分教不了,只能实战。” 颜白敲了敲裴行俭的头:“你别做梦了,我要真的带着你去了,你家祖宗半夜肯定会来找我,你现在还是好好地学吧,以后少不了的,你就是想逃都逃不了。” 裴行俭一下子垂头丧气起来。 既然李二有了和突厥一战的决心,那么就一定会有动作。 腾远大掌柜正躺在长椅上纳凉,现在是夏日,铺子没有生意,他也乐得清闲。 身后一胡女正拿着大扇子使劲地给他扇风,虽然他极怕颜白,但却以颜白为榜样。 颜白找了个胡女做丫鬟,他学模学样也找了一个,颜白知道这个事儿,并没说什么,这个胡女能活真的全靠腾远。 没有腾远发善心救了她,她应该早就饿死了。 现在的腾远身穿锦衣,身份比当时当税吏的时候还要风光。 名义上他是长安大鹅铺子的掌柜,私下里他还是汉王李恪王府的六管家,也是和宫里内务府的联络人,他在整个东市西市很有权威。 不过腾远并没有跟以前一样嚣张,差点被吊成肉干的经历让他明白该如何做事儿,如何做人。 所以现在铺子里面大大小小的事务他每日都会检查,他是真的做到了:凡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事事有回音。 他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一个小本本,在楼观学书院小班学了一年后,能够认不少字,也会写,字虽然不咋地,但如今他每日都在学习。 要么是他姐夫陈黯布置的作业,要么是陈摩诘用飞奴带来的书院的作业,认字,背课文,做数学题。 他本来就大,除了写字底子不好之外,背课文还有数学都是极好的。 他喜欢现在的日子,因为姐姐不哭了,也不叹气了,姐夫说他可以扬眉吐气地抬起头做人了。 铺子外面走来一个人,腾远抬眼一看,原来是老熟人刘内侍,内务府的管事。 刘内侍对于腾远的不起身相迎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坐到对面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然后冲着扇风的胡女挑挑眉,胡女躬身退下。 腾远不由得坐直了身子:“何事儿?” 刘内侍轻声道:“宫里的命令,鸭毛服不卖了,现在全力做坎肩,越多越好,宫里已经把人找齐了。 好好给你家姐姐说一下,明日开始你进宫暂时担任管事,带着众人做鸭毛服。对了,宫里的人不会,你还得去颜家庄子挑十个妇人做师傅!” “要打仗了?” 刘内侍轻轻抿了口茶:“怕是如此咯!” 第58章 左少监陈萦 只要国家有了战争的准备,那这台战争机器运转起来需要的力量是可怕的。 百姓们新收上来的粮食只要进了长安很快就会被人买走,然后被运到宫中,进入一个神秘的宫殿里,那里有专业的人把这些粮食变成酒。 户部这边也悄然地开始往朔方运各种东西,各方人马都在聚集,然后在悄无声息的离开,长安的人不知不觉地多了起来。 众商家只觉得生意好了许多,不良人和两县衙役也顶着大太阳忙碌起来。 兵部一直在忙着计算路线以及领军之人。 这些颜白知道,也懒得打听,但是李二口谕已经传达,火药之事必须要亲历亲行,没有办法,颜白就只能去少府监。 现在的少府监就是一个巨大的火药加工厂,而且还是在宫里的火药工厂。 说实话,颜白很不喜欢来少府监,因为这里的人大多是由李二的亲信、以及官勋后代的遗留子孙。 每次来到这里颜白都感觉自己是个奉承、谄媚的佞臣,因自己既不是亲信,也不是遗留子。 因为少府监是才设立的一个部门,因此并没有统辖少府的三品主官少府监。 只有从四品的少府少监两个次官共同决定,两个次官里面颜白是其中的一个,另一个人叫陈萦,陈林的陈,萦绕的萦。 颜白是右少府少监,陈萦是左少府少监,一个管工作流程,一个管如何不泄密。 对于他的背景和后台…… 颜白打听了个把月也没打听出了一个有用的消息来,索性就放弃了。 没法查了,这家伙在长安没有家,天天住在平康坊内,比无功先生还猛,听说已经住了一年了,而且听老鸨子说从不拖欠钱财,偶尔给的赏钱还很多。 是一个超级有钱的主儿。 颜白不喜欢去少府监上班有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害怕火药突然爆炸,另一个原因是这个陈萦。 这家伙有点像仆玉,但又和仆玉不同。 因为仆玉看着还像个人,这家伙看起来就不像个人,哪有人看人总是盯着别人的脖子看的? 最变态的是这家伙手始终搭在刀柄上,跟他走在一起大夏天都浑身起鸡皮疙瘩,总觉得这家伙会突然拔刀砍你脑袋。 不过实话说来,这家伙虽然不是个人,但长得并不差,虽然胡子拉碴的,但是棱角分明,很有大叔范儿。 “今儿出了多少斤了?” “一百多斤!” 颜白皱起了眉头,看着陈萦不善道:“一百多斤?是多少?是一百零一斤,还是一百九十九斤? 都说了这是一个细致的活儿,也都交代了很多次了,你现在还在用这种笼统的说法来回话,你觉得合适吗?” “我现在就去核实!” 陈萦抱拳就要离开去看具体的数额是多少。 颜白摆摆手:“今儿算了,既然知道不对以后就按照实际的来说就行了,不是怪你,也不是刁难你,咱们这是一个细致的活儿,一旦错了,那可能全部都错了!” 陈萦拱拱手:“知道了!今儿代国公来找陛下了,想要火药,陛下没说话,事后让我问你这事儿如何看?” “我坐着看,还能怎么看!” 见陈萦皱起了眉头,颜白知道这家伙可能没有幽默细胞,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涉及军务自然有三省和兵部的章程。 我们就必须按照章程办事,可今儿陛下也问了,那我的回答就是不给,最起码现在是不能给的!” 陈萦看着颜白,突然说道:“这次应该是代国公为行军大总管。” 颜白点了点头:“看出来了,要不是他身为大总管,他敢开口要这个,事儿就大发了,不对劲!” 颜白皱着眉看着陈萦:“陛下应该是问你这事儿如何看吧,陛下当场肯定会给代国公李靖台阶下的,你在哐我?你敢假传旨意?” “没,我当场就说不行,陛下说事后让我问问你,事情发生在早上,现在事儿后了!” 颜白好奇道,学着陈萦看人的模样,他看着陈萦的脖子说道:“为什么拒绝?” 陈萦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了脖子:“除了陛下,我不相信任何人!” 颜白冷笑道:“怪不得喜欢平康坊,都是逢场作戏,不用付出真心,给钱就行了,今儿听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对了,这几日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陈萦握着刀柄,寒声道:“有几个匠人在休息的时候违背禁令,相互探讨所做的事情,有泄密之嫌疑。 我得知后就效仿右少监在县衙旧事,全部吊死在少府监的右侧大门处,其余倒是没有什么事情。” “这都没臭?” 陈萦终于舍得看人了,他看了一眼颜白,笑了笑:“我知道右少监爱干净,所以我把这几个人剥了只剩下白骨之后,焯了水才挂上去的,怎么样,闻不到臭味吧!” 颜白脸色发白:“有些过了!就不怕误杀?” 陈萦冷哼一声:“我们所为乃是绝密之事,当用重法。如是误杀那也是活该,他死了就是两眼一闭,可子孙却是生来就九品官,够了,怎么都是够本的。” 颜白只能点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来,规矩是他自己定的,现在死了人那就不能做什么狗屁的心软之举。 这事儿归于朝廷,朝廷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如果落到别人的手上,贪念起,那就不是血流成河的事情了。 颜白看了看茶壶,发现裴行俭没来,苦恼的笑了笑,站起身自己去炉子边给自己倒了一壶热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陈萦倒了一杯,轻声道: “选址的事情怎么样了?陛下同意了没有?” “同意了!” “在哪儿!” “不能告诉你!” 颜白气得茶都没有喝直接拂袖而去,陈萦看着颜白离开的背影笑了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随后满脸涨红,死死地咬着牙用力地捶着胸口不让自己叫出声来,他忘了颜白喝茶是用热水的,跟他不一样。 他喝茶总是喜欢用冷水泡,习惯使然下一下子给忘了。 终于缓了过去,他又把颜白茶杯的水倒在自己的杯子里,看着杯子低声喃喃道:“都说你是聪明人,看来果然聪明啊!” 李恪在颜家庄子已经呆了两年了,这两年里变化颇大,原先的孱弱之气尽去。 如今也只喜欢穿着很显利落的黑白两色衣衫,再加上常年跟着陈虎他们练习武艺,又时不时涉足深山猎虎豹山猪,一个孩童在短短的两年里容貌大变。 宽肩,细腰,整个人呈现完美的倒三角,如今骑马跨剑的英姿已经具备了翩翩少年郎的美誉。 唯一不足就是有点黑。 裴行俭看了看李恪,又看了看自己,懊恼地摇摇头,原先明明一样高,现在李恪比自己高半个头。 就连原先营养不良个子最矮小的陈书海如今也向着猛汉之路在发展,连射七箭,七箭连中靶心之后,裴行俭心情好了许多。 终于在骑射这一项能够拿出手力压众人了。 从小微微手里接过一罐子蜂蜜水,裴行俭一饮而尽,随后说道:“微微你又要我买什么?” 微微笑着接过罐子,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你最近去长安记得给我带一些五彩的丝线,记得,我只要冷婆家的丝线,别跟上次一样把这事儿搞忘了,用其他家来诓我。” “开始学女红了?” 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老祖说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在书院学习了,我就只能跟着嫂嫂去学了。 她最近在教我女红,我准备绣个石榴花给小叔,对了,还要给大兄说一声,就问他,答应给我的糖什么时候送来,记得哦!” “好!我记住了!” 颜微微开心地离开,裴行俭看着大肥从河里爬起来,两只手抓着两只不愿意回家的大鹅跟着微微一起回家,看到大肥裴行俭又叹了口气: “没天理啊,这大肥怎么又长高了啊!” 裴行俭把马拴在桩子上,看着正在休息的李恪皱着眉头轻声问道:“长安国子学的那些事你真的不打算过问了?” 李恪擦着汗头也不抬道:“要说就说去吧!我在哪里学习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我朝有没有规定皇子必须在宫中学习,在我看他们是嫉妒,所以才会议论纷纷!” 裴行俭笑了笑:“我明日就去长安,我要撕碎张慎几的狗嘴,报两年前踢我下河的恩怨,还有那房遗爱,碰到了一起打!” “别惹事了,你越是这样他们越是开心,你要是不管,说几日他们就觉得乏味了,他们就会换个新的话题了!” “你倒是看得挺开啊!” 李恪笑了笑:“这样的日子虽然远离母后,但的确是我最喜欢的日子,我可以做我喜欢的事情而不需要看别人脸色。 别人给我想吃的东西我不需要说违心的话去拒绝,最难得的是没有人给我下套了,也没有那些所谓人来对我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还有!”李恪站起身来:“这些不着调的话,颜师不会不管的!” “颜师,颜师,颜师,喊得倒挺亲热的…搞得像是你师父一样。”裴行俭嘀咕道:“对了,我后日回长安有什么需要买的么?” “你去找腾远,我前不久跟我母后写信要了三柄马槊,分别是马槊、步槊和杂槊,母后应该会交给腾远,你记得帮我拿回来!” “三柄马槊?你确定拿回来你使得了?杨师傅知道了不得锤死你!” “想什么呢?”李恪收起了笑脸:“那是给颜师留着的,三种都有,看他喜欢哪个,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师父挑剩下的也给我一个呗,反正最后不还剩下两根吗!” 李恪无奈地笑了笑:“好,你挑剩下的给陈摩诘,最近跟咱们一直对战陪练挺辛苦的,再加上他人也不错,给他一个吧。 走回家,今日的作业还没写,不然一会儿伽罗姑姑又来骂人了。” 裴行俭无奈道:“伽罗不是宫女,不能被叫姑姑的!” 李恪摊摊手,突然神秘兮兮道:“颜连翘说了,伽罗跟颜师有肌肤之亲了,日后可能为妾呢,不叫姑姑叫什么? 叫丫鬟?直呼其名?我反正叫不出来?你敢?” “真的假的啊?肌肤之亲?胡说八道,编排我师父,看我不锤死你” 李恪看了看四周,低声道:“元年上元日颜师不是受伤了么,水米不进的时候是伽罗亲口喂食的,知道的人可多了,颜师自己都知道,你说算不算肌肤之亲?” 裴行俭放下手臂,挠挠头:“那我该叫师娘?” “好胆!”李恪竖起了大拇指:“你在走崇义的老路,你茹师娘知道了能打死你信不信?” “滚滚,你爱喊什么就喊什么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第59章 安排 最近来找颜白的人很多。 这些人都是武勋人家,他们找颜白不是拉关系,而是要东西,高度酒,皮手套,鸭毛服。 倒是有不长眼的来要火药,结果当天散衙之后就看到他那一家子整整齐齐地跪在宫门口。 再次看到李绩的鸟。 颜白惊讶地发现这个鸟说的话就更多了,已经变成了一个话痨,叨叨叨说个没完,还他娘的是纯正的关中腔。 不过骂人的毛病没改,反而更加嚣张,看到一个不熟的人它就会来一句:贼你妈! 颜白又被它给骂了! 颜白在衙门被一只鸟骂了,要不是知道这是李绩养的,今儿说什么也要尝一尝鸟肉是什么滋味。 “很好!” 李绩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那傻鸟落在他肩膀上,看着满脸虚假笑意的颜白点了点头:“当官两年已经有了不怒而威的官气,也终于没有了先前的火暴脾气,很不错,保持这个样子就很好,很好!” 颜白不说话。 李绩笑了笑又说了:“我去找了陈萦,这个人先前在前隋围攻雁门郡救隋炀帝的时候就跟着陛下,是陛下的贴身侍卫,功劳很大。 性子嘛当然是不好说话的,所以他才能负责少府监。 我知道找他无异于对牛弹琴,多费口舌,但少府监以你为尊,只要你同意了,他那边我自然也能讲得通。 所以,今儿我来县衙找你还是为了火药,只求在出兵之日能多给我分一些,顺便也教一下怎么使用。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只要我有的,我一定会满足你!” “既然如此,小子就开口了啊!” 颜白闻言拱拱手:“家里的老爷子念叨您许久了,不知道英国公什么时候有空去仙游走一趟,哦。 对了,这个鸟兄颇有灵气,到时候一并带着去,让家里小辈见识一下能说话的鸟。” 李绩闻言突然大笑:“哈哈哈,你小子这么小心眼?对一个畜生起了杀心?” 颜白看着李绩肩膀上的鸟:“进来就骂人,得让九尾再教育它一下,现在庄子有好几只九尾了,这次它要去了不知道能不能多学几句话。 您要不去,过几日我就带着九尾去您府邸周边转悠,我就不信了,看我不弄死它!” “算了,也不为难你,我也舍不得它死,陛下没开口我这儿说什么都用,我今儿就只能退而求次了,到时候记得找点靠谱的人教我部下,就这,我走了!” 李绩在县衙门口叹了口气,转身瞥了眼颜白:“好好准备吧,代国公点将点了你,你为粮草督运,告个假吧,准备随大军走一朝吧!” “代国公为什么不来跟我说?还有,为什么兵部和吏部也没有发文给我?” 李绩看着颜白嗤笑一声:“一个七品官,你算个屁!” 颜白闻言幽幽道:“英国公这么说话小子就很不开心了,小子准备把这事儿好好地跟我家老爷子说说。 你们也知道的,我是颜家大房独孙,按照国法有资格不上战场的,现在突然点了我。 小子心里不开心,我准备让我家老爷子去代国公和您老人家府邸做客,顺便让老爷子考考你们的学问,顺便掰扯一下国法!” 李绩脸色瞬间就垮了,想着颜白的性子,他估摸着这事儿他十有八九是真的做得出来,一想到前年甩了甩袖子: “最近大营比较忙,我先去那边忙碌了,走了!” 从李靖开始点将,整个大唐风气顿时一变,首先忙碌的就是各家府邸,他们因为这个事儿心里没有太多的底气,或者觉得这个时候去跟突厥开战是不明智的。 所以在兵部的文书没有出来之前他们要提前安排家里是哪个子孙上战场。 嫡子,当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庶子上。 颜白告假了,上午向吏部请假,才到衙门,吏部小吏就把吏部同意告假的文书送了过来。 衙门自然也知道了要和突厥人打仗的消息,个个争先恐后地请命要求上战场。 以前是没有机会,也不知道要跟着谁上战场,没有个熟人照看去了就是大头兵送死的命,所以每次打仗县衙都没有敢去。 动不动就躲起来,等点兵之后才出来说几句大话,想想都觉得丢人。 如今不同了,看样子县令是要去的,以县令的本事绝对不是大头兵,说什么也是校尉以上的官职,手底下最起码管百八十人的。 再说了,自己等人要是去了那就是自己人,县尉用起来也顺手,自己等人卖命的时候也放心,不怕人死了功劳还被人贪了去。 “你们一个县尉,一个主簿,一个县丞,上京九品官,虽然是末流,但是见到七品官也能抬头挺胸,好好的官不当去军营干嘛? 你们三个自己看看自己,除了老牛身强体壮之外你们两个都成啥样了?瘦得像根竹竿一样,我就奇怪了,每月的钱也不少,都拿去干嘛了?” 三人笑笑不说话,态度却很坚决。 颜白板起脸:“听我的,都滚回自己的岗位去做好自己的事情,我去了没关系,你们要是都走了,咱们最美长安的目标,青史留名的梦谁来完成? 先别想着上战场了,先想着怎么堵住那些要来抢食儿的人吧。他们可比战场的匈奴人厉害多了,杀人不见血!” 三个人被说得表情讪讪,萧文石看了看自己的白发,轻轻叹了口气。 大牛得意地看了无精打采的两人一眼,眉飞色舞道:“县令,这么说我可以去是吧?” 颜白看了大牛一眼:“滚。” 安排衙门的一切,颜白就和陈林回到了仙游颜家庄子里面。 颜白没有说要打仗了,而是喝退所有,一个人沿着大家用脚踩出来的小路围着庄子慢慢的转悠着,当看到裴茹的小院的时候颜白脚步顿了一下。 没有微笑,没有招呼,而是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姑爷怎么了?以前看到了都会笑着挥手打招呼的,今儿怎么当作没看见呀!” 裴茹看着颜白的背影,努力的去想着发生了什么事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半晌才悠悠的回道:“怕是遇到了烦心事儿吧!” 九尾闻到了颜白的味道,从院墙上跳了小来,陪着颜白一起往前走。 颜白看着九尾,九尾也看着颜白。 忽然,颜白弯下腰,今年头一次把九尾搁在的肩膀上,九尾沉甸甸的,浑身散发着热气,像是一个小火炉一样。 “好久没抱你了,今日抱抱你,不然可能好长时间都看不到你喽!” 把心思转明白之后,裴行俭也放学了,庄子里也有袅袅的炊烟升起,颜白回到了家把所有人召唤到了一起。 大厅里很快就站满了人,大家说说笑笑的,毕竟每次颜白从长安回来都会开一次小小的家庭会议。 说说小辈的学业,说说自己的烦心事,然后再安静地听大家讲述颜家庄子在他不在日子里发生的趣事儿。 所有人以为今儿也是一样,所以都跟往常一样,颜白作为家主坐在高位,看大家都到齐了,笑了笑: “今日不说别的了,今日把大家召集起来就是想告诉大家,过几日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陛下准备征战突厥。 大总管点将点了我,我应该是要往突厥走一朝了,所以,庄子的事情需要拜托大家了。” 大嫂嫂闻言脸色一下变得沉重起来,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老爷子摆摆手,只听他说道: “先不说话,伽罗你走一趟去把裴家娘子叫来,她和小白已经定亲,算是半个颜家人,出征是大事儿,她有权知道。” 片刻之后裴茹走了进来,虽然她已经听裴行俭和微微讲了很多次家里有什么,哪个房间在什么位置,但是她却从未来过,一切只能在脑海里面偷偷地幻想。 这是她第一次进颜家大门,也是第一次走进大厅。 “老祖宗安好!”裴茹脸红扑扑地朝着老爷子行礼。 老爷子摆摆手,看着裴茹笑了笑,然后轻声道:“今日找你来实属唐突也失礼,但你也算半个颜家人,所以有些事得让你知道,你知道后也有个选择,所以你要想清楚,知道吗?” 裴茹心里咯噔一下,点了点头:“茹清楚,也知道!” 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颜白要出征了! 我们都期盼每个将士都会有一个好的归宿,可战场刀剑无眼,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喜欢你的知书达理,也知道你是一个极好的女子,你知道我和你阿翁关系也很好。 你和颜白两个孤苦人能走到今日也有我的安排。 可是啊,我也怕万一,我也怕害了你,思来想去我觉得你应该有你的选择,所以我想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不过你也放心,真到了那一步我亲自出面帮你抹去一切,一切失礼,无礼全由我这个老头子承担。 所以啊孩子,你想清楚,想清楚后告诉我一切,记住,一定要说实话!” 裴茹看着老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听完后她俯身跪倒在地朝老爷子认真叩头,站起身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我是颜裴氏,二年前我就是了,以后我依旧是,这辈子不后悔。” 老爷子笑了笑:“想清楚了?” 裴茹重重地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好!”老爷子站起身,走到案前伸手轻点朱砂,然后转身点在裴茹额头:“愿祖宗庇佑我颜家孩儿,裴茹,今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 陈林见此赶紧抱拳行礼道:“陈林拜见大娘子。” 众仆役也赶紧躬身行礼,齐声道:“我等拜见夫人。” 门口的红泥看着所有人都在朝着自家娘子行礼,她开心地想要大声欢呼,小小年纪的她并不知道出征代表着什么。 她只知道这么大的一个家都是她的小娘子说了算。 第60章 交待 颜白把求抱抱的颜微微抱在怀里,对着许巷说道:“豆芽菜已经不值钱了,今日后长安的豆子价格会上涨很多。 明日就安排庄子的庄户把存起来的豆子都拉过去卖了,至于想吃豆芽菜的那就留一些,别留太多了,咱们的豆子快收成了!” 许巷点了点头。 颜白继续道:“我走时会从庄子里带走一部分府兵作为我的亲卫,名单我一会写出来给你,你也去问问他们的意见。 所有不愿意去的就不强求,长安万年还有很多人,等兵部文书出来,我会在那儿选,也能挑几个出挑的。 走之后庄子的安全就交给你了,家里的几个小辈也交给你了,费心了!” 许巷笑了笑:“应做之事,家主请放心了!” 颜白看着陈摩诘继续道:“我知道你想去,所以这次我也带着你,不过你也可以选择去或者不去,也问问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他们的意思,他们懂突厥语,他们如果能帮我就最好了。 你也跟他们说下,明日我就去给他们上户籍,土地还是按庄子的规矩,咱们人少地多,自己去挑一块就是了!” 陈摩诘闻言激动道:“我们几个都愿意去,黑狗他们自然也愿意去,他们的族人可都是死在突厥人手里呢!” 颜白点了点头看着满脸期待的裴行俭道:“不要这么看着我,你不能去,不要问我为什么,好好学习就行,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上战场,好好听话,莫要耍小性子。” 裴行俭撅起了嘴巴:“知道了!” 颜白最后看着裴茹道:“这家我走后里里外外就交给你了!” “好!” 出了颜家的大门,裴茹忍不住就哭了出来,她怕哭出声来,怕被人听见,又怕不吉利,用手死死地捂着嘴巴,走得飞快。 裴茹拿着一串钥匙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现在她还不能呆在颜家,颜白出征后她才能去颜府里当家了,没有完亲,该避嫌的依旧得避嫌,如果颜白回不来,三年守孝期一过她立刻就是颜白的大夫人。 这一辈子都没有了选择,她不后悔,她只是害怕和担忧。 这是规矩,也是大礼。 红泥知道小娘子为什么哭了,她也终于知道姑爷要去打仗了。 一想到是去战场,一想到姑爷可能会死,红泥难过得放声大哭。 哭声才起来就挨了重重的一巴掌,红泥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娘子,长这么大小娘子今儿是头一次打她。 “你要哭就滚回长安去哭!” 红泥突然想起来先前在长安的时候见到的,家里有人要出征是不能哭的,只有那些出征后回不来的人才会哭。 她虽然不懂,但却知道不好,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见小娘子在收拾自己的东西,红泥也赶紧去帮忙。 夜色降临。 红泥和裴茹忙着做鞋,做衣服,原本的衣衫都是走一道密密的线,今儿裴茹决定走两道线,她现在给颜白做鹅毛服。 为了更加地暖和,她把去年自己的那件鹅毛衣服给拆了,所有的鹅毛全部都塞到手中的这件衣衫里面。 去突厥是往北,也不知道要打多久,但肯定要过冬的,她听老爷子讲过,那里的冬天很冷尤其是刮白毛风的时候。 所以她想着把衣衫做厚一些,想着那时候颜白也能暖和一些。 院子里大黑突然发出一声低吼,随后没叫唤了,裴茹顺着窗户缝一看,只见大黑在看着墙头还在摇尾巴。 裴茹有些不放心,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一根很隐秘的细绳,远处有轻微的铃铛声响起。 裴老九咬着短刃从树林的小屋轻轻地走进了夜色中,在他身后还有一人手拿长矛从另一侧也包了过去。 他们心里很清楚,一旦小姐院子周边出现了男人,尤其是在半夜,那结果就只能有一个,为了小娘子的清誉。 全部都必须悄无声息地弄死。 毛伊罕从墙头滑下身来,用蹩脚的唐话说道:“娘,好像是额祈葛来了!” 话音才落下,就听到裴老九的一声惊呼:“姑爷!” “滚!” “喏! ”裴老九捡起刀子起身就跑,边跑边哆嗦,好险啊,刚才险些给姑爷抹了脖子,还好看到姑爷的脸了,不然就出大事儿了。 裴茹闻言赶紧推开窗户,她看到颜白正坐在墙头上冲她笑,裴茹明白过来了。 怪不得大黑不叫唤,还冲着人摇尾巴,原来是颜白来了,它就是颜白抱过来看家护院的,敢叫唤才怪呢。 抱着一只白猫壮胆,裴茹才敢走到院中,她扬起头看着颜白,原先是害羞不敢看,现在却突然不害怕了,恨不得刻在眼睛里。 “哭了?” 裴茹摇摇头:“没有!” 颜白笑了笑:“我是负责粮草督运的,不是冲锋上阵的悍卒,应该没多大事儿,我走后家里就辛苦你了。 老爷子牙口不好,喜欢吃软的,口味又挑,还喜欢偷偷地吃糖,你去了得费心,不好说就去找大嫂嫂,老爷子最怕大嫂嫂。 大肥我刚才也跟他说了。 我走后他就要听你的,他很听话,一点都不傻,不过你要注意微微,她现在大了,性子野了,想做什么总是让大肥去做,这个也得你盯紧点,免得祸害人,也不能让她多吃糖。” “裴行俭有些不开心,我去找他的时候正把自己关着生闷气。 他的字虽然很有长进,但是学业一途无穷无尽,这小子聪明,不好管的话就执行家法,汉王李恪很懂事。 他阿耶是陛下,有什么难事你找他,他能解决,不用不好意思,他上了两年学我都没有要一分钱的学费呢! 长安的生意有腾远在,你只需要负责核查就行,其余什么都不用管,就算有问题也不用管。衙门那里我交代了,有问题他们会及时地出手解决。 水泥是咱们的大事,无论是谁要都不能给,也不能说,包括酿酒。 发现不好的就要痛下杀手,如果下不了手就去找陈虎,他能把这些事儿做得很好,这也是我在衙门安排好的。 大家的利益都绑在一起,他们值得信任。” 颜白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完了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印章,他又说道:“有大变故就拿着这个去找不良人楠柏皖。 这是我用两年时间布的局,我也得告诉你,他们愿意为咱们家卖命,所以他们都能为咱们所用,但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 裴茹接过印章,紧紧地抓着手心:“好,我记住了,你走后我回去上香,只愿你平安归来!” 颜白摇头:“给家里的祖宗上香吧,寺庙的和尚我不喜欢!”说罢认真地瞅了眼裴茹:“我走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等我回来娶你!” 见颜白要走,裴茹有些不舍,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声若蚊蝇道:“别走……” “怎么了?” “要不今晚留下吧!” 说罢这些话她满脸通红,人都有些站不稳了,可她却坚持地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颜白。 颜白不可置信地回头,恼怒道:“跟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狗屁东西,咱们还没完亲,也不需要这个时候留子嗣,我都说了我能活着回来,你倒是不信了!” “他…他们都是这么做的…阿耶也说…子嗣为重……我…我…” 颜白看着裴茹急得都要哭出来了,颜白一下子明白了她心里所想,她以为自己会认为她是一个不检点的女人。 颜白只好跳下墙头,走到裴茹身边轻轻地抱了下她:“你是一个有大情义的女子,我说了等我回来,我要风风光光的娶你进门!” 说罢准备翻墙离开,可一想有门为什么不走,于是就走到了大门前,看着好看了许多的毛伊罕,颜白停住了脚步: “我才知道额祈葛是父亲的意思,我不是陈摩诘的父亲,我是他的阿哈,大阿哈,记住了没!” 毛伊罕能听懂,但还是不会说,只能点点头。 颜白离开,毛伊罕锁上了大门,院子里又安静下来,裴茹的心砰砰乱跳,不远处颜白的心也砰砰乱跳。 妈耶,差点没忍住啊! 在仙游休息的几天,庄子里面家家户户都炒油饭,到处都弥漫了油香,这不是大家爱吃,而是在做军粮。 油饭炒熟后不出锅,而是用小火继续翻炒,一直炒到没有米粒内没有一丝的水分,干巴巴的才能出锅。 原本的一大锅经过这个过程后就变成了一小锅,搁凉了以后全部放到一个很结实呈竹筒粗细的布袋里面。 布袋子一节一节的,像猪大肠一样,可以绕在身上,也可以绑在腰上,行军打仗的时候可以随时拿出来吃,很方便,虽然很难嚼动。 但是这东西耐饿,而且盐味还很足。 这是颜白让大伙特制的军粮,这么奢侈的军粮也只有颜家庄子出战的府兵才有,其余的没有这个条件,连最起码的盐分都不能满足。 听朱丁说他们在跟突厥人打仗的那些日子,平日里的主要食物,就是粟米粥,也就是小米粥,去年长安饥荒时候的粮食就是粟米。 洛阳粮仓运过来的就是这粟米,这东西极耐储藏,搁在粮仓里八九年都不会坏,那时候救灾用的还是隋炀帝时候的粮食呢。 朱丁说他们那会就吃这个,如果战事不紧急,他们也会在其中加入野菜、野果、豆类,调味,如果有敌人的战马死了,他们也会加点马肉煮着吃,不过打仗时候的粥相对来说比较浓稠。 也被称之为厚粥。 李二对军士很厚道,想必这也是他振臂一呼,跟随者无数的原因。 第61章 又来一个杀胚 朱丁和他的婆姨又炒了一锅,歇息的时候他看着自己的腿,轻轻叹了口气,他婆姨见状,安慰道: “县伯不让你去也是为你好,你心里不舒服就好好地守着咱们的庄子,不怕你笑话,这两年跟了你我才知道原来人能有这么舒服的活法。 不愁吃不愁喝,坐在家里干活就能赚钱,就连吃的盐都是利州来的颗粒盐,再比比以前,现在过的都是神仙日子,我都怀疑我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来来,当家的,使劲掐我一下,我现在还不相信呢!” 朱丁不舍得掐自己的婆姨,瞪了他一眼:“宫里的人都教会了?” 朱氏笑着点了点头:“都是会缝缝补补的,一点就透了,当家的我给你说话,皇后娘娘的手艺也是极好的,看样子也是吃过苦的。” 朱丁知道自己的婆姨捡有趣的说是在逗自己开心,看着老大牵着老二在院子里玩耍,朱丁不舍道: “再杀些个突厥人我就能策勋一转了,按照咱们国朝的规定现在最起码也能混个武骑尉的虚职,将来也能给两个小的往上抬一点!” 朱氏往火塘里塞了一把干柴,笑道:“朱第一马上就去念书了,朱第二也落了籍了,县伯给你抬得还不够高吗? 你家祖上数三代有能读书的吗?能有这么多田地么?能有这二层楼么? 一个虚名算个什么,不就那几吊子钱几亩地,能有念书重要?能有一家人过好日子重要?有时候啊,我真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想的!” 朱丁叹了口气:“你说的我都知道,县伯不会杀人,他去了那边我担心,所以我才想着报恩啊,才想着走一遭啊!” “趁着还没出发,我一会儿炒点豆芽菜,我再杀个鸡,你再把老曹喊来你们好好喝一点,让他别担心。 他去了战场后他们家的地咱们两个帮他种上,咱们把情义尽上,战场上求他多看看咱们县伯,多杀点突厥狗!” 朱丁笑了起来,点点头:“好,再来个记得多搁点油盐,胡瓜也往河里泡几个,一会粘着蒜末吃!”(胡瓜就是黄瓜) “好!” “烧大火,咱们再给老曹炒一锅!” 庄子所有人都在那忙碌,颜白却又要回长安去了,那会的时候从县衙飞来的飞奴带来了消息,兵部的公文下来了,军中任职也下来了,需要去兵部走一趟。 在回长安之前颜白觉得有些事情在走之前必须有个说法,不处理好颜白觉得不安心。 在今年年初,国子学都有不好的风声传了出来。 主要原因是有几个学子想从国子学退学然后去楼观学求学,因为这个事儿国子学学子开始争论彼此的优劣。 有人说楼观学的风气好,有人说楼观学的先生不行,有人说楼观学太破了,比不了国子学。 本来是一场正常的争论。 可久而久之这风气就变了,变成开始对比哪里的先生更好了,哪里的才学更好,双方引经据典,以事论事开始争论。 慢慢地竟然有人开始评价和讨论先生的过去,不少先生的陈年旧事就在这时候被挖了出来,什么薄情寡恩啊,什么太贪啊,什么靠祖上蒙荫啊.... 各种有的没的都出来了! 那时候颜白是知道这个事情的,他觉得这是一个好事情。 楼观学什么样子他心里清楚,学子把它和国子学放在一起对比,一起相提并论,本身来说就是楼观学占了巨大的便宜。 国子学是什么地方,那是国家最好的学府且没有之一。 到了五月风气又是一变。 讨论又变成了楼观学的先生不配教导汉王李恪,他们认为汉王李恪就该呆在宫里由当朝名师教导。 而不是由什么陈老,野叟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来当其先生,他们的来历和才学缺乏考证。 颜白今天要解决的就是这个事情,讨论就讨论了,被人故意引导,想再次把李恪拉进宫里好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很恶心了。 颜白,裴行俭,李恪三人骑马在官道上朝着长安奔驰而去,三人都身穿白衣。 远远望去骏马矫健,公子无双,个顶个的贵气,三人微微上扬的嘴角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进了长安之后走在朱雀街上更是惹得不少人频频回头。 颜白大家都认识,看习惯了,也就那样,而且已经定亲了,是没有盼头的。 可颜白两侧的俊郎君却是脸生得很,大家都非常喜欢美少年,逞年少,跨白马,正是年华最好的时候,激情昂扬,朝气蓬勃,没有人不喜欢。 马车里的小娘子叹了口气,她都打开了车窗,都伸出去了半个脑袋,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可惜两名陌生的少年郎和县令一样高傲,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打马远去了。 奶娘看着自家小娘子伤心的模样,她准备早些让自己家娘子从梦里醒来,悄声道: “小娘子别想了,左侧那个是县令的弟子,半个颜家人,去年皇家宴席颜家老祖亲自给他铺路来了,而且人家还是河东裴氏中眷的独子,及冠后就是要当官的。 右侧的那位更不得了了,当今陛下的第三子,汉王李恪,他和所有的皇子都不一样,咱们看看就是了,攀不起的!” 小娘子哇的一个瘪了嘴,好不容易看到三个入眼的,结果自己却成了不入眼的,好不容易鼓足勇气露个脸,结果成了个笑话,这巨大的落差如何接受得了,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去衙门拿了兵部的文书,颜白并没有第一时间去兵部报到,而是转了个弯去了少府监。 陈萦正在喝茶,见颜白拎着马槊进来,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然后看着颜白的脖子道:“有甲吗?” “有!” “是明光甲?光要甲?细鳞甲?文山甲?乌缒甲?白布甲?皂绢甲?布背甲?步兵甲?木甲?锁子甲?马甲?还是皮甲?” 颜白吃惊地看着如数家珍的陈萦,惊叹道:“你咋能记得这么多?” 陈萦微微有些得意:“大部分我都穿过,你要出征了,要不要给你来一套细鳞甲?” “为什么不是明光甲?是你没有嘛?” 陈萦冷哼一声:“你要是觉得自己八字够硬,倒是可以穿,但是据我所知凡是穿明光甲的在战场上走一遭十个能活一个都算老天保佑了! 你确定要,要的话我立马给你来一套!” 颜白笑了笑:“那还是给我来细鳞甲吧!” “我有一个条件!” 颜白好奇道:“什么条件?” “陪我打一架!” 话音才落下,颜白的马槊就点了过去,陈萦慌忙躲闪:“真不要脸!”说罢,整个人气势一变,如猛虎下山,挥舞着横刀直劈了过来。 颜白肩膀一沉,马槊猛地一抖,荡开陈萦的长刀:“这叫做兵不厌诈!”说罢立刻横扫,才欺上半步的陈萦又被逼了回去。 陈萦怒喝一声,抡动右臂,手里的横刀猛地朝着颜白砍杀过去,出手又快又狠,刀风凌厉,颜白横槊为棍再次荡开陈萦长刀,然后再度横扫,才冲进来欺身而进的陈萦又被逼了回去。 颜白看准时机,抬槊竖劈,犹如重鞭猛击,一寸长一寸强,马槊太长,竖劈而下的话那力借惯势是极大的,陈萦不敢硬接劈下来的马槊,只能翻身躲闪。 颜白得势不饶人,深吸一口气,马槊化枪,接连而出,直击陈萦的下半身,一击比一击有力,将陈萦逼得连连后退,陈萦怒骂:“真不要脸!” 颜白打得兴起,咧嘴大笑道:“一点寒芒先到,随后枪出如龙……” “笑个屁,你又不是汉庭破敌的赵信!有本事近身短兵相接?” “呸!”颜白喝道:“老子只会这些东西,干嘛要和你近身而战,你当我是大傻子么?” 陈萦久战还近不了颜白的周身半丈,半响之后他愤怒地收刀,看着指在自己喉咙处的马槊,深吸了一口气: “跟先前一样,你欺骗了所有人,你不光文采斐然,没有想到你的槊艺也这么强。” 颜白收槊而立,笑道:“过奖,过奖,我的细鳞甲呢?” “跟我来!” 陈萦带着颜白就去了不远处的将作监。 少府监左监陈萦的这个名头很好用,或者说这个人的恶名如雷贯耳。 将作监的众人拦都不敢拦,点头哈腰地把颜白和陈萦请了进去,陈萦根本懒得看一眼将作监的监令鱼友清一样,径直就去了将作监的库房。 库房的门一打开,左边是琳琅满目的各色甲胄,右边是鳞次栉比的横刀长矛,中间最显眼的位置还有数十支马槊。 陈萦如进了自己家一样,先是给颜白挑了一套合身的细鳞甲,然后又给自己来了一套,看着颜白只有仪剑。 想了想又给颜白挑了一柄上好的横刀,随后就是头盔,虎头肩胄,面盔,长弓,箭壶。 当颜白合上鬼面的青铜面盔,只露出窟窿里那两个深邃的眼眸时,一个气势狰狞的人形怪兽突然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那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监令鱼友清有些喘不过气来。 陈萦看着自己的杰作,冰山一样的他露出了满意的笑,随后又摇摇头: “个子还是低了些,瘦弱了些,你要是有你家大肥那般身材和个头,穿上重甲,陌刀阵当以你为首。” 颜白也很喜欢自己的这身新装扮,天气虽然热得要命,他竟然舍不得脱下来。 看着上马的颜白,陈萦不解道:“你去干嘛?” “去兵部啊!” “你不热么?” “热吗?我觉得温度正好啊!” 陈萦看着颜白笑了笑,摆摆手,看着颜白离开,他舔了舔嘴唇:“不怕? 呵呵,这也是一个杀胚啊,要上战场了竟然不害怕,好玩,好玩啊,好久没见到这么好的苗子了!” 第62章 临行前的小事 从兵部出来颜白又多了一个官职,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一个中阶的武官,官职的任期就是打仗的周期。 战争结束,这个官职自然也就结束了。 真的如李绩所言,就是负责粮草督军以及供给,兵部的主事说了,你认识字,又在长安任职,万年县都能负责得过来。 负责粮草是最适合不过了。 颜白打量着新官印,念叨着游击将军,有些想不明白游击这两个字到底是怎么来的,也搞不明白自己除了负责粮草还干嘛? 要冲锋陷阵吗?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颜白要在八月初从长安出发,十月中旬必须到达朔方跟爵郡公薛万彻集合,等候大总管的下一步军令。 考虑到要出征,兵部已经帮所有出征的将士奏请了陛下,每个人都有了几日的假期,听他的意思这好像还是求来的恩典。 看着那老头促狭地笑,颜白本来不明白的也明白了,这假期啊,就是给将士们去跟家里人欢聚,然后如果能留下子嗣就更好了! 距离八月初只有三天了。 当一身戎装的颜白出现在国子学门口的时候把两个看门的老先生吓得不轻,直接朝着颜白怒喝:“国子学重地,你一粗人手拿兵刃来此有何居心?” 暴躁老先生那图特的嗓音极具穿透感,很快就招来了不少的学子,众学子看着寒气森森的颜白,露出向往又害怕的模样。 向往这威武霸气的模样,幻想着自己也能变成这个霸气样子。 害怕的也是这威武霸气,不知道这霸气的将军来国子监门口意欲何为。 扶余义慈看着白马就知道来人是谁,走出人群,拱手道:“颜县令,好久不见!” 学子哗然,没有想到这个恐怖狰狞的甲士竟然是颜白,害怕突然散去,再一想到这半年国子学里面的传言。 众人忍不住又期待起来,不知道小心眼的颜白这次又会出什么招,反正事不关己,有热闹不看白不看。 李恪和裴行俭此时也恰好来到国子学的大门前,自然也是一左一右地立在颜白身边两侧,像两个小跟班一样。 颜白瞥了眼扶余义慈,点了点头:“的确好久不见,这些日子吓惨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下次交友得注意了,别被人当枪使都不知道。” 扶余义慈拱拱手:“县令教训的是,义慈当谨记于心,现在每日三省吾身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做人做事要三思而行,要谨慎细微。” 颜白嘴角挂着冷笑,可惜面甲罩住了扶余义慈看不到,瞅了眼扶余义慈说道:“劳烦跑一趟,去把房遗爱,张慎几,他们那一伙叫来,趁着我今儿不忙,我有事儿要和他们几个说一说。” 不等扶余义慈去喊人,几个急性子的学子在颜白说罢之后就跑了出去,至于颜白要做什么他们不管,他们只管今儿有热闹看了。 很快几人就来到,然后又来了一大群国子学来看热闹的学子,他们有的是来看热闹,更多的是来看颜白。 毕竟很多人眼里颜白可是他们偶像,他写的诗词已经成为了每个学子必须朗诵的经典。尤其是那句天生我材必有用,不少学子更是把此写在案头,刻在书桌上,激励自己奋进。 裴炎上官言也出来,他们见到汉王李恪几人赶紧见礼,惹得人群又是一阵哗然。 望着人群后不敢露头的张慎几和房遗爱等人,颜白也懒得点他们出来,此时天气正热,黑色的甲叶疯狂吸收着热量,然后全部浇灌在自己身上。 颜白觉得自己就坐在火炉里,浑身都在冒汗,感觉整个人被放到一口大锅里面在疯狂的煮一样,那浑身黏答答的感觉真是让人发狂。 还是不能装啊,这简直要命了,得赶紧把这事解决了,然后去衙门换衣服,不然还没出征人就热死了,那就贻笑大方了。 看到了挑事儿的人,颜白也不啰嗦,对着房遗爱和张慎几说道:“你们说楼观学破,我认;你们说楼观学没有名师,我认一半。 毕竟无功先生还是有大才的,也得陛下称赞过的。” “你们说楼观学是乡野杂学,我也认一半,毕竟他是比不了天下学问牛耳的国子学,但它也也不是杂学。 你们说汉王在楼观学向那陈老,野叟是学不到东西的,这个我不认。 每个人都有长处,每个人也都有短处,学习就是一个取长补短的过程,跟谁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学到什么。 本来这事儿我懒得过问,但是一想到国子学执天下学问的牛耳,有此风气对诸位求学不好,再者而言,我和汉王恪亦师亦友,事情落到了他的身上,他不愿意解释,那我这个小气鬼自然要来说道一二!” 说罢颜白打马走到私塾右侧的一处围墙,看着诸位学子道:“可有笔墨?” 诸位学子大为惊喜,看颜白这样子定是要写什么东西,以颜白的才学,和他过往的事迹来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惊世骇俗。 “有有有,才买的…” “用我的,我这是洛阳上好的名品…” 颜白没有想到这么多人随身携带笔墨,随手指了一人:“就用你的了,对了,等过后我就还你一套新的,对,你叫什么?” “先生,学生李义府!”颜白一愣,是那个人猫李义府么? 想了想颜白就抛之脑后,每个人都有自己命,是他如何?不是他又如何?不管他以后如何地权势滔天,可现在依旧是一个十多岁的学生而已,也仅此而已。 “研磨!” “好!” 颜白毛笔沾足了墨汁,想了片刻,提笔在国子学白色围墙上写道:“古之学者必有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人非生而知之者,孰能无惑?………” 开始的时候只有少数的人跟着读,写到圣人之所以为圣,愚人之所以为愚之后,颜白每写一句,众位学子都跟着齐诵一句。 声音越来越大,闻讯而来的学子越来越多,当令狐德棻也好奇地走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 整个国子学的几百名师生全部都聚集在此。 颜白继续写,圣人无常师。孔子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郯子之徒,其贤不及孔子,令狐德棻点了点头,其余先生也微微颔首。 当看到言罢写出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之后。 国子学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应该说是从李恪跟着颜家老爷子开始学习之后,那时候国子学的风气就已经在变化了,每个学子都在想自己也能寻得名师,待学业结束直接青云直上。 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一切事端,如果把这些事看成一条线,其实裴炎就是这个条线的第一个点,颜白写的这些东西,就像是一柄戒尺,在疯狂地敲打着他们的内心。 颜白沉浸在自己默写课文的状态,外面的一切充耳不闻,只见颜白沾了沾墨汁又写到:“李氏子恪,年十三…余嘉其能行古道,作《师说》以贻之。” “多久?” “小半柱香不到!” 令狐德棻深深吸了口气:“此子文采斐然啊,天下之德,无一定之师,惟善者是从,则凡有善者,皆可我等师,了不得啊。 颜墨色真的了不得,找人抄录,命国子学所有学子熟读之。” 李恪看着“李氏子恪”四字心绪跌宕,他根本没想到颜白是专门为他所写,他深深吸了口气,当着所有人的面朝着颜白行叉手礼,认认真真道: “先生在上,请受学生李恪一拜,先生的告诫和教诲,学生当铭记于心!” 颜白没有拒绝,而是指着房遗爱对李恪说道:“我走之后你要是认真的认人,像他这样人尽量远离!” 说罢歉意地朝着房遗爱笑了笑:“驸马都尉别往心里去,我就是拿你举个例子,你说一个老实人,也是一个好人,别往心里去哈!” 房遗爱险些气晕了过去,都躲到人群后面了还能被选上,这么多人你不挑,偏偏拿我举例,还让人别往心里去。 你当人是傻子么? 颜白看着自己的字,想了想,觉得这么写对某些人或许管用,能够警醒一下众人. 但陈老和老叟的名声自己还得维护下,他们辛辛苦苦地为庄子的学子开智启蒙,怎么能被你们这些狗屁不懂的人去侮辱小看呢? 于是打马来到右侧围墙,抬笔继续写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孔子云:何陋之有?” 颜白心里一个小人在疯狂地叫骂:让你们爱说,让你们嘴贱,让你们说我的楼观学破烂,圣人都说了何陋之有。 我就不信了,你们还敢张嘴胡说八道,再敢胡说,看看圣人不出来撕烂你们的嘴巴。 当颜白把《陋室铭》默写出来的时候,整个国子学一下子都失声了,至于后面刘禹锡会不会说感觉活在某个人的影子里,颜白不管了,也只能在心里抱歉了,弥补是弥补不了的。 只能在心里满怀歉意道:学生无礼了! 令狐德棻惊恐地看着颜白,他竟然有些站不稳,想着颜白所做的一切诗词文章,他有些骇然,这小子要干嘛,这小子要干嘛,他是要当文宗么? 他要以一己之力独压天下所有读书人么? 做完这一切颜白就跑了,再不跑就中暑了。 他走了,李恪和裴行俭自然也跟着离开,裴行俭很开心,因为他看到走的时候所有国子学的师生都在朝着自己的师父行礼,这是他的骄傲,也是荣耀。 李恪也很开心,他觉得有了这一篇《师说》他一下子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等他们离开没多久,青雀坐着马车来到了这儿,当他挤进去看到颜白在国子学门口所有墙壁所写的东西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以才华横溢,聪敏绝伦而闻名,但看到颜白所写之后他只觉得自己在颜白面前就像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幼童一样。 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马车里,想着那一段段令人发醒的话,忽然,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不去宫里了,去延康坊!” 孔颖达在天快黑的时候来的,他没有看墙上所写的内容,而是看着颜白所写的字,看了许久他悠悠地低声道: “笔法外露,笔迹瘦劲,就显锋芒,倒也显你小气性子,不是如玉君子;可天骨遒美,侧锋如兰竹倒也有些韵味,可见还是有些风骨的。 可你小子把这些写在国子学大门两侧就过分了啊,知道楼观学是你的心血,可你也不能这么来挖国子学的墙角吧!” “你们都是品质高洁之人,那我们国子学成了啥?我们又是啥?” 第63章 出征 “育德你说你要辞官?” 颜育德拱拱手:“回陛下,臣去意已决,还请陛下恩准!” 李二看着颜育德叹了口气:“那你也给朕说说不做官之后你准备去干些什么?” 颜育德笑了笑,轻声道:“回陛下,家里的老五要去军中了,我知道他对庄子和庄子里面的楼观学一直放心不下。 说出来也不怕陛下怪罪,臣辞官之后就是去庄子里面,替家里那小子看好这些,自个呢,也能沉下心做些学问。” “你在怨朕?怨恨朕让颜白去了战场?”李二盯着颜育德的眼睛沉声道。 颜育德丝毫不惧,看着李二依旧轻声道:“昨日知道消息后是有那么的一点,毕竟颜白是我颜家大房独孙, 不过,今日想通之后我就明白,去战场就是他的命,也是他的运道,躲不开,也逃避不了。但请陛下相信我,辞官绝不是因为此。 臣辞官真的是厌恶了做官,这一次想真正的静下心来好好的去做一点学问。 想必陛下也知道前日国子学门前发生的事情,实话说来,我这念了一辈子书的人,竟然比不过不怎么念书的小白!” 颜育德惭愧地笑了笑:“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臣心里也不服啊!” 李二想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落寞地挥挥手:“去吧,朕准了!” 颜育德躬身退去,随着离宫殿越来越远,他嘴角的笑容也就越开心,当走出宫门,颜育德开心地大笑声久久不散。 他走到了东市,用自己几年的俸禄挑了一头半大的小牛,没有牛不行,自己可是也准备去种一块地的。 木棉不错,自己就种木棉。 回到曲池颜家之后再出来就多了一辆牛车,车上全是书,一人一牛,晃晃悠悠地朝着仙游走去,微风吹过,书页翻起,书页上那黑色墨点就像一个个跳舞的精灵。 军令在颜白回来的时候就到了仙游。 在仙游县令的急匆匆地安排下,仙游县的府兵已经集结,一个县加上庄子的二百多户,满共不到九百户。 排除掉一些家里只有一个独子的,没有儿子的,已经战死沙场的,身体已经残疾的,到最后集结的府兵就只有二百多人。 督运粮草的满编人是二千人,游击将军最多能指挥的也就这么二千人,过了这个数,按照军令是可以直接斩头的。 目前只有二百人,人不够,颜白也不着急,因为兵部还给了颜白“符契”,“符”即是“鱼符”,“契”则是一种木质契书。 颜白理解的是特殊的红头文件。 颜白拿着它在到达一个地方后,地方的县衙和折冲府就会各自拿着上级的符契,和颜白的“符契”合并勘验之后。 他们就会立刻在当地招募府兵,然后补充到颜白的行军的队伍里面,快速地把人数填满。 仙游的府兵在朝着庄子集结,颜白也在做最后的交代。 “你一定要记住咱们家生意是怎么来,你只要抓住了钱,就相当于抓住了所有人命脉。 也要记住不要过分地去相信一个人,更不能把身家性命托付在某一个人身上,为师一直觉得,我们的自己的命还是抓在自己手中最好。” “遇到不懂的你可以去问腾远,他现在和以前是两个人,而且他和少府监的陈萦很像,只相信自己,对别人的话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这点虽然不好,但是在待人接物上已经是炉火纯青了。” “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人很感恩,他是很可靠的!” 裴行俭点了点头:“师父你就不担心我会把这一切搞砸了么?” 颜白拍了拍裴行俭的头:“搞砸了从头再来就是了,这点东西不算个啥,这些生意就当作我不在家的日子里你的家庭作业吧!” 裴行俭觉得这个安排很有挑战性,原本低落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斗志昂扬起来。 颜白接着说道:“没事多去长安走动,也多去国子学走动,庄子这块给你的不多,更多的机会还是在长安。 不要嘟嘴巴,知道你有些看不上他们,可是你别忘了他们祖上是做什么的,寒门都难出贵子,更别提穷苦百姓家了。 好好想想,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不管你信不信长安的未来就是在国子学的那批人手里,他们现在虽然也纨绔,但也都是家中嫡子,极少出废物。” 把一心想要去战场打仗的裴行俭安排好,颜白就去了老爷子的那儿。 虽然后世的专家说人参和萝卜成分一样,但是老爷子连续吃了半年孙神仙用人参配制的补药后,老爷子的身体比以往好了很多,气血也充足了很多。 以前大热天的老爷子感受不到热,今年他也开始躲在阴凉处纳凉了,孙神仙也说千里之外挖过来的人参是个好东西。 “孙儿明儿就走了,我不在家的日子您老多吃点,没事多转转,一定要好好的等孙儿回来!” 老爷子冷哼一声:“摩诘这孩子不远万里的给我去挖药,无论如何也要多活几年才对得起这孩子的一片心意,所以你还是好好的照顾自己就行,别逞能就行。 不用挂念我这个老头子,好好的去准备吧。 不用在我身边转悠了,家里的事儿你也不用担心,李恪在这儿,庄子会很安全的。” 颜白离开后就去了无功先生的家,无功先生还在饮酒。 他最爱喝庄里酿酒的酒尾子,尾子酒是有一些微量的杂质,看着比较浑浊,明明口感酸涩,杂味很重,酒味寡淡,味道很难喝。 但他却说,尾子酒才是真的酒,他还美其名曰,尾子酒口感饱满醇厚、富有层次感,回味悠长,只不过和以前相比他现在饮酒的大碗变成了酒盅。 他很喜欢大肥,每次总是诱骗大肥喝一口,然后看着大肥憨态可掬的模样哈哈大笑。 开始的时候能骗到大肥,现在骗不到了,大肥看见他都绕着走,这次看到颜白,他自然又举起了小酒杯。 颜白没有拒绝,喝了一盅酒,不知道你要离别了,还是酒量变好了,颜白觉得还可以接受。 “一路顺风!” “就这?没有了?” 无功先生笑了笑:“离别见得多了,说到底也就这四个字,如果还有别的,那就是以后上课的时候我少喝点酒!” 颜白笑着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无功先生的话又传来:“唉,受不了你了,无非就是多找点学生老师的问题,我答应你了,钱呢?” 颜白认真地躬身行礼道:“已经交代了,先生找许巷可以随意支取,今后您就是楼观学山长。” 无功先生站起身郑重道:“冲你的这份胸怀,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安排好了庄子的事情,颜白转身就去了裴茹那儿。 裴茹已经收拾好了东西,颜白一出征她就会入住颜县伯府邸当主母,所以当她看到颜白出现的时候还是有些害羞和手足无措。 红泥这个没颜色的不但不离开,还好奇地盯着颜白。 颜白看着裴茹温柔道:“话说得也差不多了,该交代的也交代了,我走后家里就辛苦你了!” 裴茹屈身行礼道:“郎君请安心杀敌,妾身在家定晨参暮省不缺,照顾幼小不忘,妾身自己每日安守本分,等候郎君大胜归来。” 颜白上前握裴茹的手,笑道:“我不会让你守寡的!” 趁着裴茹失神,颜白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然后飞也似的逃开了,裴茹害羞,颜白更害羞,单身两辈子啊,两辈子啊! 裴茹看着颜白转身就走了羞得直跺脚,本以为要互诉衷肠一会儿,结果坏胚就这样,摸了摸额头裴茹笑了。 这样挺好,离别也就不那么难受了。 穿戴好护甲,手拿马槊,颜白看着眼前的二百零三个排列整齐的府兵,颜白说道: “我们是关中府兵,也是老秦人的后代,自古以来我们就是最勇猛的一群人,也是最善战的一批人,我们比任何人都要强。 是谁终结了春秋战国数百年的混战、一统了天下?是我们! 是谁拱卫了大汉朝四百年的江山、哪怕最终亡国都亡成了“故国恒以弱丧,而汉以强亡?”还是我们! 如今我们又要拔刀了,蛮夷又要颤抖和哀嚎了。 我们要做到让突厥人闻风丧胆,我们要毁其宗庙,灭其苗裔,我们要砍出我们的大唐盛世,来,喝了这碗酒,我们就北上。 此战,我们大唐必胜!干了……” “大唐必胜!” 白马打了个响鼻,游击将军的军旗竖了起来,作为先行的粮草队伍,他们是最先开拔的队伍,没有人送别,甚至还有好多人不知道这群人要去做什么。 阳光耀眼! 二百多人的队伍出发! 此行第一站就是武功县,那里有五百府兵等着“从征”,那里还有一百多车战马食料,那里还有李晦在等候。 庄子所有人目送这支队伍离开,说好的不哭,可真的等到这支队伍慢慢地消散在视野里,还是有很多人忍不住哭出了声来。 裴茹从大门走进颜府,看着跪在两侧的家仆,裴茹冷声发出了她作为主母的第一个命令: “家主征战未归,今日开始我等妇幼持家,自非贵客临门,大门不开,后门紧锁,所有人今日起只能从侧门进出!” 走进大门,坐在客厅上位,裴茹看着裴行俭和李恪道:“今日无休假你两为何不去?” “姐…不不,师娘,我送我师父!” 李恪闻言拔腿就跑:“我...我现在就去!” 裴茹看着裴行俭说道:“借口,去你父母牌位面前跪好,我一会儿去找你!” “啊……” “还不滚?” 裴行俭看着父母牌位心里不断地哀嚎:原本以为师父狠,没有想到师娘更狠,啊,师父啊,你也带我去打仗吧,师娘好吓人啊! 第64章 行军 走了八日的运粮草的队伍第一站是豳州,也就是后世的彬州市,也就是说还是在咸阳地界。 原本的两百多人府兵也整整的变成了齐整的两千人。 粮草的车辆也变成了四百多架,骡马数百,运粮食车驾在道路上逶迤不绝,蜿蜒数里地,人吃马嚼之下,草料粟米每日都在飞快地减少。 但是到达下一个地方后又会快速地增加。 两千人的后勤分配都让颜白有些头疼,真想不明白数万人的行军队伍,他们的后勤补给是如何解决的。 到达邠州之后粮草队伍一下子变成了三千多人。 两千人是府兵,剩下全是匠户和农夫,因为按照规定,队伍里还召集了不少农夫和匠人,他们需要推车,开路,以及军械的维修。 这是他们的劳役。 等他们把军队送到下一个州府的境地之后他们就会回家,然后由这个州府的农夫顶替他们的位置继续往前,直到下一个州府。 结束后颜白就会给他们写文书,由当地县衙衙役带回去,今年一年的劳役就彻底结束了。 那么他们这一年的租庸调都豁免了。 农夫们很开心有这样的机会,因为这是在大唐境内,虽然苦了点,但是没有性命之忧,遇到这样的“好事”他们都会抢着上。 颜白行军非常地严谨,这是他在泾阳跟尉迟敬德老公爷学的。 在每日四十里路程一到,颜白就吩咐众人开始结阵扎营,哪怕现在还在大唐境内,没有任何敌人以及敌对势力。 可颜白依旧有条不紊地执行这项严谨的军令。 第二条军令就是不准喝凉水。 二千名府兵必须喝凉开水,在武功县的时候因为口渴难耐,有三个府兵忍不住偷偷地喝了生水,颜白得知后大为生气,违背军令是要杀头的。 在李晦的恳求下,人头暂且记下,颜白当着全营的面拿着鞭子把这三个人狠狠地抽了一遍,并给他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现在这三人被颜白任命为监督官,他们的任务就是监督看看还有谁敢喝生水。 李晦现在的军职是正六品下的昭武副尉 ,受颜白节制,管营中一千人;史仁基是正六品的昭武校尉,管营中的另一千人,也受颜白节制。 李晦来军中颜白是事先知道的,他是河间郡王安排进来的,当看到史仁基的时候颜白就彻底地有些不理解了。 这家伙为家里老二,而且他已经是千牛备身,按理说就算他入军营也不该是这里,最次也是行军大总管的护卫之流,但他偏偏就来了。 问过才知道,这家伙竟然也是他老子安排进来的,任务就是熟悉军中事情,如果战事明朗,也趁机捞点军功。 而且他们家没有什么立长不立幼的规矩,他们家是哪个子孙有出息以后就哪个子孙管家。 按照行军的惯例,结营之地必须有活水,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钓鱼的李晦。 为了让钓鱼更光明正大,李晦找的名头是给全营改善伙食,就他钓的那几条猫鱼,搁在行军的大瓮里面连个鱼味儿都没有。 “将军,我请求打杀此獠以安军心。” 已经瘦了一圈的颜白拍了拍史仁基的肩膀笑了笑:“算了,慧炬已经偷偷的哭了好几次了,估摸也是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咱们再把他这个爱好给剥夺了估计会哭死,走吧,天要黑了,咱们去巡视营地。” 天黑了,李晦也回来了,见大帐内颜白和史仁基正在看地图也凑过来了脑袋,颜白抬头看了一眼已经黑了一大圈的李晦,笑道: “现在的日子是不是让你后悔?” 李晦知道颜白在笑他,闻言叹了口气:“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晒不黑呢?” 颜白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见李晦也到了,颜白伸手往地图上一指: “六日之后我们要到达宁州,等到了宁州以后会休整三日,三日之后行军速度要达到每日六十里,不然消耗的粮草过大,我们会交不了军令。” 顿了一下,颜白直接说道:“我们还要征收双倍的粮草,这是陛下亲自下的命令,这一路你们也看到了,百姓穷苦,土地荒芜啊,我估摸着不好做啊!” 李晦冷哼一声:“咱们有大军二千,陛下的意思不也隐晦地说要从杜氏下手么? 要我说早该这样了,他们族中子弟不总是大言不惭地说城南韦杜、去天尺五,什么不学偏偏去学那些氏族,活该!” “咱们不能太过啊,太过了,杜吏部尚书那里咱们就说不过去了!” 史仁基抱着膀子:“不过宁州之地也不是他们的族地,但这块地听说可全是他们的,一眼看不到头啊,全是上好的土地,杜吏部尚书是简在帝心,咱们可别猜错了圣意。” 李晦又变得有些忧愁,看着颜白道:“论打架史仁基行,论诗词你行,论咬文嚼字我行,可是论猜帝心还是算了,你我都不行。 而且跟氏族交手我们也没有做过,我们都不专业啊!” 颜白想了想说道:“特事特办,我想杜吏部尚书应该会理解的!” “用强?” “就看他们懂不懂事了!”颜白想了想:“不管懂不懂事儿,这也要大伤元气,路过这么多县,唯独这个地方是陛下特意交代的,那帝心就不难猜测了!” 史仁基把地图卷了起来,悠悠道:“你是将军,我服从军令就行了,其余我不管,我只管我接到的军令。” 颜白看着李晦,问道:“慧炬,你的看法呢?” “我跟史仁基校尉一样,一切都听将军的!” 李晦说罢拿起了自己在路上买的几个茶杯,哈着气使劲擦,嘴里小声嘀咕着:“不对劲啊,我瞅着是南北朝岳州窑青瓷小杯,看看这琉璃质开片青色半釉,啧啧,真美啊!” 说着他把杯子举到颜白眼前:“看看这开片自然么?好看么?自然么?” 颜白实在受不了李晦,闻言没好气道:“好看个屁,一看就是假的,还自然呢,还没我脚后跟开片开得自然。” “还有!”颜白看了史仁基和李晦一眼:“别打马虎眼,我现在是将,这件事儿我只需要发布命令就行,你们负责执行,逃不了的! 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李晦史仁基赶紧一抱拳:“得令!” 休整一夜之后,运粮队伍沿着泾水继续往北,越走越荒凉,越走天气也就越冷了,所有人慢慢地都习惯了这样用脚走出来的行军。 就连李晦也由原来的精神不振,现在也变得平静淡然。 只不过越来越黑了。 当进入宁州地界,当看到宁州那黄土垒砌还没有马背高的城墙时,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城里的宁州人却变得提心吊胆起来,破烂的城门紧紧地关闭着,很多百姓偷偷地打量着城外这一支齐整的军队。 颜白挥挥手,陈摩诘骑着马快速地冲了出去,高声叫喊:“将主有令,扎营。” 看着四周凋零的模样,颜白不止一次地怀疑这里到底能不能收上来军粮,太穷了,实在太穷了,对比之下长安城真的就是富得流油的大城。 颜白转过身看着李晦和史仁基:“我是给你们一天的时间,粮草一点都不能少,想必你们也知道,过了庆州之后我们要一口气进入关内道,直达灵州。” “遵命!” 史仁基去城门那边交涉,李晦忧心忡忡道:“我们对世家收多少,他们走后他们就对百姓成倍的收取更多。 陛下明明很爱百姓,可是到最后却根本落不到丝毫的美名,反而朝廷挨骂,我们这些人也挨骂。” “如果我把军令告知宁州百姓呢?” 李晦摇摇头:“这些都是徒劳而已,他们是世家,他们会说苛政如虎,他们是当地的掌权者,你觉得百姓会相信咱们?你觉得百姓敢信咱们?” 颜白没有说话,这时候李晦突然说道:“城门开了!” 两匹马快速地冲到阵前,史仁基抱拳道:“将军,宁州令杜成和带到。” 杜成和身为宁州令,或许杜如晦早都给他说了要征集粮草的消息,他一见颜白就抱歉道:“将军,明日早晨太阳升起之前所有的粮草以及农夫宁州都会准备好,请将军放心。” 说罢看了看天色,他又小声道:“天色已晚,驿站也准备热汤,府中也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将军如果不嫌弃可以随我进城简单的洗漱一下……” 不等杜成和说完,颜白突然说道:“也就是说你知道我们会来是吧!” 杜成和不知道怎么接这样的话,自己就是客气一下而已,虽说知道你们要来,但是哪里知道你们几时到。 念头一转也就释然了,粗人嘛,军伍里面都是粗人,性子都是直来直去的,能理解。 可念头一转又觉得不对。 他书信早已经得知,领军的主将叫做颜白,不但不是个粗人,而且还是一个让人望尘莫及的大才子,按理说他是读过书的,不会无理地打断自己还没说完的话。 可是他就是打断了,难不成是傲气使然?又或是文武双全? 杜成和笑了笑说道:“军报早在七日前都过宁州,今日将军来,我估摸着就是了!” 颜白点点头:“想必也知道粮草从哪里出!” “知道知道,尚书已经吩咐了,这个无须将军担心,明日日出之前一定会准备妥当!” “我还要二十万钱!” 杜成和看了一眼颜白,拱拱手:“喏!” “好,你去准备吧,好了派人说一声就行!” 杜成和:“遵命!” 回到宁州城,杜成和拿着族弟杜如晦的快马送来的急信又看了看,坐在那儿喃喃道:“唉,可惜了这十年的辛苦经营!” 第65章 李泰的决定 从宁州杜家颜白整整要两千石粮草。 说实话这个量的粮草是超过了颜白这个队伍所能运送的极限了,为了完成军令,颜白在宁州征召二千名农夫。 还从杜家要了一百多匹的骡马,外加钱财二十多万。 颜白抿了一口酒,把马槊交给了陈摩诘,看着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突然飘起来雪。 颜白深吸一口气,大声吩咐道:“加速行军,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到庆州。” 史仁基搓了搓手:“还是中原好啊,这鬼天气太折磨人了,等咱们去了灵州岂不是要冻死人?” 李晦看了一眼颜白,想了想,还是拱手说道:“将军,农夫只能征召一千人,咱们现在多了一千。 而且还多了一百多匹的骡马,还要了二十万钱,如果这事儿传到京中怕是不好交代啊!” “原本只有一千石粮食,如今成了两千,以咱们这点人绝对按时到达不了灵州的,所以多征召一千,也是情理之中,陛下也是领过大军的人,他一定会理解的!” “那这一千人该怎么说?他们并没有劳役!” 颜白笑了笑:“所以,我问杜家要了二十万钱,那这些人就当我雇佣的,到目的地之后我给他们发工钱就是了。 当然,这也是一笔你情我愿的交易,他们每个人都需要画押的,所以,我们不需要向他们去解释什么。” “陛下没有说问杜家要钱,咱们不但要了,而且还要了这么多,这么做和土匪强盗有何区别,传到朝廷怕是风浪起啊!” 颜白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笑道:“我怕风浪大?” 说罢转过头看着李晦道:“这一战是打突厥,是拼国力的时候,一个旁系就占了一个州一半以上的良田。 我没砍了他们,也没有纵兵抢劫,就已经算是开恩?实话告诉你,只要尚书识相,此事儿算了,如果真如你所说的那样有风浪起。” 颜白森然一笑:“回来我就屠了他们这一族的旁系!” 李晦笑了笑:“同样是读书人,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玲珑的心思呢!” 史仁基看着越下越大的雪,叹了口气:“不知道长安下雪了没有!” 长安没有下雪,反而越来越热闹了。 如今的国子学在长安城已经成了火热的一个点。 每日那里有很多学子或是回京的官员坐在那里吟哦有声地低声诵读颜白写的东西,也有的人在临摹颜白写的那奇怪的字体。 虽然颜白的字过于瘦弱,很多人说过于头角峥嵘少君子之风,也少了读书人该有的煌煌大气之感。 可是剑走偏锋,不喜欢说字如其人一看颜白字就知道颜白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也有人觉得他的字跟美人一样。 美在骨子里,不喜欢的人一点都不喜欢,喜欢的人却爱得要命。 国子学本想重新把墙刷一下,可是没有人敢,因为没有人敢否认颜白写的这些东西不好,而且上面写的还有圣人的事迹和话语。 请教过令狐祭酒之后,再经过众人的商议,国子学诸位先生觉得还是挂在这儿,警示众人,也显得执天下牛耳的国子学的气魄。 等时间久了,这些字就会慢慢地褪色,慢慢的大家就不再关注这里了。 可是国子学没有料到颜白有许多追捧者,一旦他们发现字掉了颜色,他们就会拿笔把掉色的字重新临摹上去。 长安已经下了一场大雨,结果墙上的字依旧跟昨儿刚写上去的一样。 李泰已经去了国子学门口好多次了,每一次去回去后的心情都一样。 他一直觉得他的才华是很好的,可看着墙上的“李氏子恪”,李泰就觉得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想了好多天,李泰决定自己要去楼观学去学习,听说南山老叟的古琴技艺颇有古风且自成一家。 李泰决定自己要去学习。 他在走之前拿着自己的章子在白墙上盖了一个戳,证明自己来过,也证明自己受益匪浅过,李泰他哪里知道他开了一个好头。 第二天国子学大门一开,几个先生一看,左右墙壁文字的空白处全是各种印章。 当裴行俭偷偷拿着颜家老祖宗的印章在“题壁者颜墨色”这五个字上也盖了一个后,眨眼工夫墙壁上就没有任何可以盖章子的地方了。 可众多文人一想到这盛事没有自己怎么能行? 他们就开始对东西两侧墙壁开始盖章子。 国子学名气大涨,楼观学名气也大涨,自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说把这两面墙给刷掉,就算颜家老爷子大方不追究,可是卫王的章子你也敢抹了去? 你要把太上皇所书的卫王两字抹了去? 你是要造反么? 李泰脱去锦服,换上了学子青衫。 这几日里带着数名护卫在长安疯狂地闲逛,吃了长安最好吃的糖,吃了和铁子肉饼,吃了刘记糕点,也去了东市喝了一大碗羊杂汤。 他的疯狂把护佑他的护卫吓死了。 这些食物没有试毒,所以李泰在前面吃,他们一群人跟在后面买着吃,边吃边瞪着卖家,死死的把他们的样子记在脑海里面。 护卫快被卫王吓死了,卖东西的要被这群吃东西还恶狠狠地盯着人看的鸹貔吓死了。 李泰吃了他从未吃过的这些东西之后就回到了延康坊。 一个时辰之后数辆马车从王府的后门驶了出来,冲到了朱雀大街上,左拐穿过延平门之后一路就朝着仙游方向冲了过去。 服侍他的王内侍照常地去找卫王李泰读书,结果卧房没人,书房没人,问了王府里面的所有人之后王内侍才知道卫王带着一群人跑了,而且没有人知道他卫王跑去了哪里。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王内侍只觉得眼前一黑直接就被吓晕了。 被人弄醒之后王内侍就不要命地往宫里跑,他要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陛下,此刻的长孙皇后正看着李二刚递给他的一封信,三两下看完,长孙凤眉一竖,低声怒喝道: “混账,青雀这是翅膀硬了是吧!” “陛下青雀是你的儿子你就不管管?” 李二闻言手中的奏折都没有放下,笑道:“汉王李恪如今壮实了很多,人看着精神也不错,青雀要是能把身子养得好一些。 哪怕什么都没学到,在朕看来都是极好的。” 长孙皇后闻言轻轻叹了口气:“陛下,青雀还小!那里不比长安,更不比皇宫,他吃不了这个苦的。” 李二依旧没抬头:“去吃点苦也好,看看民生也好,都是蜜罐长大的娃娃,现在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更别说麦苗和韭菜。 哪像我们那时候,什么事情都得自己去动手去做。” 说着抬起头看了长孙笑道:“吃不了这个苦他自己就会回来,如果你也不放心就学学杨妃,派一个会服侍人的老宫女去看着。 正巧我也有恩裳给颜白,你去安排一下吧,到时候顺轮一起走。” 李泰虽然跟长孙无忌一样长得胖一些,但是马术还可以,他骑着马在前面跑得飞快,几个贴身护卫一左一右地护在两边。 至于临走时候的那载着满满当当东西的马车,早都被甩得不见影了。 远远地就看到颜家的牌楼,颜家庄子的护卫也看到这一行骑着快马奔驰而来的一群人。 李恪,裴行俭,陈书海他们这一群大班的孩子正巧上完了骑射课,看着越来越近的一群人,裴行俭挠挠头:“小恪,前面骑马的那个胖子看着有些眼熟啊?” 李恪拿手遮住眼帘,看着看着脸色就变了,大惊道:“青雀?” 眨眼间李泰就到了门牌楼这里,他紧拉缰绳,战马前脚抬起,打住去势,李泰翻身下马小跑过来朝着李恪行礼,然后笑道: “三兄,我以后也要来这儿求学了,今晚在你的小院子住一晚可好?” 李恪狐疑地看着青雀:“父皇知道?” 李泰摆摆手:“知道,知道,他不知道我怎么敢出来呢,走走,快带着我去拜见老爷子,快快,我不是房遗爱那种不知礼的人,行俭带路,快些带路!” 裴行俭不满地嘟囔道:“每年三月你都来,庄子你比我还熟,用得着我带路么?” “不是有狗么?把我咬了怎么办?” 这时候苏惠冒出头来,他歪着头看了看,想起来了这是去年跟他一起在河里抓小鱼的小子,他笑着挥舞着手臂: “李泰,李泰,你这次来了还走么?我娘早上收鸡蛋的时候还念叨着你呢,说今年的鸡子多,等你走的时候带回去些给你娘尝一尝。” 李泰咧嘴大笑,温馨的感觉浮上心头,他朝着苏惠笑道:“这次住的时间长,我还能给你讲字,这次我还吃婶子做的鸡蛋饼!” “好!我.....” 清脆的银铃声突然响起。 苏穗摆摆手就消失不见了,李恪和裴行俭拔腿就跑,跑了几步见李泰还傻站着,李恪也不管,只顾往前冲。 裴行俭猛拍大腿,学着颜白的说话的口气:“真是造孽哦,你来得可真是时候啊,今儿又要罚跪了!” “青雀快些走,我带你去府里,走快些…跑啊,不能跑啊…” 李泰红着脸:“骑马骑的时间有点长,裆部大腿有点疼!” 看着卫王进了颜府,老朱拎着一坛子酒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四人笑道:“四位兄弟好久不见啊!” 四人看着拎着酒坛子的朱丁不由地咽了咽唾沫。 朱丁继续道:“我知道规矩,有两人必须当值照看卫王,那今儿是哪两位兄弟陪老哥我喝一杯啊?” 第66章 灵州 朔方,意为北方。 朔气是指北方的寒气,北方很冷,故称朔方。 十月初三,颜白到达了朔方境内,七日之后到了朔方治所-灵州。 这一路就算晒不黑的颜白也晒得黢黑,李晦就不用说了,直接就开始脱皮,好在颜白带了翘嘴一起来。 翘嘴拿出特制的抹脸润唇油,抹了之后好了很多。 不然的话李晦的这张脸就毁了。 史仁基应该是基因觉醒了,他就像是北方的狼,越是往北,越是寒冷他的精神气也就是越好,除了他的脸有点红,其余任何事都没有。 不干不裂,不痛不痒,让人羡慕得要死。 陈摩诘他们几个好像不怕冷。 尤其是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他们几个更是夸张,鹅绒服不扣上,他们性子生来就豪放,看见什么都要扯着嗓子嚎叫。 看见巡逻的人,扯着嗓子嚎叫,看见平坦的大地上出现了一座雄城,大敞着胸脯子学狼嚎! 颜白不成,只觉得冷飕飕的不习惯,他现在只想坐在一个有炉子的屋里面,喝点热茶,好好的泡个澡,然后找伽罗好好地给自己揉揉发酸的肩膀。 可惜残破的灵州城不会满足颜白的愿望,也找不到像伽罗这样美丽的胡女。 放眼望去要么是军士,要么是战马,要么是一堆堆巡逻的府兵,女人没有,母马母牛母羊倒是很多。 颜白现在的上官是薛万彻,薛万彻的上官是谯国公柴绍。 因为在武德殿共同习武了一个多月,虽然开始的时候关系不怎么融洽,处着处着也就慢慢地融洽了。 而且在颜白修水渠的时候,这家伙也是给钱出力,熟人见面自然也就没有了那么多的客套试探。 况且煤球生意里面他还有半成的份子在,东市的两个位置极好的铺子也是当初颜白低价卖给他的。 他现在虽然远在灵州城,但是每年都有近七十万钱的收益进府,于情于理,薛万彻都不会对颜白有太多的挑剔。 如此一来颜白就免去了军中下马威,杀威棒,而且还获得一处比较好的宅子作为办公用地。 简单的汇报完军报,传达完兵部的计划之后,颜白就被薛万彻任命为灵州县令,李晦是县丞,史仁基是县尉。 三个人以这种形式负责整个灵州军事要塞的后勤事宜,见颜白领命之后薛万彻也终于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的计划是出城杀敌,这半年他被突厥都摩支部骚扰的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儿,如今颜白到来,算是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他觉得是自己找突厥人报仇的时候到了。 泡了热水澡,简单休息一夜之后。 颜白就发布了一条新的军令从即日起,灵州城所有将士不喝生水,城中所有马粪必须集中在一个地方,因为颜白发现河边的马粪多得有些吓人。 说的好听点喝的是水,说得难听点就是全城的人都在吃屎! 第二个命令就是大扫除,营中由各营将士自己负责,城中由颜白带来的二千府兵负责,要求归置整齐。 不能见屎尿,东西可以脏,但是不能乱摆放。 军令一下,颜白拉着二千名将士开始在灵州城大扫除。 这这种新奇的军令对灵州将士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因此不断的有人找到行军副总管告状,说游击将军在无中生有,在故意折腾人。 薛万彻被吵得不行,直接将灵州城的八个将军全部喊到大帐中,人来齐,薛万彻也不多说,抽出刀鞘就把这个八个人一顿打,边打边骂: “驴日求的,这是军令,军令,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质疑军令的? 知不知道老子只要在这个城中老子都得遵守,你们是吃了豹子胆了敢质疑军令?还有脸来找我? 一群大字都认识不到一筐的家伙,告起状来倒是头头是道的,知不知道,咱们全军所有人加起来还没有人家一个人认识的字多。 也不打听一下是谁就来告状? 真要是个废物我能让他负责咱们全军后勤?如今看来你都是一群废物,告状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敢来?我现在真的怀疑把大军交给你们是否是明智的。” 可怜的八个将军被薛万彻打的屁都不敢放,又因为在大帐内,跑都不敢跑,只能站的直直滴儿,好让副总管打的更舒服些,好在有盔甲在身,发出的声音很大,但其实不疼。 薛万彻打累了,把破烂的刀鞘扔到一边,坐在那儿瞅着众人道:“知道他是谁吗?” 众将军摇摇头。 薛万彻叹了口气,军报每日都来,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来的人是谁,抬起头看着众人,薛万彻又问道:“知道万年县令颜墨色么?” 众将军闻言一惊,一人忍不住好奇道:“总管的意思是颜县伯来了灵州城了?” 说罢他又摇摇头:“不成吧,他管一县,咱们这穷哈哈怎么也轮不到他来啊!” 薛万彻冷哼一声:“来的有三人,宜寿县伯颜白,河间郡王之子李晦,康国公之子史仁基,其余两人我不多说。 颜墨色在长安多大威名你们怕不是不知道吧?杀了长孙安业也就赋闲半年,唯一还活着的文宗就是他家老爷子。 换作尔等有一百个脑袋也砍完了! 偌大万年人家都管理得井井有条,陛下都言之大善。 到了一个小小的灵州城,你们竟然敢说他是在故意折腾人? 我念军报的时候你们脑子里都装的是马粪么?耳朵也被突厥人的箭矢堵住了?都给我滚回去,把自己的狗窝收拾干净,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众人赶紧领命,回去之后就吩咐众兵士赶紧收拾。 城中的沟沟角角很快就被颜白收拾干净了,再一看,灵州城虽然还是很破,没有以前的杂乱无章之后,不但顺眼多了。 整个城也不免透出一股子让人舒服的感觉来。 史仁基人家做县尉比大牛做得好,因为他够凶,也够恶。 他老子康国公,军中认识的人无数,所以在军令之内他根本不怕任何人,也不害怕有人敢给他穿小鞋。 再加上他还是陛下身后的千牛备身,无形之中又多了一层底气,颜白规定的打扫卫生的时间一到。 他就带着跟着自己而来的几个家将去巡查了,整理不好的直接开骂,没整理的按在地上就是一顿打。 颜白看着嚣张的史仁基在城中如鱼得水的模样,只能感叹这样的人就该生活在军中。 李晦在计算粮草和军粮。 计算目前灵州城内现有的粮草能够支撑这些人吃几天,计算这些事儿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难,而且经过脱皮这个磨难之后他就不怎么钓鱼了。 如今窝在一个屋子里,喝着热茶计算着粮草,倒也自得其乐。 实在无聊就问颜白要点盐豆子。 他知道这些都是伽罗给颜白炒的,他还知道颜白的每件衣服里都有一个小兜兜,那里永远都会有盐豆子。 因为在上朝的时候也看到过颜白偷偷地吃过。 这次来伽罗给颜白炒了几十斤,三个人当着零嘴吃了一路,现在还剩不少。 想着想着,李晦就有些羡慕颜白有伽罗,自己来的时候就带了衣服,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带点零口来呢? 吃着吃着李晦又想哭。 陈摩诘他们在杀羊,这些羊都是从那边的草原上跑来的,然后被这边的唐军捕获,自然这些羊就成了唐军的了。 可惜没有人放羊,也没有人有精力去处理它,有的羊都饿得吃土了,有的甚至路都走不动了,陈摩诘来了之后就主动接了这个活。 他准备把这些不能动的羊都杀了,趁着现在天气冷,风又大,做成羊肉干。 可惜盐实在太稀少了。 如果盐多,他还准备学那些大户人家,把这些羊肉都腌起来。 杀着杀着,陈摩诘就头疼起来,这么多得杀到什么时候,自己要这么多肉干嘛,自己是想卖钱,可这东西也只有在长安才能卖个好价钱。 看着几大筒的羊肠,陈摩诘觉得大兄虽然爱吃大肠,但这一次一定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吃了,自己在室韦人那儿吃肉都吃恶心了。 自己大兄天天吃肠子不恶心才怪呢! 想了想,陈摩诘觉得这些羊还是别杀的好,于是他就去找大兄颜白求了一个恩令。 出门后陈摩诘几个就变成了放羊娃,他们开始在灵州城周围放羊,为了不把自己几个累死,他又找大兄要了很多钱。 他用这个钱,雇了二十多个闲汉放羊,又用每个人一天二个大子的代价雇了百十来人去割草,自此后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又开始了放羊的生活。 颜白在看黄河,再看远处的贺兰山,再看土城墙,后世需要花钱才能看到的景,颜白如今都看够了。 望着远处那一望无际的原野,颜白只觉得这天地实在太大,这唐朝的人太少了! 发了一顿神经,颜白冻得鼻涕直流,他上了马,想立刻到城中,看看自己要求做的土炕做好了没有,要是没做好,连棉被都没有,这一夜可怎么扛过去啊! 怎么到现在还是神神秘秘的。 第67章 首战 灵州城被颜白等人打理得井井有条。 薛万彻也不由得感叹盛名之下无虚士,自此他也就彻底地甩手不管了,每日早晨出去,太阳落山前再回来。 有时候回来会带着几个人头,有时候回来会带一群傻羊,有时候也会带着一身令人作呕的血气。 灵州城是军城,所行的是军法,令行禁止,非常好管,说不准随地大小便,自此就再也看不到,总的来说屁事儿很少。 所以这里比长安好管多了,颜白捋顺了之后就以巡视的名义到处跑。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站在远处往北望的时候看到的突厥人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了。 颜白知道他们这是在集结,想利用天气的严寒开始来打一架,想试着看能不能拿下近在眼前的灵州城。 颜白觉得突厥人的算盘可能要落空了。 城里有八位将军,加上自己就是九位,按照每位将军统兵两千人算,再加上当地兵马,灵州城这里窝着近两万人。 再加上背靠灵州城,只要指挥得当,就算突厥有四万人来也是可以一战。 而且到现在颜白还不知道薛万彻到底有没有火药。 如果他有这玩意,往冲锋的突厥人一扔,那突然而来的巨响就能让突厥人乱了阵脚。 面对突厥人,薛万彻突然就不动了,颜白觉得此刻的他有点像家里准备捕食鸟雀的猫,悄咪咪地趴在那儿等待时机。 一旦时机成熟他就会立刻扑出,给予这一群突厥人致命一击。 这么等待了三日,薛万彻突然找到了颜白,笑道:“敢不敢随我出去冲锋一场?” 尽管听到这话让颜白哆嗦一下,可是面子上颜白觉得不能丢,颜白当即拿起马槊站出身来:“有何不敢?要不要比比谁杀得多?” 薛万彻看了看颜白,又伸手掂量了一下颜白的马槊,笑了笑:“好槊,比我用的都好!” 颜白闻言骄傲道:“不算尉迟公爷送我的一柄,我家里还有两柄,这一柄是裴老爷子送我的,我答应他我如果上战场一定会带上,没想到一语成箴,所以就来了!” “另一柄呢?” “汉王恪送的,如果下次我上战场我就用他送的!” 薛万彻闻言哈哈大笑:“你比我强,这次没有打完你就想着下一次了。 我记得你在武德殿前射箭很差,我们都休息了你一个人还在练习,英国公都说你没有射箭的天赋,可你依旧听不进去, 却给英国公说什么努力可以战胜天赋? 知道吗? 当时我都看不起你,更看不起你说的努力可以战胜天赋这句话,因为在我看来你小时候没有一个好底子,等到了你现在的年岁说什么都不成了! 说着看了看颜白:“现在看来这几年你一定下功夫,不知道你射箭的功夫练习得如何?” 颜白闻言笑了笑:“不怕你笑话,我现在射箭极差,甚至比不了我的学生裴行俭!” 薛万彻闻言又是哈哈哈大笑:“别人知道自己不足都是藏着掖着,要么说得云里雾里的,你倒是有趣,直接大大咧咧地说了讲了出来,跟你说话倒真是舒服。” 说罢,薛万彻看着颜白慢慢地收敛了笑容:“着甲吧,一炷香之后城门口集合,这次我倒要看看你这些年练得怎么样了!” 颜白点了点头,随后伸开了手,陈林赶紧给颜白束甲,见薛万彻走了出去,陈林担忧道: “大郎,咱们是粮草兵,你虽然是主将,但不到最后的时刻是不用上阵杀敌。” “莽撞了是吗?” 颜白笑了笑:“打突厥就是一个“大锅饭”,饭就那么多,咱们这两千人里除了我有资格往锅里伸筷子. 其他人有拿筷子的资格,却没有伸筷子的胆子,为了大伙都能伸筷子去锅里夹点菜吃,我这个领头的就只能去拼一把. 让其余的人少吃点,我们的人有机会多吃点。” 陈林劝诫道:“功劳不重要,能活着回去才是最重要的。” 颜白看着窗外:“这是你想的,可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军中强者为尊,我们越强可选择的余地越多,我们能活下去的机会也越多,如果我们不够强,那么谁都可以命令我们。 那我们成为炮灰的机会也就越大。而且死了也是白死,都是战死的,刀剑无眼,没有人敢说不是!” “那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陈林坚定的眼神,颜白点了点头:“好,你骑李晦的马,记得把史仁基也叫上。” 当三人穿戴整齐后,李晦十分不满地咆哮道:“看不起人是吧,看不起人是吧?我李晦虽不敢大言不惭地说勇武,但好歹也是有一膀子气力,你们三个这么做就过分了啊,故意的吧!” 史仁基闻言就把手中的马槊递了过去:“握住尾端,单手平着举起我就换你上!” 李晦闻言讪讪:“我不善使槊,惯用横刀!” 史仁基见状收起马槊嗤笑道:“快些上墙头找个好位置,再找几个嗓门大的,好好的给我们加油助威吧!” 薛万彻看到了颜白和史仁基,笑了笑,举起手臂招了招,三百亲兵在他身后集结,人很快就聚集起了,薛万彻笑道: “突厥人总是喜欢打谷草,今儿就打打突厥人的谷草,儿郎们记住,人使劲的杀,战马都留着!” 三百亲兵齐声道:“得令!” 薛万彻又看着颜白:“怕不怕?” 颜白大笑道:“我颜家不光有读书人,自我开始也是军中悍将,别啰嗦了,早去早回吧!” 薛万彻一挥手城门缓缓打开,他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其余人紧随其后,出了城门之后颜白吆喝了一声,小白马疯了一样冲了出去,一下子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突厥人发现了唐人竟然出了城,几声号角声后一支约有五百人的队伍分了出来,直直地朝着颜白这边奔来。 薛万彻发现自己失算了。 他就是想试试颜白的胆量,他没有让颜白做冲锋陷阵锋矢,也就是领将,最头的那个人应该是他的,而且必须是他。 不是所有羊都能做头羊。 一定是最强壮,最勇猛,最能保护羊群的那个羊才有资格做头羊,战阵前的领头人也是一样,只有他有勇猛,身后的人才能更加勇猛。 如果他出了事儿,身后的队伍立刻就会变一片散沙。 可是薛万彻没有想到颜白骑着的马会那么的猛,全力冲刺之下自己的坐骑竟然追不上,从开始到现在永远落后半个身子。 两军战马相互奔进,转眼就相接,然后相撞。 颜白现在什么都听不见,只听见咚咚的心跳声,他看到突厥人脸,他们狰狞的笑越来越清晰。 颜白深吸一口气,双腿不由地夹紧了马肚子,马槊平举,槊刃朝前,两军瞬间交错,领头的突厥人身子一歪,虽然躲过必杀,却被马槊带走了一只胳膊。 金铁交鸣,两军相融,颜白挥舞着马槊开始刺,砸,扫。 没有什么招式,只有拼命地压榨出全身的气力去杀人,陈萦说过在战场上越花的招式死的越快,唯有最简单的招式才是最快的杀人方式。 砍伤刺死,刺,就是最快的,只要找准点,一下就能让人倒地不起。 因为颜白是领头的,突厥人以为颜白就是将领,三匹马斜着就过来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痛得颜白呼吸都为之一顿,好在盔甲质地好,没有受伤,颜白马槊往后一伸,根部重重的打在身后突厥人的鼻梁上。 突厥人一头就栽倒了下去。 再往前一伸,锋利的马槊轻松撕裂突厥人身上简陋的皮甲然后洞穿他这个人,因为马槊上“留情结”的存在。 颜白轻松地取出马槊,然后朝另一个敌人刺了过去。 马槊够长,当颜白能够挥着膀子舞动马槊的时候,这一场短兵相接也到了尾声,薛万彻在追杀逃跑的敌人。 他箭术极好,一声呼啸的破空声之后,就看到一个骑着马的突厥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其余人在补刀,操控着战马把没死透的突厥人踩死。 因为马都钉了马掌,那一脚踩到脑瓜子上,真是的红的,白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色都有! 李晦看着英勇的颜白,嘴巴久久都没有合上,他知道颜白很猛,有血气,但没想到第一次冲锋杀人就能凶悍到这种地步: “你真的要文武双全么?你真的就不给我们留一点脸面啊!你这马槊是跟谁学的啊,也没见你努力地去学去练啊!” 一地的尸体分不清敌我。 颜白找到了陈林,也找到了史仁基,三人很快就聚集在一起,陈林面色淡然,反观史仁基和颜白二人,血气过后,脸色则透出淡淡的庆幸之色。 两人都是头一次和突厥人对冲,要说不怕,那是不可能的! 薛万彻打马回来,深深地看了颜白一眼:“背后没事儿?” 颜白伸手摸了摸:“还好有甲!” “杀了几个?” 颜白伸出手指:“最少三个!” 薛万彻拍了拍颜白的肩膀:“比我强!” 当当当当…… 城墙上也在这时候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他们发现突厥人又派来了更多的人朝着这边冲来,他们让薛万彻等人赶紧回城。 薛万彻看着远处的突厥人,吐了口唾沫:“有种别走,等我回城点兵!” 第68章 简单的交锋 突厥人逃回去的就那么几个,反观自己这边也死伤不少,如果不是胜在武器和盔甲的质量好,这一次小规模的对抗胜负真的很难说。 在颜白等人进城以后,城外尘土飞扬,大队突厥人已经压过来了,看样子他们是准备攻城了。 灵州城内急促的战鼓声响起,八个将军也都竖起了军旗,陈摩诘看着游击将军的军旗上了墙头,竖了起来嚣张地立在最大的青旗旁边。 “唐小狗,贼你达!” 突厥人在灵州城百步之外停下,乱糟糟地站在那儿,他们学会了唐军骂阵,上来就用蹩脚的大唐话叫骂。 城墙上的军士也不是好性子,一时间各种“贼你妈!”“日你达!”“野种”,各种叫骂声响起。 突厥人傻眼了,他发现今儿开始又多了许多新鲜的词儿,眼见骂不过,开始用突厥话骂。 薛万彻走上城头,身后的亲卫揪着头发提溜着一串串的人头也跟了上来,他们走到众人面前甩着膀子就把这些人头一颗颗地朝城外扔了出去。 城外骂声稍稍停歇,片刻之后变得更加地汹涌起来。 原本乱糟糟的队伍更加不堪,他们应该看到这些人头都是自己的兄弟,都是自己族人,有的突厥人甚至忍不住往前冲。 近到离城五十步的距离还是朝着城墙上射箭。 薛万彻冷笑地挥挥手,很快城墙上又多了上百个人头,亲卫拿着继续往前扔。 于是,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忍受不了,越来越多的人越过百步的距离,有的朝着城墙上的众人射箭,有的快速地冲到城底下去捡人头。 薛万彻竖起了手掌,余大为将军挥了挥手中的令旗,城墙上响起了令人牙酸的弓弦受力声。 “放!” 一排排军士走到墙头举弓就射,射完了之后下一队接着上。 不瞄准,满弓就射,密集的箭雨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咻咻声疯狂地落下,几个呼吸之间就射完了七轮。 在箭雨的覆盖下突厥人如同麦浪一样排排的倒了下去,七轮之后城底下的全都是惨叫声,这么近的距离,想跑都晚了。 “啊啊啊啊……” 活着的突厥人开始疯狂地往远处跑,受伤的也奋力地往远处爬。 这时候一校尉领着另一队人马过来,他们满弓之后开始瞄准射击,每一次弓弦响动就有一个突厥人被死死地钉在地上。 顷刻之间城下的土地变成了褐色,惨叫声还没停止,突厥人又想冲过来救人。 这时候墙头上出现了八牛弩。 嗡的一声刺耳声响,一个骑在战马上的突厥人身子猛地炸开一团血雾。 胳膊粗细的弩箭去势不减,如穿糖葫芦一样洞穿了七人,然后把第八个人钉在地上才停止了去势。 突厥人看着墙头忍不住地往后退了好远一段距离。 室韦人跟弟接过李晦手中的反曲弓,一下子就拉个满月,脱手而出的下瞬间一个带皮帽子正在狂跑的突厥人发出一声闷哼重重的摔在地上。 李晦开心地拍着手,大声喝彩道:“好箭术!”跟弟再次拉弓,松手之后又一人倒下。 在李晦期待眼神中跟弟恋恋不舍的把手中的弓还给了李晦,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胳膊,阿巴巴巴的说了一大堆。 颜白闻言笑道:“他说他太小了胳膊没力气,只能射两次!” “你还懂室韦话?你确定”李晦诧异道:“我怎么感觉你在胡说八道的哐我呢?” 颜白摇摇头:“不信你问陈摩诘!” 陈摩诘点点头:“是这个意思,跟弟说他现在只能拉满两次,等大了就能拉很多次了,他还说弓箭很好,比他见过所有的弓箭都好!” 李晦闻言就把弓箭塞到跟弟手上,然后对陈摩诘说道:“告诉他,我送他的,等回到长安我再给他一个更好的!” 见陈摩诘不动,李晦佯装生气道:“怎么?我的话不好使?” 陈摩诘赶紧摇摇头:“校尉,跟弟是不会说咱们的大唐话,但是他能听懂!” 众人闻言大笑,跟弟在那儿看着弓咧着嘴傻笑,把黑狗他们几个羡慕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 余大为见城底下能动的突厥人不多了,走到薛万彻面前请命道:“大总管,现在我军士气高涨,请允许我带领部下冲锋一次!” 薛万彻点点头:“去吧,杀人就行,不用追得太深!” 片刻之后城门打开,余大为带着他的二千人全部都冲出了城。 颜白看着一道黑色的洪流就冲了出去,城墙上的战鼓声一下子就变得更加急促也更加有力起来,听着鼓声,激起了所有人心中的热血。 这战鼓声的蛊惑力太强了,颜白的心狂跳,他恨不得上马再去冲杀一次。 余大为是什么人颜白不知道,但绝对不是薛万彻的人,地方的府兵入军都会被以“队”为单位打乱建制,重新整训。 何况是领军的大将呢,朝中的几个老将包括李二这些人都是造反出来的。他们比谁都清楚什么是山头主义。 也比谁都清楚怎么扼杀山头主义。 步兵相接就是放慢的骑兵冲杀,这个感觉颜白最熟悉,在长安的时候他们就冲杀了一次,可就这一次也让颜白从此后不敢过上元日。 如今上千人的步兵冲杀,双方绞杀在一起堪称恐怖。 余大为这边五人为一伍,二十五人为一队,四个队为一个冲锋阵,一个冲锋阵里有一个校尉。 二千人有二十个校尉,校尉只需要跟着将军,各队的队阵只需要看自己的校尉。 各府兵只需要看着自己的伍长,伍长看队阵,将军一动,所有人都动,看着乱糟糟的一片,可细细地琢磨观摩下却是泾渭分明井井有条。 简短的一个交锋突厥人就倒了一大片,他们的勇气已经被消磨完了,已经没有了拼杀的勇气,穿阵之后他们就散了,剩下的就是围杀。 颜白看着城下,轻声叹道:“果然是令行禁止啊!” 史仁基笑了笑:“他们在这儿打了快一年了,配合已经极有默契了,如果咱们唐军都是这样直接就能冲击突厥王庭了。 可惜很多军队根本达不到这样,这都是用人命练出来的啊!” 李晦也接着说道:“我阿耶说他最多只能带着八千人冲锋,过了这个数就会乱,就会死很多人。” “有没有过万的?”颜白好奇道。 李晦想了想,说道:“有,陛下十六岁在雁门关救隋炀帝的时候领兵超过二万。 其二就是代国公李靖,清江口之战代国公摄行军长史,统十二总管,那一战斩首梁军近一万人,缴获战舰四百余。” 颜白看着城下不远处一面倒的局面,叹了口气:“咱们也死了不少人啊!如果咱们这里有火药就不用死人了,或者说不用死那么多人了!” 听着颜白有些悲痛的话语,李晦不懂颜白的感悟伤怀来自哪里,闻言轻声道:“咱们不是带了两车来么?” 颜白转过头开始朝城下走去:“我做不到圣人,那是咱们保命的手段,非必要不可用!” 这简单的一战,突厥人损失了八百多人,城墙外的墙根处也多了八百多个堆码的整齐的人头。 不过突厥人并没有退去,在远处那一排排看不到头的帐篷里不知道还有多少突厥人正虎视眈眈的看着这儿。 战争打完了。 颜白率领的粮草兵出马了,他们要去收殓尸体,要去把自己人射出箭矢捡回来,还有他突厥人遗留下的武器。 能用的就留着用,不能用的就全部交给城中匠户,到现在军中还有近一半的人用的武器就是木制长矛。 他们会把这些铁器打造成长矛的矛尖,找根杆子接上去,那就是一把极好的武器。 不是所有人都用得起横刀,普通的将士用的最多的就是长矛,省材料不说,杀人的威力还大。 不论是敌人的还是自己人的都要烧掉,最大的区别是自己人尸体是一个个的烧,然后用罐子装起来。 突厥人的尸体就是堆起来放火一起烧,烧完了之后也不管,一风吹到处都是。 见这边又开始冒烟了,突厥人那边又有人想要靠前。 可惜这次他们让薛万彻失望了,只是远远地看着,高声怒骂,骂完了之后就齐声唱歌,歌声不咋样,但是送别的感觉很到位。 唱完了歌之后他们就转身回去,就再也不回头了。 捡回来了不少的弯刀铁器,也捡回来了不少的玉器金银挂饰。 金银是都要入库的,等回到长安熔炼之后会重新流出来,卖的钱就是将士们的赏钱,玉器的话也是入库,但仅仅是计数,然后随意地扔进去。 夜色降临,城墙上响起了跟弟的歌声,声音很悠长,在安静的灵州城回荡。 颜白抱着马槊看着裴老爷子留下的玉佩。 老爷子告诉颜白如果有机会要去一个叫做哈尔和林的地方看看,当初他经略西域的时候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那里有他的故人。 颜白看着天上很大很大的月亮,看着手中的玉佩,喃喃道:“老爷子啊,军报已经到了。 陛下拜并州都督李世积为通汉道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为畅武道行军总管。 众合十馀万,皆受李靖节度,分道出击突厥,这一战突厥之后,突厥就完了,李靖也要封狼居胥,勒石燕然了! 小子就是不知道能不能代你去看故人,如果不能,您老莫怪,这哈尔和林名字太长了,一看就很远!” 第69章 颜善来了 灵州历来又是兵家必争的战略要冲,所以突厥人这么疯狂就说得通了! 再看看灵州的位置。 其“西据贺兰之雄,东临黄河之险,北控河套,南控庆凉”,更是扞卫关中地区的屏障。 没有它,突厥随时能威胁长安,有了它,突厥再想时不时的往南打草谷,时不时的扣关基本就是不可能的了。 而且从前隋开皇年至今,灵州长期以来还是商旅往来的枢纽,也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路,最重要的是这里产马。 在灵州的颜白收到任命李靖为讨伐突厥的大总管的兵部军报之后,灵州就一日比一日热闹。 数不清的车队一车车地进城,他们卸下货物之后就开始离开,他们运的货物多是酒,是陛下犒赏有功军士用的。 颜白暗戳戳地认为这里应该有酒精,可惜他们不入库房,而是直接找到薛万彻,然后藏到一个很深的地窖中。 等他们走后又来一批车队,领头的是御史。 他们运的是过冬衣物,颜白甚至看到了羽绒坎肩,他们卸下货物之后就把库房的金银全部搬走,休息了一日之后他们带走了很多的信件。 然后就往长安走。 看到了喜欢盯着脖子看的陈萦,颜白知道火药来了,陈萦见着颜白似乎心情很好,看着颜白的脖子在那儿傻笑。 “小叔!” 看到了怯生生的颜善在朝着自己行礼,颜白火就不打一处来,把颜善拉到屋子里,低声斥责道: “我来就够了,你来做什么?是来打仗?还是来让我们保护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走后不久就是你的婚期吧!” 颜白歪着脑袋瞅着颜善:“我很好奇,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心,你把小娘子撇在了家里,然后跑到了这里!” 见颜善只会装可怜,颜白气得发抖,朝着颜善咆哮道:“谁他妈让你来的,你他妈的来这里做什么! 来这里吃羊肉么?来着喝西北风么?” 颜善眼眶红红的:“来打仗!” 颜白一拳就把颜善撂倒,抓着他的衣领子恶狠狠道:“我要问的是人家小娘子怎么办?不是问你来不来打仗? 还打仗?打个屁!庄子里拉过来一只狗都比你强,我见你就是来捣乱的!” 颜善有些害怕颜白,躲闪着眼神,期期艾艾道:“她也支持我来!” 颜白推开颜善如同一只发怒的公牛在屋子乱转:“长安县你就不管了?马上就是县令了你就不管了?你阿耶年纪也大了,几个伯父也都每日有事忙。 我在外面打拼那是家里有你我放心,现在你都跑到这个鬼地方来了,家里人怎么办?” 颜善虽然比颜白大,但是他是怕颜白的,无论是从辈分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小叔颜白一直是他学习的对象。 此刻他见小叔颜白已经处于暴怒的边缘,为了不挨打,闻言赶紧回道: “四伯在你走后就辞官了,他去了庄子,如今裴茹婶婶负责庄子的庄户,四伯就负责楼观学还有家里的几个小娃的学业!” “所以你就来了?” “不…不是……我……” 颜白知道颜善在说谎,叹了口气,往高位一坐:“不执行家法是不行了,都说长兄如父,我这个当叔叔的怎么说也都是长辈,来,跪这儿,跪好!” 颜善真的跪下了,见颜白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颜善说道:“我被人弹劾了,说长安县所有都照着万年县来是狗尾续貂。 而且他们还说长安乃是重地,劝陛下两县应互相对立制衡,才能保长治久安。你我叔侄二人掌管重地。 长安万年连成一片,有勾连之嫌,是官场大忌!” “陛下咋说呢?” 颜善看着颜白回道:“陛下没说!” “那吏部有安排人去了?” 颜善挪了挪膝盖:“安排有人去了,开始他们安排的人去的是万年县,结果碰到尉迟宝琳和李崇义,去的这人被尉迟宝琳和李崇义打了! 我以为此事就这么结束了,之后不知道怎么地就去了长安,他就成了暂时的县令!” 颜白想了想:“去的人是谁?” “宋国公之孙萧守规!” 颜白想不起萧守规是谁,但宋国公萧瑀还是知道的。 听大兄说宋国公萧瑀出生于后梁帝王之家,他的夫人是文献独孤皇后的娘家侄女,虽然关系已经很远了,但并没有出五服之外,萧瑀却以此为荣。 再加上太上皇李渊又是文献独孤皇后的亲外甥,所以在前隋朝的太上皇李渊与萧瑀的夫人是姑舅表兄妹。 有这层关系两人走得很近。 武德九年那会儿,萧瑀在朝堂上怒骂陈后主的弟弟陈书达,加上李二才坐上帝位,有心在朝堂上立威。 结果头一次上朝就碰到这两人对喷,李二劝都劝不住,结果好好地立威被萧瑀给搅和了。据说当时李二气得发抖。 直接推到御案,朝都没有上就离开了,到了晚上就下圣旨让萧瑀去养老。 大兄还偷偷地告诉颜白,那一次吵架就是萧瑀故意的,他是由人授意,故意让李二丢脸的,授意他的人是谁大兄没说。 可颜白用脚趾头也知道这是太上皇使的手段,就是想告诉李二,虽然你当了皇帝,但是朝堂上人是我一手拉起来的。 他们的心还是向着我的。 李二干掉了李孝常和长孙安业之后,朝堂老臣已经向着李二低头了,念萧瑀颇有威望,李二给了台阶,萧瑀半推半就的回到了朝堂。 这萧瑀年纪已经不小,却是一副小心眼子,心地偏狭,不能容人,喷人比魏公还厉害,加上他又是国公之流,血脉又高贵。 他喷别人,有的人都不敢还口。 可是颜白一点都不虚他,颜白在朝堂里虽然是小辈。但是其祖上的缘故,颜白他在读书人里可是极高的辈分。 他喷颜白,颜白就喷他,每次都能把萧瑀气得直跺脚,大骂颜白黄口小儿。 别的点他不敢骂。 不敢说颜白家教不好,不敢说胸无点墨,也不敢说竖子这类涉及年龄上的词语。 说了颜白不喷他,温大雅就能喷死他,温大雅不喷他,孔颖达就得说死他,所以他就只能拿着颜白的年龄小来说事儿。 长孙顺德骂颜白黄口小儿就是跟他学的。 “听你的意思这个萧守规先是去了万年受阻,然后去了长安县?” 说罢又瞅着颜善,语气又变得不善:“你连和他扳手腕子的勇气都没有?我交给你的东西你就不能偷偷地弄死他?” 颜善讪讪地低下头了:“他一来就把我扶起来的人全部按倒,而且这萧守规也是很有心机和手腕,短短三日之后我扶起来的人就跟着他了. 此不过道义而已,算不死仇恨,我……” 颜白见颜善满是仁义的死样子,无奈的道:“所以你媳妇就不管了?然后跑来我这边?大兄也同意了?” 颜善苦笑道:“阿耶同意了。\\\" \\\"不过,小叔,在泾阳你都知道,其实我就不想当官,但我就是被欺负了,咱们家也只有你手握实权,你还是我小叔,我不找你找谁啊!” “起来吧!”颜白无奈道:“先忍着吧,等回长安再说吧!你来时家里可有信件让你带给我?” 颜善麻利地站起身,拎起案桌上的茶壶就给颜白倒了一壶茶: “有的,是婶婶的信,阿耶和老祖宗说没有什么可说的,平平安安回来就好,家里不用挂念,裴行俭我没告诉他,我要来你这里,就小婶给你写了信! 对了,老祖宗给裴行俭赐了字,他让我给你说一下,他说给你起字的时候,裴老爷子要走了,他没有选择,但是小俭的字他就替你起了。” “叫什么?” “守约!” 颜善把信给了颜白,颜白拆开书信,一缕青丝滑落,书信上写着: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颜白握着青丝,满眼尽是柔情。 颜善见颜白在发呆:“那我在这儿有什么能帮忙小叔您的吗?” 颜白想了想,瞅着颜善说道:“上战场你肯定不行,也就当个文官,去找李晦,他身边缺少能识文断字的!” “好的小叔!” “嗯?“军营别乱喊,喊错了掉人头!” “好的将军!” 看着颜善走出大门,颜白把青丝用细细的麻绳绑好放到自己的小荷包内,抿了一口凉茶,幽幽道: “柿子挑软的捏,宋国公的算盘打得真好啊,既然你都出招了,就别怪小子无礼了!” 颜白一个人一直坐到天色将黑。 见又有一车队要回长安,颜白想了想,提笔给裴茹回信,颜白信手写道:我见众人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裴茹见青山挂雪,群山都白了头,低着头看了一眼庄子,低声给红泥吩咐道:“安排人扫雪,庄子才打的水泥地,容易滑,别给孩子们摔倒了!” 红泥点了点:“奴知道了!” 颜家庄子此刻全是孩子的欢悦的叫喊声。 长安的大雪今日才停下,恰逢课间休息,李泰和几人打雪仗,裴行俭趁着李泰不注意,抓了一把雪就塞到了李泰的脖子里。 李泰被冰得原地直跳,见裴行俭在那儿哈哈大笑,李泰捏了一个雪球,怒道: “你大爷的,有种站着别动!” 裴行俭跑了,一直照看青雀的那个老宫女不知道为什么一口气没提上来,一头栽到了雪地里了,昏了过去。 第70章 战,战,战 雪越下越大。 雪花一样的兵部发文每日都在往灵州飞来,然后再从灵州飞出去。 从兵部军报中得知,根据军报上说,如今六路大军整整十万人马已经准备好了,灵州城如今已经被认定是攻打突厥的核心基地。 而且大总管李靖率领的中路大军不日就要抵达。 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也在整备军马,他接到新的任命,他要把灵州这个受力点交给李靖,然后带着他的人马要急行军前往幽州。 灵州城有更好的人来了,他待在这里已经不重要了。 等到时候反攻的号角吹起时,他要从东北出击东突厥后方,监视突利可汗,防止河北道的各部暗中支援突利可汗。 李靖在天黑时候入的城,跟他一起入城的还有整整两万大军,悄无声息的入了城,薛万彻是在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带着他的人马走了。 走得也悄无声息。 第二天天一亮李靖就下达了第一道军令-坚清壁野,灭都摩支部! 陈萦穿着一身明光铠出现在颜白面前。 他不是将军,但在李靖的大军中他好像比将军的权力还大,三千人马就出了城,也不知道这家伙是故意的,还是打算让裴茹守活寡。 他特意点了颜白为副将。 史仁基为校尉负责三千人军马的中部,李晦也为校尉负责这三千人马的后端。 在军中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在这里能说是,不能说不是,让你上,你就没有任何理由逃避,如果你有理由逃避。 你逃避的理由也是斩杀你的理由。 颜白认为,一身明光铠的陈萦身上应该绑满了火药,然后故意吸引敌人的火力,必要的时候和敌人同归于尽。 出城后他就一马当先,率领着三千人马开始和突厥人硬碰硬,今日的他没有拿横刀,而是换了一柄足有一人多高的长刀,和突厥人相遇后就是砍杀。 颜白跟在他身后挥舞着马槊,或刺,或劈,或挑,或钻,或横,使着全身的气力跟着陈萦杀人,然后一步一步地朝着突厥军阵的最深处凿了进去。 这个时候就是冲,只要你敢往后退一步,那就是死。 文弱的李晦也觉醒了他老子传给他英勇血脉,挥舞着横刀,追着突厥人就是胡乱地砍杀。 跟着一起来的李家家将手忙脚乱,不但要躲避着突厥人的刀剑,还要时刻注意着自己二郎有没有被突厥人围住。 还要注意别被自己的二郎给砍死了! 史仁基一直都很猛,在一左一右两个家将的保护下,他势如破竹,在突厥人的队伍里硬生生的也撕开了一道口子。 跟着的府兵顺着这口子就钻了进来,不断地把这口子扩大,不让他们合拢。 随着双方人马已经搅在了一起,陈萦指点着颜白:“仆玉这狗东西教了你如何发力,就没有教你如何呼吸么? 听我的,呼吸要长,吐气要慢慢地吐,不要一下子吐完!” 见颜白瞬间领悟,陈萦接着说道:“要放松,要顺着马槊抖动的那个力去发力,力出八分留两分。 借着马槊力去发力,借的力越多,你就比别人多一口气,多了一口气,可能你就死不了,可能你就比别人活得更久! 还有,步战我们的根就是脚,脚不软身子不倒;马战我们的根就是腰,腰有力,则力无穷!” 陈萦说得太多,气息有点乱,他深吸一口气挥舞着长刀砍杀着前赴后继冲过来的突厥人。 今日他的目标很简单,就是站在山头上骑着大黑马的那个突厥人,那个戴着黑狼皮做帽子的突厥人。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能拿狼皮做帽子的一定是这支大军的头,他站在那儿就好比唐军的大纛! 干掉他,就是大功! “突厥狗,老子大唐陈萦!” 李晦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扬起头:“老子大唐李晦!” 颜白抖了一下马槊,趁着这个空隙赶紧换气,他感觉心都要跳出来了,喘气都困难,想吼都吼不出来。 只吼出来一句-呀! 深吸一口气之后,颜白继续往前,他想早点结束战斗,所以在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和陈萦是一个目标。 城墙头上,李靖看着身边的两人轻声道:“路打通之后就辛苦莒国公和申国公了!” 莒国公唐俭和申国公安修仁闻言拱拱手:“不用大总管吩咐,为了我大唐,为了我大唐百姓就是身死又何妨?” 李靖笑了笑,伸手指着远处的战场,轻声道:“那小子就是颜白,我以为他只是文采斐然,想不到战场上也如此地悍勇。 颜家人多是怪胎,听说千年只写史,弟子无数却不世家,如今又出了一个敢在战场拼命的,真是让人意外! 唐俭伸手搭了个眼帘,瞅了一会儿,呵呵一笑道:“我听闻此子的时正是他纨绔的时候,听说整日在长安找人比武打架。 卖了祖物搏一个二世祖的名头,再听闻他是在元年的酒宴上,一篇《大唐少年说》崭露头角名动京城。 如今再见他又是另一个他,才气惊人又悍勇无双。 虽然现在说他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有些早,也有些吹捧之嫌。但是你们看看他才多大,再过些年他怕是能做到这些,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咯!” 说罢他看着远处憧憬道:“家世清贵,人又能让人放心,就是性子小气了一些,一点委屈都不愿意受,还是一个护短的性子。 不过人无完人,这才是年轻人的样子嘛,不过,我大唐有此少年当真是幸事啊!” 李靖点了点头:“这是裴老爷子最先挑的人,能入他眼的基本都差不了。 听裴宣机说,老爷子爱此子甚爱于他!这次萧宋国公心急了些,虽说给子孙铺路乃是人之常情,但颜白已经征战在外。 想趁着颜白不在的时刻想玩鸠占鹊巢,去惹颜白,怕是有些不明智了,唉,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的好事儿啊!” 安修仁不敢接这个话头,他笑了笑,指着远处的颜白说道 :“酒精出自此子之手吧,马蹄铁也出自此子之手吧,惊雷我听闻也是出自此子之手。 看着吧,这一战打下去,只要结果不差我估摸着这小子要封侯了,这都是他该得的,宜寿侯,乖乖,想想都觉得不可置信啊!” 此时突厥人已经出现了颓势,因为他们看到唐军已经过了半山腰开始逼近山顶了。 此时已经不能骑马了! 如今颜白和陈萦都已经舍弃战马,开始步战往前推进,史仁基也在朝这边靠拢,陈林在颜白的右侧。 突厥人虽然出现颓势,但是一想到首领就在山上,他们也开始朝着山上围了过来。 山脚下的李晦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颜白觉得自己已经过了从没经历过的身体极点,嗓子微微有些发甜,身子也轻松很多。 深吸一口气,颜白再次选择了冲刺,再不拼一把陈萦就要死了,也不知道这家伙今儿是不是来求死了,非要骚包地穿明光铠。 他自己都说了会吸引很多敌人,可非要明知故犯,真是老鼠舔猫bi,嫌自己命长啊! 捅死一个还在马背上不舍得下马的突厥人, 抖了一下手腕,拔出马槊,鲜血如雨滋了颜白一脸。 颜白看都没看多一眼,继续往上,马上的突厥人在颜白转身后栽了下来,像一根烂木头一样往下滚。 继续往上,突厥人也就越多,而且也越勇猛。 陈萦不敢久战,大喝一声,长刀横扫,刀切肉的呲呲声格外的清晰,三个脑袋像皮球一样掉在地上,然后朝下滚落。 突厥人没有想到唐军首领竟然如此地悍勇,一时间胆怯地顿了一下,人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陈萦等的就是这个机会,丢弃手中长刀,拔出腰间的横刀,直接就冲了进去,以贴身肉搏的方式跟突厥人死战。 “草,老子是右少府监,怎么能被你抢了风头!” 颜白也丧失了理智,怒吼着朝着人堆扔出马槊,把远处一运气不好的突厥人死死地钉死在地上,拔出横刀,颜白也跟着陈萦冲了上去。 两人靠背而战,徐徐上前,每次有上前的突厥人都被两人砍翻,双人头次配合竟然极为默契,一时间杀得突厥人连连后退。 陈萦已经忘乎生死,逮住一突厥人把他脑袋一掰,低头一口就啃在他脖子上,喷出的鲜血把陈萦燃成了一个红人,明光铠也变成红光铠。 吐出嘴里的一大口肉,陈萦狞笑着把手从那人破开的喉咙管塞了进去,然后半个胳膊都塞了进去,猛地一拉...... 陈萦张开手掌,一个像是心的物事赫然出现在他掌心,陈萦狰狞一笑,用嘴叼着,再次拼杀。 如恶魔状的陈萦把突厥人吓坏了,哪怕山顶的那个首领在砍杀后退的族人,但依旧挡不住有人继续往后退。 颜白也吓坏了,怪不得这家伙总是盯着别人的脖子看,原来这就是他的大招啊! 此时已经要到了山顶,有的突厥人开始在逃,戴狼头帽子的那个突厥人看样子也准备跑,他已经踩着一个突厥人翻身上马了. 陈萦和颜白哪能让这人就这么跑了,可还有十几米的距离怎么能追得上。 陈萦怒一把扯掉头盔吼一声:“贼你达的狗杂种回头!”话音还没落下,陈萦就把头盔甩了出去。 第71章 斩三千 突厥人首领转过惶恐的脸,手中拉紧缰绳刚使出一点力,陈萦的头盔就重重地拍在他脸上。 砰的一声,突厥首领也发出了一声痛呼,他捂着脸倒了下来,马也受惊了开始往山下跑,狼皮帽子的突厥人就这么被拖着。 还未跑到山下,拖着那匹马突然停住脚步,有些迷茫地原地打转儿。 突厥人首领此时也从短暂的眩晕中回过神来,他明白自己今日是完蛋了,显然他也醒悟了逃是逃不了的。 他从马镫上抽出脚,弯腰从地上捡起两柄弯刀,大声吆喝了几声,十几名突厥人快速地在他身边聚集。 有一个人叽里咕噜说着听不懂的话,不断地用手指着马好像是让首领赶紧上马逃走。 此刻暴躁的首领已经不愿听任何人的劝解,挥出弯刀,直接将劝他的那人砍倒在地,他看着山顶上的颜白和陈萦,怒吼一声就带着部下冲了上去。 这家伙不知道怎么想,他不朝着陈萦杀去,而是朝着颜白冲了过来。 陈萦咧嘴笑了笑:“这功劳给你了,我这一辈子什么都不缺,功劳在我身上顶多就能换来一句夸奖而已!” “我真是想谢谢你哦!” “虽然你没有骂人,但是我知道你在骂我,你的表情就跟在朝堂上骂那些御史一模一样,总会觉得你带着恶趣味,不过无所谓了!” 这时候陈林拿着颜白的马槊也冲上了山顶,刚才颜白扔出去那刻那就上心了。 他虽然在杀人,可心里却是在意得很,这可是马槊啊,要是被逃走的突厥人捡走了那就丢人丢大了,这东西万金都不一定买得到。 颜白接过马槊摆好架势,他现在居高处,身后有陈琳,身侧有陈萦,又居高临下,现在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朗。 只要扛住了最先的猛攻,那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我是塔尔汗,也是我们突厥人中的巴加图尔,唐狗可敢跟我对战!” 颜白冷哼一声:“唐狗,唐狗,我狗你祖宗!” 塔尔汗带着众人冲了过来,颜白开始抖动马槊,利用马槊比弯刀长的优势开始防御,颜白并没有使劲地拼杀,只是把出头的往下压。 颜白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了气力,拼太狠容易伤到自己,所以他在等,等越来越多的府兵冲上来,然后再去绞杀这一群突厥人。 塔尔汗也知道颜白的打算,拼得更加狠了,可是每次刚往前就被那毒蛇一样专攻下路的马槊给压了回去。 塔尔汗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只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怒吼一声把两把弯刀使得密不透风,再度拼了上来。 颜白也怒吼一声抖动着马槊猛刺,塔尔汗不躲不闪,想凭着悍勇和颜白近身血战,才走几步就觉得大腿一凉。 低头一看,右边大腿血如泉涌,一大块肉被颜白手中的马槊削掉了。 看着颜白掀开面甲,嘴角露出狠辣的笑,人也开始往下冲了,塔尔汗赫然发现唐人这小将是如此的年轻。 知道他这是准备要自己的命了,想往后退却发现自己双腿已经使不出劲来,他用力地挥舞着弯刀。 却发现马槊近在眼前的马槊怎么都躲不开。 “长生天啊!” 马槊扎进了他的胸膛,塔尔汗露出解脱的笑意,颜白气喘如牛,浑身都在发抖。 陈萦突然冲上前来,信手砍翻了两个突厥人,拎着两颗人头站在山顶高呼:“斩杀贼首,我军大胜!” 此刻突厥人兵败如山倒,场面也如山倒,活着的突厥人都开始逃跑,有的扔掉了武器跪在地上乞求活命。 李晦的家将也跟着大声怒吼:“我军大胜,跪地者不杀!” 所有的军士都反应过来了,都笑着挥舞着武器,大声呼喊着:“我军大胜,跪地者不杀!我军大胜,跪地者不杀……” 喊着的人越来越多,很快大声呼喊的人也越来越多,逃跑的突厥人越来越多,跪地的突厥人也越来越多。 对于那些没有丢掉武器跪在地上的,跟着而来的府兵开始自发地组队,他们追上去就是一刀。 已经吓破胆子的突厥人没有丝毫的战力,他们此时就变成了人人争抢的战功。 城头的李靖听着欢呼,看着越来越多的军士欢呼声,冰冷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传下去,通传三军,十月二十三日,游击将军颜白斩都摩支部首领都摩支,斩首三千余!” “大总管,要快信送到长安吗?三千余是不是有些夸大,要不要改成斩首两千余?” “你在质疑我?或是你在教我做事儿?”李靖扭头看着刘御史,那锐利的眼神看得刘御史浑身直冒冷汗。 “不不不,大总管莫要误会,在下只是不明白为何要做这样的军报!” 李靖转过头,刘御史不由得松了口气,寒风一吹,冻得他瑟瑟发抖,只听李靖解释道:“虽然是一个小部族,但这时候我们需要给朝中传递的信息是突厥人并不是那么地可怕。 斩杀部落首领,如同斩大纛,大战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要让士气为我所用,这样才可一战。 还有,陛下让你来是为了看着,不是让你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此后再有此言论我就斩了你,然后奏请陛下换一个不会指手画脚的来,明白?” 刘御史赶紧抱拳:“回大总管的话,下官明白!” 唐俭微微一笑,调侃道 :“本来这功劳该是薛大都督,他可是跟这个都摩支部你来我往耗了有大半年吧。 颜县伯运气倒是很好,一来就捡了个大功劳啊!” 安修仁摇摇头:“时也命也,或许这就是颜县伯的运道!” 颜善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官职实在太低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他抬着头看刘御史一眼,然后低下头。 今日他所见的几乎让他站立不稳,他没有想到战场会是这么一个残忍法,跟他在书里所见的都不同。 到现在他才明白,小叔颜白是真的在拼命。 他想到了自己在长安的懦弱,也想到了自己的无能,他伸手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战场,看着受伤的军士。 看着满地的尸体,颜善心里突然有了决定。 他决定要写一本书,就用小叔最爱的白话文, 完完整整的把这一切记录下来。 “这就是战场,谁拼出来的就是谁的!”李靖笑了笑,吩咐道:“传令,我军粮草紧缺,不留俘虏!” 陈萦看着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颜白,轻声道:“右少府,我就只能帮到你这儿了,以后如果再上战场,你要记住你是将领。 你的心一定要狠,人一定要勇,做事一定要果断,你越是狠辣,你越是悍勇,能活着的兄弟也就越多。” 颜白倏然一惊,猛地一下站起身来,大声道:“别动,告诉我你是伤在哪儿了?你放心,我也是略懂医术的,只要不是洞穿伤,我还是有信心给你治一治的! 翘嘴也来了,医术比太医署那些名医也不枉多让,我……” 陈萦推开颜白在自己身上胡乱摸的手,没好气道:“我没事儿!”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看着颜白着急的模样,陈萦却是觉得心里暖暖的,袍泽兄弟,或许只有经历过生死才会明白什么兄弟吧! “呼…”颜白松了口气,又躺下,埋怨道:“你这人真是的,好好的非要用那种告别的语气说话,知不知道能把人吓死。” “陈萦看着远处狂吐的李晦,看着颜白道:“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颜白歪着头想想:“这种我还是能接受的,死了都是囫囵样儿,但如果是被火药炸的,估计我就接受不了。 比如曲江池那次,捞起来的都是散的,害得我吐了几天,也几天吃不下饭!” 陈萦忽然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元年上元日你都把人分成碎片了,这场面对你来说算是毛毛细雨!” 颜白朝着陈萦翻了翻白眼:“不会说话就别说,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突厥人怎么没有把你的牙给敲掉!” “你受伤了没有?” 颜白细细地体会了下:“也不知道受伤了没有,那会不觉得疼,现在躺下了就不想站起来,我估摸着是有几道口子,问题不大!” “那就好好躺会,这里可比长安宽阔多了!” 颜白笑了笑:“难得啊,你竟然能说出这么文雅的话!” 战场上的府兵正在抹脖子然后割耳朵,为了防止有贪功的嫌疑,他们按照传令官所言只要敌人的左边耳朵,搁下以后就塞到怀里。 捡起一把弯刀,甩了甩,发现用不惯,随手就搁到一旁。 割完了之后就开始扒衣服收拾战利品,金银是要上缴的,但是暖和的羊皮及兽皮还有皮甲没有人管。 玉石也没有人管。 这个谁弄到就是谁的,这个故意留下的小口子让所有人都很开心。 等活着回去,这些玉器和皮子都卖不少钱,一个不留的军令他们已经收到了,他们现在就在捞军功。 几个校尉在收集游荡在战场上的突厥马,这些马都是好马,他们喜滋滋地打量着聚在一起的突厥马,按照此次的战功,他们可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匹战马。 不留俘虏,那这些突厥人都跑不了。 这一次所有活着的人心情都很好。 第72章 很好的计谋 颜白现在心情一点都不好。 那一日的大战虽然胜利,虽然有阵斩三千人的战功,但是自己这边也是损失惨重,死了三个校尉,直接战死了七百二十八人,伤了六百零九人。 综合起来看也是损伤过半了。 到了今日这六百零九人已经只剩下五百七十人了,少的那三十九人正装在坛子里,跟列阵一样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儿。 过几日长安会有运送物资的车队来,他们可以坐车回家。 颜白不止一次地想找陈萦和李靖询问为什么不用火药开路,扰乱敌军的进攻趋势。 可陈萦已经走了,他跟着礼部尚书任城郡王李道宗朝着西北走了,听他的口气他准备去甘州,去那里一边防备吐蕃趁火打劫一边杀突厥人。 李靖颜白不敢找,因为他觉得李靖现在的状态很恐怖,半夜的时候还有咆哮声和怒骂声,颜白总会觉得他想杀几个碍眼的人祭旗。 军事会议上,李靖手在代表灵州的这个点按了按。 灵州往北至贺兰山这么大一片区域的牧民都成了被清理的对象,清理的准则很简单,只有一个标准-不会说唐话,说唐话弹舌头的都要被处理。 大总管说的处理其实很好理解,也是大家想的那样。 活埋,或者抹脖子,或者成为兵奴。 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刚灭一个都摩支部,又出来一个都摩那部。 这些牧民看着人畜无害,一旦有人起头,他们就是一伙子凶恶的突厥士兵,用李晦的话来说这群人老老少少没有一个干净的。 他们手中都沾有唐人百姓的血,李晦和史仁基的意思就是精壮男子全杀,以绝后患。 别看这两个人说得简单。 可当颜白下令让这两人去做的时候,这两个却跟颜白的心思一样,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去做。 毕竟这里不但有突厥士兵,还有无辜的人,三个人都知道自己是对的,但都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换个法子吧!我觉得下不了手!” 史仁基看着颜白,也赶紧说道:“将军你别看我啊,我也下不了手!” 颜白叹了口气:“那咱们三个完了,只要这里还有反抗的突厥人,我们三个立刻掉脑袋。” “将军,给我五百人,我去做!” 颜白看着陈摩诘主动请缨更是头大。 从认识陈摩诘开始,颜白就感觉到了这就是一个纯粹到极致的人,一个可以恶到极致,也可以善到极致的人。 陈摩诘的是非观很简单,对他好的就是好人,欺负他的就是恶人,至于跟他无关的那就不是人。 这事儿要是交给了他,那李靖手指头按下去的这一块绝对没有活人。 陈摩诘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把这些人全部杀完,杀完之后人家还可以该吃吃,该喝喝,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睡个好觉。 想了一会儿,颜白摇了摇头:“这事儿还是我来吧!” 李晦看着颜白,起身关上了门,然后低声道:“你就没有看出来他们就是故意的吗?咱们是后勤兵,说是辅兵也不为过。 什么时候杀人会轮到后勤兵来做这件事儿了?而且还是落在你的头上?” 史仁基咬咬牙站起身:“这事儿我来吧,小白是不成的,一旦你动手了,朝廷那些狗东西会把这个东西撕开成一个大大的口子。 然后看着风啊,雨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进来,然后站在一边看着你完蛋,看着你颜家的名声完蛋。 我就没事儿了,我阿耶也总是被他们骂是突厥人,是软骨头,再说了,我又不是汉人,我不怕报应。 既然如此了,那我就多杀点人,兴许他们就说我家的骨头硬了呢?我不怕,这事儿我接了,将军你下军令吧!” 颜白看了史仁基许久,突然笑道:“你这兄弟我认了!” 史仁基见颜白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没有给你开玩笑!” 颜白点了点头:“我信!” 说罢颜白就在把一个小桌搬了过来,招呼几人围着小桌坐下,然后颜白手指粘水,低声道:“大总管就说了处理没有说杀人对吧。 关上门来说其实很简单,大总管也不想沾染这些是非,军营中所有人都是如此。 既然如此,那这里我们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 我简单地说,你们能听懂多少是多少,但是这事儿就是我做的,是咱们一起做的,也不用推来推去,这样可行了吧!” 李晦和史仁基看了颜白一眼,点了点头。 “好!” 颜白继续说道:“第一,我们分不清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我们也没有勇气全部都杀了。 但是如果我们把这群人当作叛逆来看,就不把他当作突厥人来看,我这么说你们觉得可有些眉目了?” 李晦眼睛一亮:“武器,粮草,马匹!” “对,我们不杀人,我们就拿走他们的武器,粮食,马匹,就算他们有变成突厥士兵的心思。 可是没有武器他们怎么打,没有战马他们怎么冲锋,没有粮草他们怎么填饱肚子?就算他们想跟随那个什么狗屁的大汗,什么都没有,去找死么?” 史仁基想了想:“有些想当然了!他们不会心甘情愿的。” “他们会心甘情愿地!不心甘情愿的,杀了就是!这个我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说罢颜白继续划拉一下:“第二步,我们在他们其中进行分化手段,给予他们底层里面的小人权利,培养出亲近我们的人,许诺以功名利禄,为我们所用的人!” 李晦皱着眉头:“为什么你要选小人?选德高望重的人不更容易掌握他们吗?” 颜白摇摇头,看着远处幽幽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虽然记不住了,但是我却能说它的意思。 它说,底层的人,往往有一点权力以后,迫害他们自己人比谁都狠,我们给了他权利,我们可以随时收回权利。” 颜白看着骇然的颜善,笑道:“我们可以让他飞到云端,也可以让他们跌落地狱,只要他上了咱们的船,他就永远地下不去了……” 史仁基突然说道:“他只要下了船,原先他欺负过的人就会百倍还之,他如果想好好地活下去就必须永远地跟着咱们,永远地看着咱们的脸色行事。 因为只有我们可以让他不再是小人,而是一个人上人。” 李晦看着颜白,也说道:“权利,呵呵,权利,没有人不喜欢高高在上,掌握他人生死的权利,你找了小人,那么他很快就会被权利迷住眼睛,他们的权利来自我们,所以……” 三个人嘿嘿一笑,笑声极为地恐怖。 李晦舔了舔嘴唇:“好计谋啊! 我感觉这里面可以做的事儿太多了,而且还不受任何约束!” 颜白敲了敲桌子,众人一静,只听颜白继续道:“当然愿意亲近我们的我们自然会保护他,我们也会给他们权力。 而且,还有一点大家都要记住,一定要记住,我们要对他们所有的孩子好,就像对待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对待他们。 我们要在所有的孩子心里种下一个种子。 让他们一定要认为,大唐是一个美好的国度,那里没有战争,人人都有衣服穿,人人都有饭吃,人人都过着幸福而又安康的日子。 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心里种下一个种子,告诉他们,他们也可以成为唐人,他们也可以过上这样的日子。 只要跟我一起,他们就能过上这样的日子,我们一定要让他们觉得成为唐人是一件非常非常骄傲的事情!” 颜善看着小叔颜白,他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李泰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发现今儿学的东西是自己从未学过的,虽然他知道从先秦时代就已经有标点符号,许慎所做的《说文解字》也收纳了许多符号,但是今日课堂所学的不是那里面的,而且他还发现颜讲的标点符号运用是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 就这两节课来看,他发现这些标点符号已经形成了一个体系。 种类齐全,用法不同,明明一句很难理解的论语,分隔之后就变得通俗易懂,不仅通俗易懂。 李泰还仿佛能看到圣人在说这句时候的表情,知道他是深沉,是肯定,还是有疑问,又或是叹息。 比如:? 再比如:! 他觉得这代表有疑问的奇怪符号真是好玩,李泰看着已经完成作业的李恪,李泰他现在脑子都是这个符号。 他怎么能完成这么快? 他都听懂了? 明明都是一起学的呀,明明自己的学问比李恪还要高,自己比李恪还要聪明,明明是今天才讲的新知识,李恪他就学会了? 更可气的裴行俭应该也完成了,如今他正无聊地看着窗外的雪在发呆,看着颜师在闭目养神,李泰伸着脖子对着裴行俭小声道: “裴守约,你都做完了?” 裴行俭点了点头,现在在课堂上他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只要说了话,颜昭言这小子就会去找师娘告状。 然后自己要么被罚跪,要么被打手心,反正回到家就没有好脸色,所以现在裴行俭都是克制自己不说话。 “为什么你能听得懂?” 裴行俭想了想,拿起笔写到:“羡慕吧,家学!!!” 看着一连串的感叹号,李泰陷入了沉思,他明白问裴行俭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的,他会也是理所当然,不会才显得奇怪。 李泰搁下了笔,不明白就是不明白,索性就深思了,一会儿等到下课去问颜师就行。 从灵州回来的信使终于到了仙游,朱丁从信使手里接过信后就一路狂奔:“灵州城来信啦,灵州城来信啦,县伯有消息传回来啦!” 第73章 丰厚的物质 手指在地图上按下的那一块儿实际很小,但是放到现实里就格外地大了。 颜白觉得李靖大拇指按下的那一块地方最起码有后世的朝鲜那么大,就算没有那也比那儿小不了多少。 颜白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天地间根本就看不到头。 太阳升起的时候会让你觉得它是从草里钻出来的,落下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是一不小心掉到草丛里去了。 两千人去管这么大的地方着实有些不够看,而且不是人人都有马。 往全是雪的草原上一站,看着苍茫大地,你就会觉得景色怎么都是一个样子,会感觉人是何等地渺小,这天地是何等的广阔。 宽阔到,颜白根本不敢把人分散出去,他觉得只要把人分散出去,他们可能就会回不来了。 所以颜白就把营地立在山包上。 为了防止有突厥人来袭击,颜白让人在一侧山坡平缓的位置密密麻麻挖了无数个坑洞,在另一侧派人日夜巡视。 在山坡下的隐蔽位置颜白还让人挖了很多洞,里面窝着很多暗哨。 之所以这么做的主要原因就是想能让所有人睡个安稳觉,总觉得这四周空空荡荡的让人觉得心里不踏实。 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颜白等人就开始分批次地吃煮羊肉,虽然膻味有些刺鼻,但好歹是肉。 在长安羊肉也不便宜,府兵也都是穷苦百姓,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口肉,所以,大伙就没有那么多可以挑剔的。 肉熟之后,汤都被喝得干干净净。 吃饱喝足之后就要开始忙碌了,二千人分成三部分,史仁基一部分,李晦一部分,颜白自己一部分。 为了防止迷路,颜白命人在出发点了一堆牛粪,点燃之后铺上雪,片刻之后黑烟直冲天际。 灵州的李靖看着远处的黑烟柱子气的直咧嘴:“烽火狼烟,烽火狼烟,这狗屁小子真是什么都不怕!” 刘御史轻声问道:“大总管以防万一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想着颜白早间出城的时候特意拉了一辆盖着油布的马车,再想到灵州库房深处也有颜白带走的那东西。 可是一想到颜白可以拉着到处跑,自己能用的那一队却有十三个百骑司日夜守在那儿,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 “看个屁,这小子比泥鳅还滑溜,不用管他!” 颜白看着即将分散的众人,冷声吩咐道:“以此处为中心,天黑之前必须回来,如果有成群牧民不要惊动他们,记住位置,等明日我们一起去! 如果没有找到也得回来,明日我们继续深入,继续找点画圆,徐徐推进。” 在雪地行军是很枯燥的,偶尔的乐趣就是捡牧民丢失的小羊。 走到晌午,回头依旧能看到黑烟柱子,颜白放心不少,这时候已经六百多人的队伍已经捡了十几只小羊,雪地行军对眼睛是一个很大的折磨,总是不自觉地流泪。 颜白突然想到什么,赶紧让众人撕下一块布料捂住眼睛,然后透过布料空隙继续前进,这么一弄,大家的眼睛舒服了些。 走到了下午依旧没有找到人,无聊的颜白挥挥手,众人开始放火,别看雪很厚,但是雪下面的草却是干的。 而且一旦火势起来,草甸子上的雪根本就压不住火,一时间众人肉眼可见的地方全是浓烟。 后来李晦也学会了放火,史仁基也学会了放火。 此后的日子就是如此,每次都找一个集合点,然后以集合点朝着北方徐徐推进。 七日之后众人回头已经看不到灵州城了,也看不到蜿蜒在山头的土城墙了,带来的粮草只够坚持四日了。 明日如果再找不到突厥部族妇幼,这支两千人的队伍必须回灵州。 不过就在颜白以为就要这么草草地收场的时候,史仁基那一支队伍突然带来了好消息,他们派出的斥候发现,他们在靠近贺兰山的地方发现了成堆的帐篷和牛羊。 这个消息让颜白心情有些忐忑,成堆的帐篷和牛羊,也代表着有很多人有很多的危险,众人为此商议了许久,结果在表决之下,大多数觉得还是去看看。 如果真的不可为就去灵州整顿军马再来。 在晨间的雾气中出发了,当众人跟着斥候的一路留下的标记爬上一个山头之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小盆地,其实称之为小山坳,或者是谷地更合适。 盆地里面的雪很少,一条如碧玉一样的河流从中蜿蜒而过,它冒着白气,把小盆地一分为二,河岸两边立着无数的帐篷,隐约间还看到淡淡的炊烟。 更远处,一群群牛羊像洁白的云朵一样在山脚处汇聚,一群群的马儿在这里肆意奔跑,看着这里,颜白突然想到了世外桃源。 “打不打?” 颜白冷声道:“击鼓!” 当急促的鼓声开始响起,当牧民养的猎犬开始大声狂吠,当山坳的这群牧民部落看到唐军突然出现在远处的山坡上时。 原本平静的部落一下子乱了套,到处都是大声呼喊声,无论男女老少操着各种武器,死死的站在自己的帐篷前。 所有人都变得紧张不安且恐惧,有的人竟然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有的人脸上则露出大大的笑容,突然跪倒在地,不断地朝着上天叩拜,抬起头喃喃道:“我们人来了,我们的汉人来了,我可以回家了,娘,孩儿终于可以回家了!” 唐人来了,他们复仇来了! 两千人齐整的唐军如同一条黑色的河流,从山坡上涌了下来,如一把黑色的利刃,瞬间就把这安静平和的谷地撕扯得粉碎。 面对扑过来的唐军,山谷里的这群部族根本就生不起反抗的心思。 眼看着唐军已经冲了过来,胆小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选择,他扔掉手里的鞭子,快速地跪倒在地,脑袋杵在地上,露出长长的脖子。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等到颜白骑着战马走到人群中间时候,目之所及处仅有两个人还在倔强地站着,颜白打马走到第一个下跪的那人身边,把马槊搭在那人的肩膀上,对着跟弟说道: “告诉他,从今后他就这是这里的头儿,告诉他这里所有人只要听话就不会死,再告诉他不要想着突袭,杀我一个人,我屠了所有人!” 说罢,颜白轻轻叹了口气,挥挥手。 所有的府兵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要在短时间内把所有可能突发的情况全部抹杀,比如刀剑,比如目带凶光的人,比如看着就不像是好人的人,这个环节是史仁基添加的。 没有别的,就是为了立威。 陈摩诘看着两个不跪的人,笑了笑,骑着战马离开军阵,战马从这两人身边快速地掠过,镶嵌着宝石的小弯刀轻轻从这两人脖子滑落。 这两人颤抖的手紧紧地捂着脖子,怎么用劲儿都捂不住,鲜血倔强地从指缝中钻了出来,他们怨恨的看着自己的族人,看着颜白他们所有人。 片刻之后,一声轰响,两人重重地栽倒在地,闻着血腥味,众人噤若寒蝉。 片刻之后颜白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这群人就是都摩支部的妇幼,整个部族的妇幼都在这里,满共三千二百多人,加上他们部族的奴隶,这里的人数超过五千。 都摩支部这个部族是个不小的部族,巅峰时期控弦的族人能达到六千人,草原崇信的强者为尊,大鱼吃小鱼。 在这个规则之下,他们也免不了被吃,近几十年他们整个都摩支部是沙钵罗部的附庸,颜白知道这个消息后好奇问道:“小鸡,沙钵罗部很大么?” 史仁基点点头:“很大!” 史仁基换了个语气调侃道:“他们的首领是阿史那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跟我应该是同族。!” 见史仁基对自己突厥人的身份始终耿耿于怀,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说些安慰的话,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祖宗没得选,人生的路却有得选,既然都姓史了,那过往就真的就是过往了。 随着问出的消息越来越多,颜白知道的也越来越多,因为这个山坳位置很隐秘,都摩支部他们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往这里堆积各种物资。 从去年五月灵州被薛万彻打下来之后,都摩支部举全族之力在准备后路,因为他们被大汗任命为急先锋。 许诺他们如果南下,他们部族最先挑选战利品以及好看的女人。 清点物资的李晦也很快传来了消息,牛羊近万匹,战马也有三千多匹,刀剑长弓堆满了整整一个山洞。 在山洞的深处,更有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金沙,还有一堆堆抹着羊油的铁锭,一堆堆的细盐。 更让颜白吃惊的是,这里竟然还有二十多户铁匠。 随着尘埃慢慢落定,李晦他们竟然在这群突厥人里面找到了专门制盐的 “畦户”足足有二十多人,而且这个部族里面的汉人加起来足足有三百多人。 有的是早年被突厥人南下掳来的,有的则是在武德九年李二登基那一年被掳来的,还有的是来这里做生意被扣留至今的。 还有一群面容枯槁的唐人女子。 他们这些人有的已经和都摩支部妇人成了家,有的依旧孑然一身! 很快李晦就来到颜白身边,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文衫的中年人,这人见到颜白,很是儒雅地抱拳见礼道:“唐人邓万达见过将军!” 颜白看着这个人,他发誓没有见过这个人,但是这个人给颜白的第一感觉却是很不好,颜白觉得看他不顺眼,非常地不顺眼。 说不清为什么,颜白就是觉得看到这个人心里很不舒服。 就像在后世去实习的时候,自己明明就是和自己那部门的主管第一次见面,也无其他交流,但是日后的工作中,这个主管却是时时地刁难自己。 偶然得知,主管对着其他人说:他就是看颜白不顺眼,仅此而已。 第74章 传承 李晦见颜白不吭声,见颜白连简单的回礼都没有。 驱马来到颜白身边道:“小白刚才的消息以及都摩支部所藏珍宝都是他告诉我的,我问过了,也打听过了。 他真的是咱们唐人,不夹舌子,也没有卷毛,而且饱读诗书!” 李晦的面子颜白得照顾,摘下面甲, 上下扫视一眼这名叫做邓万达的读书人笑道:“鄙人颜白!” 邓万达一见颜白心里咯噔一下。 李晦年轻足以让他意外了,没想到这位骑在马上的将军还年轻,在他看来甚至带着些许的文气,可是在看他单手拎着的马槊。 邓万达只觉得人果然人不可貌相。 这时候只听颜白话音一转,意有所指道:“我见邓先生面相富态,双手白净更无泥垢,手腕上还挂着一个大金镯。 看样子在这胡人里过得不错,应该也是一个居高位的主儿,敢问在这都摩支部担任何职呢?” 邓万达闻言干干的笑了笑:“将军说笑了,小的这些年一直委曲求全的活着,今日得知我朝正义之师来喜不自胜,担职?我这样的能苟活就算……” 颜白笑着摆摆手示意邓万达不用再说,转头对着陈摩诘说道:“去找几个在这儿的匠户问问,问问这邓万达到底在这里做什么,记得多找几个分开问。 把跟弟也叫上,让他问问突厥人他在这里是干什么的? 别人都在受苦,可我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受苦的人,还带着大金镯子,我看都摩支部妇幼也没有几个能带得起金镯子的人。 啧啧,身不由己的人都带着金镯子,那要是好好地活着的人岂不是个个穿金戴银?过着神仙日子?” 陈摩诘冲着邓万达咧嘴笑了笑,转身快速地离开,邓万达看着颜白清秀的脸一下子有些慌张起来,身子也不自觉地有些微微地抖动。 李晦也细细地打量了邓万达全身上下。 史仁基则不打量,上来就把邓万达手里的金镯子摘下来看了看,看完后冲着邓万达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乖乖内部有刻有字,必勒格,乖乖,用唐话说就是智者的意思,邓先生,看来你在这部地位很是不低吗?还是一个智者呢!” 邓万达被史仁基棕色瞳孔看得心里发毛。 颜白看着忙碌的军士默不作声,来时已经下令不杀妇孺。 所以,现在场面虽然有些乱,府兵也如狼似虎地在检查着每个帐篷,但是颜白最怕见到事情没有发生。 现在他正在思考这些人能做些什么,颜白觉得让她们给将士做羊皮衣不错,毕竟在战利品里面颜白着实看到几件不错的羊皮衣。 片刻之后陈摩诘回来,回道:“将军,问清楚了,这个邓万达是都摩支部里面担任必勒格,我理解的就是给部族首领出谋划策,就相当于军师一样。 而且都摩支部多次南下这人都跟着队伍同行,部族里面的好多匠户被虏获而来都是这个家伙的主意。 这人不咋地,每次南下他都随同的原因是为了咱们中原的女子,每次选的都是官宦妇人家的子女。 那边一群可怜的姐姐都是他弄来的,玩完之后觉得没有趣味就被丢弃,成了突厥男人泄欲的工具。 好些都死了,活着的这些,在这儿靠着给胡人挤羊奶活着,夜里都睡在草窝里面!” 邓万达闻言抖如糠筛:“将军,误会,误会……” “误会?” 颜白把马槊搭在邓万达肩上,邓万达肩膀一沉,突然露出了卑微且讨好的笑。 “知道吗,我能理解你的身不由己,也能理解你的舍身从贼。因为这一切在活着面前是那么地轻微,人活着是要作出选择的。 可是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当走狗,明明你可以平庸,明明你可以装傻,明明你可以不去当什么智者,但这么多明明你都没做,你却做了最不该做的事情, “当走狗就算了,为什么要带着异族人屠戮我族百姓,你是怎么狠下的心啊!” 邓万达看着颜白那突然冒出杀气的眼睛,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将军饶我,饶我,我知道秘密,我知道大秘密,我知道颉利可汗在哪儿,我知道他们有多少人马,我知道……” “不用你告诉我,此战我们必胜!” 颜白心烦得厉害,懒得听这人聒噪,马槊横拍,邓万达就再也说不出来,他的牙齿被颜白一马槊拍得快要掉完了。 颜白深吸一口气,对着陈摩诘吩咐道:“告诉那些可怜的妇人,那些可怜的我大唐百姓,这个人由他们处理。” 邓万达被陈摩诘拖着离开,那一群妇人已经听到颜白的话,面容枯槁的脸突然有了活力,她们冲过来撕扯邓万达,嘴里发出似哭似吼的呜咽声。 颜白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一声叹息一下子到了千里之外的仙游县,裴茹看着越来越大的雪也叹息了一声。 她觉得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去长安走一趟,再不走一趟,东市的几间铺子就会变成别人的了,大郎辛苦布置的那一切也将功亏一篑。 虽然老爷子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等颜白回来他们定会加倍还之。可裴茹却觉得自己的心乱了,她甚至觉得一刻都等不了了。 转过头,裴茹回到府里面,静静的走到老爷子面前跪下,认认真真的叩了一个头,抬起头后裴茹坚定道:“阿翁,请准许孙媳决定“开面”!” 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裴茹,突然咧嘴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和墨色一个脾气,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也不再压着你了,准了,“开面”吧!” 全福妇人春氏躬身退去,裴茹挺直腰杆坐在那儿,看着案前的五彩丝线,看着颜白写给她的“我见众生皆草木,唯有见你是青山”。 她笑着站起身把这张泛黄的纸张锁到匣子里面,然后站起身。 裴茹举着铜镜,看着自己的头发挽上去梳成发髻,她明白此后她就不是姑娘了,也不是小娘子了,而是颜裴氏。 “娘子,好了么,老祖宗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听着红泥的声音,裴茹轻声道:“进来吧!” 红泥捧着一个大大的黑木匣子走了进来,她看了自家娘子一眼,见小娘子的鬓角已经剪去了碎发修饰得非常整齐,整个人也显得容光焕发,皮肤若那凝脂,她忍不住出声道:“娘子今日真好看!” “何事?” 红泥吐了吐了舌头:“老祖宗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家之大事在子嗣,在宗庙,在娶妻,今儿是您开面的大日子,也是您成为颜家大房这一脉大妇的日子。 他说,大郎虽不在,但脸面不能不在,本想亲自陪您走一趟长安,但怕身体吃不住了,所以就让仆把这送来,让您穿颜氏家母裘冕去长安。” 颜家裘冕源于秦汉,非国礼裘冕,也非帝王所穿大裘冕,所以没有“章纹”之说。 裘冕上面也无那些繁杂刺绣,只是简简单单的墨色,仅在袖口的位置有五彩丝线,白色丝线最粗代表着师承,指的是圣人一脉。 剩下的四彩,代表其他几家。 黑色代表复圣颜子颜家一脉,青色代表宗圣曾子一脉,黄色代表亚圣孟子一脉,赤色代表述圣子思一脉。 因为述圣子思是圣人的所以圣人的嫡孙,所以孔家有两套。 相传这些从秦朝立国之初就有,日月两套,日代表男,月代表女,只有每一脉的家长和大主母才能穿。 这些裴茹听自己的阿翁讲过,但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穿上这么一套比大裘冕还贵重的衣服,更没有想到孔家竟然有白色和赤色两整套。 裴茹看着衣服,一股子不知名的勇气从脊椎骨一直冲到了天灵盖,这股子气来得太快,就像列祖列宗过来看她一样。 让裴茹忍不住有些发抖,随后心底又突然涌出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如果颜白在家颜白一定会对裴茹讲,孔家应该只剩下一套了! 因为老爷子给颜白讲过,在建安十三年,曹操统一了北方,为了名正言顺的大统,曹操开始对孔融家族下手,他授意手下官员诬告孔融“欲规不轨”。 “不轨”两字太重了,孔家遭了大难,那时候有一批孔家人跑到南方。 那一套可能被毁了,也可能被带到了南方,反正老爷子说这些年他没有见孔家子弟穿过,估摸着到如今就剩下一套了,也不知道什么颜色。 没有让红泥搭手,裴茹自己穿戴。 裘冕分上身和下身,上身宽大衣袖如云裳,下身像襦裙,又像多褶裙,很多褶,每一个褶大小都规规矩矩,而且它们都是上窄下宽,猛地一看倒是有些像竹简,但是走起来路来却又不是。 黑色显瘦,也显气质,再加上她的个子本来就很高挑。 当裴茹把玉簪插在发髻上之后整个人一下子就光亮起来,整个人变得英气十足,黑色彰显下的裴茹淡定又沉稳,当裴茹从案上把陛下赐给颜白的佩剑抱在怀里。 裴茹整个人的气势一下子达到了巅峰。 第75章 蚕食 走到院子,几位嫂嫂已经等候多时,她们笑着朝裴茹微微屈身行礼,齐声朝着裴茹说道:“弟妹辛苦,以后这个家未来就靠你和颜白了!” 裴茹屈身回礼。 家里仅有的几个仆役在许巷带领下齐齐跪倒在地,乱糟糟的说着我等拜见主母! 老爷子的破旧马车已经停在桥头,驾车的是大肥。 裴茹走出大门,正巧碰到路过门口准备去上学的小胖子李泰和李恪,李泰和李恪自然也碰到了裴茹。 见到裴茹的穿着,两人呀的一声大叫震落了屋檐上的雪,李泰拉着李恪赶紧站到了路边,一揖到地。 直到裴茹从他们身边走过好远才敢直起身来,看着裴茹的背影,李泰哭丧着脸道:“三兄我完了,以后裴茹姐也能像裴守约一样使劲揍我了!” 宫里出来服侍老宫女不懂,听得李泰所言,她轻声道:“您是越王,身份高贵,她怎么敢!” 李泰闻言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宫女道:“收拾一下回宫去吧,让父皇换个聪明点的人来!” 老宫女听着越王对着自己说这话,一口气没提上来,昏了过去,又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李恪见状叹了口气:“你就不能不搭理她啊!上次你说脏话把她吓晕了,你这你赶走她又把她吓晕了,颜师父都说在这里要把宫里的一切脾气都摒弃掉,你就不能忍一忍啊!” 看着庄子所有见到裴茹的人都单膝跪地,给予了裴茹无限的尊崇。 有的人似乎知道裴茹娘子要去哪儿,起身后就进屋了,再出来就穿戴整齐,背挂木弓,手拿横刀,李泰羡慕地看着庄户发自内心地喜悦和维护,轻声道: “你说这次都有谁要倒霉?” 李恪摊摊手:“崔家,刁家,萧家,这几个反正逃不了了!” 就在这时候裴行俭也冲出了家门,李恪见他手拿马槊,惊到:“县伯把他的马槊给你了?” 裴行俭顿了一下,走过来轻声道:“我师父回来你俩别乱嚼舌根子啊,我这是从他书房偷偷地拿的。 真别说,虽然是半截马槊,但沉甸甸的,我觉得我拿着正好,这顺手啊!” 李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替裴守约保密。 李恪斜着眼看着裴行俭鼓囔囔的胸口,冷哼一声:“县伯走时交代了书房的东西书可以动,其余的东西不准乱动。 呵呵,他要知道你动了马槊还有其他的,我觉得他回来能把你打死,活活打死!” 裴行俭知道李恪看出来,见许行把马牵了过来,赶紧地翻身上马,然后朝着桥头走去。 李恪见裴守约不搭理自己,有些不放心道:“别瞎搞,你师娘穿了那身衣裳,长安谁都不敢动她!” “知道了!”裴行俭的回答从远处传来。 “咱要不要也跟上?” 李恪叹了口气:“咱们要是跟上事儿就大了,大兄那儿就无法去说了!” “唉!也对…”李泰重重地叹了口气:“真烦!走走,去学古琴,这么冷的天手指都伸不直,也不知老师是怎么想的,还必须得带外面练,要命哦!” 李恪看着服侍青雀的那个宫女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松了口气,然后也是一脸的愁容: “下午还是射艺课,教课的是陈虎和你的护卫老徐,马场那儿的风大的要死,那儿比庄子里还冷……” 李泰搓了搓手,忽然道:“今天晚上咱们去你小院吃火锅咋样?有新出的蒜苗,有莴笋,有羊肉,还有宫里送来的牛肉,还有干菌菇,鱼也有。 我想想还有啥……”李泰有些想不起来,转过头,对着服侍自己的宫女吩咐道:“你去准备吧,看看还能有啥可以煮的!” 宫女见越王吩咐自己做事儿,知道自己不用被赶回去了,大喜,点点头,慌忙就去找伽罗了。 他们一起吃饭时喜欢在二楼的阁楼窗户边,汉王小院阁楼的钥匙一般都是伽罗在保管,越王小院的另一把钥匙也是她在保管。 而且两个亲王的小院,伽罗可以不用打招呼就能随意地出入,就连伽罗回王府给两个亲王拿衣服也是直接就进。 小院的库房她也有钥匙,她至今也不明白,一个胡女在越王和汉王心中能有那么高的地位,而且两位亲王也是很听伽罗的话。 “干菌菇就不要了吧!”李恪至今还有些害怕,他不想看到狗头人跟他说话,李崇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好,听你的,我一会儿把他们都叫上,苏惠,昭言昭语,还有……对了,一定要问问小七儿来不来……” 楠柏皖正带着各坊的坊民在扫雪。 别的地方可以不用扫,但是朱雀大街却不能不扫,朱雀是百官进宫必经之路,要是因为积雪把某个大佬滑倒了左右两个衙门的人都得吃挂落不说,主官员还得罚俸。 “楠哥儿,最近收入少了很多,兄弟们多有怨言,是不是得想个办法?” 楠柏皖冷哼一声:“以前没钱的时候屁都不敢吭一声,如今就少了些就有怨言了?抱怨有个屁用。 人家说咱们都煤球有毒不让大家用,也不让咱们去长安县发卖能有什么办法?” 张实叹了口气:“炭火也有炭毒他们咋不连木炭也不让卖呢!” 楠柏皖烦躁了挥了挥扫把:“人家现在在卖木炭,人家靠着这吃独食当然不说这东西有毒了。 也不看看木炭现在什么价格,一担子木炭价钱抵得上用煤球一年花的钱,一般的官家都用不起,你指望着百姓也用得起?” “施工队人家也不要咱们兄弟了,他们自己找了个施工队在各处拉关系盖房子,西市的菜场人家也不让咱们的人进。 也就东市有小河间郡王看着他们无法下手,这帮子人心黑着呢,咱们以前做的什么生意,人家也做同样的生意,我看他们正在慢慢地蚕食咱们!” 楠柏皖也不满道:“他们说长安的颜县丞只会狗尾巴续貂,可人家是在给百姓活路,再看看萧县令手底下这帮子人。 都是他的七大姑八大姨,个个像是一辈子都没有见到钱似的,为了一个铜子都能吵得脖子脸通红。 百姓是一口汤都喝不了,再过段时日咱们也该喝不上了。 大伙儿心里都清楚着呢,可是咱们县令不在,人家又是官儿,御史都忙着往边关跑看咱们的府兵杀突厥人去了,咱们连小吏都不是,上告无门,难啊!” “跟咱们县令一起做生意的那勋贵都不管管么?” 楠柏皖笑了笑了:“这是生意场,他们倒是想管,可是说话算数的还是县伯,主事儿的人不在他们就管了,以后咋做人?” 张实慢慢地低着头用宛如蚊蝇的声音低声道:“有些兄弟们忍不住了,县伯不在,他们准备替县伯和兄弟们出这口气。” “你们准备怎么做?” 张实抹了抹脖子:“朱愣子准备弄死那个刁家小子,他怕扛不住刑法,把兄弟们拱了出来,让县伯沾上是非,已经把老娘托给了罐子管事,不管这事儿成不成他都准备不活了。” 楠柏皖一惊:“什么时候动手?” “衙门散衙之后……” 城门口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在马车旁还有一匹骏马,楠柏皖拍了拍张实的肩膀笑道:“快去给朱愣子说别莽撞了,裴小郎来了,颜家老祖宗的车驾来了,颜家来人了!” 裴茹在城门口就下了马车,她从明德门走到光福坊的时候,裴府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大伯裴宣机在朝中未归,裴茹的大伯母裴丘氏闻讯立刻坐上马车出府,裴茹是她拉扯大的,裴茹的性子她是清清楚楚。 看着柔柔弱弱实则极有主见,她大伯已经进宫是试探陛下的口风了,她真的害怕裴茹会做出些什么意想不到的啥事儿来。 裴茹在裴行俭的陪同下一路往前,众人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礼服的女子,有认识地知道她是裴府的裴茹。 不认识的都在议论纷纷这女子抱着一把剑从远处走来到底是为了何事,毕竟这事儿太稀奇了。 年轻的学子不懂,他们看着裴茹尽是好奇的打量。 那些闻讯而来的老学究,老先生走来一看,一见裴茹的穿着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旁人奇怪的眼光,赶紧行揖礼。 直到裴茹往前走了好远他们才敢一边捶着腰一边站直了身子,来的学子越多,知道的人越多,行揖礼的人越多。 百姓倒是看得稀奇,他们不懂这些读书相公是怎么了! 当国子学的一群祭酒闻讯而来,远远地朝着裴茹行拱手礼的时候,那些年轻的学子才知道自己刚才是多么的无礼。 他们竟然敢朝着颜家这一代的当家人指指点点。 这是极其失礼的表现,如果在家里是会挨大耳刮子的。 裴丘氏终于赶了过来,她看到裴茹之后紧紧地捂着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她看到了裴茹妇人发髻,也看出了裴茹已经开面了,她也看出来了裴茹已经成颜家这一代顶门大妇,此后她将为颜家的传承奋斗终生。 哪怕颜白回不来了,也要把这条路走下去,瞻老育幼直到她生命的尽头。 裴茹一直走到兴道坊,径直走到宋国公府邸面前停下脚步,裴行俭递上名帖,片刻之后府邸右侧的侧门打开,一个老仆伸出半个脑袋:“我家主人微恙,不见客!” 裴行俭怒道:“你这老奴眼花了么?看清楚是谁的帖子么?” 老仆笑了笑:“我朝县伯上百位,我今儿开了侧门已经算给脸了,走吧,别自讨没趣,也不要没眼色!” 第76章 捷报传来 萧府管家的无礼和轻蔑让裴行俭怒火中烧。 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和母亲长什么样子,但是从贞观元年拜师颜家到现在,马上就四年了,这四年里师父颜白,师母裴茹对自己真的就像是对亲儿子一样。 他们让自己知道被人疼的滋味,也知道被至亲之人捧在手心是什么感觉。 因此在裴行俭心里,师父颜白和师娘裴茹就是他的底线,是他准备用命去守护的东西,所以萧家人的无礼彻底地激怒了裴行俭。 “一介家仆也敢对我颜家主母犬吠,给我死来!”只见裴行俭握紧马槊身子往后退了好几步,然后用尽全力朝着这个家仆的脑袋投掷了过去。 腾地一声脆响。 锋利的马槊没有把这无礼家仆的脑袋扎穿,却直接把宋国公府邸大门刺了个对穿。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府邸内立刻涌出数十位闻讯而来的家仆,他们手拿棍棒,虎视眈眈,一下子把裴行俭和裴茹围了起来。 裴行俭不惧反笑,他慢慢地拔出腰挂的长刀对着大肥说道:“大肥,你去把马槊拿来,谁敢阻你就往死里打!” 说罢,他转头朝着萧府家仆狞笑道:“来啊一起上,看看小爷今儿敢不敢弄死你们,来啊,看看我看敢不敢,敢不敢试试我的刀,锋利否?” 大肥径直走了过去,拔出马槊,然后走了回来,裴行俭见状轻蔑地摇摇头道:“呵呵,一群狗仗人势的家仆,我还真是高看了你们。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人清楚,小爷裴守约,来自河东裴氏中眷。 小爷也是颜家子弟,今日我颜家主妇临门,你萧府好大的架子,竟然只开个侧门,自诩书香门第的萧府连礼都不知道怎么写了吗? 如果不懂,那就再去禀告下,就说颜家主母前来拜会宋国公。” 得信儿匆匆赶来的萧守规见裴行俭这小辈正在大言不惭的口出狂言,再见自己府邸门上一个大洞,见状怒喝道: “颜裴氏,裴行俭,你们好大胆子!”说罢,打马就要冲上来要和裴行俭说道说道。 上官言见状,知道萧守规也没有看出裴茹今日的穿着所代表的意义,念萧守规和他在国子学求学那会曾为同窗,冲上前一把拉住缰绳,大声道: “守规,你可知我们总说圣人言,你可知圣人是谁?” 萧守规瞥了眼裴茹,终于想起来了,翻身下马,走到裴茹面前,认真地行了一礼,抬起头后他轻声道: “我敬的先辈,是先辈,不是你,但你一妇人敢来我国公府邸叩门,这礼怕也是说不过去,我开了大门你一介妇人敢进吗?” 裴茹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剑。 萧守规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好,我认了!”说罢,再次拱拱手。 门外的动静已经闹得很大,进来报信的仆人已经来了三波。 萧瑀知道这事儿躲不过去了,也知道自己是要出面了,虽然孙子这些日子做出的事儿他不认同,手段激烈了些。 但只要他还是姓萧,是从这个家走出来的,哪怕这个事儿不管是不是他萧瑀做的,他就得承担今日一切后果。 他还知道,孙儿守规心里憋着一口气。 诗词一道他比不过颜白,所以就打算在治下牧民一道和颜白一比高低。 当初孙儿来求官之时,他就明白,自己也是一时心软才答应了他,从今日看来自己的这孙儿并没有好好的去治下,去替天子牧民。 而是瞒着自己做了些别的。 做了些让颜家都觉得过分的事情来,所以颜家才直接找上门来。 门破了就破了吧,人家直接找上门就是想说这件事儿的。 颜家的脾气他知道,这些年就是这样,觉得不好就会光明正大地来跟你说一说,你听不听是你自己的事儿。 但是人家不会在这个事故意去抹黑,去下绊子,如果跟你说了,你还没做,颜家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去维护自家的利益。 每个家族都需要生存,利益二字说起来不好听,但一家老小也得吃喝不是? 想到跟了自己几年的门房老人竟然没把事儿说清楚,萧瑀难受得心都在哆嗦,怎么敢瞒报啊,你是怎么敢瞒报的啊? “守规,守规,你还是坏了规矩!” 萧瑀喃喃道后,敲了敲桌子:“去把萧守业从国子学唤来,如果我不在就告诉他,以后老夫的书房也是他的书房,他不是爱看书么,我书房的书随便他看。” 角落的老仆老田轻轻叹了口气:“大郎,是不是太武断了些!” 萧瑀站起身来:“守规坏了规矩,我就希望这个家以后有人能守住这份家业!去吧,我也去问问我那孙儿做了些什么,让颜家如此生气!” 萧瑀看着老仆:“老田你知道些什么风声吗?” 老田张张嘴,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道:“大郎,煤石生意有三家,尚书长孙家,英国公李绩家,颜家,可能还有陛下在里面。 三小郎君管长安县之后就把这些给断了,长孙家没说话,英国公如今领军在外,宫里面奴也不知道有什么消息,两个少府监都去打突厥人了。 我以为您知道,也以为这是您老授意,实不相瞒,老仆的那忤逆子也跟着三郎在西市开了一间铺子,如今正在卖木炭,我……我……大郎您责罚我吧,我错了!” “确定吗?” 老田跪倒在地,轻声回道:“老奴不放心,亲自去查的,也是昨日才从东市腾远那儿买鹅绒服才打听来的。” 萧瑀闻言近乎昏厥,呆滞了片刻,突然哀嚎道:“丢大人了啊!” 怪不得李崇义会打人,怪不得月初朝会陛下会在散朝的时候突然说国朝要有规矩。 原来这是说给自己听的啊,可笑的是自己回门下省的时候还义正词严的给众官员讲规矩,自己家的子孙竟然敢坏内侍省的生意。 萧家出了逆子啊! 他深深吸了口气,朝着大门外走出,片刻之后萧家大门终于打开。 萧瑀看着裴茹的穿着,他径直的走到裴茹身前,端详了一会儿,和蔼地笑了笑:“我和你阿翁同朝为官,在你小时候我也曾抱过你,未曾想一转眼你都这般大了! 说罢他拱拱手:“颜家大义,萧家错了,颜裴氏如果我说整个事我都不知你信吗?” 裴茹微微屈身行礼,没有丝毫犹豫道:“宋国公的话,晚辈信,晚辈今儿来就是想保护好大郎留下的东西,没想过去做些什么,就是想好好的守着他拼来的东西。 没有想着立威,也没想来踩贵府一脚,我……” “孩子,你的话我信,就跟你毫不犹豫地信我一样!” 萧瑀摆摆手,转过头冲着看门管家说道:“老宋啊,你回去把你家的事儿安排一下,对了,我见你那小孙颇为伶俐,我很喜欢,以后让他来服侍我吧。哦,对了回府后来找我,我有些事儿要给你说!” “喏!”老宋闻言身子止不住地发抖,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在雪地上。 萧瑀看都没看,说罢冲着萧守规招招手,萧守规快步走了过来:“阿翁!” 萧瑀摸了摸萧守规脑袋,面带回忆道:“几个孙儿中你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得我心的,我以为你能让我放心了。 所以这些日因为朝堂琐事儿对你也放松了管教,回去后把辞呈一写,我代你去吏部。 写完了之后也把东西收拾下,待天晴你就回兰陵祖地吧,你阿耶在那儿,他身体不好,以后你没事就做做学问,心绪不宁的时候就好好的怀绕膝下好好的为父母尽孝吧!” “阿翁,孙儿我……”望着阿翁那失望透顶的眼眸,萧守归低下来头:“孙儿明白!” “我知你心高气傲,也知道你心里不服,可你要记住啊,圣人说了,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说罢,萧瑀朝着周围的好事者拱拱手:“一念之差心魔生,萧家让诸位见笑了!” 围观的诸位读书人闻言也赶紧抱拳回礼,萧瑀老国公的这份气度让人心折。 裴行俭看着萧瑀,他也觉得宋国公手段了得,壮士断腕。 不但堵住许巷叔教给他如何把这事儿敲死的后续接连发难,还逆转而上,让人见识他的大气度,还让师娘和自己等人陷入了进退两难之际。 果真好手段,裴行俭觉得自己悟了。 就在这时,两波骑着快马红翎信使挥舞着战旗从明德门冲到了长安城,冲到了朱雀大街,一波红翎信使挥舞着手臂大声呼喊道: “甘州大捷,十一月初突厥将军雅尔金和阿史那杜尔率军进扰河西,虢国公张总管败之,突厥人退走。” 另一波红翎信使听闻后满脸不屑,五人对视一眼,突然齐声喊道:“灵州大捷,十月二十三日,突厥都摩支部侵犯我朝灵州城,游击将军颜白率众出战,阵斩三千,阵斩三千,突厥都摩支部首领枭首,我朝扩土至贺兰山下……” 长安百姓从武德二年开始就听到各种各样的红翎报捷声,他们早已经掌握规律。 如果听到红翎说“败某某之,退某某之”,那是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有讨到便宜,为之中上选。 如果听到红翎说“大胜!”,那就是胜利,算起来比头者军功更大,算是很荣耀了,称之为上上选。 如果听到红翎说“阵斩!”那完蛋了,这是死战后的大胜,称之为无敌,代表着主将勇武,将士们也是悍勇异常。 百姓最爱听就是阵斩,百官也爱听,陛下也爱听。 因为阵斩最长气儿! 上官仪大叫一声就跑了,边跑也边跟着大叫:“哈哈哈哈,痛快,痛快,我们文人也出阵战敌酋的战将啦。 今后,谁狗日的再说我文人只会摇耍笔杆子,看看小爷我敢不敢呼烂你的狗嘴。” 国子学都是少年人,有上官仪打样儿,其余人都怪叫着跟着跑,呼声一声比一声大,因为颜白,他们以后跟人吵架就多了个反击的手段。 裴行俭激动得脸色通红,他也想去大喊大叫,但是师娘在这儿,憋了半天,他突然说道:“师娘,没有主将阵亡的消息,您可以放心了!” 随着裴家主母而来的裴家众人痛苦地捂着脸,他们不明白姓裴的怎么出来这么一个憨货! 萧瑀落寞地看了一眼孙子守规,然后朝着裴茹说道:“老夫保证,在三日之后一定给颜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裴茹微微屈身:“国公大义。” 说罢转身离开,喜极而泣的泪水夺眶而出,大郎,你是算准了我今日会来长安吗? 第77章 好黑 咕咕噜噜…… 陶罐子里的热汤冒着热气,在一处都是一人多高的杂草深处有一处冒着热气的温泉。 温泉边跟弟正在切昨日在外面放了一夜冻得硬邦邦的上好羊肉,他刀工极好,切出的肉薄如蝉翼,相连不断,还透着微光。 颜白看着直摇头,他这手艺不去卖牛肉面简直是暴殄天物。 跟弟见颜白摇头,动作一顿,下一刀开始他切的肉越来越厚,颜白见这肉撂进去汤立刻就不咕噜又是一阵叹气。 白瞎了这么好的火锅羊肉。 温泉里,史仁基,李晦,颜白正穿着大裤衩泡着温泉,在李晦和史仁基身边两侧各有一个美丽的胡女在给两人按摩。 四个胡女穿得极少,两人自得其乐的模样极为享受,他们平静地享受一切,对这香艳的场面早已经习以为常。 李晦斜着眼看了一眼水下,惊讶道:“小白,不会吧,这你都有反应?想不到咱们三个你是最守身如玉的那个人,啧啧,大稀奇啊……” 颜白恼怒地伸手把水面搅出了无数波纹,梗着脖子回道:“现在是在打仗,要是大总管知道非得砍了你两个祭旗子!” 说罢对着正在煮肉的跟弟说道:“你也别看了,少儿不宜,早知道这样说什么都不让你来!” 跟弟笑了笑,用蹩脚的唐话说道:“比这要命的我都见过!” 李晦用手挑起一胡女的下巴,笑道:“这容貌比之伽罗如何?” 颜白摇摇头,轻蔑道:“不及我伽罗一根头发丝!” 说罢,颜白恨声道:“我就该把你的鱼竿拿来,让你在这里钓鱼,这样你可能就没有那么多屁话!” “唉!”李晦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去反驳颜白,把胡女水下的手放到自己肩膀上,继而悠悠一叹道:“的确,无一是完毕之身,这都摩支该凌迟而死的,一马槊捅死太便宜他了!” 史仁基闻言哈哈大笑,接着颜白刚才的话说道:“你想的真多,我们不及乱,不奸淫,仅仅是洗个澡而已,大总管知道了顶多说一句荒唐。 唉,这想不到这儿还有一处温泉,这都摩支部可真是会选地方。” 李晦吃了一口羊肉,感觉有些吞不下去,这些日吃羊肉吃伤了,一闻到这味都有些反胃了,可是为了填饱肚子,他还是皱着眉头咽了下去。 “这两日又杀了几个准备闹事的,我真的希望这些人能够明白我们说的话,我们真的没有想杀人,他们为什么不懂呢? 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只要好好的就能活,也没有人会把他怎样。 我也不止一次的说了,只要我们这战胜了突厥,他们都将会是灵州治下百姓,也将会是我大唐百姓,怎么都不听呢? 我像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么?我真是服了,有时候我都恨不得一刀全杀了了事!” 颜白闻言想了想,说道:“人的本质还是动物,利益是生存的本质……” 颜白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史仁基打断:“我是人不是动物!” 李晦也赶紧道:“我也是人不是动物,但是你后面的利益是生存的本质我觉得很有道理,来来,从这儿开始说,我会认真地琢磨你说得对不对!” 颜白无奈,继续说道:“正常来说,我们和他们相互都是敌人。 所以,你对他们好好说,他们觉得你是有所求,不要笑,换作我,我也会这么认为,都是敌人了,你对我这么好我敢信这是真的?” “可是这些本来都是真的啊,我没有耍心眼啊,我家里什么都有,我要他们什么? 他的几十头羊?他那丑婆娘?还是流鼻涕泡的傻儿子?我傻了,我是贵公子,东市什么好玩意我没见过?我都快求着他们了,那你说怎么办?” 颜白看着气急败坏的李晦笑了笑:“我们都期望天上掉馅饼,可如果真有一天掉馅饼了你肯定不敢吃,你会怀疑有没有毒,是不是别人吃过的,为什么这好事会落在我头上? 你看天上掉馅饼我们都不心安,何况他们呢?” 史仁基点了点头:“虽然咱们四人中我学问第二低,但是我觉得理儿没错!” “所以呢?” 颜白说道:“所以,只有我们自己亲手挣出来的东西才能让心安,才能比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和大饼更靠谱。” “那怎么办?” “让他们劳动,让他们流汗,让他们觉得生活很苦,让他们觉得四周都是黑暗,唯有头顶有一丁点亮光……” 李晦叹了口气:“我一辈子都在朝着君子之道努力前行,听你这么一句话,我知道我以后无论如何都成为不了君子了。 因为我觉得君子二字就是我头顶的那一丁点光亮!” 史仁基倒是听懂了些颜白说的话,叹了口气:“好说的不听,非要使用些手段,何苦啊这是!” 颜白也叹了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说事已至此,就该如此。” 李晦心情有些不好,光溜溜地站起身,身侧的胡女见状赶紧爬出暖和的温泉,走到一旁拿起干爽的衣服伺候李晦穿衣。 待李晦穿好之后,两个可怜的胡女已经冻得脸色无情,发梢没干的水都结了硬硬的冰。 李晦没有说话,两人不敢动,低着头木偶一样地站着那儿。 颜白知道她们眼睛的余光在打量,招招手,两个胡女缓缓地走到温泉里,然后像蛇一样轻轻滑了过来。 颜白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有些快,故作淡定道:“穿衣服离开吧,我不用你们服侍。” 两胡女点点头,静静地在水边换了干爽的衣衫,躬身离开。 颜白就瞥了一眼,只能在心里默默地感叹一句真白。 捏着鼻子吃了羊肉,颜白和史仁基也起身离开了。 所有人都离开之后,跟弟吼了一嗓子,刚才负责警训的陈摩诘和黑狗他们几个从草里钻了出来,脱得光溜溜的然后走下了水。 夹了口羊肉,舒服得不舍得吐出嘴里的热气,然后几个人捏着鼻子把脑袋沉到水里去。 颜白派人给灵州城的李靖送去了此地详细信息,信使回来的时候这个小盆地又多了三千人。 这三千是非常恐怖的一批人。 因为在这三千人里面颜白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那些在武德殿前习武的禁卫统领,这些人按照本事最低也能领两千人军马,可现在这些人却都成了校尉。 看着他们笑着喊颜白将军,颜白突然醒悟过来,这些人全部都是李二的嫡系,如果再加上自己,史仁基,李晦。 颜白突然觉得李靖怎么好像这么孤独呢! 这个盆地有五千军马,颜白一点都不害怕了,每日中午午休也能安然入睡了。 颜白知道突厥和大唐的矛盾是怎么化都化不开的,除非再拉过来一个他们敌对的部族,让他们两个部族之间打架,三足鼎立,然后大唐充当和事佬,这样才有些可能。 但像如今这个局面,颜白觉得还是持续高压政策吧,所以颜白没有打算当个和事佬。 当所有事情已经趋于稳定之后,颜白就开始了制盐大计。 这里有专门制盐的畦户,而且在这里还有一口冒着咸味的流泉,颜白试了这口流泉,水源很充足,如此这样,可利用的地方很多了,都摩支部的食盐就是从这里来的。 颜白猜想山洞的那些物资都是都摩支部用食盐跟其他部族换来的。 大唐的制盐法颜白打听过,有晒盐法,江南道那边风大又靠海,所以很流行这种法子,不过那边的盐不好,吃完了容易拉肚子,因为里面的各种物质没有去除。 第二个是钻井法,这个利州那边最流行,同时河东道那些世家也用的是这种法子,盐干净,也不拉肚子。 第三种就是煮卤法,这个法子制盐效率比前面两种高,而且出盐的时间短,盐质量也好,价格也贵。 但是需要大量的木材,需要的人也比较多,算起来成本是最高的,而且这里如今这个情况最适合这种方式。 好在这儿离怀远和灵州不远,那里的煤很多,颜白亲眼看到好多山头都是黑色的,那裸露在外的煤把大地河水都染成了黑色。 所以,颜白第一件事就是找当地百姓往这里拉煤。 给酬劳,或者是以工代赈。 有了决策之后颜白就开始两地官员写文书,敲定自己的计划。 至于钱财颜白也有法子,掏出自己少府监的印章一盖,山洞里面的金沙就能换成百姓能花的铜钱,有了钱,颜白就不担心没有人。 只要钱到位,困难迎刃而解。 李晦抱着在温泉洗了三次的狗,看着颜白不断地盖戳子,佩服道:“你可真厉害,这么大印章少说十多斤吧,你揣着怀里从长安走到这儿?” “哪能呢,陈萦带过来的啊!” “为什么?” 颜白勾勾手,李晦伸过来八卦的脑袋,只听颜白说道:“打仗嘛,总得有战利品不是?你看咱们带了两千人,总不能让这两千人又卖命又空手不是?但是有个就不一样了,只要有战利品,我就拿出这个晃一晃。” “嘿嘿!”颜白咧嘴笑了笑:“你说那些军司马啊,那些御史啊敢说话吗?” 李晦竖起了大拇指:“真贱啊,陛下有你这个“管家”内侍省怕是要富得流油了!” 颜白拱拱手:“谬赞,谬赞啊!对了,你牵着的这个牧羊狗有名字吗?要不我给你起一个?思思,来福,旺财,雅虎,肥肥?” 李晦摇摇头:“有名字了!” “叫什么?” 李晦看着颜白认真道:“你看他啊,全身黑,所以叫-好黑!” 颜白挠挠头:“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第78章 恩裳 聚宝盆,是这个小盆地的新名字。 其实这个名字不好听,俗气不说,还不够文雅。 但是这个名字是颜白起的,想着颜白已经盛名在外,绝对不会随意地去取一个名字,所以哪怕很多人觉得不好但也只好捏着鼻子竖起大拇指。 违心地大声地说好,这就是名人效应。 史仁基很羡慕颜白,觉得有名气的人说的话就是不一样。 能打仗,打了还能胜利,能作诗词,作出来的每个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 最气人的还是心眼子多,能赚钱,还护短,最最气人的是这家伙运气极好,每次做的事儿都让人捏一把汗,可最后却偏偏有惊无险。 唯一不好的就是心太软了,做事儿半半截截的,总是让人觉得不够爽快。 看着灵州各县县令的回信,史仁基叹了口气:“为什么他写一封信,这些各县的县令都屁颠颠地回信。 看看这些谄媚之词呦,读起来是真的恶心,早知道这样我该跟着薛万彻去东北了,这样也就不用看这些阿谀奉承之徒的回信了! 在这儿受这般非人的折磨了!” 李晦在坐在那儿写写画画,计算着要多少煤,要多少人,听着史仁基不满地唠叨: “人家是少府右监,就相当于陛下的大管家,地位比内侍省还高,你要是在地方当七品官儿,突然收到了京城从四品的大官的来信,说不定你连他们还不如呢!” 史仁基不想跟李晦说话,坐在那儿无聊地嘟囔着:“今年过年怕是要这儿过年了,我实在不愿意吃羊肉了啊,我想吃点蒜苗,我想吃藕菜,还想吃点鱼……” 李晦不自觉地摸了摸脸,搁下笔突然叹了口气:“忍忍吧,我也想家了!” 史仁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颓丧一扫而空,突然跑到李晦身边,有些不好意思悄声道: “你说咱们的军功应该到了长安吧,我这也是头一次上了战场,不知道我阿耶看到了会不会很开心,也不知道我以后犯错了还会不会拧我的耳朵……” 李晦笑了笑:“你不提这些我险些都忘了,你这么一说闹得我也想家了,不知道我大兄还被关着不……” 李崇义早都出来了,他现在没事就站在西市边上,因为旁边就是平康坊。 李崇义看到了裴行俭,就把他叫走了。 裴行俭走的时候跟裴茹说了一嘴,裴茹只想着那会的捷报,也没有听清什么,只记得裴行俭说一会儿就回来。 裴茹觉得应该去东市买糖去了,小七儿闹了他很久裴茹可是知道的。 她哪里知道李崇义为了回家不挨骂,硬拉着裴行俭去了平康坊,这里新来了一个头牌叫珊珊,听说是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 看着热闹的长安。 裴茹知道这件事儿已经结束了,虽然草草地结束让爱看热闹的人惋惜了好一阵子,但是这个结果已经很好了。 回到曲池坊打开了颜家的大门,看着落灰的锁,看着闻声围过来的猫。 裴茹觉得大兄应该好几日没有回来了,但这些猫好像没饿着,每一个看起来都油光水滑的,听着身后头有动静,裴茹猛地转过头。 胡风赶紧作揖,笑道:“夫人别误会,我是伽罗的阿耶!” 胡风已经快半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女儿伽罗了。 准确地说是从颜白离开长安后仙游颜府的人就很少来长安了,他着实有些想念和担心伽罗,前些日子听人说颜家颜裴氏是个小气的妇人。 有的信誓旦旦地说她女儿伽罗已经偷偷地吊死了。 今儿他听说了裴茹来长安,所以就留个心眼,卡着点来喂猫,为的就是想看看女儿还活着没。 颜白不在,市令李晦也不在,如果再没有了伽罗,他在东市的权威将顷刻间倒塌,那些追随他的色目人,吐蕃人,还有胡人都会一一离去。 如果真的那样,他不但一下子回到了过去,说不定连命都没了。 裴茹看了一眼,认出了眼前发福的胡人正是伽罗他阿耶,看着他手里的木桶,笑了笑:“这些日子都是你喂猫?” 胡风点了点头:“嗯,这些时日都是小的在喂着!” “我大兄多久没回来了?” 胡风想了想一下,说道:“颜侍郎已经进宫十日了!” 裴茹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辛苦了,马上也要过年了,不忙了就去庄子上拿几坛子酒,也顺便看看伽罗。 不是我不近人情不让她回来看你,是庄子人手不足,她不但要负责府里面琐事,两个亲王她也得时不时地去照看一下。” 胡风闻言心跳得像打鼓一样,再次朝着裴茹连连作揖:“夫人不用解释,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明白就好,好好做事儿,颜家不亏待伽罗,自然也不会亏待他的阿耶!” 短短一日裴茹的心态已经彻底的转变。 因为没完亲,原先是觉得自己开口说事儿有些不伦不类,但自从“开面”之后她就彻底地没了这种想法。 伯母很早的时候教过她,现在她脑子所想的一切都是怎么替颜白去分担,怎么让家里所有人过得更好。 光鲜的背后就是柴米油盐,颜白在外拼,她就要在家精打细算的守好,外面的苦她虽然没有经历过,但她明白那种苦说不出来。 记忆中大伯就是那样,每次回到家都会一个人在花园里看着天枯坐很久。 伯母说,那就是苦! 裴茹现在有点懂伯母当初说的话了…… 宫内的李二看着刘御史从灵州发回来的捷报,看完之后捂着脑袋叹了口气:“就阵斩一千五百余,剩下的都是降众,哪里来的阵斩三千,竟是胡说。” 长孙无忌见陛下把甘州搁到一旁,先看灵州捷报,知道陛下心情不错,笑道:“陛下,终究是一战而胜了,大总管也是冲着军心去了。 军报如此写,也会让百姓觉得我朝也能对突厥如此般一战而胜,能让人安心,也能让敌人胆寒,臣倒是觉得挺好!” 李二看完甘州虢国公张士贵军报后轻声道:“跟唐俭说的一样,连续三年的白灾让突厥人忍不住了。 突厥各部已经有了自立的心思,薛延陀、回纥、拔也古、同罗等大部已经使者往长安而来。 突厥次汗突利可汗也已经暗中联络唐俭,书信中他言愿意归附我朝,我们君臣苦心三年的谋划已经要成功了,六路大军已经备齐。” 李二一边敲着案桌一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渭水之耻朕要一刀一刀地还给你,颉利可汗朕在长安等着你!” 长孙无忌此刻也觉得热血沸腾,渭水的耻辱他也感同身受,于是笑问道:“陛下,那此次军功?” 李二闻言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拟诏书吧,颜县伯允文允武,卫国有功,赐戟门第,以彰显军功。 河间郡王之子李晦,赐太子千牛备身,绢帛三十匹,康国公之子史仁基,赐府邸一座,绢帛三十匹。” 忽又想到了什么,李二接着说道:“宋国公兢兢业业,朕心甚慰,赐笔洗一对儿。” 长孙无忌等到陛下心情平复,笑问道:“陛下,颜县伯有阵斩之功,从元年开始他担任的一直都是文官一职,如今上战场就得军功,文臣那边怕是开心得不行,颜老爷子得知后怕也很开心。 长孙无忌看了看陛下的脸色,继续说道:“至于宋国公的赏赐,陛下您看要不要臣写文书通知三省,然后找人去给礼部说一下么?” 李二想了想,忽然笑道:“今儿长安的事儿你听说了?” 长孙无忌见陛下跳过这个话题,已经知道陛下的意思,笑道: “冲儿都要明着告诉萧守归不要动那些东西,因为我们所有人都知道这些东西最后的落脚是在哪儿,赚多少,花多少,结余多少,每个月县衙那边都会清清楚楚地列出来。 就连那些扫大街的罪人每月发的钱都写得清清楚楚,真要有问题,那些御史是不会不吭声的,朝中的官员也不会当作是都不知道。 万年县已经实现了自给自足。 这两年的时间内朝廷只有嘉奖出,俸禄都是万年县内库自己出钱给管理衙役发俸禄,结余的钱全部归户部,这些都是清清楚楚的,大家虽然都赚到了钱。 我们都知道钱是怎么来的。 如今颜白已经不主管万年县了,这种情况如果搁在别的县那铁定出事。 可再看看万年县,一切都是按部就班,一旦有涉及民生的问题县丞,主簿,县尉,甚至衙役全部待在一起出谋划策商量措施,商量着该如何去执行。 臣甚至听闻,在修缮各坊的破旧屋舍的时候他们甚至把各坊的坊长,以及长者都拉到一起商量如何做事儿。 所以,现在万年县越来越好,东市每月的税收都已经快抵得上以前半年了。 而且这几年来,凡是大事项的支出也会贴公告于东西两市最显眼的位置告知全城,都说这萧守归是萧家的麒麟子。 如今在臣看来其实也就一般,不是臣夸赞颜县伯,在治理地方这一块儿,他是真的不行,他啊,这大刀阔斧用错了地方。 百姓没有说不好的,甚至有的人拦住我车驾问我为什么要让颜县令去上战场?” 这这……”长孙无忌苦笑道:“这这…搁在以前是哪有的事情啊!臣为此也琢磨了许久,思来想去最后算是有些明白了,民不怕官,官民同乐,这怕是盛世将至的征兆啊!” 李二闻言哈哈大笑,挥挥手:“走吧,时候不早了,一起去用膳吧,就这颜白的这微末功劳,与朕抿一杯!” 长孙无忌笑着拱拱手:“也好,臣最近也馋酒了。” 第79章 占襄城来人 一场雪整整下了半个月,虽然雪不大,但是雪却没有短暂地停歇过。 这半个月里面,盆地里面的所有人仿佛被人遗弃到了孤岛,一下子就与外界失去了任何的联系,外面的雪已经快有半个帐篷高了。 以前出帐篷是推那个简易的木门是往外,如今不成了,如果想出去只能往里拉,夜里也不敢睡得太死了,时不时地还要伸出手把帐篷上的积雪顶掉。 颜白很担心粮食不够,只希望这场雪能够快点停下来,让大家的心情不会那么地枯燥,颜白还担心长安的家。 寄出的信算算都快一个月了,今天都已经是贞观四年的正月初三了,去年写的信,今年还没有回音,也不知道老爷子身体还好不好。 也不知道庄子里面大家过得好不好。 盆地里面安安静静的,下雪的那几日运来了很多的煤,本来都踩出来了一条笔直且硬实的道路,这场雪一下,这些路一下子又全没了。 好在煮盐不需要别的,只要燃料,只要那股子流泉没有干涸,就可以无限地煮,而且煮的时候那儿还很暖和。 挑谁当监督官的时候,所有人都抢着上。 在日夜轮班的忙碌下,颜白这半个月已经收集到了四千多斤的食盐,其中二千斤被颜白盖上了少府的章子。 剩余的两千斤全部分给了众位府兵,虽然僧多粥少,但只要带回长安,多多少少也能赚点。 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头而已。 颜白从未想过吃独食,因为吃独食的人路很窄,最后会一无所有。 盆地外的山头突然有旗帜挥舞,看着巡逻士兵坐着木板从山头快速地划了下来,颜白才得知有一队约莫二十多人的骑兵正从东北方向朝着这边走来,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会到达。 骑兵? 这个时候的骑兵?跑得起来? 这个消息让颜白警惕起来,他迅速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靖。 李靖是在十一月二十八日的时候来到了这里,来了这里之后就狂吃,吃完了之后闷头就睡,跟他一样的还有那三千的军士。 他们每天都是这样,也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颜白总觉得他们在养精蓄锐。 至于养精蓄锐之后去哪里,这里没有人知道。 李靖得知消息之后就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后再没吭声。 此时那一队骑兵离这边越来越近,颜白不放心也爬到了山头看看这队骑兵到底要做什么,十分好奇这么大的雪他们是怎么来这儿的。 还骑着马。 此时营地所有藏在雪地里面的斥候都警惕起来,他们也很想知道这一伙子牵着马的人到底是突厥人还是自己人。 可惜他们戴着羊皮帽子,又捂得结结实实,一时间谁也分辨不出来这一伙人到底是哪里人。 直到颜善也走了上来,他一眼都发现这个人他认识-申国公安修仁。 颜白搓搓手,把马槊交给陈摩诘,然后不停地对着手哈着气,搞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而且颜白也不明白为什么安修仁出现这儿。 他不是跟唐俭去了定襄么,怎么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这里? 安修仁看到颜白,笑了笑:“我肚子上缠着一封信,一定要交给大总管!”说罢,身子一软,人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颜白眼疾手快,一把安修仁抱了起来,这时候颜白才发现这个山羊胡的老头怎么这么的瘦,抱起来轻若无物。 再扫了一眼颜白愕然的发现,他竟然没有鞋子,颜白一下子呆住了,看着怀里的老头,忍不住喃喃道: “他光着脚走到这儿来的,他竟然光着脚走到了这儿来的,你的鞋子呢,你的鞋子呢……” 颜白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都让开啊!”颜白大叫一声,抱着这个瘦弱的老头就开始朝着营地冲去。 安修仁被颜白抬到了帐篷内。 李晦和史仁基也一起挤了进来,三个人把安修仁脱得精光,然后各抓着一把雪使劲地在安修仁身上用劲儿地擦拭。 一直搓到几人冰冷的手掌发热,安修仁身子发红,立刻用羊皮毯子把安修仁裹住。 安修仁这么惨,跟着他的那二十多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趴在马背上的那两早都冻硬了。 说是二十多人,等他们到了这里心神猛的松懈下又有七个突然就毫无征兆地离开了,看着他们端着汤碗坐在那儿没有了声息,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 颜白李晦蹲在角落嚎啕大哭,史仁基眼眶红红的,忍不住的喃喃道:“都到了这儿,马上就不冷了,咋热汤还没喝一口人就走了,好歹也说几句话在走啊……” 李靖悄然走到了帐篷内,看着嚎啕大哭的颜白和李晦,他心情也难免得有些悲痛,收起悲痛,李靖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颜白下令道:“照顾好他,一定不能让他死了,记住一定不能让他死了。” 颜白把安修仁绑在肚子上的那一封信交给了李靖,李靖看了一眼火漆,当着所有人的面拆开书信,一目十行,看完后寒声对颜白吩咐道: “你现在立刻去休息,五更之后起床,跟我离开!” “去哪儿?” “这不是你需要问的问题!” 李晦看着大总管李靖离开,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听大总管的,你赶紧去休息,这里有我们,你放心。” 颜白狐疑道:“我现在都一头雾水,你怎么感觉什么都知道呢? ” “除了去打仗还有什么?这三千精锐都养精蓄锐四五天了,除了去打仗还能做什么?而且…” 李晦突然压低了声音:“咱们这里所有人只有你最懂火药,你说这些还用猜么?” 颜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已经小了很多的雪心里不免多了些忧愁,三千人不是大军,只能做奇兵或者去做斩首行动。 如果李晦说的是真的,那李靖的目标就很简单了,他的目标一定是突厥人老巢-占襄城。李晦看着颜白默默地转身离开。 他想说些什么,但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善虽然不知道大总管要去哪儿,但他自从知道小叔颜白也要随行之后皱着的眉头就再也没有展开过,他也默默地离开,走到颜白的帐篷后就开始帮颜白收拾东西,炒豆子,横刀,马槊…… 颜白没有离开,也没有去睡觉,他决定看着安修仁这个不穿鞋的小老头醒来,不然他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于是他就在这帐篷内铺了羊皮毯子,一边看着火,一边等候着申国公安修仁醒来。 可能老天不想让这个不穿鞋的老头死,所以在天黑的时候就让这个老头醒了过来。 此时雪已经停了,可是那像鬼叫一样的风却来了,它带着雪沫子打在帐篷上发出啪啪的乱响。 申国公安修仁醒了,睁眼就看到颜白那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安修仁想了想才知道这人是颜白,他虚弱地笑了笑:“你作的诗词我很喜欢!” 颜白扶着安修仁坐起身,端来一碗奶白色的羊汤,用汤勺舀了一勺,吹了吹,送到安修仁嘴边,见他盯着自己,颜白笑道: “别看我了,这里没有女仆,我就只能代劳了,不过你放心汤绝对是好汤!” 安修仁笑了笑,张嘴喝下,然后说道:“活了五十岁,喝了无数的肉汤,但都没这一口有滋味,更想不到这一口肉汤竟然是一位传国县伯喂给我喝的!” 颜白笑了笑没说话,因为颜家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大唐好多官宦家都有这个规矩。 这个规矩不是说吃饭的时候都不能说话,而是嘴里的东西没有吞到肚子里面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就怕嘴里嚼着食物,嘴巴说个不停,食物的残渣喷得到处都是,不雅观。 安修仁喝了半碗汤摆摆手,颜白把碗放下,又扶着他躺下,把所有可能漏风的角掖好之后,颜白才说道:“你的脚冻伤了,好在不是很严重,但也需要休养,我建议的是每日揉搓半个时辰。 身上冻伤的地方也有很多,冻伤这个情况你也知道,主要是以活血为主,药物辅助。 我的建议是等你精神气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回长安吧,年纪大了,也没有人专门照看,这苦寒之地不适合你的伤势恢复。” 安修仁点了点头,他很是享受颜白的照顾,过了半晌他说道:“别人都说你傲气,我现在发现他们可能都错了。” 颜白躺在安修仁旁,闻言笑道:“他们没错,因为他们和我不熟,见我年少居高位,所以他们刻板地会觉得我傲气! 对了,能给我讲讲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么,这一路走得这么惨,到了这二十三人,活下来的只有十三个,他们都是勇士。” 安修仁咧嘴苦笑,他想了想什么都没说,而是又看着颜白,认真道:“我是从占襄城回来的,莒国公如今还在那儿,你知道我从哪儿回来的就行,其余的我就不说了,想必你也明白。” “占襄城已经被大雪围住了吧?” 安修仁点了点头:“对,颉利可汗就在那儿!” 见颜白不说话,安修仁睁着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颜白:“大总管一定会点你随军而行,好好的活着,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五更天到了,风也停了,天气却更加地冷了,穿谷而过的那条河流已经彻底地冻上了,深吸一口气,那紧随而来的寒气让人觉得鼻子都要冻掉了。 养精蓄锐的三千军马已经整装待发,颜善盯着陈林和陈摩诘说道:“拜托了!” 陈林笑了笑。 陈摩诘点了点头:“我会的!” 第80章 又成了副将 从聚宝盆的坳口出来颜白惊讶地发现外面堆积的雪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厚,聚宝盆谷地里面的雪都没过膝盖了。 这外面的雪却才没过脚脖子。 寒风从甲叶的缝隙钻了进来,毫不留情地一点点带走颜白身上的热量,颜白握着像是冰块一样的马槊。 心里怒骂自己当初选什么不好非要选个马槊,要是碰到了敌人马槊都挥舞不起来。 这样的鬼天气就不适合打仗,身子都是僵硬的,最适合的地方就是自己的那书房,装作在学习的样子,一待就是一天,还没有人来打扰。 吃啥喝啥都不用愁,每隔一个时辰伽罗就会悄悄地进来一次。 虽然甜得要死的糕点是那么地难吃,但是这一次颜白一想起却觉得非常想念,颜白甚至有些想念段志感做的那种满是蒜泥的‘茶’! 李晦送到这里就不往前走了,因为他发现往前一步风贼大,退一步却没有风,他把双手插在袖笼子里面:“将军一路保重,我等在这里静候佳音,愿你再斩敌酋,勒石燕然,封狼居胥。” 要不是颜白看他眼眶红红的,高低也得整几句。 史仁基则比李晦更抗寒,他也牵着马,对于没有被李靖选上去杀敌心里积攒了一大股子怨气,走了这一路,叽里咕噜地自个儿在那儿说了一路。 可能是怕别人听懂他的话,他说的时候用的是突厥语。 李晦见颜白不说道,幽怨地叹了口气:“将军,你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么?” 颜白咧嘴笑了笑:“知道你最爱甜食,这荒无人烟的什么都没有,要是真的想得厉害就舔一舔你的横刀吧。 我试过了,刀身上会有一点点的甜味,聊胜于无,告诉你了,真要想我的时候就舔一下。” 李晦狐疑的看了颜白一眼,他总觉得颜白故作豪气的笑有些莫名的意味在里面。 李靖见天色已经微凉,抬起头看了一眼昏沉沉的天,他虔诚的呐呐道:“愿上天护佑我大唐,愿上天怜我大唐男儿!” 低喃之后李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低喝道:“出发!” 望着李靖颜白等人离开,一队斥候快速地朝着灵州城跑去。 三个时辰之后,军报从灵州城发出,三人六马,快速的朝着长安方向疾驰而去,他们要用最短的时间把朔州这边的军事行动告知朝廷。 军报上写:贞观四年正月初三,定襄道六军大总管代国公李靖为主将,万年县县令颜白为副将,率领三千骁骑,横穿关内道,兵发朔州。 李靖三千的骁骑一走,盆地这边守卫一下子就空荡下来。 原本可以轻松些的府兵一下子又变得警惕起来,李晦成了聚宝盆这里的最大将领,颜善接替了李晦的文职工作。 史仁基负责起了周边的巡逻和斥候工作任务的安排。 李晦玩味看着被颜白任命为这个部族首领的草原汉子,这个高大的汉子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做伊塔赫。 翻译成唐文就是小狗的意思。 他的母亲是被掳来的唐人,父亲不知道是谁,她母亲来这里后就成了别人的玩物。伊塔赫原本有个唐人的名字,但他觉得那是他的耻辱,他从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 原先在这个部族里面他就是负责捡牛粪的。 后来就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了。 虽然他不喜欢母亲给他起的汉人名字,但是他却深爱把他养活的母亲,如果他的母亲不爱他,他的命运就会跟那些捂死在水坑的小娃娃一样。 自他懂事起,他见过很多次,那些怀孕的唐人,生完孩子后就把面无表情地把孩子扔到草堆里或是扔到水盆里,有的直接扔在牛粪堆里。 开始他不懂,后来懂了,这是这些妇人最后的骄傲和坚持了。 伊塔赫在唐人没来之前一直认为自己就是都摩支人,等颜白他们这群人来了之后,他就说他是唐人。 他想起来了他母亲给他起的名字,叫做伊复仇,所以这个人能听懂唐话,也会说一口流利的唐话。 现在他成了首领,当然,他这个首领当得不错,短短的几日他就通过他血腥的复仇手段,让这个部族的妇幼恨他多过于恨唐人。 李晦看着主动跪倒在地的伊塔赫笑道:“我和颜白不一样,但是他说的话我还是很认可的,只要你们的人承认是一家人,我们都是好人,心窝子都能掏给你看。” “当然!”李晦的语气突然又变得狰狞起来:“见要是你们还想着有的没的,我们就掏你心窝子。” 伊塔赫磕着头,谄媚的笑道:“将军放心,我会做好的!” 李晦很受用地笑了笑:“嗯!我信你,去吧,记住啊,今儿不下雪了,这个月我要很多很多的盐!至于羊群,马群,牛群不用担心,跟弟会做的很好的!” 伊塔赫点点头:“放心,我现在就去做。” 望着伊塔赫离开,李晦收起脸上虚伪的笑,看着颜白养着的一盆蒜苗:“小白啊,我以为很容易,没想到会是这么的难!” “行军真难啊!” 颜白不止一次地在心里感叹,真的太难了。 颜白现在只觉得冷,好在骑马能走,但是走得很慢,在李靖的严厉的要求下,所有人每骑马一个时辰,就必须下马走一个时辰,这样的来回的循环。 结果就是,在马背上快要冻成冰块了就下马,下马后身子好不容易走热,身子微微出汗,又要上马冻成冰块。 这种行军颜白没有经历过,那寒风吹在脸上的滋味真如刀子割一样,抹了油都不管用,剩下的全部围住,就露出两个眼睛都不管用。 陈摩诘耳朵已经冻得在流脓了,但这小子是真的能扛,没有叫苦叫累,他永远地护在颜白的左边,时不时地拔一下刀。 因为他听队伍里的老人说太冷了刀鞘里的刀可能会拔不出来,那就麻烦大了。 傍晚的时候天晴了,大军开始全力冲刺了,所有人的横刀长矛全部都紧紧的抓在手上。 李靖为首,颜白第二,三千人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迂回包抄,另一部分直接冲刺,所有人悄无声息地开始朝着一个散落部族冲去。 对面猎狗的狂叫声让这个部族惊醒,他们见一队人数不多的唐军朝他们冲来,他们很快也就拉起了一帮子人。 他们发出怪叫声朝着这里冲来。 在李靖的授意下,颜白胯下战马突然加速,手中的火折子点燃了火药,看着滋滋冒烟的大黑管子,颜白奋力地扔了出去。 随后颜白猛拉缰绳,战马疯狂地朝右跑,身后的骁骑紧跟颜白。 原本冲锋走直线的队伍突然一个急转弯,密集的马蹄印子在雪地上留下一条巨大的弧形印记。 轰地一声响。 当场就有数十名胡子连人带马分散开了飞出去,原本该拼杀的两军突然都乱了方寸。 大唐这边好一些,所有的骁骑事先都已经接到过这样的命令,当看到颜白扔出黑管子的时候在一声令下他们早都把自己紧贴在马背上。 火药声一响,他们首要做的是安抚战马,其次再是紧跟部队。 反观胡子那边就没有这一系列措施,他们乱成一团,有的人被颠到马下,有的人被受惊的战马给活活踩死,有的马直接掉头就跑。 任凭马背上的骑兵怎么吆喝抽打就是不回头。 很快,颜白这边的战马被马术娴熟的骁骑控制住了。 李靖一马当先,所有人跟着再度冲刺,突厥小部根本就没有反抗之力,一个冲锋之后,他们只有战马立在那儿原地打转,剩下的要么死了,要么下马跪降。 见势不妙逃跑的也跑不了,另一部分的骁骑正游曳在外围,吓破胆子的他们被轻松地斩落马下,这三千骁骑里面没有御史,也没有军司马。 李靖冷淡地挥挥手,这个部族将不会有一个活人。 当然,除了这三千骁骑,谁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场大风或是大雪之后,这里就会被彻底的掩埋。 借着突厥人的帐篷,所有人终于可以歇息了。 颜白抓了一把炒面塞到嘴里,又抓了一把雪塞到嘴里,炒面吞了一半,颜白终于体会到如鲠在喉的是什么感觉,另一半的炒面全部沾在嘴里上颚,用舌头怎么顶都顶不掉。 难受得颜白都忘记寒冷,只想着快些把它顶掉。 陈林也吃了一口,上颚也被粘住了,他拿掉手套,伸手扣了好久才舒服地叹了口气,扭头他见家主也在面容纠结,喉咙也在发力。 陈林伸出手笑道:“县伯,我这也腾出了手,你张嘴,我替你抠抠。” 看着陈林指甲缝的黑泥,还有上面粘连的口水,颜白无奈道:“陈摩诘也粘住了,你帮他吧!” 陈摩诘见陈林看着自己,闻言赶紧摆摆手:“陈叔算了,我喜欢粘在上颚的感觉,除了别扭点,但是没事舔舔解解乏也算好的,算了,算了,我用不着!” 陈林笑了笑,又往嘴里塞了一把,咂了咂嘴巴:“好久没有吃干菇火锅了,这次回到长安我打算哪儿都不去了。 我就呆在庄子里面,好好地去看看我的田,好好地看看我的水塘,我就不信了,为什么别人能种出藕菜,我这种的全是荷花。” 颜白闻言没好气道:“朱大哥不是说了吗,说了鱼苗放的不是时候,藕菜才出芽都被鱼给吃了,你非不听,非要倔,看到别人年底卖钱了心里不舒服吧!” 陈林挠挠头,带上手套:“我去年在家卖荷花赚了不少,那些善男信女去仙游寺都会买一朵,和尚们每日晚间也都会来买。 就是那些文人讨厌,说我暴敛天物,掉到钱眼子里面去了,气死人。” 陈摩诘闻言也面带希翼道:“我回去后就和毛伊罕完亲,日子我也不挑了,大兄是哪天我就哪天。 小院我也得装扮下,院子我就不要了,我要把院子改成菜园,在右侧挖了水池,可以养鱼,给菜浇水的时候就不用去河里挑水了!” 颜白笑了笑:“咱们赶紧歇息,大总管应该是想让大家的战马熟悉火药的声音,我猜想明日应该还是和今儿一样。” 第81章 灭国之功(一) 之后的日子就如颜白所说的那样。 三千人的骁骑一直朝着东北方向前行,一边前行一边用各个小部族练兵,靠着掠夺养活自己,养活自己骑乘的马匹。 出发的时候一人一骑,到现在一人三骑,每一匹马都是百里挑一的好马。 望着围着帐篷乱转无处可去的战马,陈林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太可惜了,太可惜了,这些马如果拉到长安一辈子都不愁了!就算不卖掉,庄子学堂里面的孩子们学骑射课也用得上。” 颜白翻身上马:“走吧,别看了,一人三匹已经是极限了,咱们没有后勤补给,这一路全靠抢夺。 如果两日内没有遇到部族补给,咱们应该全部舍弃,你就是要再多也养不活的,走吧,要出发了!” 三千人的骁骑很快就消散在茫茫的荒原中,寒风一吹,一切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人三骑,行军的速度就非常的快,原本晒不黑的颜白在这几日突然黑了一圈。 在正月十四的时候颜白又看到了土城墙,甚至见到了飘舞在土城墙上的唐旗,看着那残破的旗帜,颜白心里不由得泛起了一种亲切感。 三千人骁骑没有停留,直接朝着城墙奔袭而去。 进了城门,颜白才知道自己等人竟然横穿了整个关内道,来到了河东道,看着城门上那两个巨大的字,颜白才知道自己竟然到了朔州城。 进城之后,李靖的军令悄然传达,所有人抓紧时间休息。 朔州这边似乎早都知道李靖回来,众人才进城,热腾腾的饭菜都已经准备好,米饭是上等的精米饭且不限量,菜是豆芽菜炖肉,破天荒地每人还有四两酒。 能吃这么好意味着什么大家都知道,不用说也知道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大战。 颜白倒是没有想太多,只觉得饭菜的规格太高了,高到让颜白觉得这好像就是一个幻觉,高到让颜白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 高到让颜白以为这是断头饭。 饭菜一上来所有人都开始大快朵颐,大家似乎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沉默的气氛中只能听见咀嚼声。 四两酒颜白喝了一半就醉了,剩下的全部给了陈林,晕沉沉的感觉一上来,颜白倒头就睡,去哪儿不用想太多,命就交给上天了吧! 天黑的时候颜白就被陈林叫醒,颜白只觉得这一觉睡得真舒服,没有做梦,也没有听到那讨厌的风声,更没有突厥妇人那让人听不懂的歌谣声。 温热的毛巾擦拭了脸庞之后,寒风一吹颜白只觉得精神抖擞,浑身都充满了力量,推开屋门,不知何时外面又下起了大雪。 可就是这么一个让人讨厌的天气,所有人还是被集合了起来,没有多余的话,李靖依旧是一马当先,三千人踏入了夜色中。 朔州城就跟那些突厥人的部族一样就是一个过渡,休息好了就要再度出发。 在这一队人马走后,朔州城用来报信的信使也立刻出发,这一次送信的规格高到了八百里加急的地步。 军报如下:贞观四年正月十四日,定襄道六军大总管代国公李靖为主将,万年县县令颜白为副将,率领三千骁骑,准备夜袭襄城。 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更大,但在不远处众人却看到了点点星火,看样子是一座城,看着那分散得很开的点点火光,颜白觉得那里应该是一座大城。 李靖猛拉缰绳,战马停住脚步,身后的队伍也突然停在原地,李靖指着那儿突然对颜白说道:“知道那儿是哪里吗?” 颜白点了点头:“回大总管,我觉得应该是襄城!” 李靖点了点头:“对,就是襄城,颉利可汗就在那儿,申国公安公就是从那儿回来的,莒国公唐俭如今就在里面。 一连下了半个月的雪,颉利可汗曾对着申国公安公笑道,他们突厥的勇士都不敢在这个天气作战,何况瘦弱的唐人呢?” 李靖深吸一口气,突然笑道:“既然他笑话我大唐无人,那我大唐男儿今儿就来了!” 说着李靖又转过头看向了颜白:“颜墨色,这一战不比灵州城那一战,这一战要么我们大胜,要么我们埋骨他乡,颜墨色可有胆量再来拼杀一场?” 颜白抖了抖马槊,笑道:“哈哈哈,有何不敢,灭了突厥小子就文武双全了,今后在长安也有了吹嘘的资本了,大总管下令吧,小子已经等不及了!” “主将不畏死,此战我们必胜!” 李靖拍了拍颜白的肩膀突然大吼道:“儿郎们,立功就在今日,擂鼓,擂鼓,此战我们必胜!” 激昂的鼓声突然响起,鼓点由缓到急,听着在耳边萦绕的鼓声,一股子热血突然充满了颜白的胸膛。 三千人撕碎了风雪,如一把利刃突然冲向了突厥人老巢襄城,鼓声惊醒了梦中的突厥人,他们睁开迷茫的大眼左顾右盼,有些不解自己是在做梦,还是唐人真的来了。 骏马越跑越快,李靖发出一声咆哮:“杀啊……” “杀啊…”三千人一齐咆哮,这一股惊天动地的咆哮声带着一股子视死如归的悍勇! 突厥人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是真的,这不是梦。 这座城池里面突然响起了密集的号角声,可此时李靖所率领的三千骁骑已经来到了襄城前,离眼前最近的土城仅有三百步的距离。 最多十息,十息之内就能冲入襄城内,只要进了城,李靖觉得火药就能在人群中体现最大的威力,就能让突厥人知道什么是惊雷。 眼看突厥人不高的土城墙越来越近,李靖马槊一指,大声道:“颜白,那里就是城门,现在太小了不利于我们冲杀,会分开我们的阵形,毁了它。” “得令!” 三千骁骑突然勒马,只见颜白突然冲了过去,一捆子黑色炸药冒着黑烟滚到土城的城门楼子里面。 片刻之后,轰的一声巨响宛如晴天霹雳,不光把这土城门掀飞了,这土城墙也不见了一截。 那飞扬的尘土颗粒打在颜白背后盔甲上,发出如棋子散落的密集声,李靖哈哈一笑:“儿郎们,紧跟着我,我们去杀个痛快。” 襄城内突然一静,随后就是无比嘈杂的吼叫声,突厥人根本不知道刚才的那一声巨响到底是什么。 城门已破,众人跟着李靖顺着这道口子就入了襄城,迎面突然迎来一队拿着长弓的突厥士兵,颜白大吼一声突然踩着马镫站起,手腕一抖。 马槊弯成了月牙形,然后重重地拍在突厥人士兵的肩膀上,突厥士兵身子一软,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紧接着就是一轮横扫,这一队突厥人慌忙躲避,战马继续往前,这一队没有马的突厥人一下子就骑兵淹没。 陈摩诘从马肚子侧边翻上马背,起来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柄精致的弯刀,可他一抬头却是满脸的鲜血。 此时突厥人已经知道唐人进城了,他们拿着武器开始警惕起来,开始在一声声吆喝声慢慢聚集,眼看又冲过来一群不怕死的。 颜白把马槊斜斜地立在马肚子的右侧,战马喷着热气儿呼啸而过,一群突厥人应声倒地。 锋利的马槊割开了他们的衣服,也划开他们的皮肉,战马携带着马槊冲刺而过那股巨力让马槊变成了无双利器。 一排排的突厥人倒下,有的被切断了腿,有的被削掉了脑袋,也有的被切开了肚皮,有的被拦腰切断。 城内密集的号角声又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突厥在呼唤战士的信号。 不用李靖吩咐,颜白已经点燃了一个黑管子,朝着远处又冲过来的那一群突厥人扔了过去。 好巧不巧,正好落在一个突厥人的皮帽子上,颜白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进了人群,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群突厥人散落各处。 颜白揉了揉耳朵,跟着李靖朝着远处最大的那一个牙帐冲了过去。 五名百骑司不断地把火药递给颜白,颜白点燃之后胡乱地扔,不知道炸到了什么,突然火光四起,城里再也听不到号角声。 在李靖的授意下,众人突然齐声高呼:“颉利可汗死了,颉利可汗死了,颉利可汗死了……” “唐军来了,好多的唐军来了,快跑了啊……” 兵败如山倒。 这个时候人越多出的乱子也就越大,所有人都想活命,都争先恐后的去抢马,都争先恐后的往外逃,踩踏突然就发生了。 颜白狞笑着朝着混乱的敌军又扔进去一管子炸药,响声传来,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人作呕,死状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借着火光一看,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饶是这群骁骑是百战精兵,但是这种把人撕碎开来的死法他们生平头一次见。 和先前所见的刀伤,箭伤都不同,先前最起码还能分辨出人的模样,现在根本就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惨状。 大势已去。 颜白虽然不懂领军打仗,但是看着见了自己都仓皇而逃的突厥人。 颜白对大势已去四个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城内更乱了,在各处突然也响起了同样的呼喊声,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颉利可汗死了的呼喊声也越来越大。 颜白搞不懂这里何时来了这么多唐人,颜白不愿意多想,只记得放炸药,哪儿人多颜白就朝着哪儿扔。 这时候只要越乱,自己等人活下去的希望越大,都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地步,怜悯,仁慈,这些都是狗屁。 三千人冲到牙帐前,看着快被火烧完的牙帐,看着城墙后远处那一串密集的火把,李靖恨恨地叹了口气:“竟然让这狗日的跑了!” 看着突厥人只顾逃命,李靖大声吩咐道:“三百人为一伍,三伍互为犄角,交替而行,屠!” “喏!” 众人心里明白,如果不趁乱彻底地把水搅浑,那等天亮后突厥人反应过来就不好说了。 有了这道军令,三千骁骑如猛虎出笼,看见帐篷也不进去先放火,看着里面的突厥人慌忙往外跑。 众人齐上全部乱刀砍死。 推进虽然缓慢,但却给了突厥人一种有无数唐军在城里的错觉,他们根本就不敢反抗,只想着逃命。 颜白骑着马在陈摩诘和陈林的护卫下到处冲,看见突厥人群聚集的地方也不傻傻地往里面冲,扔进去一个黑管子就跑。 爆炸之后就是惨叫声,颜白就像牧羊犬一样,利用手里的炸药把突厥人聚集在一起,然后聚而歼之。 越来越多的突厥人开始往城外跑,越来越多的突厥人见到唐军开始跪地认输投降,可是认输投降已经晚了。 这是灭国之战,根本就没有仁慈这么一说。 历史上李靖有没有杀俘虏颜白不知道,但在今日就算投降死也是死。 看着满身是血的陈摩诘和陈林,颜白轻轻地松了口气,大唐胜了,后面的事儿就再也不用这么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吧! 李二,你看到了吗,它开始吃人喝血了。 第82章 灭国之功(二) 今年的上元日比以往人数少了很多。 虽然现在还不到晌午,但长安和万年两县的不良人还是敲着锣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大声地告诫所有进城的人。 告诉他们不要拥挤,看完了花灯之后不要多停留,前面还有更美的花灯秀,还有平康坊歌姬美丽的舞蹈。 如今东西两市成了长安两大特色,长安县新上任的代理县令段志感抱着横刀,带着一群衙役凶神恶煞站在西市的门口。 段志感终于换了身衣衫,如今他穿的是正是长安最流行的大鹅绒保暖服。 他紧了紧领子,衣裳应该是很久没洗了,领子都泛着油光。 段志感紧张地看着人群,嘴里不停的怒骂着颜善为什么还不回,看到这么多人头在面前晃动,他很不习惯,他紧张得总想去拔刀。 东市这边由万年县尉大牛带领,一群衙役用身体组成人墙,正在控制进入东市看热闹的人群,大牛看了一眼从身边经过的胡女,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就在刚刚他清楚地看到胡姬裸露在外那鼓囔囔的胸脯子上夹着一杯试喝的酒。 这个酒是长安新宠儿,是经过漫漫黄沙由驼背上运来的大宛葡萄酒。 这酒色泽鲜艳芳辛酷烈,味兼醍益,本来产自仙游县的仙游美酒是长安官宦富绅的最爱,但奈何最近国朝在对突厥对战,粮食控制的很严格。 仙游酒量很少,价格昂贵。 所以今年的仙游美酒听说只有在宫中宴席才只能小小地喝一点解馋,权贵都只能解馋,那市面上的稀有程度可见一斑。 大牛看着胡姬离去,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腰挂横刀的裴行俭带着大肥还有一群扎着丸子头的楼观学子大摇大摆走进了东市,他不用排队,身后的人自然也不用排队。 两边掌柜见到裴行俭,客人也不招呼了,远远地冲着裴行俭拱手行礼,大声地喊着小郎君上元日安好。 裴行俭报以好看的微笑。 如今东市的铺子虽然还是属于东市市署管理,但所有的商家都明白,其实眼前这个不大的裴小郎君说话也管用。 虽说大家安分做生意不用刻意地去巴结他,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这生意永远都能这么做下去,而且现在进东市卖东西是颜和李家说的算。 所以,混个脸熟,将来万一有求于人也好搭话不是? 卖酒的胡姬是个知眼色的,见到这些掌柜谄媚的样子,她们就明白谁是珍贵的客人,谁是她们的财神爷。 裴守约还没走几步就被一群穿得极少的胡姬给围住了,看着她们胸脯上夹着的酒杯,裴守约就觉得膝盖疼。 上一次被李崇义拉到了平康坊,天地良心,就吃了几个热菜,看了一段舞蹈,其余什么都没做,可这事儿不知道被哪个不要脸的给师娘说了。 回去之后被安排在父母的牌位下罚跪,裴行俭在那儿跪,最恐怖的是师娘在那儿偷偷地抹眼泪,说着没把自己教好。 本以为师娘哭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谁知道这事儿根本就过不去了,实实在在反省了五天,每天跪三个时辰。 裴行俭看了一眼对着自己抛媚眼的胡姬,看着远处正在偷着乐的腾远,裴行俭伸手把胡姬拨到一边,没好气道: “腾远,你笑什么笑,我就知道上次就是你告的密!” 腾远赶紧摆摆手:“喂,裴守约,饭可以随便吃,话不能随便说啊,我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我好歹在楼观学也算是后起之秀。 这种非君子的事情怎么能赖到我头上呢?圣人不是说了……” “闭嘴!”一声轻喝传到腾远的耳朵里,腾远立刻就怂了。 腾远忘了自己姐姐也在这店里帮忙,回头见自己姐姐正瞪着一双大眼看着自己,闻言赶紧闭嘴。 裴行俭也没有想到陈腾氏也在,赶紧跑过去,一口一个婶婶喊的贼甜,楼观学其余来玩的学子也赶紧学着裴行俭的样子朝着腾远的姐姐行礼。 陈腾氏好歹也是官宦之家,这个场面虽然没经历过,但是礼仪不缺,笑着对着每个人说着好听的话。 见礼过后裴行俭就带着众人离开了,今天是难得的休日,也是好不容易求来的,如果今日不玩尽兴。 以师娘的脾性,下一次来长安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腾远虽然爱和裴行俭吵,却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见裴行俭他们要去玩儿,生怕这群学子被无良商家坑了,索性也走出了店铺,主动当起了向导。 这里他熟,别人都认识他,有他带路,大家能花最少的钱买到最好的东西。 陈腾氏看着腾远离开,看着店铺又来人,她就走到帘子后面,她身边的丫鬟见状,就主动地开始招呼客人。 虽然说官宦人家夫人呆在满是铜臭的生意铺子不好。 但是陈腾氏看得很开,哪有什么好不好,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真的好,至于别人要说就让他说去吧,自己心情开心,家里人过得好就够了。 楼观学如今已经有了两百多名的学子,这些学生一大半是庄子和附近县城百姓家的孩子。 另一小半则是无功先生之前的同僚和友人家的子孙,他们把自家的孩子送到仙游一半的原因是无功先生的为人。 另一半就是颜家的名声。 美中不足的是这些学子都是家里的老二老三,大多庶出,他们在家的地位一般般。 想想也释然,毕竟楼观学还没有学子参加大考,可以说是没有丝毫的名气可言,他们能把孩子送来已经非常可贵了! 无功先生也憋了一口气,发誓非要把这些孩子教出些名堂来。 原先颜白在的楼观学还放假,现在就七天休息一天,惹得诸位学子老大的怨言,可无功先生这一举措却让诸位家长大加赞赏。 说什么有书院管着,这些皮孩子就不会到处乱跑祸害人。 今天是难得休息的日子,无功先生喝得酩酊大醉,抱着酒壶,痛心疾首的大呼道:“颜墨色啊,老夫悔不当初矣,这比当官还累人啊,你快回来……” ----------------- 颜白回不来,颜白现在正是忙碌的时候。 定襄城到处是尸体。 马邑县那边的一万军马在收到这边大胜的消息后立刻就赶过来了。 这一万是李靖从长安带来的嫡系人马,好多人都是长安各坊的府兵,他们一见到颜白就跟看到亲人一样,远远地都跑过来行礼。 他们认识颜白,可颜白却不认识他们,只能假装认识,热情地和每个人打招呼。 李靖毕竟已经上了年纪,颜白觉得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今年已经六十了,六十岁的人带军冲锋做将军,身体早都吃不消了。 今儿一万大军一到他一下子就有些扛不住了,他把定襄城的事情交给了颜白,简单地吃了点又开始了睡觉。 说实话颜白现在很怕他睡觉,总觉得他睡醒之后又会拉着三千人去另一个地方。 一万人被颜白分散成两部分,一部分警戒全城防止突厥突袭,另一部分人开始整理斩获和焚烧尸体。 城里的尸体很多,好多都烂得不成样子了,前日被炸死后没人去收拾,在外面躺了一天一夜,如今冻得硬邦邦的。 原本清理战获是一件很舒服的,如今清理斩获的好多府兵都吐了,他们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这些突厥人的腿和胳膊怎么东一个西一个的。 原本很少看到肠子内脏,如今怎么还有挂到了三丈多旗杆上的。 可是服从军令就是天职,尽管心里很不适,但他们还是严格遵守军令,能用的物件留下,不能用的就不管了。 把尸体抬到一边,回来后继续收拾,很快,城外的尸体堆得像小山样高,城里的金银玉器分门别类堆得像坟头一样高。 百骑司的马胜站在颜白身前,拱拱手:“还请将军想一下,那一晚您到底扔了多少个火药?” “啥?你说啥?” 马胜深吸一口气:“我说请将军想一下,那一晚您到底扔了多少个火药?” 颜白回过神来,想了一下:“大概三十多个吧!” 马胜继续追问道:“是三十几?” 颜白闻言不由地眯起了眼睛,抬起头瞅着马胜:“什么意思?” 马胜看着颜白直勾勾的盯着他,不由地咽了咽口水,一想到自己可以随时面见陛下,顿时胆气大壮: “火药都是我递给您的,现在要统计一下数目,防止有遗落,或被有心人故意藏匿造成了祸患。” 颜白笑了笑站起身:“你递给我的,我扔的,现在你来问我要数目?” 马胜点点头:“是的,请将军配合。” 颜白晃了晃手腕,低下头瞅了一圈,刚巧地上有一根木棍,颜白弯腰拾起,笑道: “过手只人有二,一为你,二为我,现在你记不住数目了就来问我,有心人故意藏匿?你直接说我藏匿不就得了,质问我,呵呵,你的问题你来质问我?” 颜白一边说,一边用手抹掉棍子上的雪沫子,找个舒服的位置,握紧..... 另一个百骑司史聪一见颜白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要出事儿. 他以前是跟着段志感的人,颜白的脾气他是知道的,现在颜白在发笑,那就是要发怒了,他用肩膀碰了碰马胜,低声道:“老马,快跑!” “跑什么,我为陛下鹰犬,当为陛下……哎呦…”马胜不可置信地摸着脑袋,不可置信道:“颜县伯你敢打我?” 颜白招招手,陈摩诘抱着马槊走来,史聪一见,大惊,猛地把马胜一推:“你他娘的还不跑等着吃屎呢……” 马胜本不想跑,他觉得跑很没面子,但扭头一见颜白已经狞笑着追了过来,大惊,拔腿就跑,颜白在身后怒吼: “陈摩诘快把老子的马牵来,他娘的,这些东西都是老子做的,我需要藏匿?我需要告诉你数目?” 马胜在前面猛跑,他是真的怕了,刚才要不是低下头,刚才要不是有头盔,脑袋绝对没了。 史聪冲着陈摩诘抱拳,笑道:“兄弟,你是将军近卫,说个情呗,刀剑无眼,要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不好交代不是?” 陈摩诘笑了笑:“放心吧,大兄的脾气我最清楚,他就是想出个气,你知道昨儿三千人马袭襄城,死了二百多兄弟,将军心里不舒服,憋了一口气,好死不死的你们又来了,等着吧,气儿顺了也就顺了!” 史聪闻言不由得放下了心,再次抱拳:“兄弟贵姓?” “免贵姓陈!” “哦,陈兄弟.....” 马胜再回头看见颜白已经准备上马,大惊,赶紧大吼道:“县伯,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三十三个,是三十三个啊……” 冠军大将军苏定方一进城,就看到了颜白正在殴打百骑司马胜…… 第83章 灭国之功(三) 苏定方是冠军大将军,正三品的武官。 在武德殿训练的那会儿,其实是有三个‘教官’,为首的是英国公李绩,第二是虢国公张士贵,第三就是苏定方。 在隋朝大业末年,苏定方先是投奔窦建德,后面又跟着刘黑闼领导的河北义军,在义军中屡建战功,只不过在刘黑闼兵败后,苏定方回归乡里隐居了。 那时候苏定方才二十四岁,后面李二当了皇帝后,很是欣赏苏定方的武勇,就找人把他请了回来。 在武德殿的那时候的苏定方还是折冲都尉,因为苏定方跟过刘黑闼,又因为薛万彻这家伙被刘黑闼俘虏了,并且被刘黑闼割断了头发,然后轻蔑地赶走了。 受了莫大屈辱的薛万彻一看苏定方就把旧恨算到他头上。 那时候两人经常在武德殿那儿对打,只不过这两个家伙都是猛人,打来打去都没有讨到好,反而把自己打了个皮青脸肿。 为此颜白还输了不少钱。 颜白就是在那儿认识苏定方的,因为射箭准头太差了,还被苏定方责罚过,那时候颜白发誓。 一定要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用一个大布袋子把苏定方套住,然后往死打,打完就跑,要好好地出这一口气。 如今再相见过往的一切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一下子就变成了难得的回忆,现在回想过去,颜白发现苏定方其实是一个很好的人。 儒雅,话少,总是带着让人舒服的笑,而且很博学,天南地北的趣事儿都知道些,那时候颜白特别迷苏定方讲的鬼故事。 颜白虽然气这一个小小的百骑司有胆子来质问自己,但是自己这个正五品的游击将军见到人家的冠军大将军还是得见礼的。 颜白把马槊立在一旁,斜着膀子冲着苏定方抱拳道:“游击将军颜白拜见冠军大将军。” 苏定方哈哈大笑着走了过来,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夸张笑道:“天啊,从元年那时候你才到我肩膀,现在都比我还高了,我滴乖乖,长安的这地方就是养人啊!” 颜白敲了敲苏定方身上的明光铠,笑道:“要当箭靶子么?” 苏定方摊摊手,苦笑道:“这几年一直在边塞,找来找去就这一套是完整的,没得挑,虽说有些显眼,但是有可比没有的强啊!” 说罢看了看颜白,羡慕道:“倒是你这个好,一看就是将作监那里出来的!” 颜白闻言得意道:“陈萦冲到将作监帮我抢的!” 苏定方又看了看颜白的马槊,赞叹道:“这是柄好槊,看年头比我都大。” 见马槊上的白印,又拍了拍颜白的肩膀:“杀了多少?” “这槊是裴老爷子留给我的,当然好了!”颜白笑了笑:“没记杀了多少,再说了我又不是陈萦那个变态,杀多少还特意的记下来。” “来!我给你介绍下。” 苏定方指了指身后三个人介绍道:“这位颉利的心腹大将!” 说着他突然放低了声音:“康苏密降了我大唐,为表诚心,他带来了两个人,中间的这个妇人是隋炀帝皇后萧氏。 萧氏手里牵着的那个男娃是隋炀帝之孙杨政道,按规定他们就交给你,我去看看大总管,晚上再来找你聊。” “好!” 苏定方走了,颜白饶有兴趣地看着大腹便便的康苏密,看着被反绑着手的皇后萧氏和杨政道,颜白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涌出一股险些遏抑不住的杀意。 深吸一口,颜白死死的压住自己的杀意。 果然,在以杀至杀的地方善良被压制到了极点,恶和狠站立高峰,这几个月都是如此,不知不觉间颜白也被改变,遇到了烦心的,不顺心的,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杀! 康苏密见一年轻的唐军将领正在打量着自己,心里有些不屑,这么瘦弱的身板,一看见就是不能打仗的,定是哪家的子孙,来这儿混功劳,于是随意地拱拱手,抓着杨政道领子提到身前: “突厥康苏密来降,你如何称呼?” 颜白没作答,举着马槊搭在康苏密的肩膀上,手腕猛地一抖,马槊突然变成弓形,啪的一下拍在康苏密的肩膀上,康苏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握了握拳头,发现胳膊都在颤抖,咬着牙看着颜白怒道: “你何意?” “何意?”颜白一声冷笑:“一降将,还不知礼,今儿我就教你什么是礼。”说罢,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要拱手叫将军!” 康苏密吃痛,看着围过来的大唐府兵,心有不甘地拱拱手:“将军如何称呼?” 马槊再次一抖,又重重的拍在他肩膀上,康苏密发现自己连握拳都握不住了,颜白笑道:“老子颜白,是大唐游击将军,记清楚了没有?!” 康苏密把杨政道往前一推,强忍剧痛再度拱手道:“记清楚了,突厥降将康苏密拜,携前隋皇后萧氏,前隋皇帝之孙杨政道拜见大唐游击将军!” 颜白收起马槊,见康苏密还是一脸傲气,双手猛地握紧马槊往下一拍,大吼一声:“跪下好好说话!” 康苏密再也抗不住,噗的一声,双膝着地,还想说些什么,嘴还没张开,那马槊的已经指在他的喉咙上。 抬起头看着颜白那杀机腾腾的模样,康苏密心神一颤,低下了头,这下他是真的服了,他发现这大唐拿马槊的将军怎么都这么样的难说话。 把马槊交给陈摩诘,颜白走到萧皇后身前,解开绳索,郑重地拱手道:“晚辈颜白,拜见长辈。” 萧皇后看着颜白,突然笑了笑:“你是在为我出气吗?” 颜白点了点头:“是!” “为何?” 颜白抬起头:“因为你是我族人,身份尊贵,岂能折辱于蛮人之手。” “哈哈!” 萧皇后闻言捂嘴轻笑,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今天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天,二十多年啊,我终于听到了这句话,终于有人在乎我这个老妇了,也终于有我的族人在给我撑腰了。 她轻轻擦拭了下眼眶,很是舒心地笑问道:“老祖宗还好么?” 看着萧皇后的笑,颜白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气儿也顺了:“托贵人的福,老爷子安好,一顿能吃一大碗面糊糊,还能喝点小酒,天气暖和的时候还能自己走到庄子里面到处走走。” “我听说你和裴小娘子订亲了,完亲了没?” 颜白脸一红:“还没,本来是定在今年年初,看样子今年年初是回不去了,等这边战事一结束估摸着也就年尾吧!” 萧皇后笑了笑,冲着颜白招招手:“走近些,让我看看裴宏大选的孙女婿如何?” 颜白摘下头盔走上前,微微弯下腰,萧皇后突然伸手捧着颜白的脸轻声道:“是一个不错的人,难得他在弥留之际还写万言来跟我说你,他看得人没错。” 忽然萧皇后对身旁的杨政道说道:“孙儿,跪下拜师吧!” 杨政道突然就跪下了,然后朝着颜白磕头。 见颜白如受惊的兔子一样想要躲开,萧皇后抓着颜白的手恳求道:“别拒绝,只有颜家能护着他了,只有这样那些跟着我们流浪在突厥的前隋朝百姓才有一条活路,只有这样,这孩子才能活着。” 颜白看着萧皇后眼睛里面的血丝,知道她肯定是乏累了,点了点头,轻声道:“来了这儿就是到了大唐,小辈带您去休息休息!” “随便一个帐篷就行!” 颜白闻言摇摇头:“那是突厥人的屋子!” 萧皇后笑了笑:“你和你家老祖宗一样的执拗,其实本质都是一样,都是休息的地方,不过,现在我觉得你说得对,那是突厥人的屋子,走吧,去住我们的屋舍。” 颜白笑了笑,低头见杨政道正怯怯地看着自己,杨政道见颜白在看他,赶紧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颜白见状笑了笑,蹲下身子,冲着陈摩诘喊道: “摩诘,把都摩支部族首领身上的那把短剑拿来。” 颜白短剑塞到杨政道手里:“先前一直和长辈说话,不是我看轻你了,这是我给你的礼物,等回长安,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礼物,好好休息一下,等你起来之后我再给你讲长安的有趣事情。” 说着朝着杨政道眨眨眼,杨政道莞尔,觉得这个将军好有趣。 护送这两人离去,原本就住在定襄城的帮助唐军清理城池的汉族百姓也抬起了头。 一虬髯壮汉把两具突厥人尸体从帐篷拉了出来,跟他搭手的一老汉麻利地翻检着尸体上的玉器金银以及挂饰。 “看到了吗?今后开始再也没有了像傀儡一样的大隋了。” 壮汉叹了口气:“裴老爷子的这个安排挺好,我刚看到主公笑了,我只希望公主也能安好。” 老汉盯着壮汉:“你了解颜白么?” 壮汉摇摇头:“不了解,但他是裴老爷子选的人!” “也好!”老汉突然笑了笑:“回长安更容易图谋大事儿!我们要搅乱大唐,我们要蛊惑诸王,我们要……呃呃呃……” 老汉低头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一根木桩,不解地看着自己一直很信任的壮汉,血沫子从嘴角流下: “鱼念之,你…你违背了你父亲鱼俱罗的寄托吗?” 鱼念之摇摇头:“我说了,我看到主公笑了!公主也说了,我们以后要过平常人的日子,可是你,你不听.....” 一具尸体扔到那一堆上面,随着火焰气,鱼念之叹了口气:“杨公,安心地去吧,下面或许有你追求的梦。” 第84章 灭国之功(捷报) 二月二日新雨晴,草芽菜甲一时生。轻衫细马春年少,十字津头一字行。 李靖在定襄睡了半个月,颜白在这儿清理定襄城清理了半个月,死的人太多,城里的水井可能已经被污染了。 现在天气冷不觉得,等到春分一到,地气上涌,颜白估摸着瘟疫也就来了。 为了防止可能会有的瘟疫,颜白在定襄实行了不近人情的卫生条例,把城里一万军马折磨得欲仙欲死,不光在城外山头重新挖了水井,还把全城里里外外,沟沟角角全部都扫了一遍。 烧毁的屋舍,帐篷,在严寒中还坚强活着的野草,全部都被清理了,烂木头颜白没舍得扔,分给巡逻军士当柴禾烧了取暖用。 颜白的这股子狠劲,说是刮地三尺也不为过。 就这颜白还觉得不放心,把所有校尉聚集在一起,三令五申地告诫他们不能喝生水,谁敢喝,他就砍了谁。 好在天气冷,大家觉得喝凉水冰牙,再加上最近冻死的羊比较多,大家喝羊骨头熬的汤喝的比较多。 不然怎么也得有几个人祭旗。 现在如果有人进城定会觉得定襄城干净得有些吓人,如果不是那低矮的城墙有烟熏火燎的痕迹,如果不是这城里府兵有些多。 所有人进来第一感受应该觉得这是一座干净古朴的祥和之城。 李靖休息了几日起来后又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可颜白却发现没有人的时候他会不由自主的捶着腰。 今日在颜白的服侍下他吃了半只羊羔,然后在百骑司的史聪和马胜陪同下开着门和萧皇后说了半个时辰的话。 他把这一切做完了之后就走了,走的时候带走了七千人马,剩下的三千多府兵还有二千多辅兵就全部留给了颜白。 苏定方跟他一起走的,走的时候苏定方偷偷地告诉颜白颉利可汗的牙帐碛口,如今康苏密率齐部落一万余众降唐,大总管觉得元气大伤的颉利可汗可能会逃往阴山。 所以大总管决定准备再次突袭颉利可汗。 颜白知道之所以这么着急离开是因为大总管收到了唐俭的密信。 颉利可汗准备逃往阴山也是从唐俭送来的密信中得知。 可颜白想不明白这唐俭怎么会如此地厉害,他是文官,不擅长戎武刀枪,且年过五旬,比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强上不少。 他就给李靖说了突厥人认为在这个鬼天气唐军不可能来,结果李绩还就真来了,还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来夜袭定襄。 最令人不解的是,明明突厥就已经被打败了,情况一明了他就又追突厥人去了,这不是送死么,当时颜白以为这家伙死定了。 结果,这都过了半个月他又来信了,而且听苏定方的口气,唐俭在那里过得还不错。 颉利可汗还赏赐他两个美丽的女人暖被窝。 唐俭怎么想的颜白不知道,但是颜白知道回京以后李靖的日子不好过了。 光是李靖这次完全是不顾使臣死活的偷袭行动,足以让那些文官开心得咧嘴直笑,他们会一口咬定李靖是为了自己的功名伟业才这么做的。 但战场瞬息万变,文人不懂,颜白是懂的,三千人突袭人家三万人,这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一想到回长安又要面对这些喷子,颜白都觉得自己现在就要准备好稿子,背好,然后和他们死磕到底。 送李靖和苏定方走的时候颜白看到鄂国公尉迟敬德,大黑熊一样的尉迟敬德看到颜白揭开了面甲,朝着颜白竖起了大拇指: “你的副将做得好,今日起我也做副将,可不敢被你比了下去。” 颜白朝着尉迟敬德老将军开心地挥着手,看着一路大军就此继续往北。 颜白瞅着又开始下雪的天满肚子思绪,叹了口气,收起愁思准备回城。 转身的那一刻颜白突然看到了正在冲自己挤眉弄眼的尉迟宝琳,愁思一下子不翼而飞,颜白手中的缰绳一扔就快速地冲了过去。 尉迟宝琳也冲了过来,两人抱在一起就开始原地打转,开心的笑声就像是一群下水的鸭子,嘎嘎嘎嘎地笑个不停。 “宝琳,你什么时候来的?” 尉迟宝琳捶了捶颜白的护甲,笑道:“打完梁师都之后我就来了,就一直呆在马邑。” 说罢突然和颜白比了比身高,大笑道:“一年不见不光个头猛窜,武力也大涨,夜袭定壤之功可是羡慕得我双眼发红。” “不走了?” 尉迟宝琳好奇道:“没看军令么?今儿开始我就是你副将了,还望游击将军多多照顾提携!” 颜白歪着脑袋想了想,惊讶道:“军令中的归德郎将就是你?” “对啊,是我!” 颜白从怀里掏出大总管李靖赏的酒,宝琳见状双眼放光,一把抢了过去,扯开栓子一口气喝得干干净净,舒舒服服的打了个酒嗝: “呼,还是有功之士好啊,都有赏赐的酒喝,可怜我在山沟子练兵半年屁都没有一个。” 颜白闻弦而知雅意,笑道:“走,进城,我那儿还有好多,兑点水能喝死你!” 尉迟宝琳轻轻捶了颜白一拳:“狗屁,你现在还这样,当我没有尝试过?那玩意是人喝的?” “哈哈看样子你肯定试过了,走进城,这外面风大,里面有屋舍,还有炭火,走,你我边走边聊,我跟你说啊,自从那次你从长安不告而别之后我……” 二月二的长安是热闹的长安,灞河两岸的垂柳已经冒出了绿芽,春种马上就开始了。 长安城内全是人,大家进城买种子,买农具,有些地多的人也会进城来招募闲人,两个衙门也忙得脚不沾地。 春种秋收对农耕的大唐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从仙游而来的一架马车进了长安城。 颜白不在家,裴茹就只能扛起庄子的春种事宜,农具得买,种子也得买,几位大兄也回到了长安,他们在曲池边也有地,只不过这几位心思都在学问上。 陛下赏赐的土地都是佃户在做,他们每年都会去看,佃户缺什么他们买什么,年景好他们就收些租子,年景不好狠不下心去收。 好在佃户都是念情的人,颜家虽然不怎么管田地,但无论每年收成多少,他们都会按照当初的约定给颜家送来。 今年不行了,边关在打仗,也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所以陛下已经下了强项令,令今年的春种必须种好,买不起种子的可以找衙门出文书。 朝廷给他们种子,等缓过来之后再慢慢地还。 裴茹今儿来长安是有很多事儿要忙的,学堂的笔墨纸砚要跟铺子敲定份额,用了几年的农具已经破旧不堪准备换新的了。 听说东市有一批小牛犊,裴茹也准备去看看,如果价格合适就都买了。 陛下赏赐了七百户的土地,如今就种下三百户的土地,河边好多沙地都空着,看着总是不得劲,今年种不上,等颜白回来总该能种上。 那些因为贱籍才去打仗的,有了军功自然可以抬籍,那时候仙游应该能有好几十户人来定居,如今要不是朝廷管得严,七百户早都满了。 小七儿坐在马车上,原本昏昏欲睡的她,发现车一进长安城她就立刻变得精神百倍了。 裴行俭揉了揉大腿,松了口气,这骑马还是抵不了坐马车,虽然加了木棉做的褥子,但是还是磨得疼。 小七儿掀开车帘子,就看到李恪骑着马正在城门口处等候,她立刻把头伸了出去,大声嚷嚷道: “李恪大兄你就是骗子,上元日说好的给我买花灯,你买到哪儿去了?我给你说,你要不想办法赔偿我,我回去就把九尾的儿子抱走,以后你休想再见到它!” 和李恪并行的李泰见李恪吃瘪,低着头哧哧地笑。 裴行俭眉开眼笑,这几日不断地讨好小七儿,今日总算见到了成效。 这时候只听小七又说道:“李泰你当我看不到你的笑是不?说好的糖呢?我问你糖呢?这都半月什么都没有见到,骗子,你们兄弟两个都是骗子,大骗子!我跟你说……” “小七儿你是小娘子了!” 小七儿吐吐舌头,把脑袋收了回来,抚了抚怀里才满月不久的小九尾:“知道了,婶婶,端坐,文雅,含笑,惜音,处事不惊。” 可裴茹看着小七儿乱扭的身子,就知道她根本就没记在心上。 裴茹笑了笑,这一年里他早就习惯了李泰和李恪,原本还觉得亲王就跟那莲花一样需要远观,处久了才觉得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 熟络起来就不在乎他们的身份了,反正所有人都习惯了。 守城门的老张嘴巴张得大大的,自己这是听到了什么,一个汉王,一个越王,被一个小丫头直呼其名的呵斥。 两个亲王不但不恼,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了,他们身后那凶恶的护卫也看着远处,装作什么都听不到样子。 裴茹走下马车,李泰和李恪见状也赶紧下马,裴茹好看地笑了笑道:“老爷子说学业落下了,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李恪拱拱手笑道:“今儿我和四弟就是等着跟您一起的!” 裴茹好奇道:“上林苑的地不种了?” 李泰闻言回道:“父皇嫌我两个心思不在种地上,说看着我两个就心烦,让我们赶紧滚。 出来的时候我看到父皇母后拉着太子大兄正在找农具了,隐约听到他们说让太子大兄多做一些,不然以后五谷不分!” 裴茹忍俊不禁:“如果汉王和越王无事,那咱们就一起去东市看看,晚些时候一起回仙游!” “好!” 城外一匹骏马一骑绝尘,战马上的骑士见长安就在眼前,打起旗帜,轻了轻嗓子,突然大声咆哮道: “大胜,大胜,正月十四日晚,定襄大总管代国公李靖为主将,宜寿县伯颜白为副将,率领三千人夜袭突厥定襄颉利可汗牙帐,突厥大败,斩首一万,突厥再无南下之力,我大唐边关二十年无忧……” 裴行俭激动的浑身发抖,又仔细的听了一遍,见自己没有听错,骑着马就跟了上去,扯着嗓子跟着红翎信使一起大喊。 李泰和李恪对视一眼,突然朝着裴茹躬身行礼大声道:“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两人的护卫有几十号人,突然也躬身行礼:“我等,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城门口守卫以及百姓,看了裴茹一眼,突然也齐声赞叹道:“贺宜寿县伯扬我国威!” 裴茹眼怎么都忍不住,小七儿踮着脚伸着手,手忙脚乱地帮婶婶擦着眼泪,越擦越多,抱着小七儿一边哭一边笑。 你们不是说我夫君这次不会活着回来吗?你们咒他一定会死在突厥人刀下,咒我一定会守寡么? 马上他就要回来了,看到了吗,就要大胜而归了。 李恪看着跑了的裴行俭,喃喃道:“三千人啊,三千人就敢啊……” 李泰已经骑着马跑了出去,他红着脖子撕心裂肺地跟在后面一起大喊,随着他护卫的吼声响起,跟着一起吼的人越来越多。 短短片刻,所有人都知道大唐赢了,有的泪流满面,默默地祈祷着自己的孩儿荣耀归来。 满城都是开心呼喊的人群。 第85章 灭国之功(投诚需要诚意的) 在军令之下,地方的治理就显得很轻松了,根本就不用考虑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结果,说白了就是不用考虑太多人的感受。 军令一下执行就是了,就算命令不合时宜,但只要不是故意的去害大唐府兵的性命,这个军令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定襄城原本就是颉利可汗的牙帐所在地,这城里的粮草很多,而且保存得很好,有磨好的面粉,也有一袋袋的粟米,白米。 颜白粗略地计算了一下,定襄城的粮食足够支撑十万大军敞开地吃半年,被突袭那一日,颉利可汗仓皇逃走,如今这些东西全部都要充国库。 这些东西来路说起来很可悲,一小半是各部族南下掠夺上贡的,另一大分部是大唐这些年上贡的。 金银珠宝玉器这些战获就更多了,定襄城里唯一的一处宫殿,地下全部被掏空,打开库房门首先见到的就是一只大金狼。 这金狼又大又肥,颜白和尉迟两人合力都挪不动,各朝先贤的墨宝,孤本书籍更多了,好多都已经腐朽了。 颜白坐在案前给李晦写了一封信,要求他必须在十五天之内往这里运三千斤盐。 定襄这里冻死了很多羊,现在都已经解剖好了挂在外面阴干,现在天气寒冷一时半会坏不了,可二月二已过。 颜白明显地就觉得刮着的寒风没有以前那么刺骨了,这些肉如果能吃完最好,如果吃不完百分之百会被浪费掉。 但如果有了盐,颜白就能把这些运到长安,长安本来就少盐,大家一见到这些被盐腌好的羊肉绝对会疯抢。 处理完政务,颜白看了看安安静静跪坐在自己身后的杨政道。 颜白已经向萧皇后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绝对不会收这孩子当弟子,可不知道萧皇后怎么给杨政道交代的,现在他每日都会来给自己请安。 晨请安晚的理解这小子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看着他,颜白不由得想起了萧皇后,听李靖所言这是一位真正的可怜人,开皇二十年为太子妃,仁寿四年贵为一国之母,大业十四年宇文化及发动江都政变,缢杀杨广,自此她就变成了可怜人。 宇文化及发动政变后想自己当皇帝,为了名正言顺登上帝位就立秦王杨浩为傀儡皇帝,之后他就把萧皇后和活着的杨家子弟囚禁在聊城。 自此,萧皇后从国母变成了阶下囚。 宇文化及的皇帝瘾还没过够,美梦还没有实现,就被同样自立为夏王的窦建德击败,宇文化及被窦建德擒获后斩杀于长安。 萧皇后以及杨家子孙又被窦建德囚禁。 身在突厥人中的义成公主不忍自己的族人被人当作货物一样扔来扔去,更不会让杨氏血脉就此凋零枯萎,于是义成公主就去恳求处罗可汗。 当时的突厥很强大,窦建德迫于压力,也为了自己的伟业就把萧皇后等人送到了突厥。 如今萧皇后和杨政道被康苏密当作投诚的踏脚石交给了唐军,不久之后她就要回当朝,她的命运颜白不知道,但知道这真是一个可怜人。 颜白清楚地记得后世隋唐演义里说,李二在打败突厥之后就派人把萧皇后接回长安了,并且为为萧皇后的绝世容颜所倾倒,封她为昭容。 这他娘的就是鬼扯。 萧皇后如今已经是满头白发,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她是一个命运多舛的人,但曾经也是一国之母并且母仪天下的人,她的悲哀就是时代的悲哀,但这份悲哀里面颜白绝对不允许有人去侮蔑她。 收起惆怅,颜白瞥了眼跪坐在下方的康苏密,颜白心情好了些,倒了一杯茶,递给了康苏密笑道: “听说你们也爱喝茶,来尝一尝我泡的茶,这种茶很清淡,没有加羊油,没有加香料,头一次喝可能喝不惯,但只要习惯了,你会发现别有一番滋味。” 康苏密冷冷地看着颜白,他知道颜白一定知道他今日为何而来,但颜白此时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很生气。 颜白见康苏密冰冷的模样,笑了笑,自个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口: “我这人从小家里就穷,也没有怎么读过书,上了战场之后性子难免得粗野不堪,先前多有得罪啊,等大胜之后归朝廷,你当了大官,可莫要记恨我先前的无礼啊!” 康苏密咬着牙生气道:“我带领我们的部族已经降唐,按照当初大总管所说我们此后也是唐人,可为什么自昨日你们就扣减我们的粮食,你们一日两顿,还有肉汤,为什么我们一日一顿还吃什么狗屁沾嘴巴的炒面。 你是定襄的大将军,看看你这么做对不对?凭什么你们吃好的,我们不但吃不着,一顿还只有一顿,早知道这样我就和你们死拼了,战死也好,就不该投降你们唐人。” 颜白闻言不由得眯起了眼睛,杀意一闪而过,久居军中,又时常身处高位,自然也有一番威仪,康苏密见此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颜白笑道: “知道吗?我们来这里就是打仗,说白了就是打败你们,然后杀死你们。其实一天一顿不是我的意思,是城中所有大唐府兵的集体的意思,他们恨死你们了。 恨你们当初烧杀抢掠,恨你们乱兴刀兵,恨你们狼子野心,恨你们怎么会投降,你们当初屠城的时候怎么没想到有今日。 记住,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自己国家拼命,所以一天两顿。 你们呢?丢下武器,什么都不干就能一天两顿?如果都这样还用打仗吗?投降不就行了,不光有好吃好喝地供着,还能天天睡觉,没事儿时候站在营地门口指指点点,嘻嘻哈哈看别人干活? 别人不开心骂你几句,心里就受不了啦,就开始到处宣扬说我们唐人在侮辱你们?然后挑起众怒,准备趁机起事儿?” 颜白轻蔑地看了一眼康苏密,寒声道:“管好你们的人,再有闹事者我就行连坐法,三千人能破你们三万,如今我有五千人,我依旧有信心屠你们一万,如果你觉得我在恐吓你,那咱们可以试试!” 康苏密低下头,悲伤道:“将军,一天一顿会死人的!” 颜白叹了口气:“我知道啊,可惜我也不能犯众怒啊!” 康苏密落寞的闭上眼,一口气喝掉颜白给他倒得茶:“将军,我们听你的!” 颜白笑嘻嘻地扶起康苏密,又给他倒了一杯茶,笑道:“听说你在突厥人中是一个极有威望的人,我呢,想必也了解了,是一个富有爱心和仁慈的人,也知道我是一个很单纯的人,没有心眼的人。 听斥候来报,说附近还有零星的部族在游荡,我怜惜他们生活过得凄苦,我这里有城池,可以遮蔽寒风,可是我不会说你们的话,所以,要不要你去帮我把他们找来?” 康苏密掐着自己的大腿,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去惹这一个屠夫,不要去惹这一个疯子,深吸了好几口气,康苏密终于把内心的狂躁压抑住了,轻声道: “你就不怕我跑了?” “我觉得你是一个守信的人!”颜白玩味地看着康苏密笑道:“我有一个侍女叫做伽罗,很漂亮,就像你的女儿一样漂亮。” 见康苏密用吃人的眼神盯着自己,颜白继续道:“我会给你五百个人,以半个月为节点,我要见到羊,很多很多的羊。 怎么做我不管,但是你需要记住,这不是大唐让你做的,而是你康苏密自己自愿做的,如果你乱说,前面我说的话我不承认!” “为什么?”康苏密站起身朝着颜白怒吼道,陈摩诘从黑色柱子后面站起身,轻轻地走到颜白身侧。 陈林晃了晃膀子,长刀出鞘,冰冷的刀锋贴在康苏密的脖子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颜白看着康苏密灰色的眼珠:“在我的认知里投诚的人都需要付出的,我要通过这些事情来确定你的心到底向着谁。” 给了康苏密五百人马,看着康苏密出城,马胜担忧道:“将军,康苏密在突厥里也是说上话的人,你就不怕他跑了?” 颜白笑了笑:“现在突厥人都知道康苏密投了我大唐,我们虽然恨他,但是突厥人更恨他,康苏密是个看懂局势的聪明人,他已经看出谁才是今后的庄家,所以他就只能跟着我们走下去。” 尉迟宝琳叹了口气:“其实我更想杀了他,今儿我们势大他跟着我们,等那一天我们势弱,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背叛我们!” 颜白冷哼一声:“所以我才要很多很多的羊,我要他们的恨康苏密胜过恨我们。” 马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正准备说好计谋,抬起头就看到颜白正冷冷地看着自己,他笑容一僵:“将军?” “十五日突袭定襄的大胜,你二十一日才发出捷报,要不是我求情,大总管早都把你砍了!又当百骑司又当军司马,真不知道你这样笨蛋是怎么被陛下看中的!” 马胜被颜白说得敢怒不敢言,别的将军说他可以顶嘴,但是颜白说他他就不敢,因为他觉得颜白真的敢打死他。 李晦收到灵州城发来的捷报,开心的手舞足蹈,狠狠地在身边的胡女脸上吸了一口,扯着嗓子大叫道:“胜了,胜了,可以回家了,老天爷你真的开眼了,我真的可以回家了!” 兴奋的李晦突然拔出了长刀,鬼使神差之下就想到颜白的话,鬼使神差下李晦竟然真的伸出舌头去舔了,是有点甜,但是好像舌头被粘住了…… 片刻之后…… “颜墨色,你真是不为人子啊……” “哈哈哈哈!”史仁基看着舌头被粘住的李晦哈哈大笑:“天啊,颜墨色的话你还真信啊,天啊,刀都是铁做的,有的是用马尿淬火,怎么可能是甜的呢....” 第86章 灭国之功(人心) 从昨日起一直到今日,颜白已经两日没有收到大总管李靖的军报了。 颜白猜测他们可能已经在和突厥大部队相遇了,没有了军报,就代表着没有时间写。 定襄城这里越发显得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了,从暖和的屋子出来,颜白觉得昏暗的天也多了几分色彩,除了风有点大,周围的一切也没有开始的那么碍眼了。 陈摩诘拿着镶嵌着宝石的小弯刀在刻木头。 颜白想不明白已经好看很多的毛伊罕为什么在陈摩诘的雕刻下会变成一个大头人,眼睛还那么的小,看了好几次,见陈摩诘依旧不为所动。 颜白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刻的是毛伊罕?” 陈摩诘一愣,皱起眉头道:“大兄,我刻的是你,你没看出来?” 颜白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承认,我不笑话你,我回去也不告诉毛伊罕!” 陈摩诘一愣,举起了手里的木雕:“我刻的真的是你!你看着鼻子,你看着眼睛,多像,简直一模一样……” 颜白没好气地把木雕搁在脑袋边:“你好好看看,我的脑袋这么大?我的眼睛这么小?” 陈摩诘摇摇头:“我是照着你睡着的样子刻的,所以眼睛是闭着的,至于脑袋为什么大,因为佛堂里的佛脑袋都很大。” 颜白深吸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觉得备受打击。 杨政道见颜白拍脑袋了,赶紧拿来软垫子还有热茶规规矩矩地放好。 虽然颜白不承认自己是他的弟子,自己对他的善意他也一直不接受,为了表明心意甚至会故意疏远自己,有时候一天都不给自己说一句话。 杨政道不知道自己哪里不行,也不知道这颜白哪里很厉害,祖母非要让自己拜他为师,自己怎么说也算是皇族后代。 虽然荣光不在,可在这定襄城他振臂一挥最起码也能有上千的旧人出来追随。 而且从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杨政道觉得颜白就是一个卑鄙的小人,一句话就能逼的康苏密拿着刀去杀自己人。 他又是一个嗜杀的人,这些日子死在他军令下的人不计其数,这样的一个人祖母却说他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杨政道不觉得。 看着已经没有多少耐心的杨政道,颜白明白有些东西该给这孩子纠正一下了,要不然这孩子永远分不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 开始的时候颜白以为杨政道就是一个汉族的少年人,觉得他在萧皇后的教导下一定懂得一些东西。 可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发现,颜白觉得自己可能想错了,这孩子极大可能没有被萧皇后教导,他连大局是非都没有。 可能颉利可汗为了便于控制杨政道,也为了便于控制跟随在杨政道身后的人,颉利可汗并没有让杨政道正儿八经地接受过汉族的教导。 所以才会这样。 当然,这仅是颜白的猜测而已,实际上人的性格塑造是由他所在的环境决定的。 一个在突厥人中长大的外族人本身就是另类,在他有自我意识以后,为了让自己不另类,他会本能地去融入排斥他的那个族群。 所以,现在颜白眼里的杨政道就是这样,流着汉族人的血脉,思想和做事儿却本能地亲近突厥人。 这可能就是这孩子在突厥人中的生存之道,可是现在突厥人不行了,已经全部被颜白围在了西城,这孩子还是没明白。 明明康苏密对他很不友善,可杨政道见了康苏密却本能地想去讨好他。 一个突厥人士兵就敢对着他大呼小叫,杨政道明明脸色都变了,深吸一口气之后,还报以微笑,这种情况颜白见到了很多次,一直观察保护杨政道的陈摩诘也跟颜白汇报过很多次。 这种情况在颜白认为就是有病,宁愿委屈自己,也要对别人笑脸相迎的病,简单说就是不可理喻的讨好型人格。 所以,这些日子颜白故意冷落杨政道,就是等到他心浮气躁的那一天,颜白要做的就是不破不立。 就是想让杨政道明白,明白他所想融入的突厥人在大唐面前是那么的不堪,只要杨政道自己认可了他自己汉人的身份,自然他就会明白。 剩余的颜白不想教,等回到长安后那些无聊的大儒会教,不要小看儒家千年文化,他们在教书育人方面无人能出其右。 不像后世科目多,选择多,如今在大唐读书人的选择可不多,说是仅有一个选择也不为过。 “杨政道你过来一下,我听说前几日有个突厥人骂你,你没敢吭声?” 颜白解下腰挂的横刀,郑重地放到杨政道手里:“你是我汉族苗裔,身份高贵,他辱骂了你,在我看来是不能忍受的。 去惩罚他,让他心甘情愿地给你道歉,如果你做得满意我就收你为弟子。” 心病需要心药医,颜白没想着去帮他,只希望他能踏出这一步,只要他踏出这一步,哪怕是给那人一个耳光,颜白都觉得够了。 好在杨政道小性格可以慢慢地引导重塑,如果杨政道已经及冠了,颜白才懒得搭理,性格应是塑造,说得难听些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必须认同他的身份,继而才能认同族群。 杨政道看了一眼颜白,见颜白认真地看着他,他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颜白躬身行礼后离开了,颜白喝了一杯茶,对着陈摩诘说道:“摩诘你去看着点!” “要杀那个突厥人么?” 颜白摇摇头:“只要他敢出手就行,我估摸着不久之后我们就要回长安了,我们现在也要回归我们的国朝,我们要克制我们的杀意,我们要努力地去当一个正常的人。” 陈摩诘摇摇头:“好麻烦啊!” 杨政道一个人走在宽阔的定襄城,鱼念之见他没有护卫跟随,装作无事的样子,不远不近地跟在杨政道身后。 可杨政道突然转过身,朝着鱼念之委屈道:“鱼大兄,颜白让我去杀了那个骂我的突厥人。 鱼念之大惊,他原本只想默默地保护杨政道,等他安全到长安之后自己再离开。 不然以自己等人隋朝旧人的身份,如果引起了李二的猜忌,不但对萧皇后不好,也对杨政道不好,可没有想到今日…… 鱼念之不忍杨政道落泪,也顾不得什么,走上前关切道:“主公,怎么了?细细说来,怎么了?” 好在杨政道是一个诚实的孩子,他把他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鱼念之,鱼念之听完后,爱怜地抚了抚杨政道的小脑袋: “颜墨色做的是对的,你该听他的,你有着这世界上最高贵的血脉。 突厥人骂你就是骂我们所有人,原先我们寄人篱下不敢有丝毫的怨言,如今他们要完蛋了,我们的腰杆也要直起来。 以前我们被迫学习他们的规矩,如今你要学习咱们自己的规矩,懂吗!” 杨政道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常去中原走,也去过长安,我知道离间突厥部众,还有那晚制造混乱都是你们做的。 鱼大兄你告诉我,颜将军真如祖母说的那样,颜将军是一个家学渊源,他自己又是一个极其博学之人么?” 鱼念之认真地看着杨政道:“是的,等你回长安之后就会明白,他的才华压制整个长安万千学子不敢与之一较高下。” “那今日我该怎么做。” 鱼念之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就按颜将军所说,让辱骂你的突厥人给你道歉。” “他们一直很凶,如果他们不道歉呢?”杨政道眼神有些躲闪,他对突厥人的凶狠害怕到了骨子里面。 鱼念之狰狞地笑了笑:“现在由不得他们了!” “怎么做?” “不道歉,就打服他们!” 远处,颜白和尉迟宝琳看着壮硕的鱼念之,尉迟宝琳扣了扣下巴的胡须渣子: “这应该就是隋朝旧人吧,没想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们还有人追寻,实在想不明白,难道这就是士为知己者死?” 颜白看着杨政道进了突厥军营,笑了笑回道:“谁家还没有一个忠心的人啊!” “对了,派出去那么多人做什么?” 颜白笑了笑:“死的羊太多了,羊皮也多,肉也多,眼看着天气慢慢地暖和起来了,这些肉浪费了实在可惜。 所以我打算就是联络我大唐商贾,让他们来买这些肉,买这些皮子,互通有无,换成钱或是我们需要的东西。” “找当地县衙就可以了,为什么你还要招募咱们大唐百姓,还点名要会针线活儿的,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羊皮袄子啊!” “唉!”尉迟宝琳叹了口气:“咱们这是军营,都是男人,你把妇人招进来会出事儿的,军营不能有妇人这是大总管的规定。” “脑子。”颜白学着尉迟宝琳的样子叹了口气:“就不用让她们进军营,让她们带回家做?” 尉迟宝琳:“呃……” “闪开!”颜白一把推开尉迟宝琳,认真地看着街道:“那旗帜真是讨厌,刚好堵住了我听那些胡女在说什么,烦人……” 尉迟宝琳伸出脑袋一看,不远处突厥人住着的那块区域,几个美貌的胡女,正弯着腰用力地把刚剥皮的羊抬起来准备挂在那儿阴干。 俯身间,胸前的一抹雪白格外地耀眼,可惜看不全。 隐隐错错,朦朦胧胧。 尉迟宝琳点了点头:“将军你休息会儿,我走近些去听,回来我给你传达。” 此时一匹快马疾驰,正从远处疾驰而来,颜白和尉迟宝琳知道军报来了,赶紧去迎接。 定襄城终于收到了大总管发来的军报,尉迟宝琳颤抖地打开,随后一声开心的大吼声险些震破颜白的耳膜,颜白拿过来一看,只见军文上写着: 二月初八,大雾。 李靖派苏定方为先锋,率领二百名手持弓弩的骑兵为先锋,英国宫公李绩为主力大军紧随其后,入夜三更,苏定方率领百人袭营,时,有天狗坠其大军之中,颉利可汗大败。 颉利可汗与隋朝的义成公主仅带数十骑随从逃跑,余众都俯伏投降,随后大军赶到,突厥各部溃不成军,我军斩首万余,俘虏男女十万余,牲畜无数。 传令兵见颜白已经看到军报,抬起头:“将军,大总管有令,命将军立刻前往白道城!” 第87章 继续北上 颉利可汗又一次跑了,这次跑得更狼狈,之后百十个人跟着,他的部下,他的子民全部都被他舍弃了,只顾自己逃命。 作为一个王,他已经丧失了民心,突厥再也无力回天了。 颜白仿佛听到了远在长安李二的大笑声,渭水之盟,突厥人兵临城下的耻辱仿佛就在昨日,可一梦醒来攻守易形。 原本向突厥俯首的大唐反客为主,突厥人几十万的狼骑兵竟然无力反抗。 天地之道,贞观者也。 大唐这只巨兽已经张开了獠牙,周边无数的小国即将俯首称臣。 如今继续北上,颜白虽然不知道自己去做什么,但是这一次的心情比前两次可是轻松了不少,可能会有战争。 但一想到几乎所有都能叫出名字的名将都汇聚于此,颜白都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代国公李靖,鄂国公尉迟敬德,邹国公张公瑾,岷州都督高甑生,检校幽州都督卫孝节,卢国公程知节,任城郡王李道宗,灵州大都督驸马薛万彻,樊国公段志玄等...... 还有新秀苏定方。 除了陈国公侯君集任兵部尚书留守都城外,唐军主力以及军中的可战之名将几乎倾巢而出,更别提长安的那一群靠着造反出名的智囊团. 这些人率领的六路大军,举大唐全国之力,早都把颉利可汗算得死死的。 看着满世界的雪白,颜白也琢磨出了几分别样的色彩出来,新秀将领苏定方后面是不是也要加个新秀颜白吧。 好歹老子也冲阵了,也阵斩了,也跟着李靖突袭冲营了,怎么算也得有些功劳吧,想着想着颜白就有些流口水,摸了一把嘴唇,发出渗人的嘿嘿嘿的笑声。 “你能不能别笑啊,我昨儿夜里才到定襄,一口热水都没有喝,一大早又要跟你继续往北,我这要不是年轻,我的命可就没了!” 李晦趴在木板上喋喋不休,他和史仁基真的就是昨日夜里到了,他们一千人骑马拉着三千多斤的盐跑了七天,从灵州城跑到朔州城。 在朔州城简单地休息了一下之后就一口气冲到了定襄城。 李晦是真的受苦了,他以为颜白缺盐,所以当他收到颜白的信儿就点了人马往定襄来了,多日的骑马让他大胯两侧都磨烂了。 昨日颜白用酒精给他洗的时候,李晦哭得像个被人糟蹋的娘们一样,那吼叫声简直刺破耳膜。 史仁基本来也想抹的,但见到李晦叫得那么凄惨,打死也不让颜白上手,自己拎着一杯子酒精找了个没人的地儿自己去抹。 片刻之后颜白和李晦惊恐地看着房梁不断地落灰,隔壁屋子传来重物撞墙的砰砰声。 现在的李晦和史仁基趴在颜白做的雪橇上,由鱼念之骑着的马拉着两人一路往北,鱼念之心情很怪异,他没有想到颜白会这么地信任他。 颜白看着板着脸的史仁基,好奇道:“小鸡,这么好的日子,应该开心起来,你板着脸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史仁基看了看灰沉沉的天空然后瞪了颜白一眼。 李晦抓了一把雪撒了过去,笑道:“喂,今儿敢跟我们不说话,明儿就敢跟我们绝交,你小子坏透了!” 史仁基瞪着李晦道:“你这狗东西不是好人,明明舌头都被粘住了,还说真甜,他娘的,搞的老子心肝像猫抓的一样,也去舔了一下。 狗日的,你舔的时候就我一个人在,我舔的时候全营都在……” “哈哈哈哈!”颜白笑不活了,没想到这两人真的舔啊,身后的所有知道这个事儿的府兵不敢大声笑,他们低着头发出吭哧吭哧的笑声。 陈摩诘拿出自己的小弯刀,抽刀,看着刀身立刻就蒙上了一层水汽,不解地挠挠头,甜的? 被粘住? 颜白一看陈摩诘抽刀,就知道要完了,这小子就像那庄子里养的猫,爪子贱得狠,什么不能动,就非要动,看见什么都要去试试。 颜白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陈摩诘就伸舌头舔了上去,结果自然被粘住了。 看着满脸不解且惶恐的陈摩诘,李晦觉得心里那是真的畅快极了。 史仁基见此,冰山一样的脸融化了,露出了一副此子可教的恶心死样子。 颜白深吸一口气,恨铁不成钢道:“你好歹也去了东北那边,这你都不懂?” 陈摩诘着急得满脸通红:“大兄,有古怪,它吸住了我舌头,拔不掉,咋办?” “凉拌!” 颜白猛地一甩马鞭:“长个记性,吃点亏,别总以为天王老子最大。” “别生气啊,还没回答你为什么笑得那么淫荡呢?”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我笑了么?我笑了么?” 颜白摊摊手:“其实我没有笑,只不过我想到以后上朝,能和康苏密啊,执失思力这些突厥名将站在一列,我呢又是勋贵,你说我喷他们,御史是不是就只能干瞪眼?” 李晦无奈地转过脑袋:“你可真是无聊。” 在一望无际的雪原跑了三天,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千人,如今身后面可不止一千人,按照颜白的估计最少有二千人左右。 这些人都是牧民,妇孺老幼居多,这些都是颜白在路上捡的人。 本来开始的时候只捡马,那些因为战乱而走散了的马,在看到唐军的马在这里奔驰的时候它们就自动跟了上来。 它们也知道只有跟着人才能活下去,不然在这被白雪覆盖的荒原它们迟早会饿死。 慢慢,捡的人就多了。 不是颜白想捡这些人,而是看着这些孩子骑在马上乱无目的地游荡心生怜悯。 路上其余的牧民见唐军队伍里有孩子,他们不由得也放下了心,索性也跟着,然后慢慢地人就越来越多,不过这些人妇孺居多。 李晦来的时候还从灵州城拉来了一半火药,有火药在手颜白才不怕,如果没有这玩意,颜白早都把他们撵走了。 越是往北,路就越好走,先前的大军早都把雪地踩板实了,史仁基也不用辨别方向了,沿着他们走过的痕迹往前走就是了。 “都开春了,这鬼天气怎么还这么冷,真是受够了,唉,也不知道还要跑多久啊!” 李晦紧了紧衣领子,每隔一会儿他都会自言自语地嘟囔几句,一边畅想回长安的日子,一边埋怨这边的苦日子,一边想着还有多久才能到。 史仁基眯着眼,看着远处随口回道:“应该快到了,也不知道抓住颉利可汗了没有?已经过了三天,想必陛下也知道了大胜的消息,百官也知道了大胜的消息。 阿耶这次应该不板着脸了,真想去看看阿耶笑起来是什么样子。” 从国朝北征突厥之后,从朔州城到长安的驿站就不对来往官吏开放了,而是在每个驿站前都有三匹时刻都喂得饱饱的军马,还有时刻准备接力的红翎信使。 从二月以来,驿站前准备的马常换,可是准备的红翎信使却没有换过。 从朔州城报喜讯的红翎信使明明累的要死,明明知道每个驿站前的这些人都可以让自己解脱并舒服下来,可是他们却执拗地认为这事儿还是得自己亲力亲为的好。 毕竟,在长安朱雀大街骑马,然后一骑绝尘进宫城可是大荣耀,这能吹嘘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交给别人呢? 陈萦回到定襄的时候颜白已经离开了,一个早晨走的,一下午到了,两人如平行线般完美地错开。 陈萦在定襄简短的休息后就离开了,他离开的时候带走了萧皇后和杨政道,一百人府兵作为护卫。 百骑司的马胜成了护卫首领,负责保护萧皇后和杨政道的安全,他们这一群人在后面慢慢地走。 陈萦则全力地朝长安跑去,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向李二传达胜利的消息,和这些日子里突厥人发生的一切。 马车上萧皇后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没走到他的心里去!” “不稀罕!他就是一个屠夫,不是善良仁慈且博学的人。” 杨政道眼泪在眼眶里面打转,有些不服气道:“我的血脉珍贵无比,我端茶倒水已经做足了姿态,对我不闻不顾就算了,还非要我作出一个选择,我不认可他。” “闭嘴!” 萧皇后厉声呵斥:“这些年对你疏于管教,你现在全身都是自高自傲的刁蛮之气,好好的东西没学到,学到全是好面子,肤浅,以及蛮夷的无礼,知道为什么他不收你么,因为你没有一点骨气。 你说你血脉珍贵,一个突厥士兵就能对你呼来喝去,颜将军说得没错,你以为你代表的是你一个人么? 你代表的是那些跟随你的人,你的骨头都是软的,他们的骨头能硬得起来吗?丢人!” 杨政道大声道:“他就有骨气吗?” “大胆!” 萧皇后抬手就是一耳光,这一刻皇后威仪尽显,她盯着杨政道说道:“回长安之后我若不死,我会亲自恳求陛下找人教导你。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颜将军把佩刀都给予了你,你却连对辱你之人大声说话的本事都没有。 鱼念之都对你失望了,你还不知道吗?你知道他姓什么吗?他姓颜,你自以为傲的血脉在他家族里面屁都不是!” 杨政道见祖母生气,害怕地低下头,萧皇后见状心里不由得一软,轻声道:“我知道这些不怪你,是颉利可汗为了更好地控制你而故意为之。 可是孩子你已经大了,马上就及冠了,你也要明白什么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你以为颉利可汗是在对你好么? 好好想想我说的话,也好好想想颜将军为什么要你那么做,你现在下车跟着车走,好好的问问这些勇士,问问他们,看看他们你认为不善良仁慈且博学的颜将军在他们心中是什么样子!” 杨政道下车了,走了一会儿,他壮着胆子开始朝着看似面善的百骑司的马胜走了过去。 第88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在少府每次点卯的之时,和散衙之后,陈萦总是会听到颜白会长叹一声比狗还累。 陈萦不是很懂,他以为这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比如,苟利于利,不必法古..... 直到颜白说是狗,不是苟,陈萦心中疑惑更深。 为此陈萦蹲在长安看了很多狗,陈萦觉得这些狗除了喜欢爱乱叫之外,其余的时候三五成群的都过得很开心。 可在今日,看到长安的那一刻陈萦喘着粗气,用舌头舔着嘴唇的时候一下就豁然开朗了。 他终于明白颜白说的比狗还累是什么意思了,的确,连续跑了三天,寒风吹面,原本就糙的汉子变得就不像个人了。 “莽撞了,但总算扛住了。” 长安已经宵禁,陈萦不是红翎信使,所以城门不会为他而开。 告诉了自己的身份,城墙上下来一个小篮子,陈萦把身份令牌放上去,片刻之后上面就急冲冲地放下了一个大大的竹兜子。 陈萦打散盘发,紧了紧胸前的一个不起眼的木匣子,低头钻了进去。 百骑司的大头领是一个很吓人的身份,陈萦上了城墙之后所有的城卫全部低下了头 ,他们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原先玄武门守卫常何不起眼吧,玄武门事变的时候就是这个不起眼的杀了城守将领,打开的城门。 现在有个拿着和常何一样令牌的人,这些守卫哪敢多问一句。 陈萦拿过自己的身份令牌,月光下,一个大大的秦字反射着淡淡的月光。 塞到怀里,跌跌撞撞地跑下城墙,挑了一匹马就沿着最近的路朝着宫城冲去,令牌再度被查看,随后九道宫门全部打开。 进了宫城的陈萦突然就松懈下来,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剪刀内侍从黑暗里走了出来,在陈萦脑袋着地的那一刻拖住了他。 剪刀脱掉下人孝敬的新款大鹅羽绒服,把陈萦架到后背拔腿就跑,陈萦好歹也是两百多斤的人,可在剪刀眼里仿佛感觉不到他的体重一样。 背着他跑得贼快,一次能跨两个台阶,一口气就穿过了九道宫门。 忙碌了一天的李二正在考李泰和李恪,以《论语-八佾》为题。 问: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这一句话作何解,让三个儿子把自己的心得写出来。 李恪和李泰写得很快,他们两个人作答完毕之后李承乾还剩最后一点没写完。 等三个儿子都写完之后,李二先看李泰和李恪的,看完之后眉头紧锁,不是作答得不好,也不是作答得不对。 而是两人作答的解意一模一样,除了个别用词不一样之外,意思完全一样。 意思一样可以理解,毕竟学问殊途同归,可是在眼皮子底下两个人作答一样这就很让人费解了,难道他们做过这个? 看着父皇眉头紧锁的模样,李恪吓得要死,他生怕自己没回答好。 李泰则一点不害怕,父皇最疼爱他他是知道的,了不起被骂一顿,当儿子的哪有不被骂的,李泰看得很开,也想得很开。 正准备看李承乾作答如何,内侍突然悄悄地走了进来:“陛下,少府监左少府陈萦回来了!” “他一个人么?” “回陛下,是的!” 李二轻轻地吸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内侍抬了抬眼皮,看了看太子和两位亲王,细声道:“陛下左少府进宫之后就昏了过去,奴看他的狼狈模样估摸着是直接从北方跑回来的。 他又是一个人,心力交瘁之下到了长安,心神放松之下累昏了过去。” 李二闻言,沉思了片刻:“一个人跑这么远的路?那就是他带来的消息很重要了,如今正在打颉利可汗,也就是说突厥那边有大变故了!” 内侍听闻赶忙道:“陛下,要不使用些手段?” 李二闻言淡淡道:“已经跑了三天,就算用银针手段让他醒来也没有用了,好生的照顾他,我在这儿等着,等他自己醒来后再领他过来吧!” “喏!” 看着内侍离开,李二又看了看李承乾的回答,看着李承乾的回答,李二觉得太子的作答并没有李泰和李恪的准确。 想到国子学墙上的那句术业有专攻,李二没往心里去,转头对李恪说道: “宫里有些葡萄酒,明儿你俩去仙游庄子的时候拉几车吧,给几位先生尝尝,顺便也替父皇多去看看老爷子,尽尽孝心。” 李恪松了口气,和李泰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致谢。 李二看着李泰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笑问道:“青雀,你想说什么?” 李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父皇,我的那匹马年岁已经很大了,也跑不快了,孩儿想问您要匹马,您看成么?” 李二心情有些烦躁,他不知道突厥那边带来的是噩耗还是喜讯,闻言想都没想:“你自己去挑一个,给裴守约也挑一个,算是朕感谢裴德本在虎牢关对我的关怀。 夜色已晚,太子你们三个赶紧回去休息!” 今儿是太医署的何冠正当值,这几年他突然多了些白发,看着陈萦把药丸子咽下,何冠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见剪刀询问的眼神,何冠正知道何意,抚着长须道:“最多半炷香,他必然会醒来,这才盏茶的工夫,着什么急啊!” “哎呀,我这哪里是着急,是陛下说不能用虎狼之药!” 何冠正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这是孙神仙留下的药方,药材也是最好的,药性已经中和,吊命用的,要不是事情紧急我才不舍呢!” 此时陈萦已经睁开眼,使劲地眨了眨眼皮,摸了摸怀里依旧在的包裹,松了口气,看清不远处是太医署的何冠正,陈萦舔了舔嘴唇: “中和个屁,现在正烧心呢,还有啊,那么的药丸子还在嗓子眼卡着呢,你下次喂药的时候就不能再喂点水? 怪不得颜白总念叨你,下次大朝会说什么也得把你弄上去,你看他能骂死你不!” 何冠正最怕颜白,但不怕陈萦,闻言没好气的冷哼道:“你那是饿得!” 内侍闻言贴心地送来了水,还有一碗温热的肉粥,陈萦一饮而尽,拍了拍胸口,稍微整理下头发:“走吧,带我去见陛下!” 剪刀见陈萦脏兮兮的样子:“要不要洗一洗?我那会背你回来险些被你穿的羊皮子袄熏死了!” 陈萦抬起胳膊闻了闻:“我说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呢,原来是你背我回来的,真晦气,等我养好身子,再来找你算账去晦气!” 剪刀突然直起腰杆,双眼露出期待:“这些年你我打过不少场,今日你主动宣战倒是有些胆气,我正求之不得。 左少府定个日子吧,是拳脚,是刀枪棍棒,还是马战你早定,也别让奴等得着急啊!” “不急,等颜白回来我先安排你跟他打一场,完了之后咱们两个再分高下!” 剪刀闻言立刻就怂了一半,跟颜白打? 这家伙是个小心眼,要是不注意磕到了一下,说不定这家伙就朝你扔出一个黑管子,跟他打,打什么? 陈萦简单的收拾了下, 觉得一时半会不会再晕倒了,招招手,在剪刀的带领下,两人一前一后朝着李二所在的偏殿走去。 李二看到了陈萦,见他满脸沧桑,摆摆手,远处一内侍跑了过来轻轻放下一个垫子之后又蹑手蹑脚地离开: “坐吧,那边发生了什么你慢慢说!” 陈萦不说话,而是抬起头看着跪坐在李二身侧不远的剪刀。 剪刀恨得咬咬牙,这陈萦怎么还是这样,除了效忠陛下以外,其余的任何人他都不相信,甚至不相信自己这个跟着陛下出生入死的老人。 李二哑然,挥挥手:“剪刀留下,其余人全部去大殿外等候。” 陈萦见所有人都出去了,这才说道:“恭喜陛下,我军大胜,突厥各部除颉利几十人在逃窜之外,突厥各部全部归降,白道城一战,斩杀突厥数万,俘虏控弦之士三万余,牛羊马牲口无数,颉利已是丧家之犬。 奴可以大声地向陛下您说-我朝的心腹大患突厥灭国了!” 陈萦突然大声嚎哭:“陛下,我大唐猛士终于肃清万里,齐八方,奴带回了传国玉玺,也带回颉利愿意做我大唐附属之国的归降书,请陛下观之。 陈萦解下了绑在胸前的布包,解开一层又一层的麻布,再撕开最后一层的羊皮,陈萦跪倒在地,双手把玉玺高高地举过头顶,方圆四寸,上钮交五龙。 剪刀快跑过来,双手捧着玉玺呈现到李二身前。 李二看了一眼玉玺,接着就拿起来了颉利的归降书,他突然哈哈大笑,状如疯癫,压抑在心中多年的愤懑,今日全部散去。 剪刀哭成了泪人,陈萦也趴在那儿嚎啕大哭,别人不懂陛下这几年有多苦,他们作为贴心人怎么能不知道! 归降书李二没看,抬起手就把归降书搁在案前的烛火上,看着火苗升起,李二笑道: “颉利骂我是窃国贼,说我窃了我大兄的位子,说我窃了大隋的命,我苦苦等了三年,三年后朕终于等到上天给我的机会,今日,朕终于一雪前耻了。 就在我准备兵发突厥时,朝中大臣有人骂朕穷兵黩武,有人准备看着朕向他俯首?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等着看朕笑话。 他们不知道朕为了这么一天宵衣旰食,为了这一天三年来不敢有过丝毫的松懈,为了这一天厉兵秣马,为了这一天简衣缩食,为了这一天不断地委曲求全。 你们别忘了,朕,才是一国之君啊!” 李二抬起头笑了笑:“武德九年兵临城下,贞观一年挑唆李艺,挑唆长乐王,挑唆我的父皇,贞观二年跟着梁师都掠我边疆,杀我百姓,现在打不过了,想起来给来信了,想起来求饶了?” “哈哈哈!颉利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 李二拿起玉玺,看着镌刻的几个字,大声怒吼道:“晚了,渭水的耻辱我可是一天都不敢忘却啊! 传旨,告诉边关守将,今后,漠北之地是我大唐牧马之地,内外诸夷,凡敢称兵者,皆斩!” 玉玺重重地按在一封军报上,八个大字鲜红如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第89章 何为上 李二陷入了狂喜之中,这种狂喜是多年以来压抑情感的宣泄。 正如他自己所说,从登基以来他一直活在不被信任之中,一场大雨,一场大雪,一场干旱,甚至一场雷雨都能和他的君德扯上关系。 都能说他没有君德,那些士族甚至含沙射影地说他不配为帝王,明里的暗里的,除了原先跟着的旧人。 这满朝文武百官又有多少人不在左右的摇摆。 现在解脱了,李二觉得自己谁都可以不怕了,他现在恨不得把消息告诉住在太极宫的父亲,恨不得大声告诉他。 自己能够强爷胜祖,自己能够做好一个帝王,自己完成了他当年暗暗立下的夙愿。 大喜之后李二觉得有些饿了,想喝点酒,想吃点肉,但是一想到孙神仙的告诫,想了想准备换个。 开心的李二让剪刀端来了烈酒。 他很想吃大鹅,于是剪刀又让尚食局准备了烧鹅,待这些东西准备好,时间已经很晚了,李二走到大殿中,拉着陈萦和自己对饮,陈萦激动一边哭一边喝。 才喝了几口,长孙皇后牵着一个走路还有些不稳的幼童来到大殿中。 陈萦赶紧起身行礼:“奴拜见皇后娘娘,拜见九皇子殿下。” “来,稚奴父皇抱抱!” 稚奴炮弹一样扎到李二怀里,李二见慌忙起身的陈萦,笑道:“要我说你就该学学颜墨色,这家伙看见我吃什么都要伸着脑袋看看,要是殿里没有其他人他还会问一下味道如何。 坐坐,陪朕喝酒就是了,就别那么多礼了。 对了,打都摩支部你为主将,这么大功劳你都让了,白白让那小子占个大便宜,朕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来,给我讲讲,上战场他吓哭了没有?” 陈萦低着头坐在那儿,闻言笑了笑:“陛下,颜县伯没哭,很是武勇,打都摩支那一战血战不退,代国公都赞叹说咱们大唐战将后继有人了。” “定襄怎么打的?” 陈萦想了想说到:“袭击定襄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代国公会突然去打定襄,那时候奴和莒国公在定襄饮酒。 只听一声霹雳,奴就知道咱们唐军打来了,颉利就乱了,有人告诉他唐军就来了三千,颉利可汗不信,他说道:兵不倾国来,靖敢提孤军至此? 颉利见城中大火起就带着人从北门跑了。 可汗牙帐不在,突厥一下子就乱了,数万精兵在城中如无头苍蝇一样乱串,代国公和颜县伯率领的三千骁骑如进无人之境,杀得他们抱头鼠窜跪地求饶。” “玉玺你是怎么得到的?” 陈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比莒国公先到定襄,打听到了玉玺就在萧皇后那儿,奴就找到了萧皇后,从她那儿要来的!” “杀了多少?” 陈萦挠挠头:“七十三人吧!” 李二眨巴下大眼睛,很是感激陈萦的心意,给陈萦倒了半杯,说道:“不是朕小气,你这跑了一路不能多喝,这次立了这么大功想要什么官儿?” 陈萦摆摆手,惶恐道:“陛下,左少府的四品官已经到天了,这次就不求别的了,够了。” 喝了陛下倒的半杯酒,陈萦说什么也待不下去了,李二留都留不住。 陈萦弓着身子就从大殿跑了出去,来到殿外,陈萦才慢慢地放松下来,一想到刚才跟陛下一起吃饭,陛下还给自己倒了酒。 陈萦觉得这半年以来的辛苦不算什么。 见陈萦离开,长孙皇后把稚奴接过来搂在自己的怀里,笑道:“陛下的心情很好,是不是北边的事情有了好消息?” 李二用筷子给稚奴挑了一块肥嫩的鹅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后长吐了一口浊气: “颉利可汗完了,突厥完了,此后突厥就是我大唐的牧马之地,朕的将士做到了先辈们没做到的事情,皇后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 长孙拉着稚奴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曾经抱着自己说着他最大梦想的二郎,看着他如今已经实现了他当日的梦想,笑道:“臣妾恭贺陛下,此后,陛下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说罢,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 李二站起身牵着长孙的手笑道:“是啊,文治武功,我做到了一半,接下来我终于可以把拳头拽得紧紧的,我终于可以去朝着另一个梦去前行。 终有天我会证明,我做帝王不比他差,更不比他选择的人差,我的文治武功都是最好的,我的后后辈要以我为荣。” ------------ 二月中旬的朝会如期而至。 朝堂上李二看到了作为使臣的执失思力,执失思力的头埋得很低,这是他第二次作为使者进入这里,第一他可以把头扬得高高的,可以毫无惧色地看朝中所有人。 这一次他不敢抬头,他感觉所有人都在恶狠狠地打量着他,他怕一抬头就会引来众人的哄笑声,先前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卑微。 不过在昨日他先去见了太上皇李渊,执失思力见到的李渊已经和前几年的李渊不一样。 那时候的李渊意气风发,这时候的李渊却让执失思力觉得他已经变成了一棵腐朽的树木,颓败,慢慢地失去了生机。 喝了一肚子酒,正事却没有说分毫。 接着他又去了萧府,宋国公萧瑀接见了他,在李渊那儿无功而返之后,执失思力知道萧瑀是大儒,进门就开始哭诉突厥百姓的惨状,并传达了突厥愿意向大唐俯首称臣的悔改之意。 萧瑀得知这个消息觉得很开心,觉得自己等文人有了用武之地。 兵法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策,不通过你来我往的直接的拼杀,却能使敌人不战自降,顺心降服,在萧瑀这群文人看来是为大善,是为大仁。 所以在听完执失思力的哭诉之后,萧瑀的心已经动了。 朝堂上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知道突厥已经向大唐认输了,今日朝会所议论的定是打与不打的问题。 可是帝心难测,所以不知道陛下对待此事是何种看法。 萧瑀昨日已经有了腹稿,等执失思力哭诉完并递交国书之后,萧瑀说话了。 他先是说了韩信,接着说了齐桓公和管仲通过不战而屈人之兵,用狐皮打败了代国,然后又讲了孙膑应对楚汉之争的局面。 在尚书萧瑀铿锵激昂的举例对比声中,执失思力哭声像是伴奏一样全程跟随。 萧瑀终于说完,不少文人开始出声呼应,不是这些人不爱自己的国家,也不是这些人已经倒戈倾向了突厥。 而是这些文人都太过于理想,把问题想得简单化,他们认为突厥既然已经俯首,那就没有必要打下去了。 我们要显示我们泱泱大国的气度,我们不要做那赶尽杀绝之事,我要做上国,做君子国,做那上邦。 在所有朝臣附和声结束之后,李二心里不断地叹气。 他突然很想颜白,他很想知道颜白如果面对这样的场面会说些什么,看了一圈没有看到颜白,才突然想起来这家伙身在茫茫的雪原之中。 李二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颜中书侍郎,你觉得这仗打还是不打呢?” 颜师古没有想到陛下会问自己,把笔交给身后的谏议大夫褚遂良,颜师古看了一圈,回道: “回陛下,圣人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君臣卧薪尝胆三年有余,才有了今日,臣觉得颉利可汗厉兵秣马三年也能恢复昔日荣光,诸位觉得呢?” 颜师古的意思很简单,直白说,就是忍不了,要做就做绝。 萧瑀看着陛下微微颔首,心里气急,大怒道:“颜籀,你是圣人子孙,莫不知仁义二字如何写?” 颜师古拱拱手:“我不仅知道仁义二字如何写,我还知道所有将士最大的梦想是封狼居胥,我还知道异族最大的梦想是南下擒龙! 从先秦开始我们百姓就屡遭磨难,如今我们有了剜除恶疾的机会,你来跟我说仁义? 我们今日讲了仁义,等我们百年之后,敌强我弱,你希望看到我们的子孙跪倒在异族面前俯首称臣吗? 你希望看到我们的子孙成为两脚羊吗? 试问诸位,那时候,他们会给我们讲仁义吗?” 颜师古见众人不作声,轻轻一笑:“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大善,上善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如果你们觉得开不了这个口,如果觉得有失我泱泱大国气度,我颜家来背着恶名如何?” “抛去身份不谈,你我皆文人,本为一脉,你颜家背不起!” 颜师古摇摇头,傲然道:“我弟颜墨色文武双全,文傲视长安城,武有阵斩破城之功,你们若是赌不起,我颜家子孙此后不学文,学那马上将军,提兵上马,为国再战一回如何? 诸位以为如何?” 裴宣机站出身来:“为了后世子孙,我裴家愿为马前卒。” “滚蛋!”河间郡王李孝恭站出身来:“真当我李家无人乎?真当我不能再战乎?可别忘了,我儿李晦如今也在军中,真要提兵上马关你们何事?” 侯君集咧嘴站出身来:“回陛下,臣有话要说!” “讲!” 侯君集看着执失思力,狞笑道:“陛下,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依臣之见,斩草除根!” 执失思力哭声更大了,他匍匐地往前爬,捧着李二的脚,不断的诉说着,不断的恳求着。 第90章 两个公主 三月的草原有了微微的暖意,向阳的山脊上的白雪已经在慢慢地开化,露出黑黑的泥土地。 陈摩诘总是忍不住想去抓他那肿得亮晶晶的耳朵。 可是大兄说如果一直抓挠说不定以后这耳朵就没了,说不定毛伊罕就不喜欢他了,一念如此,陈摩诘照着自己脸就是两个耳光。 脸上火辣辣地疼,陈摩诘突然觉得耳朵不痒了。 正在挠手的李晦目瞪口呆:“还痒痒吗?” “不痒了!”陈摩诘伸出手:“校尉,要不要我给你也来一下?” 颜白以为自己被李靖召到白道城是有别的安排,谁知道到了这里颜白才发现,到了这里自己又干起了以前在泾阳所做的工作。 照顾伤患。 在泾阳的时候伤患最多的时候是二百多个,到了白道城,这里的伤患多得数不清。 好在这里的辅兵多,医师多,好在天气冷,酒精充足,颜白虽然每日忙得脚不沾地,但是伤患营这里的工作却是在有条不紊地推进。 每日都有人在睡梦中离去,也有人在睡梦中醒来。 虽然颜白已经见惯了生死,但每次走到伤患中颜白根本就不敢低头细看。 数不清有多少人没有穿鞋,也不知道他们没了鞋子,脚都冻坏了,都没有知觉了,还能义无反顾地迈开腿,跟着大军一起冲锋。 在伤患营的每一刻,颜白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自认为功劳不小,自认为自己是勇士,殊不知如果没有他们作为后盾,自己早都粉身碎骨,说不定正沤在那儿慢慢地变成这片土地的肥料。 他们才是勇士,自己只不过是一个窃功的小丑。 这些伤患里面属金河道府兵死伤最多,看到金河道的伤患颜白满心不解,明明不是冲锋军,怎么死得比冲锋军还惨。 薛万彻的那路大军死伤最少,李靖率领的中路大军中规中矩,李道宗和张宝相率领的大同军走失的最多。 但是他们大同军功劳最大,没有和突厥正面对战就俘虏颉利可汗,这不是泼天的功劳是什么。 颜白带来的二千人除了一个倒霉的家伙险些被马踢死了,其余的都活得挺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分得太开了。 一半在这边跟着自己救人,剩下的一半在另一边看别人运煤制盐分,别人都是策勋一转两转。自己这两千人估摸着策勋一转都够呛。 估计也就每人分点盐,拿回去卖点钱犒劳一下。 问了百事通李晦颜白才知道,金河道大军归柴绍管,他的妻子平阳公主李秀宁就是死于突厥人之手。 李秀宁颜白是知道的,万里长城的着名关隘娘子关,就是因为她所率领的娘子军曾经在此驻守而得名。 而且李恪说他还是目前所知唯一一个由大军为她举殡的奇女子,真正的生荣死哀。 “不对啊!不是听说伤于刘黑闼之手,重伤不治才离开的么?” 李晦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让你多读书你不听,说了你还不信,问题还贼多。 我给你说,武德五年六月刘黑闼引突厥兵入侵河北,太上皇让隐太子李建成讨伐刘黑闼,战争打到年底才将其击溃。 平阳公主的葬礼是在次年二月,虽说这个说法不准确,我们外人谁也不能断定公主就是死于突厥人之手,但你猜为什么谯国公这么恨突厥人? 为什么突厥人都跪地投降了他还不留活口?懂了么?” 颜白拱拱手,不由的把裴茹想成了平阳公主,摇了摇:“受教了,换做我,我要杀掉每一个突厥人!” 李晦看着远处,颇为羡慕道:“平阳公主和陛下关系最好,当初破长安的时候就是两人联手所为。 陛下登基后谯国公,主动镇守北方,阿耶说他在守护着平阳公主待过的地方,大兄说他找到了心灵的平静。” 颜白叹了一口气,不由得看向了远方。 李晦看了颜白一眼:“这些日子我们都在往南看,我看你却总是看向北方,是有心事吧!” 颜白点了点头:“裴老爷子让我去哈尔和林走一趟,我在想该怎么去,对了哈尔和林是什么意思?是一个地名,还是一个城市?” 李晦挠挠头,这时候站在身边的黑狗说道:“哈尔和林在突厥语中是黑山的大山,那里曾经是突厥的牙帐,是突厥的起兵的地方。 只不过随着突厥越来越大之后慢慢地就被遗弃了,他们的牙帐越来越往南。” 李晦补充道:“安义公主当初就是嫁到那儿,她离世后,隋文帝又让如今义成公主下嫁给启民可汗,好像也是那儿,去那儿干嘛,太远了!” 颜白紧紧地抓了抓手心的玉佩:“老爷子的临走时一直心心念那儿,一定让我去一趟那儿!” 李晦摆摆手:“要去你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回家,回家之后我就要完亲了,等有了孩子,阿耶的心思就不在我身上了,我就可以安心地钓鱼不被他说玩物丧志了!” “大兄,我和你去!” “我也去!” “还有我!” 颜白闻言咬着牙,恶狠狠道:“我迟早研制出一种毒药,你在哪里钓,我就往哪里扔!再不行我就抽水,我就不信了……” 这事儿别人可能做不出来,但李晦认为颜白做得出来,以李晦对颜白的理解,他十分确信地认为这家伙就是一个以结果为导向的人。 只要能解决问题,只要能让自己难受,手段就不是那么地重要了。 “去看颉利去不去?” 颜白摇摇头:“我想去看义成公主。” “哼!” 李晦冷哼一声,大声道:“一个没有妇德的毒妇有什么好看的,嫁了那么多的人,现在还有脸活着,真是丢人现眼,要看你去看,我去看颉利,我想听他讲草原的故事,我想看他大声地哭泣。” 颜白看着李晦离去,想说些什么,但什么都讲不出来。 的确,他说得没错。 自突厥可汗染干被隋文帝册封为启民可汗后,隋朝先是下嫁了安义公主,安义公主死去之后又下嫁了义成公主。 在突厥可汗中,能先后迎娶隋朝两位和亲公主的,只有启明可汗一人。 在启民可汗去世之后,他的三个儿子相继继位,按照突厥风俗义成公主,先后又嫁给了启明可汗的三个儿子,始毕可汗、处罗可汗、颉利可汗。 所以说,义成公主这一生一共嫁给四位突厥可汗,她嫁给的可汗比当年北周的千金公主还要多一位。 不过义成公主在突厥的日子和地位却没有北周的千金公主那么悲哀,义成公主靠着自己的手腕和本事,一直是突厥可汗的可贺敦,突厥内大大小小的事务她都能参加。 来的当天柴绍都想杀了她,因为她在突厥中的地位甚至比颉利可汗的地位还要高,只要她还活着,突厥人不缺可汗。 颉利可汗能当可汗也是因为她。 因为在处罗可汗死后,义成公主认为处罗可汗的儿子奥射设长得太丑,而且弱不禁风的样子她不喜欢。 所以,她就立处罗可汗的弟弟,而且把宇文化及人头当球踢的也是她,隋炀帝能在雁门关活着回去也是因为她。 因为大唐在隋朝的基础上立国,为了扶持草原里面的隋王杨政道复位立国,颉利可汗很听她的话,经常挥师入寇中原。 军中所有人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如此,就是因为她是汉人,没有教化蛮夷,却带着蛮夷来抢夺故地。 从大唐的礼法来说儿子娶母亲是罔顾人伦的,但是从突厥的风俗习惯来说她一点错都没有,错就错在她流着汉人的血。 选择了错的手段来恢复杨氏的荣光。 军营很大,毕竟这里可是堆积了数万的军马,不同的大总管管着不同的军马大营。 因为不同的大营在本次灭突厥中功劳有大有小,军功的大小有了明显的对比,所以隶属不同的大营的府兵之间难免有口舌之争。 再加上各地这群府兵来自不同的地方,风俗不一样,有时候你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就能让很多人勃然大怒。 这可真不是开玩笑,军营里面最怕有大傻子口无遮拦地‘开地图炮’说某地府兵没有卵子,不如某地府兵勇敢。 这要是查出来谁说的,一个扰乱军心的帽子扣下来,脑袋就在旗杆上。 这而要是没查出来且控制不当,那就是要命的问题,说不定在打仗的时候你一不小心就被队友的刀子打到了卵子。 现在大军打了胜仗,全军整个是处于亢奋的时候,为了防止军营中出现意外,李靖特意下令各路总管管好自己的将士。 如无要事,安静地待在营中不得走动,军司马来回巡视,违令者-斩! 史仁基现在就是军司马的一员,李晦现在是清点斩获的书记,陈摩诘他们几个变成了斥候,每日呆在土洞里面,顺着小孔看着远方。 可这个军令对颜白来说就如同虚设了,他顶着伤患营治理医师的身份,几座大营他可以随便地跑。 如果不是帅帐需要很麻烦地报名而入,颜白都想去看看帅帐里面有什么,布局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自己在后世见到的那样。 在得知颜白就是敢跟着大总管三千人冲定襄城的副将之后,所有府兵对颜白都很客气,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定是以一敌百的无敌猛将。 骑着马在整个大营转了一圈,颜白把马停在关押义成公主的营帐前。 第91章 在下李慧炬 长安城最近的喜讯很多,不好的消息也很多,很多人说半城笑,半城哭。 东西两市的胡子越来越多,他们见人总是说:诶,我的捧油~热乎的抓饭嘛..... 从北边的战报已经不是简单的几句话,也不是简单的捷报,而是更详细的信息了。 在和突厥人的大战中虽然俘虏数万突厥人,抓获了数百万的牛羊,金银财宝无数,但是上万大唐人也在这场大战中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笑的人是因为仗打完了,听说今后三十多年可能就不用打仗了,以后可以过安生的日子了,自己才十岁的儿子也就不用上战场了。 还有笑的人也是因为仗打完了,他们当家的立功了,班师之后就会有赏赐来。 哭的人是因为战报来了,他们家的那位永远留在那片土地了。 一罐子一罐子的骨灰运回长安,看热闹的长安人把朱雀两边围得水泄不通。 饶是邓王氏已经知道了自己当家的命运,以为自己不会大声地哭出来,但看到自己当家的骨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地放声大哭。 校尉文张杰死于白道城,被突厥人一箭穿胸之后掉下了马,他回到长安城没有骨灰,写着他名字的坛子里面只装着他的身份令牌,还有半罐子带血的泥土。 右威卫仓曹参军王海是一名优秀的斥候,找到的时候是在一处泥潭,脑袋上插着一根木棒子,就立在那儿,身体的其余部分找不到。 有人说是被狼叼走了,有的人说是被突厥人故意扔到了泥潭里面。 死的人很多,更多的还是那些连个完整名字都没有的府兵,只有什么王大猪,李二狗,冷大牛,曹屎蛋…… 开始的时候裴茹会有裴行俭和陈虎陪着站在一个角落静静的看着,她不知道下一刻她会不会听到颜白的名字。 后来她释然了,自此以后就回到庄子里面再也没去长安,每当无事的时候,她就会站在颜白的书楼里面。 静静地看着长安那儿,不断地低声祈祷。 在这一战颜白毫不意外是耀眼的,灵州阵斩之功,定襄破城之功,还有那什么流星坠落于敌军之中。 这是什么朝中没有人不清楚,更别提马儿的鞋子,酒精这些功勋加在一起了,其实这些早都有赏赐,但是却被保密了。 如今大白于天下,宫中立刻有小道消息说这一战颜白可能会封侯,消息是李承乾那儿传出来的,在平康坊喝多的陈萦无意间也说了。 少府如今正在做新的礼服,从二品开国县侯的礼服。 太子都说了,那十有八九是错不了。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 有了这个小道消息,颜家的客人就比以前多了很多,以前颜家是清贵,玩的再好对自己家也没有太多的帮助。 现在不同了,颜家是清贵家但手握实权,这不是一加一那么回事儿了,这如果处得好对自己的家族就有很多的帮助了。 颜白去战场,颜育德就辞官回仙游做学问,教书育人,当时笑颜家傻,朝堂上自家人多还不好么? 现在回想起来,颜家的每一步的安排都是有大智慧的,就算颜白这次回不来,那颜家下一代就会专门有人去培养和教导。 人家的眼光根本就不在朝堂上,也不在乎官多大,家族里能有多大的势力,而是想着如何继续走下去,颜育德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别人想的是如何谋取更大的权利,用权利的收益来反哺家族,颜家永远是重人轻物,想的是永远是下一代孩子的教导。 再看颜白,因为挖粪坑的事情让很多勋贵丢了脸面,在朝中官声不好,御史总是弹劾,说来说去无非就是那几句话,不会做官,手段酷烈,睚眦必报的性子。 但可没有听到御史说颜白贪钱,颜白好色,颜白好赌这样人品不行的话。 裴茹把这些看得很淡,委婉又含蓄地拒绝了很多来给颜家送礼的人,她说,老爷子说了,颜家过惯了清淡,怕招待不周,还请各家多多海涵。 老爷子都这么说,那基本上就颜家还是和以前一样,家里有就多吃点,没有就少吃点,千年都走过来了,这次就算颜白封侯了,日子还是跟以前那么过,这就很让人失望了。 他们发现颜家还是那个颜家。 并没有因为颜白在朝堂的崛起而选择一条新的路。 不过有的人并没有失望,颜白的路颜家已经有了决策,那颜昭言他们这一代的小辈是不是可以未雨绸缪一下? 好些个勋贵走的时候特意留下了自己家子嗣的生辰八字,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留下了。 这个如果搁在别的家是很无礼的,但是在颜家就没有这个说法了。 他们很早就知道,颜家娶女不分贵贱,只要是汉家女就可以,什么嫡出庶出颜家不在乎,唯一在乎的女子能不能吃苦持家。 重人轻物一直都是颜家恪守的。 在裴茹的视野,一辆豪华的马车由远及近,在桥头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李泰和李恪哥俩齐齐睁开眼睛 ,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一左一右的跳下了马车。 两人这几日累得够呛,功勋家的丧事他们得代替父皇去慰问以示重视,这几日两位亲王骑着马在长安跑了不知道多少来回。 已经是晌午了,颜家庄子到处都飘扬着烟火气,微微呛人的烟气中带着饭菜特有的香味,两人嗅了嗅鼻头,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彼此。 “你去哪家吃饭?”两人异口同声。 李恪想了想:“我去苏惠家吧,有点想他家做的鸡子面饼子了,他也说了很多次了,总不能让苏惠觉得我目中无人不是?” 李泰明显有些失望,其实他也想去苏惠家,因为他吃火锅邀请了苏惠很多次,苏惠也多次邀请李泰去他家做客: “好吧,今儿我就去张品诚家,估摸着今儿又是头芽菜,我得等一会儿去,不然他娘看到了我又特意的去煮肉。” 就在两人商量好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抬起头的瞬间就看到裴茹正在位于高处的颜府前静静地看着自己两人。 李恪率先举起手:“回回回,学生这就回,刚才坐马车坐久了揉下腿而已,没想着去别人家。” 李泰福至心灵,挥着胖胖的拳头捶着腰:“来了,来了,我们来了!” 见裴茹转身,两人气一泄,像霜打的茄子一样。 谁喜欢跟老师一起吃饭啊,况且这个老师还是个不爱笑的人。 颜育德往那儿一坐两人屁都不放一个,吃完饭还会问几个问题,那感觉饶是胆大的李泰坐椅子也只敢落半个屁股。 裴行俭更不用说了,颜育德一瞪眼他就不由自主的想跪下认错,哪儿错了不知道,但肯定是错了。 唯一不怕颜育德的估摸着也就只有颜微微了。 护卫见两个亲王去了颜家松了一口气,不是说他们不喜欢两位亲王去同窗家吃饭,也不是怕人家不欢迎。 而是,他们成为护卫时记住的第一句就是王的安全大于自身的性命,他们就怕万一吃坏了怎么办? 如果真的发生了,不仅自己等人没命了,这几个无辜且好心的庄户也会没命,那时候来的人可不会管谁无辜不无辜,只会管如何杀人,交令! 朱丁伸出脑袋,笑道:“这一次来怕是得待一段时间!” 护卫头领点了点头:“等到祭祖之后就好了,也就没那么忙了。”说着看了朱丁一眼:“走,去我那小院,陛下赏赐了些大宛的葡萄酒,走,喝几盅去?” 两位亲王在这儿也有院子,不过亲王是一人一个院子。 他们护卫呢,作为守卫,则是分别住在两个独立的大院子里,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饭分开吃,酒也是分开喝,就连睡觉也是一半睡觉,一半值守。 朱丁舔了舔嘴唇:“那感情好,你们先去,我给老薛说一声,稍后就来。” ------------ “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颜白见到了义成公主,见到义成公主的那一刻颜白心神剧震,他不可思议地往后退,他想快速地逃避这个大帐,他后悔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就不该来见义成公主。 义成公主也盯着这位不用禀告就能进入她关押之地的年轻将军,见这位将军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义成公主打量了很久,也苦苦思索着她明明没有见过这位唐朝的将军。 明明自己不认识这位将军,可这位将军却好像认识他一样。 就在颜白快要离开的那一刻,义成公主仿佛想到了什么,她抬起头笑道:“你是颜墨色是吧!” 颜白此刻心神一转,停住脚步,笑道:“公主怕是认错了,小将李慧炬是也!” 第92章 这个故事不好听 “你来做什么?” 颜白摸了摸鼻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义成公主笑了笑,指了指囚笼前的一捆干草:“可以坐下好好看,今儿不看明日就是一堆枯骨了。” 颜白想了想决定还是坐下,但是坐下后眼神却是看着自己的脚尖,仿佛此刻他和义成公主调了个位置。 他成了关在笼子里的人,而义成公主则是高傲的胜利者。 “你也是来看我这个罔顾人伦,没有道德的贱妇么?”义成公主笑盈盈地看着颜白,嘴里说着世人对她的评价。 她轻松地语气近似调侃,仿佛在说着一件很久远的故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吧!”颜白叹气头看了义成公主一眼:“但是我没有觉得你罔顾人伦,我只觉得是你没有选择罢了!” 义成公主看了颜白一眼,笑了笑:“你的说法倒是很别致,细细一想也是那么回事儿,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没有选择呢?” “我猜的!” 义成公主捂嘴轻笑,手腕上的铁锁哗哗作响,他看着颜白,认真道:“你不是李慧炬对吧,你其实就是颜墨色对吗,大唐的宜寿县伯?” “不是!” 义成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从进来开始到现在,你看了我两眼,可是看着我脖子上的挂饰却好多眼,想必你是眼熟着呢,我猜,你就是裴宏大选的那个人吧!” 颜白抬起头,开始正视义成公主,认真道:“你是裴茹什么人?” “裴茹?你的小娘子?”义成公主突然想到了什么,捂嘴轻笑道:“哦,我明白了,但是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不是说你是李慧炬么?” 颜白承认,四十多岁的义成公主还是很美的,捂嘴轻笑的俏皮模样一点都不做作,怪不得能得这么多可汗喜欢。 谈笑间的那一抹风情很是令人心动,尤其在这铁笼子里,这一抹风情更是带着一股豪气,颜白笑了笑,但这次没有挪开眼睛。 这些颜白看的很清楚,的确,是和裴茹有些像,但是细细看来又不是很像,裴茹气质很温婉,看着很舒服。 但义成公主的气场很强大,顾盼间颜白总是忍不住低头,怎么说呢,她的气质和长孙皇后身上的那股子气质很像。 看着,看着,颜白心里莫名的有股怒气,他很想去看看颉利长得什么样子,直白的说颜白心里不舒服了。 看看那个颉利可跑跑,是不是也有李二那么强大的气势。 颜白是行动派,也是急性子,一念至此,他就站起了身,认真的看了义成公主一眼之后转身就准备离去。 义成公主见颜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有些不明白,但是她的心也在颜白转身的这一刻乱了,他不由的出声道: “过来,我已经没有时间了,等我把话说完!” 颜白咬了咬牙,又坐在那一捆枯草上。 “玉佩给我看看!” 颜白从身上的取下玉佩,义成公主接过去之后也取下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这时候颜白才发现,原来两个玉佩可以拼接到一起。 看样子竟然像一个-玉珪。 义成公主揪着挂绳,看着玉珪在眼前慢慢的旋转,她的眼神渐渐的温柔起来,她轻轻的念叨着:“聘人以理,问事以璧,招人以瑗,绝人以玦,饭绝以环……” 听着义成公主歌谣般地讲述,颜白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和裴茹这么像了。 常言说:“皇帝还有几门穷亲戚。”,作为隋朝皇帝宗室的杨谐就是换地的‘穷亲戚’,而且还是那种好说话,好欺负的亲戚。 义成公主的父亲杨谐,就是皇帝的这个“亲戚”! 朝廷上下都知道和亲不是一门好婚事,有权有势的谁愿意把女儿送进那个火坑里,更何况还是一个须发皆白行如枯木的突厥可汗。 义成公主看着颜白轻声道:“我成可汗的可敦之后我就明白,我这一生怕是再也见不到大兴城上元夜那璀璨灯火,也见不到上巳节灞桥边的依依垂柳了。 可是我知道我得活下去,我得好好的活下去,我要让所有人都后悔把我送到这里来,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老实人不好欺负。” 颜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义成公主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过往中,咬牙切齿的说完上一句,突然又笑颜如花道:“来这里是长孙晟送的我,裴宏大作为副使供长孙晟差遣,而那个人作为护卫统领护我周全。” 一个他让颜白竖起了耳朵,他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没有名字,为什么公主说到这个他的时候会满脸幸福的笑意。 “你知道吗?在没来之前我其实已经定亲了,因为我的阿耶实在有些软弱,所当皇帝决定和亲的时候他没敢说一句话。” “你说的那个他是谁?”颜白见公主在苦笑,忍不住问道。 “我的大郎啊,他就是跟我定亲的那个人!”义成公主看了看颜白:“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也想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诉你,裴茹就是我的女儿!” 虽然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可当颜白知道这个答案的时候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颜白看着义成公主:“不可能,不可能,年龄都对不上,怎么可能,你骗我,你在骗我!” “哼!”义成公主冷哼一声:“裴宏大是不是让你去哈尔和林,知道为什么他会让你去这个地方么?因为这是我告诉他的,他走时不想瞒着你,所以才告诉了你。 至于你说的,年龄对不上?你不是以为我就她一个孩子吧,,哈哈哈,加上她,我已经有七八个孩子了。 义成公主歪着头看着颜白:“其实你心里有了答案,只不过你不愿意相信罢了!”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也不用讲了,我不想听这个故事了,我觉得你讲的一点都不好,我准备走了,我要去忙了!” 颜白准备离开,义成公主的话他是一点都不信,他觉得她就是在骗自己。 义成公主把玉珪塞到颜白手里,继续说道: “好好照顾她,她就是我和他的孩子,至于他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死了。 现在你看到我只不过就是一个突厥老妇而已,不必挂怀,也不必对我称呼什么,这样就挺好,谁还没有一点美好的过往呢!” 颜白闻言笑道:“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她就是裴茹,你就是义成公主,唯一的关系就是有点像而已。” 义成公主点了点:“对,本来就是这样,来把玉珪给我,让我给你挂上,就算你送了老妇一程,这样走的时候也就没有那么多执念了!” 颜白麻木的站起身,看着义成公主把玉珪挂在自己身上,义成公主仿佛完成了一件伟大的作品,她美美的笑了笑: “如果你在胖点就更好看了,不过倒也很好,我觉得很不错。” 见颜白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义成公主突然说道:“颜墨色,老妇在求你一件事儿!” 颜白脚步一顿:“说!” 义成公主轻声道:“李靖让我选择自己死法,我现在已经想好了,我曾经用五石散害了一个人,我想在走的时候也尝一下是什么味道。” “我去找,但找不到就算了!” “好,玉佩一定留好,这是我给我未来的女婿留的,它代表的力量超乎你的想象,如果你在长安过的不如意了,拿着去找鱼俱罗的儿子,跟他去哈尔和林,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颜白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听。” 义成公主捋了捋长发:“因为这是真的,所以不好听。” 第93章 准备回家 五石散又叫寒食散,世间流传的配方有很多,但是药效却是很酷烈,服后使人全身发热,并会产生强烈的幻觉。 翘嘴说,孙神仙不止一次地告诫所有的弟子: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久留也 义成公主吃了大量的寒食散,在服用之后原本因为寒冷而发抖的身子也不再颤抖。 她站起身来笑着看着众人,挥舞着手臂开始翩翩起舞,嘴里低喃着久远的歌谣,她仿佛不知道疲倦,一直在那儿跳着,跳着,直到瘫软在地。 直到再也没有了声息。 百骑司的人走上前,试了试鼻息,随后朝着李靖点了点头。 李靖翻身上马转身离开,一群骑兵跟着她离开,李靖在很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很大的坑,那儿就是义成公主最后的栖身地。 埋进去之后,万马齐踏,突厥死后享受的最高的礼节。 鱼念之看着义成公主离去,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颜白,他慢慢地走到远方,在一个没有人的角落唱起了歌谣。 颜白听不懂,但却感受到了鱼念之的缅怀和送别,唱到了最后,颜白又听出了解脱之意,颜白不懂,却见鱼念之笑的很开心。 李晦递给了颜白半壶酒,这一次颜白没有拒绝,拔掉塞子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把所有的酒全部撒在面前的土地上。 “哎呀,你这浪费的啊,不喝给我啊,你倒掉做什么?我……” 李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颜白在看着他,他见颜白的眼神有些不善,知道颜白今儿心里很不好受,他起身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叹了口气: “小鸡,小鸡,把你的酒拿来,小白这儿有些不够!” 史仁基从远处朝着颜白这边跑来,一边跑一边喊:“军令来了,军令来了,大总管说了,这几日咱们就可以班师回朝了,这羊皮袄子我是真的穿够了。 还喝个屁的酒,快来收拾东西,有多少回长安喝不了。” 颜白站起了身,轻声道:“这日子我也是待够了,收拾收拾回家吧!” 李晦点点头,急不可耐道:“你在这儿慢慢吹风吧,我是一刻都呆不住了,我去收拾下我的东西,再去找几个靠谱的府兵。 家里的老人太多了,我问问他们愿不愿意去我家混日子!你也去找一下,这可是很难得的事情,找几个好手看家护院比在长安牙人找的靠谱多了,忠心多了。” 李晦飞也似的跑开了,看的出来他真的想回家。 看了一眼有些迷茫的鱼念之,颜白又问道:“我在定襄把你的身份洗白了,从此后你就是我大唐朔州城百姓,你们如果愿意回中原,随时可以去,去了记得到仙游县找我,我养你!” “你养我?” 鱼念之笑了笑:“我可是听说知道你们颜家可穷了,我的饭量你也见过,一顿得吃好几斤,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很多人,那些匠人拖家带口的,你确定你养得起?” 颜白想了想,笑道:“只要不超过四百户应该没有问题,我那地多,你们总不能混吃等死不是?” 鱼念之笑了笑:“我去问问他们的意思。” “那你呢?” 鱼念之转过头:“我去收拾一下。” 颜白觉得这是今儿最美好的事情。 大军班师回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就跟搬家一样,决定搬家的时候东西不多,可是搬家的时候你却突然发现。 额滴神啊,怎么东西这么多。 颜白是个置家的,清理战获的时候,别人是只搜刮尸体上的金银挂饰,剩下的不要,堆起来一把火烧了就是了。 颜白可是不一样,他负责的统领的府兵不但收金银玉器收拾,敌人身上的羊皮袄子,还能穿的鞋子,等等能用的一切他都让人收拾了起来。 在定襄那儿颜白还有上万斤的羊肉,还有无数的羊皮,除了羊肉是大军所有的,但是那些羊皮可是实实在在属于颜白自己。 不光这,还有哪些书籍,字画都是颜白的,百骑司说没用,大手一挥全部给了颜白,这泼天的富贵,颜白就只能厚颜要了下来。 别人一万人的大军战获才是一百多车,这一百多车都是硬货,全是金银玉器,这些硬货。 颜白,陈林加上陈摩诘黑狗他们几个,十个人不到应是搞了十多车,最让李靖无法理解的是,颜白连石头都捡了一车。 石头上面还搁着两只洁白的小羊羔。 “你捡这些落星石我能理解,虽然得不偿失,拉回长安就能锻造出很不错的兵器;但是你挑这两只小羊做什么。 长安的羊肉虽然不便宜,但长安也有羊,也没有贵到需要你把羊拉回去养着吧!” 颜白见是李靖来了,赶紧回道:“这两只羊是我特意挑的,大总管你看看这羊怎么样,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眼睛还大,看起来萌萌的是不是很可爱,你说送给小孩子当作礼物是不是特别招人喜欢。” “义成公主和你有关系吧!” 颜白知道李靖来肯定就是为了这个事儿,义成公主和裴茹长得那么像,他又是见过裴茹的,他要是不好奇颜白打死都不信。 “我是好人,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头一次来草原,我开始见的时候也好奇呢。 不过小子也听闻这世间没有血缘关系长得像的人也不少,小子就是好奇,好奇之后也就没有什么了,就跟看热闹一样。” “我信,但是你觉得军司马会信?你觉得百骑司会信?小子,说实话我见你很顺眼,如果你相信我就跟我说一说,事关义成公主,我猜有问题也是在她那儿,她肯定不会跟你说说实话,说来,老夫给你分析分析。” 颜白觉得没有什么,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李靖听完之后叹了口气,看样子李靖也是知道的,颜白以为李靖要说义成公主喜欢的那个护卫头领是谁。 结果等了半天李靖什么都没有说,而是摇着脑袋要走了。 这人..... 颜白一见如此有些不乐意了,八卦你听了,听完了就走是什么意思,颜白快走几步,站在李靖身前,笑道: “大总管,分析分析?” 李靖哈哈一笑:“就知道你小子非要问到底,如此我就讲一讲,但是你要明白,我给你讲我也不会说那个护卫是谁. 你只需要知道裴茹就是裴老爷子的孙女就行,义成公主和她也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他没有亲口说过,所以我讲的也不一定当得真。 既然你小子要问,那我句跟你讲个故事。 说来就很早了,那时候北周大义公主和随从私通,裴老爷子请求出使突厥游说都蓝可汗,大义公主因为此事儿而死。 因为这个事儿,裴老爷子声名鹊起,在西域很有威名,文帝和隋炀帝都觉得经略西域这一块还是得看裴老爷子。 自此,裴老爷子就很少回中原,我听说啊……” 李靖看了颜白一眼:“我仅仅也是听说,在西域的那些年裴老爷子其实留下了一子,这一子就是裴茹的生父,生母不知道是谁。 也就在裴茹出生的那一年,处罗可汗和义成公主不知道为何闹得很不愉快,义成公主身边的人全部被杀,而且据说裴老爷子的那一子也是死在那场动乱中。” “之后的事情也就不用说了,没过两年处罗可汗死了,听人讲就是吃五石散吃多了热死的,自那以后突厥人这里就是义成公主说的算了。 当然啊,我还是那句话,这些我也仅仅是听说,我也是饱读圣贤书的,君子慎言,你就当个故事听,回去别乱说。 我不想大年会的时候被老爷子说我读了一辈子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靖在说完这些之后就离开了,就如他说,这些都是他听说的,但是颜白明白,事实怕就是这样。 李靖为什么这么说,就是不想在这事儿被人诟病,毕竟事关裴颜两家。 颜白总会觉得事情没有李靖说的这么轻描淡写,涉及到十多年前的事情,裴老爷子也没说过,想的头疼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所以,颜白把李靖的话记在心里,准备回去问问大兄,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虽然都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只要他知道的事儿,他一看就能讲出来。 第94章 洒脱的离开 天气暖和了路就不好走了,一踩一个坑,踩下去滋滋冒水。 不光如此,还得时刻注意“吃人的草地”,现在每日的温度都在往上涨,那些泥潭化冻了,一个不注意就把人陷进去了,好在人多,陷进去了立刻有人拉你。 要是一个人走草原,运气不好,陷进去也就没了。 再加上还拉一部分的伤员,还有好几车的骨灰罐子,为了不让这些兄弟的回家路还这么的波折,颜白特意下令让队伍走得慢一些。 这条回家路走得又慢又揪心。 颜白最先走的,虽然他带出来的兵有一半在聚宝盆,按道理他回家只需要管好自己带出来的人就行。 可是因为柴绍不走,他手底下的一半府兵要跟着颜白回,所以现在的回家路颜白整整带领着七千多人。 这还不算聚宝盆那儿的一千人马。 几个行军道的总管还没走,代表陛下慰问诸军的御史台也来到了定襄。 群龙无首的草原是属于他们的饕餮盛宴,文官代表以唐俭为首,武将勋贵自然聚拢成团,他们在地图上指手画脚,划分着水草肥美之地作为自己家的马场。 其实这是应有之义,如果没有这群勋贵把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划分掉,仅仅凭着朝廷自己去治理,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所以,这么做也是李二同意的,给你一块地你去治理。 一来免去了朝廷的支出,二来也让有功之人不寒心,三来,又能巩固朝廷的统治,还收拢了人心,朝廷只需要紧紧握住军政大权就握住了所有人。 颜白的离去让唐俭,房玄龄很开心。 他们不怕李靖,因为在他们眼里,李靖不顾唐俭生死就贸然出兵已经落得个被功名利禄蒙蔽心思的势利之人。 但是他们怕颜白,因为颜白此次对于整个北征突厥的功劳是显而易见的,马蹄铁,酒精,火药,加破定襄王城之功。 颜白不贪财,也没有把柄在他们手里,这次慰问全军,魏征没来,萧瑀没来,这两个最能吵架的没来。 论吵架耍嘴皮子,房玄龄和唐俭加起来都说不过颜白。 这家伙没有底线,属于见人下菜碟,武官骂他他就站在文官里面当文官,文官弹劾他,他就站在武官里面当武官。 朝堂乱不乱,全看有没有人骂颜白了,如果没有,那就能准时准点地完成朝会;如果有,那就完蛋了,朝会得往后延了。 最气人的是陛下也不说话,有时候听着听着还笑了,因为颜白骂人不带脏字,把文字的博大精深玩到了极致。 现在一句对对对,成了武将吵架的必胜法宝,侯君集就用这三个字把长孙顺德气得险些在朝堂上没缓过来,把魏征怼得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现在,颜白已经半年不在朝堂,但是朝堂却多了很多颜白。 现在已经很多人在偷偷地骂封德彝,因为是他把颜白这个恶魔放到了朝堂。 所以,来之前文官集体已经默认了,如果在划分草场和颜白有了利益上的纠葛,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准备避让。 为了一块地,得罪了这个疯子,每月上朝被指着阴阳怪气地说实在划不来。 而且颜家还有一个大宗师活着,虽然都知道颜家主修汉史,鬼知道他家以后会不会修唐史,鬼知道颜白以后会不会也写啊。 但,千算万算没算出来,颜白竟然在得知可以离开的军令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不是惯用的以退为进,而是真的走了。 颜白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后上凌烟阁的大臣没有一个好相与的,对百姓对长辈对孩子他们以礼待人。 但一旦涉及利益之争,那就是猛虎出山,每个人都在努力地扩大自己的地盘,争取着权利,寸步不让。 李靖虽然坐在最上,看着围着地图转的众人,他显得很是落寞。 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颜白,他更是忍不住转过脑袋轻轻地叹了口气,李靖忍不住偷偷地想,如果把这群人的官服脱掉,把他们放到东市。 百姓会信他们是自己抬起头都看不到的衮衮诸公么? “你真的就舍得?”李晦忍不住地问道: “这儿挑一块地,再从那群俘虏里面挑些人,找个人来管理它们,别的不说,以后每年不用去东市买羊肉了吧,也不用看着那几十万钱的好马叹气了吧,你竟然走了,真的让我不理解!” 颜白扭头看着李晦:“你也有资格挑,为什么你也走了呢?” “唉!” 李晦又开始倒苦水:“我阿耶就去打了个扬州城,就这都有人说我阿耶准备造反,我要是在这儿再搞了一块草场,是不是就要自立为王了? 算了吧,家里不缺有生意铺子,也不缺这点东西,也不缺钱,犯不着和他们搅在一起。” 说了半天李晦才反应过来自己问的是颜白啊,怎么自己还说上了:“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不要呢?” “我倒是想要啊!” 颜白摊摊手:“每年都有马送来谁不喜欢,就算不卖,我拿去送人,那也是响当当的人情,但奈何走时老爷子就交代了,戒贪。 我这要是要了,回家指不定跪到什么时候呢,想想也就算了,少操那份心。” “不知道史仁基选好了没,他不在队伍里倒总觉得不习惯。” 颜白笑了笑:“他应该是选好的,毕竟是陛下都发话了!” 鱼念之看着两人斗嘴笑了笑没说话,他默默地在心里盘算了下,他觉得有些数不过来,摇了摇头,喝了一口酒,拍了拍脑袋: “颜念鱼,这起的名字是真的难听啊!” 陈摩诘听到了鱼念之的小声嘟囔:“是啊,鲶鱼,嘿嘿……哦,疼疼…好听,好听!” 见鱼念之的手从自己腰间皮肉拿开,陈摩诘往后退几步,摆开架势: “贼你妈,早都看你不顺眼了,偷袭算什么本事,有种你下来跟我正儿八经的斗一场,,看看我不把你身上扎七八六十八个窟窿!” 陈摩诘不知道鱼念之是谁,就知道这家伙原本就是定襄城内给突厥人放马,在定襄城有一间铁铺子,不知道怎么了就和大兄走得很近了,看样子还颇受尊重。 陈摩诘觉得这家伙就是个骗子。 他把自己大兄给骗了的大骗子。 鱼念之非常赞许陈摩诘的勇气,腿一抬就跳下马车,指了指陈摩诘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他们几个: “别耽误时间了,你们一起上?” 李晦一见这个场面立刻兴致勃勃起来,掏出一块血红的玉石,大声道:“陈摩诘,你要是赢了,不光这石头是你的,回长安后我还给你搞个清闲且不用做事儿的官身,你们几个也是一样,市署那边还有好几个清闲的位置呢!” 摩诘黑狗,跟弟,长脸盘,小圆脸他们几个听李晦这么一说,顿时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他们早都有了户籍。 他们可是比任何人都爱大唐,在这里属于你的就是你的,不会担心有一天有人把你打一顿,然后说你的东西是他的。 而且有颜白给他们撑着,出去还颇受人喜欢,去东市一趟,好多人都和善地跟自己打招呼,这都很了不得了。 那要是当个官岂不是更了不得? 颜白则苦笑地摇摇头,自己要是告诉鱼念之是谁,估计他就不会这么兴冲冲地去赌了,可是这些话说不了,而且人家都主动改名字了,可以说死无对证了。 念头还没落下去陈摩诘他们就冲过去了。 他们几个习惯了一起,在跟室韦人一起挖人参的那几个月,他们早都明白,要想活得好,就得记住以多欺少。 打架根本不会选择单打独斗,能一起上,就不会单独上,结果才是目的,过程是什么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虽然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但是多年的苦日子早都在他们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这辈子要当欺负别人的人,不能当被人欺负的人。 他们明白的道理是没错,可是这世间总有些高人是需要仰望的。 鱼念之就能称得上高人。 鱼念之在草原生活这么多年,不光要在突厥人中活下去,还要在这恶劣的天气中活下去,他骨子里的坚韧和强大的身体已经被这里的人和环境锻炼得极为强大。 当五个人一起上的时候,在他面前根本就讨不了好。 他知道打哪儿最疼,轻轻地一拳就能让长脸盘捂着被打的地方倒抽凉气直不起身来,轻轻一脚就能让跟弟痛彻心扉。 而且鱼念之的腿法了得,五个人其上都近不了他身,场面一边倒,人多的一方根本就没有丁点胜算的希望。 最后就剩下一个陈摩诘,他被鱼念之粗糙的大手捏住了脖子,陈摩诘大喊:“认输,我认输了!” 鱼念之轻轻一笑,右手稍微一使劲儿,陈摩诘的脸刚好扣在一坨还冒着热气的牦牛粪上。 见此情景所有人哈哈大笑,笑声的传染力很强,那些不明所以的人也跟着笑,数千人一起笑,笑声惊天动地。 陈摩诘讪讪地擦着脸,一直呸呸呸地吐个不停,他觉得这家伙只有大肥可以跟他一决高下,回去之后他要找大肥帮他报仇。 第95章 事是这么回事儿 颜白喜欢陈摩诘不假。 但是对于这孩子颜白觉得吃点亏也是很好的,免得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免得回到长安之后突然有天就人头不保了。 毕竟在那儿国法大于一切,尤其在李二准备励精图治的强力手腕下,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找不愉快。 李晦终于把气喘平了,轻声道: “回到长安之后你怎么打算?先前我收到了我阿耶的信了,他听陛下的意思是让我做通舍人,是一个很清贵的官职,估摸着要跟着太子一起,他问我还愿不愿意做东市的市令,你说我去不去?” 颜白摊摊手:“问你自己,你问我白问了!” 李晦想了一下,又问道:“你呢?你献给国朝的东西让几个大总管赞叹不已,定襄之功又在身上,功劳这么大,陛下肯定会给你一个好的官职。 我觉得,御史台倒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如果不是御史台,三省下的官位也不错,那些官职都很清贵且极有前途,最难得的是还很清闲!” 颜白想了想:“说实话我哪儿都不愿意去,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是清贵且极有前途,往那儿一坐就是一天。 但却没有在万年县自由,而且那些大佬我都跟他们吵过,我要是去了那儿,他们多少得让我穿几天小鞋。 相比而言还是喜欢万年县,自由一些,想做什么都可以,还能偷得半日闲,那里我最大,也没有人敢去举报我。 其他的就算了,除非我去当主官。 如果这次回去陛下让我去的这两地方我就辞官了,我准备好好地做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了,不瞒你说,这才是我此生最大的梦想和追求。” 李晦笑了笑:“你确定说的是实话?” “咋了,不相信?” 李晦摇摇头:“不信,你都是一个小心眼的人,你要是不做官了,你先前得罪的那些人会让你有好日子过?时不时地恶心你一下你能受得了?” 颜白看着远处,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去接我家老爷子的笔杆子了,做个秉笔直书的记史人。” 想了想东市边上的告示,想了想颜白写东西都用的是贩夫走卒都能看得懂的大白话,李晦忍不住打个哆嗦: “还是求你当官吧,我可不想让我的后辈子孙知道我其实就是一个钓鱼佬,也不想让后辈子孙知道,都二十多的人了还时不时地挨嘴巴子。” 颜白扭头笑了笑:“别试探我了,怪恶心的,不就一个草场么,我还真不在乎,也不怕告诉你,草场虽好,但小爷还真的看不上,一入秋就冻得要死,要么就是一刮就好像永远都停下来的风,我才不喜欢。” “那你喜欢哪儿,都是战场上过命交情的兄弟,透露点风声,让我也琢磨琢磨。” 颜白眨眨眼:“长江以南!” 长江以南,其实准确的说叫岭南,也叫百越之地。 先前的时候颜白以为岭南是最南边,特意查了之后才明白,它是指大唐南方的五岭之南的地区,很大的一块地方。 相当于后世的广东、广西全境,以及湖南、江西等省的部分地区。 颜白觉得虽然广东广西那儿还没开发,也用不到去,但是湖南江西这些地方总没有问题吧,气候宜人,水流丰富。 至于什么烟瘴之地,在颜白看来去了就放火烧山,反正也没有人,更不怕烧到人,什么飞虫毒蛇野兽全部给你干掉。 反正也不用害怕牢底坐穿。 “烟瘴之地?” 李晦震惊了:“那鬼地方大树参天,蚊虫多得能吃人,人去了拉肚子都能拉脱相,听说那儿的僚人过的都是茹毛饮血的日子,多少犯官去了那儿就再也没了声息,你确定那儿比草原要好?” 颜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水多,鱼大。” 李晦闻言喜笑颜开,搂着颜白的肩膀小声道:“要是去的时候跟我说一下,你也知道的,我用桐油泡了一支极好的紫竹鱼竿,我很想试试它能钓起多大的鱼。” 颜白重重地叹了口气,他再也不相信李晦的鬼话了,这家伙说从此不会钓鱼了,结果这还没走到城墙,离开兰山还有几日的路程,这家伙的心又飘到了钓鱼上去。 颜白不禁有些不理解。 钓鱼就这么大的瘾? 一想到鱼竿,李晦就忍不住想快点回家,他迫切地想知道东市那个湖里面的鱼到底长大了没有,到底长到了多大。 几千人走了好几日,终于看到了贺兰山那宽大的山脉,这山脉像是一个巨大的屏风,挡住了从南而来暖风的脚步。 走到了这里,暖暖的风吹得人很舒服,大家的心情越来越好,队伍满是各种方言的歌谣,不用颜白催促,每个人的步伐都轻快了很多。 就这儿,颜白看到了一群人。 为首的是一个高瘦高瘦的老头,骨节粗大,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两只深陷的眼睛深邃又明亮,看上去很有神,头发也收拾得很整齐,双手又大又长,骨节凸出。 虽然他的腰已经佝偻了,但看着坐在马背上的他,会让你不由自主地想起来这个人年轻人的时候肯定是一位壮汉。 他远远地看着颜白,颜白也远远地看着他。 因为他没有明显的特征,颜白并没有过多的在意,只是觉得这些人胆子不小,头一次见遇到大军不跑的。 颜白也不怕这些人不怀好意,自己身边有几千急着回家的府兵,颜白很是自信地认为,就算现在颉利可汗领一万来战,也会铩羽而归。 没有谁敢来阻挡他们的回家路。 看着他们朝着自己开心地挥舞着手臂,颜白也开心地挥挥手。 可爱的大唐百姓! 就在挥手间颜白的脸色变了,因为他看到那个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颜白非常熟悉的东西,那是颜白在泾阳时候捡的,后来作为定亲的交换礼送给了裴茹。 颜白之所以熟悉,因为绳头绑得是一个吉祥结,说是吉祥结,其实是一个死结,那个疙瘩是颜白亲自绑得,所以颜白一眼就认出来了。 该死的恶心东西。 颜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他静静地覆盖上面甲,从身边一辆马车上抽出了马槊。 陈林似乎和颜白心意相通,就在颜白拔出马槊的那一刻,他已经把长弓拉出了满月状,一声弓弦轻响。 老头坐下的骏马发出一声哀鸣倒地,老头张开双臂如同大雁一样跃起,稳稳地落在地上,这一手彻底地惊呆了众人。 陈摩诘等人也反应过来了,快速地抽刀上马,李晦的家将一见情况不对,立刻竖起游击将军的军旗,双臂来回抖动,片刻之后整个大军响起了长刀出鞘的厉声。 对面几人一点不惧,老头朝着颜白拱拱手笑道: “颜县伯,我要是死了,结果可就不妙了哦,不过你放心,今日我来只有一事相谈,说完之后我就走,此后您绝对不会见到我这个糟老头子一眼。” 颜白竖起手:“说!” “事关机密,可否请县伯过来一叙?” 说罢,他挥挥手,身后的人全部下马,分成两排,恭敬地站好,仿佛这儿有一座大门,他们准备迎接客人。 颜白笑了笑,狠辣一闪而过:“好!” 说罢,他打马上前,准备看看这几个人葫芦里卖什么药,而且颜白也迫切地想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拿到自己送给裴茹的礼物的,自己走的时候庄子明明都安排好了一切,他们是怎么去自己家的。 不过,颜白知道自己不能着急,有些事儿只要做了,就一定有痕迹,只要自己回去,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只要知道是谁,颜白觉得自己现在已经不惧鲜血了。 第96章 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身后的大军给了颜白极大的勇气,在这些得胜而归士气高昂的府兵面前,只要颜白一声令下,这十几个人定会尸骨无存。 可是颜白不敢这么做,他承认这些人很会,他的软肋被这些人抓得死死的。 颜白和老人席地而坐,老人自然也把自己送给裴茹的箭簇还了过来,颜白摊开手掌看了看,果然,这就是自己送给裴茹的。 原本的红绳颜色有些发暗,颜白估计是被这老头子手上的脏汗给弄脏了。 一想到这是裴茹的贴身之物,杀心渐起。 颜白拔出腰间的长刀,轻轻一抹,红绳掉落在地,颜白很心疼,颜白觉得此刻的裴茹会更心疼,定情信物丢了,以颜白对裴茹的了解,估计她会伤心难过好久好久,说不定现在还在偷偷地哭泣。 一想到裴茹皱着眉头伤心的样子,颜白深吸一口气,把箭簇被颜白紧紧地握在手心,抬起头:“说吧!” “你就不好奇么?” 颜白反问道:“好奇什么?” 老人笑了笑:“不好奇我怎么得到它的么?” 颜白知道他意有所指,冷笑道:“回去后迟早会知道,所以我一点都不好奇,但现在我更好奇你是谁?” 老人摇摇头,朝着身后挥挥手,这时候颜白才发现他们竟然拎着一个火炉,掀开上面的盖子,探着头往里面吹了几口气,炭火慢慢地鲜红起来,火炉子搁在两人中间。 一侧又出来三人。 一个从怀里掏出一个茶壶,一个掏出一饼茶砖,一个掏出两个光照下呈半透明状,胎釉如玻璃般的白瓷杯。 颜白去找无功先生的时候在平康坊见过,听说是前隋很流行的隋透影白瓷杯。 颜白以为很值钱,结果一想就隔了几十年,估摸着也就工艺复杂点,很贵说不上,太薄了,太容易碎了。 所以这个杯子有个雅称,叫做-红颜。 颜白拿着杯子细细的看,老人也不说话,用长长的指甲把茶砖上的茶一层层的往下掀,看他那近乎虔诚的专注模样颜白不由得想起了李晦。 当初在灵州城李晦也曾这么专注地一层层往下掀脚皮。 县伯已经差不多一年没有回长安了吧,老朽今日这茶的吃法是长安目前士子贵人最喜欢的吃法,听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不加任何作物,热水冲之,辅以透影白杯,茶色翡翠如玉,清气飘摇而上,可见茶色之美。 入口之时会有微微有些苦涩,但片刻之后就会有淡淡的回甘。 老夫第一次吃就迷上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一日不喝个几杯心里总是觉得不爽利,唯一不美的就是这茶不行,听说最好是用高山的云雾里长出的嫩芽芽。 今日贸然见县伯已经是无礼至极了,就以这茶聊表歉意。” 陈林不知道这老头在得意什么,在炫耀什么,明明就是喝杯茶,神神叨叨地说了半天,见他说完,陈林略微不耐道: “不算啥稀奇,这个茶在我们颜家已经喝了三年了,庄户也都喝了三年了,回甘倒是真的,美,没有发现,寻常之物而已!” 老人倒水的手明显一抖,活到他这个年纪,真话,假话,虽然不能全部都分辨出来,但是陈林那不屑的口气他还是听出来了,他觉得这应该是真的。 他曾用相同的话语唬住过不少的部落头领,也让很多文雅之人大为羡慕,但,这一次却被一个护卫给嘲笑了。 “水也开了,茶也倒了,我的耐心也快完了!说正事吧!” 颜白挥了挥手,陈林开始拔刀,跟弟在慢慢的拉弓,这个弓他已经调试了很多次,他很确信,只要他松开手指,定能射穿老头的脑袋。 老人笑了笑,伸出手:“请!”见颜白没动,他又笑道:“莫不是怕我下毒?” 颜白摇摇头:“你当我傻?喝你的茶?别搞这些了,激将法对我没用,你难道没有看过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本书么?” 颜白不是不想喝,而是他用指甲抠茶叶给自己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老头子明显一愣,有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这么书吗? 这已经是颜白第二次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第一次他想用箭簇勾起颜白的好奇心,准备在颜白发问的时候故意不说,借此扰乱颜白的心思。 结果颜白却不闻不顾,反而让自己心里突生波澜。 这一次颜白直接不喝茶,这一次又打乱了他的计划。 见颜白已经没有了耐心,他轻笑着低声道:“如此我就直说了,我们想和县伯共商大事,不用县伯做什么,只需要县伯点点头,人马,金银,我全部给……” 颜白站起身,猛地挥手,陈林一刀就斩了过去,本以为这老头必死,谁知道他敏捷异常,不但躲过了陈林必杀的一刀,之后更是猛地拉过来一人挡在身前,跟弟一箭没射中他,却把他拉出来的那人给射死了。 “我说了,如果我死了,你颜家会有人陪葬!没有这底气,我又怎么敢在大军前找县伯您一叙? ” 老头子喘着粗气,说话的时候人快速地朝后退去,他承认他小看陈林了,没有想到这陈林会这样的厉害。 颜白的突然出手让他失去了淡定,他没有想到颜白没有一点文人该有的伪善,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颜白实在后悔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就是那些以为自己非常厉害的大傻叉,总是觉得他上他也能行的大傻逼。 颜白觉得这家伙一定鸡汤喝多了。 看到别人成功了,相信自己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成功,殊不知,努力就能成功,是从成功人士的口中说出来的。 这些只看表面不看实质,只看少数不看大多数的人,就是陷入了“幸存者偏差”的思维里,他觉得别人的成功很简单,他觉得他上也行。 颜白拉住了陈林,赶紧说道:“老先生老翼伏励志在千里啊,小子就是一个混吃等死的,这样的事儿你还是找别人吧。 不对,你应该相信你自己,请您记住了,千人千面的世界,别人是别人,你永远是你,你一定能成功的。” 这老头以为颜白被自己的话吓住了,抚须笑道:“我听说义成公主把最后的半块玉佩给了你,实不相瞒,从你带上玉佩的那一刻已经有人记住了你的模样,只有人到,玉佩道,他们才能信,二者缺一不可 实不相瞒我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们是为了大隋的……” “除了他,都杀了!”颜白大声怒喝,陈林陈摩诘他们一下子都冲了出去。 老头看着陈林如进无人之地般的砍杀,他看着颜白笑道:“随便杀吧,这样为了梦想而来的人多得超乎你的想象。” 看着他高高在上怜悯的众人的模样,颜白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神棍两个字,在颜白的眼里这家伙已经疯魔了。 马槊一抖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老头子身子一抖,强忍着痛苦笑道:“我在那儿等着你!” 颜白走了,老头看着大军离去,虚脱地坐在地上,片刻之后地皮突然掀开,几个人从中跃起,他们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其中一人问道: “如何?” “他不在乎这些东西!”老头子叹了口气:“如果玉佩在别人身上倒是可以一试,但是裴炬把另一半交给的人是颜家的子孙。 我刚试过了,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就我一个活着,这个事儿很难办了!” 其中一人闻言笑道:“还是诱惑不够。” “突厥完了,我们现在是去黑色的石山,还是回大业...回长安!” 老头子想了想:“颜白杀机太重,那里是他的地方,我们去了就出不来了,我建议,我们去洛阳!” “好!听你的,我们去洛阳。” 第97章 长安小事儿 大军班师回朝的信息已经传遍了整个长安。 长安城因为这个消息一下子就变得热闹起来,各种庆典活动已经在礼部的安排下紧锣密鼓开始了准备了。 这个非常的重要,因为按照惯例军队每一次凯旋时,都要举行受降仪式,这一次要做的格外的隆重。 因为这些受降的人之中有原先不可一世的突厥王-颉利可汗。 因为这一次将士们立下的是灭国之功。 鸿胪寺这次也在准备,从二月后长安来了很多的“外宾”,鸿胪寺会把这些外宾集合起来,并安排到一个很好的位置。 朝廷这样做的目的是要他们知道,这就是惹怒大唐的后果,如果他们也与唐朝为敌,下场也是这样。 扶余义慈很不喜欢自己被安排在最前面,他很不喜欢看到垂头丧气的战俘,他总觉得自己有一天也会如此。 听裴炎说在受降仪式里,哪国或是哪个部族站得最远也就代表着陛下对它们越喜欢越信任,站得越靠前就是警告了。 也就说明大唐对它们不够放心了,通过这次的受降仪式在敲打他们。 扶余义慈越来越不喜欢大唐了,在国子学里面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少了,原先巴结他的人现在都离他远去了。 他们不喜欢自己讲的故事了,他们有自己的少年英雄了。 现在的学子都喜欢颜墨色,喜欢他的诗词,喜欢他的里里外外,更喜欢他敢于上战场。 现在天气暖了,他们都穿着原先只有颜白喜欢纯黑或者纯白的长衫,然后把头发挽成一个丸子头,腰部在挎着一把剑,牵着马,神气十足的在长安到处招摇。 颜白这么穿没有问题,人家有官身,又有名气,怎么穿都是对的,但是学子这么穿就很让国子学的先生不喜欢。 国子学认为他们该穿国子学的学子服,为此,每日都有人因为穿着受罚。 但所有学子却乐此不疲。 裴炎每次都不改,所以,每次都是站在门口听的课,他成了国子学里面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他还动不动地告假,说是告假其实就去了楼观书院,一待就是两天,住在颜家恶补各种他没有学过的东西。 他姓裴,称颜白是他姐夫,又很会做人,每次去仙游都会买点礼物去,要么是糖,要么是东市里才出来的新花样。 颜昭言和他玩得很好,两人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裴炎每次去了仙游都是看颜昭言的课堂笔记,因为混得太熟了,他进庄子倒是没有人敢拦他。 惹得其余学子好生地羡慕,毕竟好多学子没事儿来这儿都是冲着李恪和李泰来的,也不知道他们是来看两位亲王,还是有别的心思。 如今在国子学他这年龄段的学子里面,裴炎的论语是学得最好的,偶尔的一句释义能让先生都拍手称赞。 裴行俭如今也在长安,他是凯旋队列合唱队的一员,专门在盛大的场合领唱欢迎凯旋将士的颂歌。 颂歌有四首,分别是《破阵乐》,《应圣期》,《贺圣欢》,《君臣同庆乐》,裴行俭这一组唱的凯歌叫做《贺圣欢》。 长安马上也要金不吾五天,也要大赦天下了。 金不吾还好说,大家也开心,这五天里没有宵禁,长安到处都是花钱的人,今年的税收任务说不定就可以完成县令制定的目标了。 一旦完成了这个目标,那奖励可是很诱人的。 大赦天下就很难受了,这以后哪里去找这些不用花钱的免费劳力啊,现在长安的宵小越来越少了。 就算一个月能抓那么七八个,光一个万年县就一百个扫大街的,这一下大赦了,扫大街,通污渠的人全都没了。 三年以来大家已经习惯了干干净净的长安,要是突然一下子变得不干净了,那就出事儿了,那些狗屁不知道的御史估计高兴坏了。 这缺人的一个空档期该怎么办。 实在没有招了,长安万年两个衙门聚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商量出来的结果是能不能从突厥那儿要点俘虏来。 以后盖房子,扫大街,这些累活儿杂活是不是就有人了? 众人觉得极好,这事儿最后就交给了段志感,他大兄是段志玄,在朝堂上能说得上话,只要他开口了,这事儿就八九不离十了。 城里的不良人在这段日子突然忙碌了起来,夹着棒子各坊各坊的转,这些人眼睛毒,盯了三年,谁谁住哪个坊他们比年老的坊长还清楚。 看见面生的就得上去询问打量,说不出个子丑寅某来就要把人抓起来,一个个凶的要死,东西两市的胡子恨他们恨得要死。 因为他们现在更加的蛮横了。 颜家在二月初丢了东西,丢了一个坠饰,不是很贵重,但是很重要。 颜家在万年县报了案,也在仙游县报了案,颜师古甚至去大理寺也报了案,过了一个月大家才知道颜家到底丢了什么。 也知道了颜家为什么要在所有能报案的衙门都报一次案。 原来裴家小娘子和颜白的婚期就定在今年的八月,二月初,裴家娘子趁着龙抬头给庄户买农具种子的日子顺路来敲定一个首饰。 本来就是一件开心的事情,谁知道在试样式的时候,有个小贼把裴家小娘子摘下的坠饰给顺走了。 东西不值钱,就是一个箭簇,但那是颜县令送给她的定情之物。 颜白出征在外,那时候仗还没打完,裴茹哭出声怕让老爷子担忧,就只能把难受压在心里,夜里躲起来偷偷地哭,就算有人发现她哭了,她也可以说是思念所致。 谁知道这事儿被红泥悄悄地告诉了颜微微,颜微微知道了,这事也就瞒不住了。 结果就是去报案。 查了一个月了也没有查个明白,眼看县令就要回来了,贼偷还没有找到,楠柏皖心里那叫一个膈应。 这个案子可以说没法查,首饰铺子的掌柜也是地地道道的长安人,帮忙的几个伙计也是,在他们身上找不到作案动机。 因为那坠饰真的不值钱,也不明白偷拿那东西做什么。 案子就卡着这第一步,没有丝毫的进展。 可楠柏皖却觉得这个铺子里的人并非都是好人,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铺子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他向衙门告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他躲在暗处观察着铺子,观察着大掌柜,他还找了几个可靠的兄弟,每人盯一个,把店铺的活计也盯得死死的。 这一个月里铺子安安静静地做生意,但是每隔十天,这家铺子的掌柜都会驾着牛车去一趟南山,这个行为让楠柏皖很疑惑。 他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颜家庄子的陈虎,之后的事情果然大有问题。 陈虎竟然发现,在南山的深处竟然有七八户的一个小村落,最奇怪的是这个村落里没有老人,没有孩童,也没有妇人,全部都是清一色的壮汉。 村子没有老幼妇孺,这一看就是大问题。 陈虎不着痕迹地离开了,他谁都没说。 他其实很想去,但他不敢赌,不敢赌这些人是亡命之徒还是好人,他就只能忍着,等着庄主回来,等庄子的人到齐了,所有的疑惑就能一一解开了。 第98章 纷乱的心 远处已经可以看到长城了,也看到了长城上看着很小其实很大的唐旗了,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发出兴奋的嘶吼声。 饶是颜白两世为人,但是看到长城的这一刻,那一股归家的感觉也充斥心间。 他骑着马在疯狂地跑来跑去,李晦更是热情,站在马车上就开始跳舞,众人围着他疯狂地给他打着节拍。 看着不断跳舞的李晦,看着跟着他一起舞动的众人,颜白心生羡慕,所有人好像都有些特长,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 被拉了一路的伤患也挣扎着坐了起来,跟着兴奋的众人不断地挥舞着手臂。 至于那个该死老头的威胁,颜白已经忘了快差不多了,虽然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得到自己送给裴茹的箭簇的,但颜白猜测十有八九是偷来的。 汉王李恪在颜家庄子,经历过李孝常反叛的那件事儿之后,他的护卫可是左右武卫大军里面挑出来,最是悍勇。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如果不是认识的人是进不了庄子的,后面听颜善说李泰也去了庄子,原本还担心的颜白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就彻底的放心了。 李泰多受宠满长安没有人不知道,单就他的一个王府就占据了一坊之地就可以看出来这个小胖子多受宠。 他去了庄子,就算官员想去庄子里看看也得先递帖子,获得两位亲王的点头之后才可以进去,不然就是大不敬。 至于那些不熟的陌生人,头铁地想偷偷地进去首先得解决庄子的狗叫问题,其次就是解决那些喜欢追着人咬的大鹅。 最后就是看头铁不铁了,脖子硬不硬,更别提还有喜欢蹲在树上的陈家人,所以一定是有人耍了手段偷的。 颜白对这个观点,深信不疑。 虽然颜白如此地安慰自己,但是他还是恨不得立刻就回到长安去,他还是担心庄子里面的人,担心家里人。 风带走了颜白的叹息,也带走了颜白的思念。 颜善搁下笔伸了个懒腰,喝了一口茶才发现茶水已经很凉了。 三月初七的军报就摆在他的案前,他拿起来看了看,就搁在了一旁,每次一看到这个军报他就心生向往,他想不到自己的小叔会如此地勇猛。 随后他又拿起来了另一份文书,上面写着近一月灵州城各县送来的煤以及出动了多少的农夫,这都是钱,都是辛苦钱,需要按时结算。 又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抬起头,拿起印章在红泥上用劲地按了按,随后往身后一躺,揉着太阳穴喃喃道: “五百吊子啊!可算是算清楚了,我真搞不懂,我什么时候成了一个账房啊,这简直要了命了!” 听得叹息,帐篷外一大眼睛的美丽胡女快步走了进来,她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叫保国。 名字是颜善起的,寓意这次北征是在保家卫国,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名字,好听,好记,而且名字还格外地大气。 一听就是一个好养活的。 不少人把这个名字记在心里,这名字不挑姓,怎么念都好听,等回去后给自家小子上户口就叫这名字。 多好,颜家人起的名字,一听都是好名字。 保国麻利地把凉茶倒掉,换上新茶叶,倒上热水,然后把帐篷挑开一角,等外面的风吹进来之后,她轻步走到颜善身后用适当的力度不断地捶打着颜善的肩膀和脑袋。 “我再有几天就要走了!” 保国动作一顿,随后又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给颜善按摩。 可是从她那越来越小的力道上,颜善知道此刻的保国心里一定在想很多很多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是不舍,还是恨意满满。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长安!” 颜善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他审视自己的内心,他的内心告诉他,他是喜欢这个女子的,喜欢这个照顾了他一个月的胡女。 带回去怎么安排颜善没想好,但现在他心里就是想给这个可爱又乖巧的胡女一个归宿,颜善甚至想着她一定会和伽罗玩的很好。 保国抬起头,她不懂什么是长安,但她朦胧地明白,那里一定是他的家,想了一会儿,她抬起头说道: “我的羊也可以一起去么?” 颜善想说可以的,一想却觉得这怎么可能,颜白离开的日子,颜善在这里杀了二十三个挑事儿的人,颜善就把这些人的羊全部给了原本就一无所有的保国。 开始的时候颜善只想玩个游戏,只想按照小叔说的那样立起来一个标杆,结果就是,保国如今有一百多只羊。 结果就是自己有些喜欢她。 这些羊跟着大军一起返程,然后去长安显然是不可能的,就算走一路放一路,但是回家的大军可不会给你放羊的时间。 想到这里颜善摇摇头:“不成的,那里没有草原,养不了这么多羊!” 保国失望地叹了口气:“那我不去了!” 听到这回答,颜善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回答后是松了口气还是突然地失望。 他站起身来一个人走出帐篷,暖风拂面,带来了便便的味道,颜善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这几个喷嚏打得又快又急,擤了一把鼻涕,抬起头的颜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 搓了搓脸,他让自己冷静下来,一颗躁动的心是不适合做学问的。 “颜典史,东北方向有大军前来!” 喜意突然越上脸庞,颜善大声道:“看军旗,看军旗上写的什么字!” 山顶上的老曹脸瞬间都垮了,可是军令如山,他认真地盯着远处密密麻麻的旗帜看了看,然后大声道: “典史我不认识字啊!” 颜善一愣,翻上一匹马就朝着山顶冲去,到了山顶,他看到了远处的各种军旗,也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游击将军的军旗,他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呼喊道: “小叔,小叔,小叔,………” 老曹看了看颜善,又看了看远处的大军,低声道:“典史,咱们这是风口,你喊得话全被风带走了,听不见!” 颜善认真地点点头:“我知道!” 老曹一下子呆住了,知道了还喊? 嗓子不干么? 这要是在颜家庄子,要是自己儿子这么喊抬手就是一巴掌,吃饱了撑的这是,可今儿他决定要好好想想,说不定这就是成为读书人的大学问。 “你别喊了,听不见!” 颜白此刻也在说李晦,李晦头也不抬道:“我知道,不喊怎么显得出我此刻的心情呢?” “那你上马准备做什么?”颜白拦着李晦,不解道。 “泡温泉啊! 我已经一个月没有洗澡了你知道吗?我在脖子上一搓就能搓出一团泥你知道吗?我也不怕你笑话,我都已经忘记了我上次洗屁股是什么时候了,我已经受不了我身上的这个味道了,别拦我,我要去泡澡!” 现实就是如此,颜白自己已经快一个月没洗澡了,头发已经油得可以炒饭了。 分神的工夫,李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看着逐渐远去的李晦,颜白着急地大叫:“衣服啊,你没拿换洗的衣服啊!” 颜善看着大军越来越近,原先的激动心情也慢慢地平复,等颜白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后,颜善突然又有些害怕。 他害怕这里的军士把自己和保国的事情告诉颜白,毕竟小叔可是在前面拼命,自己在这儿过着神仙日子,还有人伺候着。 颜家的家训里有同甘共苦,颜白没来之前他敢开口让保国跟他一起回长安。 现在颜白来了,家里的长辈来了,颜善却又怕颜白如果知道这个事会把他打死。 就算小叔不打他,他也怕。 怕小叔把保国给打死。 第99章 没有后悔的药 “听老曹说你在这儿的日子很不错?嗯?” 听着颜白轻描淡写地发问,颜善心里一紧,被小叔知道没事儿,顶多被笑话一下,这要是回去后被阿耶和娘知道了,那就惨了。 祠堂的垫子跪烂了都不一定能站起身来。 颜善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卖自己的竟然是自己的亲卫老曹,更想不到小叔来到这儿才安置好大军就知道了这么多,更没有想到如今的小叔气场强大的可怕。 他只觉小叔往那儿一坐,眼睛轻轻地一瞥,自己竟然有些打哆嗦。 这感觉比犯了错正好又撞在阿耶气头上的那个感觉还恐怖。 见小叔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颜善低头道:“那…那会儿受了风寒,是....她,不不,是我主动要她来照顾我的!” “坏了人家身子没有?” 颜善连忙摇摇头:“没没没,没敢坏人家身子!” 想想觉得不对,觉得自己这么个回答就像是一个推卸责任的小丑,颜善噗通一声跪在颜白面前,咬着牙低着头轻声道: “有几日忍不住抱了她一下,也…也亲了她一口!” “现在你抱人家,明儿你就能把人肚子搞大!” 颜白猛地拍了一下案桌:“要是有名有份我就不说你,这无名无分要是出了问题你是想把老祖宗气死,别忘了你的小娘子现在还在独守闺房等你回来呢?” 颜善不敢说话,那一日也是想到这儿的时候才突然惊醒,不然早都坏了。 “知错了!”颜善轻声道:“当时是脑子一热,我…我…”颜善觉得有些丢人,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颜白哼了一声,又说道:“没出大问题就算了,我看煮盐那儿你们又重新安排了是吧?我看着挺不错,说说咋样!” 颜善不自觉地松了口气,闻言赶紧回道:“聚宝盆现有盐灶八座、卤水池四座、木质输卤管道一条、排水沟两条、黄泥坑一座、灰坑两座,本来是单锅煮盐,但匠人们说着做太慢,也浪费火力。 所以在您走后我们就对煮盐进行了重新的设计,如今的盐灶均为单塔双火道,每座盐灶由缩卤塔、塔池、火道、火塘及下洞组成,火灶用石块垒砌,空隙部分全部用黄泥堵实. 如今每个火塔上能放八口锅,一个人负责锅,一个人负责看火就够了。” “一天能出来多少盐?” 颜善略微有些自豪道:“约三百多斤!” “现在这儿存了多少斤?” 颜善又想了想:“三万斤左右!如果把腌肉的盐也算上,这个斤数就更多了!对了小叔,这些盐也当作战利品运回长安么?” 颜白揉着脑袋想了想:“给少府三千斤,李家一千斤,史家一千斤,咱们家留下一万斤,剩下的所有平均分给咱们带出来的两千个兄弟。 这次作为后勤兵没有捞到功劳,好在盐比较精贵,换些钱财也不算白来这儿提着脑袋走了半年!” “他们吃不完,国朝有令私人不准贩盐,违者徙三千里呢!” “你这当官都当成了死脑子!” 颜白拍了拍额头:“就能不能卖腌肉?就不能卖腌菜?这些东西国朝也管?百姓有盐吃就很不错了,能够补充盐分已经是奢求了,不是非要实实在在地颗粒盐,笨死!” 颜白突然站起身,张开双臂,颜善一哆嗦,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错了,小叔别打,我懂了!” 颜白咬着牙,恨铁不成钢道:“卸甲,过来卸甲,我要去洗澡,洗澡!” 颜善爬起身来,一边帮着颜白卸甲,一边对刚才自己没骨气的模样解释道:“刚才真不是被你吓到了,我就是恭迎家主得胜归来,长我颜家风骨!” 颜白被颜善逗笑:“别学我,咱们家有我一个这样的人就够了,再多了一个门风就歪了,就算你觉得这样挺好你也要装成一个老好人,谁欺负你也别还手,找人哭诉就是了,不要怕丢人!” “为什么?” “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老爷子的信我看了,大兄的信我也看了,既然你们愿意把颜家的以后交给我,我肯定不会让他们失望。 如此,以后恶人让我来,青史留名的事儿你们来,刚柔并济,阴阳相合才是长远之道。” 颜善点了点头,认真地躬身行礼:“此后家里就仰仗小叔了!” 颜白看着颜善冷哼一声:“别以为捧我了我就当什么事儿不知道,你放心,回去之后我该说的会全部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颜善瞬间就带上了痛苦面具:“小叔,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你是知道我阿耶的脾气的,他要是知道有这回事儿,我回去之后就活不了了……” “如果你想把她带回去,这一关无论如何你都要走一遭!” 颜善绷着嘴角,抑制着快要忍不住的笑意,死死地咬着牙蹦出一个字:“好,我听小叔安排!” “对了,她叫什么?” “保国,保家卫国的保国!” 颜白呆滞了片刻,竖起大拇指:“保国,好名字,朗朗上口,震耳发聩,这名字一听就是一个大气的,好,好好!” 颜善看着颜白,总觉得小叔这夸赞怎么这么像是反话。 ------------------ 杨政道已经来长安快半月了,虽然无论去哪儿身后都有一个小小的太监和一个虎背熊腰的护卫跟着。 虽然他明白这是监视,但是大唐皇帝对他还是挺好的,不但赐予了府邸,还给予了一个不小的官职,员外散骑侍郎。 杨政道记得很清楚,祖母说在隋朝也有这个官职,隶属门下省,属于加官,没有实际的职务,说白了也没有多大的权力,但是有俸禄,相当于是朝廷养的一个闲人。 长安比他想象中的人还要多,他每日都会坐着马车在长安到处闲逛,去了曲江池,去了东西两市,也在祖母的要求下去国子学听了几节课。 夫子讲的内容他没有记住多少,但是却记住了站在门口的罚站的裴炎,裴炎虽然被罚站,但是却不会低头。 听说裴行俭是颜白的弟子,他又去见了裴行俭。 裴行俭给他的感觉和颜白给他的感觉一样,聊天的时候什么都能说,但是却没有一句话能说到点子上,两个人的想法始终碰不到一起去。 后来他又认识了李泰,李泰给他的感觉还是很好相处的,很博学,也很善谈。 但是汉王李恪却是让他极为难受。 自己是隋炀帝的孙子,汉王李恪是隋炀帝的外孙,明明两人有血缘关系,又是表兄弟,按理应该亲近才是。 可是李恪却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他宁愿和裴行俭打打闹闹,却不愿跟自己多说一句话。 这份由内而外疏远让杨政道很受伤。 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那些府兵说的都是真的,府兵说颜白是长安里面最有盛名的一个年轻人,他不信。 那个姓马的说颜白就是一个锱铢必较的小人,他信了。 府兵说颜家在读书人中地位很高,名声极好,且一千多年来都是如此,杨政道听闻后嗤之以鼻,一千多年的家族,在他看来都是徒有虚名而已。 如果有,为什么突厥的颉利可汗没说,为什么公主也没有告诉自己,想必都是假的。 杨政道不信,又去问姓马的,这时候姓马的却闭口不言,杨政道现在回忆起来,才发现那时候这个姓马满眼都是怜悯。 杨政道现在站在国子学大门前,他看左右墙壁的印章,看着这满墙文章,他才突然醒悟。 原来颜白真如府兵说的那样,正如鱼念之大兄说的那样,颜白仅凭他一个人就能压的整个长安学子黯然失色。 他才发现他错了,而且错的极其的离谱。 他看着裴守约,看着正和裴守约谈笑有声的小河间郡王李崇义,他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在这些人面前不值得一提。 他现在很想去定襄,他觉得他现在浑身都充满了勇气,他敢朝那呵斥他的突厥人出手,他敢抬起头直视每个人的眼睛。 第100章 战获入长安 当一车车的战货络绎不绝地从城门进入的时候,爱看热闹的长安百姓的欢呼声就没有停止过,金银在阳光下闪着迷人的光。 这种光是他们许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到过的光,也是他们这一辈子拼命追求的光。 到了中午,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去,他们端着碗,蹲在水渠边,吃一口,抬起头往后看一眼,不少人暗暗咋舌。 老天爷,这突厥狗南下抢了多少啊,这是多少的金银啊,怎么后面的车队还没看到尾啊。 一车车的战获进城,伴随着百姓的一声声的呼喊,李二在大唐的地位,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已经直冲到快与太阳并肩了。 在原秦王府旧部的心里,大唐皇帝陛下如今就是神,一个出手就灭掉了不可一世的突厥国的神。 原本以为大唐和突厥平等相处就行了,谁知道自己的陛下不但没接受突厥请降的请求,反而灭了他们的苗裔。 对于从大唐建国以来就饱受突厥欺凌的大唐来说,此刻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 当金不吾开始的时候,众人发现战货还在往城里运,虽然原先的金银车辆变成了一车车的弓弩箭矢,变成了一车车的羊皮牛皮,但相比金银财宝,长安的百姓似乎更喜欢这个。 三五成群,也不管认不认识都开始闲聊起来。 “啧啧这么好的皮子胡乱地放,看着都心疼,这要是在我手上,硝完了之后再一漂洗,上好的保暖坎肩不就有了。 边角也不能丢,鞋子不也有了,剩下做双东市卖得最紧俏的那个什么手套,唉,闻着味都没有硝,等入伏了,天热了可就毁了啊!” 坐在大肥脖子上的裴守约闻言插话道:“我师父说突厥那边马多羊多,咱们这儿稀罕到不行的东西在他们那儿倒是平常。 反过来,咱们这儿常见铁锅铁耙子在他们那儿成了稀罕物,那些跑生意的用一块绸子就能换头羊呢。 这还不算,你要是有白花花的颗粒盐,想换什么就换什么,而且到了晚上他们的女人的帐篷都不关,眼巴巴地等着你进去呢,叫什么“妻女待客”!” 汉子看着裴行俭年轻,满脸鄙夷:“小郎君,这就胡说八道了,都是人,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裴行俭闻言得意道:“你懂什么,我们都知道茫茫草原虽大,但其实他们很多部族里面的圈子很小,很可能一个部落里所有人都是沾亲带故,都有血缘关系。 用咱们的话说没有出五服之外。 五服之内结婚生子是什么样子想必大家都知道吧,生出的小孩多多少少有些问题,他们也知道这个原因。 所以在我们看起来很荒唐的习俗,在他们那里实际上很正常,为了种族的延续,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众人听到了裴行俭的话露出了向往,裴行俭正准备再显摆些别的,就听到一声轻喝:“大肥,你下次再背他你就不用回家了。 还有你裴守约,再有一年就及冠了,已经不是四年前的小孩了,现在你怎么还好意思让人背着? 脸不要了我们都知道,腿要是不想要了你就坑个声,孙神仙就在庄子里,你放心,我让陈虎把你的腿剁了后绝对不会让你疼死,这个主意你觉得咋样?” 裴守约呲溜下从大肥的背上滑了下来,这些日子呆在长安潇洒惯了。 刚才光记得显摆了,一时间忘了师父要回来了,师娘带着伽罗他们也回长安曲池坊了,大家准备第一时间去接自己的师父。 “跟我回,回去后你掌着灯,我们把院子收拾一下,你师父回来要在这儿住几天。” “哦!” 裴行俭朝着发笑的裴炎挥挥手,然后牵着大肥的手跟着师娘一步一步地朝着曲池坊走去。 伽罗见裴守约耷拉着脸,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头,心疼道:“都给你说了好几回,你怎么还记不住呢? 还好少爷不在,他要在了你可不是被骂一顿这么简单了,大肥在他心中是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面挡住了我看不见!”裴行俭轻声地嘟囔着。 伽罗还想再说些什么,只听裴茹说道:“伽罗你就别心疼他了,他大了,我现在管不住了,等大郎回来再好好地收拾他。” 说着,裴茹好像想到了什么:“今儿有时间,不去看看你的阿耶么?” 伽罗摇摇头:“他现在过得好,我就不去了!” 话语中伽罗有些失望,就在前几日,他父亲胡风又娶了一个胡女,当时胡风也找人给伽罗递了话,想让伽罗去给他撑一下场面,长一长脸,等到最后他也没有等到伽罗。 伽罗是真的有些不开心,因为父亲娶的那个女人比自己还小,但心里却又觉得父亲做的是对,毕竟苦了这么多年,阿姆也走了这么多年。 就跟自己一样,他也有自己的活法。 大姐现在成了伽罗最在乎的人了,听腾远说她最近又准备站在酒桶上跳肚皮舞了。 伽罗还听说,父亲续弦的那个女子不喜欢大姐,她觉得大姐以前在东市跳过肚皮舞,被好些男人摸了,他觉得会让人看不起胡风。 可伽罗没有忘记,自己和阿耶没有饭吃的那半年,全是靠大姐跳舞一点点挣出来的。 裴茹似乎知道伽罗的心思,轻声道:“咱们家没有这个活法!” 一句“咱们家”让伽罗一下子下定了决心,她抬起头朝着裴茹郑重地点了点头:“大娘子回家后您先歇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罢,伸手就在马鞍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就像一朵飞翔的云,轻轻地落在马背上。 “伽罗姨,要不要我跟你一起去?” 裴行俭自从知道师父受伤的那段时日,是伽罗嘴对嘴给师父喂药的时候,裴行俭就改口了,他觉得自己的叫法一点没错。 因为他一直觉得师父一定会娶伽罗为妾,去年年底的时候老祖宗还说过这事儿呢。 裴行俭觉得这次师父回来老祖宗一定会跟师父说这事儿的。 裴行俭的一句伽罗姨把伽罗喊得满脸绯红,她转过脸:“不用了!” 裴行俭接下腰挂的横刀,直接就抛了过去:“天黑了,拿着刀安全些,要是有喝多的宵小不干不净就砍。 长安不良人都听咱们家的,现在没有人扫大街,全是不良人在扫,楠柏皖扫大街都扫的瘦了半截,这时候要是抓到几个宵小,估计他会开心的哭出声来,我……” 话没说完,耳朵就被师娘裴茹拧住了,只听裴茹厉声道: “谁告诉你不良人听咱们的,看我不撕烂你的嘴,人家那是听衙门的,听朝廷的,关咱们家何事,口无遮拦,滚回去,跪祠堂,跪咱颜家祠堂……” 伽罗笑了笑,轻轻踢了踢马肚子,开始朝着东市走去。 第101章 长大的伽罗 胡风正在喝酒。 如今长安的胡人越来越多了,他胡风的名气也越来越大了,隔三差五,一帮子人都会聚在一起喝到天亮。 如今金不吾更是难得时光,他把屋舍所有的家具全部挪了出去,如今屋子里面坐满了人。 大伙吃着肉,喝着胡风从仙游弄回来的仙游美酒,好不痛快。 自从胡风在东市市令署和衙门都能说得上话以后,他在东市胡人这块儿的权利越来越大,随着大唐二月中旬把突厥灭国的消息传开之后。 来长安的胡人以及各国的人就更多了,东市是他们最喜欢的地方。 可是异国他乡要是没个人给你指条路,那生活和生存的成本会比自己打拼高出太多了。 胡风因为好名气,好口碑,有个好靠山,他就成了指路的那个人。 胡风今儿心里最是痛快,因为这屋子里面坐着的有大宛来的美酒商人,也有西市那边负责胡人的头人,还有从东北那边各族过来朝拜大唐使臣的护卫头领,还有怀里那个貌美如花的格日乐塔娜。 学着唐人的模样,胡风轻轻点了点桌面,大女儿古兰朵低着头开始了新的一轮给众人倒酒。 她想不明白阿塔为什么会把那么贵的仙游酒拿出给这些人喝,这就是颜家借伽罗的手给了,价格连古兰朵都猜不出来。 但是在整个东市都知道仙游酒贵,那这一坛子酒也不便宜,而且还这么一坛子。 古兰朵不忍就这么被糟蹋了,轻声道:“阿塔,就剩一半了!” 胡风没有听出女儿的言外之意,大气道:“喝这么快?那你去把我的那一坛子葡萄酒也取来!” 古兰朵皱起眉头,直接明说道:“阿塔,这酒出自仙游,最是珍贵,伽罗说可以留着,万一日后日子不好了,这坛酒卖出去也不至于像先前那般的落魄!” 胡风没吭声。 格日乐塔娜瞟了一眼古兰朵,笑道:“今天这儿要么是头领,要么是来自远方的客人,也是大郎今日的好日子,一点酒虽然贵,但用钱必定能买得到,可是这些人的情谊却是用钱买不到的!” 古兰朵皱起了眉头,她看都没看格日乐塔娜,而是看着自己的父亲做出最后的努力:“阿塔,咱们的今日全靠伽罗!” 胡风不喜欢听到这句话,随着他觉得他地位越来越高的时候,他更是不喜欢。 但是在大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她并没有说错,可是今儿这么多人在这儿看着,今儿是个多么地快乐的日子。 他觉得大女儿就是故意来让自己生气的,来添堵的,他越发地觉得格日乐塔娜说的是对的,女儿已经养不熟了。 格日乐塔娜冷笑一声:“她?做人家仆?一年不回来一次?靠她?我……” 胡风按住了她的嘴,只听胡风冷淡地说道:“格日乐塔娜你去倒酒,古兰朵你来给大家跳个舞吧!” 古兰朵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阿塔,她发现阿塔变了,变得魔怔了,变得已经分不清真假了,变得自以为是了。 阿塔怎么不明白,就算他在东市的势力再大,可是在腾远面前他永远都不可能直起腰来。 一个腾远就能压住他,别忘了这里还有凶悍的不良人,还有那些贵人派到这的掌柜,还有快要回来的市令李晦,还有造就如今一切的颜县令。 古兰朵开始跳舞,如木偶般扭动着腰肢,看着父亲又开始推杯换盏,看着格日乐塔娜在阿塔怀里,两人口对口的渡酒。 她觉得如今这欢乐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告别,对如今生活的告别。 大门突然被人推开,一股冷风吹了进来,欢闹的大厅突然一静,古兰朵看着如今已经是唐人装扮英气逼人的伽罗,不争气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伽…伽罗…” 胡风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格日乐塔娜好不满意,拉了拉胡风的衣衫,用眼神示意了下众人,胡风用数声咳嗽掩饰了尴尬,然后又四平八稳地坐下,朝着众人介绍道: “来来,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嘛,这个嘛是我的二女子伽罗!” 铁力部的李长室从看到伽罗的第一眼开始就挪不开眼睛。 他是铁力部酋长的儿子,铁力部是靺鞨诸部之一,所以以他的身份和地位见过无数的胡人女子,温婉的,乖巧的,像雄鹰一样骄傲的。 无论怎样地,只要他看上了,总是会变成乖巧的。 他是未来铁力部的酋长,在铁力部他就是众人未来头顶的天。 今日他看到了伽罗,一下子就被迷住了,他从未想到唐人的衣衫穿在胡女身上是那么地耀眼好看。 而且她身上所带着的那种贵气和文雅,是李长室从未在别人身上见过的,加上伽罗的身段已经慢慢长开。 此刻的伽罗无疑是最美的。 李长室挪不开眼睛,他想一定要把这个女子弄回铁力部,一定。 铁力部的李长室决定,这个女子无论卖多少钱,无论用多少头牛羊交换,他一定要弄到自己的部族里,做自己的可敦。 伽罗看了看他送给父亲的酒,看着坛子已经见底,看着自己特意挑的酒坛子躺在地上东倒西歪,伽罗扫了一眼醉醺醺的众人,顿觉心里好生失望:“ 这是长安最好的酒,我说过了,它也是颜家最好的酒,很贵重,你留着可以以备不时之需,现在看来你没听!” 伽罗弯腰捡起酒坛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颜家两个字伽罗说得很重,可发现父亲却依旧没听懂。 酒有价,颜家的送给的酒却是无价的,这才是他在东市安身立命的靠山,只要他把这坛子酒摆在最最显眼的位置。 他这一辈子都可以顺顺利利,无论是东市的市令署也好,还是让人谈风色变的不良人也好,都不会过分地去苛责他。 可惜他错过了。 伽罗觉得这里待不下去,她拉起了大姐古兰朵的手:“古兰朵,阿塔已经被钱蒙蔽了心,你跟我走,明日我求大夫人给你安排一个好的生路。” 转身走的时候,铁力部的李长室突然站起身,颇为开心道:“胡大,这是你的女儿么,我很喜欢,开个价吧,多少钱,或是多少牛羊,我铁力部的李长室愿意娶她回家,等我做了酋长,她就是我的可敦。” 格日乐塔娜闻言,对着胡风开心地笑道:“胡大,答应他,伽罗为仆三年都期限也早都到了,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铁力部势力很大……” 伽罗抬起头看着铁力部的李长室,李长室却发现他有些不敢直视伽罗那璀璨的眼眸,越是如此,越是让他坚定了要把伽罗娶回去的信心。 伽罗,伽罗,原来她叫伽罗,隋朝开国皇帝的皇后名字里也有伽罗。 李长室觉得,这一定就是命运的安排,是铁力部要崛起的象征。 “闪开!”伽罗轻声道。 李长室露出一个自认为很好看的笑,随后看着胡风:“胡大,我没开玩笑,你说个价吧!” 胡大沉默不语,显然他心动了,但是却不敢开口。 “闪开!”伽罗再次说道。 李长室再次看伽罗,把手中的一杯酒递了过来:“伽罗,请你喝酒,我叫李长室!” 古兰朵一把打开李长室伸过来快要碰到伽罗的手,往前一步挡在伽罗身前,厉声道:“你这是找死么?” 李长室笑了笑:“是么,怎么死法!” 伽罗笑着没有说话,走上前扫了一眼李长室,再次说道:“我再说一次,闪开!” 李长室转身,快步走过去把大门给关上了,继而又走到原位,笑嘻嘻地看着伽罗,伽罗看着满屋子的男人深吸一口气。 夫人说过,女子清白为重,若是没了清白,就算活着,那也是生不如死地活着。 伽罗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胡风眼神躲闪,阿塔的心思她一下子就明白了,伽罗也彻底的失望了,她看着胡风轻声道: “好日子过多了就会忘记以前的苦日子,阿塔,明日开始你就开始过苦日子吧,什么时候明白这一切怎么来的,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你再来找我!” 胡风突然惊醒,站起身大叫道:“伽罗我错了,阿塔错了!” 伽罗当作没听见,拿出横刀,重重地打在李长室的手臂上,酒洒了,当众被驳了面子的李长室也怒了,狞笑着,心底的欲望也彻底地在脸上浮现。 到现在还没有他看中的女子敢这么说拒绝他。 “腾远!” 伽罗一声高呼,随后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蛮横地撞开,腾远吊儿郎当的走了进去,看了一眼伽罗: “我都要说了,要来白日来,晚上来这里都是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要是出点事儿我就又完了。 上次被挂在东市门口因为你,这次我可以不想还是因为你我又被挂了起来,上次能活命,这次你要出了事儿,我可真的会被风成肉干,怎么办?” 伽罗吐了吐舌头,这俏皮的模样一下子把李长室看呆了,只听伽罗道:“他不让我走!” 腾远狞笑的看着李长室,对着伽罗说道:“你现在走,我看他是怎么敢不让你走的?” 看着腾远,不少认识他的人赶紧站起身,学着唐人的礼节,连连朝着腾远作揖,酒瞬间就醒了大半。 在他们的眼里,东市这块腾远就是半边天,市令署,衙门他都说的上话,连汉王都来看过他。 见伽罗要走,李长室伸出手准备阻拦,手臂还没有抬起来,一股钻心的疼从大腿瞬间弥漫全身,他痛苦地跌倒在地。 只见腾远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轻轻地在他身上来回擦拭,笑道:“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我大唐礼节,两位亲王都叫姐姐的人你敢无礼?” “你可知道我是谁?” 李长室厉声道。 腾远满不在乎道:“反正不是唐人!” “我是铁力部的小酋长李长室。” 腾远伸手拍了拍李长室的光脑袋:“铁力部,有突厥部落大么?你才是一个小酋长而已,突厥的颉利马上就要在太庙前跳舞了,你也想去跳舞么? 不对,你怕是连跳舞的资格都没有吧!好好活着,等县令回来,到时候你们会明白什么是杀人不见血!” 腾远站起身来,伽罗这次走没有任何人敢阻拦,看着伽罗快要走出大门,胡风追了出来,大声道:“伽罗,阿塔真的错了,真的错了!” 伽罗头也不回道:“好好多吃一些,明日就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 腾远拿刀子贴在准备继续往前追的胡风脖子上,笑道:“够了够了,再动一步脖子就要咧开一个大口子了。 对了,你的铺子已经三年没有给租金了吧,明日记得给,我会找人算清楚,你放心,不会多要,也不会少要。” “腾兄弟,救救我,救救我……”胡风闻言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冷汗直流,不断地低声求饶。 腾远叹了口气:“汉王和越王都听伽罗姨的话,我要是不听你觉得我能活得这么潇洒? 听我劝,好好地去巴结古兰朵,今后东市你们胡人这一块儿她会是新的头人,她吃过你没有吃过的苦,她一定比你会做人。” 腾远突然看着众人,笑道:“还有,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狗要吃七分饱,吃太饱了就会忘了他吃的这一切都是主人赐予的,就会太自以为是了。 这狗开始咬人了,他就不能要了,狗有很多,我们的选择也很多!” 胡风瘫坐在地。 格日乐塔娜见腾远走了,大声道:“胡大,反了,反了,这个女子成白眼狼了……” 胡风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只知道他完了,没有了伽罗他什么都不是,他快速的冲了出去,想去找伽罗的身影。 可外面哪有,入眼的全是欢乐的人潮。 第1章 军方的托付 从聚宝盆盆地出来后,七千多人的队伍变成了九千出头,怀远交接的军令之后,聚宝盆这块地就归属于灵州大都督薛万彻治下。 在这里颜白按照军令领了三千匹战马。 在城守刘明达盛情下,颜白收了一匹毛色乌黑的草原马,作为交换,颜白自然也把聚宝盆有一口盐泉的消息告诉了刘明达,两人此后的交谈就很愉快了。 作为少府右监,颜白和刘明达把食盐产出协商出了一个六二二分成的合约,朝廷六,灵州大都督薛万彻二,颜白二。 在怀远短暂地停留之后,大军一路南下,到了灵州城之后九千多人的队伍又变成了七千多人。 过了灵州城,上了官道,往下的路就好走多了,踩在地上泥土也不冒泡了,也不渍水了,也不怕突然踩到泥潭里了。 加上战马很多,两人一骑速度一下就提高了很多。 路过庆州,宁州,邠州,回家的府兵越来越多,每到一处县衙就有上百人离去。 在县衙组织的欢迎仪式里,他们抱着同乡的骨灰,朝着颜白等众人郑重地抱拳,抬着头,在乡亲的恭贺声中隐入人群。 来时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也悄无声息。 颜白歪着脑袋想了想,他发现自己竟然记不住他们的脸了,只记得他们向自己告别的时候都有一模一样的笑容。 他们用命搏取功勋,也获得了不用缴税的权利。 等李二献俘太庙之后,他们的封赏会由兵部和礼部直接下发,他们的功勋在衙门里也会有专门的记载作为凭证。 用李晦的话来说,活着回来的,此后他们无论收多少粮食都是他们自己的。 看着颜善偷偷地抹去眼泪,颜白拍了拍颜善的肩膀:“你的眼泪,让这春风都变得悲伤起来了!这是他们的追求,也是他们为之拼命的梦,我们应该为他们开心,如代国公所说,这天下会安定三十年,他们能好好地活三十年!” 人数每日都在减少,慢慢地由七千多变成了二千多,这二千多人里面有百十来个人是长安的府兵。 有二百户是原先被突厥掳走的匠户,如今他们接受了颜白的邀请,他们愿意跟着颜白去颜家庄子落户。 剩下的人全部都是校尉,这次他们跟着一起回京面圣,然后游京,接受皇帝陛下的赏赐。 李晦把野核桃咬得咯吱响,为的就是那一点点的果肉干,他贪婪的把颜白给的两三个干核桃吃完,意犹未尽的拍拍手: “小白,还有么?” 颜白摇摇头:“就三个,全部都给你了!” 李晦狐疑的瞅着颜白:“真是的,有这些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实话说是不是颜善那次偷偷的给你带过去的,然后你偷偷吃,没有告诉我,也没告诉小鸡?到了这里心生愧疚,所以你才给了我三个?” 颜白摊摊手:“我也是才拿到,对了,你喜欢吃猪头么?” 李晦舔了舔嘴唇:“怎么?你能变出来?” 颜白指了指远处一个用青石堆砌的一座带着碑文的大坟,认真道:“喏,那不就有?你要想吃我去给你取。” 李晦呆呆的看着颜白,嘴巴张得大大的,不可置信道:“你给我的那三个核桃也是……?” 颜白点了点头:“对啊,那会我路过一个坟头,看着这核桃挺不错,我就问我可不可以拿几个尝尝,结果他没说话,没说话不就是默认了。 我就告罪了几声,就只拿了三个,想着你爱吃,所以就都给你了!” 李晦伸手扣着嘴巴,怒吼道:“颜墨色,我恨死你了,他半夜要是来找我,我就说是你干的,我给你说,我可是……” 颜善骑在马上,轻声道:“《东周列国志》第七十九回里说:及祭之期,定公行礼方毕,即便回宫,仍不视朝,并胙肉亦无心分给! 胙肉可以吃的,也是要一定身份地位的人才可以享受的,无妨,无妨!” 李晦痛苦道:“我吃的不是肉,是干果啊!再说了,及祭之期人家那是祭天地,祭祖宗,这是祭鬼神的!颜白我恨死你了,我恨啊,我恨啊……” 颜白受不了李晦的喋喋不休,举起手:“陪你钓鱼两天!” “恨啊,我恨啊……” 颜白咬咬牙:“五天!” “我恨啊……” “七天,这是我最后底线了!” 李晦突然止声,笑道:“成交!” 说罢他朝着颜白挤挤眼:“我最喜欢干枣,你是在哪位先辈面前拜见的,远不远,不愿就快带我去,我这人最是懂礼了,容我去告罪一声,顺便看看他老人家!” 颜白呆住了,他没想到李晦竟然反客为主了。 走到了三原,颜白看到了李靖,看到了李绩,看到了尉迟,他们自然也看到了颜白,李绩看着晒得跟个黑木炭一样的颜白拍着大腿大笑道: “呦,我们的大诗人,我们的如玉小郎君,今儿这一看真是顺眼了不少!” 李晦颜白等人赶紧下马拜见,跟着颜白去见礼的那一群校尉头一次隔这么近见到这么多的国公大总管,激动得走路都有些飘,都是一群杀才。 这时候连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就知道抱拳行礼。 颜白见总喜欢停留在李绩肩膀上的那个嘴贱的鸟不在了,心里开心得许多,心道这贱鸟一定是在北方冻死了,让它嘴贱,让它喜欢骂人,这些好了吧! 回不来了! 念头还没落下,远处就传来了它特有的声音:死马,死马,这死马臭死了! 李靖瞟了一眼颜白,略有不满道:“你先走五天,结果还是我们先到,你这一路走得可真是磨磨叽叽!” 颜白笑了笑,轻声道:“住在罐子的兄弟太多了,走得慢点他们也安稳点,走得慢点也好让他们看看他们打下来的国土!” 李靖唉了一声转身就离开:“你这小子说的话让人听着难受,时候不早了,早些歇息!” 颜白最怕李靖让人早些歇息,他给颜白说了两次,害得颜白腿软了两次,这一次又来了,不知道这马上就要到长安城了他想做什么。 又或是偷袭谁! 造反? 一想到要是这结果颜白还真有些激动,他真的很想知道是李靖厉害些,还是李二厉害一些! 尉迟敬德看着颜白嘴角的坏笑,忍不住有些莞尔:“不是大总管说你,我都想把你捶一顿,我们在这儿待了三天你才到,害得我们心惊胆战的,以为你又跟谁打起来。 这次也算经历了生死,回去后就赶紧成亲,老祖宗年岁大了,别让他老人家挂念。” 颜白点了点头,他真的太想老爷子了,走了快一年,生怕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如今到了家门口,回家的心却让颜白有些焦灼,也失去了淡定。 尉迟敬德继续说道:“昨日城里有人往这里送酒水了,家里也来人了, 听你婶婶去看皇后娘娘后回来说:“这次你官职未动还是万年县令。 但你这次的功劳陛下也是看在眼里,如果没错的话你应该是从二品的开国宜寿县侯,算是进了顶级勋贵了,以后做事莫要那么冲动了!” 颜白躬身抱拳。 尉迟敬德笑了笑:“去喝点赏赐的酒好好休息吧,打起精神来,明日我们这一队是最荣耀的,从明德门进,走整条朱雀大街穿整个长安至宫城前朱雀门停。 薛万彻他们从左侧的金光门进,卫孝节程知节他们从春明门进,三队将领带着校尉在朱雀门前的太庙集合!” “还是你小子厉害啊!” 尉迟突然叹了口气:“这世间将领有儒将,有猛将,可是文武双全世间少有,你再领兵打几场你就是了,可惜啊,我们老了,今后的日子就看你们的了,哪天我若是不在了,军方这一脉的子弟你记得多照看一些!” 颜白闻言赶紧道:“伯父您还年轻,切莫说这不好听的丧气话!” 尉迟摆摆手:“代国公六十多了,程知节今年四十多了,我今年已经过了四十五了,打了一辈子的仗,杀了一辈子的人。 看看我这白发,说不准哪日突然就走了,以后朝堂上就好好站我们这边吧,大了,也该有个选择。” 颜白有些不情愿道:“站武将这边没有问题,除非郧国公和邢国公不骂我,骂我,我还是会去文臣那边站着骂他们。 郧国公骂我那是因为我打了他的儿子,骂人我也权当他在出气,邢国公骂我我就不理解了,我根本就没有惹他。” 尉迟闻言大笑:“张马屁精你随便骂,至于那个刘政会你多忍忍吧,刘武周那会攻陷太原后,刘政会被他俘虏了,折磨得不成人样了仍忠心不屈。 如今身子也要垮了,要不是陛下恳请孙神仙出手,这些年宫里的太医署也一直帮他调养身体,他怕是早都走了。” “那邢国公骂我是因为啥?” “因为看你不顺眼!” 颜白点了点头,这个理由简直无可挑剔:“那我下次骂他我还是骂他!” “你就不能让一步么?” 颜白笑了笑:“尉迟伯伯,斗胆问下邢国公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尉迟敬德看着颜白,好奇道:“俸禄是两万多钱,赏赐,恩裳其余的如果加上就十万钱差一点吧,怎么了?” 颜白咬咬牙:“小子一年的俸禄是六千钱!这当了县令几年还没见过俸禄是啥样!” 尉迟敬德心疼地看了一眼颜白:“前面的话当我没说,刚才那个问题不是你六千俸禄该考虑的问题,他骂你你就骂他,往死地骂。 等什么时候你的俸禄跟他差不多了你再让他一下。” 第2章 近乡情更怯 颜白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武将他们‘托孤’的接班人,也不知道自己哪点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 但无论怎么,这现在只是一个未知的可能,因为在颜白看来除了李靖年纪大点,秦叔宝老是咳嗽之外,其余老将身体都还很不错。 天色麻麻黑的时候苏定方来了,看他那左顾右盼的模样,颜白觉得这家伙是故意卡着点来的。 跟他一起的还有尉迟宝琳,颜白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他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的,看到百骑司的史聪也凑过来要坐下。 颜白和李晦异口同声道:“滚!” 史聪咧咧嘴,嘟嘟囔囔地离开。 尉迟宝琳一坐下就开始脱鞋抠脚,那辣眼睛的气味就像颜白后世家里的尿素肥料,险些把颜白熏个跟头。 颜白换到风口的位置:“我都告诉你了不要穿突厥人的牛皮靴子,你不听,还说没有多大问题,好了吧,现在我估计是染上脚气了,回去找医师看看,搞点药抹一抹!” 宝林抬起头咧嘴一笑:“走路不觉得,歇息的时候我给你说,抠脚是真的爽,欲罢不能啊,怪不得你跟我说李晦在灵州城喜欢抠脚!” 李晦深吸一口气:“我那是撕脚皮,不是抠脚!” “都一样!” 李晦似乎受不了脚臭味,起身离开了,苏定方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颜白看着帅气的苏定方,不由得觉得好笑,在后世《隋唐演义》及《说唐全传》里,苏定方先后效力于窦建德、刘黑闼,与代表天下正义的瓦岗寨群雄为敌。 先后以卑鄙的手段杀死了罗艺、罗成父子两人,最后投降了唐军之后还当了个奸佞的小人,最后被罗成的儿子罗通杀死,当时看得好不解气。 可在正史里面,这家伙可是实实在在的战神,一战灭三国,苏定方见颜白在看着他,笑了笑:“怎么,脸上有花?” 颜白笑了笑:“你好像不开心啊!” “追颉利追得太深了,辎重跟不上,兄弟们没饭吃,我就带着兄弟们去抢了,你知道,那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部下我的手段当然是没有那么仁慈了,本来以为无事儿,谁知道这事儿还是被御史知道了,这次回京怕是有些难!” 颜白叹了口气:“那你咋想?” “忍着呗!我的功劳无所谓,可是将士们的功劳实实在在地落下去就行!” “你不跟他们掰扯一下?就忍着?” 苏定方笑了笑:“大总管告诉我这么做,忍过去就好了,我不像你简在帝心,朝中文臣多多少少会承一些你们颜家的情。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在刘黑闼身亡之后,那段时间其实我没有如外界那么说的隐归田园,那时候我在隐太子建成手下为将。 所以不被他们信任也是我必经历的一个过程,这也是一个人心的问题,所以不受待见也是我预料到的,如果像你那么说的跟他们掰扯,估计这次会更难熬。” 颜白叹了口气,他现在终于明白历史上苏定方为什么会被雪藏二十多年,到了高宗时代虽得到了重用,但还是不被朝廷文臣所接受,以至于在死后还被隐瞒去世的消息。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啊! 颜善听着苏定方简单却又心酸的讲述,轻声道:“回长安之后我去找都尉您,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实不相瞒,我现在也准备写史了,就从贞观元年开始,所有事情的原委始末我会多方考证之后,秉笔直书!” 苏定方闻言,赶紧站起身,激动道:“先生大恩,请受苏烈一拜!” 颜善被苏定方的郑重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他低着头轻声道:“我这用的大白话,那些先生和学子看到了不得气死。” 颜白笑了笑,他好像有些明白先前尉迟国公跟自己说的那些话,颜白甚至觉得他就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就是想让自己拉苏定方一把。 毕竟,在文武朝臣里面,颜家的人缘都是很好的,虽然颜白一直在和他们对喷,但这也是对事儿而已。 篝火升起,颜白尉迟宝琳还有苏定方等人依旧在闲聊,大家说着军中的趣闻,说着自己道听途书的各家秘闻。 再加上颜白见世面很广天南地北都能说一些,别看是寡淡无味的东西,但凡是颜白一开口讲故事,几个人认真听得像个爱学习的好学生。 就在颜白准备讲一个新的故事的时候,李晦抱着一个猪头跑了过来,颜白看着他怀里的猪头,越看越是觉得熟悉。 “来,给你吃!” 尉迟宝琳有些受宠若惊:“给…给我吃?” “对!”李晦点了点头:“昨儿有宫中赏赐的过来,这个猪头我和颜白那会儿先到的,准备吃呢,一想到你最喜欢,我们就没舍得吃,你看都凉了,你说是吗小白?” “是…是的…是的吗?” 尉迟宝琳开心了,一把拿过猪头,拔出腰间的短刀切成了两半:“来,冠军大将军也分一半!” 见颜白要说话,李晦偷偷地在颜白耳边咬牙切齿道:“嘴夹紧啊,能说不能说你心里要明白!” 颜白苏定方非常开心接过去,两个人抱着猪头猛啃,心里是真难受,这李晦学的挺快,一下子就学会了-陵园购! 裴茹回到了裴府,住进了她原来住着的那个小楼,虽然屋内的陈设没变,她却觉得有些陌生了。 夜色已经深了,一想到明日他就回来,裴茹就没有一点睡意,总是恨不得天色早些亮,她能早点去朱雀门那儿等着。 大伯母看着裴茹,怜惜道:“明日帮墨色卸甲之后就回来好好的做自己的嫁衣,八月转瞬就到,好好的待在家,虽说你已经明志,如今哪儿也能去得,但完亲这一步还是要走的,最后的一步大礼也是要禀告列祖列宗的。 所幸老天也是怜惜你的,墨色全须全尾的回来了,八月一到这个家就留不住你了,以后你就彻底的是颜家人了。” 裴茹已经经历了很多,在操劳颜家庄子各种琐事的时候,羞涩已经慢慢地褪去,现在的她多了大气,更多了几分沉稳。 但听大伯母如此说,她还是有些羞涩,点了点头。 裴氏笑了笑,继续道:“咱们大唐五行属土,尚黄,明日在朱雀门卸甲的时候记得穿黄色衣衫去。” “好!我知道了伯母,天色不早了,落凉了,您的腿容易疼,我送您回去歇息吧!” 裴氏摇摇头:“现在天气暖和了就无大碍了,我还得等一会儿,守约在检查老幺留一的学业,你说奇不奇怪,平日他阿耶拿着棍子打都不行,都学不进去。 谁知道这野小子一见守约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说着她看了看裴茹,有些不好意思道:“茹,你看颜家还能收弟子不,如果有这个机会你就给你大伯说一声,我们就把留一送过去。” 裴茹点点头:“楼观书院倒是可以把留一送进去,但颜家收弟子这事儿估计不成,干系太大,当初收守约的时候也是念他是个遗腹子,家族就剩下他一个了。 留一以后是要继承咱们裴家这一房的,跟着他吃饭的人太多了,所以,老祖宗没开这个口子,没有人敢同意。” 裴氏闻言开心地拍着手:“楼观书院就够了,和颜家区别不大,有你这话伯母心里就踏实了,我现在就给你大伯商量一下,让他把拜师礼什么都准备一下,这日子忙完咱们就把他送过去。 我是要被小子给气死了,我现在恨不得把他送到书院去!” 第3章 回来了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平缓有力的军鼓声开始有节奏的响起来。 所有要进京参加太庙献俘的军士都抓紧时间起来打扮一下,要把脸洗干净,要把长发收拾利落,要把盔甲擦亮。 还要把自己骑乘的马儿也刷洗一遍,最后就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到达长安城的城门处。 然后踩着鼓声进城,接受封赏和参加庆典。 尉迟宝琳和苏定方两人脸色惨白,每隔半炷香,两人都要捂着肚子向着众人告罪一声,然后弓着腰,快速的朝着远处的树林跑去。 颜白数得很清楚,从出发到现在,两人已经去了七趟小树林。 好在颜连翘在野地里找到了治疗拉肚子的黄连,两人此刻已经顾不上黄连有多苦了,塞到嘴里猛嚼,然后咽了下去。 中药见效慢,但好在是有效果的。 当眼前的城墙离众人越来越近的时候,两个人终于好了些,可此刻两人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而始作俑者,正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点评着城墙。 李晦心里默默的祈祷着:冤有头,债有主,祭品不是我吃的,小子是无辜的,小子是无辜的…… 颜连翘也松了口气,悄声安慰道:“两位将军,这时候如果想放屁切记要忍着,切记忍着啊!” 李晦伸过头,故作好奇道:“如果憋不住了会怎么样?” 两人若是到现在还猜不出来问题就是出在李晦送的猪头肉上,那就白活了,苏定方和尉迟宝琳闻言怒目而视,异口同声道:“滚!” 颜白跟着大总管李靖已经准时到了明德门前。 看着穿着土黄色衣服的城门守卫军整齐的排在城门两侧,颜白突然觉得男人穿淡黄色衣衫也不好看,显得人格外的黑。 突然间颜白觉得绿色的衣服也是可以接受的。 透过城门,颜白已经看到了朱雀大街两侧熙熙攘攘的人头,环顾时颜白竟然看到了县尉大牛,他也穿着黄色的衣衫,指挥着衙役防止拥挤的人群走上朱雀大街。 他的衣服有点小,勒得有些紧,看起来像胖乎乎的毛毛虫。 当太阳缓缓升起,长安城内的鼓声也同时响起,每隔十息就会响一次,那鼓声由远及近。 咚的一声,一下子就敲打在心坎上,就像突然间打开了身体某个阀门,血勇,骄傲,荣光瞬间充斥全身。 让人忍不住战栗,让人一瞬间就回到了战场上,众人奋勇拼杀的一幕在眼前清晰的浮现。 颜白觉得鼻子有些酸涩,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喧闹的长安城随着鼓声慢慢的安静下来,明德门,春明门,金光门,三个城门的城守及众人为第一批迎接得胜归来的将士,他们单膝着地,双手抱拳,整齐划一的动作: “我等恭贺大军班师,开~城~门~!” 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是军伍张最重要的一个军令。 所以当鼓声响起的时候,大总管李靖身边突然竖起了军旗,只见他大手一挥,大声唱喏:“班~师~回~朝~咯!” 一声吼罢,鼓声忽然变得急促起来,此刻起就好像是一道即将冲锋的军令,所有将军赶紧竖起军旗,跟着齐声大吼: “班~师~回~朝!” 陈林打起了游击将军的军旗,因为战功,颜白的位置比较靠前,就位于几个老国公的身后,在颜白身前的只有冠军大将军苏定方。 班师大军进城,能活着走到这里都是九死一生的勇士,他们紧握腰间横刀,跟着鼓点落下步伐,顾盼间杀气腾腾,那扑面而来的杀气让围观的长安百姓后退了好几步。 转念一想这是自己的大唐猛士,乍起的欢呼声震耳欲聋,站在远处观礼的各族各国的使者脸色大变。 小七儿踮起脚尖怎么都看不到前面,急的满头大汗,她扯着大肥衣服大声道:“大肥,看到小叔了么” 大肥摇摇头:“看不见,骑马的脸上都盖着铁皮不让人看!” 小七儿闻言着急的一跺脚:“抱我起来坐你肩膀上,我要看我小叔!” 大肥摇摇头:“不成的,大奶奶说你是大小姐了,我以后不能抱你了,你以后也不能坐我肩膀上了,不然会和守约一样罚跪祠堂。” 小七儿闻言更是着急,仗着身子瘦小拼命地往前挤,大肥怕小七儿走丢了,跟着她一起往前,大肥的身子又高又大。 他用力一往前,前面的人不乐意了,回头怒目而视,大肥视而不见,众人见他身体高大威猛,咬咬牙往侧边让开半个身子。 关中人脾气火爆,周围顿时传来此起披伏的喝骂声,苏惠和陈家几个小子紧跟着大肥步伐,他们在后面也啥都看不见。 好不容易挤到第一排,人还没看到,不良人的棒子都落下来,眼看就要砸到大肥脑袋上,棒子突然转了个弯儿,砰的一声砸在另一个人身上。 只听不良人呵斥道:“贼你妈,这石榴树才比你大腿粗一点你就想往上爬,你要是弄断一根树枝儿,老子让你扫一个月的朱雀大街。” 呵斥完毕,原本凶神恶煞的不良人突然和蔼起来,半蹲在小七儿面前,小声道:“微微小娘子,你站我身前,我这儿看的清……” 陈书海咧嘴一笑,借着微微的势,直接往地上一坐,坐之前他先把外面的衣服脱了,铺在地上让小七儿坐,自己却是坐一边。 其余的几个学模学样,有大肥在他们身后挡着,坐地上也不怕后面推挤的人潮给踩着了。 小七儿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皱着眉头,到现在她还是没有看到小叔在哪儿,果真如大肥所说每个骑马的脸上都盖着狰狞的铁皮,盔甲也是各种各样,一时间看花了眼。 “看马,看马,先生的马是白色,很好找!” 小七儿闻言一下子明白了,人认不出来,她就开始看马,别说,她还真的一下子就认出来小叔的马,她猛地站起身来,挥舞着肉肉的小手: “小叔,小叔,小叔……” 颜白此刻也正在找颜家的人,听得小七儿的声音,他猛然一喜,掀开面甲循声望去,不远处人潮的的最边上不是小七儿是谁。 小七儿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小叔,看着大变样的小叔,她突然瘪嘴大哭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小叔了,也好久没有让小叔抱着自己在长安到处游玩了,心情激动之下,小七儿忘了这是大军班师回朝。 她张开双臂,突然就朝着朱雀大街上行进的大军中跑了过去,她个子小,又事发突然,大肥也在看着颜白。 等听到身边人群发出的惊呼回过神来,才发现小七儿已经跑出了好远,想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大肥着急的想冲过去,被陈书海几个人死死地拉住了:“大肥那是大军,小叔在里面,小七儿没事的……” 颜白猛然一惊,也顾不得大总管告诫的要保持队形的话了,猛地一拉缰绳,战马脱阵而出,小白和颜白心意相通,化作一团白云突然就冲到小七儿身边。 颜白侧身一把就把小七儿从地上拉到了马背上。 这一首精妙的马术,惹得看热闹的人群又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喝彩声,不少坐在马车上的小娘子,把车帘掀开一条缝隙。 认真的看着刚才那个俊朗的将军,可看到她怀里的颜微微,不少认识她的小娘子叹了口气,这有主了,想不到了。 小七儿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小叔,紧张过后,小七儿眼里就剩下惊奇,她咧着嘴开心的咯咯咯直笑,学着众人的样子,向着人群挥舞着手臂。 小七儿的到来,给这充满了肃杀军阵添了一丝温柔,也多了一抹亮色。 人群见走在最前的将军马背上多出了一个可爱的小姑娘,惊讶之后就是更大声的呼喊声,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班师回朝。 但见过的人却觉得,这才是大军班师回朝该有的样子。 走在最前的李靖把刚才的一切收在眼底,想说些什么,忽又觉得这样挺好。 苏定方故意拉了一下缰绳,他现在和颜白齐平,压着嗓子道:“你就不怕被骂么?” 颜白覆上面甲,轻声回道:“不怕,我也有嘴!” 第4章 意难平 李二就站在朱雀门的城墙上,李承乾站在他的左侧,长孙皇后在他的右侧。 李二今天是真的开心,他从未觉得如此畅快过,这种畅快,就像大仇得报的那种快感,他每挥舞一次手臂。 整个长安就会响起如潮水般的欢呼声。 城墙下就是礼部组织的“乐队”,他们整齐划一的演奏着箫、笛、鼓等乐器。 跟着乐声,由国子学诸生组成的合唱队大声的吟唱着欢迎大军班师回朝的颂歌,裴行俭站在众人前,一边唱,一边找着自己师父在哪儿。 好在他终于看到了,看着晒得黑黢黢的师父,他有些哽咽,歌唱的诗词不由的也有些走调,裴炎用肩膀碰了碰他,忽然提高了嗓门: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成功! 颜白在快到朱雀门的时候正巧看到伽罗,伽罗也看到了颜白,颜白趁这个时候就把小七儿放了下去,闹一下可以,但是颜白却不敢没有度。 跟着大军,颜白等人昂首挺胸的接受检阅,下来就是诸位大总管捧着大印向兵部交印,这个过程很漫长,礼节很多,颜白等人只能远远的看着。 这个过程有点漫长,拉肚子的尉迟宝琳和苏定方两人总是掐大腿让自己保持精神。 李晦也看到了他的老爷子李孝恭,河间郡王就朝着他赞许的笑了笑,大大咧咧的李晦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如今正在抽噎! 等看到李靖已经卸甲,且带着诸位副大总管往回走,所有人终于松了口气。 颜白也松了口气,揉了揉发痒的指节,颜白明白自己的游击大将军军职也告一段落了,他恨不得现在就卸甲。 之后就是献俘仪式,李二从朱雀门那儿下来,要在太庙前大会文武百僚,夷狄君长,颜白还没卸甲。 看着满身齐整的盔甲,颜白自然的就站在武将那边的队伍里。 负责大礼仪的令狐德棻见此冷哼一声,不由分说的就把颜白拉到了文官的队伍里,怕颜白又跑回去,他认真告诫道: “站好别动,大军军印都交了你就不是武官了,你是万年县令,属文官,站好!” 颜白的身高已经很高了,在从军的那七八月的时间里,吃不好,睡不好, 但是身高却是噌噌的往上长。 如今全身披甲,腰挂横刀,手持裴老爷子特意给他都留下的上好马槊,再加上这些时日军中战火的熏陶。 往文臣里面一站,一个威武英气的少年将军,在这些大叔,大伯,老爷爷的人群里就显得鹤立鸡群了。 令狐德棻虽然性子顽固也不苟言笑,但看到颜白在文臣里面英气逼人的模样也不由的露出了笑容,对着众人轻笑道: “这可是我们文臣里面的武将苗子,以后都把他看好了,有他在看看谁还敢说我们只会咬笔杆子。” 令狐德棻的一句话让众人哈哈大笑,互相打趣着难得,难得啊! 当李二扶着李渊一步一步的登上前往太庙的台阶上时候,朝臣禁声,各族使臣也不由的肃然而立,李二搀着李渊,笑着轻声道: “太上皇您看,突厥王颉利可汗正在远处等着呢,看着他孤独的背影,孩儿真想问问他,当他抛弃子民逃走的那一刻是怎么想的!!” 李渊闻言拍了拍李二的手:“二郎是有大毅力的,从今以后,天下兴亡之事就在你一念之间了!” 李二点了点头:“文治武功,孩儿只做到了一半,接下来孩儿要文治,朕欲请太上皇您看着孩儿,如发现孩儿懈怠了。 还请太上皇您一定要打醒孩儿,一定要好好的监督孩儿,太上皇觉得如何?” 李渊哪里不懂李二话里的意思,心里叹了口气,闻言立刻回道:“你已经做得比我好太多了,剩下的路我没有走过,我帮不了你,一切就只能靠着你自己了,只能靠着你的文臣武将了!” 李二闻言哈哈大笑:“此日之后,海阔天空,朕的大唐要做那天上的太阳,要做那无垠的苍穹。” 颜白看一眼李二,又看一眼颉利,然后又看了看李渊,前两个见了不少面,可这李渊真的头一次见。 盛装的礼服,难掩盖其酒色过度的颓丧样子。 明知道颉利不会死,可颜白却又想看看李晦说的旧礼,所谓旧礼就是把被击败的敌酋作为祭品杀戮掉,然后用来祭祀皇室的祖先以及战死的英灵。 颜白觉得这个法子好,古往今来我们的老祖宗就是太仁慈了,只要对手愿意称臣,我们就愿意罢兵,就愿意相信他们。 可结果呢,上演一幕幕农夫与蛇的故事。 都以为他们会畏德不畏威,实则他们畏威不畏德,只要有利可争,对蛮夷而言,大道至简,德行天下就是一句天大的玩笑话。 他们听不懂,也学不会,他们唯一记得就是时时刻刻的盯着你,等你生病的时候用力的咬下一大口。 他们已经吃定你了,就算你病好了,低个头,认个输,依旧还和以前一样。 人一旦专注在一件事上,时间就过的很快,献俘仪就在颜白连绵不断的遐思中结束,献俘结束,紧接着就是卸甲。 这是颜白最想的做的一件事儿,这盔甲穿的时间太长了,长的让颜白一度怀疑自己先前的衣服可能就穿不上了。 朝臣慢慢的离去,颉利,等各国的使者,及部族的酋长或使者在鸿胪寺安排下也在有序的退场,晚间宫中会准备晚宴。 他们要参加晚宴,要在晚宴上向着大唐陛下表达自己的忠心和臣服。 如果时机得当,他们甚至想跪求伟大的大唐陛下派一些聪明的读书人和匠人去教导他们。 颉利以为自己今日会死,不曾想大唐陛下并没有要他的命,也没有苛责他的往后余生,不但有府邸,有俸禄。 大唐的陛下还归还他的家属,让他住在太仆,吃喝用度全是官家供应,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他们很满意,颜白却觉得意难平。 在这个庄重的场合,在这个都是外族使者的顺天楼,颜白拔出了横刀,轻轻的搭在颉利的肩膀上,颜白看着其余众人,轻声道: “以后尔等记得夹着尾巴做人,要是我大唐百姓丢了一只羊,在那儿丢的,老子就带兵踏平哪儿!” 唐俭见状慌忙冲了过来,低喝道:“颜县伯,这是太庙,你好大胆!” 看着志得意满的唐俭:“我知道这是太庙,按理讲应该献祭的,是陛下仁慈不想多造杀戮,可是我这为将总的替陛下分忧不是? 颜白笑了笑:“反正已经杀了那么多了,再杀一个,也无妨,莒国公你别这么紧张,你看,我并没有做什么。” 说罢颜白用刀背敲了敲颉利的肩膀后收刀入鞘,唐俭重重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别人他能教训几句。 可令狐德棻刚才的话还在耳边回荡,文臣里面好不容易出来了一个能打的,能带着文勋去和武将争利。 这要把他得罪了,日后再用人去办事就不好说话了,况且,颜白说的也没错,唐俭无话可说,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铁力部族李长室看着颜白。 先前他打听了,知道颜白年岁并不大,听说是个二世祖,靠着祖上蒙荫才在长安获个一官半职,所以他以为颜白去军中充其量就是一个混军功的勋贵子弟罢了。 结果今日他才发现,他把长刀搭在颉利的肩膀上,而大唐的众臣只是笑嘻嘻的看着,一点怪罪的意思都没有,有的甚至满是赞赏之意。 他觉得他被东市那个叫李崇义的给骗了。 五百金白花了,邀请人去平康坊的花费也是白花了! 众人哗然,就连送李渊离开的李二也忍不住回头,李渊认真的看了颜白一眼:“他就是颜家这一代的家长吧!” 李二看着颜白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倒不像个文人!”李渊笑了笑:“不错,不错,想不到颜家也开始走入朝堂,开始伸手要权了。” 李二笑了笑:“他可是不愿意做官的!” 第5章 卸甲 献俘之后就是卸甲和游街,卸甲之后就是轻松的假期,那时候骑着马游街是心情最好的。 大胜归来,春风得意。 在大唐将士卸甲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这些府兵的代表在战时就是武装集团,在没有作战任务的时候就是生产集团。 朝廷只需要一道军令,不用花费一分钱,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拉起数万的军队。 对于府兵自己本身来说,他们只要活着回来,他们一家则不再需要缴纳一分钱的税赋,这也是朝廷给他们的优待政策。 朝廷不问他们要税收,自然,他们打仗拼命也没有军饷可拿,连武器护甲都需要自己准备,两者就像在做一场生意。 大唐府兵都是为自己家族和后代拼搏,所以他们的荣誉感极强,因此,李二无论多忙也要看众将士卸甲,以示重视和嘉奖。 这也是一个收买人心的极好机会。 长孙皇后会带领着妇人宫女帮那些还没家室的府兵校尉卸甲,他们那里有军功的策勋的名单,看到那种很有潜力的长孙皇后会当场赐婚,把宫女赏赐给军功卓越的校尉。 虽说这些在颜白看来形式主义有些重,但是国朝需要形式主义,需要正面的典范,也需要笼络人心。 政治秀,这么多年一直都在,那就说明它存在的意义大于它的弊端。 等所有的将士卸甲完毕,李二就会隆重地邀请几个大总管回宫,毕竟他心中也有诸多的不解需要几位大总管解惑,同时更重要的是要复盘一下本次的得失。 虽然已经是绝无仅有的大胜,可从单方面来看大唐为了此战也付出了太多太多,就颜白所知本次攻打突厥大唐将士阵亡不下两万多人。 阵亡两万多人,那就是最少有一万多户的家庭丧失了一个劳动力。 户部已经空得老鼠都搬家了,陈萦说皇帝专属的内侍省的财库早都消耗得干干净净,好在这次的斩获颇丰。 如果要是突厥跑了,如果他把定襄的粮库给烧了,那大唐胜利也绝对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惨胜,没有数十年也缓不过来。 像颜白这样有家室的自然就不需要宫女了。 他已经定亲了,他就只能由裴茹一个人来给他卸甲,就算那些好看的宫女都在想着年轻有为的颜县伯,想着能被皇后赏赐给颜县伯为妾室的美梦。 可美梦注定是梦而已。 如果说早间的仪式多庄重和大礼,那卸甲就是一件很轻松很愉快的事情了,气氛很活跃,大家说说笑笑地说着卸甲之后去哪儿玩儿。 有的则在幻想着给自己卸甲的宫女长什么样子,几个人小声地嘀咕着娶什么样的女子最听话,也最适合生养,苏定方和尉迟宝琳则在小声地嘀咕着一会该怎么教训李晦。 李晦的心早都飞了,还没到卸甲的时候他已经把绳子解开了一半,颜白觉得他是听到苏定方和尉迟宝宝说的话了。 “这么着急?” 李晦看了颜白一眼没说话,只不过颜白觉得李晦眼神怪怪的。 身后不远处的颜善耷拉着脑袋,一会他将会看到自己的小娘子,因为他走得突然,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李二身影出现了,卸甲仪式终于开始了。 看着李二身边只带着就喜欢看人脖子的陈萦一人为护卫,颜白觉得,这时候要是哪个校尉脑子一抽,把手中的长矛往前一戳。 嘿嘿,说不定明儿就该改朝换代了。 就算陈萦很是悍勇,可是如果几个府兵脑子一起抽呢? 然而这个情景颜白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能进城走到这儿的,在忠心面前绝对没有问题,甚至可以说他们就跟陈萦一样是李二的绝对死忠。 所以说,身为一国之君的李二还是很有胆气的。 看着李二出现,看着李二挥手,这些准备卸甲的众人激动的吼都吼不出来了,他们摘下头盔,把头盔紧紧地抱在怀里,一边伸着脖子看着李二,一边暗自流泪。 如果说这时候李二突然看某个人不顺眼。 他只需要伸出手指朝着某个人一指,这时候这些哭泣的府兵就会立刻变身为饿狼,他们会把陛下讨厌的那个人撕成碎片。 最先卸甲的是张仕贵他们这些副总管,他们站上高台,当着所有军士的面单膝着地双手高高举起交还印信,李二拿起印信交给兵部官员。 兵部官员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大印锁在一个木匣子里面。 李二这时候高声说着他们的功绩,赞颂着他们为国而战劳苦功高云云,李二说完,几个妇人走上前来,把一件他们生活中才穿长袍帮他们披上去。 颜白看得很清楚,这几个妇人都是他们的正妻。 等着他们面向所有人站起,所有人都明白,从此刻开始战争已经结束了,军营中的那些官职已经成为过去的荣光了。 这么做其实也是告诉众位府兵校尉,今日开始就不用听从他们发出的军令了,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告诉诸位。 战争已经结束,你们的大总管已经管不到你了,这么做就是为了防止某位将军利用手中的权力拉帮结派养兵自重。 卸甲,卸掉的是甲,也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等几个大总管告谢圣恩之后,李二走到台前大声道:“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成功!天佑大唐,天佑我大唐男儿,请诸君卸甲!” 颜白等的就是这一刻,跟着所有单膝着地,用最大的力气跟着众人齐吼道:“喏!” 朱雀宫门打开,一群群身着诰命礼服的妇人,一群群身着宫装的丽人,她们按照自己夫君在朝廷的官位品级鱼贯而出。 数万人的大军中不但有颜白这样拼战在前的将军,还有像颜善这样数不清在后面拼搏的文职官员。 他们有大有小,有年长的也有年轻的,为了胜利贡献自己的力量,但做官这一途很少有捷径可以走,年纪轻轻就能身处高位的人很少。 官位越高,年纪也就越大了! 所以当这群卸甲的妇人走出来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些年长且鬓生白发的老妇。 她们虽然气质高贵,但在岁月面前怎么也抵不过那些站在她们身后的年轻后辈,她们双手捧着自家二郎卸甲后要穿的衣服,跟着礼官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这一群年长的妇人里,裴茹是最年轻的一个,本来她是不能站在这一群品级的诰命夫人里,这是一个等级很森严的问题。 但她捧着李二上次赏的玉如意就没有一点问题了,况且这里很多人都知道她还没正式的完亲,诰命没有下来。 如果等着裴茹和颜白完亲之后,她的诰命说不定比这里好些人都要高好几个品级,没有傻到在这个和家人团聚的欢庆日子去跟人争个高低。 就算有,众人也是羡慕,羡慕裴茹的年轻,羡慕裴茹的美貌,羡慕裴茹找个了如意郎君。 裴茹从宫门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颜白,自此后她的目光就再也没有挪开过。 几个大总管卸甲之后,颜白苏定方他们这些将军就是第二批,好在朱雀大街够宽,一百五十米宽呢,百十来人站成一排一点都不觉得拥挤。 完了亲的由妻子卸甲,没有完亲的只能由母亲卸甲,如果母亲也已经过世了,那就只能由宫女卸甲了。 对于很多单身且家族势力单薄的将军来说,这个日子是他们想了无数次的日子,也梦想娶个宫女。 不是娶宫女多好,好的地方在这个时候赐婚,如有能娶,无论以后做什么都会容易很多,所以娶宫女真的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而且,宫女的容貌,礼仪,身段都是没得挑的,都是上上之选。 颜白看着裴茹站在自己面前,颜白摘下头盔静静地看着已经大变样的裴茹。 可能是在军营待得时间长了,许久没有看到女人,颜白觉得今日的裴茹美得就像一个仙女,怎么看都觉得好看,怎么看都觉得看不够。 裴茹被颜白看得羞涩不已,走到颜白身前一尺的距离,屈身行礼后轻声道:“郎君稍待,妾身为您卸甲!” “好!” 第6章 归来 颜白其实很想抱抱裴茹,看了一圈发现没有抱的,颜白有些不甘,只能等着裴茹张伸开双臂去帮颜白解后背护甲的时候偷偷地抱了一下裴茹。 裴茹被颜白的“突袭”闹了个满脸通红,害羞地想躲开一下,转念一想这是大礼,只好红着脸忍着。 颜白的小动作被不少人看在眼底,谁叫他是第一批呢? 长孙皇后也看到了,她笑了笑:“情投意合的两个人,真好!” 厚重的盔甲很快就卸掉了,在裴茹的忙前忙后地帮衬下,穿上浅绯长袍,蹼头颜白没让裴茹戴。 主要颜白觉得这蹼头走路的时候会有些轻微的摇晃,颜白总觉得像两个狗耳朵,裴茹只能给颜白插上玉簪。 穿上裴茹新做的黑色皂靴,拉平绯袍的褶皱,颜白只觉得浑身格外的轻松,把手中的马槊交给陈林,双手自然地往后一背。 英气十足的马上将军变成了一个如玉公子,只不过这个玉公子有些黑,转身和裴茹并站一起,看热闹的众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人靠衣裳马靠鞍,众人只觉得颜县伯和裴小娘子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卸甲完毕,颜白不愿意多待,朝着第二轮准备卸甲的李晦摆摆手:“走了,我要去东市吃点好吃的!” “小瑜快些,颜白准备去吃好吃的了!”李晦说罢抬起头着急道:“别急着走啊,你就不能等我一下,就算你不等我。 你作为长辈,颜善娶来的小娘子你还得见一面的,对了,晚间宫里还有盛宴,你不等我合适吗?!” 这时候颜白才注意到给李晦卸甲的女子,只见那女子脸色通红,低着头手忙脚乱地忙碌着,看着李晦目光也有些躲闪。 颜白明白了,终于明白李晦开始的时候为什么会自己偷偷的解开绑甲的绳子,这一定是李晦要娶的小娘子,于是笑了笑: “不着急,我等你!” 说罢,抬起头找颜善的小娘子,可能冥冥之中就存在天意,颜白就在人群里扫了一眼,他就觉得站在中间的那个一定就是了。 终于等到李晦卸甲完毕,颜白看着跟陈林一起并排站着的陈书海,笑道:“天啊,书海你都长这么高了,等着啊,我给你们都准备了礼物,现在没带在身上,等明日我回到庄子里就送给你们!” 书海比当初离开的时候长大了很多,也变得害羞了很多,闻言有些局促的行礼道:“学生陈书海,拜见颜先生!” 陈林看着自己儿子也面带慈父般的微笑。 就是不知道这慈父的微笑能管几天,毕竟当时在庄子里可是拿着棍子满庄子撵着打的。 大肥他们早早地就在这里等着了,颜白卸甲完毕他就带着小七儿他们走了过来,颜白开心地围着大肥转了一圈,笑着打趣道: “还好你没有长高,你要是再长高,我就要考虑带你去看看孙神仙了!” 大肥咧嘴憨憨地笑着,不等颜白反应过来,他一把就把颜白抱了起来,举着颜白就要往他肩膀上送。 颜白知道这是大肥表达欢喜的方式,他把颜白还是当作小时候那样,他固执地认为颜白就该坐在他的肩膀上。 颜白抱着大肥的大脑揉啊揉,一直把他的头发揉得乱糟糟才罢休,这是大肥最喜欢的,这是两人亲昵的方式,只有这样他才会觉得最开心。 裴茹安静地看着,她觉得今天大肥是她见过最开心的一天。 看见了站在人群后的伽罗,颜白如往昔一样笑着挥挥手,伽罗好看地笑了笑:“贺喜少爷立下盖世功勋荣耀归来。” 颜白觉得伽罗客气的样子很好笑,打趣道:“再也不去了,那儿冻死人了!” “颜王氏拜见叔叔,拜见婶婶,叔叔安好,婶子安好!” 就在这时候一道怯怯的声音突然传来,颜白见颜善带着一女子已经来到身边,赶紧从大肥背上滑了下来,微微颔首回礼道: “咳咳,好好,果然是个好女子,欢迎你下嫁来颜家,颜善有你就是有福了,以后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就劳你费心了!” 颜王氏羞涩地笑了笑:“小叔太客气了,没有什么费心不费心,我早已经是颜家的人了,家里的事情都是我该做的!” 见所有人到齐了,颜白决定要好好地游街,见翻身上马,裴茹有些不舍地低下了头,就在她以为今天就只能呆这么一小会的时候,却见颜白猛地俯下身来,一下子就把裴茹捞到马背上。 随后用一只手紧紧地搂住裴茹的腰。 小七儿见状不愿意地嘟着嘴巴大声道:“小叔,快快,拉我一把,我坐你和婶子中间!” 颜白闻言大笑道:“我看到马车了,你已经是小娘子了,要去坐马车!” 说罢,猛地一夹马肚子,小白马发出一声怪叫,一下子就冲了出去,不少妇人羡慕地看着颜白和裴茹,马儿已经跑远了,他们还不舍得收回目光。 他们做了他们一辈子想做而又不敢做的事情。 人群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怪叫声。 “讨厌!” 小七儿看着小叔带着小婶跑了,跺着脚,发出一声怪叫,可声音一下子就被周围的怪叫声淹没,小七儿生平头一次觉得有个小婶一点都不好。 李晦看了看自己的小娘子小瑜,见她往后退了几步,李晦微微的有些失望。 上马后的李晦依旧不死心,他坐在马背上伸出了手,见小瑜笑着摇摇头,李晦笑了笑,猛地拍了一把马屁股,他紧跟着颜白消失的方向追了出去。 伽罗牵着陈林的马,朝着小七儿伸出了手:“微微,你去不去?” 小七儿眉开眼笑:“去!还是伽罗姨最疼我!” 颜善想做但是不敢,一想到不知该如何解释保国的问题他就觉得脑袋疼。要知道颜家子没有家仆这么一说。 当时伽罗进颜白屋里来可是老祖宗点头的,自己的这保国该如何解释? 一想到马上就要面对自己亲娘,颜善觉得自己应该申请留在灵州城,就不该回什么长安来。 颜白本来是往东市去的,谁知道小白马却朝着衙门的方向猛跑,惹得巡逻的不良人扯着嗓子不断地大喊。 路上的行人纷纷闪避,好在朱雀门离县衙并不远,当小白跑到县衙的时候县衙立刻就乱了,值守的衙役冲着县衙里面大声叫道: “县令回来了,快来啊,县令回来啦……” 颜白没想来当值,缰绳一拉,小白就朝着东市跑去,等萧文石等人跑出来迎接,等跑到衙门前,人影都没有,只看到小白那圆滚滚的马屁股。 萧文石擦了擦额头的汗,大声吆喝道:“今儿衙门大扫除,通知一下,散衙之后所有人都不准走!” 萧文石嘴角露出一丝狞笑:“还有,给各家也通知一下,这几日也别到处跑了,等县令回县衙咱们就查账,这不光要给百姓交代,给朝廷交代,咱们人人也要做到心里有数!” “喏!” 听着众人中气十足的回答,萧文石不由地挺直了腰杆,以前县令不在,干什么都觉得没有底气,现在好了。 县令回来了,你们那些阳奉阴违,见人下菜碟的家伙等着哭吧,我们这些小虾米怕你身后的贵人。 但你们猜我家县令怕不怕呢? “多放葱花,多放豆腐,胡椒也别藏着了,拿过来我自己放!” 颜白看着煮羊杂的大锅:“呦,还有豆芽菜,豆芽也多来点,记着啊,不要放羊肚,不要放羊肝,也不要放羊肠,今儿我就喝豆腐汤,豆腐汤!” 颜白李晦等人已经在东市门口集合,裴行俭那边结束后也冲了过来,贴着颜白就寸步不离。 颜白看着原先的卖羊杂的小摊子如今变成一个铺子唏嘘不已,想不到这儿变化这么大。 几人找了个桌子坐好,因为李晦在,裴茹说什么也不落座,脸红红地站在颜白身后,在颜白的不断地要求下,她才坐下。 小瑜小娘子虽然不敢和李晦共乘一骑,但是李晦眼底的失望她还是看出来了。 李晦走后,她喝退仆役,一个人坐着马车也来到东市这边,李晦看到小瑜也跟着来了,刚才的小不满意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他走过去主动牵起了小瑜的手,小瑜没有拒绝,他又开始咧着嘴傻笑。 椅子太小了,大肥坐不下去,蹲在一旁像个等活儿干的劳工,小七儿依偎在颜白怀里,嘴巴里面嚼着糖,冲着满脸羡慕的大肥使劲地眨着眼睛。 裴行俭见羊汤还没上来,轻声说道:“师父,有个铁力部的野人想买伽罗姨,还有,你走了之后好多家都联合起来欺负咱们家!” 伽罗闻言赶紧说道:“瞎说!” 颜白轻轻笑了笑:“今日太忙了,明日我去看看这个铁力部的野人,至于欺负咱们家的这个不用搁在心上。 今日太庙前令狐德棻老爷子主动来示好了,你放心这几日他会主动来给负荆请罪的!” 裴行俭闻言得意道:“师父,这些小事情由弟子出面如何?” 颜白点了点头:“好,到时候让你叫上陈摩诘,在察言观色这一块他比你强太多了!” “好!”裴行俭喜笑颜开。 第7章 宴席(上) 颜白带着裴茹在长安转了一圈,只不过这一次裴茹说什么也不跟颜白同乘一匹马,她选择了马车,掀开窗帘,瞪着一双美目,眨也不眨地看着颜白。 小七儿没有想到这好事儿会落在她身上,她坐在小叔的怀里好不开心。 伽罗不喜欢坐马车,她也骑着马跟在颜白的身后。 自从颜白骑着马在长安转了一圈后,这么大的长安城里面很多人的脸色就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在他们看来颜白最尊荣的归宿就该是和突厥人战死,说不定青史留名一下就有了,而不是抱着最赚钱的煤石生意卖最低廉的价格。 让所有人看着这么大的一锅美食不敢伸筷子。 搞得现在已经被所有长安百姓所接受,如果他们也想卖煤球生意,就必须这个价格才能卖得出去,不然谁也不会来照顾他的生意。 萧守规就是他们推出来的代表,结果萧守规年轻气盛性子太急躁了,事情给办砸了。 有人已经统计过了,去年立冬到今年开春以来,进城卖柴的人越来越少了。 原先卖柴的人现在会赶着驴车拉着一车的煤球在长安周边的各种村落售卖,每一百块煤球仅仅比长安售卖的高出一个大子。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活县衙会管,他们会把这个活交给生活困难的鳏夫来售卖,这是在欺负他们,这是在压榨他们,这是在挑软柿子捏。 有人为此把万年县的衙役告上了大理寺,说他们渎职,并贪赃枉法中饱私囊。 在大理寺内万年县的萧文石光明正大地承认这活就是特意给这些困难的人留着的。 他说,能赚钱的都是好活,既然是好活,那些有权的有势力的自然会想办法安排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不做登记,普通百姓何时能吃饱? 如果不定死一文钱的薄利,那这活儿早都有权的给霸占完了,只有定死利润,才能让有钱的不在乎,有权的看不上。 而段志感知道颜白他们回来之后仰天大笑,抱着官印骑上马,满长安地去找颜善去了。 这破县令有什么好当的,屁事多得要死就不说了,隔壁万年县的那群牲口还想着法要压长安县一头。 搞得他想休息一下都不行,喝口茶,去个平康坊都满满的负罪感,这下好了,颜善回来了,自己终于可以做回自己了。 这破官啊……谁爱做谁就去做吧,哪有去抓贼人自由舒服。 送裴茹回裴府,拜会了大伯裴宣机,答应了裴留一去楼观学学习的请求,见天色不早了,也要准备进宫了,颜白就从裴家离开了。 慢慢悠悠地晃到宫门,看着已经有臣子开始往里走,颜白磨磨唧唧地不想进去。 帝王家的宴席虽然场面很大,颜白也参加过很多次,但既吃不饱,也吃不好。 最不好的是还有人作画,虽然画的是大殿内的君臣同乐的场景,但吃饭就吃饭,有人盯着你作画就很难受了。 终于看到了史仁基,这家伙一看到颜白就是满肚子怨言,瞅着正在整理幞头的颜白,他没好气道: “好歹也是一起上阵杀敌的兄弟,你和李慧炬走的时候头都不回!” 颜白晃了晃脑袋,见幞头帽不松不紧刚好,瞅着史仁基说道:“我们也不要草场,待在那儿干嘛? 对了,你挑的咋样了?大不大,物草肥美不肥美?什么时候请我去赛马?” “狗屁的!争来争去的,我索性也走了,带着队伍去了定襄,跟着宝宝到的长安,只不过我是从金光门进城,你们是从明德门进来,刚好错开了!” “唉!” 颜白叹了口气:“我问的是草场,不是问你怎么回来的,我也不感兴趣你怎么回来的,我就感兴趣你选的草场有多大。” “没要!” 史仁基叹了口气:“以为回来会挨骂,谁知道我阿耶听到这个消息开心得要死,把藏了三年的美酒都拿了出来,非要跟我喝。 我一见那酒水是你送的,想着你说的年份越久越香,我就没让我阿耶开,不过我阿耶是真的开心,对了,你为什么不要!” 颜白伸了个懒腰:“我家人少,顾不上,千里之外的一块飞地毫无价值。” 史仁基跟着颜白一起往前走,一边嘟囔道:“就知道你说假话,我阿耶都说这些人里数你看得最清。 他说千里之外的地长草,久而久之之后也容易让人心长草。” 得到史大奈的夸奖让颜白心情极好,所以对于史仁基喋喋不休地抱怨也觉得悦耳了很多。 等见到李晦的时候这家伙正把手里的鱼竿和鱼篓子交给身后的家仆,见颜白和史仁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 李晦不开心地挥挥手:“狗日的,我都离开快一年了,这钓起来的鱼还是我走时的那么小,真是晦气,一定有人偷偷地撒网了。 要是让我查出来是谁,我要把他扔到水渠里面当鱼,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你在哪儿钓的?” “长安水渠啊!” 史仁基和颜白对视一眼,这人疯了,水渠是流动水,不是池塘,这鱼能长大才怪呢! 史仁基认真道:“慧炬啊,我觉得你说得很对,这样吧,咱们先不生气,咱们先去吃宴席,明天一大早我就陪你去长安万年两县击鼓报案吧!” 李晦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 三个人再次汇聚,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李崇义还有程怀默等相熟的纨绔子,颜白还是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李晦知道颜白心中所想,轻声道:“程怀默去陇西了,柴令武在国子学奋发求学,除了咱们三个跑了一趟突厥,他们其余的也在父辈的安排下开始做事儿了。” 颜白叹了口气:“这日子过得好快啊,走吧,去找个好位置。” 这次的宴席安排在两仪殿,取自生生不息的意思。 这次的宴席人依旧很多,比年底时候的宴席人多得太多,因为是灭了突厥,各地的官员勋贵都回到了长安。 再加上各国的使者,各部落的使者,那去两仪殿的官员密密麻麻,等着排队进大殿的官员已经排了好远。 颜白和李晦他们三个根本就没有想往大殿内去凑热闹。 在亲王国公满地走,侯爵多如狗的大唐,颜白县伯的爵位一点不够看, 作为老二的李晦和史仁基更惨。 两位都不是长子,爵位继承不了,真要进殿按照官位大小落位还在颜白后面。 但如果李晦和史仁基愿意去以千牛备身的恩裳去站在大殿后面捧刀,那就没得说。 所以。 颜白三人很有自知之明,不往大殿里面凑热闹,就按照年底大朝会的那座次,三个人直接大大咧咧的坐在了大殿外面席位上。 露天的,头顶就是星空。 一群排队的各部落,各国的使者见这三人坐在门口,咧嘴哈哈大笑,指着自己三人,操着一嘴不知道是方言还是土话,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看着他们促狭的笑容,一看就不是好话。 颜白恨得牙痒痒,因为一句都听不懂。 史仁基估计听懂了一些:“他说我们像是看门的小狗!” 史仁基最讨厌别人说他是狗了,他愤怒地站起身:“小白,你把你的佩剑给我,我他娘的砍了这些狗日的!” 眼看史仁基要过去干架,礼部的一个官员赶紧走了过来,他先是朝着颜白拱拱手,最后朝着李晦和史仁基拱拱手。 他就一个末流七品,来这里就是维护进场的,颜白三人他肯定认识,他赶紧说道:“三位贵人多包涵,这些野人懂个啥,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说实话,小的也很讨厌,可他们一会儿要在大殿内献舞,打坏了就不好看了,咱们是贵人,搭理他们作甚,别白白折辱了身份不是?” 李晦看着这位礼部官员一直对着自己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阿耶是礼部尚书,赶紧出声道: “小鸡,算了,算了,今儿是我阿耶准备的场子,给点面子,给点面子,要还是忍不下这口气,明日我陪你去鸿胪寺走一遭。” 颜白看着这一群部族使者,恨声嘀咕道: “徐福这个没用的东西,找个长生不老药都找不到就算了,益寿延年的总得搞点吧,我们那老祖宗要是有了药,怎么会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李晦:???? 史仁基:。。。。 第8章 宴席(下) 四月十五的月亮很圆,洁白的月光洒落在台阶上。 大殿内灯火通明,天气也不冷不热,蚊虫还没有出来,这个时候坐在外面饮酒吃饭就是一种享受。 可贵的是角度很好,从大殿里面往外看根本就看不到这个位置,所以出点洋相也不怕被画了进去。 当姗姗来迟的这个亲王,那个公卡着点来到这儿。 他们一边笑着和向着他们问好的诸位同僚回礼,一边缓缓走进两仪殿,排队的人一下子就少了很多。 大家按照自己的官位高低,陆陆续续地进入大殿内。 苏定方跟着李靖一起来的,李靖对颜白等人的问好微微点了点头,鼻孔发出一声轻微的哼哼声算是回礼了。 苏定方把李靖送到大殿内折返了回来,看着颜白好奇道:“我记得你不也是少府监右监么,怎么坐在门口?” 颜白笑了笑:“外面好,你看着视野开阔,月亮又圆,要不我挪个位子你也来坐这儿?” 苏定方很心动,但还是摇摇头:“听说今晚会有蛮夷献舞,我还没见过呢,我想去好好地看一看!” 颜白知道苏定方这个回答假得要死,可是依旧不拆穿,点了点头: “明日大朝会少说话,说你的,弹劾你的,你要多忍忍,剩下的我来说,我已经写好了腹稿,也在心里排练了很久,明日看我一战成名。” 见苏定方在笑,颜白没好气道:“记住啊,我不是帮你,我是帮你那些拼命的部下,快走吧,你挡住路了!” 苏定方认真地看着颜白,郑重地拱拱手然后离去。 见苏定方离开,李晦不解道:“帮他干嘛,会得罪很多人的,你马上就封侯了,这个时候还是等着封赏下来之后再去说这个事儿最好。 别好事儿没做成,还把自己该有的功劳折损了进去,得不偿失啊!” “我不是说了嘛,谁敢在咱们率领的这两千人军功问题上下手,老子就弃武从文,然后听令狐老爷子的话,去国子学当个先生,或者去找陛下求个御史当当。 老子此后就专门干捕风捉影的事情,看我不把他们这些人祖宗十八代的事儿大书特书就完了吧!” 史仁基闻言低声道:“他们也会以牙还牙的,颜家的小辈也不少,这些人的手段可是脏得很!” 颜白边朝着进入大殿的房玄龄拱手问好,边轻声说道: “我家的小辈要是有一个人因为他们有不好的出来,老子定会让他们躺在地底下先辈拍着棺材板大呼后悔。” 史仁基见颜白眼里全是杀意,愣了愣: “你的家人是你的底线,但你最好别让人知道你的底线,你越是在乎什么,他们就越会对你在乎的下手。 说是品德高洁之人,可只要涉及利益上瓜葛,这些人比商贾还要恶心一百倍。” 颜白见没有人再往里面进了,盘腿坐好:“其实我也很恶心,只不过到了这儿我把我的恶心死死地压在最深的地方。 如果他们这么做了,他们会对人世间的恶重新定义一下。” 李晦若有所思地看着颜白,看着宫女内侍开始上菜了,他嗅了嗅鼻子,脸色大变:“额滴神啊,怎么第一道就是羊腿啊,就不能先上点清茶么?” 就在众人感叹这羊腿交给谁来解决的时候,礼官那讨厌的吆喝声又响了起来。 颜白等人赶紧站起身来,往前一看,原来是尚书左仆射宋国公萧瑀来了,身后跟着他的大儿子萧锐。 看着苍老得已经不行的萧瑀拄着拐杖徐徐走来,众人赶紧抱拳行礼。 看着大变样的萧瑀,颜白若有所思,听裴茹讲,自从萧皇后回长安以后,宋国公每日早晚都会去拜见萧皇后。 当得知李靖杀了义成公主之后,萧瑀悲痛地在府邸内放声大哭,怒骂李靖没有人性,之后更是一天之内连上八道折子弹劾李靖目无王法,有不臣之心。 大军还没回来的时候,他更是发动所有御史文官天天弹劾李靖,文武开始在朝堂上对骂,闹得不可开交。 高士廉杜如晦趁机进言,说萧瑀弹劾李靖包藏祸心。 可是陛下却当作没听见,在风头愈演愈烈的时候,陛下就说了句,弟弟看姐姐有何不可?之后任命萧瑀为太子少傅。 他的御史大夫之职位由杜如晦暂管,等六月年中的大朝会再行商议。 早些时候送裴茹回家,大伯裴宣机也悄悄地告诉颜白,萧瑀在朝堂上说的话已经不管用了,裴宣机说宋国公应该是被陛下罢相了。 萧瑀终于走上了台阶,他摆手拒绝了礼官的搀扶,拄着拐杖走到颜白身前:“政道你真的就看不上么?” 颜白躬身行礼,赶紧回道:“宋国公言重了,小子这样的哪有什么资格看不上别人啊!” 萧瑀深深的看了一眼颜白,叹了口气后离开。 一直跟在萧瑀身后的太常卿萧锐走上前来,看着颜白冷哼一声:“颜县伯真的以为当了县令,在长安就能为所欲为了么? 我家大门被你那弟子捅了一个大洞可是让人笑话了这么多日子,如果你管不好你那弟子,我会替你管教!” 颜白看着跟萧瑀有着七分像的萧锐,直起腰来,笑道: “这个事儿你国公都没有再提,你觉得你这时候跟我说就能指责我了?” 颜白看着萧锐笑了笑:“庆幸那时候我不在长安,如果我在了,可不是破个洞那么简单了,既然要管教我的弟子,那就来吧,我也趁机管教一下萧守业!” 萧锐看着颜白突然笑了笑:“你不在的时候我不能出手,免得有人说我欺负孤儿寡女的,长辈欺负小辈。 如今你这正主回来了,那就没那个顾虑了,如果一不小心伤筋动骨了,那就莫要说我萧家下手重了!” 颜白很是不解的看着萧锐:“你确定吗?” 萧锐看着一身绯袍,却甘愿和众多绿袍坐在一起的颜白,大笑道:“我萧家历经西梁,前隋,大唐,不是你这住陋巷只会写字的颜家可比的!” “看来要武斗了?” 颜白眯着眼笑了笑:“要不要咱俩在这儿分个高低,给陛下和各国使臣助助兴?” “莽夫?” 萧锐背着手轻蔑的看了一眼颜白:“真的以为你拿着火药就能吓住我?真的以为我萧家就没有点压箱底的手段? 孩子,低下头,多想想,我走过的路,吃过的盐,过的桥,比你这十九年的一切加起来都多,说这么多都是为你好!” “哦!”颜白点了点头:“怪不得你这么闲,七七八八说这么多,谢谢啊!” 萧锐咬咬牙:“好好等着,马上就来了!” 说罢,看了一眼频频朝他拱手的众多绿袍小官,冷哼一声背着手朝着大殿走去。 史仁基听着颜白刚才所说的若有所思,见萧锐离开,他朝着颜白拱拱手:“受教了,此后我也不怕有人倚老卖老,拿着吃盐的事儿说我了!” 李晦点了点头,赶紧问道:“小白啊,如果有人说,我说话比较直,话说得难听了你别见怪,遇到这样的我该怎么回?” 颜白想了想:“我出手比较重,给你打残了你也忍着点!” “那,娘都是为了你好,这个该怎么回?” 颜白想了想:“这个是孝道问题,主动跪祠堂吧,回不了!” “唉!”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第9章 又来了 颜白穿的是绯袍,人又年轻,家世更是不用多说了,就算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来这样的人如果不出大问题应前途可期。 如今坐在门外,坐在一堆绿衣里面,不说众星捧月,但打招呼混脸熟的人应该也是络绎不绝吧。 可自从萧锐临走时的那一声告诫意味十足的冷哼,颜白就成了众人嫌了。 酒宴都开始了,大家都开始举杯邀酒了,他们相互之间频频举杯对饮,有时见颜白的眼神扫了过来,他们无奈地露出了满含歉意的眼神。 所以。 颜白这边冷清得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在百姓眼里当官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然怎么那么多贪官没有人管,可当官后才知道,哪有什么无所欲为啊,无非就是光彩一些。 其实说来身心不由己,半点不由人,这些官员不想和颜白亲近吗? 肯定是想的,就算先前不认识颜白,但只要颜白是姓颜,他们本身就对颜白亲近。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时时得看上级的脸色,万一自己的这上官和萧家相熟,那因为自己今日向颜白敬酒了,去亲近了。 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就能让自己罢官,因为这个事儿丢了这些年努力奋斗的一切实在不值当。 官场的事儿最看悟性了,这点其实最恶心,上级享受自己一个眼神,一声冷哼让下级胆战心惊且自我审视得高高在上感。 下级为了这一声冷哼不惜发动自己所有关系去揣摩探测上官的意思。 知道这个流程之后,他们就把这一招学了过去,然后又变着法子去折磨自己的下级。 所以说,就如史仁基说的那样,官场上的事儿最是恶心。 就像那雪地里面的一坨牛粪,大雪覆盖着是一片雪白,反射着光十分地耀眼美丽,等把雪白的遮羞布掀开之后遍地污秽。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所有人都趋之若鹜。 没办法,都是为了更好更光鲜地活着吧! 大殿里面已经酒过三巡,坐在门外的颜白已经听到鸿胪寺的官员在翻译各部族各小国向着大唐的谄媚之词。 真别说啊,他们虽然不知礼,但是拍马屁的功夫却是极好的,隔得这么远,颜白都听到了李二畅快地大笑声。 李晦嫌弃地把白水煮的羊腿推到一边:“唉,还好来之前在东市吃了点,这要是一点没吃,估计今晚回去之后又得饿肚子了!” 史仁基不满李晦把羊肉推了过来,敲了敲桌子:“看清楚了,这是羊身上最好的腿肉,绝对才宰杀没多久,看着都新鲜。” “给你,给你都给你!” 史仁基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你这人怎么不分好赖呢,我刚才只是客气一下,意思是你的肉,你不吃就算了,你也别堆在我的桌子上啊! 史仁基没好气道:“小白你听听这是人说的话么,就他闻着羊腥味犯恶心,我就不犯恶心啦?” 李晦觉得史仁基说的话让他面子过意不去,他招招手示意了一下,见两人脑袋凑了过来,低声道: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今日的宴席会有两个热闹看,一个热闹是看蛮夷献舞蹈,另一个是杀威,所谓杀威就是震慑蛮夷。” “怎么震慑?” “杀人啊!” 颜白见史仁基盯着自己看,没好气道:“盯着我干嘛啊?” “如果慧炬说的是真的话,想着刚才萧锐说的话,我怎么隐隐觉得该你去呢?” “嘶!” 颜白觉得有些牙疼,如果李晦没开玩笑他都觉得是自己,娘咧,这不是要人命么,这要是打不过咋办,舔了舔嘴唇: “听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是我呢?不对啊,苏定方那么强,薛万彻那么强,陛下肯定要一战而胜,扬我国威,让我去,我要是败了,岂不是丢了大人?” 史仁基挑了挑眉毛:“嘿嘿,对哦,赢了是你应该的,可你要是输了岂不是正落人下怀呢?说不准一顶大帽子就扣了下来。” 第二轮对饮在李二哈哈的大笑声中众人搁下了酒杯,颜白只喝了半杯,剩下的全给了史仁基。 他现在喜欢喝酒,他说喝醉了人很舒服,也容易睡个好觉,既然他喜欢,颜白和李晦自然就把酒全部给了他。 众人才坐下,这时候礼官高声唱贺:陛下令,今日乃是盛事,可赋诗词以记之,优者,赐御酒一觞…… “小白,小白,快快,写一个,我帮你递上去!” 看着兴高采烈的李晦,颜白没好气道:“不写,我又不喜欢喝酒,赐的御酒我咋喝得进去,不写不写……” 史仁基抬起头:“傻啊,酒可以不喝,可是酒壶和杯子可以带走啊,虽说名气你现在有了,这个虚名你不在乎。 但这是第二个彩头的酒壶和杯子可是极品,我给你说这些都是工匠们呕心沥血的大作,买不到的!” “不写!” 李晦和史仁基知道颜白的脾气,齐齐叹了口气,这时李晦恨声道:“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我要是有你这文采,我说什么也得写一个!” 史仁基突然嘿嘿一笑:“听,里面有人在叫你呢!” 颜白赶紧趴在桌子上:“钓鱼一个月,快,就说我喝醉了!” 李晦一惊,从未见颜白这样大方过,见剪刀内侍伸着脑袋在找颜白,李晦把两大盘子羊肉推了过来,挡在颜白身前,然后大声道: “颜县伯喝醉了,今儿怕是做不成诗词了,诸位可以安心了,这一次没有人争抢彩头了!” 颜白歪了歪头,眯着眼看着李晦,咬牙切齿道:“有你这么说话的么?你还嫌恨我的人不够多啊,妈耶,这味儿.....” 说罢,赶紧捏着鼻子,这羊肉已经凉了,羊膻味有些让人难以呼吸。 剪刀听到李晦这么一说,赶紧回去给报信,边跑边说:“陛下,颜县伯醉了,今儿怕是不成了!” 河间郡王闻言莞尔一笑,对着身边的李绩说道:“装醉呢,等着吧,马上就要挨骂了!” 果不其然,李二听到剪刀这么一说,猛地一拍案桌,整个大殿猛然一静: “狗屁,每年酒宴我举杯邀群臣共饮,所有人都喝完了,就这小子只舔一舔,别人一壶酒都喝完了,他一杯还是满杯。 今儿坐在大门外面,谁人能让他喝醉?颜墨色,给朕滚进大殿来,让我好好看看你这一年变了多少!” 李晦见颜白站起身,可怜巴巴道:“陪钓一个月还作数不?” “滚!” 第10章 彩头 颜白走到大殿,还没来得及拜见,只听李二怪叫了一声:“嗬,你现在咋这么黑了?” 众臣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那欢快的大笑声震得大殿都好像在晃动,颜白揉了揉脸,真的那么黑吗? 可小茹都说自己白着呢? 颜白看着李二:“拜见陛下!” 李二看着颜白,看着颜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竟然忍不住在那儿笑:“从贞观二年开始都没写诗词了吧,来吧,做一首,看看这两年长进了多少?” “陛下,没有两年,充其量也就八个月,走的时候我还在国子学那儿写了两首呢? 所以臣没有长进,今儿也没有状态,要不就不写了吧,不过陛下您先别着急着发怒,在军营中李市令手不释卷,一直在写写画画,我觉得他必定有大作!” 伸着头竖着耳朵的李晦正准备看好戏呢,闻言,浑身一哆嗦。 抢过史仁基案桌子上的两壶酒,在史仁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牛饮,眨眼就喝个精光,李晦打了个饱嗝,伸出一根手指: “帮我拖一下,最多一盏茶! ” 这时候只听李二悠悠说道:“文武群臣都向朕推荐了你,就别找借口了,告诉你,今儿这个大场合,你不光得作,还要作得很好,来人,笔墨纸砚……” 看着李二眼角时不时露出的凶光,颜白知道今儿是跑不了了,这么大的场合要是不让李二开心,他就能让自己永远都不开心。 李晦见陛下铁了心地让颜白上,不由得放下了心,感受着越来越重的眼皮,李晦使劲揪着大腿: “完了,完了,大意了,大意了,这次万一又有自己的名字岂不是错失了一睹为快的先机?完了,完了,忍住,忍住啊……” 见内侍把笔给了自己,其余几个又忙着撑起了一块布帛,颜白握着笔杆子想了半天。 众人以为颜白在想构思,只有颜白想着这次是该轮到了哪位先生了,不教胡马度阴山不行,现在阴山已经是大唐的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也不行,这次没有去打楼兰,别的也不行,好多只能背下一半,万一有个什么不对,那就凉拌了。 “县伯可想好了曲目?”剪刀轻声问道。 “写这是边塞的草原吧!” 众臣慢慢地安静下来,闻言,有人小声嘀咕道:“塞外风光?还是戍边?很难下手啊!” 颜师古看着颜白站起身,他从内侍手中拿走砚台,自己亲自动手给颜白研墨,见颜白回头看来,他笑了笑:“不急,慢慢想!” 很快,第一句出来: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众人看到了第一句,顿时有人不解地嘀咕道:“黑云都来了,怎么还会有太阳呢?” 尉迟敬德扭头看了一圈没有看到是哪个白痴说的这话,闻言吹胡子瞪眼道: “哪个嘀咕的,有种站起来,看我不赏你一个大嘴巴子,黑云压城不是黑云,是数不清的突厥狗,是突厥的骑兵,不是天上的黑云!” 正在喝酒的颉利轻轻叹了口气,觉得嘴里的酒竟然是苦的,自己刚才才跳罢舞蹈,自己可什么都没有说,一下子又变成狗了? 一旁的薛万彻闻言接着说道:“这应该是说灵州城呢!颜县伯可是在那儿头战立的大功,杀了不少呢,我来给你们讲啊……” 颜师古听的颜白在叹气,他猛地转过头,轻轻的看了薛万彻一眼,薛万彻话音一转:“安静,安静,你们这些文官叽叽咕咕说什么呢,安静,安静,我一刀……” 很快第二句也出来了: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确定了,灵州城,就是灵州城无疑!凝夜紫知道什么嘛,我告诉你们这是血,将士们的血……” 听得薛万彻的解释,整个大殿没有了嘀咕声,就算心肠再硬的人也不由得想起了为国家而死的将士。 颜白继续写: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大殿内先是死一样的沉寂,片刻之后,文臣这边爆发出一阵轰然的叫好声,武将那边也不甘落人之后。 大吼着这首诗词该是他们的,与文臣没有丝毫的关系,提携玉龙为君死就是明证! 文官闻言立刻不愿意了,长孙无忌拍着自己的仪剑,大声道:“别把所有人一棍子敲死好不好,我是文臣,我也能上战场!” “对,我也行,尉迟老匹夫当我不能拔剑是不?” “来来,把我的马槊拿来,我看你拎得动不.....” “就是!”程知节说话更是难听:“别说马槊了,我看,上马的时候脚下得垫个马凳吧!” “对对对.....” 大殿众人为了一首诗词闹成一团。 杨政道呆呆地看着大殿内吵闹不休的众人,虽然他不懂这首诗的好坏,但看着众人点头称赞的模样,他明白这绝对是一首很好的佳作. 他看着一身绯色长袍的颜白,到了今日他终于明白他错过了什么。 原来,祖母安排得真的就是最好的。 李二也很开心,他觉得颜白最后的一句提携玉龙为君死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上去了,如果所有臣子都有此心,那天下何愁不大治呢? 他赞赏地看了颜白一眼,举起酒杯,大笑道: “文章盛事,唯立言可以不朽,本应属于我们所有人,颜白是朕的臣子,你们也是朕的臣子,来,端起酒杯,让我们敬所有为国而战的将士一杯!” 众人赶紧站起身,高高举起酒杯,跟着李二一饮而尽。 就在大家才把酒杯搁下,腿还没有盘好的时候,右下侧部族使臣的队伍里站出来一个人,他径直走到大殿中间,双膝跪地: “尊敬的大唐陛下,我是铁力部的酋长之子李长室,今日盛会让我见识了大唐的繁华富裕。 刚才的诗词我虽听不懂,但是却也听出了难得的豪气,外臣心痒之余可苦无半点文墨,所以今儿外臣斗胆. 想在这大殿中找个大唐勇士跟他斗一场,来给陛下喝彩,来给大唐喝彩,请陛下应允。” 李二疑惑地皱起了眉头,如果记得不错的话应该是靺鞨部的人出来邀斗,然后由苏定方或薛万彻迎战,最后立威。 可突然冒出来一个铁力部是什么意思? 铁力部在哪儿? 也和靺鞨部一样大? 李二虽然不知道铁力部在哪儿,但是话到了这个地步就不好喝退人家了,毕竟样子还是得做下去的,李二笑道:“准了!” “敢问,陛下可有彩头?” 李二用手撑着下巴,好奇道:“你想要什么彩头?” 李长室抬起头大声道:“外臣在长安东市见到一名叫伽罗的胡女,初次见面心折不已,所以今儿外臣斗胆。 所求彩头就是陛下的一句话,想请陛下应许,如果我赢了,就把这位名叫伽罗的胡女赏赐给我可好?” 坐在左上位置的李恪闻言愤然起身:“找死!” 青雀把酒杯搁在一边,一边挽着长袍的袖子,一边站起身来,小小的他,眼里冒出一股极度危险的凶光! 李承乾敲了敲桌子:“今儿这个日子是父皇最欢喜的日子,都坐下!” 李承乾的威仪伴随着他的成长已经慢慢地有了强大的气场,两个弟弟见大兄发怒了,讪讪地坐下身来。 “青雀,伽罗是谁?” “颜县伯的侍女,如今已经放良了,她想继续待在颜家为仆,可是老爷子不同意,裴守约的意思是家里人都喜欢伽罗,等颜县伯和裴姐姐成亲有了孩子之后就准备让伽罗为妾室!” “那你这么激动作甚?” 青雀眼眶红红的:“这一年我在颜家,我衣服都是伽罗帮我洗的,冬天屋里有炉子,她每隔一会儿都来看看,对我可好了! 现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部想要把她当作赏头,他也不看看配吗?” 李承乾点了点头:“先看看吧,颜县伯应该会出手!” 颜白闻言轻轻地放下了手中赏赐的御酒,他一边脱长袍,一边笑道:“陛下臣也向您讨个彩头如何?” 李二见主动邀战的颜白,心中渐渐有了明悟,他虽然不知道伽罗这个胡女是谁,但他敢肯定这个胡女一定深受颜白喜欢。 不然以这小子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脾性,他没站在一旁看热闹拍手欢呼就算不错了。 哪里会这么主动? 苏定方轻轻叹了口气,不是说好了是靺鞨部么,怎么又出来个铁力部,这铁力部在哪儿,地方很大,还是人口很多? 李二认真地看了颜白一眼:“说!” 颜白笑了笑,说道:“臣的彩头是,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这狗东西真是找死,老子没有去找你麻烦就已经很好了,到了这儿你还在打伽罗的主意,看来真是活腻味了, 众人哗然,李靖在微笑,尉迟在欢喜,至于程知节更是拍手叫好,李长室看着颜白,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升起。 第11章 一个读书人而已 李长室选的是一柄横刀,颜白选的是一柄马槊。 见陛下眼中闪过一丝的忧色,陈萦弯下腰低声说:“陛下安心就是了,颜县伯去战场了走了一圈,胆气不缺,气力不缺,如今又拿上了马槊,奴觉得铁力部的这李长室怕是凶多吉少了!” “伽罗是谁?” 陈萦的腰更低了:“大抵是颜县伯喜欢的一个女子吧!” 李二闻言莞尔:“那小恪和青雀刚才气鼓鼓的是为啥?” 这个陈萦就不知道了,求助的眼神看着剪刀,剪刀弓着腰走来,轻声回道: “陛下,越王和汉王在颜家庄子求学,衣食住行都是伽罗这女子辛辛苦苦的在操劳,每到换季的时候也是这女子来长安给两位亲王取衣衫。 听说就连两位亲王脚上穿的鞋子都是这姑娘一针一线做出来的,两位亲王对这女子颇为尊敬,他们每次去仙游,都会买些好吃的带过去。 听说就是给这姑娘买的。” 李二点了点头,看着颜白走出大殿,点了点头:“今儿这事儿结束之后,以越王府的名义去内侍省给这女子赏赐些布匹,告诉她,朕很感谢她这一年对两位亲王的照顾!” 剪刀心里一惊,低下头:“喏!”他心里明白,今儿哪怕颜县伯输了,这铁力部的李长室也绝对会失望。 当值的尉迟宝琳看着程怀默道:“赌一把?” “怎么赌?” “赌小白多久胜,我赌一盏茶!” 程怀默笑了笑:“那我就赌半炷香。” “好!” 来到殿外,颜白抖了抖手中的马槊,感受了下握在手心的感觉,颜白觉得没有裴老爷子送得趁手。 看着周围已经被腾空,颜白也不由得放下了心,这样就不怕马槊挥舞起来把那些眼神不好喜欢眯着眼睛看人的老爷子给攮死了。 见李长室拔出长刀已经摆好的架势,颜白手里的马槊就捅了过去。 几个呼吸之后双方的狠辣劲儿逐渐上来了,一个仗着灵巧想近身而战,一个仗着武器长就是偏偏不让你近身。 颜白跟熬鹰一样不紧不慢,李长室知道马槊很重想把颜白拖垮,可是颜白马槊使用得极好,每次都能让李长室捉襟见肘。 片刻之后,颜白开始压迫李长室,兵器相撞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李长室开始低吼,随后就是咆哮。 打斗声突然停止,史仁基看着站立的颜白,以及倒地的李长室。 他看得很清楚,颜白突然的一个转身回刺洞穿了李长室的大腿,李长室看着持槊而立的颜白,叹了口气:“我认输,承认技不如人。” 颜白面无表情道:“你的彩头是要伽罗,我的彩头是要你的命,你要是赢了,伽罗我就再也看不见了,所以……既分胜负,也决生死!” 颜白把马槊轻轻地往前一递,李长室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胸前的一个血洞,他没想到自己会死,他以为就是比斗而已,输赢而已。 没有想到这个黑脸的大唐官员真的会下死手,真的会杀了自己。 李长室扭头看着自己的大殿门口的老爹,一丝悔恨在脸庞浮现:“阿塔,唐人都是骗子,孩儿被骗了!” 颜白把马槊交给了一旁候着的内侍,然后拖着尸体一步步朝着大殿走去。 门外的绿袍小官见着颜白如同见了鬼一样,平时嘴里都喊着杀贼杀贼,可真当看到一个血淋淋的尸体在自己面前时候。 所有人都想不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这句话,害怕地往后躲闪。 只有史仁基开心地拍着手,孤单的掌声格外地刺耳,可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巴掌拍得通红也不停止。 见颜白进了大殿,一群内侍从大殿中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像一群勤劳的小蚂蚁,跟在颜白屁股后面,拿着水桶麻布清洗着地上的血迹。 他们动作熟络,没有丝毫的惊慌和不适,片刻之后,空气之中除了有些血腥味之外,看不到一丝血迹。 颜白直接把尸体拖进了大殿,瞅着萧锐笑了笑,然后朝着李二拱手笑道:“陛下,臣的彩头已经拿到了,谢陛下赏赐。” 李二认真地看了颜白一眼,挥挥手:“拖进来干甚,那是你的彩头!” 颜白拖着尸体又往外走。 才忙罢的内侍又冲了过来,跟着颜白屁股后面,开始朝着殿外清理,见颜白走出大殿,李二看了看剪刀,剪刀福至心灵,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 “刚才所对阵者是我朝颜白,乃是颜家的一个读书人而已,像他这样的年轻人,我大唐还有千千万万。” 大殿右侧坐着的各族以及各国的使者,露出复杂的神色,他们好多人记下了颜白的名字,准备明儿好好地打听一下颜白到底是何人。 “传颜白上殿对饮吧!” 剪刀内侍扯着嗓子大喊道:“陛下有旨意,颜县伯殿中对饮!” 萧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酒,他没有料到这个李长室竟然这么的不中用。 话音才落下,几名内侍躬着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他们把颜白的案桌抬了进来,见颜白落座,李二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来,端起酒杯,诸君饮甚!” 大殿内的气氛顿时又活跃了起来,又一部族走了出来,踩着鼓点奋力地抖动着身子。 大厅内的诸臣是一个人一个案桌,靠近门槛和门外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案桌了。 史仁基和颜白一个桌,所以当内侍把颜白的案桌搬进来的时候,史仁基也只能跟了进来,别看史仁基胆子挺大,进了大殿后头都不敢抬。 程怀默虽然看不到尉迟宝琳,可他觉得面甲下的他一定在笑:“你赢了,想要什么?” “叫我一声大兄!” “做梦,我比你大,你想得美,换一个!” 说罢,他恨声道:“这家伙就是一个绣花枕头,明明能坚持一会儿,可最后竟然腿软了,我都怀疑这家伙身上有暗伤!” “别找借口了,愿赌服输!” “那你想个别的!叫你大兄绝对不行,我阿耶知道了能把我打死!” “嗯?”尉迟宝琳想了想:“那改日陪我去南山猎场狩猎如何?” “这还差不多!” 说到了这里,程处默歪了歪脑袋:“小白藏得够深啊,一下子这么厉害了?那一手马槊可是很扎实,他跟谁学的?你阿耶教的?” 尉迟宝琳摇摇头:“仆玉曾经在颜家庄子养伤三个月,听小白自己说是仆玉教的,可打死我也不信,这是仆玉教的。 仆玉善使用横刀,从未听说他会用马槊,这事儿蹊跷的很啊,我也好奇他到底跟谁学的。” 程怀默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莫不是裴老三?” “裴老三是谁?” “裴府的家将,原先是裴老师的贴身护卫,一直跟着在西域各国到处跑护卫其周全。 裴老爷子年纪大了回长安之后他也回来了,那时候就听说他一手马槊很是厉害,如果不是他教的我就只能说你小白是练武奇才了!” 尉迟宝琳透过面甲的孔洞往外瞅了一眼:“你怎么知道?” 程怀默看着左右没人,借着活动身子走到尉迟宝琳身边道: “玄武门那会儿,二王余党退守东宫里面,准备和陛下决一死战,当时陛下没出面就派裴老爷子去劝说,陪着裴老爷子去的就是裴三。 然后不知道怎么了东宫兵马见了裴老爷子之后纷纷逃散,这事儿我阿耶跟我说的,他都觉得蹊跷得很。” 颜白不在这儿,要是在这儿他都能把肚皮笑破。 程怀默说的没错,是有裴三这个人,可是这个人就是一个管家,因为活不下去了才卖身裴府为奴,哪有这么两人传得这么玄乎。 要真说这马槊是谁指点颜白的,其实去问李恪就知道了,他和颜白还有裴行俭都一起练过。 教孩子们耍刀的是陈虎,教孩子们捕猎的是陈林,教马槊的许巷。 只不过许巷嫌麻烦只在府里面教,也只教了三个人,他连自己的儿子许行都没有教。 第12章 宜寿侯 颜白封侯了,宜寿侯,这是颜家这么些年来唯一的一个以战功封侯的文人。 这个封赏在三省官员看来是情理之中的封赏。 可是在五品以下的诸多官员里面,这个封赏实在是大大地出乎意料了,因为颜白实在太年轻了,加上虚岁才二十,二十岁的实权万年令。 二十岁的传国宜寿侯。 在他们的眼里这是颜白简在帝心的明证,也是靠着诗词一道获得恩宠的佐证。 毕竟在他们眼里,北征突厥颜白的功绩比不了薛万彻,比不了张宝相,更比不了李靖,甚至比不了百人破营的苏定方。 他们以为苏定方会封侯。 可是这一次苏定方只封了左武侯中郎将,一个正四品下的武官,在武勋上,他是十转的上护军,军勋上颜白也是十转的上护军。 这策勋用处不大,就是名头挺唬人,没有职务,不管事,仅仅加官而已。 李靖还是上柱国呢! 李晦官至太子通事舍人,太子右卫率,掌东宫二千兵、仗仪卫的总政令,总诸曹及三府、外府事,兼东市市令。 在二十出头的年纪,李晦已经把官做到了四品,虽然他的权力仅仅是围绕太子府而周转。 但他是满朝文武中第一个由陛下下旨封赐的太子官员,毫无疑问他就是李二给李承乾准备的班底。 只要李承乾顺利上位,李晦将会位极人臣。 史仁基封乐陵县县男,右武卫长史,八转上轻车都尉外加千牛备身,赏赐的金银无数。 史仁基这次的赏赐细细说来真的太高了,因为他们家处的这个时候实在太好了,突厥各部来降,他们被李二当成了一个榜样。 一家两爵位,这封赏实在有些大。 其实封赏是很有门道的,要是陛下给你升官了,那就别想爵位了,想也想不到。 如果官位没动,却突然有了爵位,那就暂时别想官位了,如果真的想,那要么得熬资历,要么就得再出去打仗立大功。 史仁基就不在这个规则里面,有了实权的官位,也有了爵位。 这么厚重的赏赐说白了就是为了表达汉藩一家亲的态度,李二借着史家向着所有突厥降将表明,只要你好好地听话,你也可以如此恩宠。 政治的目的性非常强烈! 史大奈反正是非常开心,大儿子史仁表性子太憨了,是守成之人,虽然明年要娶普安公主,继承自己国公爵位和上柱国勋官。 但小儿子史仁基却是什么都没有,这让史大奈一直很愧疚,如今史仁基封乐陵县县男,靠着自己的努力搏出了自己的人生。 这个结果让他欣喜若狂,这样他心里就不再愧疚了。 大喜之下的史大奈就不会想那么多,他性子本来就豪爽,不像其他家那么谦虚,明明开心得要死,却要板着脸。 嘴上说着“哪里,哪里”“一般一般”这样客气且虚伪的话。 所以开心到了极点的史大奈直接把府邸的大门打开,命仆人买了无数的糕点美食。 南来的,北往的,只要你路过他家门口,就有热情的管家拉着你进去吃点,不吃饱还不行,临走的时候还要给你塞一把。 什么,没有你爱吃的? 管家直接塞给你了几枚铜板,不好意思,招待不周了,你看喜欢什么,您就去买点什么,呀,话说得好听,人又客气,把来贺喜的人都美死了! 颜善军勋六转,上骑都尉,视正五品,爵位没有,但是官位却直接被封为长安县县令,也算是很不错了。 可是大兄颜师古没有给颜善一点好眼色,可怜的颜善现在还跪着呢,他的小娘子不敢进祖祠,站在门外心疼地偷偷地抹眼泪。 保国不懂,想仗着敏捷的身手冲进祖祠把颜善拉出来,可大肥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她不服输地想跟大肥比摔跤。 结果,大肥一只手就把她按得死死的。 小圆脸站在远处冲着保国竖起大拇指,这突厥姑娘是真的悍勇啊,咋想的啊,胳膊都比你腰粗你想着去摔跤? 颜白封侯的告身早早地都到了仙游,听着礼部官员的宣旨声,整个庄子都沸腾了。 随着众人的奔走相告,不一会儿整个仙游县也都沸腾了,食邑千户,从今日起他们也成了颜家的庄户。 仙游庄子的富裕他们是看在眼里,一想到自己的日子也要富裕起来,大家开心得像过年一样。 颜家人心善,不收租,孩子到了年纪还有学上,上学不但不收钱,还管孩子早晚两顿饭食,一年四季还有四身衣裳,这天底下最好的事儿一下子就落在自己头上了。 颜白现在忙得脚不沾地,礼部的人来,他们送来的侯爷的仪仗和金银布匹等赏赐。 工部的人也来了,因为根据礼制颜白现在住的府邸扩建。 这个很麻烦,麻烦到大门上的铜钉有几个,府邸占地多少都必须严格按照规定执行,都必须安排得清清楚楚,错一点都不可以。 仙游县的县令也来了,他其实非常不愿意来,但是今儿必须得来。 按照封赏的旨意,颜白治下必须有一千户,可仙游县本来就是一个小县,把全县的百姓和颜家庄子的百姓加起来都没有一千户。 如果按照旨意完全执行,仙游县可能就名存实亡了。 他这个县令能管的人就只能是县衙的人了。 郑阿四也要走了,颜善觉得自己身边需要可靠的人,一回来就去找郑阿四了。 他在长安混的时间长,明里暗里都懂一些,认识的人还多,他作为颜善的助手是非常合适的,最起码颜善也不用像以前那么被动了。 如今他全家都住在庄子里面,小儿子已经三岁多了,再有几年就要去书院启蒙了。 这样知根知底的人最可靠,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郑阿四会去长安县当个衙役,现在就等着吏部那边的消息了。 郑阿四的婆姨如今在书院的食堂帮忙,小事儿很多,却不累人,每月还有工钱。 她对这个活儿很满意,最起码比当初在长安早出晚归地做煤球要舒服,工钱也比那儿要丰厚许多。 知道颜白昨晚回来后,她今儿一大早就背着自己的小儿子来府里面帮忙。 她现在正抓着草木灰在使劲地揉洗猪大肠,这个活以前都是伽罗做,现在她主动把这活儿接下来了。 因为她觉得伽罗洗不干净! 颜白见一切都敲定好了,他就赶紧去后院,后院的孩子们都等着礼物呢。 两只小白羊是小七儿的,从灵州走的时候这两只羊还挺可爱的,小小的,短短的,可如今这两只羊就不可爱了。 跟着数千人走了千里路,这两个家伙早都不怕人了,一到庄子就开始乱跑,趁人不注意竟然溜到了厨房。 厨房里盐罐子的盐被它们舔得干干净净, 锅台上全是它们两个的脚印,最不能忍受的是它们拉的黑疙瘩竟然拉到了锅里面去了。 陈虎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到现在还能听到他在河边磨刀的声音,陈小静在刷锅,一边刷一边哭。 因为她出门的时候没锁门,导致羊进屋里去了。 这两只羊虽然一来犯了大错,但是深得小七儿的喜欢。 九尾儿子的儿子失宠了,小七儿再也不抱它了,裴行俭倒是开心了,因为这个带花色的小九尾他已经念了好久了,秉着尊老爱幼他没敢跟小七儿去争。 现在好了,小七儿不喜欢了,成了自己的了。 “颜相时这是你的!” 颜白把一柄带着宝石的小弯刀给了颜相时:“这小弯刀是突厥贵族所佩戴的,他们吃饭的时候就用这个去割烤熟羊肉。 看看这刀上的花纹了没,这可是用天外陨石锻造出来的,说它吹毛断发那是夸张,可质地却是比一般的刀剑好太多了!” 见所有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颜白的虚荣心大受满足,继续说道:“都别着急啊,这样的小弯刀我收集了好多,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 这一袋子呢,都是宝石,我也不知道都有什么,反正我就是随便抓的,一人一袋子,觉得喜欢了就留着,不喜欢的就拿去换钱买你喜欢的!” “……” 除了小七儿是两只羊加一袋子宝石,其余人的礼物都是一柄镶嵌宝石的小弯刀和一袋子宝石。 颜白抱着已经很大很大的九尾,坐在躺椅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老爷子晒着太阳闭目打盹,老爷子被颜白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咧嘴笑道: “你老看我作甚?” 颜白抓住老爷子皮肤松弛的手:“你的牙就剩下一颗了!” 老爷子笑了笑:“最后一个留着你完亲之后!” 见颜白哽咽得说不话来,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颜白的脑袋:“今日是你封侯的日子,是个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呦!” 第13章 鱼念之 李二给了所有北征突厥将领一个月的假期,颜白觉得这个决定是明智的,愿意心服口服地称李二为明君。 颜家庄子在颜白走的这八个月里已经发生了很多变化。 如今的庄子里面全部铺上水泥地,为了不打滑显得更加地美观大方,庄户们在水泥才铺上之处用雕刻好花纹的木板在水泥地上压出了很多古朴大方的图案。 花纹的样式是李泰画出的花样,虽仅有寥寥数笔,但和庄子白墙黑瓦格外地搭配,看似无心,实则处处透着他们对生活的思考和向往。 他们把美和生活用一种非常自然的方式融合到了一起。 颜白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没来这里,自己永远不懂自己的老祖宗们是怎么的多才多艺。 庄户们都知道自己的庄主颜白是一个看不得鸡屎鸭屎的人。 这庄子围墙里大部分的人是从上泾阳伤患营活过来的老兵,他们知道干净对人好,越是干净的地方越不让人生病。 因此大家对庄子里面的卫生要求都极其地严苛,大清早的要是谁家不出来扫地,你这一天都别想顺心。 哪怕孙神仙说糖鸡屎能够入药,有利水、泄热、祛风、解毒的功效,可以用于鼓胀积聚、风痹的治疗,希望大家把糖鸡屎晒干留着不时之需。 开始的时候大家会用树叶铲起来晒干给孙神仙留着。 可是这糖鸡屎实在太恶心了,沾手上,哪怕你用清水洗干净了,但是那股臭味还是久而不散。 到底,庄子百姓最后还是没有听从孙神仙的意见去留糖鸡屎。 庄子前的小桥已经加宽了很多,小河底的大点的石头全部被大家捡了起来用来堆砌院墙了,所以如今的河底全是冲刷干净的河沙。 金灿灿的格外的好看。 两岸的垂柳已经长得格外地高大,如今的四月正是它最妖娆的时候。微风吹拂,翩翩起舞,婀娜多姿。 远远望去,炊烟袅袅的庄子就像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 如今颜家庄子又在沿着河边盖屋舍,统一的二层小楼大院子,后面再加个大菜园的配置,怎么文雅怎么来,怎么别致怎么做。 一个破碎的罐子都被庄户们利用到了极致,在里面种兰花,种长叶子草。 这些都是颜白设计,后世那些农家乐啊,会馆啊不都这么盖么? 真别说,去年河边只有一个这样的小楼,本是无心之作,可偏偏这样的一个小楼让住在里面的文人大呼有文雅之气。 老朱咬着牙开价说住一晚是一吊子,结果人家冷哼一声,说这样的屋舍最起码值两吊子。 有钱不挣是傻子,书院的孩子马上就多了,又要盖房子,现在正在招劳工,五月农忙过后就动工。 这可是用钱的大地方,老朱眼睛眨都不眨把钱长到三吊子。 三千钱住一天一晚,不包吃住。 裴行俭觉得太贵了,为了值这个价格,他又在白墙上画上了梅花,一旁写着《陋室铭》。 本以为就遇到一个傻子,本以为没有人会住三千钱一天一夜的小楼。 结果,谁知道傻子不少,去年下大雪那会儿,络绎不绝的家仆争先恐后要来订购这个小楼,说等到下雪的时候他家大郎要过来赏雪景。 一天三千钱,人家硬生生地包半个月。 没办法,谁叫那些文人喜欢这样的呢,喜欢这样外面看起来干净又破烂,里面却是格外豪奢的‘陋室’呢? 那一个小楼,在一个冬天,每天都能为庄子增添三吊子的纯收入。 如果再加上自酿酒,等相应的吃食,那可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现在庄子成立了施工队,腿脚不好的负责提水泥盖房子,腿脚好的负责进山找花草树木。 花草就找野菊和兰花,树木就找那些长得满是疙瘩奇形怪状的丑树。 “我觉得你在山上搭个棚子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就算你能忍得住夏日的蚊虫叮咬,寒冬腊月可是遭罪,那刮起的山风可是跟草原的白毛风有的一拼,鱼念之你确定你忍得住?” 颜白对鱼念之说道。 鱼念之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我不是说已经改名字吗?我现在叫做颜念鱼!” “有区别?”颜白摊摊手:“明明都忘记不了过去,都念鱼了,还非要改个名字,光明正大不好么?” 鱼念之盯着颜白:“我阿耶叫鱼俱罗,相师说他相表异人,目有重瞳,有帝王之像,我是他的儿子,我这样的生下来就带着不可饶恕的罪孽,你就不害怕?” 颜白没有回答怕不怕,岔开话题道:“昨晚我问过我家老爷子了,他说你阿耶有万夫不当之勇,能打得突厥心怀畏惧,不敢在塞上牧马。 最后被奸臣所害,落得个冤死的下场,我就想不明白了,按道理说你该是恨杨家人的,为什么你却暗自护着杨政道。” 鱼念之也学着颜白一样岔开话题,笑道:“知道回程的时候你在草原遇到的那个老头是谁么?” “是谁?” 鱼念之看着河流:“隋朝大理司直梁敬真!” “是他?” 颜白不可置信道:“他不是在你阿耶死去没多久之后就得恶疾死了么?” 鱼念之摇摇头冷哼:“他那是假死,他已经看出隋朝不久之后就会灭亡,他借机脱身而已! 回答你上一个问题,我之所以保护杨政道,其实就是为了还命而已,萧皇后知道我阿耶是被冤枉致死,他暗中保护了我,所以我才会活了下来。 所以,我们之间有个约定。 我答应过她,只要杨政道脱离突厥可汗的控制,他当王也好,做一个平凡人也罢,自此恩情一笔勾销,我就会远走高飞。 自此过我自己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日子,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那一日你为什么不说,说了我就有借口宰了他!” 鱼念之盯着颜白,颜白尴尬地摸了摸鼻头,鱼念之见状冷哼一声:“你那一颗心已经乱了,我说了你会出手? 也不怕告诉你,我其实早都知道他就是梁敬真,我有过无数次可以杀他的机会!” 鱼念之叹了口气:“可就在我忍不住想出手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竟然不是一个人,他们身后有很多很多的人,而且我阿耶的死也不是你我所见到的,所听到的那么简单。” 第14章 大雪山?大学生? 说着,鱼念之突然一笑:“李靖这次回来不好过吧,军功太盛了吧! 嘿嘿,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李靖大总管或许知道的比我更多一些,他的几次险些生死多多少少都有这些人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多少了解一些。” 颜白能听懂鱼念之说的话,但是却不懂他到底要讲些什么? 很多很多的人? 他们? 见颜白一脸不解,鱼念之继续说道:“你是颜家的子孙,虽然我很想知道为什么裴世矩最后选择了你。 但是,我相信你身上一定有他看中的东西,只不过我看不出而已。所以,他会让你去找义成公主,会把他经营的东西交给你!” 颜白越听越不明白:“讲古?” “讲古?”鱼念之嘿嘿一笑:“你觉得裴世矩厉害不厉害?” 颜白想了想说道:“平岭南,裂突厥,经略西域,征伐辽东,统领北蕃诸部,在我看来何止厉害,那时厉害得不得了。” “你都知道他这么厉害,大唐皇帝不知道他厉害么?不知道他大才么,不知道他和西域各部的关系么? 你再想想,为什么这么大才的一个人,将崤山以东地区全部献给唐朝的一个人最后封了一个安邑县公? 抵不过一个亡国奴,毫无寸功,只会做锦绣文章拍马的江国公陈叔达?甚至抵不过就打了两场胜仗的你?” 颜白听出了些许的味道,不由的急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鱼念之嘿嘿一笑,俯身在颜白耳边轻声道:“裴世矩也是他们里面的一个,而且他们里面很有权力的其中一个。 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他退出了,他把玉佩给了你,梁敬真不敢找裴世炬,因为他找了裴世炬说不定就会死。 所以梁敬真在知道裴世炬死了之后才敢冒着舍命的危险找到了你,拿着你给人家的定情信物来威胁你。 因为在他们看来你就是一个小子,无实力,好处理,年轻热血,更好地诱骗,这么说懂了吗?” 鱼念之的话让颜白心底发寒,草原那老头子的疯狂颜白是见过的,那疯狂的话语,炙热的眼神,癫狂得让人心惊。 颜白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原本懂一些,现在彻底不懂了,他们是谁?真的如那日梁敬真所说,他们想着改朝换代? 这不是有病么,好好地活着不好,非要去找事儿做?” 颜白感觉自己要疯了,他以为自己懂得很多,他以为的历史就是自己理解的那样,可是如今鱼念之的一番话彻底让他有些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甚至不敢去想这一切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他甚至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么多。 可越是不想,他的大脑越是主动地帮自己分析这些话的可靠性。 他想起了裴老爷子把玉佩交给自己时候的犹豫,他想起昌荣夫人,他想起了张婕妤,他甚至想起了义成公主吃五石散时候的那种坦然和诀别。 他的大脑把无数毫不相干的东西组合到了一起。 当初觉得就是一个小事儿而已,现在把这些连在了一起,颜白觉得自己身处一个又一个的大谜团中。 鱼念之笑了笑:“找到是谁偷了你送给你家娘子的定情之物你大概就会明白一点!” “不对!” 颜白看着鱼念之:“你知道这么多,又是这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就愿意跟着我了?” “你以为我想么?” 鱼念之惨惨地笑了笑:“我只是被情谊绊住了脚而已,要不是裴世炬救了我好几命,你认为我会跟着你这个浑身发着酸臭味道的文人?” “你也认识裴老爷子?” 鱼念之看着颜白认真道:“当初他在游历草原各部,西域诸国的时候我就是他的护卫,我救过他的命,他也救过我的命。 但是总的算下来他救我的次数比我救他的次数要多得多,所以我欠他的人情,所以我要还!” 颜白好好的心情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搅得稀烂。 看着远处身后的南山颜白心情差的要死,鱼念之的话说的一点没错,颜白一时也很好奇,裴老爷子那么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国公的爵位,就算不是国公,郡公的爵位最起码也得有一个吧。 可是什么都没有。 毫不否认地说颜白现在已经有点信鱼念之的话了。 鱼念之见颜白不说话,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嘿嘿一笑:“是不是信了我说的话?其实这些不用在意,他们不怎么敢进长安。 就算进了长安也只能夹着尾巴,只要有点动静,引起了现在唐皇帝的猜忌,那可不是跑就能跑得了的。” 见鱼念之转身要走,颜白赶紧道:“裴老爷子叫裴炬!” “我知道,世去掉了,是为了避讳不是么?” “他们到底是谁?” 鱼念之转过身,嘴唇微张,颜白看着鱼念之的口型跟着出声道:“大雪山?大学生?大学上?” “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颜白回到了庄子,他现在要找人,找出偷了自己送给裴茹挂饰的那个人,陈虎已经有了线索,那顺着线索去摸了就是了。 这一次颜白不会像以前那么被动了,跟着他来仙游落户的府兵很多。 这些人经过筛选以后要入府的,说得直白简单些就是要当家将的。 本来颜白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但是自从见过那个死老头子之后,颜白觉得自己和家人的安全还是得注意一些的,现在的人和后世的人不一样。 大唐的人少得可怜,在野外突然死一个人,如果没有人发现报官,死了就是死了,根本就查不出来。 不然长安城外的乱坟岗怎么会有那么多长得肥嘟嘟的野狗? 瞅着颜白拿着马槊出了门,陈林回屋拿着长刀也跟了出来,颜善眼神幽怨地看着小叔颜白,说好的帮自己求个情。 结果自己现在每天还要跪祠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一想到陛下给放假一个月,颜善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他发誓只要自己不被罚跪了,就一定去长安衙门点卯,宁愿心累,也不愿罚跪。 颜白见颜善幽怨地看着自己,笑了笑:“一起去看热闹去不去?” “我能起来吗?” 颜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被颜善可怜兮兮的眼神打动了,点了点头:“保国以后跟着伽罗,你先把这个事儿给小娘子解释清楚,她什么时候有了身孕,保国再去服侍你。 如果你不想天天罚跪,最好就按我说的那么做。” 颜善从善如流,他觉得这个要求很简单。 揉着发酸的腿,他决定等这一个月休息完了之后在衙门点卯。 第15章 你倒是说啊? 陈虎发现的那一群人住在南山深处的盖店村,属于京兆户县县衙治理,村子在南山的里面的一处山坳。 户县往北直走就是长安城。 因为正对长安,地势开阔,有正大光明之意,再加上这儿又是进入长安的最后一处官驿,每年来京参加大朝会的官员都会在这短暂地停歇。 整理下仪容仪表,扫干净马车上的灰尘,或给坐骑好生地喂养些草料,好好地拾掇一下才进长安。 所以户县的驿站格外地大,靠着这个大驿站。 附近的百姓每年都会种植草料和帮来往官员照顾马匹,借此都能混口饭吃,可高傲的长安城百姓不喜欢叫它京兆户县。 而是喜欢管这里叫做-户县驿。 颜白到户县的时候还不到傍晚,南山里面外出觅食的倦鸟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归林,树林子里面到处都是鸟叫声。 因为带着有朝廷管制的强弓和甲胄,颜白没走县城,选择了沿着山路走,所以路走到最后就越来越难走,颜白等人只好从马背下来。 颜白挥挥手,所有人席地而坐,开始整理皮甲,检查弓弦,颜白这次出门都没想着去跟贼恶人玩拼砍游戏。 要的就是绝对的把握,绝对的安全,所以每个人都带着一柄长弓,手拿长矛,腰挂横刀,打猎嘛。 装备不齐全还叫什么打猎。 见所有人都整理完毕,颜白对着众人说道:“咱们这人多,五人为一伍,反抗的人不用留活口,都杀了吧!” 陈虎站起身道:“长安那边的首饰铺子掌柜是不是得找人注意下。” 陈林拍了拍陈虎的肩膀:“放心吧,走的时候飞奴已经带信儿过去了,估摸着现在楠柏皖他们已经收到信儿。 这群人现在正闲着呢,有他们在,一个年过半百的老掌柜兴不起多大波浪,估计这掌柜一天走几步路都会被他们盯得死死的。” 颜白把一柄横刀抛给了颜善,拍了拍他的肩膀,轻笑道:“君子六艺,可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拿着吧,就算不敢拼杀,拿着唬人也是极好的。” “大都督薛万彻说在一群拿刀的府兵里面,不拿刀的那个才是最危险的。” “那是他有足够的实力,动动嘴就能有上万人为之拼命!” 颜白冷哼一声:“哼!你看看你,走路都有点飘,人家是骑马,你是趴在马背上,都这还时不时地捶捶腰。 别没有碰到人,自己先倒下了,还有,你夜里动静小点,你吵得老爷子昨晚都睡不安稳,今晚好好地休息一下!” “听…听见了?” 颜善脸色涨红,做贼心虚地眼睛到处瞄,好在颜白说得很小声,两人离得又近,旁人都在忙碌,没人听到颜白在说些什么。 颜白叹了口气:“没有!不过大嫂今儿很开心,我看见她开始裁剪衣服了,还是贴身的料子,样式这么大!” 颜白说罢伸手比划了一下,自言自语道:“两扎长吧大概!唉,要不是动静太大,大嫂嫂心疼你,今儿大早又特意拿着一坨蒜来问我吃些什么。 否则就算给我一千个胆子我也不敢让你起来,让你跪的是大兄,他老人家不说话,你觉得我敢去看你一眼!” 颜善脸皮子薄,闻言恨恨的接过横刀:“你有什么不敢的,你都是家主了,我阿耶还能让你罚跪不成?哼,明日我就搬回国子学那儿住!” “哼!” 颜白学着颜善的口气冷哼一声:“你和保国的事儿算到了我头上,说是我开了一个不好的头,有辱门风。 还不能让我罚跪? 长嫂如母,长兄如父,你没看大嫂嫂见到我,拿着扫把的手捏的有多紧,指节都发白了,他们要是让我去跪,你觉得我敢说不去?” 见陈虎开始带路,众人开始跟着往前行,看他们低头咧着的嘴角,颜善恨不得现在一头就撞在这路边的歪脖子树上。 他们听到了啊..... “我建议你不要露面,这些事儿我们来做就可以了,如果任何事都需要你亲力亲为,那你这个侯爷当得也太没有面儿了,这偌大长安,哪有侯爷光膀子上阵的!” 颜白看着鱼念之笑了笑:“我不去看看这群人长什么样子我不安心啊!” 鱼念之闻言不由的又皱起了眉头:“无非就是那点破事,我甚至觉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懂一个拿钱然后替人办事儿而已。 如果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建议还是去草原走一趟最好,在那里他们敢露头。” 颜白闻言笑了笑:“这辈子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我打死也不去了,在那儿的八个月让我实在是过够了,相比而言我更喜欢热闹的长安。” 鱼念之叹了口气:“他们会来找你的!” 颜白低头钻过一处树丛:“他们到底叫什么名字,大雪山?大学生?大雪生?” 鱼念之笑了笑没说话. 颜白真是恨死了这种说话说一半,故意吊人胃口地设置悬念的家伙,话说到一半突然不说了,他觉得没事儿挺好玩. 可听到耳朵里面的人就不觉得好玩了,那简直百爪挠心,搞得颜白一夜都没睡好,想了想,颜白觉得这种感觉不能一个人独享。 他走到鱼念之身旁,故作神秘道: “其实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裴老爷子告诉我的,关于义成公主的,要不要听,顺便帮我分析一下?” 鱼念之看着神秘兮兮的颜白,轻声道:“你说!” “就……” 颜白故作思考地皱起了眉头:“哎呀,我觉得吧…这个事儿吧…不太好说,对了,我告诉你之后你千万被告诉别人。 这个事儿牵连的人太多了,搞不好啊,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你帮我分析下,看看我想得对不对?” “啥?” 鱼念之见颜白说的郑重,不由的认真起来,闻言不由的把嗓门压的极低,走在前面的颜善也不由的竖起了耳朵,放缓了步伐,放轻了步伐。 “你发誓!” 鱼念之深吸一口气:“我发誓,如果我告诉了别人,我不得好死。” 颜白深深吸了口气:“知道李晦吗,他有一次偷偷地听到了……算了,这事儿还真的不能明说,我觉得还是算了,不说了,不说了!” “???” “说啊?” “????快快……” “听到了什么?” 鱼念之见颜白闭口不言的模样着急得咬牙切齿:“你倒是说啊!” 第16章 乱臣贼子? 等颜白等人到达盖店村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了。 如陈虎所说,这个村子真是鬼怪得很,细细地瞅了好一会儿硬是看不到一个妇孺老幼,不光这些没有,连牲畜都没有。 这太不正常了,哪有一个几十户的村落没有妇孺老幼呢? 一个村没有一条狗的? 这可是南山啊,这里面有熊,有狼,有各种猛兽的啊! 颜白没有想到在这里耗费太多的时间,挥挥手。 那些从庄子里精挑细选的百战府兵就从暗处冲了下去,五人为一伍,最完美的冲锋队形,也是最容易凿阵的队形,在他们后面还有手拿强弓的十多人躲在暗处。 狮子搏兔当用全力,颜白可不想在这上面折几个人。 瞬息之间,这群凶悍的府兵就控制住了所有人,颜白站在石头上俯视众人。 不得不说这些人真的就不像村民,哪有村民满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刀都夹到脖子上了,还能梗着脑袋,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好人。 最让颜白不解的是在这群人里面还有一个穿青衣的,背着手,昂着头,腆着肚子,看着像是个官员,就是不知道是个多大的官员。 “我是颜白!” 颜白俯视着众人低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是这村子的百姓,想必你们也知道我们来这里,所以,如果不想遭皮肉之苦的话,我建议你们把来路说明白。 有根有脚就算了,说不清楚的,嘿嘿……” 颜白走到那腆着肚子的青衫身边,上下扫视几眼,轻声一笑:“长安扫大街的岗位很空缺,我见各位五大三粗,干那活儿最合适不过了,当然也包括你。” 说罢颜白猛地一下扯下他的腰牌,细细打量一番,颜白笑了,斜着眼睛看着他:“呦,不错,京兆户县县衙的主簿,啧啧,官不小嘛,如何称呼?” “叶绅!” 叶绅主薄看着颜白:“不知道颜县令来这儿是做些什么,这些人可是正儿八经的我户县治下,县衙有户籍,如今被刀剑所胁迫,是为何道理?” “虽然户县归长安县管,你一个末流的小官,见了我不行礼是何道理?” 颜白冷声一声:“一个对上官的大不敬我就能把你扒得干干净净,是谁给你的勇气昂头挺胸的,就算你们的上司县令见了我也得躬身,你算个什么?” “站好,见礼!” 叶绅咬咬牙:“户县主薄见过上官,拜见宜寿侯!” 颜白背着手点了点头,看着叶绅轻声笑道:“你说是正儿八经的你户县治下,看来你们户县很富裕,伙食不耐吗,人人都能长得五大三粗。 请问,这些人什么时候落的籍,谁出具的文书,田亩多少,赋税几何,这满村的妇幼现在又在何处?” 叶绅闻言面无表情的道:“这是我户县的地方,按照我朝国法,非吏部官员或是特使,旁人无权干涉,颜县令您这么问是不是有些越权了? 叶绅拱拱手,轻轻笑道:“是不是太没有把国法给忘了……” 颜白被这毫无破绽的言语说得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魏公,魏公虽然不讨喜,但人不差,风骨傲然。 至于你,在我看来要么是风骨傲然,要么就是色厉内荏,表面很强硬,但是内在么……估计也是忐忑不安,害怕的要命!” 叶绅叹了口气:“颜县令要做什么?” 颜白笑了笑:“我丢了一件东西,经过调查发现和这里有着蛛丝马迹的关联,所以,我今日来就是想简单地调查一下。 当然,我是多带了一些人,但是也请各位放心,绝对不会超过国法限制的人数。 时候不早了,麻烦大家走一趟,事情查清楚之后为了弥补我对大家造成的困扰和不便,我会命人给诸位送来两万钱请大家吃点好吃的,诸位觉得如何?” 叶绅脸色变了变:“真的都是治下的百姓,山路难走,来往不易,县令放手去查就是,何必劳师动众。 下官以人头担保今日这些人在,明日这些人依旧在!” 颜白叹了口气:“我没问你!” 说罢,看着众人:“诸位觉得如何?两万钱不少,平分到每人头上也够好吃好喝地吃几年,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我以我颜家的人格保证,说是两万,那绝对是两万,少一个,尽管大声地去告诉你们认识的所有人,说我颜家是个小人。” 叶绅神色不明地看着颜白,他发现他自己没话可说了,他皱着眉头道:“颜县令这样可好,由我作保如何,我陪您走一趟?” 颜白瞅着远处的落日马上就要掉进黑魆魆的远山里面,点了点头:“按理来说是可以的,但是今日不能按理。 所以不行,我要知道的这个事儿你作保不了,不是看不起你,而是你真的不配? 我都亲自来了你觉得是小事情?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带着近三百人进山就是为了一点点小事情吧? 到了这个地步你是退不出去了,骑虎难下了吧,何苦呢?” 颜白已经没有了耐心,挥挥手,颜家庄子的府兵开始准备绑人,准备强行的带这些可疑的人下山。 拼杀是从一把短刃开始的。 当陈林躲过身侧一汉子偷偷刺过来的一短刃的时候,黑狗的手里的弓箭离弦而出。 一声拼了,两方人马瞬间的扭打在了一起,鱼念之长刀不出鞘,冲进人群就是简单有效的劈砍,他每一次出手就有一个人软绵绵地倒下。 他记得颜白的话,颜白说,只要能多留活口,他就告诉在路上他没有说的那个秘密。 他很想知道李晦听到了什么,为什么说出去会让人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一方有备而来,手拿利刃长矛;一方是毫无准备手无寸铁,场面在经过短暂混乱之后就归于平静。 这些不像是村民的人一部分被砍倒射杀,一部分都被人敲晕控制,现在谁也不相信这村落的村民是一群朴实的百姓。 他们赤手空拳就能打倒自己这边的数十位,如果他们今儿手拿兵刃,今天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陈林捡起了刚才突袭自己的那一把短刃:“百姓买不起这么一把刀身带着花纹的短刃。” 叶绅看了一眼天边火红的云彩,转头盯着颜白道:“你们都是乱臣贼子!” 他突然弯腰,从长靴里面抽出一柄尖锐的圆锥,双手握紧狠狠地朝着自己胸口捅了下去,害怕不死,他又使劲地往下按了按,然后猛地拔出。 一股血雾发出水管缝隙漏水的呲呲声,叶绅人长得又胖,那血雾哧的又高又远,叶绅看着后撤躲避血雾的颜白,笑了笑,双眼失去了神采。 颜白没有在到底的叶绅身上多看一眼,叶绅刚才的那一句话让他陷入沉思,他低着头喃喃道:“乱臣贼子?有趣,呵呵,真有趣啊!” 抬起头,颜白厉声道:“挖地三尺给我搜,陈林,拿着我的腰牌现在去长安,去平康坊找段志感或者陈萦,就说我请他们进山吃烧烤!” 第17章 火药 户县地处关中腹地,从南山北边而下的河流遍布整个户县,水流丰富,地势平坦开阔。 再加上这里又有一个大大的官驿贯通东南西北,来来往往的人带来的人气儿,也带来了很多赚钱机会,催生了很多小行当。 如修马车的,照顾拖运牲畜的,卖草料的,卖毛扫的,打铁的,虽然天已经黑了,但依然可以听到挑着担子卖各种小吃商贩的吆喝声。 出了长安就没有宵禁,颜白在户县县令李夷简的陪同下,带着几个人简单的在户县县城转了一圈。 从百姓们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不露脚趾头的鞋子,都可以看得出来这里的生活水平比仙游县那边高出一大截。 一个地方的生活好,如果没有合理地安排好就业服务,就会招来很多想要讨生活的闲人。 因此户县在治安治理这一块儿,几乎每日都能抓到那些小偷小摸的人,因为草料行业和照顾来往马匹的竞争最激烈。 涉及了利益之争,这里每隔几个月都会有两波人进南山械斗。 这样的事儿层出不穷,抓都抓不完,本来就抓了很多偷鸡摸狗小贼以及械斗人员的县衙大牢,在颜白带着那帮子人下山之后直接爆满。 那些受伤的和没受伤的山民,现如今都被关在户县的大牢里。 县令李夷简是一个很儒雅的人,面白无须,年纪已经四十有七了,虽然姓李,但和关陇李家还有陇西李家没有任何的干系。 他原本是大业年间的进士,名次属于中等,像他这样的进士在当年一抓一大把,所以他基本上没有多大名气。 能在户县当一县之令,用他的话来说全靠运气,上一任的老县令在天下震荡的时候病死了,那时候天下混乱根本就没有吏部来管。 因此,当时身为一个衙役的他靠着能写能算,在只有五个人的衙门里面当个小头头,等到李渊入主长安,武德七年的时候,他就成了县令,然后一直担任至今。 李夷简是一个很健谈的人,他说出的每一句都能够恰好地带着一点点不着痕迹地讨好,自然不生硬,让人觉得舒服的同时又不让你觉得谄媚。 他把度掌握得极好,分寸感很强,很会察言观色,能时时地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见颜白眉头紧锁,他知道今日说再多也是没用的。 颜侯的心思已经被早间的那件事儿填满了,现在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了,说再多纯属浪费口舌,惹人生怨罢了。 如果搁在平日,颜白一定会很开心地和这样的人促膝相谈。 因为凡是讨好你的人一定是有所求的,如果你能忍得住他的谄媚地吹捧,稍稍地露出一个感兴趣的神色,那么你就会听到很多有趣的秘闻。 比如谁不能生? 比如谁家的小妾和马夫经常去某某地祈福! 再比如谁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当家的完亲之后就去了战场,打了一年的仗,回来的瘦猴儿子已经会喊阿耶了。 虽然也大张旗鼓地给孩子补了满月礼,但没过几天府邸就挂了白帆,噩耗传来,孩子和他娘在河边玩耍,失足落水淹死了。 可惜了救人的那个秀气小伙子,为了救人结果自己都没上来,派人去报案,衙门派人捞了三天也没有捞出来。 颜白就爱听这些,在县衙里面没事儿的时候天天听老董和萧文石讲长安的故事,虽然同一个故事从两人口中讲出来过程都不一样。 但令人惊奇不已的是两个故事的主角都一样,结果也都一样。 户县这里各种官员汇聚之地,南来北往的一定带来了很多故事,颜白觉得这里一定有很好的故事。 比某某家小妾偷人更刺激的故事。 可惜颜白今儿实在没有心情。 那会在那个什么盖店村里面颜白发现了硫磺,发现了木炭和硝石,硝石已经被提纯了,颜白发现了一个已经被拆解成碎块并且出自深宫的火药罐子。 在一个屋子里面众人还发现了数千枚鸡蛋。 看样子他们在琢磨比例配置,这个发现让颜白惊恐不已。 因为谁也不知道现在除了宫内在研究这些东西,在宫城之外还有多少人在琢磨这些东西,琢磨到了哪一步了。 颜白以为李二会保护得很好,结果这玩意还是钻出来了,配方比例本来就不难,只要人手足够,分组试错。 木炭组,硫磺组,硝石组,每组从比例一比一比一开始,不出半月他们绝对能琢磨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古人虽然生活条件比不了后世,但是论聪明才智,咱们的老祖宗可是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 做工的匠人做木器活用眼睛扫一眼就知道一块木头的具体长短,那些专门研究学问奉行精英教育的家族就更恐怖了。 陈萦从户县监牢里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亮了,颜白听得汇报也赶紧从驿站里面爬了起来,三两下冲到了县衙监牢。 陈萦的脸色极差,看着颜白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他扭着头不敢直视颜白的眼睛。 他是宫内负责火药的,火药竟然还流落出来了,最惨的竟然是百骑司不知,自己不知,竟然被颜白给发现了。 闻着浑身散发着呛人血腥味道的陈萦,颜白淡淡道:“问出来了没有,怎么回事?” 陈萦看了看四周,李夷简笑了笑,抱拳转身干脆地离开,众人见县令都走了,心里明白接下来的话就不是他们可以听的。 听了说不定这一辈子可能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也不敢抱拳了,拔腿就跑,陈萦看着纹丝不动的陈林,冷哼一声: “这不是在军中,你是想死么?” 陈林抱着双臂自然下垂,左手搭在长刀刀柄上,他冷冷地看着陈萦,轻声道: “我是颜家家臣,现在非府衙,非管驿,也非宫内,家主没让我离开我就不离开,我想不想死是我的事情,不是你的事情!” “大胆!” 陈林见陈萦状如恶虎朝自己咆哮,陈林猛地拔出长刀:“别以为你跟我一样姓陈我就不敢下死手。” 陈萦见颜白也拔出了横刀,脸色大变:“喂喂喂,右监二打一就说不过去了吧!” 颜白闻言冷哼一声:“你还知道说不过去,这事儿你赶紧处理,把自己摘出去,天色一亮我就会写折子。 你也知道我是右监,虽然百官都认为这是一个不光彩的官职,但是我写的折子不过三省,进了宫城,半炷香之后陛下就会看到。” 陈萦苦笑了一声:“问出来了,这东西是从太极宫流落出来的,数额很清楚一共是三十二斤,稍后我就会回宫核销账目。 陛下特许,进出必须有账目,可查询,所以核销账目数额一查就能知道是真是假。” “太上皇?三十二斤?” 颜白摇了摇头:“我觉得最少是三百二十斤吧!” 陈萦不解的看着颜白:“是三十二斤,不过百!” “唉!你能活到现在真的是祖坟青烟不断,得感谢您的祖宗在地下拼命地给阎王爷说好话。” 第18章 这世界满是小人 李渊到目前为止已经住了三个地方。 第一个地方是海池殿,他在那儿住了四个月,从玄武门事变开始,到武德九年结束。 第二次是住在太极宫,那时候的他对李二的作为非常不喜欢,在李二当了皇帝之后并没有主动地离开皇帝专属的宫殿太极宫。 他仍住在里面吃喝拉撒,好像借此来宣泄他心中的怨气和不满。 第三次就是在贞观三年,眼见自己的二郎已经没有了多少的耐心,自贞观二年的干旱开始,他的日子就更加不好过了。 中书舍人李百药说干旱的原因是太极宫的宫女太多,阴气太重,所以就造成了干旱,风马牛不相及两件事竟然成了因果的关系,百官相接呼应。 这时候的李渊已经明白,哪怕朝堂上有他提拔的老臣在,可是朝堂已经是他的二郎说的算。 于是,他找人说道:弘义宫有山林胜景,雅好之,乃徙居之,改名大安宫。 大安宫就是原本的秦王府,里面根本没什么好景致,说那儿山林胜景那是瞎说,景色之秀美能比得上皇宫,比得上太极宫? 现在陈萦说这些东西是从大安宫流出来,那这些东西十有八九就是李二给的太上皇,虽然不知道李二为什么给太上皇。 但问题是现在出现在了宫外,已经有人在拆解,已经有人在研究,这就很值得深思了,更让人值得深思的是,这火药到底是无意流落出来的,还是有人故意带出来的。 这硫磺木炭都准备得好好的 ,这像是无意的? 陈萦没有见到那个拿着挂饰威胁自己的梁敬真,他要是见到了,他就不会自信的说去对账簿了,他就不会觉得这就是一件单纯的丢失火药的事情。 如果核销账目就能查得清损耗的话,那御史台就没有必要存在了,就没有必要累死累活地去视察各县查贪官污吏了。 查账簿就好了,何必这么累呢? 陈萦没有见过,可颜白见过了,再联想到前日鱼念之说的那些话,颜白觉得这世间到处都是谜团。 前隋? 义成公主? 大雪山? 大唐的太上皇? 最令人不解的是这些竟然能全部联系在了一起,这要说是巧合,颜白是一点都不信,可如果不是巧合,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这中间的联络人是谁? 他们觉得这天底下安安稳稳地不好,非要做点事显示自己的存在? 颜白看着陈萦叹了口气:“贞观元年发生踩踏,死亡人数是一千二百多人,三省统计之后,告诉百官民众说只死了一百零二人。 就这还是三省内部绕过长安万年两县自己统计的,这要是让长安万年两县来统计,我怀疑这一千二百人都是错误的。 说句难听的,在你没接手之前火药是由剪刀内侍在管,他那儿的账目你怎么去核实? 核实了之后你就怎么断定他给你的账本就是真的?太安宫能流出三十二斤,那太极宫呢?那海池殿呢? 我甚至怀疑长安的很多世家已经搞到了不少的火药,说不定都已经琢磨出了配方,现在风平水静地看不出来,一旦撕破脸,长安响起了爆炸声.... 颜白不怀好意地一笑:\"嘿嘿,我们的少府左监,你就等着被陛下撕成碎片吧。” 陈萦闻言忍不住摸了摸脖子,颜白的好心他是懂了,就算他觉得颜白说的几百斤不可能,陛下也不会随便把这几百斤的火药给别人的,就算给,那一定也是陛下信得过人。 可颜白的话让他惊醒,现在不可能但是不代表以后不可能。 “我要回长安!” 颜白看了看天色:“也不着急这么一会儿,这会儿先想清楚回去要先做些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事儿的?” 颜白叹了口气:“有人偷了我送给小茹的一个挂饰,虽不值钱,因为是我送给她的,算是定情之物吧,她就很在意,家里人就报官了。 查来查去就查到了这里,我以为就是一伙儿小贼而已,结果就查出来这些东西,所以就直接派人去找你了!” 说罢之后,颜白心里轻轻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可以顺藤摸瓜摸出梁敬真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让自己心里的疑惑能少一些。 可现在不能查了,再查自己就会引起猜忌了,再查自己这三年在长安的布置就会功亏一篑了,所以,只能忍着了。 自己这布置其实没有任何异心,纯粹地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再过些年侯君集要冒头吧,再过些年李泰李恪都长大了吧,再过些年势力如日中天长孙家要对李恪动手了吧。 说得再远一些还有个差点把颜家杀断族的安禄山吧! 颜白算是发现了,哪怕自己来了,历史好像一点都没有改变,该发生的事情依旧在发生,哪怕是史书一笔带过的东西,那背后也是血流成河,人头滚滚。 自己现在所做的,只不过是未雨绸缪,没有想过去害任何人,只想着自己一家人好好地活着。 说句没良心的话,自己虽然也走不惯这唐朝泥泞的道路,坐不惯颠簸的马车,也吃不惯这略显单调的食物,百姓也是食不果腹。 看他们落魄可怜的模样自己也心里愧疚,可这些事儿不是一说就能做到的。 自己仅是一个人,拉不住这辆已经在行驶的马车。 只能徐徐图之,等待机会,趁着这辆车马休息的时候去找人,去套近乎,去让它接受自己,认同自己,然后牵着它,告诉它怎么走,一点一点地去实验自己的梦想。 陈萦知道颜家丢东西报官的这件事儿,他也去查了,但也查不出来。 所以听颜白这么一说,他心里就松了一口气,如果没有前因,颜白就能知道火药已经被其他人得到了,那这个实力就恐怖了。 虽然他很欣赏颜白,但是这个事儿他还是需要禀告陛下的。 这是他的职责,无关乎两人情谊。 “那完了!” “怎么了?” 陈萦歉意地看着颜白:“估计你找不出那个贼偷了,这些人嘴巴太硬了,我出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活着的。 咱们说了这么一会儿,剩下的三个胆小的估计也把血流干了,惨了,我欠你一个人情。” 颜白摆摆手笑了笑:“欠了屁的人情,说了东西不值钱!不值钱!” 陈萦见颜白在笑,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只不过一个心里释然,一个心有遗憾。 第19章 颜家的猫 小七儿早早地起来了,昨儿刮了一天的南风,今儿格外地暖和。 她搬着一个小小的凳子坐在大门口,等着太阳升起,等着小叔起床,她一会儿看了看远处红艳艳的流云,一会儿歪着头看了看小叔的书房窗户开了没有。 小叔昨儿说了,今日要去长安,带着她和大肥一起去卖猫,卖猫这个决定颜白不是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 庄子里面的猫已经很多了,都快比庄子饲养的大鹅还要多了,庄子成了老鼠的禁地,可这儿也成了猫咪的天堂。 猫咪不多不少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 可如今过了三年,颜府的猫咪已经有些泛滥成灾了,已经到了过往的鸟儿和虫子都要绕路走的程度。 它们只要敢落在屋檐上,敢落在学堂的草坪上,敢在庄子里面的树端上做窝,那它们的命运已经注定。 要么被咬死,要么被猫玩死,这是它们的生存本能,好奇心太重了,看到什么都想去挠一下,都想去摸一摸。 当然这仅仅是其中一个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每天家里人醒来之后总会收到它们夜里送来的各种礼物,颜白喜欢称之为-打赏。 因为猫的性格是高傲的,它不认为你是它的主人,在猫的眼里,你每天喂养它是应该的,它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主人。 它们送的东西自然就是打赏喽,有老鼠,有飞蛾子,还有被咬断脖子的鸟类,当然也有冬眠的青蛙,冬眠的蛇。 家里人收到过各种各样的礼物。 礼物千奇百怪,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它们做不到的。 家里人中大肥收到的礼物最多,夏日的巅峰时期,一晚上他能收到八种不重样的“打赏”;第二是伽罗,虽然没有大肥那么多,但是伽罗每日都能收到礼物。 第三就是李恪的一个护卫,这家伙妥妥的一个猫奴,他抱着一只猫能亲昵许久,满身猫毛了还乐此不疲,每次从长安回来必定会带好吃的。 别人都是给自己买,他是给猫买。 家里人几乎都收到过礼物,唯一没有的就是小七儿了。 她这个年纪猫嫌狗厌。 别说猫了,她抱着九尾的儿子,九尾看到了都会用嘴巴叼走,更别说通人性的狗了,狗根本就不会往她身边凑,闻着她的味就躲开。 实在躲不开就躺在地上,四肢弯曲,肚皮朝上尿一地,只有这样小七儿才会扭头就走。 猫多了,老爷子最喜欢听的喜鹊声没有了,后山的鸟叫声也没有了,如今才从孵出来的小鸡小鹅也快没有了。 以前猫少的时候能防得住,那些老猫也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可猫一多就教训不过来了,它们一出门狗都怕。 书房以前是防止老鼠,现在是防止猫,书架上摆得好好的竹简,好好的书籍,只要猫觉得无聊了,它就会把这些书全部用爪子全部拨到地上。 有时候连喝茶的水杯都不能避免,它们已经对家里人的生活造成了困扰。 眼看就四月了,有些猫已经开始发情了, 夜晚那凄厉的猫叫声吵得人简直睡不了觉。 家里人一直认为这些猫要处理,一定要严格控制数量,所以,哪怕颜白不想去长安,但在家人一直认为他必须去长安,把猫卖了之后才买点小鸡小鸭小鹅来弥补庄户的损失。 虽然他们都是颜家的庄户。 但一码归一码,越是上位者,行为越不能有差池。 裴行俭看着师父牵着小七儿的手,身后跟着提着竹笼子的伽罗和大肥,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地离开,心里难受得要死。 他也想去长安,也想跟着师父去玩,可是从现在开始一直到七月他都去不了。 因为他要参加科举考试,虽然他一直说自己学识不够,年龄不够,但无功先生却总说无所谓,试一试,长长经验,为将来做准备。 裴行俭见师父没吭声,就知道考试这个事跑不了,好在有李泰和李恪等人陪着,他心里也稍稍地舒服了一些。 至于是以生徒或是乡贡身份参加考试对裴行俭来说都是可以的。 生徒是由六学二馆等朝廷任命官学的学子组成,这里的学子世家勋贵官宦家的子弟占了大部分,剩下的少部分是寒门和庶人学子。 乡贡就是以自己的身份报名,州县收到了你的报名,会做个简单的考察,没有家族门第硬性要求。 可因为裴行俭在颜家学习的缘故,无论是国子学还是县衙都没来做测试,五斗先生的教的学子,那就不用测了。 更别说裴行俭还是半个颜家子,来做测试的先生到了颜家见人行礼都得老半天。 他们测都没测,直接写了个良。 至于考什么科目,裴行俭觉得自己还是考明算科算了,虽然无功先生说秀才科是最好的,但裴行俭觉得自己还是再过几年吧。 李恪和颜昭言准备参加进士科,为了看看自己的实力如何,李恪还特意让仙游县令给自己办了个户籍,名字叫颜第二。 陈书海准备考经科,这一科需要脑子记的东西很多,如今他一个人坐在河边在背书《公羊春秋》。 他的老子陈林,抱着长刀四平八稳地坐在秋千上。 李泰没参加,他觉得没意思,他最想考秀才科,但这一科是最难的一科。 一想到从武德元年开始一直到武德九年的这九年时间里,自己的祖父一共才钦点六名秀才,李泰觉得自己这点水平还是够呛。 楼观学这一次能参加考试的人不多,大家年龄都太小了,颜师说可以等几年。 南山先生的几个学生年龄倒是够了,可是他们不愿意参加考试,南山在经历过在南山里面险些饿死的经历后。 如今的他已经把事情看得极为透彻了,如今他们闲暇之余要么就是做木琴让人拿到长安去寄售赚钱。 要么就是让自己的几个弟子跟庄子里面的匠户学手艺,有学盖房子的,有学打铁的,有学做木匠。 南山先生是第一个知道颜白的计划的,所以他也让自己的弟子跟着学,不光学手艺,还学骑射,学做人,甚至做生意他们都写下来琢磨一下。 南山先生现在还是害怕王朝更替。 所以他现在做的一切准备就是为了他自己心中不愿意去想的那一天。 万一那一天来了,就算自己早已经死了,但他的弟子有了知识,有武艺,有手艺,最起码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这就是颜白常说的文明其精神,野蛮其体魄,南山是一个踏踏实实的践行者。 这就是楼观学书院的众位先生一致赞同的,不见文字,却要时刻践行的院规。 第20章 卖猫记 颜白到长安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先去曲池坊的小院准备见见大兄和二兄,和料想的一样两人都不在。 透过门缝只看到初一和初二两个人坐在大院子的石榴树下一边晒太阳,一边小声地说着话,时不时地把手里的刺绣举起来对比一下。 两人的刺绣做得很好,还有一手更好的丹青,大嫂嫂不止一次地夸赞她们,说她们虽然话少,但却是一个内秀之人,心灵手巧。 庄子里的妇人做的好看的刺绣都是从她们两个人这儿求来的花样图,颜白和裴茹的婚衣上的色彩搭配,五树花钗都是她们两个在做。 从颜白领了军令去打突厥北征的时候,她们两个就回了这里。 大嫂嫂说长安城的老房子虽然很破了,但是却也要有人在里面撑一下,如果屋子没有了人气,要不了多久就会快速的颓败甚至倒塌。 两人听到大奶奶这么说,两个人就主动要求回到长安,接手管这几个院落的里里外外。 两人都是一个安静的性子,住在这没有人打扰的颜家院子,两人都觉得这样的日子才是最贴合心意。 不用去看别人眼色,就算服侍的两位家主也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们回家后就只有看书和喝茶,要是候在一旁服侍着,两人还生气。 活儿也是烧点热水,洗洗衣服,其余都没有什么了,心里踏实,不像在宫里面那么提心吊胆。 突兀的敲门声让两人有些不解,开门见是颜白小七儿和伽罗,两人喜上眉梢,初二张罗的去倒水。 初一把颜白怀里昏昏欲睡的小七儿接过去搂在怀里,看着可爱的小七儿,她亲昵的用下巴轻轻的蹭着小七儿的额头。 “起来,起来,到家咯,到家喽!” “大兄二兄不在?”颜白看着已经落落大方的两人,笑道。 初一点了点头:“嗯,已经三日没回来了!” 颜白揉了揉发酸的胳膊,坐在石榴树下的躺椅舒服地叹了口气:“别忙活了烧水了,我们一会儿去东市!” “大郎是今晚回去还是住这儿!” 颜白回道:“时间太赶了,走夜路不好,就不回去了,休息一夜,明儿我们再回去!” 初一点了点头,冲着屋里喊道:“初二别忙活了,先去把大郎那院子的屋子窗户打开,再把柜子里昨儿晒好的被褥拿出来铺好,大郎今儿不回去!” 说罢扭头看着颜白:“大郎,今晚回来吃么?” 颜白想了想回道:“不一定,如果回来吃饭的话,我就回来早点!” 小七儿已经没了瞌睡,从初一怀里滑了下来,跑过来拉着颜白的手:“小叔,走吧,小七儿不倦了,咱们去东市吧!” 颜白苦笑着站起身:“走吧!小祖宗都发话了,那就只能舍命了!” 站起身来,颜白忽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初二轻笑道:“初二,南山先生的大弟子曹绾人很不错,现在我也回来了,你觉得如何?” 初二红着脸:“我…我…我配不上人家!” 颜白懂了初二的心思,听裴行俭说两人早就互相有意,南山先生也不止一次的找了大嫂嫂去说了这件事儿。 大嫂嫂想着既然南山先生不嫌弃初二是从宫里出来的,既然两人都互相心生喜欢,那就成全了吧! 考虑到庄子有学堂,怕贸然答应之后两人没有了顾忌,有不好的事情传来,所以就安排初二到长安这边。 也借此看看,长久不见面这两个小人儿是否能禁得住距离的考验,如果能成,那时候再说正事儿也不迟。 毕竟这事儿还需要颜白来点头。 颜白笑了笑:“咱们颜家女子最金贵了,他配不上你才是,哪有你配不上人家的,如果你这边也没有多大的意见,就去找许巷叔支点钱。” 颜白认真道:“也该给自己的事儿忙活了,自己的婚衣自己做最好,屋舍的事情你别担心。你在颜家辛苦了几年,咱们颜家就是你的娘家。 女儿要出嫁了,我们这些当兄长的自然要出钱出力,你只管向往幸福,你们的婚房的事情就让我来解决,你看你是喜欢长安,还是喜欢颜家庄子,” 初二闻言俯身跪在颜白身前,忍着哭腔,轻声说道:“全凭大郎做主就是了!” 如果说苦尽甘来是对命运最好的释义,那么此刻的初二觉得,自己一定是世界最幸福的人,有大义的颜家,有不嫌弃自己奴仆的身份的郎君,这一辈子值了! 颜白看了一眼伽罗,伽罗赶紧走过去把初二搀扶起来,颜白朝着满脸羞意的初二眨眨眼笑道:“好好的准备,你刺绣做得好,等你们完亲之后我再给你找个铺子。” 说着,颜白话音突然一转:“还有你初一,也大了,看到有相中的男子就跟我说,别不好意思!” 正在傻笑的初一也被颜白说得满脸通红。 走在大门,伽罗突然说道:“少爷,初一最中意的是您,每次总是偷偷的看着你,你去突厥那几月,她每天都会起的早早的,看着南山给你祈福呢!!” 颜白笑着摇了摇头:“哪有,她比我大,那么看我是因为担心挂念我!” 伽罗吐吐舌头,她觉得初一绝对不是挂念少爷那么简单。 东市很快就到了,巡逻的不良人看到颜白小跑着过来就要行礼,见县令在瞪眼,几人瞬间明悟,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可巡逻的区域总是这一块儿,他们见县令身边没有伴随,东市的胡子越来越多,怕不懂事的他们冲撞了自家县令。 一进东市,那扑面而来的热闹和颜白几人撞了个满怀,做生意的见骑在颜白肩膀上小七儿贵气的模样。 看着她那惊奇的目光在左右来回观望,还有背着她的那个仆人的穿戴,就知道这小娘子一定是个贵人,小商贩顿时就围了过来…… “欧吼诶,干啥的呢,这是好东西的嘛……” “欧吼诶,巴郎子,热乎乎的烤包子来尝一尝嘛……” “葡萄酒诶,葡萄酒诶……尝一尝诶……” 见颜白把摊位摆在大鹅服店铺前,跟在颜白身边吆喝的摊贩就不再往前走了,他们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笑。 谁不知道这个叫做大鹅铺子的掌柜在东市背景深厚,谁不知道人家跟衙门关系匪浅! 人家铺面那么大都没有商贩敢在他们门口做生意,你一来不招呼就摆在人家店铺前? 就算做生意也没有见过这么做生意的,还摆在正门位置,这不是没有眼色是没什么? 颜白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扯出板子搭在笼子上面,然后再把一只只满月的小猫从竹笼子里面掏出来,搁在木板子上。 小七儿见小叔已经收拾好,戳了戳大肥:“吆喝!” “卖猫喽,卖猫喽!” 大肥的嗓门贼大,惹得众人频频回首,见这个大个子一脸憨样儿,皆忍不住莞尔。 大鹅铺子里的伙计听到动静好奇地伸出了脑袋,见有一商贩把摊位正好摆在自己门口,人还没出就忍不住吆喝道: “喂喂,有这么做生意的吗?有这么做生意的吗?家里人没教,自己也没点眼力见儿么?” 颜白扭过头,淡淡道:“还算知礼,去跟腾远说一声,泡一壶清茶,少搁一点茶叶,再准备点糕点,端过来!” 小伙计一下子懵了! 这么嚣张的人还真没见过...... 腾远在二楼也听得楼下的叫喊,总觉得这声音有点像大肥,推开窗户一看,正巧看到了新招的小伙计呆在那儿. 再一看,腾远只觉得小腿肚子在打哆嗦,发出一声怪叫,蹬蹬地就往楼下冲。 “掌柜的,这人让你沏茶买糕点……” 腾远哪里还顾得了这些,赶紧上前,恭敬地行礼道:“侯爷,您回来啦!” 看着富态了很多的腾远,颜白笑了笑:“去沏壶茶,再准备点小七和大肥爱吃的糕点去,跑了一天,饿了!” “好嘞!” 腾远抹了抹额头的汗,一溜烟就跑去准备了,片刻之后,糕点来了,茶水也来了,腾远垂手候在一旁. 颜白等了一会儿也没人来问猫咋卖,众人探寻的目光总是时不时看看腾远再看看颜白。 颜白觉得这么做生意不成,轻声道:“滚!” “好嘞!” 真别说,腾远才走片刻,就来了生意。 一个跟小七儿年岁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妇人,一壮实的扈从,小姑娘长得极其灵秀. 颜白可以说,在自己见过的众多小女孩中,没有人比她更好看,哪怕小七儿都比不上。 第21章 讨价还价 “小猫怎么卖?” 听着小姑娘怯怯的语气,颜白轻笑道:“你看着给就行!” 小姑娘身后的扈从闻言不由地皱起了眉头,不着痕迹地往前走了一步,从开始看到这个人他就觉得这个人怪得很,就不像是一个做生意的。 可说他不像做生意的吧,他又有做生意那种风吹日晒讨生活的感觉,皮肤黝黑,双眼透着生意人特有的市侩。 最令他不解的这个人和东市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不远处的几个不良人眼神总是时不时地落在他身上,他身后那个店家的伙计也惊恐地看着这人,如果不是这人怀里有个小娘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自家小娘子往这儿靠近一步。 小姑娘看了一眼依偎在卖猫小贩怀里的一个小娘子,见那小娘子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她倒不是那么的害怕,壮着胆子蹲下身子。 小心地摸了摸几只靠在一起的小猫,听着它们奶声奶气喵喵的叫着,小姑娘心疼的心都碎了,又出声道: “这几只小猫我都要了,店家,你说个价格吧!” 颜白来时就没想着把这些猫卖多少钱,反正是给钱就卖,如果卖不出去他就准备送给李晦一半,另一半颜白就打算强行送给平康坊。 理由都想好了,他要告诉老鸨子姑娘们接客人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猫更容易获得人好感,更容易招揽生意。 唯一担心的就是平康坊的姑娘们会嫌弃猫会掉毛,养几日就丢弃了,没好好地善待自己的猫。 现在有第一单生意上门,看穿着就能看得出家里是个富裕的,不过这价格倒是还真是把颜白难住了,想了想,颜白说道: “一文钱一只,这个价格如何?” 小姑娘身后的扈从不自觉地把手按在了刀柄上,扈从居高临下,他有绝对的信心,只要这黑脸汉子有啥异动,他就一刀砍下去。 扈从有些搞不懂了,这么好的小猫一文钱一个,做生意讲究的是赚钱,这个价格一看就是不赚钱,他不赚钱在这儿赔本赚吆喝? 这一看就不像是个好人啊! 他把手按在刀柄上,觉得颜白不正常,殊不知这东市里面不知道有多少人觉得他才是最不正常的一个。 扈从不知道在他看不到地方已经有不少人围了过来,他有信心一刀砍下去,他身后的人也很有信心在他拔刀的那一刻直接剌掉他的腰子。 左侧那个不良人有信心一棒子攮死他! “这么贵么?” 看着小姑娘皱起眉头说价格贵,颜白一下子就不会了,难不成别的地方有比这还便宜的? 长安的猫这么便宜么? 咬咬牙,颜白拍了拍板子下的竹笼子:“我这里有三十多只小猫,如果你要的多,如果你诚心想要,并且对它们好,十个大子全部给你!” 小七儿也是第一次卖东西,她对钱唯一的概念就是可以买糖吃,至于多少她从没在意过,她要是没钱了。 小茹婶婶会买给她,要什么就买什么的那种,裴茹和颜白对小七儿,就跟当初几位嫂嫂对颜白一样。 毫不保留地付出。 小七儿帮腔道:“都是我们家自己养的猫,家里的猫太多了,把书都撕坏了,所以才拿出来卖掉一些,它们会抓老鼠。” 小七儿瞅了一眼眼前好看的姑娘,认真说道:“如果不是太多了,老祖宗是不舍得卖的。” 小姑娘看着竹笼子里面蜷缩在一起的小猫,又是一阵心疼,她扭头对身后的那妇人说道:“峮姨娘,都买了行不行? 我来照顾它们,不用娘担心,也不用阿耶操心,我自己会看好他们的,它们会抓老鼠的诶……” 妇人满眼爱意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娘子,从自己荷包里面掏出了五个大子,伸手递过去,笑道:“就按掌柜您说的,十个大子我们都要了。 你也看到了,我是一个妇人,身边这位呢又是府里面的家将,所以,劳烦您送一趟,回了府,我再把剩下的五个大子给您!” 颜白没有伸手借钱,而是伽罗接了过去,这个小细节让这给钱的妇人心头有些疑惑,她还未去琢磨这事儿,就听颜白说道: “大肥,今儿生意好,把猫收拾好,咱们跑一趟,给小娘子送到府上,拿的钱全部给你买糖吃!” 腾远看着颜白走开,心里松了口气,走到一脸茫然无知的小伙计身边,笑道:“还好你没说脏话赶人,你要是说了,我就麻烦大了!” “掌柜的,那人是谁!” 腾远往椅子上一躺,把茶壶吸得滋滋响,瞅着满脸好奇的小伙计笑道:“万年县令颜侯!” 小伙计挠挠头:“没有大家说的那么可怕,看着挺文雅的,倒是比我想的要年轻了很多,我以为是个虬髯大汉呢!” “好说话?” 腾远笑了笑:“对你们而言县令的确很好说话,甚至说只要是你们有合理的要求,只要告诉他,衙门都会很快地给你们解决,长安百姓都说他是一个很有善心的人,给大家找活干,给大家盖房子! 腾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唏嘘:“但是对县衙的衙役来说就不是那么的好说话了,谁要是敢贪污,你看看他敢不敢把你们吊死在县衙门口?” 小伙计有些兴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县令,虽然和想的不一样,但他还是很激动的。 他是从武功县来长安谋生,因为为人机灵有眼力见儿,再加嘴皮子会说,走的大牛县尉的关系来大鹅铺子当伙计。 这是腾远安排,他准备把这个小伙计培养出来当大鹅铺子的掌柜。 长安很好,腾远从当掌柜的两年以来已经实现了衣食无忧,大鹅铺子有他的份子,现在铺子分店已经开到了洛阳,幽州。 只要颜白圣眷在,铺子会一直在,那么他的份子也会一直在,每年都会有很多的钱。 在外人眼里,自己已经是人生赢家了。 可到头来腾远却发现这样的生活不是他想要的,他还是想去走走,想出去看看,还是想去往北边走一走,往西域走一走,他喜欢刺激的生活。 可惜陈摩诘不去了,他现在想当颜家的家臣,最近开始跟一个什么鱼的在勤练武艺,自己呆在书院读书学习了。 跟弟黑狗他们也在仙游落籍了,地也分了,也不愿意远跑了,他们喜欢长安,说他们终于找到了做梦都在想的地方,一个没有人抢他们地方,一个把他们当人看的地方。 颜家庄子就是他们的梦想地,前日也来东市买牛了,看来是的不想再折腾了。 现在没有志同道合的人了。 腾远有些心烦地站起身,胡风倒是想去西域弄宝石,难道真的要跟胡风一起搭伙去西域? 胡风看着自己的女儿伽罗远去的身影,他连上前搭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自那一晚过后,他过往的权势顷刻消散,原本他以为这些年的经营让他在胡人中还有一些威望,有一些人情在的。 结果他们干脆毫不犹豫地离去让胡风看懂了人性,人性逐利。 他的大女儿古兰朵成了东市胡人的头人,原先巴结自己的,都转头巴结起了古兰朵,一切熟悉又陌生。 从那以后,胡风就再也没有喝过酒,他认为,如果那一晚没有喝多,他就不会做出那糊涂事儿。 擦了擦额头的汗,弯腰扛起一包羊皮往东市深处的刘记皮铺走去。 这是古兰朵给他找的活计,下力虽然很累,但工钱却是十足,是多少打破头抢都抢不到活儿,从女儿古兰朵身上他学到了不少。 他明白他的错是因为太贪了! 第22章 是她么? 颜白跟着马车走,大肥跟在后面挑着两竹篓子小猫,伽罗跟着大肥抱着小七儿。 车里的小娘子让赶车的马夫走得慢一些,她怕跟在马车后面的几个人走得太累了,好在小娘子的府邸不远。 就在平康坊左边的务本坊。 听着车里小娘子说快到了快到了,此刻的颜白对小娘子的身份越发地好奇起来,务本坊的对面就是太庙,能住在这儿光是高官不行,还得显贵,还得有钱。 可这个好看的小娘子是哪家的呢? 马车停了,不是在正门停下的,而是在府邸的后门位置,看着后门门头上那小一号牌匾上写着小一号的应国公府四个大字。 颜白明白这是哪儿了,这是里是利州大都督武士彟的府邸? 难不成这个小姑娘是……? 颜白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他们不是该在利州么,怎么回长安了? 他现在很想掀开马车的车帘,好好地问一下马车里面的小娘子叫什么名字。 小娘子的护卫把颜白的样子收在眼底,坐在马背上的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他抬起头,朝着颜白说道: “别磨蹭了,从后门进去把买的小猫搁在门口就离开吧,国公府邸,就恕不招待了。” 颜白笑了笑没说话。 伽罗闻言有些忍不住,自家大郎是侯,更是万年县父母官,颜家的家主,走侧门你家主人都得道歉,说招待不周,失礼之际,你还敢让我家郎君走仆役进出的后门。 真要走了后门,你看御史知道骂你不知礼法不?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她张口欲呵斥,却见颜白挥挥手: “咱们家从未走过后门,他又不知,所以就不怪! 走吧,应该是六月要到,大都督提前回来了,咱们走正门,来了就去拜会一下,顺便把猫也送进去,京债的那个事儿还想找他聊聊呢!” 护卫见状着急了,赶紧打马跟上去:“诶,走后门就行了,你这人怎么听不懂人话呢?非得让人生气是不?” 见颜白等人继续往前,他更着急了,做出凶狠的模样大声呵斥道:“东西放下,我自己拿进去就是了,再走我就真的生气了! 你这黑厮,我给你们说,大门你要是能进去,我这韩字倒着写!” 大肥闻言发出嘿嘿的笑,看着颜白低声到:“大郎,韩字倒着写还是韩不?” 颜白摇摇头:“不是!” “那是啥?” 颜白摇摇头:“我也不认识,应该不是个字!” 大肥恍然大悟,笑道:“原来认字这么简单,只要我不认识的字,那就不是个字……” 颜白哑然,忍着笑意摆摆手,大肥的这个说法倒也新奇。 护卫见这几人不搭理他,依旧朝前走,他赶紧打马挡在颜白等人面前,大声道:“孙娘子,把剩下的五个大子给他,让他们赶紧离开,我觉得这几人有些怪异,怕是不会好意。” 大肥最恨别人骑马挡路,伸出大手一拨,马儿打了趔趄,险些翻倒在地,护卫险些被颠了下来,赶紧拉紧缰绳,控制住受了惊吓的马儿。 见马儿发出哀鸣,他心惊不已,这粗汉得多大的力气,这一巴掌要是扇在人身上那还得了? 颜白还是走到大门前,从身上解下鱼符交给大肥,说道:“去敲门吧,就说颜家颜白叨扰贵府了!” 马车车帘子突然掀开,小娘子伸出头来好奇道:“您是颜侯?在国子学门口写字的那个颜侯?” 颜白笑了,很是开心地点了点头:“你知道我?” 小娘子直接从车窗伸出半个身子:“真的吗?我阿耶可喜欢了你了,我也可喜欢你了,我还会背诵你写的《大唐少年说》。 我觉得你的字也挺好的,不过我大兄说你的字太瘦了,有失大气,我父亲说你一表人才,原来这么黑……就跟……呜呜呜……” 小娘子说不下去了,应该是车里的那个妇人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让她把后面的话说下去。 此时,那个妇人也反应过来,她认真地打量了颜白一眼,随后赶紧走下马车,拉着小娘子站在颜白身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 “国公府老仆孙峮携府上二娘子拜见宜寿侯,先前多有失礼之处,还望侯爷多多包涵!” 颜白摆摆手,示意无妨,她看着眼前的小娘子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在家里排第二,家里人都管我叫二囡!” 颜白点了点头,笑道:“你很聪明,很会砍价!” 小姑娘闻言喜上眉梢,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她要记住这句话,她要告诉自己的大兄,告诉阿耶,告诉自己的娘亲。 长安最负盛名的颜侯都说自己聪明,看看谁还敢再说自己是一个笨丫头。 孙护卫赶紧下马,抱拳,脑袋杵得低低的,因为他看见大门开来,家主还亲自来了! 武士彟站在大门口,手里拿着颜白的鱼符,没好气道:“到我家就不用帖子是不?非要用鱼符,把我家门房惊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走吧,进府说说话!” 武士彟的语气很熟络,两人虽然同朝为官,年底的大朝会也见过几次面,并未有闲聊过,认识,谈不上很熟。 但听大兄说武士彟的家族世代经商,他为人又善于交际应酬,跟所有人说话都是一种很熟络的口吻。 颜白把小七儿抱了起来,歉意地笑了笑:“打扰大都督了!” 坐下喝了几杯茶之后武士彟和颜白亲近了不少,从武士彟的话中颜白知道他从利州回来就是恭贺李二灭突厥,参加庆典之后就没离开。 准备在参加完六月群臣大朝会之后再去上任,这样就能少跑一趟。 听到颜白是因为送猫才来拜会的时候,两人皆都哈哈大笑。 第23章 杨氏 武杨氏是一个很温婉的妇人,如今已经满头白发,不过保养得很好,明明已经五十多岁的人了,看样子却像是一个四十刚出头的妇人。 她是武士彟的第二位妻子,武士彟的原配夫人相里氏在武德初年的时候就离开了人世。 杨氏出身名门望族,是弘农杨氏的贵女,因为家教好,人长得也很好看,条件实在太好了,以至于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郎君。 自从杨达死后,杨氏就决定长伴青灯,后来太上皇李渊亲自指婚,迫不得已,她才出嫁。 所以她结婚的时候已经四十四岁了,武士彟四十六岁。 因为她的存在,武士彟才算洗干净了一点身上商人的味道,朝堂上要是没有弘农杨氏的帮衬,就算他是太原元谋功臣的十七人中的一个,他也逃不了“秦王府十八学士”的挤兑。 更何况他还是旧臣。 他还是没有一点点的军功的旧臣,在诸多朝臣眼里,武士彟是一个幸进之徒。 杨氏很喜欢小七儿,在临走时她送给了小七儿一个银簪,看着颜白抱着已经呼呼大睡的小七儿离开,看着府邸的大门慢慢关闭,杨氏笑道: “这颜侯道也是一个善谈的,明明没有去过利州,但利州的风土人情倒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蜀道难走都能说得明明白白。” 武士彟闻言笑了笑:“不算稀奇,听说他今儿是来东市卖猫才被小女撞见,只有藏书之家才会养很多猫,你也不想想他家得有多少书才能养这么多猫看老鼠? 所以啊,他知道的这些说不准就是从书上看到的!” “诶,大郎你说!” 杨氏压低了嗓门:“那会几个孩子一同来拜见,你说这颜侯怎么就盯着二囡一阵打量,按理说咱们才回来。 二囡也是今儿头一次见颜侯,可我见颜侯的样子,他给我的感觉像是认识了二囡许久一样!” 杨氏又放低了嗓门,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他很喜欢小女!” “瞎说!” 武士彟皱着眉头低喝一声:“颜侯先前行事虽多放荡,但也未曾有传言说他在男女之事上有不堪。 如今在长安里更是诸多学子学习的榜样,在陛下那里他也是少有能得陛下喜爱之人,更别提如今已经是颜家的家主,此言少说为妙。” 杨氏轻轻啐了一口:“大郎想些什么呢,我说的喜欢不是男女之情的喜欢,是他像对待小七儿那样的喜欢。 刚才宴席你又不是没见,二囡用手给颜侯夹菜,他眉头皱都没有皱一下就吃了进去,换作他人,头一次见面,你看别人恼不恼?” 见武士彟没说话,杨氏略有些失望道:“要是个男娃就好了,要是个男娃我就开口了,就让孩子拜师,就算学不成多大本事,一身清贵也比在朝堂勾心斗角的好!” 说着,她轻轻抚了抚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这个一定是个男娃娃!” 武士彟脸上也露出些许的温柔,搀着杨氏的手:“小七儿是颜家长女,今后定贵不可言,送个银簪显得小气了,应该送个金簪的!” 杨氏闻言得意地笑了笑:“你懂啥,送银的才是最好,如果送金的就太重了,人家头次上门,你就重礼相送,这怎么说得过去? 咱们家要真的这么做了怕是把一件好事做成了一件坏事儿了,所以既不贵重,又不显得小气的才好。” 武士彟低头看着杨氏满眼都是宠溺,他突然感叹道:“元庆要是能娶到这样的闺女就好咯!” 杨氏眼底闪过一丝的阴霾,她淡淡道:“这事儿就别想了,六年的大朝会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小七儿应该才出生吧,太上皇曾经也这样感叹过,结果呢? 自那以后颜家老祖宗就再没有去过朝堂,再也没有参加过朝会庆典,颜家的眼界高着呢,人家看重的可不是权利!” 武士彟自嘲的笑了笑:“也罢,等事儿忙罢你我就回利州吧,最近宫里又在杀人,全是宫女太监之流,杨妃那儿就不要去了,咱们家也闭门不见客吧!” “宫里怎么了?”杨氏好奇道。 “唉,有人泄露了朝廷机密,现在百骑司跟疯了一样在到处杀人,你别多想,跟咱家没多大关系,好生养胎就是了。 明儿我再去看看孙神仙在不在,你年岁大了,肚子里的这个让我眼皮一直跳,去问问他老人家我这心里也踏实!” “这次回利州路途遥远,要不你就别回了,要么去洛阳主宅住着,要么就在长安,我把长子元庆留在长安,陛下安心,我也安心!” “先听听孙神仙怎么说吧.....” “好......” 颜白回到曲池坊的时候二兄颜相时正在看书,听得动静,他夹着书走到院子,眯着眼睛看着颜白,他还没说话,颜白就先开口了: “都说了夜里少熬夜看书,二兄你看看你,都成了眯眯眼,八成是近视了!” 二兄笑了笑:“何谓近视?” 颜白认真道:“远处的看不见,近处的能看到,进而视之,谓之近视!” “这词儿倒是新奇!” 他见颜白揉着胳膊,笑道:“小七儿长大了,睡着了之后交给大肥就是了,大肥力气大!” 颜白摇摇头:“不成,黏我黏得厉害,换手就醒了!” “走,进我屋来陪我说说话!” 颜白点了点头,快速地叮嘱伽罗去烧点热水,简单给小七儿洗洗后就赶紧跟小七儿去休息,不用来服侍自己了。 叮嘱大肥要记得洗完脚睡觉,睡觉的时候不要抱着猫,叮嘱他明儿起来不要敲自己房门,自己要睡懒觉。 二兄见颜白进来挑了挑灯芯,屋里瞬间亮堂了很多:“明儿早些回去,等休沐结束之后再回来吧!” “啥?” “宫里在杀人!” 二兄看了一眼颜白:“火药丢失了约莫五百斤,负责出入宫掖的内侍省的奚官、内仆已经快杀完了。 现在查到了二百斤的去向,今儿散衙的时候矛头又指向了内仆局和内府局,估摸着又是血流成河!” “牵连这么广?” 二兄颜相时点了点头:“多是枉死之人,陛下还是念着旧恩,不然死的人更多了!” 颜白好奇道:“没有陛下手令或是口谕,剪刀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二兄似笑非笑的看着颜白,轻声道:“剪刀是没有那么的胆子,可是我听说陛下给了太上皇一千斤火药供太上皇消遣解乏。 结果声音没有听到,这一千斤火药就剩下三百多斤,剩下的六百多消失了?” “二兄你的意思是陛下在钓鱼?” 颜相时莞尔:“倒也贴切,既然你能想到这儿,那你想想陛下在敲打谁?” 颜白想了半天:“魏国公?裴玄真?” 颜相时认真地瞅了一眼颜白:“没想到你还知道得挺多,这些年在长安没少使劲吧? 今日就咱们两人,说句贴心话,你看是什么都不怕,可我总觉得你在恐惧着什么?” 颜白避开二兄的眼睛,他觉得在二兄的注视下自己好像一个裸体人,没有丝毫的秘密可言,看着灯芯,颜白讪讪道: “这些年倒也做了些,不过没有坏心!” 颜白抬起头看着二兄,认真道:“只想咱们一家人活得更好!” 颜相时摆摆手:“我没有责问你的意思,既然你入仕就是万年令,又是权官,那多少都要走这条路。 独木难支的道理我还是懂的,这些二兄相信你,只不过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认定是魏国公,而不是别人?” 颜白松了口气,笑道:“他和太上皇走得太近了!” 颜相时点点头,又摇摇头,压低嗓门道:“你是只知道其一,其二是有妖人称裴公有天分,火药之事怕就是魏国公带出宫外的。 不过这也是猜测而已,君子慎言,我也就今日和你胡乱说了一些,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懒得去问,反正长安就别待了,明儿就赶紧回去吧!” 二兄的话颜白还是听得,他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真的,别看大家都说颜白简在帝心。 颜家最简在帝心的其实是二兄。 秦王府十八大学士,他是其中之一。 第24章 一起吃点? 来长安的时候是四个人,回去之后就变成了五个人,多出来的这个人叫李晦。 和李晦相遇纯属凑巧,因为处于休沐的李晦是不会起来这么早的,瞅着李晦衣衫不整的样子,颜白不由得好奇道: “呦,贵公子今儿怎么这么落魄了?鱼竿都不拿了?就算去仙游换洗的衣衫总得带两件吧,虽说我的你可以穿,我也不嫌弃,但是内裤可不行啊!” 李晦瞅了瞅身后,无奈道:“嘴夹紧!找庄子妇人做几件又不是多大事儿,真的是,非得说个风凉话,在草原,你一个月不换内裤我说什么了吗?” “瞎说,也就十天而已,传着传着就一个月啦?你不当御史真是屈才!” “快走,快走!” 见李晦急不可耐的样子,颜白好奇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晦支支吾吾说了半天才说道:“我还没完亲我阿耶就张罗着让我纳妾了,一次要纳两个,说什么李家的子嗣太少了,让我来担当宗族的延续的大任。 老天爷啊,今儿都要搞定这事儿,你说我能不走么?” 李晦说着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就算担当大任那是我大兄该操心的,怎么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如果在先前颜白一定会觉得很好笑,可在今日颜白真能有些明白李晦的苦恼,大唐人太少了,如今又打下了突厥,大片的国土荒芜着。 宗族的延续,子嗣的延续是每个家族最大的事儿,今年开年以来,来自宫中的旨意不下三道,内容都是一样,都是关于人口的。 十四岁本该是最幸福的时光,可好多都已经嫁人了。 十五六的姑娘,背着一个不会走路的娃娃在田地拾麦穗,背上的那个孩子不是他弟弟妹妹,而是他的孩子,这还是长安周边。 在更远的地区,成亲的年龄就更小了,百姓想着的是多个孩子家里多个劳力,多一些田地。 现在田地制度是均田制,家里多个人就多些田地。 家族想的是,天下已经大定,多个子嗣家族就能大一些,就能多占一些土地,就能多一份力量。 富商纳妾可能是为了私欲,但像李晦家这样的顶级的勋贵家,娶妻,虽也有为了美色的部分原因,更多的是为了联姻。 通过嫁娶,满足各家的利益,形成攻守同盟,哪有什么比亲人更可靠的联盟?李晦家是河间郡王府,只要他家放出风声,那些低阶边缘官员就会蜂拥而至。 给河间郡王儿子当妾室真的不丢人。 路走了一半,李晦见没有人追过来,心情好了很多。 原先的贵公子又回来了,一边整理自己衣衫,一边开始告诉颜白怎么看一处水塘有没有鱼,如果有鱼该怎么找钓位,这个季节是钓水边,还是钓远点的水中间。 颜白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每次李晦讲这些的时候颜白都在想自己该做些什么,等李晦话音落下,颜白也从自己的遐思中回过神来,然后稍微露出一点向往的神色。 这个时候的李晦则会激动不已,他觉得,离自己和颜白一起边垂钓边闲谈的日子不远了,离自己有个忠实的钓友不远了。 “停停!” 颜白不由得打断了李晦的话:“说钓鱼就钓鱼,怎么好好地就扯到了《洛神赋》上去了?这个和钓鱼有关系?” “有!”李晦认真地点点头:“我在想洛水的鱼是何品种,鱼大不大,等那日偷得闲了,我一定去试一下!” 颜白彻底无语,心想,你这钓鱼还能和诗词扯上了,他要是知道望庐山瀑布,是不是也得去那儿试一下,看看有没有鱼? 都说人将被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也不知道这李晦还有他哥遭受过什么,一个想方设法的去思考着如何钓鱼,去哪里钓鱼,钓多大鱼。 另一个是想办法地去平康坊,无论如何都要去,都打成那样了还死不悔改。 唉,这两人…… “诶,小白你说啊!” 李晦话音一转:“我们都知道曹植才高八斗,可为什么我们在学习诸子先贤的文章时总是很少去学他的文章。 就算没学,我见也很少有人提起他来,就算学也是大的时候去学,你家家学渊源,你倒是说说这是为啥?” “不是!” 颜白斜着眼睛看着李晦:“我这样的也能评价曹子建的诗词啦? 如果非要说点儿,我只能说《洛神赋》通篇的话题太高端了,现在人心太浮躁,得等到上了年纪才能明白那些华丽的辞藻。” 李晦咧咧嘴,他觉得还是跟颜白说话有趣,他牢牢地记住颜白刚才说的话题太高端,人心太浮躁十个字。 他觉得这又是一个跟人吵架时候的绝妙回答,这里面包含着无穷的学问。 仙游遥遥在即,李晦的心情已经开心得快要飞起。 哪怕庄子谁也听不到官道上有人在喊什么,可是李晦依旧冲着庄子大声地,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大肥,大肥,让大肥赶紧给他开始挖蚯蚓。 大肥挠挠头,冲着李晦的背影,憨憨地疑惑道:“李大郎,下来挖啊,你别骑那么快……” 李晦:???? 颜白没好气地看着大肥:“大肥,他傻你也傻?你搭理他做什么?他又爱钓鱼又不爱挖蚯蚓,你理他做什么……” ------------- 眼见太阳都要落下了李晦还没有回家,李崇义着急地在长安周边有水的地方到处寻找。 他是看着弟弟李晦出门的,那时候他和阿耶因为纳妾的问题吵得很厉害,他不敢插嘴,他怕一插嘴两人的火就会一下子转移到身上。 可现在太阳就要落山了,马上就宵禁了,这要是在城里还好,武侯不良人都认识,不会被关起来。 这要是在城外,那就回不来了,没有特令,无论你说什么,守城门的绝对不会给你开门,开个缝都不行。 城里问了一圈,有人信誓旦旦地说看到李市令去了东市,李崇义打马到东市,一问才知道李市令就没有来。 李崇义再问,又有人信誓旦旦的是在城门口看到了李市令和颜侯走了,估摸是去仙游了。 这一次李崇义打死都不信,颜白什么性子他还是懂的,他会来长安? 自己弟弟什么性子他也知道,哪次去仙游不带几大包换洗衣服,不带七八根长短不一的鱼竿,他会空手去仙游? 忽听人说有人跳河了,李崇义心里咯噔一下,想着他和阿耶的争吵,想着弟弟从小到大都死倔死倔的性子,一种不好的预感在李崇义心里升起。 他想起了小时候他跟李晦吵了一架,结果那天钓鱼的李晦差点淹死,他差点被打死。 他越想越觉得记忆里最害怕的事情还会发生,开始找有水的地方,有大河的地方,他开始见人就问。 他实在太害怕李晦又跟上一次一样又掉到了水里面去了! “贵人,你要问啥?”老爷子看着眼前的贵公子好奇道。 “这附近有河吗?” 老爷子热情道:“贵人您是寻大河还是要小河?” 李崇义说道:“大河,越大越好的那种!” 老爷子一拍大腿:“我给您说,沿着官道走到头,那儿有大河,灞河,灞河!” 李崇义没有钓过鱼,他不知道灞河深不深,他又问道:“灞河深不深?” 老爷子拍拍胸口,信誓旦旦道:“原先不够深,最近几年长安里面不是盖房子么,里面挖了很多沙,有的地方很深。 每年有淹死几个玩水的人!对了,贵人,你找深水做什么?” “我弟弟丢了!找了一天没找到,我心里难受!” 大爷闻言脸色都变了,心情不好,找河,还找深水的河?这贵人怕是要想不开吧!这是要跳河? 造孽呦,这要摊上大事儿了啊! 见这位穿着华贵的贵人又要问,老爷子赶紧道:“我也是才来长安,这几年一直在别地谋生活,这也是才回来,有河没河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了。 那个……我要回去吃饭了,要不…一起吃点?” 第25章 都在慢慢长大 李晦到了庄子先去看望老爷子,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老爷子逗得哈哈大笑。 等他从老爷子屋子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伸着脑袋瞄了一眼正在用功背书的李恪和青雀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小楼。 他的小楼虽然许久没住,但初三和伽罗每隔几日都去打扫,看着和上次离开时候一样,等初三把被褥铺好,拎着热水进屋的时候李晦已经躺着睡着了。 检查了一下门窗,初三掩上屋门,蹑手蹑脚地离开了李晦的小楼。 出门看到朱大叔拎着一壶浓茶,身后两只大黑狗在跟着他一起巡逻守夜,初三不由地放下了心,沿着水泥路直直的就回到侯府里。 她如今是专门照顾小七,算是小七的贴心人。 今儿的事儿已经忙完了,小七回来都睡下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她自己的了。 她准备给小七做双鹿皮靴子,这是一个细活儿,为了雨天穿鞋子不漏水,针线要走的非常的密集,鞋底那块还需要用上铜钉。 骑马其实很累,颜白在伽罗的服侍下简单地洗漱了下也沉沉地睡去。 颜府的灯光慢慢地熄灭,庄子里早都是一片静谧,只有巡逻的朱丁拿着大号的气死风灯从桥头走到书院。 在经过颜府之后又走到桥头,他是明哨,在庄子不知名的角落还有几个暗哨,更别提两位亲王的护卫了。 谁也不敢打听他们另一半蹲在哪儿。 夜色里,李崇义在两个家将的陪同下骑着马,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仙游走来,官道很宽,这条路李崇义很熟。 可再熟也抵不过护着自己的这两个护卫有一个是雀眼,白天看啥都清楚,到了晚上那就完蛋了。 跟瞎子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李崇义走一路骂了一路,嘴巴就没有闲过,不是骂路难走,就是骂李晦不是个东西,他嘴里虽然骂得难听。 可总是时不时地扭头叮嘱家将把李晦的鱼竿拿好,三人踏着淡淡的月色,走出了一股子悲壮的味道。 他来仙游,其实在赌,赌李晦一定会来这儿,如果这儿没有的话,李崇义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李晦了。 等李崇义看到拎着长刀的老朱时,他竟然有一种想放声痛哭的欣喜感,强忍着这股子说不清的情感,李崇义去了李晦的小楼。 看到熟睡的李晦,李崇义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我以为你掉河里淹死了,谁知道你竟然跑这儿来了!” 李晦扣了扣耳朵翻了个身,依旧在熟睡。 李崇义情感宣泄完了,紧绷的神经一卸下就觉得困倦袭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李晦往里推了推。 就跟小时候一样,往李晦身边一躺,片刻后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颜白起来看到李崇义和李晦的时候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他转头看着伽罗:“昨儿他也跟我们一起回来的?” 伽罗摇摇头:“没…没吧!” 李崇义就喜欢看颜白目瞪口呆的模样,他心里暗暗决定,下次还夜里偷偷地来,他耸耸肩膀: “墨色,看到我的到来是不是很惊喜?” “不是惊喜,是惊吓!”颜白看着李崇义:“夜里赶来的?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李晦见颜白看着自己,摊摊手:“拉我回去纳妾呗!” 见到李崇义,颜白觉得事情肯定不是纳妾那么简单了,如果猜得不错的话,河间郡王应该是想让李晦再自立一门,也就是分家,大家族的正常操作罢了。 不过见李晦不愿意多说,颜白也不想去问,家家都有自己的安排,摆摆手: “算了,不说了,我去书院上课了,等我忙完了咱们再一起聚一下,这半年又采了不少的菇子,用来炖鸡可好吃了!” 李崇义闻言脸色都变了,幽怨地看着颜白,他觉得颜白一定是故意的,发誓这次就算饿死,他都不吃! 孩子在长大,书院也在慢慢地长大。 这些年由原来的十多个孩子,如今已经变成了快接近二百三十个孩子了,这些孩子大体可以分为三部分。 庄子里面的孩子,仙游县的孩子,还有无功先生过往友人的孩子,以及部分商人的孩子。 孩子的年龄也参差不齐,小的六岁多,大的都已经十四岁了,在分班这块楼观学没有按照年龄,而是按照识字多少来分的班。 在这个读书是一件极为奢侈的时代,从孩子们家长的眼睛里颜白彻底明白什么叫做-朝闻道,夕可死。 当他们看到自己的孩子会写自己的名字,会背诵自己都听不懂的句子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连夜跑到庄子前不停地磕头。 不知道有多少人偷偷把自己关起来,坐在祖宗的牌位下,一遍又一遍地跟死去的长辈说着心里的话。 他们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可他们愿意拿出只有在祭拜祖宗时候才有的重礼来感谢书院诸位先生的大恩。 家里唯一的几颗鸡子,自家婆姨亲手挑出来并用手搓皮的麦粒,或是在山里蹲了几天就为了一张没有箭眼的皮子。 在颜白走后,庄子打算修围墙。 本来预定的是三个月的时间来完成,可到最后只用了一个月就完成了。 听许巷说仙游县几乎每家每户都来了,哪怕他们的孩子还小,还不到楼观学定的可入学的年纪,可他们依旧来了,全家老小能动的都来了。 许巷说,他们只想留下一份情谊,希望等自己孩子到了年岁,书院不要拒之门外。 那时候正是农忙的节气,大家劳累了一天,忙完了地里的活儿就带着工具过来铲沙子捡石头,有些手艺的主动和泥建墙。 与其说楼观书院对他们有大恩,倒不如说他们对颜家有大恩。 如今书院的后山又开始在清理树木山石了。 在今年五月的农忙结束之后,那儿就要彻底地大动工,按照颜白的规划,那里会建立一个更大的教学楼舍。 有图书室,有寝室,有先生的休息室,还有数十间教室,还有一块很大的靶场子! 地址是李淳风选的,庄子付出的代价是一百斤水泥。 听说他要用水泥给神像塑胎,也不知道那些神仙习惯了黄泥做胎的身子这么多年了,突然换成了水泥胎接不接受得了。 毕竟是个稀罕物,也就颜家庄子在用,不知道它们喜欢不! 陈虎觉得它们是喜欢的,因为他不止一次听到他在打听工艺配比,不过他大抵是要失望了,唯一知道的那个人被许巷给签了死契。 别人拿的是工钱,人家每个月都能从颜家拿俸钱。 这点和颜白想的也不一样,颜白想的是尽快推广出去,最好让朝廷知道,让长安百姓知道,知道人越多,就越能卖出钱,大家也更有钱。 结果! 庄户们对待水泥就跟对待宝贝一样,就像当初做豆芽那儿,亲戚来了还特意把做豆芽的那个屋落锁。 颜白走了七八个月,仙游县令都不知道颜家庄子有水泥,一问为什么在冒烟,衙役阿四就说可能在烧石灰。 咋想的! 当无功先生看到颜白这项大规划的时候他十分不理解,他甚至不知道颜白要做什么。 要知道国子学内才有学生三百余人,已经算是顶尖到极点的大学府了,如果按照颜白设计这项规划,楼观学最少可以容纳七百名学生。 颜白要做什么,这么多孩子把这些先生劈成两半也教不了。 可问题是整个颜家食邑加上从草原带来的匠户满打满算也才两千人左右,哪里去弄剩下的四百多孩子? 就算颜白你想达成有教无类的这个大志向,可钱从哪儿来? 现在光是马场的维护,马儿的喂养都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更别提那二百多孩子每日的两顿的吃喝,以及笔墨纸砚这些杂七杂八的用度了。 就木弓来说,猎户家的一柄弓能用好多年,可相同的工艺,相同的木头,搁在孩子们手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脆弱。 用教导陈虎的一句话来说,能用一个月就烧高香了! 楼观学的孩子学的东西可是严格地按照君子六艺来教的,他们骑射课骑的马可是陈摩诘他们从室韦人那里弄回来的好马。 国子学诸生用的是军中淘汰下来的老马,更别提一年四季的四套院服了。 庄户们这两年种的棉花可全部用在院服上面,大娘子小茹想做个棉服都咬咬牙,最后说先给孩子,先满足先生。 等真的有了七百个孩子,这每日的花费得有多大,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看着颜白在拉扯才种下的小常青树,无功先生觉得应该跟颜白好好地聊聊,少年人有梦想是极好的,但如果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那就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别扯了,才移植过来不到一个月,死了你山上去挖啊!” 第26章 智障了 贵人分很多种。 在你处于迷茫时候拉你一把的是贵人;在你举目无亲饥肠辘辘时给你半个馒头的也是贵人;在生活中愿意为你着想的也是你的贵人。 贵人明明有很多,可我们总是认为助自己青云直上的就是贵人。 颜白认为无功先生就是自己的贵人,因为他真的怕自己过得不好。 从突厥回到长安已经好几天了,第一次见面,他没有恭喜自己成了侯爷,也没有夸赞自己军功了得。 而是开口就问,在那儿苦不苦,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伤着,真诚最动人心。 除了家人,他算是第一个关心自己安危的人。 “本来就黢黑,你还笑,这一笑简直没法看了!” 看着颜白微微泛红的眼眶,无功先生笑了笑:“看样子是很不错的,虽然黑了点,但是你可算是真正的能文能武了,比那某些自称能文能武的人顺眼多了!” 颜白站起身认真地行礼道:“这些日子书院仰仗先生了!先生恩德,小子铭记于心,此生不敢忘!” 无功先生错开身子,摆摆手:“你应该感谢的人是你四兄育德,没有他在后面撑着,指望我一个整天醉醺醺的酒鬼来管事,这摊子早都垮了。” “我可听说您现在就晚上喝点,白日就算想喝也就用浓茶代替,原本就是来请先生喝酒的,没承想酒没有喝到,反而让先生累着,如此一礼,先生当受,先生就莫要谦虚了!” 说罢,颜白又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这一次,无功先生没有躲开,受了颜白一礼。 颜白的真诚让无功先生很受用,如此一来,他要说的话也能自然地说出来,也不用担心话不好听。 会让正处于春风得意的颜白觉得难听,会心里不舒服,会拂袖而去。 “其实今日还是有些话要说的!” 无功先生话说的很慢,像是在琢磨用词:“我见后山的书院已经在开始动工了,莫不是你当初说的计划已经开始执行了?有教无类确实是大功德,如果没有一个合理可行的计划,如今是不是操之过急了些?” “先生是担心学生不够还是钱财缺乏?” 无功先生想了想:“我刚才想过,如果你真的要做有教无类,学生这一块我不担心,以你如今的名望,你振臂一挥,不说数以千计,五百之数还是有的。 况且,读书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向往的事情。 如实说来我更担心钱财,这一块我计算过,如果真的那么做,每日的钱财用度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虽不得不承认你很有赚钱的手段,但利有长短,一招鲜之后又该如何?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无功先生看着颜白:“财帛动人心,我见很多人在钱财一事上身败名裂,你能弄到很多钱我深信不疑,其实我更怕你为了些许的钱财误入歧途!” 颜白笑了笑,给无功先生倒了一杯茶,回道:“大兄也问过我,家里的老爷子也问过我,今日您也问过我。 其实,小子更想说,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办学堂是一件很费钱的事情,在小子看来,没有什么比办学更赚钱的事情了!” 无功先生拿起手中的戒尺砰的一声就敲在颜白脑袋上:“呔,醒来,颜墨色醒来!” 戒尺这玩意是颜白自己用竹子做的,当初就是为了教训裴行俭。 谁知道,这东西流行起来了,现在几个先生手中都拿着戒尺,爱拍马屁的青雀还把先生的戒尺上刻上各种精美的图案。 无功先生手中的这把戒尺已经水润光泽,晶莹剔透,远远望去透着玉色,用颜白的话来说这是已经盘出来了,可以当作手把件了! 无功先生这一下打得又重又急,疼得颜白捂着脑袋直跳脚,这时候只听无功先生惋惜道: “智者见障,这事儿真的怪我啊,你本是少有的聪明人,从你名扬长安开始我就该提醒你,那时候我以为你能够明悟,结果发现,你终究还是遁入了混沌!” “一叶障目,心魔起啊!” 无功先生一声长叹,看着颜白双眼满是惋惜。 颜白揉着脑袋:“先生啊,你说的话我是真不懂,好好的,我咋就成了智障!何为智障?何为心魔?” “狂妄,自负,偏执!如此还不是你的心魔?” 颜白有些明白无功先生的意思了,抱着椅子往后挪了挪,戒尺打人太疼了,这要是再来一下,可是要命了。 无功先生见颜白搬椅子,不由的握紧了手中戒尺,颜白赶紧收到:“先生您先喝茶,听我慢慢解释,如果解释不通的话您再打也不迟,家都在这儿,跑不了的!” “讲!我倒是想听听你如何把学问和铜臭扯到一起的!” 颜白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其实我刚才想说的是小子并不是想以楼观学的名头来赚钱,而是依靠楼观学来达到自给自足。 依靠书院本身来养活书院诸位求学的学子,书院本身多大,它养活的学生就有多少,我们只需要设定好它要走的路就可以!” 这个解释尚可,无功先生点了点头:“书院如何养活学子?” “先生觉得水泥好不好?” 无功先生不明白颜白为何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闻言点了点头:“好!” 颜白笑了笑:“它就归属于楼观学了,刨去人工,物料,所有的费用,以后它所卖出的每一分钱都会用于每一个孩子的学习,用于书院的每一处建设,用于每一位先生的开支。 当然水泥定价多少,全由书院来定,颜家不会插足。” 无功先生似乎有些明白颜白的意思了,可是他想不明白,如果水泥不赚钱,这又该如何去想别的法子? “满书院的铜臭之气?” “术业有专攻,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读书,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适合读书之后去做官,就算做官无非也是为了养活自己。 如果自己都活不好,谈为民请命的事儿不觉得可笑么?至于那些念书不成的,这天底下可做的事情就多了,农商,器具,制造,等诸多需要人才的地方在等着他们。” 颜白看了看无功先生的脸色,继续道:“他们需要什么,书院就支持什么,等到他们功成之日,自然需要反哺书院。 就跟养老一样,书院是父母助你成人,等你出人头地的时候也不能忘了当日的恩情,此为孝道!” “至于是否有人说铜臭之气,弟子只想说,这世间哪有完美之事啊!圣人都有微瑕,楼观学自己养活自己,在小子看来一点都不丢人。 在有教无类珠玉在前,剩下的一点不完美也是可以忍受的,我想朝廷也是可以理解,而且……” 颜白把椅子又往后挪了挪,口气变得憧憬起来:“而且,待楼观学桃李天下时,我不信还有人敢说楼观学满是铜臭气!” 无功先生暴跳如雷,举着戒尺又要打,颜白夺门而出,刚出书院,颜白又疯狂地跑了回来。 “不是跑了么,回来做甚?” 颜白关上门:“先生,长安来人了,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是少府左监陈萦,还有百骑司的仆玉,看他们驾着马车,估摸着是让我回长安的,先生救我!” “圣人四勿”你还记得吗?” 颜白点了点头:“非礼勿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动。” “做到“四勿”即为知行合一,颜墨色你心魔渐起,这些日子就留在我身边,我祝你除心魔,破智障!” “当然!” 无功先生继续说道:“刚才你说得不够细,听人讲你大白话文章写得很好,当初陛下看了都说好,这写字就好好的做学问,把这些都写下来吧。 我们几个老家伙虽然老了些,但看事儿做人还是不敢有差池,由我们看一看,再帮着你查缺补漏,如此可明白?” 颜白点点头:“明白,小子智障了,需要学习!” 第27章 长孙皇后来了 李二听着仆玉的汇报不由得眉头紧锁,挥挥手,仆玉退下。 李二看着长孙皇后疑惑不解道:“皇后,你说这小子是知道我要准备做什么故意避而不见,还是真如仆玉所说心生魔障,需要静修破混沌?” “王无功的话还是错不了的!” 长孙皇后走上前,轻轻地给李二揉着额头,轻声道:“就算颜白这小子做事随意不羁,但是王无功先生的话还是假不了。 何况,刚才仆玉也说了,这话是无功先生亲口说的,错不了!” “唉!” 李二叹了口气:“要说王无功心生魔障心魔生我还是信的,可这小子多大,我如何敢信啊!” 长孙皇后闻言笑道:“大儒的世界我一直不懂,不过我曾听闻李文纪所说,道法万千,但成者只有一法,也是所谓的万法归一。 相传达摩尊者传法时,特意去见了崇尚佛法的萧衍,但两人见面并没有达到他心中预期的效果,达摩尊者自称心魔起。 在洞穴里一坐九年只为破障。 我料想,文人心魔生就如佛家的破障为之一样,以前曾听闻过颜侯在朝堂和封德司空有过争论,此子借此立志,立言。 当时乾儿跟我讲,世间少有立志而成者,也不知今日颜侯的心魔是不是跟此有关!” “夺志之后就是定志,“立志”、“夺志”、“定志”!”李二喃喃道:“这小子莫不是要向大宗师靠近?他要成大儒?” 李二把自己说的都有些不可置信,站起身来, 惊讶道:“这怎么可能!他这个写个奏章某些字都是少笔的小子要当破心魔成大儒了?” 长孙皇后笑了笑,突然轻声道:“要不我去看看? 青雀总是说那儿多好多好,说他那小院是多么的舒服,我一直没回他,这次去看看他,顺便也看看颜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听着长孙皇后言语中的忐忑和希冀,李二不由自主地抓起了长孙的手,笑着点了点头: “去吧,散散心也是好的,马上也到五月了,百姓们又该忙了,去看看也是好的,不然百姓该说我是不懂农桑的昏君,把太子也带上,一并去看看农桑!” 当李承乾得知自己能出宫,强忍着喜意,在送别诸位先生之后,李承乾让小曹公公看门,自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放声大笑。 别管出去几日,哪怕只有片刻也是极好的! 这些日子他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煎熬过来的,走路有人教,要走得不徐不疾,要走得有雅量,有气度,还得有山岳之姿。 说话有人教,要气息悠长,不急不躁,要有雅音,也就是所谓的圣人之声。 仪容也有人教,要不发怒,不大喜,要不喜形于色,要时刻温文尔雅,这个教的最多,每日都会花一个时辰来学习这些。 李承乾曾问先生杜正伦为何如此,杜正伦说,防止有人通过喜怒哀乐,猜测圣意,投其所好,行佞臣之事。 笑了一会儿,李承乾推开门,吩咐道:“小曹,快收拾东西,那个酒记得给颜侯拉一车,他这人最是小气,就因为二年大朝会没答应给他酒,献俘庆典上他故意朝我翻白眼。 这次不带点酒过去,他肯定不会好好地给我讲古!” 小曹公公为难道:“那会听李师说,颜侯智障了,送过去怕是他也不会喝!” “你懂什么!” 李承乾笑道:“他喝不喝是他的事情,我要是不给那就是我的事情,崇义说这人最是小气,私下里总是问我的小黑羊死了没。 赶紧去准备,挑今年上贡的,不要挑陈年的,陈年的酒味大,他不喜欢!” 至于颜白的智障,他本能地给忽略了。 明年就要行冠礼了,下个月就要听讼了,也就是可以在朝堂听政了,李承乾知道这应该就是自己最后的放松时期。 过了这点,再没有父皇首肯下他是出不了宫的,就算他想出去看看,去见见世面,几位先生也是不肯的。 李承乾知道,他们一心要做从龙之臣,他们不希望自己接触太多的人,太多的官吏,他们全家性命都聚在李承乾一人身上,最怕节外生枝。 这一夜李承乾好久都没睡着,他想去看酿酒,他想去看烧制水泥,想去看被青雀吹上天的二层小楼。 他还想去听听颜师讲的《论语》,他收到青雀用满是黑点写的一封信,虽然怪异,但他真的想去学。 可听说那是颜家的家学,不知道他站在一旁旁听会不会被颜师撵出去。 他还想去看看九尾,听说这个大猫很神奇,以前南山还有狼叫,自从它到了颜家庄子之后,狼全部跑了。 他觉得秦雀在吹牛,他想亲自问问颜白,这九尾真的这么厉害,都能杀狼了,这还是猫么? 想着想着李承乾就笑了,这些他期待的事情明日就能见分晓了。 想着想着李承乾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他的乳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着睡着的太子嘴角还带着笑意,她不由的也露出了笑脸。 ---- 长孙皇后见到颜白的时候着实被颜白沧桑的模样吓了一大跳,原先的俊郎君如今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眶,面色苍白,双目无神,见礼的时候也是无精打采。 看着颜白鼻尖那个亮晶晶的火丁,长孙皇后不解道:“熬夜了?” “回娘娘的话,臣昨儿睡不着!” 颜白的确没睡着,全部的时间都在写那个计划书,这些东西看起来简单,写起来也不难,但最难的是怎么用简洁明了的语言去叙述,怎么让无功先生看懂,这才是大难题。 往往一句话,颜白要绞尽脑汁想好久。 熬了一夜才写完一半。 才感觉眯了一会儿,就感觉伽罗在疯狂地摇晃自己,睁眼一看,才知道是长孙皇后来了,脸都没洗都慌慌张张的去见礼,所以长孙皇后见到的颜白才会那个落魄的模样。 可颜白不明长孙来这儿干嘛? 回去当县令,协助陈萦他们查丢失的火药? 颜白摸了摸脸,脸也不大啊,不值得如此兴师动众吧! 一道口谕而已,连旨意都用不上! “身体不爽利就好好的去休息,早晚不用来见礼了!” 长孙笑了笑,转身离去,她现在好去看老爷子,也顺便把陛下昨晚特意给老爷子写的一番话要亲自交到老爷子手上,对于礼节上李二真的可以为典范。 颜白不止一次地想,如果自己是李二,换做性子的性子,第一个该杀谁? 想了半天颜白觉得应该是长孙无忌。 为什么? 因为每次吵架的时候他都在一旁露出浅浅的微笑,那种高高在上的俯视感让人格外的不舒服。 至于魏征,颜白觉得还好,只要能忍受住他都谏诤,扛过他长篇大论引经据典的那一波,就没有多大问题了。 第28章 可怜的太子 李承乾因为是太子,他这个年纪在颜白看来就是宫女杀手,哪个不要命的要是敢主动往他身边靠,那这是找死。 所以,在颜白看来当太子一点都不好。 唯一服侍他的两个人一个是小曹公公,另一个就是李承乾的乳母遂安夫人,小曹公公主外,主要做一些跑腿和传话的事情。 遂安夫人就主要负责李承乾的生活起居。 看到遂安夫人第一眼,颜白就觉得这是一个让人心安的人,看她第一眼,颜白就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极好的人。 她脸上永远都挂着淡淡的浅笑,让人看着很舒服也很贴心,她的眼神总是落在李承乾身上。 眼睛里面永远充满着爱意,就像母亲看着自己熟睡的儿子一样。 看着正在啃鸡腿的颜白,李承乾端坐着身体,颇为不解道: “听说你智障了,那会见母后的时候形若枯槁,萎靡不振,为何现在却生龙活虎大快朵颐呢?” 颜白把嘴里的鸡肉囫囵吞下,认真地盯着李承乾看了一眼,然后扭头看着李崇义:“你经常进宫看太子,太子也这样?说话咬文嚼字的?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李崇义把刚夹起来的鸡皮搁下:“没注意,不妥?” “太不妥!” 颜白认真道:“咱们一起吃饭,本来该是一件轻松的事情,非要弄得像是奏对一样,你就不觉得难受么?这样吃饭谁吃得下去啊,别扭死了!” 李崇义有些佩服颜白的勇气,这些也只有颜白敢说,他斜着眼睛偷偷地瞟了眼门口的另个宫卫,瞟了瞟护卫身边一个拿着笔在笔走龙蛇的言官,毫无表情地摇摇头: “不难受,如此甚好,来来,月色正浓,何不饮酒乎?对歌呼?” 见李崇义这个不爱学习的家伙也开始酸溜溜地咬文嚼字,颜白无奈的站起身,看着那个不知名的言官淡淡道: “你,出去!” 言官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颜白,轻轻地摇摇头,动作虽然很轻微,意思却是表达的很坚定。 颜白看着他笑了笑,说道:“我说你写,四月初九夜,太子与友聚,酒过三巡,白微醺,心甚恼,对左右言,速滚之,余心甚恼!” 见言官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看着颜白,颜白继续道: “我如今是智障之中,我要是成不了大儒,我以后就住你家,我县令都不当了我也去求个言官,我就像你跟着太子一样,你走哪儿我就跟哪儿,你做什么我都写下来!” 言官落荒而逃,再不走他觉得颜侯会吃了他。 自己就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说是太子近人那是抬举,自己本身做的就是让人讨厌的事情,本身就不讨喜。 太子多讨厌他,他比谁都清楚,这要是再得罪了颜家的大家长,那就更得不偿失,反正颜侯都给了台阶下,咬咬牙,走就走吧! 颜白见言官走了,随后扭头看着门口的两个竹竿一样的护卫:“你们两个也出去!” 两护卫闻言,抬起头冷冷地注视着颜白,大声道:“此乃职责之事,我们今日的任务就是立在门前,护卫太子安全,防止宵小!” 两个护卫不为所动,说出的话也毫不情感,冷得像冰块一样。 这样的人颜白见得太多了,当初武德殿,麒德殿全是这样的人,颜白知道跟这样的人说太多没用,他们就是一根筋,劝不了,也说不动! 颜白道:“不走是吧!” 护卫看着颜白:“不走!” 颜白咬咬牙:“好,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护在门前,你们不走,我走。 伽罗,初三,把这些菜蔬拿着,咱们去书房,伽罗你再去喊一声大肥,让他守在我书房门口,本大郎要突破智障,谁要打扰我就扔出去!” “好!” 李晦摸了摸腰牌,眼睛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站起身,看着两护卫缓了缓腰牌:“出去,这儿用不到你们两个!” 两护卫看了李晦一眼:“喏!” 见两人出去时还贴心地带上房门,李晦得意道:“原来太子詹事这么厉害啊!” 没有监督的人,李承乾笔直的腰杆终于弯了下来,他长吁了一口气,夹起了一块儿鸡肉,唏嘘道: “在今日我终于明白了浑身通泰四字的意思!” 不知为何,颜白听着李承乾小声的感叹竟然有些心酸,再次打量李承乾,颜白发现他竟然这么的瘦,比上次在大理寺离开的时候还要瘦。 颜白不敢揣测皇家教育是什么样子,但颜白坚信他们教的东西一定是超越了李承乾这个年龄段该接受的。 拔苗助长一定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使多大劲儿。 颜白不敢去苛责李二这位父亲和长孙皇后这位母亲,他们是在培养大唐接班人。 放在所有人的眼里,他们这么做是对的,他们把他们最好的都给了他,朝廷里面的勋贵都是这样教育嫡系子弟的。 在这里,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思想是主流。 在颜家要不是自己有老爷子在背后撑着,要不是隔代亲,颜白就算挣再多的钱也得先吃苦。 李承乾发现颜白一直盯着自己看,笑道:“我是不是瘦了很多?”见颜白没说话,李承乾又给自己碗里面加了一块肉。 “去年在大理寺见你的时候我觉得身体还不错,今年以来就感觉有些不爽利,跪坐久了就不敢一下子起来,起得太快了就会有些晕眩。” “没去找太医署看看?” 李承乾没说话,遂安夫人一边给李承乾盛鸡汤一边说道: “说了,不过不成的,两位张先生和孔师会说太子想偷懒,不想念书,说太子年纪轻轻,马上就是大人了,身体怎么会比自己这些老人还差呢,早些休息就好了!” 这些话遂安夫人其实是不能说的,但一想到太子心心念的几个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如果她不说出来,如果不让他们把太子开导一下,她觉得太子迟早会出问题。 李承乾是皇太子,就算教导,也不能这样当面批评和羞辱? 况且又不是一次两次,几个人比着批评,比着劝诫,那说的话自己一个大人都听着难受,何况年幼的太子呢? 遂安夫人口中的三位先生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应该是于志宁、孔颖达、张玄素,他们三个大儒。 这三人没有坏心思,他们唯一的心思就是希望李承乾在他们的教导下‘强爷胜祖’,希望李承乾在他们的教导下成为明君。 唯一不好的就是这三人把直谏当成了自己在朝堂立足的标准。所以,他们教导李承乾起来格外地严厉。 而且李二也格外地放心三人,只要批评和进谏太子,李二就会非常豪气地给予赏赐,这样的赏赐颜白在朝堂上见过一两次。 这样不问是非对错的行为,李承乾心里有多委屈,颜白能感同身受。 如果不刻意的去想李二的帝王身份,其实他跟那些送孩子入学的普通家长一样:“先生,孩子不听话就打,就狠狠的打,不打不成器。” “在庄子待几天?” 李承乾想了一下,回道:“三到五天吧!” “明天我陪你到处看看,咱们去骑骑马,去钓鱼,去山里走走,听连翘说孙神仙明日会来给老爷子看身子,我到时候求他老人家给你也看看……” 李承乾面带忧色道:“言官怎么办?” “他愿意跟着就跟着呗,反正我也没有准备他的马……” 李晦李崇义闻言不禁发出轻笑。 第29章 青雀是个大骗子 长孙皇后没有去楼观台道院那儿的行宫里面过夜,也没有选择去仙游寺行宫那儿过夜。 虽然两边的和尚和道士都在庄子桥口等待,可一直等到庄子的灯都熄灭了,两拨人马才叹气摇头地离开。 他们以为有太子在,长孙皇后最少会选择一方,结果最后他们选择了住在庄子里面。 仙游寺的真兴大师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只要皇家不选择道院,无论什么样的结果他都可以接受。 但李淳风对于这个结果则有点失望,他以为长孙皇后会来楼观道院拜见李家先祖的,为此他早早都安排了道院的众人打点好了一切。 结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太阳升起,李淳风换上了楼观学先生才能穿的院服,腋下夹了一本书,骑着毛驴晃晃悠悠地从楼观道院朝着楼观学走来。 他虽然不喜欢颜白强制地把算术改为数学,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实在是拗不过他,只能自称自己为数学先生。 今天他有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每节课一个时辰,上午的还好,都是大孩子,他们会好管一些。 下午就很难受了,孩子比较小,如果讲的知识过于笼统他就不能准时地从教室离开,那些孩子会有无数的问题请他一一讲解。 现在他觉得水泥很好用,和细沙搅拌在一起之后真的很结实,耐摔,好塑形,也不用担心时间久了开裂的问题。 楼观道院的神像很多,大殿的老君像最大,颜家给的那点水泥根本不够用,用了一大半水泥只做出来了一个石座,法身就别提了。 李淳风觉得最少还得需要两千斤左右的水泥。除了老君像,其余各殿的几百个神像也需要法身,这需要的水泥就更多。 有一就有二,自从知道了水泥的好处之后李淳风就看不上黄泥了,不光自己的看不上,长安各处道院也看不上黄泥胎了。 如此一算,这需要的水泥哪里是几千斤能解决的问题。 先前颜侯在北方打突厥的时候,他想趁着颜侯不在好多要点水泥,结果碰到了裴行俭这个死孩子。 鬼精鬼精的,张口就要那两百顷的楼观之地,说那儿闲着也是闲着,与其搁在那儿长草,不如给庄子用来种地。 这李淳风哪敢答应,那是前隋尚书苏威捐赠的纳福之地,要是给卖了,他就成了罪人,不光道院众人不原谅他,苏家人那儿也没法去说。 李淳风也知道这是颜家娘子裴茹借裴行俭之口说出的条件。 可水泥虽好,但地产李淳风不敢再开这个口子,上次的一块地产被颜侯一文钱买走,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把地产给丢了一块。 李淳风已经下定决心,这次颜侯回来他就好好地跟他谈谈,哪怕多花点钱也咬咬牙答应了,哪怕把毕生所学交给书院也在所不辞。 李淳风走到桥头的时候,长孙皇后正巧开窗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原野,自然她也看到了骑着毛驴的李淳风。 她觉得颜家庄子极好,远处的雾气朦胧的美景是长安宫里见不到的。 深吸一口气都能闻到地里粮食散发出的草木清香,庄子也很干净,看着让人舒服,夜里庄子很安静,除了猫叫声有些渗人之外,她觉得住在这里其实真的挺不错。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走过桥头的是将仕郎李淳风道长吧?” 李泰伸出半个脑袋瞅了一眼,点点头,嘴里小声嘟囔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已经一月都没来讲课的他,母后一来他就来了,倒是会挑时候。” 长孙皇后爱怜地敲了敲李泰的大脑袋:“不准编排李道长,你父皇对他都尊敬有加,怎么到了你口中就胡咧咧,书院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你在这人就学会了编排人?今儿你父皇要在这儿,说什么也要让你回长安去!” 李泰揉了揉脑袋:“娘,孩儿真没瞎说!” 长孙皇后伸手点了点李泰的额头:“人家是高人,现在能来这儿讲课都已经算是破天荒了,连你父皇封他官职都是用得请,一月能给你们讲一次课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别不知足,换作别处求都求不来呢,知足吧!” “不是!” 李泰扬起脑袋轻声道:“娘,我给您说,这事儿可不是您想的那样,李道长之所以来这儿教学是他自己来的,他要不来,隔壁仙游寺的高僧都来了。 颜侯说他们都想把对方比下去,有着扩大影响力的机会才不肯放过呢!” 李泰的话音才落下,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个呼吸间就冲到桥头,转瞬之间马蹄声又慢慢变小。 长孙探出脑袋往外看,一群骑着马的少年已经冲向了远方。 庄子里面的护卫松了一口气,个别的身子都有些发软,刚才的马蹄声像是大队骑兵冲锋的声音,而且人数不少。 一想到皇后在此,太子在此,若刚才这一波是贼人,后果将不堪设想,这时候密集的马蹄声又传了过来,众护卫开始拔刀。 桥头的朱丁扯着嗓子大喊:“莫慌,这是书院大班的第一节课,每日都会如此,莫慌!” 密集的马蹄声再次奔袭而来,然后又远去。 李泰看着灰尘缭绕的大道,指着当头的那一个人对长孙皇后说道:“娘,当头个子小小的那个就是苏惠,他娘摊的鸡蛋面饼可好吃了,每日上午她都会给我带,时不时的她娘还会邀我去他家吃肉汤!” “娘!” 李泰看着长孙皇后乞求道:“等大暑的时候书院休沐了,儿臣能不带他去宫里里面看看,也让他见见您和阿耶。 也让宫里的厨子给他也做些好吃的,不然孩儿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长孙皇后看着青雀,他忽然发现青雀一下子长大了,她轻轻地把青雀拥入怀中:“好,娘答应你。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可以把你的同窗都请到宫里去看看,也看看你的家,也让他们看看你的母亲。” 青雀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兴奋的脸色通红,如果不是皇家教育不能喜形于色,青雀真的想要跳起来大吼一声来宣泄心中的快乐。 长孙皇后突然皱着眉头道:“对了,青雀你怎么不去上骑射课?” 李泰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回道:“他们这个班骑射课是早晨的第一节,孩儿骑射课下午的最后一节课。 时间是错开的,这中间还有其余班要上骑射课,先生说马儿也需要休息,所以每天上骑射课的时间都不同。” 李泰说罢歪着脑袋想了一下:“后天,后天早晨就不能给您来请安了,早起的第一课就是骑射,也是这个点,到时候您就能看到我也能从桥头这儿呼啸而过了。”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慧炬陪着太子,今儿你就陪陪我,咱们先去看看老爷子,然后你再带我去楼观学看看!” “嗯!” 青雀带着长孙皇后下了小楼,走过几步台阶,就到了去往颜家的水泥路。 几只狗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它们喉咙发出警惕的低吼声。 青雀觉得很丢面子,猛地弯腰,几只大狗扑棱一下从地上爬起来,发出一声惨叫,夹着尾巴朝着远处跑。 青雀得意地哈哈大笑。 大肥听到了狗叫声,从远处伸出脑袋,看到青雀又在吓狗玩,他憨声憨气道:“青雀,你又顽皮了!” 大肥这话是跟老爷子学的,老爷子每次都是这么说颜白,他学到了,遇到庄子有孩子去逗狗撵猫,他看到了都会来这么一句。 青雀朝着大肥招招手:“大肥,小七呢,她不是一直说要告我状么,我娘来了,你喊她出来告状吧!” 躲在大肥身后的小七打算不见人的,她知道这是皇后殿下,娘告诫她要知礼,她怕失礼,所以选择避之不见。 现在听青雀这挑衅的话,早间的告诫早都忘记到了大宛过了:“青雀……你就是骗子,你不给我买糖你就是骗子,骗子骗子,大骗子!” 第30章 你敢写么? 李承乾和颜白正在庄子边的小溪抓螃蟹,李崇义在逗几只才满月的小狗,李晦则选择了一处深点的潭水在钓鱼。 言官看着毫无储君形象的李承乾正拿着一只大螃蟹大声地问颜白是公是母,他站在岸边急得直跳脚。 纵观历史,他可是从未听闻过一国诸君在河里抓螃蟹玩儿,更没有听闻陪同储君玩闹的还有一个传国侯,一位小郡王。 最让言官不可接受的是太子詹事就在一旁,挥舞着鱼竿,扯着小白鱼不亦乐乎。 言官王鹤年想写下来,等回到长安之后直谏太子的荒唐。 可一看他身边奋笔直书的颜善他就觉得浑身无力,他现在都想不明白到底谁是言官,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自告奋勇地跟着太子来这儿。 颜白给李承乾的安排就是玩儿,他喜欢什么就做什么,至于什么去看书院啊,看豆芽啊,他提都没提。 凡是需要动脑子去想的东西颜白就没有让李承乾去碰。 看着李承乾身上的暮气慢慢消失,一个充满活力的少年正在拍打着水花,颜白觉得这才是他最需要的。 两世为人的颜白很清楚,内心觉得的累会比身体感受的累要恐怖太多了,它能直接摧毁一个人的全部,甚至否定它全部的过往。 李承乾说他从未受到过认可和表扬,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的话,颜白觉得日后他做的那些荒唐事儿自己一定可以理解。 他自己都不信自己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颜白看着欢快的李承乾,他扭头对颜善说道:“颜善你把笔给王鹤年,让他把这一切如实地写下来!” 说着颜白看着王鹤年说道:“我知道规劝太子是你们的职责,所以,今日开始我不会再针对你,你可以随意地写。 可以禀告陛下,也可以直谏,但我要说,你们本意是好的,但是你们的方法是错的,我真心地希望你们能多听听太子的心里话!” 王鹤年愣愣地看着颜善放在自己手上的笔纸,抬起头看着颜白:“谏言是我们的职责,为了我们大唐的未来。” 颜白懂了王鹤年的弦外音,笑了笑:“那就朝堂上见分晓!” 王鹤年轻哼了一声,他是清贵,自认行得正坐得端,自认为自己没私心,自认为自己气节傲然,所以对于颜白赤裸裸的威胁自然不屑一顾。 本来不想说什么的颜白见王鹤年这模样觉得还是说些什么,他又笑道:“接下来我的话你敢写么?” “有何不敢!” “好!” 颜白点了点头:“我说得慢点,你写清楚点,最好一个字都不能错,因为晚间我也会把我的话快马送到长安。 如果你这边有一个字少写了,词不达意了,你的气节就没了,气节没了,就别活着了吧,找个地方吊死就行!” 王鹤年看着颜白,眼里露出炙热的目光,他很想知道颜白说些什么,会让自己都不敢写,他很期待,甚至是迫切。 颜白深吸一口气,说道:“从汉朝董仲舒以来,所有的读书人的目标就是希望达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 所以,在教导这一块儿,无数文人学者毕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教育一国之君,用我的话来说就是希望制定出一个国君的标准出来。 自从前隋以后,这个标准的制定也就越发地急迫了,至少不能出现像隋炀帝那样强势暴虐的帝王来,不能让天下生灵涂炭。 所以,还是那句话,大家本心都是好的,但是扪心自问,真的是无私的吗? 光念书,光学习,就能做好一个人? 太子是大唐未来的天子,我听说你们对待太子的教育小到饮食都能扯上行为和德行,都能和上天扯上关系。 所以,太子就必须按照你们的想法来,稍有忤逆就直谏,就告状,试问,你们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么?” “颜侯,你敢悖逆圣人之言?” 见王鹤年惊恐地看着自己,颜白笑道:“我家祖上就是圣人,我悖逆圣人岂不是要我背祖忘宗? 圣人都言吾日三省吾身,试问你们三省自身了么?别瞪我了,我的脾气你们都知道,惹急了我把剩下的大逆不道之言就说出来了!” 王鹤年惊恐得不能自已,他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知道颜白胆子大,但是没有想到颜白会把这些说出来。 他哆嗦着手指着颜白:“颜墨色,你我同出一门啊!” 颜白点了点头:“是,没错,我们都是儒,都是圣人子弟,可是我们颜家的气节和你们不一样了! 我颜家的气节是如何做人,你的气节呢?现在你要敢说你没有私心,就把我没讲出来的话说出来,敢么?” 王鹤年不敢,因为他已经吓晕了过去。 他懂了颜白没有说完的话,颜白没说完的话就是他们想把皇权装到笼子里面去,他们想让天子听他们的话,尊重他们的意见,最终达到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所以他们才会那么教导李承乾。 所为一切都是让李承乾听话而已,听谁的话? 当然是听他们的话! 历史上他们没成功,因为李承乾自从腿坏了之后,心态彻底爆炸了,破罐子破摔了,所以李承乾才有了那句经典作死名言: 我作天子,当肆吾欲;有谏者,我杀之,杀五百人,岂不定? 他是多恨这些人啊,恨到了这种程度,恨到了不分好坏全都杀的地步,可想他都经历了什么。 李承乾呆呆地看着颜白:“值得么?” 颜白淌水走到李承乾身边,掬起一捧水给李承乾擦拭着眼泪:“很值得!但是你一哭就不值得了!” “为什么?” 颜白指了指李承乾的胸口:“老爷子曾告诉我说,每个人都珺璟如晔,你是太子,就该配的上世间所有的美好,你逆光而来,当该灿烂而华丽,在我眼里你就该是这个样子!” 李承乾弯腰捧起一汪清水,他使劲地搓了搓脸,笑颜绽放:“要怎么做!” 颜白笑道:“少年何妨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学,使劲地学,几位先生都是少有的大儒,他们说他们的,你学你的。 不在乎他们的感受,不应在意对错,使劲的学,掏干他们,把他们的知识变成你的,为你所用,当他们无法再教你什么的时候,你会发现你说的什么都是对的!” 李承乾豁然开来,他一下子就懂了颜白的意思,眉头郁结之气彻底散开,他紧紧地握着拳头:“对,不耻下问,掏干他们!” 王鹤年悠悠醒来,看着颜白他心头闪过明悟:“夺志,立言,颜侯破障了!” 李崇义呆呆的看着颜白,头顶的阳光透过树丛散落在颜白和李承乾肩头,光彩熠熠,宛如神人,李崇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可置信的喃喃道: “这就突破了,这就突破智障了,大儒了,小白成大儒了?啊……” 李崇义发出一声哀嚎:“这可让人怎么活啊,我以为是假的,谁曾想竟然是真的啊,这是怎么学的啊!” 李晦看着淌水而来的颜白,弯腰,叉手,郑重行礼道:“恭贺先生破知障!” 颜白弯腰看着低头行礼李晦的大脸:“苦着脸做什么,鱼篓翻了?还是断线了?” 李晦看着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的颜白,轻声道:“你智障???” “你才智障!” 第31章 疑惑生 “先生,这几日辛苦你了!” 王鹤年看着朝着自己施礼的太子,此刻的太子在他的眼里像是换了一个人,给他的感觉极为陌生。 虽然依旧面带笑意,依旧地温文尔雅,但整个人却多了一股子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淡,眼眸里看不到一丝的暖意。 这个感觉像极了面见陛下时候的感觉,不亲近,不疏远,无论你如何努力,你最后都会发觉你永远走不到他的内心的那种感觉一样。 熟悉的陌生人! 可以前的太子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太子犯错后会对诸位先生露出一点点的讨好和恳求,希望先生不要把犯错的事情告诉陛下。 为了不被陛下责骂,太子会说很多很多的好话。 现在的太子似乎一下子看透了,就仿佛破茧重生一般,王鹤年看着李承乾,他心里忍不住地念叨:难不成太子也破障了? 李晦看着大变样的李承乾,他内心是由衷地为太子开心,这才是一个人该有的样子,而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想吃点鸡肉都要想一下该用什么礼节,明明可以正常说话,偏偏学人老气横秋的模样咬文嚼字,斟酌语气,斟酌用词。 如今的李承乾神采飞扬,他觉得,这才是未来国君该有的模样。 李承乾想去马场看看,早上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疾驰而过的学子,看到他们骑坐在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 他没有想到这些学子的马术会这么精湛,他现在很想看看他们的射艺咋样,自己在宫中也在学骑射,可是比不了他们。 看来自己回去也要下功夫了。 王鹤年看着太子离开,望着那瘦弱的身板越走越远,他不知道自己心里是苦涩还是欣慰,更不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自己该怎么去说。 他现在唯一祈祷的就是希望颜侯不说,如果颜侯说了…… 后果是什么样,王鹤年想都不敢想。 青雀正在陪着长孙皇后看书院,书院目前的构造算是一个巨大型二进大院子,前面的一排是厨房,和几间偏房。 只不过这偏房的窗子被陈老改得格外地大,坐在偏房里就能把半个庄子和通往书院的大道收入眼底。 陈虎不教射艺课的时候都会待在这里。 等青雀来这里求学后,青雀去上课他的护卫就会待在这里,和李恪的护卫轮番值班,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贸然闯入书院,惊动了亲王,打扰了几位脾气很不好的先生。 大肥没事儿的时候也喜欢待在这里,他喜欢听书院学子的读书声,虽然听不懂,但他还是喜欢这里。 为了防止山猪下山,书院门口还有几条大黑狗。 长孙皇后来的时候几只大黑狗没敢叫,因为它们的狗头全部被大肥搂在了腋下,最凶的那个也服服帖帖。 小七儿就坐在它身上,她学着大肥的样子,伸出肉肉的胳膊把恶狗的狗头圈在怀里,见长孙皇后进了学堂,小七儿才从狗背上爬了下来。 她牵着大肥的手,一大一小,朝着远处的秋千走去。 长孙皇后来的时候孩子们正在上课,她怕打扰了孩子和先生,就由李泰带着在院子里面到处看看,准备在授课结束之后她再去学堂里面看看。 虽然青雀一口一个教室地说着,她还是觉得应该叫学堂,教室两字她不怎么喜欢,更觉得学堂大气些。 走到一处巨大的告示牌前,长孙皇后停住了脚步,她看着上面写的东西,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到最后竟然生气地握紧了拳头: “青雀,这一年来你在书院花费竟然达到了八十贯?蜀王恪达到了二百贯?” 她想不明白,求学怎么花费这么多钱,就算执天下书院之牛耳的国子学,里面的勋贵子孙,他们一年也花不到这么多吧,也用不到这么多的束修吧!! 一个小小的楼观学竟然花了这么多,还堂而皇之地写了出来! 长孙皇后继续往下看:“你给我讲的那个苏惠也达到了一百三十贯?这是书院么?就算家里有万贯家财也顶不住这么花啊! 王无功在哪儿,我要好好去问问他,这到底是书院,还是专门吸人血的销金库!” 青雀见娘亲已经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了,知道她想错了,拉着长孙皇后的手,轻声道:“娘,你误会了,这不是我们给书院交的钱,而是书院花在我们身上的钱!” 长孙皇后一愣,伸手抓着朱雀的耳朵,轻轻地往上一提:“知道你喜欢这地方,我和你父皇也就由着你胡来。 你真当你母后在宫中就不知财米油盐了?就算钱都花到了你们身上,你都做了什么,一年不到花了八十贯?” 青雀愣住了,他只知道自己花了这么多钱,但是花在哪儿了他的确不知道,他就知道这些钱财的花费都是李恪和几位先生统计的。 每月重新统计一次,然后用面糊糊粘到告示牌上,告示诸生。 听得母后发问,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母后说的这个问题。 此时,上午的第一课已经结束,一群群穿着一样的孩子从学堂冲了出来。 有的捂着肚子冲去了学堂后面,有的则拎着一串竹杯快步地朝着大门前的偏房走去,长孙皇后的目光跟着那些拎着竹杯的孩子一起走。 只见偏房那儿走出了几个健妇。 她们抬着一大桶微微冒着热气的水放在了台阶前,孩子们自发的排好队,妇人接过他们递过来的竹杯麻利的给杯子里倒上温温热的凉白开。 见,有的孩子接完一杯水之后就慌忙地离开,有的孩子接完一杯水之后不离开,把杯子的水喝完了之后再接一杯之后才离开。 看着那小娃和倒水妇人互相闲聊打趣的模样,长孙皇后不自觉地露出了莞尔的笑,觉得自己刚才的气一下子都消了。 人间美景才是她最喜欢看的! 青雀轻轻的歪了歪脑袋,耳朵脱离了母后的“魔爪”,他委屈地揉了揉耳朵,母后虽然不舍得用劲拧。 但李泰觉得这囧事最好还是别让同学看到最好,别的不怕,就怕传到了裴行俭的耳朵里,他要是知道,他能念叨几个月。 他为什么念叨? 因为颜侯不在家,他已经好几个月没挨打了,其他因为写字念书没做好的同学隔三差五都被家里的严父打一顿。 颜白不在家的日子都是裴娘子持家,她不舍得打,最重的惩戒就是罚跪。 对比之下,他没挨打的确值得骄傲。 不过,李泰觉得裴行俭要挨打的日子不远了,因为颜侯回来了,听说当将军的脾气都火爆,不知道裴行俭会不会打死! 如果那时裴行俭叫声太惨,自己要不要把庄子同窗都喊在一起,看看要不要去帮帮,顺便说说好话! 无功先生看见皇后停留在告示牌前,就知道皇后一定心生疑惑,他跟身边的人交代一声,背着手,朝着长孙皇后所在的位置慢慢走去。 此时,陆陆续续的班级全部下课休息,上百名孩子在大院子跑来跑去,热闹非凡。 他们很好奇站在李泰身边贵气的妇人是谁,虽心生疑惑,但没有一炷香的休息时间难得,疑惑抛到了脑后,他们只想愉悦的玩耍。 第32章 王绩的请求 长孙皇后再次见到王绩不免有些唏嘘,脑海不自觉地浮现出王绩的大兄王通,亲兄弟两人实在长得太像了。 兄弟两人不光长得像,就连那才学都是一顶一的好,可是无功先生不爱做官,在其好友太乐署焦革离开后他就弃官了。 朝中人都说他跟他大兄王通一样都是性情之人。 看着被称为“神童仙子”“斗酒学士”的王绩缓缓而来,长孙皇后赶紧屈身行礼:“今日得见先生,依稀间宛如见文中子当面,蹉跎间已两年未见先生,先生安好?” 长孙皇后口中的文中子指的是王通,也就是王绩的大兄。 王绩的大兄王通是前隋的第二个秀才,众所周知秀才科是最难的一科,在王通考上秀才之前,他的前面只有杜玄正一人。 自长孙皇后懂事以来,家里诸位兄长学习的目标就是王通。 那时候的王通妥妥地别人家的孩子。 如今朝中的魏征、薛收、温彦博、杜淹、杜如晦、陈叔达都是出自王通门下,房玄龄、李靖、李密等人都曾经向他虚心地请教过学问。 在他完成了《续六经》后,他更是被称为“至人”“王孔子”,奈何天妒英才,大业十三年王通病逝,只活了三十四岁。 在他死后,他门下的数百名弟子聚在一起,为自己的先生定下谥号,为“文中子”,也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位弟子给先生私定谥号大儒。 如果不是英年早逝,如今的他一定会是另一个文宗。 王绩不敢受皇后的一礼,慌忙错身,摆摆手笑道:“皇后殿下乃是一国之母,如今我就是一个落魄先生,如此重礼如何承受的起!” 长孙皇后笑了笑:“先生说笑了,先生的才名如雷贯耳,此礼当受得!” 王绩笑了笑,指着告示牌子的诸多文字,笑道:“我见皇后殿下已经在这儿枯站许久,想必心有疑惑。 正巧我今日已经无课,时间宽裕,皇后殿下如果不着急的话,不如就让我讲讲书院为什么这么做?” 长孙皇后如同一个乖巧的学子,点了点头:“是有疑惑,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是束修,青雀却说不是。 他说是书院在每个孩子身上的花费,都说穷文富武,我实在想不明白,孩子们光念书怎么就花了这么多钱!” 王绩抚须轻笑:“皇后殿下请随我来,这儿仅仅是告示诸生的告示,其实在每个孩子身上的花费书院这儿专门都有详细的记述。 每个孩子一册,编纂成书,全部汇集于偏房的书馆内,皇后殿下一看就会明白,亲眼观之更能解惑!” 长孙皇后其实已经信了,人的名,树的影,王绩王无功的名声摆在那儿,断不能作假,可她就是不明白。 楼观学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会花这么多钱。 “书院为什么要这么做?” 长孙皇后觉得口气有些重,又赶紧说道:“我的意思是楼观学开了先河。” 王绩放缓了脚步轻声说道:“回皇后殿下的话,当初颜侯要做这件事儿的时候其实我也是不解,听完后我甚至是反对的。 我认为学习就是学习,就该心无杂念,如果让孩子在学习中沾染了铜臭,知道自己所学的花费,怕是心里过意不去,怕事与愿违。” “颜侯听完我说的话之后笑了笑!” 王绩面露回忆之色:“颜侯说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他这么做就是想让孩子知道求学不易。 想让他们通过明确的数字对比知道上学是多奢侈的一件事儿,以此来激励他们不断地前行,至于花费就不是他们担心的事儿,学不好才是他们最该担心的!” 王绩幽幽一叹:“来这儿上学的多是仙游县百姓孩子,他们祖上三代都没有一个读书识字的。 颜侯说,把书读好就是他们这几辈子人唯一翻身的机会,他怕孩子们不懂,怕孩子们不当回事,才有了此举!” “所以,在几位先生一致的认可下,这个决定就通过了,皇后殿下刚才看到的就是从每个孩子进入书院开始到现在的花费汇总,这里面包含了书院对他们所有的支持和付出!” 王绩轻轻拍了拍李泰的大脑袋:“当然也包括两位亲王这些日子的花费!”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先生能说说这些花费都包含了什么么?” “楼观学奉周礼,养国子以道,所有人学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学,礼书数这三大科还好,所耗钱财无非是笔墨纸砚。 这样的耗费,一般家庭咬咬牙也是可以支撑孩子就读,可射御乐三科才是大头,马匹,弓矢,乐器,这三大科就算是殷实之家也负担不起。 如今长安东市一匹普通突厥马最便宜的也不下二十贯,外加马鞍、马具、鞍绳,这最少又得三五贯。 再加上,马儿每天吃喝都需要花钱,这些差不多是每个月要花一贯钱,如此算来,一匹最便宜的马儿,就算不吃不喝,也需要三十贯的支出!” 长孙皇后点点头,王绩这还是往少的说的,现在市面上哪有二十贯能买到的马,就算有这样的马也是以驽马老马为主。 王绩继续道:“相比御科,弓矢,乐器倒是花费没有那么多,可因为是常用的物品,每天都要用。 每日经手的孩子很多,容易坏,时时需要换新的,这两科每月下来光是折损就得花费十贯钱左右。 说完了这些再说衣食住行,这些看着不起眼,但却是最大的一项……” 王绩已经带着长孙皇后来到了书馆,看着四面墙壁满满当当的都是藏书,饶是见识颇广的长孙皇后也不由得短暂失神。 王绩笑了笑,伸手往门口一指,青雀瞬间明白,快步跑开,先是看门口铜炉里面的水开了,掀开盖子。 见铜壶里面的水在起大泡,青雀弯腰扒开火门,一边等候着炉子里面水滚开,一边清洗着茶杯,熟练得不像样子。 这时候,王绩接着刚才的话说道:“庄子里的庄户生活好一些,他们会酿酒,又把做豆芽菜的手艺卖了出去,家家户户都分了不少钱。 他们现在算是殷实之家,他们的孩子在书院求学,书院就只管一顿晌午饭,早晚两餐则需要回家去吃。 其他的学子呢,书院是管中午和晚间两顿饭的。 住地偏远的学子,他们还需要在庄子同窗家留宿,等十日的休沐他们才会回家一趟,这群孩子不多,其实说来这群学子一日三餐都是由书院来免费提供!” 见青雀在给自己和皇后奉茶,王绩爱怜的又揉了揉青雀的大脑袋,为了让无功先生拍的舒服,青雀弯着腰,开心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他得意地看着长孙皇后,好像在说: 娘,你看先生多喜欢我! “这些吃食每日其实花费并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其它的花费倒是没有什么了,就算有一些。也是庄子里庄户自愿帮忙的。 剩下的就是一年四季的四套院服,和一些杂七杂八的,这些无法核算,有人情也算不清,所以这些花费就是书院的全部了。” 王绩随便抽出一本孩子花费的账簿,摊开放在长孙皇后面前,继续道:“根据孩子入学的长短,平均到每个人身上。 这样大家就知道自己求学花了多少钱,也就知道书院,自己的先生,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能够成才花了多少的精力和金钱!” 王绩笑了笑:“这样的孩子教到最后就算真的学无所成,但我坚信他们一定会有一颗大善之心,等他们当家作主,等他们有了孩子。 我相信他们绝对不再穷困潦倒,如果他们富裕,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把这份大善传达下去,就如颜侯所说,术业有专攻,其实人也一样!” 长孙皇后起身再次朝着王绩行礼,这一次王绩没有避开,生生受了一礼。 “这一礼我替颜家受了!” 王绩轻轻抿了一口茶:“皇后殿下,这些钱都是颜侯出的,作为一个辞官之人本应不该那么多话,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说。 请皇后殿下看在此举上面,在长安多看颜侯一眼,他是一个有大才的人,又是一个急性子,但心却是极好,这些年他在长安赚的所有钱都花在孩子身上了! 王绩再次躬身行礼:“皇后殿下,这样的人切莫折损在了朝堂之上,如果他做的事儿实在让您和陛下气不过,就让他罢官吧,来这里教书育人也是好的!” 长孙皇后点了点头:“我答应先生,如果此子不行忤逆之事,我一定会像对待我的子侄一样对他!” 王无功起身认真行礼:“如此,我就安心继承我大兄遗志,好好地教书育人了!” 此时悦耳的铜铃声响起,王绩站起身:“不知不觉已至晌午,楼观学诸生想邀请皇后殿下一同用餐,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 王绩说的风趣,长孙皇后莞尔,笑道:“那就尝尝楼观学的美味!” 楼观学要吃晌午饭了,铜铃声响起,庄子里的狗瞬间来了精神,它们齐齐聚到书院后门口右侧的小溪边。 那儿有一道小水渠,每次吃完饭的学子都会去那儿清洗餐具,学子晌午的饭食是有肉的。 它们只要等候在那儿,等吃完饭的学子出来,就能从那些和善的学子手中混到一块儿骨头。 如果是山猪骨头就最好,说不定从骨缝里还能啃出一点骨髓,如果没有,那也很好,找一个地儿,窝在那儿,美美地啃一个下午,就当磨牙消遣了! 第33章 玄奘 李承乾和长孙皇后在庄子待了五天,这五天,李承乾吃住和颜白李晦在一起。 跟着他一起来试毒的小曹内侍显然没有用武之地,在颜白特意准备的离别宴上,小曹内侍觉得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尚食局苦学多年的技术终于能用上场了。 从泾阳那次到如今,可怜的人就出宫了两次,这次来仙游是第二次,所以,他格外地珍惜能够一展身手的机会。 这一次他没有宫中流行的试毒牌,而是使用了比试毒牌更灵验的办法-以身试毒。 所以,桌上的每个菜他都尝试一遍,苏惠他娘做的那个圆圆的萌萌的鸡蛋饼多了一个豁口,半炷香后,他的身体没有中毒反应。 小曹内侍在老爷子的一声叹息中落荒而逃,他觉得他要是不跑快点他就交代这儿了。 因为,裴守约吆喝着要去拿马槊攮了他。 在诸多人眼里这是皇家对颜家格外信任和喜欢的表现,毕竟在颜家左右不远各有两处行宫,住在那儿会比小小的颜家庄子舒服得多了。 但无论是长孙皇后也好,还是太子也罢,大唐最尊贵的两人都没选择去那儿,这显然是对颜家格外地信任。 今儿一大早李承乾和长孙皇后就要从颜家离开回长安去,车驾和护卫在桥头的大道上蜿蜒数里地。 来时地动山摇,去的时候也地动山摇。 “孙神仙你确定号个脉就行了?要不,再做个检查?” 孙神仙冷哼一声:“这么说你是不信老朽的医术了?” 见孙神仙脸色不善,颜白赶紧摆摆手:“哪能呢,我信,我信!” 孙神仙抬起头:“太医署都能看的小毛病非让我看,你小子是真能折腾,烦死了!” 说着他不善的瞅着颜白:“倒是你,好好看那个胡人丫头吧,眉眼都开了,怕是有了,你说你这家主咋当的,脑子长这么大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孙神仙不情愿地摆开颜白拉他衣袖的手,他不是不喜欢颜白,而是不喜欢如此表达亲近的方式,看着颜白一头雾水的模样,他没好气道: “皇后有了身孕是个女娃,产期在今年年底,太子中气不足,多晒晒太阳,多走走,静养数日便无大碍。 那个丫头是跟着陈摩诘小子的吧,回去就罚,没个正经,人家虽是个异族,但是陈摩诘可是正儿八经的汉人娃娃,明媒正娶不会?脸不要啦?” 颜白被说得抬不起头。 见皇后从车窗伸出半个脑袋,孙神仙又是这种口气:“皇后犯不着生气,以后也要做到少生气,身体要紧。 子嗣传承固然重要,如今太子已经翱翔天际,你的身体也要注意,克制一些,没事儿的时候也多走走,少久坐,少操心!” 颜白听得是直咧嘴,这么多人在这儿,自己是真的佩服孙神仙的胆子。 长孙皇后的銮驾就在他身前两尺,他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这是人家房事,你说这干什么,万一把你咔嚓,以后我找谁给老爷子做药丸啊! 出乎意料的是,偏偏皇后还吃这一套,她红着脸,拉着李承乾对着孙神仙行礼,那感激之情真是发自内心,颜白站了半天也没有人说他一句好话。 感情自己派人把孙神仙从山里找出来一点功劳没有呗? 自己可是担心皇后的身体,可是担心太子的脚啊! 天地良心啊! 眼看着长孙皇后一脚就踏进了马车,谁料她又转身走过来敲了敲裴行俭的头:“裴守约你跟你师父越长越像,看着就让人来气! ” 颜白知道这是长孙皇后借裴行俭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她对礼节甚是看重。 颜白估摸着应该是陈摩诘和毛伊罕的两人的事情惹着了皇后,没有明媒正娶即为苟合,看来驭下不严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说了裴行俭,她转身就上了车驾,这期间她看都没看颜白一眼。 这几日也是一样,见颜白她从不多说话,颜白以为自己是哪儿惹到了皇后,问了无功先生才知道,他笑着说: “颜侯,你是陛下的臣子而非皇后的臣子,如果她对你过分的亲近,会让陛下很不开心的,这怕是祸患!” 看着蜿蜒的队伍越走越远,颜白总算松了口气。 虽然皇后和太子入住是恩宠,可这几日颜白悬着的心都没有放下过,庄子是依山而建,台阶比较多,上上下下的要是磕到了,绊着了就是一件大事儿。 更何况,今儿才知道,长孙皇后还有着身孕呢! 真兴大师和李淳风两人不对付,互相都没有好脸色,自皇后走后两人都寒着脸。 颜白心里暗戳戳地想,都是吃信仰这一碗饭的,按理是不是该交流一下,查缺补漏,互相提升一下,现在看两人模样都想拼刀子了。 果然同行是冤家! 李淳风冷哼一声就往书院走去,只要他去书院,真兴大师的脸色就不好看,之前还能好一些,自从知道皇后娘娘在书院呆了一天之后。 如今李淳风的这一声冷哼无异于在他伤口撒了一把粗盐。 真兴大师已经算出了这将是一块福地,袁天罡道长亲自选的地方,裴老子临死前的最后一手,一时的利益和往后的利益真兴大师算的很清楚。 可惜他们已经失去了先手,如今就只能看着李淳风耀武扬威了。 寺院也有算术的天才,也不比李淳风差,不然那么多复杂的庙产怎么算得清楚?按理是不是也可以去传授知识? 可惜开不了口啊,先前的姻缘一事儿把颜侯得罪惨了,到现在还被人拿出来说道。 所以,寺院才会对颜侯那些过分的要求尽量做到满足,他们不是怕颜白,而是怕颜家的这几个兄弟。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信手写几个字,那就真的“青史留名”了! 好在颜家老祖宗并没有生气,所以这事儿算是揭过了,不过因果却是种下了,随着颜白封侯,封地几乎是全部的仙游县。 他们现在的日子并不舒心,无论他们做什么都绕不开颜家,更绕不开那些一心跟着颜家的庄户。 那些庄户的喜好是跟着主家走的,以前是敬畏,现在只有敬,没有了畏。 在自家孩子可以免费读书这一件事上,他们就对颜家死心塌地,再加上有人在故意传播先前旧事儿,他们没有吐口水就算好的了。 一个小小的书院,一个可以免费读书的机会,就扭转了当初经营好的一切。 看着真兴大师转身也准备离开,颜白好奇道:“真兴大师,怎么没见玄奘大师呢?” 真兴大师有些开心,这是颜侯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他双手合十道:“因为先前之事,玄奘心生恶障,如今正踏着先辈的步伐,正在寺内闭关破障!” 颜白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真兴大师面皮抖了抖:“可说,无不可说!” 这又打玄机,颜白感觉听不懂,他走到真兴大师身边,低头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不光你们能掐会算,我其实也会!” 颜白说罢闭着眼,装模作样地胡乱掐着指头,随后猛地睁开眼,神秘一笑:“是去天竺闭关了吧!” 真兴大师大变,他无比惊恐的看着颜白,他怎么都想不到,佛门千藏万藏的大机密竟然被人一语道破,不光道破了,是直接破得稀烂。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笑嘻嘻的颜白,一股莫名的杀意在他内心翻转。 他想不明白,那时候颜白已经远在千里之外的突厥,李淳风袁天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真的会算? 他死死的咬着牙关,拼命的压着心中的杀意:“颜侯,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知道的,但过往真的不能只是过往吗?” 他险些忍不住想出手。 可他心里也明白,如果他出手了,事情就不再简单了,杀了一位传国侯,朝廷的怒火就能让人知道什么是灭顶之灾。 更别说颜家还有那么多的门徒了,他们的打击和报复才是最恐怖的,能彻底让自己的名声臭不可闻,千年积攒毁于一旦。 颜白摆摆手:“出家人不打诳语!说实话,我心里是佩服玄奘大师的毅力,此举若是成功归来,当为圣僧,实乃我朝之福!” 真兴大师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颜白笑道:“听闻颜侯聪慧,有大志,有大才,今日难得,不知能否邀颜侯一叙?” “好,大师里面请!” 颜白盛情相邀,见真兴大师朝着庄子走去,颜白对着身后的大肥咬牙启齿大声道:“大肥去告诉陈摩诘一声。 如果他还认我是大兄,就去书房门口跪好,等我把事儿忙完再来好好收拾他,如果不认就赶紧收拾东西滚蛋!” 颜白还是给了陈摩诘很大面子,颜白开始的打算是让他跪在大门口的。 这小子偷尝禁果,这就忍不住了? 你要娶毛伊罕我还能棒打鸳鸯不成? 第34章 要上班了 李承乾看着身后的青山越来越远,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下了头,细细地盘算着离八月初八还有多久。 那一天是颜白大婚之日,到那时候自己就可以跟父皇说一下,估摸也能出来,估摸着颜白说的那个什么台球也做好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趣! 看着长安城的城墙越来越清晰,李承乾把身边的小木匣子打开,这是走时李恪托颜白送给自己的礼物。 李承乾打开木匣,里面竟然是数张鸡蛋饼! 抱起木匣子,李承乾深深吸了一口气,香味扑鼻,他撕下一小块含在嘴里,虽然已经凉了,面饼也硬了,但李承乾从未觉得自己会如此地开心。 收过无数的礼物,但这份礼物最让他开心! 一个月的假期还剩下最后的三天,颜白想了想,发现自己也并没有做什么,假期一下子都要过完了,这每天好像是假的一样,突然一下就过去了! 天气已经燥热起来,长安的石榴花开得正是热烈,不少从外地来的学子已经开始准备赏石榴花了。 他们忙着做学问,百姓忙着下地抢收。 灭突厥的收益已经在慢慢地滋补大唐,如今一斗米已经到了三文钱,这个粮价已经很低了,三口之家辛劳一个月的工钱就能让自己一家三口一年都不会饿着了。 如今新粮要出来了,市面上已经有人开始囤陈粮。 许巷和朱丁已经去了长安,准备趁着粮价低廉囤一些,今年准备好生地酿一点酒。 酿酒是陛下默许的,长安没有几家有这个恩宠。 所以,在许巷和朱丁到了长安的时候,就被各大掌柜围住了,他们开始报价,今年准备从颜家庄子都购买一些酒头和酒尾子。 包装一下,然后走东北,走西域,利用简单的信息差,把这些一般的酒卖出高价来。 进了长安,许巷和朱丁自然要去拜见裴茹娘子的,这是必须的,尊卑之道不能忘,所以,那些掌柜明显地有些失望。 裴炎已经尝到了贩酒水带来的甜头,听说颜府的管家到了长安,就住在裴府,裴氏拉着裴炎带着一大堆的礼物前去看望裴茹。 官宦之家商谈生意自然要和那些商贾区分开来,虽然本质都一样。 但这叫宁使人知,莫使人见。 今天是陈摩诘在后山砍树的第十八天,原本白净了很多的陈摩诘如今又黑了很多。 在书院的后墙边,几垛堆得高高的木材整齐地码在那儿,胳膊粗细的木材最后会走到书院,作为烧饭的木柴,大腿粗细的将会进到土窑,成为烧炭的木柴。 后山已经被陈摩诘砍出了一大块山地。 毛伊罕提着一壶凉茶站在树荫下,她看着陈摩诘挥舞着柴刀挥汗如雨,心疼得话都说不出来。 来大唐的这两年多,毛伊罕完成了从丑小鸭到白天鹅的蜕变,如今身子不仅彻底地长开,人也脱胎换骨般变得光彩动人起来。 就在颜白知道陈摩诘偷尝禁果的第二天,颜白就让陈摩诘和毛伊罕完亲了,书院旁边的那个位置极好的小楼成了他们的婚房。 到如今里面已经装扮完毕,家具桌椅等物什一应俱全,整个二楼地板都铺着厚厚的羊毛毯。 这些都是颜白花的钱,陈摩诘虽然也很有钱,但是颜白执拗地没有让他花一分钱。 颜白的执拗让陈摩诘当着宾客的面哭得好大声。 见陈摩诘终于舍得歇一会,她拎着水壶赶紧走过去:“大郎喝茶,知道你不爱喝苦茶,这里面我特意加了蜂蜜的,现在日头正烈,赶紧喝一点,别把自己累坏了!” 陈摩诘抱起水壶咕咚咕咚地大口喝着。 毛伊罕露出了开心的笑,见陈摩诘打了个饱嗝,她轻声道:“大郎,明日我想去长安一趟!” “去长安做什么?来回这么远的路!” 毛伊罕轻轻叹了口气:“我想去看看大娘子,从大兄回来之后我已经一个多月没见着了,怪想的,想去看看!” 陈摩诘看着不敢抬头正视自己的毛伊罕,就知道她肯定不是想去看大娘子,她就是一个藏不住心思的人。 她去长安怕不是想去央求大娘子,让大娘子给大兄说,把自己这惩罚免了,她这点小心思陈摩诘怎么能不知道。 陈摩诘敲了敲毛伊罕光洁的额头,笑道:“这事儿其实就是我错了,你去找大娘子也没用!” “你没错,是我自愿的!” 陈摩诘摇摇头,捧起毛伊罕的脸,让她看着自己,认真道:“这里和你的家乡不一样,在这儿明媒正娶才是对你最大的尊重。 就算大兄不说,我娘梦里一定会来找我的,如果我继续肆意妄为,一时乐,可苦的是你,还有将来的孩子。 其实我就是错了,这惩罚也是我自作自受的结果。” 陈摩诘笑了笑:“这个惩罚已经算轻的了,你别多想,大兄这么安排其实就是为了我好!” 毛伊罕点了点头,她听到出来陈摩诘没有骗她,她拿着陈摩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大郎,你是喜欢男娃女娃?” 陈摩诘露出笑脸,抬起头看着远处的青山:“我娘先前告诉我说,第一个男孩最好!” “嗯,那我就生了男孩,像草原上的雄鹰一样健壮的男孩!” 陈摩诘深吸一口气,再度拿起柴刀:“嗯,健壮的男孩!” 颜白看着毛伊罕从书院后山的小路走了下来,不用猜,就知道她去看陈摩诘了,颜白转身又走进了书院。 不是不想见毛伊罕,而是一见着她,她总是习惯地把自己称阿耶,颜白想不明白,都来大唐两年了,一口关中话也没有一点口音了,怎么这称呼就是改不过来呢? 书院如今每月会有一百贯的进项,这些都是真兴大师代表仙游寺捐赠给书院学子的。 除此之外,靠近封地的一大片土地和店铺也归属书院所有,那块地颜白去看了,比河对岸庄户的土地都肥沃。 而且都收拾得差不多了,颜白觉得用来种植棉花最好,店铺其实倒也不错,有点旅社的意思,给往来信徒提供住宿休息的地方。 现在这些都归属于楼观学了,今后经营的产出都会反哺到每个求学的学子身上。 陈虎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寺院自愿捐赠给书院后就带着数十个庄户扛着石碑离开了,等他们把界碑埋下,嘻嘻哈哈地回到庄子的时候。 颜白知道自己的封地又大了一些。 尽管颜白一遍又一遍地说这是真兴大师心疼学子求学苦自愿捐赠的,可李淳风还是不信,真兴大师的脾气他哪里不知道。 他会这么大方地把那些田园地都给颜白? 他想了十多天也没有弄明白颜白到底知道些什么,能把抠得要死的真兴大师变得这么大方。 这里面一定有不为人知的交易。 第35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个月的休养让颜白的皮肤再次白皙起来,加上过去一年个头猛长。 如今的颜白身形修长,一身白衫罩上颇有些人模狗样的玉树临风的俊朗,大嫂嫂点着颜白的额头说是在臭美,人模狗样的。 伽罗说:大郎,玉树临风。 回到熟悉的县衙宛如隔世,看着鬓角已经全是白发的萧文石,颜白心里有些愧疚。 这一年不在衙门,可想而知他们几个人承担的压力有多大,四本账簿齐齐的摆在案前,如果再加上腾远手中的那一本,账本其实有五本。 五本账簿对应着万年的民生,生意,铺子,分红,以及支出。 就如当初颜白离开时候说的那样,一件大事儿的决定必须由主簿,县丞,县尉,以及代表全部点头之后才可执行。 如果有三人同意一人不同意,不同意的那一人就要陈述理由,说清利弊。 颜白不敢说这样的政策下能够更好的保持万年县的健康运转,但颜白敢说这绝对是目前来最好的办法。大事一起商量,自己负责的部分各司其职就好。 利可共而不可独,谋可寡而不可众,一个衙门说白了就是一个巨大的利益场,道义可以感召人,但却不能留住人。 所以,要想大家把一件事儿做好,就先得让大家吃饱,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简单的翻了下账簿,颜白抬起了头,沉声道:“这一年大家辛苦了,账目的事情既然大家敢呈上来,那就说明在做事儿这一块是认认真真的。 昨日我来长安的时候已经沿着各坊走了一圈,治下百姓对大家的作为很认可。” 颜白说着便从家里带过来的木匣子里面掏出一串木牌牌。 接着说道:“案件诉讼,街道管理,春种秋收都是忙来忙去的,今天我头一次点卯上衙,也就不查账了,也就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了,这些木牌看到了吧!” 颜白晃了晃手中的木牌:“这次去打突厥立下了些许的功劳,曲江池那边的马场有几百匹草原马是大总管给的赏赐,工部和兵部那边也捏着鼻子认了。 这些马不是什么宝马,但寻常代步还是可以的!” 颜白朝着萧文石招招手:“不良人里面选七人,县丞属下衙役八人,县尉属下八人,主薄属下八人,你们都是主官,谁做的好你们比我清楚。 老萧按照这个数,你拿下去给大家一分,拿到木牌之后去找马场管事,凭本事去挑吧!” 众衙役见状呼吸不由变得急促起来,县令这赏赐的手笔着实大。 现在的长安,东西两市的马匹价格虽比以往降了很多,但一匹马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三十贯,都是衙门当差的,哪里不清楚这是为什么。 数量有限,就算每年军中都会替换下来一批,也会进入市场。 但如果你没有关系,想去买就得掏更多的钱财。 不然你以为那些贩马的商贩都是普通人啊,那些人都是某些府邸的家奴,平常商贾连门从哪里进都不知道。 颜白说罢,从怀里掏出三个银制的树叶,朝着三人笑道:“这是你们三人的,也是马,不过很抱歉,需要自己拿回去养着,这些都是小马,而且还是母马!” 衙门里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众衙役已经沉不住气了。 每个部门有八人能获得赏赐,除了县尉手底下的衙役多一些,县丞和主簿手下将会有一半的人获得一匹马的赏赐,虽然县尉那边的人多,但是没有人会觉得不公平。 颜侯原先是就是县尉,在贞观元年的上元日那一批老人几乎全部战死。 如今县尉底下的衙役多是那批老人的子侄,他们能进入县衙,当小吏已经算是极大的赏赐了。 要不凭借祖上的功勋,不是小看他们,这一辈子估摸都吃不上官粮。能有八个获得赏赐已经算是开恩了! 不过不良人能有七人被赏赐这实属出乎意料之外,在坐的各位好歹也算一个小吏。 可不良人只能算是缉事番役,他们有人获得赏赐,实属出乎意料之外了,就是不知道哪个好运的家伙祖坟冒青烟了。 这时候颜白继续道:“没有获得奖励的也不必泄气,煤球生意已经越来越大了。 先前指定的分红今年会重新拟定一下,大家分到手的钱财相比之前会只多不少,闲话不多说,工作还要做,大家散了吧!” 楠柏皖走出县衙门口,看着火辣辣的太阳解开上衣,露出毛茸茸的胸脯子。 秦月颖从挑着担子的小商贩那儿买来了两竹杯梅子汁儿。 给了楠柏皖一杯后他小声道:“楠帅,这县令训话速度也太快了吧,屁股还没坐热,衙门里面还没有看清楚啥样都结束了,我的糕点还没吃完呢!” 楠柏皖笑了笑:“昨儿都给你说了,进去之后就别客气,糕点赶紧吃,我都用胳膊撞了你几下了你还在那儿慢慢的品,你当是喝酒呢! 对了,你小子可千万记得别收黑心钱,就算给你你也不能收,你要是收了,等着风干吧!” 秦月颖笑着点了点头:“楠帅,小的省的,就算没见过,小的也是听说了,这个打死也不敢!” 楠柏皖含着麦秆,深吸了一口梅子汁,酸溜溜的让他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你这名字月到底是哪个月啊?” “听我娘说是月亮的月,不过我不会写,在衙门填名字和籍贯的时候都是董县丞代劳的。 我用嘴巴说,他替我写的,后面的那个颖记不住也不认识,黑黑的一大坨……” 楠柏皖小声的嘀咕道:“你这名字绕口的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某家的小娘子……” “楠帅,现在咱们去干嘛……” “你去盯死那……”两人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此刻,长安县县衙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颜善也是今日点卯,他也在训话,他的训话不像颜白那么简短有力,他的训话是拿着板子训话。 如今的长安县衙一群群衙役趴在地上,露出白花花的屁股,郑阿四正带着两个从颜家庄子出来的年轻后生在用力挥舞着。 每一次落下,就有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不喊出不行,不喊出来,不求饶,今儿,看这架势得被人打死在这儿。 原先以为萧守规狠,不曾想回来后当县令的颜善更狠,那冰冷的眼眸没有一点人情味,哪里像是读书人,更像那军中出来的杀胚。 看着已经打晕了一个,颜善吸了口茶。 抬起头轻声道:“我走时衙门内库还有钱财八百贯,这些钱都是西市建造要用的钱。 咱们这一县治理水渠要用的钱,现在这八百贯就剩下了一百贯不到,说不清这钱去哪儿了,都等着被打死吧!” 见郑阿四看着自己,颜善挥挥手:“继续!” 如今的颜善已经和过去彻底的告别,在打突厥看到颜白阵前拼命的那一刻他恍然大悟。 他明白,软弱的人永远是受欺负的,八个月的军中磨练给了他另一个颗心,这一颗心是懂的杀伐,懂的杀人的。 如今,他已经能够淡然的看着众人哀嚎求饶流血,甚至可以一边喝茶,一边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做。 保国给颜善添了茶就悄声离去。 在这一刻,她看到了在草原的颜善,像那拼死求活的孤狼一样的颜善! 第36章 不一样的李承乾 颜白觉得自己官已经格外的大了,大到衙门众人不再叫他县令,而是亲切的称他为颜侯。 虽然还是一个巴掌大的县令,但是从众人的话语里,眼神里,颜白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一个特别大特别大的官。 原先老董没事儿的时候还会主动的来找自己聊会儿他听到的趣事儿,说说哪家的小妾爱跟马夫逛街。 如今,颜白要是不喊他,他就绝对不会往颜白身边凑。 颜白觉得这是许久没见生疏了,可实际上随着颜白的封侯,一道鸿沟已经彻底的把原本的一切分割开来。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颜白现在是县令,可等几年说不定就不是了,连颜白自己都不清楚,自他从军中回来之后。 他整个人的气场已经和以往大变样了,就简单的坐在那儿,笑着看着众人,众人都觉得有些胆寒。 县衙老人的感受最为明显,新人因为先前没有和颜白相处过,因此无法有一个很清晰的对比。 卖烤肉饼的铁子如今富态了很多,原先一个黑瘦的小子如今在朝着员外那个模样发展,有了一点点的大肚腩。 他身边原先那个好看的妇人也变得不好看了,如果不是眉眼间还残留着先前的模样。 颜白真不敢信这是当时那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娘子,如今在她的身上,颜白没有看到当初让人眼前一亮的活力和朝气。 可能这就是生活吧! 颜白依旧坐在老位置,铁子显然也没有认出这是先前常来的县令。 一个两岁的小童跌跌撞撞的走来,手里拿着一块大抹布,像模像样的走到颜白身前,奶声奶气道:“贵人吃点啥?” 孩子的声音惊醒了忙碌的妇人。 妇人抬起了头,看向孩子的同时自然看到了颜白。 她轻轻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脸上的笑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看着颜白的眼神有些躲闪,铁子见案板剁肉的声音突然停止,他好奇的抬起头。 “颜县令!” 一声惊呼,撕开了静谧,也撕开了那娘子最后的一丝忐忑,她的笑一下子自然了。 “多加肉,多加肉,去年走的时候你那肉就很少了,今儿要是肉不多,我以后就再也不来……” 颜白指着案板:“这是哪儿的肉,怎么还有毛,哎呀,你这用的是羊头肉吧,哎呀呀,好歹把毛刮干净啊!” 铁子慌忙解释道:“便宜,如今便宜,一个大子可以买三个呢!” 还是熟悉的话语,只不过这一次颜白选择了边走边吃。 铁子看着颜白越走越远,嘴角露出得意的笑:“我娃都有了你总不能再惦记了吧!” 铁子媳妇啐了一口:“老不正经!”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她还是希望颜县令能够多看她一眼。 说不清为什么,心里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的执念了,当初要是勇敢一点就好,就像是伽罗一样,勇敢一点,说不定现在也跟那伽罗一样风光。 李承乾从渊清阁出来,小曹内侍抱着一摞书慌忙跟上。 太子刚上完张玄素的课,接下来就要听孔师讲《论语》,一天的课程安排的满满的,小曹觉得太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原先的太子是被动的去接受去学习。 如今的太子已经坦然的去接受一切,这一切好像是从仙游回来之后的变化。 张玄素目送太子离开, 他有些疑惑,疑惑这几日太子不问他问题了。 而且态度也变得令人难以琢磨,先前怕自己责怪会借着问问题的蹩脚伎俩来试探一下自己的态度,如今却是上完课就走。 没有丝毫停留,也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这几日都是如此,这一下倒是把他弄的有些心生忐忑了。 眼见一内侍捧着一托盘疾驰而来,走到自己身前,张玄素想了想,捻起托盘上一支饱蘸墨汁的兼笔提笔写道:“善!” 看着内侍又疾步离开,向陛下去回禀今日太子的学习情况。 张玄素又叹了一口气,这个善是他教李承乾以来第一个善字。 说实话李承乾今日的表现不能称之为善,全程没说话,也没问题,但不知道为何他却心生不宁。写完之后张玄素又有些后悔。 他很想去问问王鹤年,太子在仙游都经历了些什么,可是他不敢,他现在还没有权利去看言官记载的东西。 就算他现在去找王鹤年,王鹤年也不会给他看,如果没有陛下的首肯,他给了,他看了。 等到朝会上,御史台的魏征会召集群臣,用佞臣一词把自己抹成庶民! 想了想,张玄素决定去孔颖达那儿去看看,看看李承乾在和孔师面对面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状态。 事不宜迟,张玄素连刚泡好准备润喉的茶水都懒得喝,直接朝着孔颖达教学的地方走去。 今天孔颖达要讲《论语-微子第十八》。 这一章主要讲了圣人记录古代圣贤事迹,以及圣人和其子弟众人周游列国中的言行及周游途中世人对于乱世的看法。 因为是家祖的事迹,孔颖达讲得格外的卖力。 李承乾听的格外的认真。 一个时辰的课程很快就讲完了,今日上午的课程也结束了,依照惯例,李承乾要用写今日课堂的心得与疑惑。 可今日李承乾却什么都没有写,站起身来朝着孔颖达笑着行礼道:“孔师辛苦!” 孔颖达见李承乾要走,问道:“太子今日可有疑惑与心得?” 李承乾停住脚步,点了点头:“不仕无义!” 孔颖达点了点头:“看来你是认真听了!今日之疑惑呢?” 李承乾摇摇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就算有疑惑也不是今日,先前的疑惑可以讲么?” “太子说便是!” 李承乾转过身,躬身行礼后问道:“先生,学生倒是有个问题困扰许久,上一次在宫……” 说罢李承乾突然转头看着窗户边的张玄素。 李承乾转头看着孔颖达歉意的笑了笑:“算了,算了……也不算是一个疑惑,先生已经劳累的一个时辰了,再耽误先生的时间就不好了,先生好生休息,学生告退!” 孔颖达见太子转身就走,一下子着急了:“太子,你说来便是,不碍事的,不用支支吾吾的,讲来吧,快快……” “算了,算了,说出来不好,说出来不好,学生告退!” 谁也没有见李承乾抽动的嘴角,还有那急促的呼吸。 李承乾已经转身离开,孔颖达转身追了出去:“我为人师,授业解惑,太子说来无妨,说来无妨啊!” 窗户的张玄素看着李承乾的背影暗自沉思道:“难道是因为我在,太子不方便说?又或是我刚才讲的内容有问题,太子不方便指出?” 张玄素敲了敲太阳穴,想了许久,眉头紧蹙:“不能啊,我刚才讲的是上者之道,难道真的有说错的地方?” 颜白不知道,太子如今用他讲的一个笑话让两个先生陷入了困惑和不解。 两个聪明人都陷入了沉思,开始回忆猜测先前发生的一切。 他们迫切的想知道,太子不方便说的事情到底是何事! 第37章 胡女 颜白很不喜欢吃肉饼子剩下的最后的那一点,没有肉不说,还非常地硬。 好几次都准备偷偷地扔掉,想了想还是没敢扔,最后还是塞到了嘴里,强忍着不喜欢,如同那反刍的老牛,腮帮子动个不停! “诶,我的捧油……” “葡萄酒诶,大宛的葡萄酒,美味的葡萄酒,便宜了诶……” 八九个月没在东市好好地走走了,没想到做生意的人会这么多,买东西的人也是摩肩接踵,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 扛大包的排成一溜,领头的那一个大声地吆喝着让一让,迈着大步,朝着东市外面的粮车走去,东市的热闹吸引不了他们。 或许他们已经看够了。 在五月已经来临的今日,对他们而言,时间就是金钱,他们要在这个难得忙碌的时日多赚一些钱。 李晦百无聊赖地坐在市署门口的阴凉处喝茶,市署后面就是东市的饮马湖,这儿就成了一个小风口,过堂风轻轻地吹拂着。 在这个燥热的天气,躺在长椅子上,看着忙碌的众人,李晦颇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得。 今年东市内的交易、物价、度量衡器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粮食的价格非常地稳定了,税收每月足额给户部。 对李晦而言今年的吏部考察自己应该又是上选,所以他现在没有一点的压力。 唯一的压力就是每隔七日得去东宫一趟。 这是他最烦的事儿,那几个先生看着自己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又恨又嫌弃又无可奈何! 看着眼前故意把衣领子微微敞开,春光乍泄的卖酒娘子,李晦收回了目光: “行了,酒也喝了,虽然寡淡,但加冰也算不错,告诉图兰朵,本价,市署要这大宛葡萄酒十桶,派人送过来吧,会有人给你结账的!” 卖酒娘子闻言喜笑颜开,有了这一笔生意,她们这一家就不怕没地方住了,伢子那儿的房钱也能如数给了。 这时候,胥吏走来低头在李晦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李晦猛地坐起,吩咐道:“还磨叽什么,去去,去冰库敲点冰来,这个葡萄酒不辛辣,他绝对会爱上的!” 说罢,他就站起身,踮着脚看了看,准备邀颜白一起来喝酒。 颜白此刻正在看卖酒的小娘子! 穿着清凉的胡女,端着一托盘,踮着脚尖在人群缝隙中来回穿梭,她们那伶俐的身影就像是穿梭在花丛中的一只小蜜蜂。 最厉害的是,她们手中托盘上酒杯纹丝不动,就连里面的酒水都未曾洒出来。 这端酒不洒出来的功夫宛如杂技一般令人惊奇。 南来北往的全部被这穿着清凉的胡人小娘子吸引住了,盯着她们那盈盈一握的小腰,目光久久不愿挪开。 颜白走在东市的人群里,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幕,真别说,这异域风情果真的让人耳目一新。 卖酒的小娘子见颜白气质不凡,又目带好奇地看着她们,她们旋转着身子,大大长裙旋转散开,就像是那火红的石榴花一样。 很快她们就聚集在了颜白的身边,其中一人微微弯腰施礼,捧着托盘朝着颜白笑道: “贵人,柔柔的葡萄酒,要尝一下么?” 颜白瞅了这位姑娘一眼,领口子处绑得紧紧的,这样胸口位置就显得很大,就显得脖子很修长,再加上她们的皮肤本来就白皙,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了。 颜白瞅了一眼这个颇为火辣的胡女,见她期待满满的看着自己,笑道:“品尝要钱么?” 李晦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瞅了一眼卖酒的胡人小娘子:“一文钱一杯,如果你品尝之后要买,这一杯就不算钱!” 说着,李晦瞥了一眼卖酒的小娘子胸口,说道: “你这人做生意不厚道,得学学你们领头的,胸围子解开点,腰身下得低一些,媚态多一些,你们啊,咋都没有学到你们领头的精髓呢? 唉,操心!” 李晦朝着颜白贱兮兮地碰了碰颜白的肩膀,笑了笑:“万一被看中了,以后就不用受这风吹日晒之苦了!” 如果是唐人小娘子,李晦要是敢说这虎狼之词,如果不凑巧,被那些学子听到了,不说国法会怎么样,一个好色之徒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如果小娘子家里阿耶阿娘是个火辣性子,一头撞在河间郡王府前的台阶上,李晦这辈子最好的结果就是找匠人给他做一辆轮车。 那些以气节着称的御史要是知道了这回事儿,高兴得几天都睡不着,大治已经来临,此时正是他们施展抱负的好时刻。 如此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可眼前的卖酒的小娘子却是一个开得起玩笑的,她闻言笑道:“如果市令愿意可怜我们这些下人,又有何不可呢?” 说罢,背着手作势就要解开身后的那个绳结。 李晦嘿嘿一笑:“已经买了十桶了,反正不会再买了,其实我更喜欢仙游酒,不过,你要是愿意,我看看也无妨!” 卖酒的小娘子笑了笑,朝着李晦抛了一个暧昧的眼神:“下次葡萄酒喝完了市令一定要找我,小的学到了。 下次一定要让市令好生看一看,看看哪儿没做好,还请市令指点一二!!” 李晦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词穷的一天,见她们转身就要离开,李晦又是嘿嘿一笑: “告诉一个秘密,我身边的这位是颜侯颜县令,他是读书人,性子软,早间你要是早点把胸围子解开说不定这单生意都成了!” 见卖酒小娘子不可置信的模样,李晦扳回一局,发出很大的笑声,拉着颜白朝着市令署走去。 李晦在外人眼里是个闷闷的不爱说话的性子,可如果跟他熟了,也恰巧说到了男女之事那就不得了了。 他在休息的那几日,河间郡王特意去了礼部,找了几个教人敦伦的宫官,也就是老嬷嬷,她们亲自上门教李晦婚后如何敦伦。 事关子嗣传承,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长孙皇后在颜家庄子的那几日,大嫂嫂郑重地亲自向皇后殿下说了这事儿,想请几个宫官来庄子,先教颜善,最后再教颜白。 当时皇后就答应了,如今在教颜善,颜善很坦然,坦然得像本该如此一样,没有一点的抗拒,七月就轮到颜白了。 颜白正愁着呢! 现在李晦就在给颜白讲他学到的“知识”,这时候的虎狼之词比刚才生猛多了。 于是两个男人肩膀越来越低,脑袋越靠越近,模样越来越猥琐,说到最后两人竟然发出渗人的嘿嘿声。 男人么,共同话语么。 除了钓鱼,这也是其中一个不是? 两人轻声地低语,就像那坐在石榴树唠别人家常的无聊妇人。 卖酒的小娘子在颜白和李晦离开后找到图兰朵:“图姐姐,那位真的是颜县令么?” 图兰朵捏了捏她的鼻子,然后在她胸前抓了一把,恨铁不成钢道:“没点眼力见儿,众人都往他身边凑你都看不出来? 你都挤过去了,他都问你酒的价格了,你都不舍得让他尝一下?脑子哟,笨得要死!” 卖酒的小娘子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胸脯,喃喃道:“他们都说县令长得黑,原来都是骗人的!” 图兰朵莞尔,点了点她的额头:“傻瓜,那是晒的,养一段日子就好了,县令可是美男子,以后也是我家妹子伽罗的男人。 说罢,话音一转:“下次遇到了,记得把胸围子绑紧,要是敢露出来,以后就别绑上去了!” 看着图兰朵离开,小娘子直起腰杆,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皇帝都说了我们也是大唐的子民!” “不试试,我怎么心甘呢!” 第38章 怎么找? 李晦实在受不了颜白了,他往葡萄酒里面加水来稀释葡萄酒的味道,加水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放糖? 这吃法简直不能忍,这吃法和吃羊杂汤往里面加糖,吃不托往里面加梅子汁有什么区别,这是人能做出的事儿吗? 这不是妥妥地来恶心人的么? 最可恨的是颜白一点都不听劝,还颇为自得地说这酒水的味道很不错,厚颜无耻地要了一桶,准备找人送回颜家庄子去,奖励那些学习刻苦的学子。 说他们年岁不大,兑水加糖,喝起来正合适。 正怡然自得的时候,段志感和陈萦联袂而至。 李晦不自觉地捏住了鼻子,见段志感和陈萦大大咧咧地往两人身边一坐,李晦一边挥舞着手掌不停地扇风,一边站起身把窗户开到最大。 回来的时候他手里多了两个大酒杯。 两人也不客气,也不说话,拿起酒杯熟练的加冰,倒酒,饮了满满的两大杯酒,憋住不出气,须臾之后两人不约而同的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见李晦嫌弃的看着自己,段志感冷哼一声:“你小子在突厥那会儿,听说牛粪烤的肉你都吃的香甜,老夫就半个月没洗澡你就嫌弃成这样? 你以为老夫想成这样?这还不是身不由己,再做出这样恶心人的样子我锤死你!” 李晦看了看窗户外,小声嘀咕道:“那儿是冷,人不冒汗,老天爷,现在的大热天半月不洗澡,你夜里睡得着?” 李晦讪讪不敢大声说话,颜白笑道:“说得倒是好听,一年四季都是这一身衣衫,没有味道才怪!” 段志感想说几句,但一想到如今这小子变成了侯爷,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嘀咕道: “还不是你害的,要不是你弄出那个什么火药,我能这么苦命么?原本拼刀子就行了,现在还得担心有人朝你扔火药,这日子……” 李晦站起身:“你们先聊,我去给大家搞点吃的来!” 看着李晦头也不回的离开,陈萦瓮声瓮气道:“怪不得小小年纪就能当市令,这份心思还有眼力见儿比一般人强太多了!” 颜白也站起身来:“那你们两个先聊,我去帮两位守门!” 陈萦抬起头:“你走什么?我们就是来找你的,去了衙门你不在,问了好些个不良人才知道你来了东市。 坐好,别乱跑了,上次在仙游王无功用智障这个借口帮你圆了过去,这一次你还能跑?” “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儿,说说要做些什么吧!” 段志感看着颜白,那灰白的眼珠有些吓人,不过颜白已经不害怕了,那些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看得太多了。 对比之下,段志感故作凶横的模样就不是那么地害怕,相反,颜白还觉得有些好笑。 段志感错开脸,他被颜白盯的有些不好意思,敲了敲桌案:“还有二百斤火药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东西是你做出来的,我需要你告诉我怎么能快速的找到这些东西!” “这是死物,就算是我造出来的,这些东西要是被人藏起来了,你说怎么找出来?” 颜白摇摇头:“想必你也了解,你这是在纯粹地为难人!大唐这么大,咱们人这么少,找个老林子猫起来,谁找的到?” 陈萦抬起头,看着颜白的脖子:“右少府监,如果我们知道在哪块儿区域,这样可有法子?” 颜白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要看在哪儿,如果在大山里,如果在长安的坊城内,找到一百斤的东西,还可能是被人分开的东西。 其实在我看来无异于海底捞针了,实在太费人,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去做些别的!” 段志感听着颜白说话的口气,眼睛一亮:“这个你不需要担心,你只要告诉我们法子,剩下的让我们来做就行!” “不在外地,就在长安城,就在某坊之内!” 陈萦知道颜白的脾性,认真说道:“因为这件事儿,剪刀今日才能下地走路,如今去了奚官局当差。 陛下虽然没有责罚他,他也是听命行事,但万事有个由头,此事他没死已算万幸了,所以今儿一定要有一个结果!” 颜白叹了口气:“法子倒是有,不过有伤天和!” 段志感猛地站起身,掷地有声道:“火药秘术被宵小掌握才是真的灾难,此时就算有伤天和那就算我的头上吧,不把此事解决,我喝花酒心里都不踏实! 颜侯说来,此事不劳烦县衙,由我百骑司来做就行!” 颜白似笑非笑的看着段志感,轻声道:“火!” 陈萦眼睛一亮,朝着颜白拱拱手:“下官明白了,这就去准备,这一次,这一件事儿该有一个结果了!” 见陈萦杀气腾腾的样子,颜白着急了:“我说的话你们真信啊,一坊之地少说百户,如今已经一个月没下雨了。 如果用火,那些百姓你考虑了没有?后续的安抚你考虑了没有?如果没有这件事就不属于控制内,要从长计议!” 段志感悠悠的看着颜白:“这是你们考虑的事情,我们考虑的是是如何交命!” 颜白叹了口气:“告诉我哪个坊,我早去准备!” 段志感摇摇头:“准备了就容易泄露,等事后吧!”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颜白大急,猛地抽出腰间横刀:“百姓无辜,在你们眼里命令重要,但在我眼里这每一户家庭里面都有四五口人,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百姓。 放火容易,但事后就是地狱,如果不疏散百姓你们就去放火了,老子现在就斩了你!” 段志感冷冷地看着颜白:“你的仁慈在我看来一无是处,你知道因为你的仁慈将来要死多少人吗?” 颜白手腕微微用力,一串血珠顺着刀锋蔓延:“你的残忍莫名其妙!你知道人和野兽的区别吗?” 段志感突然笑了笑,伸出手指捏着刀锋对着陈萦笑道:“我输了,这小子真的有气节,他敢杀我!” 说罢他转头对着颜白说道:“开玩笑的,别当真,三十多了我还没子嗣,我也怕伤天和,坐坐,火气别这么大!” 陈萦抿了一口酒:“早都说了你非得试,活该!” 颜白归刀入鞘,也露出了笑脸:“我就说嘛,樊国公这么好的一个人,美名远扬,你是他兄弟也该不差才是,不过,人命关天的事情不要拿来开玩笑!” 看着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样,依旧嬉皮笑脸的颜白,段志感摸着火辣辣疼的脖子,轻轻摇摇头: “你这小子变脸快,脸皮厚,拿得起又放得下,跟朝堂上那些人有得一拼,这辈子前途无量啊,惹不起啊,惹不起……” 颜白抿了一口酒,夹着嗓子:“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第39章 大唐的匠人 对付火药的办法要么用水使其受潮,要么用火使其爆炸,两者满足其中一个,就能让它失去原本的威力。 可当初在做的时候颜白就怕受潮,选择了用铜管子,里面还垫着一圈的桐油纸。 正因为此,颜白才敢搁在床底的砖块下, 在交到剪刀手里的时候,他们一群人又进行了改进,那个配方颜白都不知道。 剪刀自信满满地说,这个配方泡在水里都不会受潮,这是来自宫中大匠的绝顶手艺。 他说这话颜白还是信的,在颜白眼里大唐顶级匠人的手艺,尤其是能混到宫里任职的匠人,在颜白看来已经是近乎“道”一般的存在。 青雀腰上挂着的那一朵银制莲花,人站在三米之外对着它吹气,花瓣都可以摇动,佩戴它走路就像身上挂着一朵刚采摘的莲花一样。 活灵活现。 这种顶级的奢侈品,颜白认为就算搁到后世,用机器做也不一定做得出来。 说到匠人颜白就是一肚子火气…… 大唐匠人是受工部直接管辖,多少人,多少户都登册在籍,随时听候朝廷的召见,控制的极为严格。 说来也气人,明明是最有本事的一群人,他们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供勋贵以及统治者奢侈性的消费。 精美的金器,华丽的宫殿,等一切看起来十分具有美感的东西物件都是出自他们之手。 其实,他们在技术上更是了不得,如力学、几何学、光学等诸多科学内容他们都有自己的经验总结和实践。 玄奘送给自己的那些书里面都有记载,不过简而概之,就一句话概括,怎么做只字未提,让人恨得牙痒痒。 例如《墨经》中所提出的”端“、“尺”、“区”、“穴”等概念,就和颜白后世几何学上的点、线、面等概念相近。 墨子和其学生早就做出了世界上最早的小孔成像实验,都开始研究光沿直线传播的奥秘了。 老祖宗们都牛成这个样子了,可现实呢,这些东西在大唐主流中是上不了台面的。 大唐律明确地说:工商杂类,不得预于士伍,不仅做不了官,更是被列为杂类,身份低微的可怜。 更是被当作“礼物”,今日送这个小国一个,明日送那个小国几个,一个和亲,数千的匠户就成了别人的。 然后别人用着大唐匠户带来的技术,改变自己国家的衣食住行,在某一日大唐疲软时候过来,它们就露出了獠牙,狠狠地咬一口。 颜白不喜欢把自己家最好的东西送给别人的习惯,因此在打完突厥之后,颜白没有要草场,没有要地方,也没有去要那些价值万金的宝马良驹。 就要了那些被当作陪嫁礼的匠人,带回了颜家庄子,落了户籍,他们摇身一变,由匠户变成了农户。 只有这样才能脱离工部,工部就管不了他们了。 在众人看来颜白这是傻透了的行为,只要这些贱民,他们除了能干活,分地,缴纳地税,做些手工艺之后还能做些什么? 不过一想颜白是颜家人,有这样的行为大家也就能理解了。 颜家的追求在学问和做人的德行上,自孔子死后,儒分八派,“颜氏之儒”是其中的一派,重于立德。 颜家的不朽就是在于立德上。 可在颜白看来自己是瓜分突厥那些人里面最大的一个仓鼠,大赚特赚,他们明明都仰仗匠户带来的便利,却又看不起匠户。 从仙游走的时候他们正在改河道,研究如何实验把水车和磨坊还有打铁连成一个整体,可以锻铁,可以磨面。 颜白把自己知道的那些知识全部讲给了他们,水泥他们都搞出来了,颜白不信一群人搞不出来这个。 时间早晚而已。 剩余的人在研究泥巴和油墨,他们什么都不用干就研究颜白说的活字印刷,只要这个东西搞出来了。 就不用再去讲究印刷文字是用阴版还是阳版了,书籍就能大量印发了,此后读书人就不用抄书了。 那时候,嘿嘿,颜白觉得自己就敢和孔颖达先生吵架了。 那才是颜家的底气所在。 老爷子要是知道颜白费尽心思地搞这个就是为跟孔颖达吵架,估计会连夜拄着拐杖走到长安,使劲地敲颜白的猪脑袋。 颜回老祖宗如果泉下有知,一定会爬起来掐死颜白这个不孝子孙,费心做这事儿就是为了吵架? 其实活字印刷这事儿,颜白早都试过这个事儿了,奈何黄泥不行,一烧就开裂,不开裂的太吸墨水了,用不成。 用木头刻上的话倒是可以,可墨水又卡着了,寻常的墨水根本不行,印上去黑黑的一大坨。 所以,需要研究。 剪刀内侍自信地说火药不会受潮,那解决他的办法就是火攻,哪怕没有点燃引线,只要温度到了它还是会爆炸。 现在颜白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段志感和陈萦就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了,两人喝了两杯之后就走了。 走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是哪个坊。 他们前脚刚离开,李晦后脚就进来了,两手空空,什么狗屁吃的都没有。 蔫坏蔫坏的。 见颜白不怀好意的盯着自己,李晦叹了口气:“我和你不一样,虽然我是市令,官职不低,但有些东西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这东西死的人太多了,吓的我阿耶几日都睡不好,别忘了我如今是太子的人,这些东西听不得。” 颜白也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还是当个言官好,最起码就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李晦笑了笑:“长安万年两县,是由陛下直接任命的,你要想当言官儿怕是有些难哦! 再说了,你要当言官就跟那魏公一样了,彻底地成为孤臣,没了亲近的人,没有人喜欢有一个言官的朋友,我也不喜欢。” 就在颜白准备再喝一点然后跟着李晦去钓鱼的时候,大牛匆匆跑了过来。 他在颜白耳边轻声道,政道坊出了叛逆,成全群的武侯和宫卫已经把政道坊全部围住,事发突然,衙门也没接到通知。 所以他就立刻来找颜白。 他以为又出大事儿了。 李晦知道是刚才的事儿,摇摇头,也没有跟颜白告别。 从门后摸出鱼竿,扯了一下铃铛,一个乖巧的侍女从远处拎着木桶慌忙跑来,路过颜白的时候低着头,一路朝着后面的饮马湖走去。 等颜白到了政道坊的时候,整个政道坊全是人,坊主拿着户册喊人,喊一个出去一个,没有人应答就喊下一个。、 伢子在喊租户,喊一个出去一个。 颜白知道这是陈萦他们在把政道坊的人全部排空,等最后确定没有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放火。 至于火从哪里起,颜白没有心思去琢磨。 颜白只知道政道坊这些居户要倒霉了,他们的房子没了,辛辛苦苦挣出来的那些家什也没了,这些年的努力毁于一场大火。 人没亡,家破了,这定会让政道坊内四百余户百姓痛不欲生。 不知道这些陈萦和段志感想过这些问题没有。 希望李二对这些子民有安排,如果没有想过,颜白觉得自己要写折子了,学魏征当个不讨喜的人。 官儿没了正好,正好有时间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第40章 百姓何辜 政道坊真是多灾多难的一个坊,前有长乐王满门妇孺在这里被人屠杀,今有段志感要放火把整个坊里里外外都收拾一道。 这件事结束之后颜白决定要把李淳风拉过来看看,看看到底是风水不好,还是需要找个东西镇一下。 楠柏皖等不良人已经开始待命了,看着越来越多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颜白害怕一会儿火起来引发爆炸,再次造成踩踏事故,微微转头: “驱散百姓,以政道坊为圆心,一百丈之内不能有人!” 楠柏皖等不良帅,带着一群不良人就冲着围堵的人群冲了过去,胳膊底下夹着的棒子一抽出来,百姓就知道这儿不能看热闹了,一步三回头快速地远去。 可那些异族人没有经历过这些,咧着嘴,踮着脚,伸长脖子正想好好地看看热闹。 热闹没看到,不良人的棍子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一时间各种语言的叫骂此起彼伏,什么郎格死给,乱七八糟的骂人话全部出来了。 凶恶的不良人此时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一夫当关,一个人打着几百人抱头鼠窜,狼狈地往后跑。 眼看坊内已经没有出来的人了,颜白知道要来了。 果然,在颜白念头还有没有落下的时候,一声走水了的呼喊声,颜白竟然感觉自己在这个呼喊声中听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喜意。 颜白断定放火的人绝对是这个家伙。 而且,这家伙小时候绝对因为放火挨过一顿死打,如今被人要求光明正大地放火,烧的还是一坊之地。 少年时候难以释怀的执念终于得到了解脱。 “叛逆放火啦,叛逆放火了,走水了,走水了……” 开始就只有几个人喊,等大牛被陈萦瞪了一眼之后,大牛就开始叫唤,大牛一开口,那些巡街衙役跟不良人也就跟着喊。 远处的不良人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听到呼喊声,他们张嘴也跟着来,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百姓也开始大喊。 屁大会儿工夫,半个长安城都听到知道政道坊出了叛逆,鱼死网破地把政道坊给点了,得知消息的人都在骂这叛逆不是个东西。 现在没有人怪武侯不讲情面了,现在开始咒骂放火家伙的祖宗十八代。 本就是天干物燥的季节,政道坊内除了大户有上好的瓦片房子,那些可怜的百姓却没有,他们中大部分都是茅草房。 火势一起来那就止不住了,专门负责救火的武侯辅从四面八方朝着这里汇聚。 武侯辅在整个长安登记在册的有三千多人,没有登记的帮闲更是多的难以统计,他们分布在各坊。 在城内形成一个四通八达的火情传达系统,开始的时候颜白不理解怎么有这么多的救火队,可自从颜白在长安转了一圈之后就明白了。 黄土做墙,茅草做屋顶的房子太多了。 那些豪门大户也不例外,他们虽然不用茅草做屋顶,但他们却恨不得整个屋子都是木头做的,越是官职越大的勋贵,他们越是对木头爱得越深。 木者,生之象也,他们崇信木是生命力的象征,能给自己和家族带来好运。 很早之前先贤就把君子比作木,《诗经》里面更是说:荏染柔木,君子树之。往来行言,心焉数之! 太极宫更是巅峰,地基以上,整个大殿全是木头做的。 上行下效,当然这也是其中的一点点的原因,木材的实用性和经济性也在其中,所以说,达官贵人,他们如此地爱木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不过,因为木质的东西太多了,就得非常小心火灾,尤其是在天干物燥的节气,一把火就能把一切烧得丁点不剩。 等武侯辅冲到政道坊的时候,火势已经控制不了了,那滚滚而来的热浪炙烤着每一个人。 这个时候没有高压水枪往里面喷水压制火势,光凭着拎着水桶当救火工具的武侯辅众人,想靠着一桶桶水来灭火? 简直是痴人说梦。 他们也知道火势已经阻止不了了,齐齐聚集东市饮马湖边。 政道坊边上就是东市,政道坊的火势是救不了了,但是东市不能出事儿,东市要出事儿,不说武侯辅所有人都得换,但几个上官绝对是活不了。 颜白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时间。 剪刀内侍站在明春门上的城墙上,他左手拿着朱笔,右手拿着一个四方的托盘,托盘里面有一张纸。 纸上画着政道坊内各个府邸的所处位置的平面图,一会儿只要哪里有爆炸声响起,他就会用笔在上面画一个圈。 事后,百骑司就会跟着他画的这圈来找人。 轰! 爆炸声响起,可能是火势太大的缘故,剪刀内侍觉得声音并没有自己和颜侯在南山里面放出那一次声儿大。 看着中间那一团大黑烟,剪刀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原本以为要靠猜测,没有想到会如此地清晰。 他拿着笔轻轻一划,然后静静地等待第二声爆炸。 在听到第一声响之后,颜白的脸色就变了,这东西是他做出来的,又在草原扔了那么多,多大威力,多大响声,颜白可以说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刚才这个声音明显就不正常,声音哑哑的,显然不是出自宫内,也不是出自少府监,如果都不是,那结果就很明确了。 这些人已经快把这东西琢磨透了,他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在第一声爆炸之后,半盏茶的功夫接连响起了十次剧烈的爆炸声,那被炸飞到空中的火星就像是绚丽的烟火。 颜白愣愣地看着一切,城墙上的剪刀狰狞的笑越来越残忍,一个个矫健的身影从他身边离开。 他们开始去拿人了! 政道坊的百姓发出了哭声,火势才起来的时候是小声的啜泣,等火势一片汪洋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啜泣就变成了哀嚎。 有些憨货竟然想往里面冲,嘴里木然地念叨着完了,完了,那心如死灰的模样看着让人心里发酸。 颜白不想再看了,他的心还没有硬到见此情景而无动于衷的地步。 就在颜白准备悄声离开的时候,一个小男孩突然拉住了颜白的袖子,他仰起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颜白:“颜侯,我的家没了!” 小男孩身后的一护卫紧张地看着颜白,他是认识颜白的,也知道颜白是做什么的。 走之前特意交代的,说好的不乱说话,没想到一个不注意自家小主子就拉住了颜侯,颜侯是文人没错,但也是阵斩数千的将军啊! 小男孩人可爱,面容白净,穿着得体,第一眼就给颜白一个不错的感官,可惜颜白心情已经乱了,没有心情在去跟一旁的人多说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一眼小孩身后护卫模样的孩子,淡淡道: “看好他!” 说罢,颜白转身离开了,看着颜白走远,小男孩叹了口气,看了一眼从小就跟着自己的护卫,轻声道: “尉霖,你出府出的多,颜侯就是这样的么?” 尉霖挠挠头:“我也仅是听说过他,今日也是头一次离他这么近,徐王您的话小的怕是回答不了了!” “唉,我还准备拜他为师呢,看来今儿不成了,这场火是真的讨厌!” 小男孩叹了口气,使劲地跺跺脚:“尉霖,咱们的家没了,今儿要跟我一起去大安宫么?说实话,实在不想去,要不咱们去东市的旅邸吧,对了,你带钱了没……” “带了!” “多少钱?” “七个大子!” “够付旅邸的钱不?” “不够!” 小男孩歪着脑袋想了想:“没事儿,我以后就是颜侯的弟子了,去了就说是颜侯让我来的,东市商家都认识他……对了,一会儿你就低着头,别吭气,听我说!” 尉霖跟着徐王李元嘉朝着东市走去,至于去不去大安宫,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去,宫女一茬接着一茬的换,护卫一茬接着一茬的换。 换的人去了哪儿没有人知道,只是听说有在乱坟岗见到过出自大安宫的腰牌。 他实在害怕在某一天他也被换了! 第41章 六万贯的钱 政道坊对面就是常乐坊,离东市仅有一街之隔。 东市带来的火热生意,带来了逐利的商人,也带来了许许多多来长安谋生的人,也让常乐坊的那些有闲房的百姓体会到了不用干活就能养活一家人的乐趣。 这里靠近东市,很多人都选择在这里租宅子。 班弄,就是这里的一户,因为小时候害病,嗓子坏了,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笑起来的声音像那田坎下斑鸠的咕咕咕,咕咕咕声。 久而久之坊里面的住户就送了他一个外号,人称老斑鸠。 至于原名,现在很多人都忘了他叫什么。 那些没大没小的孩子趁着大人不在家,会大声冲着班弄喊叫-田坎下的老斑鸠。 他也不恼,只是摇摇头笑了笑。 和他名字不一样的,就是他的为人,班弄脑子活,做事儿有魄力,在武德末年天下初定的时候他的眼光就瞄准了来来往往进出长安的行人,他料定长安一定会成为一座前所未有的大都城。 因此,别人有了钱就去买田地,他有钱就去买宅子,靠着大唐的律法“天下诸郡,有田宅产业,先已亲邻买卖”的规定。 也就是说,一切地皮和房产,想出手的,得先问亲戚和邻居,优先卖他们。 靠着这个,班弄这些年倒也置办起了一个不小的摊子,宅子虽然多,但却破旧,租宅子的人很少。 日子过得很不如意。 自年初国朝灭了突厥以后,来长安的异族人就多了起来。 班弄的春天也悄然到来,每天一睁眼就有牙行领着各种异族人前来看宅子,异族人性子大大咧咧,对地方的好坏没有挑拣,做事儿又随心。 这半年来班弄的破宅子全部都租了出去,有的住人,有的是用来做库房,他们出手大方,不怎么还价,班弄赚了很多钱。 他现在成了坊内富贵人家,别人吃稀的他吃干的,不说顿顿有肉,隔三差五地还去东市买点肉犒劳一下自己,日子悠闲。 今日的班弄和往日一样悠闲,一边站在树荫下看着政道坊的大火,一边吸着凉茶,在他身边一个样貌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农夫年轻人挽起裤脚,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政道坊。 农夫往身后的石榴树上蹭了蹭后背,从班弄手里拿过茶壶,拿开盖子,就着水和碎茶叶,一股脑子地全部倒在了嘴里。 一边吞咽一边咀嚼,茶叶是第一道泡水,班弄放的又多,把这农夫模样的年轻人苦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强忍着不喜欢,生硬地吞了下去,看了一眼壶里面厚厚的茶垢,他淡淡说道: “没有想到你也这么喝茶,看来是仁主自大了,茶道已经进入贩夫走卒中了,他的茶艺不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班弄幽怨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茶壶,转身进屋,片刻之后又捧着茶壶走了出来,这一次他适当了跟这人保持了一个不熟的距离。 他嘴巴不动,他腹部却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赶紧离开长安吧!” 青年农夫闻言摇了摇头,看着树上的石榴花,像是自言自语道:“心有不甘啊,就差最后一步了,就差最后一步了,还是功亏一篑。 突厥,世家,皇室,加上我们,好不容易连在了一起,势在必得的事情,结果就差那短短的几日光阴,今日,全部都毁了。” “裴寂已经被打回了祖籍,和太上皇的这条线已经断了,前太子的人也被段志感快杀完了,你的人也被不良人盯住了。 赶紧走吧,事情要从长计议了,再拖下去,如果等颜墨色回过味来,你不但出事儿,我也就活不久了!” 青年农夫叹了口气,咬牙切齿道:“二十年啊,整整二十年,没想到义成把玉佩交给了一个不知根底的外人,她就忍心把这一切都送出去吗? 还抵不上那些虚伪的世家,他们虽然虚伪,但办事儿却是不虚伪。” “哼!” 班弄轻轻哼了一声:“不要指望世家了,他们眼里只有自己,这样的人永远都靠不住的。至于义成,已经作古,就算她把玉佩给了你们大雪山,那剩下的半块呢? 你敢去抢么?你就真当颜家的老祖宗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颜白?” 班弄嘿嘿一笑:“你敢去惹他么?人家是公认的文武双全,文你们大雪山比不过,武你确定你能比得过? 不要觉得我在长别人志气,我在长安,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他的无耻和恐怖!谣传裴茹是义成的女儿。 所以你不用埋怨,她给颜白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你们是外人。” 青年农夫站起身来,把牙齿咬得咯吱响,他怕自己失态,低着头使劲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说到颜白,他的脑子里面总是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自带傲气的脸,看什么人都高高在上,眼里总是带着莫名其妙的挑剔。 这种傲气他都不知道来源于哪里。 这时候,从别处突然冲过来一个小孩,他像风一样从二人中穿过,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班弄开始远离身后青年农夫,清淡的话语传来:“赶紧走,宫里的那群死太监出来了,秦王府的死士。 他们比百骑司更难缠,这次你动了火药,如果查到了你的踪迹,不死不休,快走,再不走我就要出手杀你了!” 青年农夫看了一眼越来越小的火势,恨恨地转身,他那张脸太普通,隐入人群之后就没了踪迹,班弄晃了晃脑袋。 他甚至回忆不起来青年农夫长什么样子。 火势小的时候,武侯辅的人终于冲了进去,一桶桶的水往里面抛洒,踩着滚热的火灰,一点点的往里面推进。 坐在县衙的颜白等来了圣旨,旨意很简单,安抚民心,落雪之前要建好屋舍,要按照户籍数建造好屋舍。 紧随圣旨之后就是工部还有户部令书,工部很大方的派来了管事和匠人,户部也大方的给了六万贯的钱财。 在所有人走后,大牛怒道:“四百余户,六万贯,这点钱能做什么? 买木头都不够,这能盖宅子?” 颜白挥挥手打断大牛的满腹唠叨:“萧主薄,贴告示,就写灾后重建,万众齐心,所有工人工匠一应全部从政道坊内出,一日三文钱,管吃喝。 如果政道坊内工匠不足,就优先咱们的施工队。安排好了之后,你再跑一趟政道坊,找一下坊正,要来户籍。” “大牛你去找一下牙行,找来政道坊租客人员数目,老董你派人去联系有牛车驴车的百姓,从今日起从长安周遭河道挖沙子,一车价格多少你来厘定。 再派人去仙游找朱丁,传我口令,仙游全力开窑烧水泥……” 随着颜白的一声令下,衙门众人全都忙活了起来。 满当当的衙门很快就剩下颜白和董其昌两人,董其昌看着颜白,忧心道:“县令,六万贯怎么算都不够啊,大概地算了一下,工钱倒是够,盖宅子明显不够!” “衙门府库还有多少?” 董其昌一惊:“县令,这钱是衙门的钱,救灾该是户部,这事儿怎么算都轮不到咱们衙门操心,况且,这里面有各家年底的分红,动用了,怕是年底不好交代。 而且这钱花出去了就是打水漂,户部不会管咱们的!” 颜白笑了笑,安慰道:“其实没有六万贯这事儿也能办成,老董,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最赚钱的事儿不是在东市有几个铺子。 一个铺子一年到头能有几个钱,容我卖个关子,事后你就知道了!!” 见县令说的豪气,董其昌莫名地有了信心,笑道:“县令,接下来要做什么?” 颜白想了想,说道:“你去工部要政道坊屋舍图,然后再去找画师和攻于计算的能人,找来人之后直接找我!” “是!” 看着董其昌着急的去忙了,颜白坐在县衙内喃喃道:“这一次我不但要把政道坊弄好,我还要把衙门府库弄满,六万贯,看不起谁呢?” 第42章 傲气的部门 李元嘉在工部门口找到了正在等着工部召见的董其昌。 董其昌来到工部已经快一个时辰,说明了来意,也往里面递了话儿,可是这么久了他还是没有得到工部召见。 不说得工部尚书段纶的召见,董其昌知道自己还不配,也没有去想过,一个正三品,一个八品,这中间是天和地的区别董其昌心里明白。 不奢求主官召见,好歹自己也是一个京县县丞,最起码也派个掌故来吧,就是来取个图,又不是求人出力办事儿。 可这么久了,硬是一个人没有来。 董其昌自嘲地笑了笑,他心里明白,就像县令说的那样,曲高就会和寡,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万年县每年都会把衙门的支出和收入告知全城百姓,重大事情还会邀请年老的长者参与商议,认真地听取各处的意见和百姓的心声。 整个衙门已经出类拔萃了,已经在慢慢的‘逼迫’着其他各部也在慢慢地改。 不改变就成了反面,不出事儿还好,一出事那些御史就会拿着万年县衙做正面例子:“看看人家万年县衙门上下,再看看你们,照葫芦画瓢都不会……?” 万年县衙的众人给他们各部门带来实实在在的压力和负担,就像县令说的那样,你鹤立鸡群了,别人当然不舒服。 因为谁都想成为最突出的那一个,但又成不了,而你突然站上了那个位置。 他们当然讨厌你,孤立你,甚至对你恨之入骨。 他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现在大声说自己是百骑司的人,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待遇,他深吸一口压住心中胡乱想法,他看着工部喃喃道: “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何必呢?” 看了看天色,董其昌背着手准备离开。 李元嘉看着已经站了快一个时辰的董其昌,冲着尉霖小声道: “霖,董县丞应该是来公布求政道坊详细的画图的,看样子碰了一鼻子灰,走走,跟我走,我去帮他们县衙去画,这个我熟悉!” 尉霖小声道:“徐王,万一不是咋办?” 李元嘉挠挠头:“额……不是就算了!” 李元嘉往前走了几步,见尉霖没有跟上,扭头好奇道:“怎么了?走啊?” 尉霖想了想,吞吞吐吐道:“是不是不好?颜县令是陛下的臣子,您是徐王,是陛下的弟弟,如此会遭人非议的。 如今更是多事之秋,昭仪娘娘还有太上皇知道会生气的,我觉得咱们还是去大安宫的好!” 李元嘉突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大人:“你知道的,我其实什么都不要的,我就喜欢看书。” “颜侯不知道!” 李元嘉嘟着嘴巴想了想:“总得试试吧,我实在不想死,你想死吗?” 尉霖摇摇头:“我跟你一起!” “好!” 李元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 董其昌见到颜白的时候头都抬不起来,他心里很难受,出去办差事结果什么都没办成,他觉得自己很丢人,有点对不起县令的期待和信任。 见县令不解地看着自己身后,董其昌赶紧抱拳道:“县令,这位是徐王,他说他能把政道坊各处的详细图默画出来,小的……” 董其昌越说越难受,明明是自己不能忤逆陛下宗室,偏偏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借口,想想都觉得可笑。 徐王才十岁,就算有大才,那也不可能把政道坊内的详细图画下来,自己的脑子是怎么想的? “徐王?” 颜白知道知道有很多王,在朝会上也见过很多王,但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起来这徐王是谁,尤其还是一个小孩子。 看着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的徐王,颜白还是不明白是谁。 李元嘉看出了颜白的不解,走上前,躬身道:“学生李元嘉拜见颜侯!” 李元嘉? 颜白明白了,李恪讲过他,说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孩子,常言说,一心一意万事成,三心二意失良机。 但是还有一句常言也说了,世事无绝对,就一个人,不仅可以三心二意,而且还可以一心六意,且六意之能件件做得完美。 这个人就是李元嘉,据说他双手、嘴、眼、心、脚全上,同做六件事情,人称神仙童子。 颜白记得,上一个被称为神仙童子的是当时十一岁的王绩王无功。 虽然这个称号是有人看着太上皇李渊的面子有些水分在里面,但以才华横溢,聪明绝伦着称的青雀在听到李元嘉这个名字也是面带愤恨。 因为他真的比不过,李元嘉好书如命,最喜欢画画,才学更是太上皇那么多儿子里面最好的,他在青雀眼里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能在才学上给青雀都这般压力的人,这是颜白所知的第一个。 李元嘉有些不知所措,因为颜侯只是悠悠地看着他,许久没说话。 他知道颜侯如今是颜家的家长,所以在颜侯未回话之前,他抱拳行礼的手是不能放下的,他举着胳膊,低着头,很想抬头看看颜侯带着何种表情。 但却不敢。 在这县衙之上,直视主官,是无礼的表现。 颜白有些信老董的话了,能以神仙开头的称号,虽有水分,但盛名之下无虚士,绝对是真才实学的,想了想,颜白说道: “老董,去准备些糕点来,另,告诉工部派来的主事,让工部派来的匠人都回去吧,同为为国效力的部门…… 颜白顿了一下:“他既然驳了你的脸面,那就是驳了咱们万年县衙的脸面,从今日开始,工部的煤球以及炉子供应不免费了。 今儿也不早了,明日去工部一趟,那三百个铜炉也用了两年多,都拉回来吧,找些匠人看看,是不是需要修理一下。” 颜白接着说道:曲江池旁边的那块空地不是堆了很多木材吗? 去给工部的管事说一声,本县令这次要修整曲江池,让他们赶紧派人把这些杂物拉走,本县令准备把这块地也收拾一下,种上棉花,也给长安百姓看看棉花如何种植的!” 董其昌心里憋着的一口气瞬间通畅了,抱拳离开。 颜白如今也不挖粪坑了,官场的事儿就用官场的手段来解决,这些安排就是拿到朝堂上也挑不出毛病。 工部不是傲气么,就拿个图纸多大点事还折腾人,不就是等着自己亲自去工部一趟,好显得上下有别,尊卑有道? 颜白就不信工部上上下下几百名官吏在这个冬天都不怕冷! 眼见马上就宵禁了,颜白从高位上走了下来,看了李元嘉一眼,笑道:“我想起来了,早间就是你拉着我说宅子没了吧!” 李元嘉再次抱拳行礼:“学生拜见颜侯!” 眼见糕点已经送了进来,颜白冲着李元嘉招招手:“来,一起吃点,这家糕点是我最喜欢的一家,偏软一些,不是那么的难以下咽,徐王你也尝一尝……” 李元嘉大大方方的走了过来,拿起一碟糕点,偷偷地看了一眼颜白,见颜白去炉子边换煤球去了。 然后他快步地跑到了门口,他把糕点放到尉霖手中,开心冲着他眨眨眼睛:“颜侯跟我说话了,估摸今儿要多等我一会儿了,估计一会要画图呢,你先吃点哈……” 尉霖点了点头。 李元嘉就这一个护卫,虽然憨憨得不灵光,但真的就剩下这一个了,先前的都死了! 颜白眼角余光看着这一幕,不得不说此时的李元嘉给了他很大的好感,最起码没有在他脸上看到骄横跋扈之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舒服的。 第43章 肖五爷 万年县被颜白用三年强项令打下来的好名声在灾祸发生的那一刻就显露出了它那无与伦比的信服力。 没有人闹事,一个人都没有。 他们在收到坊正在县衙的消息后就聚集在了一起,一起等着从衙门出来的坊正,想第一时间知道该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他们相信衙门不会不管他们,可还是担心结果会事与愿违,会让人失望。 晌午的时候坊正出来了,众人看他背着手,走路不徐不疾的样子,大家松了口气,觉得衙门给的结果不会太差。 大家跟着他一直走到了政道坊。 坊正肖五爷在一汉子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站在高处,扯着嗓子大声地喊道:“驴日下的都给额静一静。 县令已经说了,根据咱们政道坊的户籍数,每一家可以直接获得十贯钱的补助金购买日后生活所需的物品!” 话音刚落下就有人立刻高声道:“肖坊正,宅子呢?” 话音落下,人群跟着一起喊道:“对啊,坊正,咱们的宅子咋办?十贯钱也不够建一间宅子啊!” 肖五爷敲了敲手中的铜锣,喘了口粗气,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狠狠地瞪了说话的这人一眼: “马五猴急个锤子啊,就你没了宅子?我们这些人宅子都好好的?我们就不着急?就不能等我把话说完?” 马五缩了缩脖子,讪讪地不敢说话。 肖五爷喘匀了气儿,继续说道:“再说说大家最关心的宅子的事情,宅子的事情县令已经告诉我等了!” 肖五爷朝着皇城拱拱手:“他说了,陛下说了,入冬前保证所有人都能住得上新宅子,至于这十贯钱,稍后就给大家发,大家可以拿着这钱去馆舍也好,去租宅子也好,都是够够的!” 众人齐齐松了口气,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有了钱,也有了宅子,今年就好过些,就不怕挨冻受饿了,就能活了! 十贯钱已经很多很多了。 人群闻言顿时议论纷纷,都商议着没有了宅子,这十贯钱该如何去使,有人已经开始商议搭伙了。 就是几个人合伙买一些用具,煮饭啊,一日三餐的这些。 没有人想着去拿着这钱去租宅子,去官舍,许多人打算这钱不花,留在手里,至于过夜的话就打地铺就行,反正也不冷。 去客舍,去租宅子的纯属钱多烧得慌。 “铛!” 肖五爷猛敲了一下铜锣:“不过,县令说了,宅子肯定不能像从前一样了,鸡鸭鹅到处满街坊乱跑。 天天为了争这只鸡是我的,那只鹅是你的吵得不可开交,乌泱泱的去衙门报案,也别想着你以前是什么的宅子,现在就要求造跟你以前不一样的宅子。 肖五爷见人群又要开始说话,他当当当当的,急促敲打着铜锣: “所以这次的宅子统一由衙门找匠人来建造,大体是一样的,有前院,有后院,有围墙,具体什么样子我不知道。” 但是衙门画了图,就挂在东市门口的告示牌子上了,县令一共找人画了三种样子,喜欢哪种就去按手印,哪个手印最多,最后就建造哪种……” 肖五爷的话还没说完人都跑了,在得知县衙建造宅子之后,坊正接下来的话他们也不想听了,在宅子面前坊正的话可以不用听了。 肖五爷看着朝着东市跑去的众人,看着连个搀扶自己下来的人都没有,气得猛拍大腿:“话还没说完呢,还有帮忙做工拿工钱的事儿没讲呢,着什么急啊? 喂,那谁,快去把按了手印的人喊回来,我都这把年纪了,我可不想因为事儿没做好被县令吊死在县衙门口,丢不起这个人啊!” 衙门也是一片急匆匆的景象。 衙门众人开始忙碌,他们要分别计算出县令选的三张图房屋的造价,计算人工开支,计算每个房屋的占地面积。 以及分配好房屋所有占地之后政道坊的剩余面积。 县衙里,颜白看着李元嘉,不得不说这家伙真的是个天才,拿毛笔画画都能把自己说的画得纤毫毕现。 这要是给他一支铅笔,再给他说说素描的东西,这李元嘉是不是就能成为素描派的开山祖师? 做得好就该夸奖,颜白当场就给了李元嘉一个鸡子大小的宝石。 虽然李元嘉不缺这些东西,对钱财也无多大概念,他要是没钱花了,只要开口了,他二兄一定会给他很多很多的钱。 至于珍宝也是一样,只要他开口,他的二兄一定会把最好的给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但他知道....... 只要开口,什么都会有。 颜侯给的宝石品色一般,市面上有很多种,不值多少钱,但是颜侯说这是自己画画得来的,算是酬劳。 这是李元嘉第一次通过画画拿到酬劳。 他挥舞着宝石跟尉霖显摆着,他讲不出心里的感受,他只觉得自己很开心很开心,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 尉霖跟着憨憨地笑,他开心不是徐王获得宝石,而徐王开心他才开心。 李晦在得知户部就给了六万贯钱财之后就带着十万贯钱财和管家来到了县衙,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就给了六万贯。 他知道,这六万贯看似很多,但解决不了一坊之地的房屋建造,更别提其他乱七八糟的,那花钱更多,充其量也就是杯水车薪而已, 李晦才来没多久,一脸胡茬的尉迟宝琳也来了,撂下五万贯就走了。 他是千牛备身,宫里当差,如今空闲的时间很少,和颜白见面的时间往往就是匆匆一面,见得最多的时候是在朝堂,他披甲持刀站在远处。 眼见着程怀默也冲到了县衙里面,撂下钱也要走,颜白没好气道: “把钱拉回去,多大点事儿,一个你,一个慧炬,再加一个宝琳,搞的我像是贪污了在堵窟窿搏命呢?拉回去,都拉回去!” 程怀默灌了一口茶:“别硬撑了,先把事情做好吧!” 说罢趾高气扬地走了,他觉得,给朋友雪中送炭乃是人生中最得意之事。 而且这个人还是历来以高傲的着称的颜白,程怀默只恨自己是不知道怎么唱歌,他要知道,他觉得自己一定要高声歌唱地走出衙门。 李晦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糕点,嘟囔道:“别硬撑了,程黑子说得没错,正是用钱的时候,先把事儿做好吧!” 颜白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本想开口说几句,谁知道李元嘉从身后拎着茶壶走了出来,他竟然给颜白在倒茶。 倒茶就是了,竟然倒了满满一大杯,眼看都溢出来了,李元嘉这才停止了倒水,看着他手脚笨拙的样子,显然是第一次做这件事儿。 李晦忍不住轻声道:“徐王,茶水倒满了就不好端起来,端起来开水就容易溅出来烫到手,所以,俗语有讲,茶满欺人。” 李元嘉瞬间红了脸庞,怯怯地看了颜白一眼,低下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颜白怕这孩子乱想,拍了拍李元嘉的肩膀,笑道: “记住道理就行,送你一句话,老爷子告诉我,他说,心是直的,做事情就不会错,心是弯弯绕,做什么都不得心。 你的本意是好的,所以当夸奖,不是爱看书么,喜欢什么样的告诉我,我送你!” 李元嘉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拎着水壶退到了颜白身后,模样像一个书童一样,这样的道理没有人教过他。 父皇请的先生也不会跟他讲这些,先生说他如果讲这些会掉脑袋,因为王不用学习如何服侍人,所以,他知道的道理都是从书上学来的,很多时候就是一知半解。 李晦不解地看了一眼李元嘉,他很好奇李元嘉和颜白是什么关系,但今日明显不是解答疑问的时候。 他看着颜白道:“把没说完的话说出来,我想听听你的大道理。” 颜白俯身朝着满满当当的茶杯吸了一口,烫得直咧嘴,快速吸了几口气之后,瞥了一眼李晦道: “唉,拿好纸笔吧,这是我将来准备交给我的孩子的,看在你给我送钱的份上,一会儿竖起耳朵,记住别外传。” 第44章 生意人 在县衙的一处专门用来接待的偏房此刻坐满了正襟危坐的商人。 这些商人都是颜白请来的, 他们虽然进了很多次衙门,但是每次进衙门都不能保持一个波澜不惊的心,如今也是一样,坐椅子只敢落下半个屁股。 满满当当的一千多人,颜白把长安那些富商全部都叫过来了,他们背后是谁颜白不管。 今日,只有在商言商。 案桌上的糕点茶水也没有人敢动,看着带着微笑坐在上位的县令颜白,下面坐着的诸位已经在盘算着一会要拿多少钱才能让县令满意,自己才能保住自己吃饭的饭碗。 不对,才能保住自己的命。 商人的消息最灵通,他们已经知道户部只给了县令六万贯,陛下给的旨意是在入冬前一定要建好政道坊。 钱少,工期短,又需要建造一坊之地,这明显就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情,现在县令接手了,县令又找到了自己等人。 什么意图,不用想都明白。 颜白其实很喜欢和商贾说话,他们走南闯北的知道很多事儿见识颇广,脑子活,为人不死板,他们又对那些繁缛的礼节不甚是喜欢。 所以和他们相谈能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知道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风俗习惯。 但是。 颜白也明白,商人最怕衙门,他们辛苦一辈子的家财,往往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就能财破人亡,这样的事儿很多,一个小吏就能让他们生不如死。 更别提一县之尊了,在他们眼里,颜白比任何人都恐怖,但有的人不怕,这样的人不用看就是靠着某个府出来的。 知道他们的担忧,颜白笑了笑,露出一个自认很温和的笑,语气也温和无比,他轻声说道:“想必大家也知道我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今日请大家来是有事相商的……” 颜白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人从椅子上软软地滑了下去,衙役冲过来一看,已经屎尿一裤裆,不知道为何晕了过去。 见衙役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颜白摆摆手:“算了,既然没有这个命,那就送走吧!” 一句送走,让所有商贾齐齐变了脸色,更有甚至已经双腿发软,身子提不上劲儿来,传言不虚啊,传言不虚啊! 这颜县令果然是杀人如麻啊! 见衙役把人抬走,颜白继续道:“不好意思,刚才出了点意外,现在我们继续,今日来的确是找诸位有事相商。 不过大家放心,这次不是图谋诸位的家产,而是真的遇到了难事,想和大家做一笔生意!” 见众商贾松了口气,颜白继续道:“我说法子,你们出钱,至于日后你们能获利多少全凭你们自己。 好了,我先说第一个,能理解,能想得通的举手就行,不理解也不强求,如果很多人都觉得好,可以竞价,最后价高者得,童叟无欺。” 颜白抿了口清茶:“长安有成衣铺子三百家,今日只来了一百家,所以接下来的话你们好好听,至于落在谁头上,还是那句话,价高者得。” 颜白思考了片刻,抬起头说道:“明日政道坊开始动工,在动工之前我需要一千件无袖短打,短打要纯色,背后会缝字。 比如说德隆商号愿意为政道坊的建造尽一份力,那短打背后就会缝制德隆商号四个字。 当工匠穿着这身衣衫行走在长安城,百姓肯定会记住德隆商号的名字,政道坊的百姓会感谢德隆商号的善意。 知道的人越多了,是不是日后买衣裳,扯布匹是不是都得去德隆商号那儿采办了?” 颜白笑了笑:“那德隆商号是不是既有了名又有了利?这么说都听明白了?起价五百贯,你们可以商量,觉得我这法子可以的,愿意做的可以举手了。 当然,我以我的名声担保,以县衙作保,说到做到,童叟无欺。” 场面安静下来,众人的呼吸不免也急促了许多,都是聪明人,都听懂了颜白的话,也明白今日不会出人命。 没了性命之忧,众人瞬间都放松了许多,商人的本色开始回归,胆子大的已经开始品茶了,已经在想颜白说的法子能带来什么样的收益。 大家都在想县令说的可行不可行,能获利多少的问题,毕竟以往做生意也会去宣传自己。 除了有伙计吆喝,店门口那高大的幌子,顾客带来的口碑,还有那请人吟诗作画,来招揽顾客的方式之外。 县令说的这个法子充满了新奇和挑战。 片刻之后,有人举手了,颜白脸上露出期待的表情,眼神示意了一下,这人说道:“颜侯,昌裕号愿意出五百贯,同侯爷一样关心百姓疾苦!” 昌裕号掌柜的话才落下,就有两人举手,一人更是直接说道:“颜侯,瑞色堂愿意出七百贯,同侯爷一样关心百姓疾苦,助政道坊百姓早日有一个家!” 另一人也赶紧说道:“义和商会,愿意出一千贯,同侯爷一样关心百姓疾苦,助政道坊百姓早日有一个家。 如果县令说的这一千件短打能让匠人穿两年,我义和商会愿意再加五百贯助县令一臂之力。” 颜白淡淡道:“二千贯!” 义和商会管事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朝着颜白拱拱手:“如果没有比本人更高的价格,义和商会就接了!” 二千贯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价格了,这涉及商会的流动资金的问题,需要计算和考虑的点很多。 如伙计的柴薪,铺子的租赁,材料的采购等,这些钱都是固定死,不能动,除此之外才是可支使的钱。 支使的钱的多少就决定你能办多大的事儿,且不伤铺子的根本。 况且县令的这个主意不是一下子就能带来收益的,需要一个长时间的累计,短时间内想赚回这两千贯显然是不可能,义和商会管事算得很清楚。 但不可否认,县令的这个法子让人心动,一千件短打就相当于一千个伙计在吆喝,这生意倒是可以赌一次。 输了,也无妨,卖个好给县令,日后好说话不是? 义和商会掌柜觉得花两千贯和县令打个照面,不说解县令的燃眉之急,但也算尽一份力,名声才是传家宝。 有了一个好名声就不愁东西卖不出去,这点钱算什么,如果真的能如县令说的那样留下些美名。 一万贯也是可以的。 李晦呆呆地看着颜白,他没有想到这么还能赚钱,一个法子开口就是两千贯?他觉得此刻的颜白又变得极为陌生。 他想不明,颜白到底是读书人,是武将,还是一个商人? 怎么感觉他好像什么都会一点啊! 第45章 白拿的最不让人珍惜 布商早早地就走了,他们已经没有留在县衙的必要了。 因为县令说了,这份生意就只有一份,义和商会拿走了,剩下的相关生意就和他们没有多大关系了。 义和商会在和颜白敲定了细节之后,也走了,他们要赶紧准备字样儿。 要把这一千份的短打上缝字的活儿分出去,商会自己的人手是不够的,再加上时间又紧张,多一日就多宣传一日。 好在冷大姐做大裤衩子有先例,他们要赶紧去联系城里愿意做工的妇人,赶紧把东西赶出来,确保明天就能用,不耽误县令的大事儿。 无形中,他们又增加了数百个工作岗位。 剩下就轮到了木商,一坊之地用的木材是很多,每一栋宅子建好多多少少需要些木材,这几百户加起来就是一个海量。 颜白瞥了眼众人,继续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低价,谁开的价格低,政道坊的木材供应就选谁的。 如果能单独吃下整个政道坊木材的供应那最好,如果吃不下可以找几家搭伙来做这件事儿,每家占多少我不管。” “但是!” 颜白话音一转:“想必大家也看出来了,如今长安越来越富裕,修缮房屋,推倒重建的租户越来越多。 这是国朝大治的开始,未来是怎么样你们想必也清楚,这里的账,和以后的份额,想必你们是最清楚的。 如果这次谁开的价格低,木头也没有以次充好,作为优待。 那么我给的条件是,日后万年县的各坊的建设就由哪家来提供,那时候你卖什么价我都不管,时间限制是三年,三年后各凭本事!” 颜白的一句时限三年,让在座的各位木材商急得直跳脚,有县令的这句保证,别说三年,仅一年都能让其他同行没了活路。 做生意本来就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路子,你独吃了三年,三年后名声有了,口碑有了,谁还敢跟你玩儿。 木材商纷纷报价,就在这时候,一老掌柜突然站了起来,朝着颜白拱拱手,弓着身子,看着颜白笑道: “颜侯,可否耽误片刻?” 颜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摇摇头:“说了,在商言商,既然都把大家找来了,我若是跟你单独谈,在生意场上来说就是我这人不靠谱。 更何况这还是在县衙,我代表的更不是我一个人,如果你真想说,就这儿说如何?就算说得不对,我也不往心里去!” 老掌柜苦笑了一下,朝着众人拱拱手,歉意道:“各位掌柜,既然县令如此开明,在下再不直说,就成小人了。 实在不瞒各位,小的是应国公府上,半城之地的木材供应我不敢说我能吃得下,但我敢说在座的各位也吃不下。” “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好争抢的了,老朽来牵个头,咱们按照口子的大小来把这事儿担起来如何? 一来呢,不伤了和气,二来呢,时间也紧迫,我报个价,大家觉得可以就跟着一起做,如果觉得不行,咱们再商量如何?” 颜白把人召集起来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结果,看似你好他好我也好的一个结局,但所有人一起做,那就摸不到底价在哪儿。 卖什么价格最后还是他们自己说的算,他们为了利益可以很快地拟定出一个对自己有利的价格,但是这个价格对颜白来说肯定是不合适的。 不等众人发表意见,颜白就摇了摇头:“我是东家,我要考虑的是为了整个政道坊考虑,你的这个说法我不接受,你可以出去了!” 老掌柜急了,不由得直起腰来:“颜侯,还请留个薄面儿!” 颜白笑了笑,眼神也变得不善起来,站在颜白身后李元嘉不由的打了寒颤。 倒茶那会的颜白好像邻家和蔼的大兄,这会儿的颜白却好像要吃人一样,满身都是戾气,他有些害怕的看了一眼冷冰冰的颜白。 这时候只听颜白说道:“开始我也说了,大家想必也听到了,在商言商,不存在所谓的面子问题。 我的诚意很足,但是你们这么做岂不是当我是傻子?如果不是人手不足的问题,我就不能进南山去砍伐?” “这么说可明白?” 颜白抬起头:“直白说,我能给的就是运送和人工费用,不然能开出让你们给万年县提供木材三年的价码? 好让你一家独大?没有了对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们说的算?” 老掌柜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一下子苍老十多岁:“如此,县令开价就是了!” 颜白笑了笑,朝着一旁的衙役示意了一下:“来,恭喜这位掌柜获得三年独家经营,给这老掌柜倒茶,再换一个有靠背的长椅来!” 颜白喜怒让众人忐忑不安,衙门里面是这副光景,可在衙门外就是另一副光景了。 董其昌上一次去工部要图硬是站了一个时辰没有人搭理他,这一次一听说他是来换炉子的,连通报都没有直接就迎了进去。 不光如此,孔掌故还给董其昌端来了一杯凉茶,寒暄个不停。 董其昌若无其事地把茶水搁在一边,简单地寒暄了几句,挥挥手,一群不良人就走到了工部开始忙碌。 工部众人的脸上挂着莫名得意的笑,温文儒雅,但是笑意却别有意味,一个个的铜炉被搬到了工部大门侧边的空地上。 都是为生计而奔波。 也都是七品九品的官员。 按理来说谁也不该笑话谁,但人的心思就是那么奇怪,看着万年县县丞在挥汗如雨地搬着炉子,他们却觉得自己莫名比县衙的人高一等,不搭把手就算了,笑容还怪怪的。 董其昌也莫名地开心,甚至哼起了曲儿! 工部众人见董其昌哼着曲儿,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上县县丞,做起了杂役的活儿! 直到董其昌等人开始搬运剩余的煤球,笑声戛然而止,众人脸色也变得不明所以起来,掌故拉着董其昌的手,不明所以道: “董县丞,不是说给我们换炉子么,你们搬我们的煤球作甚?煤球就不换了吧,等冬日到来还能用不是?” “你们的煤球?你们的炉子?” 孔掌固觉得董其昌的话有些好笑,大声道:“啊,我们的,在我们工部,不是我们的难不成是别人?” 董其昌笑道:“这是我们的炉子,我们的煤球!” 第46章 董其昌 掌故收起了轻笑,盯着董其昌道:“董县丞何意?” 董其昌直起了腰,一股莫名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开,他笑道:“这是我们家县令送给诸位过冬用的,如今诸位已经免费用了三年。 我家县尉昨儿说了,从今日起工部的炉子和煤球万年县衙就不承担了,冬日,诸位想要暖和,就得麻烦一下,找人去东西两市采买了!” 董其昌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看热闹的工部官员耳朵里,众人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这消息让他们觉得不可置信。 直到现在,他们才突然想起来,哦,原来这些年用的炉子,烧的煤球都是人家县衙门免费送来的。 不是自己花钱买的就不知道珍惜,工部也是如此。 过去三年,从入冬开始,到入冬结束,炉子里的火就没有断过,没有了去支会一声,自然有人送上门来。 到现在每个屋舍的炉子都还开着烧水,水烧干一壶又一壶,可从未有人提过别这么浪费,烧个热水要不了这些炉子。 工部从未担心煤球以及炉子问题,是因工部前任的尚书是温大雅,温大雅那时虽然是暂管工部,其余诸事皆由工部侍郎决策。 但温大雅和县令颜白关系好,颜白知道投桃报李,不用温大雅说什么,颜白自然给安排得好好的,不光炉子用得最好的,连在工部办公的同僚都受了温大雅的恩泽。 他们去买煤球,县衙基本就没有要钱,直接就找人送上门来了,说是免费给那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升米恩斗米仇就是这个理。 白拿习惯了,就当成理所当然了,现在听说以后县衙不供应了,他们才知道他们认为原先不在意的东西有多么的可贵。 再想像以前随便烧,那是不可能的,工部虽大,但钱可不是随便用的,每月都有定份。 说实在的,那点钱,充其量也就买些笔墨纸砚,捎带地买点茶砖,他们不是工部主官,能有这已经算好的了。 如果真想暖和地办公,那就得自己去买炉子和煤球了,木炭就别想了,那玩意比煤球贵太多了! “何故如此啊,董县丞,你我认识不是一日两日,何故如此啊!” 董其昌笑了笑:“对了,曲江池那块地县令说了今年秋日要开出来种木棉,掌故最近几日还是得找人把上面的木头搬走。 我家县令是个急性子,那毕竟是县衙的地方,给你们用了这么久已经算是情谊到了,我家县令都被御史弹劾了。 他真要是一把火点了,可是一点怨不着我们衙门,明日就找人去搬一下啊!” 掌故大急,连忙道:“董县丞这……这不是逼死人么,我们去哪儿找地方啊!” 董其昌推开掌固汗津津的手,苦笑道:“这就为难我了,我是万年县县丞,你们找什么地方,我也管不到啊!” 孔掌故为难道:“董县丞,总得让我知道个由头不是?若是因为误会伤了和气岂不是让人寝食难安?” 董其昌看着孔掌故,虚伪道:“掌故想多了,这里哪有什么误会啊,县令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伤不了和气的!” 孔掌故看着万年县的人离开,咬咬牙,赶紧往工部深处跑去,他总觉得事情不对劲,可是却不知道这是哪里不对劲。 ------------------------------------- 李晦看着商人忧心忡忡地从衙门离开,反观颜白却是笑脸盈盈。 李晦觉得颜白此刻的模样就像那东市刚大赚一笔的老掌柜,那脸上的每个褶子都开满了花,李晦觉得自己今日是学到了,他觉得这堂课尤为深刻。 一坊之地的木头仅用一万贯就解决了,砖石瓦片不但没给钱,人三家联合在了一起还倒贴了颜白七万贯。 走时还偷偷地问颜白七万贯够不够,不够几家再凑一凑,最好弄来十万贯凑个整数,不然这点钱哪够用! 说来也可笑,他们所求无非是水泥,他们想成为颜家庄子水泥第一批商户而已。 人家还说了,他们的第一笔大生意一定就是佛寺和道观,因为早在去年的九月份,道观和佛寺都联系过他们,希望通过他们从颜家庄子购买一些水泥。 “为什么通过他们购买水泥?” 颜白看了一眼李晦,幽幽道:“或许是清静之人,不方便谈商贾之事吧!” “商贾果然是知道信息最快的一批人!” 李晦看了一眼颜白道:“感觉你有些不开心?” 颜白摇摇头,回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两日之事让我有些想法,想听吗?想听我就说给你听!” 李晦点了点头:“别作诗就行,你一作诗我都觉得难受,按理说我读的书也不少,也自己写了不少。 原本以为会有几首佳句,可听了你的诗词之后,我再回去看我写的,你知道吗,我都是咬着牙看的,看得我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看得五味杂陈啊!” 见颜白在那儿笑,李晦咬咬牙:“说吧,我准备好了,洗耳恭听!” 颜白叹了口气说道:“我在想,如果我不是县令,我仅是一个一心求取功名的读书人,面对今日之事,我读得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心中有那千万言,可却管不了这人间事,所以,心生怜悯是我,袖手旁观也是我,跟着他们一起难受的也是我,无能为力还是我! 颜白看着李晦道:“你说我读这些书有用吗?” “额……” 李晦有些不知所以,这些想法他从来没有过,也从未站在这个角度思考着这个问题,想了半天,他才叹气说道:“我终于知道你们颜家为什么都不喜欢做官了,你都有如此的胸襟,你的那几位兄长更是了不得。 所以呢,你宁愿冒着大不违也要跟商家坐在一起谈生意,换做我,我做不到,你还是总结一下吧,说点好听的,朗朗上口的,这次我心甘情愿为你马前卒,我好好去宣扬一下,不然这几日长安又有风言风语了!” 第47章 执念 见颜白脸带笑意,似不以为忤。 李晦知道颜白不在乎这些东西,他直接说道:“总得替裴守约考虑一下吧,他是你的弟子,算你半个子。 他以后也是走做官一途的,他跟你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不成你真的让他做个读书人?或是从受人欺负的小官吏做起来,然后因为你的放荡,让他背负不好的名声?” 李晦拍了拍颜白的肩膀:“已经不是一个人啦,你我任性的时日越来越少咯!” 李晦的话一下子打到颜白的七寸,他的话没错,就算自己不要名声,却不能不为子孙考虑。 虽然自己还没有孩子,但却不能辜负了裴行俭,人家现在正在埋头苦学,希望以才学入仕,如果因为自己的原因让这孩子一生坎坷,自己就真的是罪人了。 可自己是做错了吗? 当然是没错的! 颜白抬起头,李晦的话没错,换个角度想,如果这一次自己恐惧流言退了一步,那将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有无数步。 若等到自己须发皆白的那一边,自己和那些饱读圣贤书,只会感悟伤怀的人有什么区别呢? 于是摇头笑道:“这件事儿我没错,对他们而言就是一个谈资而已,可结果他们改变不了,浮生若梦,我做的事情无愧于心。 慧炬,即使前路坎坷我也甘之如饴,所以,君子当如珩,羽衣昱耀,他们说我,我也说他们,都是一张嘴,我不怕。” 李晦看着颜白,轻声道:“这算赤子之心么?” “不!” 颜白摇摇头:“赤子之心最干净的心,我的心已经脏了,算不得赤子,非要一个说法,对我来说姑且算是我的执念在作祟吧!” 李晦愣了片刻,似乎在思考他的执念是什么,想了半天,他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完蛋了,我的执念竟然是钓鱼?” 看着变得无精打采的李晦,颜白安慰道: “文有文宗,武有绝世猛将,诸子百家也有过百家争鸣,你的执念是钓鱼,为什么就不能成为一个钓鱼的宗师呢? 那么大的一个湖,往里面放个几万斤的鱼,每年举办一两次钓鱼大赛,只要次次头名,你李慧炬之名说不定也是后世钓鱼人眼里的大宗师,大能。 说不定后人把你奉之为-鱼子……” “停停!”李晦斜着眼看着颜白:“鱼子?我怎么感觉你话里有话呢?” “那就钓子!” 李晦看着颜白认真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知音,钓鱼不是阿耶口中的玩物丧志,他有些期待道: “钓鱼大赛怎么搞?” 颜白笑道:“附耳过来!”颜白叽里咕噜的说着,他把自己知道的“黑坑”玩法一股脑的全部教给了李晦。 李晦眼睛越亮,听完之后,他朝着颜白拱拱手:“先生大才,时不我待,我现在就去写下来,看看能不能行,我就先走了!” 李晦急匆匆地走了,快到东市门口,李晦突然停住脚步,皱着眉头喃喃道:“小白不喜欢钓鱼,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的钓法?” 太极宫的一处偏殿,李二正在和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戴胄一起商量年中大朝会户部对应的事宜,本来这事儿该是杜如晦来做的。 可如今的杜如晦身体已经不行了,听宫里太医署的医师说,今年一入寒冬,就是要进鬼门关,直白说杜如晦已经病入膏肓了,等今年一入冬季,怕是就扛不住了。 因为此,戴胄才由大理寺少卿升为了户部尚书。 李二看完了高士廉从益州送来的奏章,抬起头看着戴胄道: “玄胤,这两日墨色没有去找过你?一坊之地就给了六万贯,我都能想到那小子暴跳如雷的样子,昨日魏玄成连上了三道奏章,说我苛待臣子了! “唉!”李二叹了口气:“朕也是有苦说不出啊!” 戴胄露出苦笑:“陛下不瞒您说,臣这几日也是心生不安,事发当日,臣还没上任,户部无主官。 六万贯已经是户部侍郎最大的权限,臣昨日已经去找了颜侯,可那时衙门正在商议事宜,见不着颜侯本人。 只能退而求次地告诉师古,就指望他能从中说项,把事情始末说清楚,大朝会要来了,这事儿本身就是户部做得不对,我又不善言辞。 他那张嘴能连战玄成,孔师,顺德不落下风,如今把柄又在他手里捏着,我这今后的日子怕是难咯!” 李二有些莞尔,挑出一个折子晃了晃,轻笑道: “你还好些!段纶这次把这小子惹毛了,如今工部上上下下的所有炉子全部被搬走了,就连煤球都没有留下半块儿。 那会儿已经给我上书了,希望今年能多给工部一些炭火钱。” 李二摊了摊手:“朕能如何?颜白和大雅是师兄弟情谊,颜白当初给工部供应炉子也是看在这份情谊上。 所以众人才落了好处,如今人家万年县不供应了,我还能下旨让颜白继续供应不成?” 戴胄觉得自己心里舒服多了,炭火钱每个部门每年份额是定额的,没了就是没了。 这个冬日,工部没了炉子,想必写字的手都在打哆嗦吧,自己被骂几句就忍着吧,手底下几百人呢,自己这个主官吃点苦怎么了? 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过来的,难不成以前不冷? 第48章 开工 当清晨的钟声缓缓响起,新的一天又准时来到。 清脆的钟声才落罢,政道坊十五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壮男全部在县衙门口集合,一天三个钱,为了保证把一碗水端平,家里不符合条件的也要出一个人。 这个钱是衙门出,衙门为了把这件事儿做好,从自己府库出的钱。 县令颜侯说了,每家都要出一个人,哪怕家里只有一个月子娃,月子娃也要抱出来,不用干活,咯咯笑几声就有工钱拿。 有老人的就更好了,家有一老就有一宝,县令说了,老人见识得多,没事叮嘱那些干活毛躁的小伙子。 再顺便烧点热水,也权当干活了,一样有钱拿,短短的几句话就让颜白搏了一个尊老爱幼的良善的美名。 所以,今早在衙门口能看到上有走路都颤颤巍巍还死倔死倔不让扶的老翁,下有含着指头滴答流口水的小娃娃。 他们身后看热闹的人就更多了,乌泱泱的一大群。 今日政道坊盖宅子的大事情。 今天的任务就是清理大火后留下的砖石瓦砾,和没到脚脖子上的火灰,今天是必须清理完毕这些垃圾的。 颜白找李淳风看日子了,明日是动土的最好日子,无忌,纳财。 李淳风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太史局的将仕郎,一个朝廷命官,会给地方去看风水,虽然李淳风他一万个不愿意,但最后还是没能坚持底线。 因为颜白说了,在政道坊给他建立一个道观,且仅收他五百贯的便宜价。 他觉得这个价格很便宜,算是极低廉的价格了,当下的回话就是哪一天,哪个时辰破土动工最好,工作效率极快。 万年县和长安县有驴车的人全部都揽到了活儿,一部分人来回往返最近的灞河运沙子,另一部分的人要去仙游拉水泥。 虽然长安周边的水泥窑口也在建造中,但等装填,开窑,出水泥怕是需要等几日。 工期要紧,索性就先从仙游拉。 颜白简直爱死了“淳朴”的大唐人,这么多人干活,包括昨日商家的商议,不需要合同,也不需要什么见证,只需要一个口头约定这事儿就成。 他们会按照口头约定的那样完成雇主的要求。 对于约定和做人的诚信,他们虔诚到骨子里面,甚至可以付出生命。 那些百年老字号对诚信的坚持更是恐怖,为了完成约定,哪怕亏到全家都沦落到乞讨的地步也不皱一下眉头。 只要名声没坏,口碑没坏,他就能借到钱,然后随时可以东山再起。 他们之所以这么严厉地要求自己,其实有很大的原因是他们所处的社会地位有关。 本来地位就低下,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如果他们不注重自身的诚信口碑和契约精神,那他们就真的没活路。 朱丁赶夜路走到了长安,城门一开他就来了,手里还牵着大儿子朱第一。 在颜白心中朱丁其实就是一个烧水泥的大匠了,可朱丁死活不认为自己是大匠,他坚称自己是农户,正儿八经的农户。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伽罗和初一,庄子没啥事儿了,他俩就跟着一起来,曲池坊这边的老房子不能没人看着,祠堂还必须要有人看。 指望着颜白和家里的几位大郎住,他们又不爱打扫屋子,老房子迟早要塌。 颜白的几位嫂嫂已经不打算回长安了,长安虽说也有地,要注意时间不说还要走好远的路,她们觉得还是现在舒服。 没有宵禁,做事儿也自由些,再加上颜白弄了那么多种子,又给她们在府里面单独开了一块儿菜园。 每日种菜收菜就是她们最大的乐趣,几位嫂嫂爱得很,天天摆弄着菜园,没事人的时候就在庄子里面教人种菜。 看着向她们求教的人种的菜比她们自己种的都好,她们可满足了。 眼见人到齐,颜白直接开始叮嘱事宜,说得不多,主要就是安全的事情。 颜白用最严厉的语言,最凶狠的表情再三叮嘱安全第一这大问题,看着众人小鸡啄米一样点头乖巧的模样,颜白很满意。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大牛,他按照军阵上队伍分配来分配所有人,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管事一人。 大家对此早已经习惯,分到最后大牛只需要对管事分配任务就行,结果如何他向县令汇报就行。 长安历来就是军城,每一坊就相当于一个军营,皇宫就是军营的帅帐。 李孝常从利州拉来了数万人马,见长安城内约定的狼烟没有燃起直接就投降了,为什么这么干脆。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没有里应外合,他这几万人马根本就进不去长安城。 况且,如今天下才安稳没有几年,大部分的人都上过战场,没有去过的,也在耳濡目染下学了些。 在大牛的一声令下片刻工夫就分配完毕,拿好家伙事儿众人就朝着政道坊开动。 数里长的马车牛车驴车队伍也开始朝着城外驶去。 长安人爱看热闹,各坊的人端着吃食,蹲在坊门边伸着脑袋看着浩大的阵势,无聊的闲汉三两口扒干净碗里的饭食。 端着碗伸着舌头转了一圈,见碗底光亮如新,微微泛着油光,倒进半碗开水搅了搅,咕咚咕咚灌到肚子里,把碗一搁,背着手就朝着政道坊看热闹去。 他们可是听说了,县令这次盖房子不用黄泥和麦秆来做墙,而是用什么水泥加烧砖,这名字一听就是一个新鲜物事,水和泥能做墙? 当官的会有这么多钱来给大家盖房子? 不行得去看看。 颜白看着睡眼朦胧哈欠连天的李元嘉,好奇道:“宫门没开,你昨晚睡哪儿了?看你这哈欠连天的样子昨晚是失眠了吧?” 李元嘉昨晚的确失眠了,他睡不惯旅邸那榻,总觉得浑身不舒服。 最后要不是实在困得撑不住了,他觉得这一夜他都可能睡不着,到最后他都不知道怎么睡着的,而且他也从未醒来这么早过。 “住…住在旅邸…” 李元嘉支支吾吾地回答着颜白问话,脸色有些红。 昨晚在旅邸,店家掌柜听说自己是颜侯的亲眷,不但不收钱,反而把好吃好喝的都备着了,大清早就熬了一锅刚好的米粥,米粥都开了花,加了霜糖,他一口气喝了三大碗。 颜白又看了看远远站在李元嘉身后的护卫尉霖,好奇道:“你就他一个护卫?” “嗯!”李元嘉点了点头:“就他一个人,傻傻的,但是忠心得很,是一个愿意拿命保护我的好人。” 尉霖听到徐王这么地夸他,不由得挺起了胸膛,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憨憨的笑容。 “早些回去吧,我这里也要忙了,你的身份高贵,我这里也抽不出人手护着你!” 李元嘉的笑一下子僵在脸上,他以为他能在颜白身边待着,不说让颜白收自己为弟子,跟着他见见世面,看看如何治理民生也是一种学习。 他以为颜白会在乎一下他徐王的身份,可到今日他才明白他以为的仅仅是他以为的。 现实却又是另一回儿事儿。 李元嘉脸上的失望和落寞让颜白有些心疼,想到他还是一个孩子,突然又觉得刚才他说的话有些重,于是换了个口气说道: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要出了事儿,我百分之一百也会出事!” 李元嘉听懂了颜白的担忧,低着头,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那样,一步一步的离开,慢慢地消失在路口。 第49章 再见二囡 坊城的建设理应是由工部来负责督办和建造的,但颜白早就把工部派来的几个管事还有匠人都赶走了。 如今回过味来的颜白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工部为什么不给图纸了。 工程建设历来就是一个大口子,土木之缮葺,工匠之程式等,这里的门门道道实在太多了,稍微一个小小的口子就能有无数的钱财不明所以。 只要建好就行了,只要在竣工那日不倒塌,他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哪怕时后出了事儿,随便找个口子一推,跟自己就没有关系了。 更别提建造的成本了,报价和实际的卖价简直是天壤之别。 颜白把工部的人赶走了,人家以为这里面的这笔钱你万年县要私吞了,自然,作为回敬,人家肯定不会给你好脸色看了。 当然,这些都是颜白的恶意揣测,说不定不是自己想的这样。 在准备开工这日,工部还是来人了,来的还是从六品上的工部郎中和员外郎。 他们远远地站在围观的人群那边,并没有往前凑,离得近了见到了颜白就得行礼,还是远远地站在远处好,不用行礼。 礼节性的寒暄都免了。 他们其实是来看没有工部的人县衙是如何盖房子的,是如何解决坊内用水和排水问题的,这个问题比盖房子难多了。 走势不对,用水如何污水处理不当,政道坊就算盖好了也不能住人,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不是用嘴说说而已。 这些问题颜白不懂,李元嘉也只会画政道坊内部的样图,地下的排水渠他不懂,也画不出来。 可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三个臭皮匠抵一个诸葛亮。 别看如今大唐识字率低下,但不代表不认字的人什么都不会,仅用了半天,工部自认为颜白搞不懂的问题,被政道坊的几个老爷子给分析得七七八八。 不但全部弄明白了,人家还指出先前哪个地方不对,污水容易堆积,天热容易有臭味,容易有蚊虫聚集。 看着县令带着一众人恍然大悟,几个老爷子抚着白须哈哈大笑,县令的求问让几个老爷子得意不已。 看着工部的人含蓄地说这一群人都是…… 鸹貔。 李元嘉也来了,这次没有穿那种顶级的绸制衣衫,换了一身学子服,冠都没有戴,学着颜白发饰的样子,挽了一个丸子头,斜斜地插了一个玉簪。 为了更像学子,又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一把破旧短剑,挂在了腰间。 瞅着不断偷瞄自己脸色的李元嘉,颜白有些无言以对。 见颜白长叹一声,李元嘉长吐了一口气,笑了笑,然后自觉的站到颜白身后,像一个专门服侍人的小厮一样。 他这么一站把伽罗搞出了一头雾水,伽罗想破脑袋也没有弄明白这白净的孩子到底是谁家的小郎。 政道坊的火灰昨日已经清理干净,去处都是农田。 如此好的农家肥百姓们都抢着要,为了防止上次清理沟渠的污泥,两个村子差点发生械斗的事情再次发生,这次是特意安排了不良人秦月颖带着几个兄弟照看。 想要的自己来挑,想一个庄子独占就别想了。 好在大家都知道火灰往地里搁多了不好,这一次倒是没有人争抢,没有燃尽的木头根本就不用出长安。 政道坊百姓自己就处理了,劈好,堆在那儿,做饭就能用。 吉时到,政道坊正式开工,在老坊长肖五爷挖下第一铲子土时,政道坊重建工作正式开始,大牛骑着驴子开始巡逻。 仪式感很足,生活需要仪式感,尤其是遭受了灾难的政道坊的百姓。 颜白站在远处看着大伙开始筛沙和水泥,看着大伙开始挖地基,看着众人在匠人的吩咐下热火朝天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看着他们咧嘴大笑道的样子,颜白也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更好的活着。 武士彟看着颜白的笑,咬了咬牙放下了马车的车帘子,他坐在那儿轻声道: “亏点就亏点吧,钱多了不是福,够用就行。” 车夫听到自家大郎的喟叹,轻声道:“这一次不像上一次修水渠,这一次咱们家让了大利,没有一点的便宜可赚。 在小的看来咱们家是亏大了,上好的木材做房梁,应该让百姓知道咱们家的好!” 武士彟笑了笑:“颜侯不是说了么,在商言商,如果因为此事扯到咱们家就不是好事儿了,算了,算了!” 车夫没接话,大郎都说算了,那此事就不提了。 这时候只听武士彟又说道:“回去之后给府里的都通知一下,都紧一下皮,最近就不要嚼舌根子了。 弹劾颜白行商贾之事的事情咱们家不掺和了,这次依旧紧闭府邸大门,长安事儿就算了,官做到这儿,已经很满足了!” “知道了,大郎!” “走吧,回府!” 马车未动,闭目养神的武士彟睁开了眼:“阿虎,走了,回府!” 车夫阿虎突然掀开车帘子,有些紧张道:“大郎,二娘子不见了!刚才我还看到她就在我身边,说个话的工夫,我一转头人不见了,我……” “不急!” 武士彟有些烦躁地下了马车,举目望了一圈,四周全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没有看到二囡,武士彟紧锁眉头: “她应该偷偷地溜下去了,马车呆这儿别动,免得她要回来的时候找不到,我去看看,你在这儿候着!” 武家二姑娘在很早的时候就看到了颜白,她喜欢这个身上有着跟家里人身上不一样味道的大兄,她说不出什么味道。 但是她觉得待在他身边就很舒服,趁着阿耶和虎伯在聊天的时候她就悄悄地从马车前的辕子上滑了下去。 她身子小,轻易地就穿过了拥挤的人群,一露头,看见颜白还在那儿站着,她开心地挥舞着手臂: “颜师,颜师,你还记得我么?” 颜白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看到武家的二娘子,见她扑了过来,赶紧蹲下身子张开双臂,武家二娘子跟那小七儿一样,砰的一下就撞到了颜白怀里。 颜白无奈地把她抱了起来,看着她头发散乱的样子,颜白看了一圈也没有看到跟在她身边的护卫。 皱着眉头不解道:“你家大人呢?” 二囡搂着颜白深吸了一口,满意的笑了笑,闻言回道:“我偷偷的跑过来的,他们就在那边。”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颜白看到了武士彟,看着武士彟怒气冲冲的样子,颜白觉得这二囡回家要挨打了。 颜白朝着武士彟笑了笑,就赶紧朝着武士彟走了过去。 李元嘉也看到了武士彟,他那时候在宫里,每年年底的时候能经常看到应国公和阿耶喝酒,这些年倒是少见。 就在不久前阿耶还在念着他,一直问阿娘,为什么武士彟回来了也不去看看他,可阿娘跟自己说。 以后这些臣子能避开就避开,实在避不开就少说话。 想到娘的话,他很快的就低下了脑袋,站在原地没动,这一次,他并没有随着颜白一起跟着上去。 武士彟从颜白手里接过武家二娘子,伸手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拍了拍,动作很大,落下去却是轻轻的。 看着咯咯直笑的二囡,颜白觉得这还不如不打呢,没把人打哭,还把人打笑了,当父亲的果然都是最爱女儿的。 武士彟朝着颜白拱拱手就离开,两人没说一句话。 武士彟觉得颜白一定会明白,既然自己不参与弹劾颜白的事儿,那也不能让人觉得自己跟颜白是一伙的。 颜白在朝堂上的“威猛”他是听说过的。 他不怕御史台,可自己怕啊,自己是地方治理官员,御史想弹劾自己就不用找理由,自己是“旧臣”,一个不臣之心就能把自己死死地压住。 御史能闻风奏事儿,表明清白唯一的途径就是交出手里的权力。 颜白看着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的武士彟离开,摸着下巴笑了笑:“走,回衙门,我要去打草稿!” 武家二娘子坐在武士彟身边,看着阿耶不开心,搂着他的胳膊不停地撒娇: “阿耶,能不能把颜侯请来当我们的先生啊,您都说他博学,他一定能把我们教好!” 揪着胡须的武士彟闻言不由得一颤,本已经不悦,但还是耐住了性子:“他是咱们大唐的侯,朝廷命官,请不了的。” “您还是国公呢,比他大!” 武士彟深吸一口气:“二囡,不是这个比法,好了,我要休息一下,你安静一会儿!” 看着阿耶闭目不言,二囡掀开车帘子,看了看,学着阿耶的样子: “唉~~” 第50章 月中朝会 学子喜欢挎剑而行并不是单纯地觉得这是一种时兴,也并非因为颜白。 从魏晋以来动荡了数百年,直到现在才终于过上了几天安生的日子,在那几百年中读书人如果不会点武艺,求学时候容易出事。 侠义之风就此传开,到了大唐“尚武”的风气更甚,再加上圣人也曾佩剑求学,所以,如今学子佩剑真的太常见了。 当颜白骑着马腰挎长剑准备去上朝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个早起在晨雾中练剑的学子,他们都是来参加七月恩科大考的学子。 大清早地练剑,还这么显眼地站在朱雀大街尽头的太常寺的边上。 颜白觉得他们要么是在效仿东晋时候的祖逖和刘琨,闻鸡起舞。 要么就是冲着这上朝的文武官员来的,他们想求个名气,想被某个达官贵人看中,从而推举入仕,步入庙堂。 此时宫门还没开,来的官员很多,他们已经吸引了很多贵人在颔首称赞,看着这群学子面色微微泛红的样子。 可以想到他们此刻的内心是多么地激动,不过,当颜白也骑着马前来凑热闹的时候。 他们内心的激动之情,一下子就凉了半截。 如今颜白已经变白了,又恢复了以前唇红齿白的英俊模样,再加上在草原一年的战场征伐,整个人从里到外的都透着一股英气。 唐人爱美,更爱俊俏少年郎,颜白如今的模样就是他们心目中最喜欢的那个模样,英武中带着文气,刚柔并济。 看着颜白骑着马走来,这些官员就不看了这些学子舞剑了,远远的就朝着颜白拱手行礼。 虽说颜白如今还是七品,但架不住人家是京县的县令。 当初陛下觉得颜侯年纪尚轻,再加上颜家老爷子不放心颜白少居高位,并没有给他京县该有的五品官职,而是以七品的官职管理万年县。 如今虽然依旧是七品,可在朝中,大家早都把颜白当作五品官员来看待了。 现如今颜白更是马上封侯,谁这么没眼色觉得他就是一个七品官?就算是七品,不满二十的七品那也是值得交往的。 长安城内的七品的确比狗多,但是五品就很稀少了,有着五品的实权,却依旧是七品官的就更少了。 更何况,人家清贵的家世也摆在那儿,家里老爷子还是一个活着的文宗,跟颜侯混个脸熟,日后求人办事也好开口不是。 颜白没有倨傲到坐在马上跟人说话的地步,见众人拱手寒暄,颜白赶紧下马,连称抱歉,态度好得就像是一个年轻的后生。 美丑需要对比。 有如玉般的颜白在此,对比之下舞剑的学子就没有那么多人去看了,可他们并没有泄气,他们可是听说了,越是大官起来得就越晚。 他们对自己还是抱着很大的信心的,希望贵人搭话,然后自己就直抒胸臆,拿出苦思的治世之才,借此扬名长安。 可随着围观官员的散去,来看他们舞剑的人越来越少了,心自然也凉了半截。 颜白随着众官员打着哈哈,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就在颜白想着如何脱身不再说废话的时候,一双大手突然按上了颜白的肩头,就在颜白以为定是程怀默或是尉迟宝琳的时候。 肩上的这双大手猛地往下一压,力气大得吓人。 颜白就势猛地往下蹲身,看也没有看,随手就是一个肘击。 没有想到这个人是有备而来,就在颜白出手的这一刻,他的另一只手轻轻一拍,颜白的肘击并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被人轻松躲开。 颜白扭身挥手出拳,肩膀上的大手拿走了,颜白的一拳也被身后这人顺势挑开,到这时颜白才看到是谁“偷袭”自己的是谁。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任城王李道宗,当初打突厥的时候他任大同道行军大总管,颉利可汗就是他送回来的。 就因为此,错过了和他交谈的机会,颜白就远远地见过他一面,连话都没有说一句,就记住了长什么样。 李道宗的名声其实很好,不是荒淫无道的王,专门针对人家薛仁贵,他人其实很好的,不是后世传的那样。 连很少夸人的大兄都说他是一个好学之人。 他和李二是实打实的亲戚关系,属于堂兄弟,李二和李道宗的曾祖都是李虎,只不过李二的祖父是李虎的三儿子,李道宗的祖父是李虎的四儿子。 所以李道宗和李二眉眼间是有那么一点点像的。 在突厥没有灭亡之前,他一直镇守在北面,抵御突厥,所以那时候颜白在朝堂上根本就没有看到过他。 见李道宗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颜白赶紧行礼道:“小子颜白,见过任城王!” 李道宗上下打量了一番颜白,笑了笑:“早就听懋功提过你,说你是难得的文武全才,今日得见果然不错。 就是身子瘦了些,要是再壮实点就好,这样才有武将威武的样子,瘦瘦的看着不怎么有气势。” 颜白笑了笑:“小子吃得倒是不少,就是不长肉。” 李道宗笑了笑:“刚试了下,身手还不错,不过还得多练练,等我们哪天老了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别到时候拎不起马槊!” 说罢李道宗就走了,来的突然去的也快,不过就这短短的说了几句话就让一众人羡慕得要死。 在他们看来,任城王亲自过来跟颜白说话已经算得上难得,更别提话语里面关怀之意了,已经是难得的看好之意了。 此时宫门已经打开,颜白终于可以告别这群爱说话的同僚了,作为侯爷,颜白不用排队等候搜身排查直接就可以进去。 他们就没有这个便利了,需要老老实实地排队,等宫卫搜身完毕之后才可以进去。 月中朝会不是大朝会,上朝的人就不是那么的多,颜白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把坐垫挪了挪,后背刚好能靠在大殿内的柱子上。 才坐下没有多久,颜白就看到了被封为右卫大将军的颉利,相比在草原的那次见面,如今的颉利瘦了很多。 紧随其后的就是执失思力、康苏密等一众突厥将领。 先进入朝堂的众多低阶官员虽然不喜,但也不愿失去礼节,站起身,随意地拱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这一点倒是很统一,大家都不怎么喜欢这一群人。 康苏密看着四平八稳坐在那儿朝着自己微笑的颜白,淡然的心一下子就失去了平静,一下子就想起了在定襄城颜白让自己做的事儿,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看着颜白,他心中是恨意满满,因为颜白,他现在连草原都不敢回,本想怒骂几句,杀人的主意是颜白出的,现在他却成了刽子手。 可他这一个月在礼部的教导下已经学会了不少的大唐礼节,知道颜白惹不起,扭过头,不愿看见颜白那张让他讨厌的脸。 最后颜白看到了和李晦一起走来的杨政道,颜白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小子心眼很多,在长安的这一月已经给李恪写了十封信,虽然信里没说什么,杨政道以表兄自居。 说的无外乎都是一些家常,相聚,自家人这一套。 他觉得很正常的问候,却把李恪和杨妃吓得要死。 颜白断定萧皇后一定不知道他的所为。 唉,都作为遗腹子了怎么还不消停一下。 颜白觉得今日散朝之后自己很有必要查一查杨政道身边都有什么人,他能活命不是因为他很重要,而是一场政治博弈。 李二是为了向天下人彰显自己的宅心仁厚才让他活着的。 唉,这孩子怎么就不懂呢? 第51章 走御史的路 朝会的内容依旧没有多大的变化。 李二像一个神,汇报工作的官员像滔滔不绝传播教义的神仆,而像颜白这样只用听不用汇报的官员就像祈求神佛保佑的信徒。 唯一的点亮色就是可以听政的李承乾。 他跪在那儿,像一个彬彬有礼的小道童。 长孙无忌很能说,不过看着魏公的模样颜白觉得魏公并不认同长孙无忌所说的天下“海晏清河”。 看他时不时轻笑的样子,颜白觉得魏公又在组合语言,找他漏洞,准备弹劾。 其实,在贞观元年的时候魏征就弹劾过长孙无忌一次,那时候长孙无忌刚成为尚书右仆射,成功拜相。 本该是春风得意的日子,却因为魏征的一句外戚,给长孙无忌浇了一盆凉水,长孙无忌请辞相位,最后改任命为开府仪同三司。 如今, 长孙冲也走入了朝堂,任职侍御史,坐在从六品的官员里面,那里面花白胡子一大片,在从六品和正七品之间。 他那深绿色的官服格外地耀眼而又醒目。 颜白看了看自己的一身绯袍,又看了看四周一片浅绿,颜白觉得自己有勋位在身就是好,如果自己再不要脸点,自己还可以穿策勋十转上护军的明光铠。 那玩意在巨大的牛眼灯下贼亮,用来装却是劲头十足。 那派头就更好了。 颜白看着李崇义频频看着自己这边,然后竖起中指指向前排的御史,知道他在向自己“示警”,提醒自己注意弹劾。 不过这个中指险些让颜白笑出了声,虽忍住了笑声,可是噗呲出来的那股气却还会带出些许的声音。 还是引起了监察官员的注意。 他们这群人出自殿院,主要就是负责朝堂上官员官仪,监督朝会,防止有人不注意听,有人睡觉,有人说悄悄话。 他们会把这些记录下来,统归御史台保管,最后呈现吏部。 官员的年底评优会把这一项加上,最气人的是吏部还挺在乎这个,颜善说,吏部的意思是,连朝会不好好听,就侧面地说明当官也不咋样。 上官发言都不在乎,咋能管得好治下?年评给个下等已经是格外的给脸了。 殿院官员低下了头,拿起笔在记录上写道:五月中,朝会,宜寿侯,朝堂之上出虚恭! 颜白是看不到他写的,要是看到了他写的估计得当场跳出来跟他理论。 明明是忍不住发出笑声,到了他这儿倒好,记录成出虚恭,成了自己在朝堂上放屁,谁放屁用嘴巴放屁啊,这不是胡写么? 李崇义看着颜白被记了一笔,得意地晃着身子。 小莲虽然已经在河间郡王的府邸,但崇义现在却还是流连平康坊。 李慧炬说,他不是爱惨了小莲,而是爱惨了平康坊,如今听说跟一个叫做如梦的头牌打得火热,也常常是夜不归宿。 好在他就是单纯喜欢喝酒,到没有再做出荒唐事来。 虽然这家伙流连平康坊的习惯很不好,但他却总能先人一步打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这次御史又要弹劾颜白,都是他从平康坊打听来的。 颜白冲着李崇义猛地做了一个吊死鬼模样的鬼脸。 “哈…咳咳咳……咳咳……” 李崇义猝不及防,险些笑出了声,捂着嘴巴,冲着左右不好意思地拱拱手,轻声道:“偶感风寒,偶感风寒,咳咳咳……” 监察官员叹了口气,低头,提笔,写的时间很长,这一次不知道写了什么。 六部官员汇报完毕,接下来就没什么大事儿了,颜白紧了紧心神,他知道,建造政道坊之事的弹劾肯定会来。 果然,在不久之后的执礼太监的一声高呼,一御史走到殿中,声音洪亮道: “启奏陛下,臣,弹劾万年县县令颜白贪赃枉法,利用政道坊建设一事中饱私囊,罔顾朝廷法度!” 李承乾抬起头,却见颜白已经自觉地走到殿中,见自己在看他,他竟然还朝着自己挑了挑眉,这人是真不怕啊! 李承乾有点想笑,为了不让近在眼前的舅舅长孙无忌看到,李承乾只得低下头,假装认真地看着自己刚才记录的心得。 “讲来!” 李二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哀乐。 “依工部和户部的计算,政道坊的建设需钱财十五万贯左右,需征招劳役三千人左右,加上物料的消耗,政道坊完完全全地恢复如初则需要三十六万贯之多! 御史看了一眼颜白:“可臣听说,颜白只用六万贯就敢行事,如今已经召集了民夫,承诺每日工钱。 又与长安商家密谋半日,臣听说他们从县衙出来之时形容枯槁,心若死灰。 如今奔波于长安各处,惶惶不可终日也,如临抄家灭族之祸,如此行事,倒行逆施,陷百姓于水火,畏官员如猛虎。 请问颜县令,这中间五倍的差额,这里面的钱财去了哪里?商贾的钱财去了哪里?我朝陛下好不容易维护起来的民心又去了哪里?剩余的三十万贯去了哪里?” 御史连珠炮似地发问,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李晦无奈的叹了口气,心道,这样的人怎么当的御史,朝廷给了六万贯,不是给三十六万贯,还大言不惭地根据户部和工部的计算。 这还用计算么,真要有这么多钱,还用得着你来弹劾颜白? 颜白闻言直接道:“我觉得你在胡说八道,你叫什么,什么时候当的御史,谁跟你一起计算的?这三十六万贯你确定是计算出来的?” “在下刘瑾瑜,贞观三年入御史台,如今监管长安,察不平之事。” 颜白点了点头,朝着户部尚书高士廉拱手问道:“高尚书,请问户部拨给万年县是六万贯还是三十六万贯?” 高士廉沉声道:“户部只给了六万贯!不是刘御史你说的三十六万贯!” 颜白看着刘御史道:“你错了你知道么?快,向我道歉!” 不等刘御史说话,颜白继续道:“知道为什么我讨厌你们这群御史么,让你闻风奏事儿,不是让你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颜白倨傲地抬起头:“我觉得你的生活作风有问题,你读书读得太少了,所以你知道的也少,我觉得你应该站在更高的角度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比如去百姓中走一走,比如多去散散心,总的来说你应该多看书,好了,你的问题我回答完毕,有请下一位继续!” 刘御史不服,继续道:“商贾进衙门又是为何?惶惶不可终日又是为何?” 颜白摊摊手,略显不耐烦:“我不是商贾,你别问我啊,你要知道他们为何你去问他们,好了,我确定你弹劾的不对。 我怀疑你当御史是走关系进来的,我更怀疑你联络工部还有户部故意来陷害我,记住,我准备查你了,陛下啊……” 颜白突然一声高呼,群臣吓了一大跳,只听颜白高呼道:“臣弹劾御史台魏公识人不明,用人不淑,再弹劾御史刘瑾瑜陷害忠良,狼子野心。 臣颜白叩首,陛下啊,蚀虫之柱,巍巍在即,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壁之间,禽兽食禄,吏治整顿,势在必行。” (这句是诸葛骂王朗,京剧唱段,很好听,贼有意思了,可以听一下。) 颜白高呼完毕,突然凶横地盯着刘御史,杀机腾腾道:“恳请陛下恩准,允许我手刃此寮,还我朝堂一片净土。” 有句话不是说的好么,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反正朝堂之上都能弹劾,自己又没有上官,唯一的对接人还是李二,利益连带小,就不用考虑这个面子,那个面子,也就不用瞻前顾后了。 刘瑾瑜见颜白手握仪剑,脸色顿时发白,他根本就没有料到自己弹劾别人,到最后自己竟然被弹劾。 魏征的脸都绿了,贞观元年的时候自己谏议大夫管御史台没错。 可在贞观三年十一月就升为了秘书监,自己就不管御史了,怎么成了识人不明,用人不淑,还成了禽兽食禄之人,成了朽木? 本想弹劾颜白的众人一下子不敢说话了,颜白都敢把没说一句话的魏公拉下场,魏征他都不害怕了,自己这去弹劾那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李晦觉得自己又学到了。 李承乾把颜白刚说的那一句记了下来,他觉得,等他成为天子,站在高位,怒喝这一句应该是极有气势的。 李二的嘴角绷着笑,沉声道:“大事则豸冠、朱衣、纁裳、白纱中单以弹之,小事常服而已,诸位臣公可还有事儿?” 众臣不说话。 颜白觉得李二就是在和稀泥,但一看刘御史的穿着,颜白明白这人又是不知道哪位找出来专门警告自己的。 因为,御史弹劾的如果是一件小事,御史官宦穿“常服”就可以了,但弹劾的要是大事,就会换上专门的服装,以示庄严。 如果见御史在朝堂上穿的是豸冠、朱衣、纁裳、白纱,那就说明出了大事儿,不死不休的那种。 颜白为自己鸣不平,自己可是熬了两个晚上,背了那么多东西,现在就说了一点点,剩下的都用不上了。 这...... 这么短小的么? 第52章 是啊,人总是要长大 伴随着蝉鸣,一晃就到了六月底,短短的一个月政道坊新造屋舍的围墙已经高有三尺多高了,如今大家正在忙着打脚手架。 六月的大朝会其实没有说什么,颜白就只记得温彦博升任中书令,拜相,如今三省六部的主官已经全部替换完毕。 大朝会之后长安的学子也就越来越多了,制举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所有人都知道陛下才打下突厥的领土,官员的缺口很大。 所以李二临时设置的制科成了许多寒门学子一展抱负的首选。 (唐朝的科举分为两种,即常举和制举,常举时间和科目较为固定,制举时间不定,属于特殊选拔考试) 一大早颜家庄子就是鸡飞狗跳声,参加制举的楼观学学子要在今日去长安,在长安休息几日之后就要去参加考试。 科考历来就是头等大事,颜家庄子又是一个新得不能再新的庄子,庄子里的庄户家里几代人都没有出过读书人。 所以,这一次去长安考试成了庄子里的头等大事。 大嫂嫂和庄子里面的妇人早早地都煮好了鸡蛋,这些鸡蛋都是每家每户送过来的,这是他们的心意。 鸡蛋很多,但楼观学参加考试的学子不多,加上两位亲王也就十三个人,为了不寒大家的心,大嫂嫂仅从每个篮子里面挑了一个鸡蛋。 这样每个庄户的心意都照顾到了。 煮好的鸡蛋五个一组,全部塞到竹筒里面,竹筒的粗细跟鸡蛋的大小差不多,鸡蛋装进去不容易晃动,也不容易破。 口部封上黄泥,这样就能走好远的路,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不怕饿着。 虽说仙游离长安骑快马仅有半日的路程,但是该准备的东西,大嫂嫂还是带着众人都一一准备好。 颜白大兄当初外出求学的时候他都这么准备的,她固执地认为进京赶考也需要这么准备,这是她的坚持,老爷子也说这么做是极好的。 所以,在出行的时候每个孩子身上都挂着一个竹筒,这是他们今日的干粮。 除此之外还有一溜的车队,车队运送的都是酒,外加新产出的一批水泥,有衙役带队,学子跟着他们一起走,大家心里才放心。 老爷子今日也穿得格外隆重,换上了先生罩衫,原本合适的衣衫现在变得松松垮垮,老爷子看着自己,叹了口气。 他很早地就坐在桥头的柳树的树荫下,微风习习,长须飘飘,老人家今日准备在桥头看着楼观学的学子离开。 如果不是年岁大了,他甚至想陪着这些孩子走一遭。 老爷子坐在这儿,楼观学的几位先生分立在老爷子左右,向来懒散喜欢熬夜看星星的李淳风也起了个大早,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老爷子的小木车后面。 前来送别的庄户也自发地站在路两边。 有孩子去考试的家长泪眼婆娑。 没有孩子在楼观学求学的大气也不敢喘,他们静静地看着,学着,默默地掰着指头算着自己小子还有几年也能去参加朝廷的大考。 苏惠他娘看着自己儿子脆生生地站在前头,她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好些话没有交代,本想把孩子叫回来再嘱托几句。 可一看自己当家的眼眶也红红的,一时间又没忍住,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见出发的时间已经到了,王绩先生夹着一本书卷,在书院学子的送别下,他一个人从书院门口,踩着台阶一步一步地朝着桥头走去。 王绩的身影在林间踽踽独行,随着他不急不缓的步伐一步一步走来,一股沉甸甸的气势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今日他要再去长安,今日他要去完成他兄长王通未完成的梦想,他知道此行就跟那登山的台阶一样。 今日只是跨出了一步,但这一步已经很让王绩觉得开心了,因为他身后还有二百余名学子在等着明日的到来。 李恪作为学长,看着王绩走来远远地行叉手礼,其余诸生也紧随其后地弯腰行礼,庄重的气氛让林间的蝉鸣都不敢妄语。 王绩点点头,径直走到老爷子面前,轻声道:“先生,我们要出发了,您可有什么话要跟孩子们说吗?” 老爷子睁开眼睛,看着整齐站在自己面前忐忑的十三名学子,历经人事的双眼满是爱意,他笑了笑,说道: “没有一朵花从一开始就是一朵花,也没有一个人生来就知天下事,孩子们,不要慌,不要慌,太阳下山了有月光,月光落下有朝阳。 少年气,总有欢喜,去吧,抬起头往前看,我就在这儿等着你们,等着你们行万里,见众人,初心如一。” 老爷子的话如一汪清水,让所有人心生平静。 李恪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缓缓叩首到地:“此去一别,我等定不负众望,定初心如一,弟子不在的日子,望夫子保重身体,夫子,弟子要走了!” 说完这句,李恪早已经泣不成声,虽然老祖宗并没有收为弟子,但在颜家的这些日子,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长安的风吹不进来,长安的雨也洒不进来,风风雨雨,全是这位老人默默地替自己遮挡着一切。 所以,李恪用的是跪拜礼之稽首礼,这也是“九拜”最重的礼节,一般只用于臣子拜见君王和祭祀先祖或对于自己有再造之恩的大礼仪。 见李恪行礼了,众学子也赶紧学模学样地跪地行礼,齐声道:“此去一别,我等定不负众望,定初心如一,弟子不在的日子,望夫子保重身体,夫子,弟子走了!” 老爷子看着李恪摇头苦笑,冲着李恪道:“别再委曲求全,中庸之道虽好,但老实人不是用来被委屈的。 人啊,有些时候也要锋芒毕露一下,去吧,不要害怕,我还没死,他们还是怕我这个老头子的!” 说罢,老爷子冲着王绩说道:“无功,我一会儿用飞奴写几句话,你去了长安之后交给陛下,也顺便告诉一下其他人。 如果不怕我死在他们家里,如果不想遗臭万年,他们最好把不该有的心思都收一下,把尾巴都夹紧点。” 王绩咧咧嘴,他不明白,老爷子怎么变得像个小孩一样,也这么任性了。 李恪开心地站起身,有了老爷子的这句话,他在长安只要不杀人放火,基本就是神鬼辟易了。 别人绝对不会再往他身边凑,也不会说那些奇怪的话,更不会拿着他的血脉来做事儿,好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 官场的事儿李恪虽然不懂,他却明白,有些人为了升官,手段可不是世人认为的那么简单。 骑上马,一路烟尘,回首,颜家庄子也越来越小。 这是苏惠头一次自己去长安,阿耶说他大了,该去自己走走了,可回首的时候,苏惠却觉得自己的心空落落的。 他头一次感悟人生,他头一次觉得长大一点都不好。 马儿驮着苏惠逐渐地远去,但这一次的远去不只是距离,还有这个让苏惠难以忘记的离别。 裴行俭倒是很开心,他倒是没有苏惠那么多的感受,只不过对这次的考试没有底气,师父是大才子,自己这次要是什么名次都没有,岂不是很丢人。 想着想着,裴行俭懊恼的拍了拍脑袋。 唉,那时候不该太贪玩的啊! 陈摩诘骑着马压在队伍的最后面,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骑着马且手拿五尺多长斩马长刀的大肥,自个儿在那叹了口气。 他以为他已经很厉害了,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如果他和大肥搏命相杀,大肥仅用一拳就能轻松了结他。 “拿斩马长刀做什么?” 大肥笑了笑:“这不是斩马长刀,大郎说这是苗刀。” 陈摩诘好奇道:“工匠耗时一个月,用天石做出的那把刀?” 大肥挠挠头:“不懂,应该是的,许巷叔交给我的,他让我交给大郎!” 话音才落下,他怀里突然钻出来一只猫,大肥眼疾手快地又给按了下去,可是还是被陈摩诘给看到了。 陈摩诘摇摇头,想不懂这是什么怪癖,曲池坊那么多猫,用得着费大劲把庄子的猫带到长安去么? 大肥知道陈摩诘看到了,轻声道:“大郎说这只猫全身雪白,就尾巴是黑色的,叫雪里拖枪,最是吉利呢,我带着它来,小郎君们考试一定会考得很好!” 李恪听到大肥的话一下子就愣住,他也没有料到大肥会有这个心思,他看了一眼大肥,心里默默道: “谁再说大肥傻,我锤死他!” 陈摩诘不想搭理大肥,他脑子里只想着大肥把长刀带到长安去做什么,过了许久,他才突然悠悠道: “看来那一批人大兄有了眉目了!” 大肥想的是如何让学子考出成绩,陈摩诘想的是如何杀人,这...... 第53章 少年的心思 秦月颖老早的时候就到了延平门的城门口。 颜县令最近都在忙着政道坊的事情,就把接楼观学子的任务交给了他,等接到人,他要安排这些学子的住宿。 等安排好落脚地之后他就回去复命,跟他做一样事儿的还有几个兄弟,只不过他们在其他城门口。 负责的事情也是接待远道而来的学子。 制考是国朝大事,户部专门拨下来了钱粮来安顿这些远道而来的学子,只要你出具来参加考试的凭证,或是当地县衙州府的证明。 不但有人专门等待接送,还会有人指引着你游历长安,宫城可去,城墙也可以去,就连住宿也给安排好好的。 到了考试那天,还会专门有马车接送。 花一点点的钱就能笼络学子的心,在如此贴心的服务之下,哪怕名落孙山,他们一定会念李二的好,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宣扬这次长安的见闻。 自然也免不了大赞当朝陛下对读书人的喜欢和优待,一个好名声是跑不了的。 可他们不明白,此次的制考说白了就是单独为国子学开设的,寒门学子录取的人数极低,学问到底还是掌握在那些大家族,大世家的手里。 他们出来的人绝对不是废物草包,所以,不说别的,单论才学,寒门学子很少有比得过他们的,这是学子的盛宴,也是他们的盛宴。 所以,颜白来大唐这么久,还就真的没有看到几个草包。 就连张慎几这个没名堂的都极有才学,像那杜荷,房遗爱就更不用说了,即使这些人有的行为放荡,做事儿趾高气扬。 但所学的东西都是真才实学。 在宵禁快来的时候,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秦月颖精神一震,伸手搭个眼帘遮挡彩霞的余晖,踮着脚朝着远方看去。 不是楼观学学子到了还能是谁! 看着一匹匹高头大马朝着城门而来,顿时吸引了爱看热闹的长安百姓,清一色的好马,清一色的白衫,清一色的丸子头。 看着就爽利。 人如冠玉,骏马如龙,队前有甲士开路,队后有熊罴之士压阵,如此派头哪里像考学的学子。 倒是像一群贵公子出行归来。 进城门照例是要搜身,携带利器的人要等画师绘图登记之后才可以离开,城门守将见来人个个骑马挎剑。 最后一人更是手拿一柄快要和人齐高的长刀,老天爷,这是要做啥啊,如此更是松懈不得,当场就伸手拦住进城的队伍。 李泰正在跟苏惠吹他家有多大,里面有多好玩,他在长安说话有多管用,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拦住了,不悦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冷哼一声: “库护卫,继续往前,我乏了,早些去延康坊,莫要耽误事!” 库护卫一马当先,走到城卫军身边,低声呵斥道:“瞎了眼,越王殿下你也敢拦,滚一边去!” 城卫军哪里想到自己头一次拦人就把越王给拦着了,赶紧让开路,至于身份是不是真的他没敢去辨别。 反正他活了这么久,也没有听说有人敢冒充亲王的,冒充亲王,这罪责和造反的区别不大。 连正常的搜身登记都没有,一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了城。 城里的秦月颖早都等不及了,见着裴行俭,挥舞着手臂,开心地大声道:“不良人秦月颖拜见蜀王,拜见越王!” 见礼完毕他兴冲冲的跑到裴行俭身边,轻声道:“小郎君,县令说了,到了长安就别让大家先去拜会他。 县衙的事儿还多着呢,您就自己回曲池坊,伽罗小娘子已经给您准备好了吃的,饿了您就先吃点,不用等他了!” “我还想着先去拜见师娘呢!” 秦月颖看着裴守约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心里了然,笑道:“师如父,还是先拜见师父的好,今儿天色晚了,铺子也关了,明日起来早些,去东市买些东西,再去就是最好了。 裴娘子见了一定开心。” 秦月颖说话面面俱到,虽是规劝的话,但听着却让人心里舒坦,里子有,面子也有,也不让人觉得厌烦。 裴行俭笑着点了点头:“在理呢,好吧,我就先回曲池坊!” 说罢,从马背上拿出一个小竹杯,信手就抛给了秦月颖,见秦月颖面带不解,裴行俭冲他眨眨眼,笑道: “三两酒,六月初才酿出来的,尝尝味道好不好!” 秦月颖喜笑颜开,把小竹杯揣在怀里,今年仙游的酒还没上市,这三两酒可是难寻,不说价值百金,真要出手,数贯钱还是有人抢着要的。 在长安也就李市令和长安颜县令手里有,其余人根本就没,这一点已经是很难得了。 心里有了决策,裴行俭他扭过头,看着众人说道:“师父说了今日有事在忙,先不用去拜会,苏惠,陈书海你们是跟着青雀去延康坊看看? 还是跟我去曲池坊,咱们明日再去?马上就宵禁了,怎么走,快些决定!” 颜昭言、颜昭语对视一眼,齐声道:“我两个今日当然要回曲池坊,来了不去老宅,等着挨打呢?” 李恪耸耸肩膀:“我无所谓,我回永嘉坊,明儿在县衙门口集合?或是东市门口?” 李泰摇摇头:“还是去延康坊集合吧,他们今晚跟我一起,都说好的!” 李恪裴行俭对视一眼,一齐点了点头:“行!” 说罢他看着王绩,期盼道:“不知学生有幸能否跟先生同行?” 王绩笑了笑,拍了拍李恪的肩膀: “说的话酸溜溜的,一点都不好,直说就行了,不必咬文嚼字,不是奏对,以后不要这样了,青雀你也是一样!” “好!” “好!” 一群人在延平门城门口分道扬镳,李恪带着自己的四名亲卫穿越各坊一路朝着永嘉坊走去。 在那儿他有一个府邸,他也仅在那儿住了几回,他只记得,每日的各种官员的拜访让他应接不暇,也让他惶恐不安,最后不得已又搬回了宫里。 进了永嘉坊,闻讯而来的人全部都从自家跑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拜见蜀王李恪。 毕竟这真的算是一个稀罕事,大伙都知道蜀王李恪可是很少来这儿住的,李恪牵着马笑着跟众人回礼问好,住在这儿的清贵人比较多。 六月新任命的宰相温彦博就住在这儿,突厥的颉利,康苏密,他们的宅子也都在这附近。 不过李恪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东西,在颜家的时候,老爷子时不时地指点已经让他明白了很多东西。 颜侯也告诉他看事情不要被表象所迷惑,一定要琢磨根源,一定要扪心自问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耳提面命之下。 李恪已经是大不同了。 这次回长安第一件事就是以颜第二的身份参加制考,第二件事就是好好的跟父皇聊一下,希望父皇把益州之地收回去。 自己不想去封地,也不想有权职在身,如果不允许就找人代治理就行,反正是不能要。 如果朝臣反对,说什么久居长安居心叵测,逾越礼制,李恪已经确定自己不喜欢那个位置,觉得自己可以什么都不要,也可以发誓永远不进长安一步。 看着野草在府前砖缝肆意生长,看着府里的各色仆役整整齐齐的站在大门两侧,李恪露出了些许笑脸,大手一挥: “阿宽,我不在府的日子你们兢兢业业,明日去东市大鹅铺子找腾远,支些钱财和仙游酒来。” 老仆阿宽大声应道:“喏!” 众仆役闻言脸上也绽开了些许的笑容。 李泰此时也回到了延康坊,苏惠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屋舍,殿宇,亭台楼阁,茂林修竹,说话都有些打哆嗦: “青…青雀,这…这是你…你家?” 越王府置文学馆的谢偃闻言轻笑道:“小郎君,越王是亲王,这是王的府邸,以后记得不能直呼越王小名。 尊卑有别,上下有道,您可以称他为越王泰,或是越王即可,小名就不能叫了,只有长辈才能,切记哦!” 谢偃看得出来越王和这群学子的关系极好,他说着这些话没有故意去嘲笑苏惠不知礼的意思,平心而论他说的话没有一点问题。 礼之道,上下尊卑之道,王与臣,与民之道,是现在最重要的礼节。 李泰闻言想出声斥责,他却发现晚了,而且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反驳。 (史载李泰“聪敏绝伦”,雅好文学,工草隶,集书万卷,唐太宗特令在王府置文学馆,任其引召学士,后来与李泰共同编撰《括地志》的萧德言、顾胤、蒋亚卿、谢偃等人都是王府的学士) 苏惠窘迫的红了脸,一股子束缚感牢牢的把他包裹着,见李泰歉意的看着自己,苏惠故作无事的轻笑道: “越王,您府的耳房都比我的家大!” 众人发出轻笑,李泰一把抄起苏惠的手,挽着他的手臂,热切道:“走走,吃了你们一年多,今天该轮到我。 走走,我带着你们去吃好吃的,随便吃,随便喝,还有,你们不是想拜见我的爹娘么,明日我就带你们进宫,他们人可好了……” 苏惠露出了期待的笑脸,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笑脸都是装的。 他觉得他不应该来长安,他现在心里满是后悔。 他很想哭,想连夜逃离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地方。 第54章 新鲜事物 长安百姓接受新事物的本领很强,就跟他们接受谁当皇帝一样。 只要是一个好皇帝,只要不打扰他们的生活,他们都能坦然地接受,对新鲜的事物也是如此,只要不妨碍自己的生活,乐于看热闹。 水泥刚开始出现谁也不看好,灰乎乎的像是一团臭泥,用它来盖房子这不是笑话么? 可等水泥干涸之后,等它把砖块儿牢牢地粘合在一起的时候,众人才发现,原来这又是一个好东西。 既然是好东西,那就得利用起来。 东市就有卖的,听好事者说是沙子烧成的,价格自然就不高,唯一不好的就是量很少,想要买点就得排队。 要是排在前面的是个大户,一次买得多,那排队也不一定能买着。 最先发现水泥是个好东西的是平康坊的老鸨子们,她们不知道受了谁的指点,竟然拿着水泥做了一个马槽。 本来就是一个无心之举,谁知道做好之后竟然再也没有出现客人那娇贵的宝马嫌草料不好吃,把马槽掀翻的事情来。 相比不经用的木制马槽,和价格偏贵的石制马槽。 水泥马槽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不但价格便宜,它还能和支撑马槽的石撑粘着一起,这样就再也不怕被暴躁的马儿给掀翻了。 最招人喜欢的是,你可以根据你自己的喜好,来设计各种不同的造型来。 于是乎就出现了,豚槽,水泥大碗,水泥洗脚盆,贵人们更是夸张,用水泥来设计各种精美的假山用来造景。 他们发现,只要利用得当,可以设计出很多以前自己心心念的景色造型来,最可贵的是有手就行。 只要有钱,试错的机会有无数次。 需求大了,窑口自然就多了,作为左少府监的陈萦,自然不愿意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糟蹋了,给了仙游庄户十个七品入仕清闲官职名额。 硬生生占了一半的份子,售卖的钱倒是给了不少。 颜白懒得去知道多少钱,没钱了就去找陈萦就是,反正楼观学今后的钱都是从这里来的。 看着工部的匠作一次次的往城外跑。 颜白自然知道这是陛下和工部商议之后的结果。 如此也好,颜白倒是期望颠簸的泥巴路变成水泥路的那一天,也不知道能不能看得到。 现在能看到的就是长安城外不远处那直冲天际的大烟柱子。 原来就只有一个的,这一个月陆陆续续地多了四个,如今变成五个,也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有雾霾,如果有,那一定不怪自己。 李元嘉已经和所有人都混熟了,因为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一直跟在颜白身边,还能自由地出入衙门,就连县令的贴身侍女伽罗都对他礼遇有加。 所以,大家都以为他是自家县令颜白身边的亲近人。 工地历来就是乱糟糟的地方,东西摆放了一堆又一堆,虽看着碍眼,但还不能扔,说不定某天就用得上。 这个东西被县令说了无数次了,可在大家看来,盖房子不都是这样么,县令读书人,就不该来的地方。 这种腌臜地儿,自己这群苦哈哈就行了,县令就该学着工部的那群官员,站在阴凉地喝茶。 今天县令没来,几个监工终于松了口气,感觉大家干活都利落不少,再也不怕抛砖头抛歪了,抛到了县令头上。 县令没来,他身边的那个小童却来了,不过大家也没当回事儿,一边抛砖头,一边聊着哪家寡妇有意要重新嫁人云云。 尉霖紧张的看着众人一边聊天一边抛砖头,他紧紧地挨着李元嘉,嘴里不停的嘟囔道:“要是抛到我家主子头上,我头给你打歪。” “咦,小郎君我见你面熟得很,像是在哪儿见过,也是政道坊的?” 说罢摇了摇头,就是想不起来,又问道:“读过书没?会写自己的名字不?” 李元嘉抬起头,见脚手架上,一汉子一边接砖头,一边在冲着自己说话,点了点头: “读过一些,会写一点,但是念得不好,字也写得不好,我娘都说我这是胡子眉毛一把抓,在那儿瞎学呢!” 汉子笑了笑:“忙不,不忙的话给咱这些苦哈哈讲讲书里的东西,这辈子我虽然没学过,但是向往得紧。 最喜欢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拿县令来说吧,好像啥都会,书里真的就讲了这么多东西?” 这下倒是把李元嘉难住了,自己看书虽然很多,但是要去讲讲书里的东西,李元嘉觉得好像自己啥都不会。 汉子见李元嘉想的出神,一个不注意,一块砖没接住,眼见着就要砸到这位小郎,只见尉霖愤而出手,一拳就把砖头捶成两截,他拉着徐王李元嘉赶紧往一旁站了站,然后愤怒的抬起头: “贼你妈,你下来,我头给你打歪!” “不知者无罪!” 李元嘉瞪了尉霖一眼,尉霖讪讪的低头,李元嘉见汉子满脸歉意,笑道:“无妨,不过你得说说想听什么,让我直接讲我还真的就讲不出来哩。” 汉子想了一下,突然咦了一声,说道:“有了,都说打仗攻城是要命的活儿,听说什么九死一生。 小的就有疑惑了,既然都这么凶险了,为什么还有人不要命的往前冲,是不后面有什么将领拿着刀在逼着他们啊!” 李元嘉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没有人逼着他们!” “那为啥还不要命的冲啊,不怕死么?” 李元嘉皱起眉头,又思索了片刻才说道:“书里说军功最大的有其四,其一为阵斩杀敌将,晋爵三级。 其二为夺旗斩大纛(dao),全军晋爵三级;其三为陷阵而胜,无论生死晋爵一级;其四就是先登,也就是你说的攻城晋爵二级。” 李元嘉怕汉子听不懂,解释道:“颜侯就有阵斩之功,定襄城那次也有夺旗斩大纛之功,先登的话我认为是普通人一飞中天最快的一个路。 只要在大战之后活下来,子孙后代都不用愁了,如那杨……” 李元嘉突然闭口不言,甚至庆幸自己没说出来,弘农杨氏的先祖本就是一个郎中将。 项羽自刎而死后,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五人分了项羽的尸体,靠着就是先登之功,抢了项羽的一条腿。 从而封侯。 到如今八百余年,杨氏已经成为门阀世家,五姓七望家族中的佼佼者。 李元嘉虽是皇族,但也不敢背后议论杨喜,应国公武士彟娶了杨氏就彻底洗清了商贾幸进的身份,现在大家除了背后议论。 在朝堂之上就再也没有拿着商贾二字来取笑他,辱了他就是辱杨氏,这代价可是无比的沉重的。 “哦哦!” 汉子咧嘴大笑:“想起来了,去年年底的时候城中欢庆就是欢庆咱们家县令的吧!” 李元嘉点了点头。 “还是读书好,不读书我哪里知道这些啊……谢啦小郎君,你离远些,我要忙了……” 李元嘉本想看看,毕竟这些都是自己画出来的,看着一点点的变成心中的样子,李元嘉心里可是得意。 唯一不解的是政道坊明明就只有四百户,可颜侯最后却规划出来了一千多户,剩下的六百户空着? 还都是二层,甚至还有三层的,盖这么多屋子做啥? 就在李元嘉疑惑不解时候,伽罗骑着马冲了过来: “元嘉,大郎让我寻你回去,楼观学的学子都来了,青雀和小恪也在,快些,赶紧去市署那儿,不然好吃的就吃不上了,大郎亲自做的烤羊!” “等我!” “尉霖,快些快些,一起!” 李元嘉一声高呼,拎着衣摆就往大道上跑,他的马在那儿拴着,尉霖闻言,跟着徐王咚咚地朝大道跑去。 第55章 神仙人 尉霖发现颜白并不是百姓口中所言的无所不能的。 至少他发现颜侯连烤羊都不会,羊肉表皮已经烤得有些焦糊,香味也有了,但他敢保证里面的肉一定没熟。 这个发现让他欣喜异常,因为他会烤羊,而且绝对比颜侯考得好。 尉霖不安生的动了动身子,这些年他还是头一次坐下来跟颜侯,李市令,小河间郡王,越王,蜀王,徐王等人一起吃饭。 他很不习惯,总想站起身,走远点去候着,他觉得那才是他的职责。 可是已经坐下了,再站起来就显得突兀了。 他又不敢。 李晦扯出一条鲤鱼,叹了一口气,想扔又不敢扔,又叹了一口气,随手甩到了水里,他觉得要是不把这饮马湖的鲤鱼清理完,他的钓鱼计划就遥遥无期了。 真要搞了,钓鱼钓起了一条鲤鱼,一不小心弄死了,这…… 造孽啊! 李晦心里憋了一团火,看着刷油的颜白,没好气道:“你这肉要是熟了,我把它全都吃了!” 说罢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对,看着湖水,本想说点狠的,可一想到颜白的嘴,还是觉得算了,这一团火又憋了下去。 颜白一愣:“想得美,你都吃了我们吃什么?” 李晦越想越气,又往水里甩了一杆。 这时候的李泰忙着教大家如何画画,李元嘉经过短暂的局促之后也慢慢地放松开来,也开始在一旁作画。 这两人存心卖弄,几笔落下,饮马湖波光粼粼的意境就跃然在画纸上。 不过画人的时候就不好看了,人画的就丑了,为了和画的整体意境相配合,只追求意境,人物就不那么地追求写真。 所以人物画往往会显得夸张一点,正在烤肉的颜白长了一张歪脸,嘴巴还是塌下去的,钓鱼的李晦连脸都没有。 其余的几个小的就不像个人,那奇形怪状的模样坐在那儿东倒西歪的像那小鬼一样。 李恪忙着帮颜白刷油,见大家都在点评青雀和李元嘉的画作,李恪轻声道: “颜师,今天早上我见到了杨政道了,他邀请我去国子学走走,要考试了,想去看文庙,就明天。” “答应了?” “嗯!” 李恪点了点头:“答应了,正好有时间,我也要把话说清楚,以后不要那么频繁地写信,也就只见了一面。 本来一点都不熟,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书我都看不完,不会把太多的事情放在考虑去哪里玩。” “那就去吧!” 李恪见颜白什么都没说,有些着急道:“颜师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么?”颜白点了下李恪的胸口,李恪恍然大悟: “明白了,颜师是让我遵从内心的决定对吧!” 颜白不知为何笑了:“你想得真多,我只是赶走了落在你胸口位置的一只臭屁虫罢了!对了,忘了问你。 不是说好了去考进士科,怎么最后听守约说你要考秀才科?这可是常选科目之首,这么难,有信心么?” 李恪看了看四周,轻声道:“无功先生告诉我说,正因为难,报名的人少,希望才大一些,我这又不用当官,去试试就好了。 嗯,就权当一个磨炼,我听后觉得有理,所以就改了,说实话,我也是硬着头皮,试方略策五条,估计最下的凡四我都困难。” 颜白没有想到无功先生会这么上心,笑道:“万一考上了,你李恪就算缩着脖子也会名扬天下的。 你阿耶就点了六个秀才,贞观这四年愣是一个考上的都没有,嘿嘿,你要是考上了,你说你是喜还是忧啊!” (秀才科等最高,为,尤异之科,主考试方略策,评定标准为:“文理俱高者为上上,文高理平、理高文平者为上中,文理俱平为上下,文理粗通为中上,文劣理滞为不第,所以细分五等,有上上、上中、上下、中上,凡四,如果有德行的不好的就直接不用考了,成绩更好都过不了。) 李恪闻言得意道:“哪能呢,我户籍上叫颜第二,只要我不说我是李恪,谁知道呢?” 颜白和李恪闲聊,一个扇风,一个刷油,很快,肉熟了,香味也就传开来了。 伽罗开始分肉,结果…… 果真如尉霖猜测的那样,外面熟了,里面的肉还带着血丝呢。 没有办法,伽罗就只能边分边烤,颜白原先想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下子就胎死腹中了,颜白脸皮厚,冲着嘟嘟囔囔的李晦笑道: “懂什么,羊肉三分熟,吃着带劲儿……” “对,一口咬下去血水直冒的那种带劲……” 加水的葡萄酒和冰块也来了,这是李晦答应颜白的,没有想到颜白是真的给葡萄酒里加水,更没有想到,淡寡的葡萄酒竟然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待羊肉彻底地烤熟之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老道。 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拿起一个也不知道谁用过的酒杯,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口饮尽,闭着眼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突然拍着大腿清唱道:“世人都说长安好,长安美酒如冰瑶,一两浊酒入腹下,直言夏日胜春朝。” 别说,这歌声一起来,气势一下子就出尘起来,给人一种飘忽不定的高人感觉,众人只觉得如此行事之人非常人。 尉霖在这个不速之客过来的时候就拔出了长刀,他可不管什么高人不高人,他在寻思什么怎么样抹脖子不滋血。 面前就是羊肉,一口都没吃呢,这要是把血溅上了,那就是在糟蹋这么好的东西,不可原谅,自己还没吃一口呢! 老道唱罢,突然睁开眼:“颜侯,好久不见呼?” 大肥闻声,把手心里的石头又塞到了袖子里面,颜白看着已经有仙风道骨气质的袁天罡,学着他刚才说话的口气,笑道: “袁道长别来无恙呼?来得正是时候,羊肉刚刚烤好,香味正浓,有忌口不?” 袁天罡看着白净的颜白,原本已经搭在指腹上的大拇指触电般的挪开,看了片刻,袁天罡突然说道: “颜侯,可否借一步说话?” “请!” 二人沿着湖边慢走,袁天罡不说话,颜白也不着急,就这么枯走了片刻,袁天罡突然郑重道:“武家的那小郎你见过了吧!” 颜白见袁天罡悠悠地看着自己,笑道:“何必这么说话呢?” “你果然知道,你果然什么都知道。” 袁天罡突然一叹:“我其实在五月底就回来了,我自认没有相错过面,可我又怕错了,毕竟已经隔了四年多。 所以又去了武府一趟,我发现没错,只不过却多了一层迷雾在遮拦剩下的玄机,我算不出来了。” 袁天罡看了颜白一眼:“听杨氏说你对他们家的小子喜爱异常,那小娃对你也喜欢异常,所以我断定你必然是做了什么! 颜侯,听老朽一句劝,你看似在改别人的命,其实也在改你自己的命,裴行俭,蜀王,越王,徐王,还有你那庄子二百余户的百姓。 离你越近的人,命就越不可测,越是与你亲近之人,命也越是混沌. 颜侯,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我虽然不知道你是如何学会这一切,又想尝试去改变这一切,徒劳啊。 因果早已注定的,改不了的,切莫引火烧身啊!” “你确定你看的那人是个小子?” 袁天罡又叹了口气,他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么多,颜侯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男女之相我岂看不出?只不过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为什么?” 袁天罡苦苦地一笑:“命之说本身就玄妙异常,我一介凡夫俗子怎敢铁口直断他人命,我若如实说出,如结果并不如此,那岂不是要枉死多少人? 武氏还能有活人乎?天下姓武的有那么多,我若如此,上达天听,又和那“巫蛊之祸”有何区别呢?” 颜白笑了笑,问道:“那今日道长找我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吧!说说你的条件吧,直言就是,可以商量一下。” “我就是来警示你的,我给您说啊,命之一途,最是……” 袁道长声音越来越小,忽的叹了口气:“我要一口水泥窑口,我要楼观学开设的课程有我道家一科。 医术,星象,山医命相卜你选一个,只要书院有我们一科就行,就这么多了,其余的倒是没有什么了!” 颜白摇摇头:“我不答应!” 袁道长见颜白不为所动,抚须笑道:“颜侯的所会的惊雷之术就是源自我们道家一脉吧,从那时候起,您和我们道家就已经分不开了。 我也看得出来你对我们道家多有好感,何必拒绝得那么快呢?” 颜白好奇道:“你知道我要什么?” 袁道长见颜白口气松动,得意道:“颜侯拭目以待吧,这个我该是能算得准的。” “对了!” 袁道长转过头:“我要死的时候一定会给你再算一次,我就不信我冲不破那层迷雾。” 说罢,袁道长挥舞着长袖飘然离去,长须随风,步履飘飘然,李晦走到发呆的颜白身边,看着袁道长离去的背影,羡慕道: “飘飘乎,真是宛如神仙人也!” 第56章 第一眼的感觉 李恪不喜欢杨政道。 名义上他是自己的表兄,也有血缘上的关系,可自己就是亲近不起来,说不清为什么,看到这人就是厌烦得很。 总觉得这个便宜的表兄眼神飘忽不定,说话也总是含含糊糊,非要摆出一副欲拒还迎的架势来,做事儿也好,做人也罢,总是说得多,做得少。 这是他自己在心里审视许久得出来的结果,和老爷子所讲的身体力行格格不入。 所以他很不喜欢。 曾经他问过颜白这样一眼都不喜欢的人是因为什么,颜侯说这是动物的本能防御直觉。 李恪虽然自己不承认自己是动物。 但不可否认,他觉得颜侯说的很有道理,就好比豚遇到屠夫时本能的会害怕,会恐惧,这是它们骨子里,对一切有危险的,能伤害到自己的人或事物,有着敏锐的感知力。 颜侯说,人也一样。 李恪也问过无功先生,无功先生说相由心生,但万事不绝对,所以不但要眼见为实,还要切身地体会之后再作取舍。 最后的感觉,就是这个人给你的感觉,可以选择离开,或是值得相交。 李恪又问了老爷子,老爷子说,第一眼不喜欢的人,未必以后也是,未必以后也不是! 李恪看着面前的一群学子,看着众人觥筹交错,称兄道弟,聊家世,聊先祖,聊去哪里是一个最好的去处。 听着,听着,李恪他觉得还是仙游的同窗好,他们会聊学问,聊做事儿,聊做人,聊长大,聊自己的梦想。 房遗爱也是许久未见李恪,见他闷闷地坐在那儿,举起了酒杯,笑道: “诸位同窗,听我阿耶说,陛下有意让蜀王明年赴任封地,拜都督及秦成渭武四州诸军事,官秦州刺史,诸位,还不端起酒杯饮甚?” 杨政道突然压低嗓门,轻声笑道:“别怪我没有提醒大家,那可是一块儿大地方哦,蜀王开府之后可是需要多多的人才,诸位还不饮酒乎?敬我们蜀王一杯?” 众人兴高采烈的举起酒杯。 李恪此刻已经十分确信颜白说的话是真的,这群人他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站起身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 他忽然打了个呼哨,远处的一匹花马突然抬起了头,瞅了一眼人群,大大地打了一个响鼻,一甩头,缰绳就从拴马石上掉落,庞大的身躯就朝着这边涌来。 因为外地学子的到来,国子学限时开放,里面的学子很多,里面的车驾也很多,有不少小娘子女扮男装坐着马车,在阿耶和兄长的带领下参观国子学。 极少数身份尊贵的人,车身两侧还有虎背熊腰的护卫随行。 李恪拱拱手,朝着众人笑道:“乏了,我去看太子去了,你们好好耍!” 说罢,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李恪扬长而去。 一匹没有人牵着的花马也在此时冲入了人群,顿时各种口音的不为人子的叫骂声此起彼伏,众人躲闪间也引起了惊呼。 花马径直地就朝着李恪冲了过来,一路扑哧扑哧地打着响鼻,那带着味道的口水喷得到处都是,别提有多嚣张了。 一护卫怒骂一声,一把抓住缰绳,举起凶拳就准备好好地教训这一匹在文学圣地,有辱斯文的野马。 刚抬起手就觉得腰部一阵巨疼,浑身的力道一下子就散了个干干净净,他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竟然不知道谁打的,只能发出一声痛哼。 另一护卫却见得清清楚楚,见状低吼一声也冲了过来,李恪笑着冲了过去,猛地一弯腰,一拳也打在这人腰眼子上。 这些手段都是陈虎教的,招式没有,就是实打实的杀人技,他们在山里活了那么多年知道用什么招式一下子能干死猎物。 自然,他们也知道如何一下子干死一个人,或是怎么一下子让一个人失去反抗之力。 李恪会的这些都是跟他学的,李泰也会,裴行俭就不用说了,别的不行,在武学悟性上无人出其左右,是公认的奇才。 练习的时候没人愿意跟他成为对手,因为手段太多了,众人给他起了一个外号。 守阴人。 李恪笑着翻身上马,这是头一次“实战”他觉得感觉异常美好,见一人一马要走,直不起腰的两护卫倒抽着冷气,不服气道: “你这贼厮可敢留下姓名?” 骑在马上的李恪倨傲地扬起下巴,嚣张道:“有何不敢,听好了,宜寿县,楼观学学子颜第二是也,有种去找我大兄颜墨色! ” 两人互为搀扶的站起身,不停的揉着腰,看着远去的李恪狠狠地啐了一口: “我说下手咋这么狠呢,原来是颜侯的族人,晦气,这打白挨了,哎呦,扶着我点,我的腰啊,这手段可真阴……” 人群的房遗爱,杨政道等人呆呆地看着李恪远去,他们没想到李恪会这么快地离去。 李恪见到李承乾的时候李承乾正在看书,难得清闲也是托制考的福,几位先生都去出题去了,虽说明儿就回来了继续上课。 但今天自然也难得有清闲的一天,看着汗津津的李恪,李承乾搁下手中的书:“曹,去库里取些冰块来,再拿些淡酒来!” 李恪快走几步,见言官王鹤年就在一旁,看着已经胖了许多的李承乾抱拳道:“李恪见过太子殿下。” 李承乾无奈地笑了笑:“蜀王,你满头大汗这是去了哪儿?” 李恪受不了这文绉绉的说话,尤其是每说一句,一旁的一个言官还会拿着笔快速地写下每一句话。 想到老爷子都已经给自己交底了,李恪直起腰就朝着王鹤年走去,王鹤年见状立刻就合上自己刚才所写的东西。 他以为李恪要来看他写的是什么,毕竟,就在前不久越王就伸头来看了,还带着一帮子学子,吵吵闹闹的,七嘴八舌的。 扰得他都没记录上太子的言行,更不知道他们对太子说了什么,好在这些人不是臣子,不然就是自己的失职。 “我和我兄长说会儿话,你可不用记!” 王鹤年笑了笑:“蜀王,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而已,不可不记!” “好的,得罪了!” 李恪说罢,弯腰,直接往王鹤年扛起,一直扛到太子小院的门外才把王鹤年放下,笑道: “已经好言相劝了,我和我兄长也就说说话而已,你再进来我就不扛着你出去了,我会拎着你的衣领子把你揪出去。” 王鹤年没有想到蜀王会这么的无礼,冷哼一声就朝着太极殿走去,看样子是去告状了。 李承乾看着王鹤年走远,悠悠道:“等着挨骂吧!” 李恪无所谓道:“父皇三年没骂我,骂我一次也无所谓。” 李承乾一愣,随即捂着肚子在那儿大笑:“哪有这么算的,走走,去亭子那儿,快给我讲讲你在仙游都做了啥,先生打不打你……” 第57章 贼人的踪迹 苏惠他们几个从皇宫回来之后连饭都没吃一口,倒头就睡,几个孩子走了一天的路,可是累惨了。 大臭脚还是伽罗,初一两人忙活给洗的。 青雀真的掏出真心来对待他的这一群同窗。 皇宫那么大,里面又不准骑马,昭言说,他们在青雀的带领下参观了皇宫的各种景致,宣政殿看了,蓬莱殿看了,三清殿,太福殿也都看了。 连太液池泛舟他们都在青雀的陪同下去耍了一圈。 可怜的颜白这些年也就只见过太液池,以及太液池里面的荷花,泛舟想都不敢想,想摘个莲蓬吃都犹豫半天。 颜白当然不会想着去跟他们比,自己是臣子,他们是青雀盛意邀请的客人,长孙皇后都亲口答应的事情。 这事儿早晚都会实现,他们大人物说的话绝对不会忘,一诺千金,君无戏言都是说到做到,绝对不是兴之所至骗小孩玩的。 夜已经很深,颜白还没睡下,他在等,等楠柏皖审问那首饰铺子掌柜之后的结果。 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没有结果出来,楠柏皖就该杀人了,毕竟这次抓人不是以衙门的名义去抓的,审问的时间就只有三天。 如果再晚一些,掌柜家里人就会报官了,那时候这事儿就遮不住了,所以,三天就是一个极限的时间。 楠柏皖知道这是县令的仁慈,不然以他的打算是对掌柜用大刑,皮肉之苦的折磨下,不信他不招。 可楠柏皖也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这事儿做好,这就是自己的投名状,做好了他就跟那郑阿四一样可以彻底地成为颜侯身边的人。 做不好了,自己依旧是不良人,虽然县令依旧信任,自己拿的钱依旧很多,活法不一样。 如今,楠柏皖想换个活法。 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是一个小毛贼,之后发现了不正常的盖店村,再到发现了他们也在研制火药。 最后听说还和前隐太子有关,直到政道坊的一场大火,看似一切重新回到了原点,可谁也不知道这个点是谁画上去的。 今日颜白去少府监找了陈萦。 陈萦不在。 顶替他的是一个老太监,一个长相不对称,时刻给人一种格外阴森感的老太监,尤其是他看到颜白露出的那一抹笑。 自认心理素质已经很强大的颜白竟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是一个感觉比陈萦还恐怖的人。 这个掌柜楠柏皖已经审问了三天,三天的时间里这个掌柜会说很多的话,说他的过去,说他是如何在长安由一个小伙计成为一个掌柜。 看似说了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是什么都没说,他一直说他是冤枉的。 今天晚上依旧是废话。 楠柏皖听够了,摇摇头,眼神凶狠地对掌柜说道: “我的耐心已经没了,不要说你是无辜的,从你给盖店村送粮的那一刻你就不是无辜的,你一个首饰铺做起了粮食的生意。 别说别人给你钱你就去做,他们如果去粮食铺子买岂不是更天衣无缝?” 说罢,楠柏皖站起身:“在衙门的档案籍里,你跟你原来的老掌柜签订的死契,也就是说你这一辈子都是人家的仆役。 可结果武德三年的时候听街坊邻居说你忽得一大笔钱财,请街坊邻居吃了饭,也买下了一架驴车。 几个月后掌柜给你脱籍。 在武德四年三月他还花了不少钱走关系,让衙门给你出具了放良文书,也就在当年的五月,你一个原本为奴仆的杂役,摇身一变成了掌柜。 那刁掌柜一毛不拔的性子竟然把祖业给了你一个外人?” 楠柏皖笑了笑继续道:“那老掌柜原本有一个儿子,手艺活虽然比不上你,人却是知礼,薄有名声。 奈何是个薄命之人,死于武德四年的四月,而在月中的时候,刁老掌柜和刁氏驾车回城的路上翻车了,人被压死了,你说这个时候巧不巧?” “一家三口,就只有一个活着了,自然这铺子就成了你的了!” 首饰掌柜哭丧道:“楠帅,真的就是别人给了我钱,让我买,然后我去送的,这事儿不光您问过。 就在上个月,还有大理寺的人也来问过,我真的就是贪心那点钱,然后去买的粮,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至于我师父师娘的死,我师兄的死,家里的那点事我其实也不想发生,街坊领居都可以为我作证。 对对对,当时衙门的人还有健在的,我知道他住在那儿,楠帅,给我一个机会,我带您去找他,我是真的冤枉啊……” 楠柏皖摇摇头,敲了敲桌子:“秦月颖我没耐心了,把人带过来吧!” “喏!” 屋外传来楠柏皖秦月颖瓮声瓮气的应答声,楠柏皖转身就把窗户打开:“来,给掌柜的听听响儿……” 话音才落下,隔壁传来小孩子糯糯的说话声:“阿耶,您在隔壁吗,您什么时候回家啊,娘和孩儿都想你了……” 软糯的童声还没说完,窗户就被楠柏皖又死死地关上了,首饰掌柜看着楠柏皖狰狞的笑,面皮子一抖。 一种不好的预感在他心里慢慢升起,他本能地抬起头盯着楠柏皖,低声喝道: “无耻!” 首饰掌柜已经确定刚才那道声音就是他最爱的儿子的声音。 他少时人生不得意,卖身人家老师傅的手里混口饭吃,等人到中年之后才积攒下一笔余财,找人说了亲,小娘子比他小十七个年头。 贞观初年得一个大胖小子,是他的心头肉,手中宝,如今一想到自己的宝贝落在不良人手里,掌柜痛苦得难以呼吸。 平淡的心一下子就荡起了层层涟漪,片刻之后又变成了惊涛骇浪。 楠柏皖不为所动,自言自语道:“我这人虽然名声不好,但却懂道义二字,你实话说了,你家铺子,你的娘子,你的孩子我不动他们丁点毫毛。 不光如此,我还保证护着他们不受外人欺负,让你的儿子好好给你传香火! 你呢,犯得事儿你心里清楚,我呢,也给你个痛快的,想必你也清楚,这事儿你想囫囵个儿出去怕是别想了,没有个十足把握我能把你请到这里来!” “若是你还是不愿意说……” 楠柏皖冲着掌柜的龇牙一笑:“我倒是一点都不嫌弃多个便宜小子,也不嫌弃你那娘子,年芳二十一吧。 哎呦,我可最稀罕了,更别说还有那么大的铺子呢,我这做得好了,可是承您的情儿,占了个大便宜,对吗,我的连襟大兄?” “你发誓!” 楠柏皖立刻举起手里:“我发誓,我答应你的事儿要是有半点虚言,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不得好死……” “我说,但我想见见我的儿子。” “你放心,说完之后让你见........” 掌柜垂下脑袋,轻声道:“在武德二年的时候,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仆役,自认学到了手艺,想凭着自己多年的辛苦向掌柜的求个恩典.....” 掌柜的话娓娓道来,屋子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荡,约莫一个时辰,掌柜抬起头:“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我可以见见我的孩子吗?” 楠柏皖兴奋地朝着门外喊道:“把人带进来吧!” 很快,屋子里就多了几个人,掌柜的歪着脑袋在看自己的儿子在哪儿,有没有挨打,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楠柏皖。 楠柏皖笑了笑拍了拍秦月颖的肩膀,说道:“他想看看孩子。” “咳咳!”秦月颖清了清嗓子:“阿耶,您在隔壁吗,您什么时候回家啊,娘和孩儿都想你了……” 屋里响起了嘶吼声:“贼你妈楠柏皖,你骗我.....” 第58章 可能不一样 颜白见到楠柏皖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半夜,听着楠柏皖的轻声叙述,颜白淡淡道: “也就是说,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帮他们脱身贱籍,就知道他们给了一批钱财,等到有重要事情要做的时候就会有人来联系他们,对吗?” 楠柏皖点了点头:“根据掌柜的所言,目前看来是这样的,送粮食那次他说是一个长相很平常的男人来找的他,隔着窗户,说完话就走了。 他好奇助他脱身的恩人是谁,就偷偷地看了一眼,事后回想的时候他甚至想不起那个男人的样子,他只说长得太普通了!” 楠柏皖想了想,继续说道:“就在不久前有一人找到他,让他想办法买一批弓弩兵器,这个人他没看到长相。 只记得他说话很怪异,声音很空,就像是一个人躲在一口大缸里面说话一样,给了一袋子钱就离开了!” “偷东西的小贼是谁!” 楠柏皖回道:“是长安县永阳坊的癞子” “癞子?这是他的名字?” “嗯,是他的名字!” 楠柏皖点了点头:“没有名字,原先就是街上的一青皮,先前的时候在咱们县混,拉着一帮子青皮靠着勒索商户银钱过日子。 后来被抓了,扫了一年的大街,之后就见不到这人,听他好多人说,他人变好了,本分了,不像以前那么胡闹了。” 听到楠柏皖的话颜白沉默了很久,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查了这么久竟然还不知道谁是幕后之人。 这种全力出击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让颜白备受打击,本以为这次一定会知道一点东西。 结果还是一无所知。 楠柏皖见县令在沉思,轻声道:“侯爷,偷东西的人是癞子,以小人先前在街面上混的经验,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去偷贵人的东西。 偷平常人的东西逮住了卖惨求饶顶多挨顿打,偷贵人的东西要是被发现了命说不定就没了,茹娘子的身份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们做扒手的最有眼力见儿,会看人,也会看东西,箭簇本来就不值钱,小的猜想他是看的出来的。 看出来了还偷,这里面的道道就让人觉得可疑了,所以小的觉得……” 一语惊醒梦中人,颜白突然想到草原上来见自己的梁敬真,他拿着自己送给裴茹的信物,定是从癞子这里获取的。 如此说来,这个叫癞子的一定见过梁敬真的人,一定是受梁敬真那一伙人驱使,而且这铺子的掌柜说不定是供另一伙人驱使。 就算没有见过,他们之间一定有联络的方式。 而且首饰铺子的掌柜能供出癞子,那就说明他和癞子一定很熟。 颜白猛然抬起头道:“找个兄弟当苦主往衙门递状子,安排癞子扫大街,找几个靠谱的兄弟,什么都不用做,就盯死来找癞子的人。 人找好了之后名单给我一份,我让伽罗给他们些钱花,来一个咱们就查一个,我就不信揪不出来他身后的人是谁!” “万…万一没有人来找咋办?” “那就让癞子扫一辈子的大街吧!” 说罢颜白从腰间拿出一把小弯刀,信手就抛给了楠柏皖,笑道:“这是我在定襄城府库挑出来的小玩意儿。 刀不值钱,估计也就刀柄上的宝石值一些钱财,这些日子辛苦了,就送给你了,等这个月忙完去仙游,我再给你点别的!” 楠柏皖捧着小弯刀,激动的浑身发抖:“不辛苦,颜侯对我有救命之恩,没有您当初的那一贯钱,哪有我和我老娘现在的日子。 这是小的应当做的,侯爷放心,小的一定盯死这个癞子,一定揪出幕后的人。” 天亮的时候,政道坊再次忙碌起来。 这一次大家谈论的不再是某家的寡妇有多好看,讨论的这城里又多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寡妇,某某首饰铺掌柜,瞒着自家婆娘去喝酒,彻夜无归,谁知道竟然把自己醉死了。 尸体是被更夫发现的,就坐在一棵茂盛的石榴树下。 这个死法传来倒是让很多人羡慕,每年喝酒而死的人不在少数,有的倒在墙根下,有的倒在臭水沟里。 可坐在石榴树下死倒是头一次闻,众人都说,这死了也是一个多子多福的,一定会保佑后人。 颜白今儿也起了个大早,李二的口谕传来,让他去布置考场。 今年考生有三千多人,原先的鸿胪客馆就不能当作考场了,一是地方小,二是前来觐见的各小国还有各部族的使者还未离开。 再加上考生的人数众多,这地方就不合适了,所以今年的考场安排在大社后面那一处宫殿,那儿地方大,能安排的开。 考场左边是布政司,右边就是司农寺草场,中间的位置就是考生的考场。 颜白今儿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里整理出来,打扫干净,再摆好蒲团和案桌就可以了,剩下的就不用操心了。 说是整理,颜白到了这儿全程都坐在那儿,连话都没说,那些勤劳的宫女太监早都忙碌开了。 裴行俭他们今天也是忙碌,根据规定,他们今日要去尚书省报到。 尚书省的户部吏胥要核对考生的信息,核验各州府,国子监,弘文馆考生所进呈的文解、家状,这是一个极烦琐的活儿。 一个考生得需要一盏茶的时间。 “文解”就是考生的考试证明,考生从哪里来,哪里人都写得清清楚楚,这是首先要核对的,防止有人冒名顶替。 来的时候裴行俭就见到好几个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的考生,他们把“文解”给丢了。 今年的考试显然就不用考了,富有侠义心肠的长安百姓也不同情他们,因为每年都会见到这样的傻子,今年还少一些。 这要是常举考试,那丢“文解”的考生可就太多了,听说半夜还能有学子发出惨嚎,说自己无颜见父母,要吊死在长安。 “家状”就是考生详细履历,其中最主要的是籍贯,教学的先生,以及三代名讳,门第出身极为重要。 如果先生在里面写了该考生德行不好,那就很抱歉了,以后就不能考试了,不过很少有先生这么写。 仰着头的那些学子就不用看了,看他们的高高扬起的脑袋就知道要么出身名门,要么就是祖上三代颇有些名气。 家族给他们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底气和信心,考试仅仅是他们要走的一条路而已。 他们还有蒙荫入仕的这条路。 低着头穿着寒酸的算是寒门学子了,无傲人的家世,也没有颇有名气的祖上,考试就是他们往上的唯一的一条路。 如果今年考不好,明年继续。 这也算是唯一的安慰吧! 最惨的就是楼观学这样的学子,他们连祖上三代的先辈的名字都不知道,就知道跟自己一个姓,名字是什么一概不知道。 第59章 报名 凌晨天没亮的时候郑阿四就在宫城的含光门门口排队了。 他要给楼观学的学子占位置,不然这顶着太阳晒一天,万一晒出个好歹来不是耽误考试这件大事儿么。 他以为来得够早了,谁知道他来的时候前面竟然还排着一百多号人。 这些人跟郑阿四一样都是来排队的,有的是勋贵家派来的,有的是学子花钱雇人来排队的,还有的是考试学子在长安的亲眷。 他们家的小郎是国子学和弘文馆学子,也有外地学子的家仆,不过人数比较少而已。 到点之后,这一长溜队伍就会被分成五份,户部胥吏他们会安排五个检测点,一起来加快核验考生的信息。 楼观学的学子到来,郑阿四就拱手离开。 此时队伍已经排得很长很长了,东市早起卖东西的小商贩也把担子挑了过来,他们敬畏地看着学子,不敢发出吆喝声。 只能站在一旁,希望能有学子来照顾一下他们的生意。 裴行俭看着前面的一姓崔考生的“家状”“文解”被胥吏单独放在一边就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冷哼。 明明时间很紧张,这胥吏还和这姓崔的考生拉起家常来,说着说着两人竟然开始攀亲,听着都出五服之外了。 真不知道有啥好攀的。 见他们说个不停,裴行俭不耐烦了:“嘿,你们两个,攀亲戚一会儿再攀,后面都排着队呢,别逼着我们骂人啊!” 可能是裴行俭说的没错,也或许他们攀完了,胥吏也看到了队伍里朝他们怒目而视的诸位考生,胥吏微微转过脸,脸色有些不善。 不咸不淡地看了裴行俭一眼,见裴行俭皮肤略显黑,又无冠,穿着就是一身简单的麻布白衫,一看就是下地干活晒的。 都亲自下地干活了,家境也就一般,记住了裴行俭的模样,然后拖着腔调道: “下一位考生!” 下一位走上前,姓崔的考生却走了过来,走到裴行俭身边冷哼一声:“兄台,哪个州府的,晚间有没有时间,要不咱们划条道呗!” 裴行俭看了一眼这位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学子,笑道:“京兆宜寿县,楼观裴守约,也别晚上了,马上就到我了。 别说我欺负人,趁着这点时间你赶紧去找人,我的师兄弟都在这儿,地儿你选,文斗武斗都行,一会就划,敢否?” 姓崔的学子认真地看了一眼裴行俭:“河东裴氏?颜侯的弟子?裴行俭?” “是又如何?” 姓崔的学子拱拱手,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颜侯的高徒,我是博陵崔氏的崔慎,刚才多有不敬,还望莫要往心里去。 今晚梁国公之子遗直兄在东市准备有一酒宴,要不要一起来看看,都是学子,无长辈。” 崔慎突然压低声音:“梁国公是考官,提前知道些他的脾性和爱好,也好猜一下题,人不多,你再想一下。”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崔慎退了一步,裴行俭脸色稍霁,摆摆手: “算了吧,一会儿我和越王还要去钓鱼呢,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我今年考明算科,这个猜题也没有用,都是算术,猜不了。” 见裴行俭不愿,崔慎也不愿再劝,拱手笑道:“祝裴兄金榜题名!” 裴行俭回礼道:“借崔兄吉言,也祝崔兄名列前茅。” 队伍终于轮到裴行俭了,胥吏冷冷地看了一眼裴行俭,淡淡道:““家状”“文解”,京都的住处及通保人是谁?” 裴行俭不解的看着胥吏,疑惑道:“你问的这些,家状上都写得很清楚,你不看么?” 胥吏不耐烦道:“考不考?” 裴行俭知道自己被针对了,倔脾气上来了,梗着脖子道:“你乃是审核胥吏,你不看倒是先问我,我问你这是何人定下的规矩? 再者言,我家状,文解具备,考不考不是你一个九品小吏说的算,告诉你的名字,拼着脊仗四十,我也要去户部那儿告你一本。” 虽说自己现在是个白身。 可是! 裴行俭一点都不害怕,裴氏中眷就剩自己一个人没错,但自己的师父是颜侯,自己的先生是王绩王无功,自己可是半个颜家人。 眼前这个胥吏好生无礼,怪不得师父总是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一个小小的九品末流官就敢这般地折腾人。 他要是做了大官,那岂不是蛇鼠一窝,就跟先前的万年县衙那般,上下沆瀣(hàng xiè)一气? 胥吏没料到这学子敢斥责自己,不耐烦翻开家状的第一页,准备挑点毛病,让这学子今日多跑几趟,斜着眼睛一看: 上写,楼观学,学子裴行俭,通保人宜寿县侯颜白。 再翻开一页,胥吏连椅子都坐不稳了。 这一页写的是裴行俭三代以及师承,只见上面写着: 裴行俭裴氏中眷子,其父裴仁基,祖父裴定高,曾祖父裴伯凤,贞观元年入楼观学,其师颜之善,颜相时,颜勤礼,王绩,颜育德及颜白等。 后面的胥吏不敢在往下看了,上面不但有万年县衙的印章,还有仙游县衙的印章,传国侯的信章,以及文宗老爷子和无功先生的私章等一大溜。 这里面还包括王绩特意请来的他大兄王通的弟子来当楼观学先生盖的章,反正他是没有见过这么多先生教一个弟子,还都具名了。 看到这胥吏的汗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没有想到裴行俭有这么多先生,国子学学子他们只攻一科,也就四门学先生会多一些,所以他们中最多有两至三位先生。 这裴行俭竟然有十多位先生,老天爷啊,文宗都给他盖章具名了,这裴行俭日后要是出了名,师承如何写? 写哪个先生? 胥吏把家状,文解恭恭敬敬的搁在最上层,站起身恭敬道:“裴学子,无碍了,您可以离去,记得考试时间,祝您金榜题名。” 裴行俭冷哼一声:“等我师父哪日去了吏部,你们这样的就等着吊在门口做肉干吧!” 说罢,扬长而去。 那边轮到了李恪,胥吏见眼前的学子戴着幂篱遮住脸,心生不喜,轻声道:“为何不见人?是仪容毁目,还是另有他因?” 李恪回道:“是偶感风寒!” “掀开我看看!” 李恪掀开幂篱的一角,胥吏一惊,只觉得这位学子剑眉星目,一双龙眼炯炯有神,好生英武,紧了紧心神,打开了李恪的家状和文解。 入眼的也是密密麻麻的印章以及具名,他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裴行俭家状上的第一个章子和具名是颜白,因为颜白是他师父,这点必须得写在首位,李恪家状上的第一个是老爷子的具名和印章。 胥吏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看错,是文宗的章子。 “颜第二学子,您可以离开了,祝您金榜题名!” 李恪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这样的情景还在出现,楼观学的学子着实把这些胥吏吓坏了,他们的家状,文解都有老爷子的章子。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别人家状上的三代不说都是名人,但是姓甚名谁还是能写在祭祀的排位上,子孙后代也能记住。 可楼观学的部分学子呢? 除了颜家的几个孩子,除了裴行俭还有李恪,剩下的学子哪能写得清祖上三代? 祖上三代就没有一个读书人,就只有一个姓,名字都是狗儿,猫儿,这让户部如何查验? 这不是让人笑话么? 读书人的那一套,好的是极好,可若那坏的,可真是坏到骨子里,刀剑无眼,言语有魂,恶语伤人,胜过刀剑。 说是不比家世背景,可有背景的人永远会活的容易一些。 就拿国子学的学子来说,他们生来不为生活奔波,可以勇敢地试错,去找自己的路,哪怕最坏的结局,也有好的家世去帮他们兜底。 不努力只能回家继承家业了。 可如楼观学的这类学子根本就不敢错,错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努力就只能这一辈子在土里刨食儿吃。 为了让这些孩子没后顾之忧,老爷子给每个学子的家状,文解上都具名,为的就是给这些孩子撑一口气儿。 就是告诉他们,祖上虽然不堪,但因你们而终,你们新开了一页,日后你们若为长辈,当为后辈子孙荣耀。 颜白知道这件事儿后也觉得老爷子做得对,有靠山就可以无惧,无惧就能勇往直前,而不是走一步看一步。 裴行俭见楼观的人全部到齐,冲着卖梅子汤的商贩招招手:“来,每人一杯。” 众人嘻嘻哈哈地围了上来,每个人的心情都很不错。 李恪一口气把梅子汁喝得干干净净,突然说道:“颜师说,大考前禁喝生冷,尤其不能去东市吃鱼脍,你们别喝了.....” 看了看梅子汁,裴行俭恨得直咬牙,他可是一口都没喝啊! “你干嘛?哎呦喂....” “我要告状!” “我不喝行了吧!” 第60章 高士廉的碎碎念 七月初八,诸位参加大考的学子在礼部官员带领下祭拜至圣先师孔圣人,监礼官是高士廉,这次带队礼部官员是李崇义。 不爱做官的李崇义算是子承父业,河间郡王在礼部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带领考生拜见圣人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这个官不用动脑子,李崇义很是开心,事前也做了很多功课,把国子学诸多趣事儿都讲得娓娓动听,让诸多外地的学子大呼过瘾。 今日的李崇义不但让李恪刮目相看,还让认识他的人直呼河间郡王虎父无犬子,可站在他身后的上官仪却是满头大汗。 他发誓,这活儿以后绝对不接了。 哪怕给十斤仙游好酒他也不接。 七月初九,国朝大考。 颜白在前两天就告了假,今天像所有考生的家长一样,亲自把楼观学的孩子送到含光门的门口,叮嘱,叮嘱.... 此时的含光门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不过这次的排队时间不会太长,宫卫搜身确认无夹带之后就可以进皇城。 大热天,大家穿得本来就少,所以进皇城的队伍行进得很快。 翘首看着裴行俭他们进了皇城之后,颜白以为自己不会有多大情感变化的心也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楼观学的学子年龄不占优,这三年以来又全部是填鸭式的教育,什么都在学,看似什么都会,但什么都不顶尖。 颜白知道,和国子学还有弘文馆的那批只攻一科的学子比起来,实在是没有多大的优势。 好在颜家庄子的这群孩子懂事,有韧性,知道读书不易,如今庄子里只要有读书声响起来,不用呵斥,庄子的狗自发地都会把嘴巴闭上。 大狗会,才出生的小狗也会,就连河里时常啊啊啊啊大笑的蠢大鹅,想大笑的时候也会往下游,一直游到楼观道院那儿才会发出大笑。 母鸡下蛋都不在庄子里下,全部都跑到田坎上去下蛋。 在这种氛围下,孩子们读书都格外地卖力。 他们知道,所有人把最好地都给了他们。 高士廉见考生已经全部进了皇城颜白还在驻足观望,挥手驱散家仆,一个人背着手缓缓地朝着颜白走来。 “颜侯,好久未见,今日也来送考生?” 颜白闻言,转身见是义兴郡公高士廉,深深一礼之后笑道: “惹郡公笑话了,小子有个不成器的弟子今日也要进去考试,可怜他也是个苦命,我这个当师父的也给不了多少,只能送送他,希望他能考出一个好成绩。” 高士廉在贞观元年的时候颜白还跟他碰杯喝过酒,后来听说在上元日的朝会就被弹劾了,说是因为私自扣下密奏被人捅到御史台那儿去了。 那时候朝廷三省的几位尚书还是太上皇李渊提拔起来的老人,如裴寂,萧瑀,宇文士及等,私扣密奏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哪怕他外甥是长孙无忌、外甥女长孙皇后,可依旧抵不过这事儿太大。 为了稳固朝堂,也为了树立典范,李二只能忍痛切掉自己的左膀右臂,贬高士廉为安州都督,二年的时候调任益州大都督府长史。 如今,六月大朝会回长安,抱恙在长安养身体。 听大兄说他根本就没有病,而是用抱恙这个借口拖到明年,到明年年初大朝会就会重新让他回归朝堂担任右仆射。 估摸着是要拜相了,补长孙无忌被魏征弹劾掉的那个位置,然后主持编写《氏族志》。 想想也是,高士廉是无可争议的秦王府核心之一。 宝琳说玄武门事发当日,有一支埋伏在芳林门附近的特殊部队,那支队伍的首领就是高士廉,万一玄武门之战失利,有人试图攻击弘义宫。 芳林门是必经之地。 高士廉就充当了秦王府的第一道防线,万一失败了,他就带人拼杀,拖住时间,确保李二有时间能够逃出长安。 万幸的是玄武门之变成功了,高士廉组建的这条逃命线没发挥出作用来,但不可否认他在那一日是愿意舍命的。 这样过命的交情,李二是不舍得把他搁在外地担任地方官的。 如今又回来了,已经七月多了,还不走,明眼人都知道这位是要青云直上的,所有执礼甚是得体。 高士廉笑了笑:“你是个重情义的,这孩子跟了你也算弥补了些许的不足,挺好,挺好啊!” 见颜白在那儿笑,高士廉忽又打趣道:“没想到你真的就不是一个愿意当官的,害得老夫输了一件传家宝。 气得老夫现在想着还气得脑袋疼,你说你小子就不能争点气,就不能有点上进心么,就不会朝着陛下去要个官? 多少官员要是有你的这个政绩恨不得天天给陛下上书求官职,你小子倒好,就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抓挠。 就这么屁大点的长安,你就是抓挠出花来也是屁大点地,哎呀,你让老夫说你什么好啊! 你要是表现出那么一点点想往高走的意思,老夫在你身后不光为你摇旗呐喊,甚至还要拉着你的几位大兄助你一臂之力。 唉,年轻二八的小伙子竟然没有一丝的血气方刚,真是气煞老夫也!” 听着高士廉的碎碎念,颜白是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明白高士廉的怨气竟然是嫌弃自己不去争取更大的官职? 这是在跟自己说话? 看着已经吹胡子瞪眼的高士廉,颜白有些不确信地往身后瞅,发现身后就一匹马在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自己,也没有其他人。 这……这高士廉不会真的身体有恙,又或是他看到了人看不到的东西? 颜白顿觉浑身凉飕飕的! 高士廉见颜白一面不解,叹了口气,幽怨道:“在你小子身上我跟人对赌了,赌什么就不说了,反正老夫是输了!” 一想到杜如晦那高兴的模样,高士廉心如刀绞:“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老夫心有不甘啊! 小辈后生中能入我眼的也就寥寥几个,苏定方算一个,李慧炬算一个,长孙冲算一个,上官仪算一个。 你,是他们几个最小的一个,也是我最看好的一个,可也是……唉,险些把我气死的一个!” 又是一声长叹。 颜白被夸得不好意思,错过脸,还是想不明白今儿到底是怎么了! “好好准备吧!” 高士廉又说道:“万年已经算是繁花锦簇了,颜善那边的长安县也在学模学样的奋起直追。 关于你的七品官职老夫已经和吏部还有陛下都商议过,五品官职在你这个年纪虽难得,但职位一说是为有能力的人准备的。 你去突厥那些时日,万年县衙上上下下也没出纰漏,有你没你都一样。 武将一途你有胆气冲营阵斩,药师更是称你为后起之秀。 文气更是压得所有人抬不起头,做官我们都看在眼里,把万年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年我也算见过天才,也见过无数的干吏,唯独你实属罕见啊!” 说着拍了拍颜白的肩膀,笑道:“正是我辈拼搏之际,有大才岂能不用,等着,我明日就去给你表功,别人不用,我用!” 说罢,人就走了,看着高士廉走远,颜白慌忙道: “伽罗快,你回曲池坊,大兄二兄他们如果今日回来一定找人通知我,我今儿怎么感觉眼前一片黑呢?” 伽罗担忧的看了一眼颜白,神使鬼差的伸出手贴了贴颜白的额头: “不热啊,怎么会眼前发黑呢?” 第61章 考试中 裴行俭考的是明算科,这一科因为不需要大量的背诵,看似很容易,所以考生格外地多。 但在诸多考生里面,国子学和弘文馆的学子几乎没有人参加这一科,在他们看来这一科不是主流。 就算考上了,背后没有人帮着打点,也很难出头,及第后也只能是个九品的官职,分配到各州县衙门做一员胥吏。 统计人口,计算府库,钱财粮秣的计算。 在诸多的学子眼里,懂一些算术就行,没有必要耗费巨大的功夫去考。 虽然也属于六学之一,但国子学、太学、四门学才是他们的追求,明法科,进士科,明经科,秀才科才是“正统”。 其余不过小道尔。 也只有那些无名师,无家世背景的寒门才会选择稍显容易的明算科。 话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国家大考取材,每一科的取材都是奔着国家的治理去的,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考。 这次考试也是一样,三千人取六十人,就算在明算科出彩,那也是万里挑一的才子。 这一科有多难,只有学的人才知道,算术一科不是靠背诵就能行的,裴行俭听师父说,这一科最吃天赋。 不会的就永远不会,在上课的你,可能打个盹儿的工夫,弯腰捡个笔的工夫,你就与这一科彻底地告别了。 裴行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刚考完口试,主测的是心算和急智,以滴水计数为准,数越少的成绩越好。 一共十道口算题,《九章算经》三道,《五经算经》、《五曹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周髀算经》、《海岛算经》、《孙子算经》各一道。 十过六就算通过,则可以参加下午的笔试。 上午的裴行俭都答出来了,可他也不知道错了几个,不过可以参加下午的比试,想必肯定是十过六了。 他用的就是师父教的那些数量近似法,乘除法,还有什么留位法和抵消法等。 因为裴行俭以前没学过,就像一张白纸,颜白又用后世的那些算法来教他的,他掌握得很快,所以裴行俭的计算方式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会比现有繁杂的计算方式快很多,那些神秘的计算符号,到目前也就只有裴行俭完全掌握,作为嫡传,肯定得有个压箱底的手段不是。 (对古代的人们来讲,计算除法是一个非常难的问题,现有资料表明,古代中国采用算筹来计算除法,后来用算盘来计算,这是比较早的程序性计算除法的方法,而且越是简单的算法越是不轻易示人。) 一会儿就笔试了,这个裴行俭一点都不担心,考题是从《记遗》、《三等数》两本书里抽出的十道题。 如果没有新题的加入,裴行俭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能答得得出来,这两本书里所有的习题已经算过无数遍。 裴行俭甚至能准确地说出,哪一道题在书的第几页。 笔试也是十道题,十条过九条即可及第,就会被授予官职。 笔试的考题已经发下来了,裴行俭认真地看了十道题,有六道会做,只不过粮秣的计算改成了行军耗减的计算。 原先是算总和,如今是逆算结余。 裴行俭在手掌上写写画画,很快就写出了六道题的答案,填写上去即可。 跟李淳风先生说的一样,不要过程,结果对就是正确,剩下的五道题就比较绕了,裴行俭摊开草纸开始埋头计算。 因为他的计算公式很特殊,每算出一道题他就会把草稿纸撕得稀碎,搅合搅合之后他就放到衣服兜里。 现在他的衣服也有兜,都是伽罗缝制的,不过伽罗缝制的兜兜也就只能装些体积稍大的小物,如果放炒豆子就别想了。 走一路能漏一路,伽罗能英姿飒爽地骑马,也能耍长刀,但就是学不会针线活。 针线活儿,当数初一初二初三做得最好,其次就是红泥。 额……师娘……其实也很厉害! 师娘也就做师父的衣服时会格外地有耐心,那密集的针线是真深怕有一点风透了进来,给自己做衣服总是时不时的叹气声。 唉,裴行俭听后都觉得自己是个罪人,为什么自己不会针线活儿呢? 裴行俭继续算题,陈书海这边也遇到了难题,明经科太难了,今天上午考的是“帖文”。 在《大学》里面挑出一段经典的话,留几个空,让考生补充上,一是检查背诵,二是检查考生字迹如何。 及格之后才能考第二场。 马上要考第二场,第二场是口试或答经文大义。 看着身前不远处一个走路都需要人搀扶的考生背得磕磕巴巴,这么大年纪的都背得这么难,可想题目得有多难。 原本不紧张的陈书海也变得紧张了。 监官令狐德棻摇摇头,叹气亲声道:“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就算考上了又能做什么呢?” 嗟叹完毕,抬起头不由得看到正在排队等候的陈书海,脸上微微露出些许的期待: “国朝如朝阳,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秀才科这边的主考官是房玄龄,考生也就一百多人,因为主考的就是方略策,也就是如何治国的方略。 这个考试内容书上没有答案,也没有类似的题目可供参考,书上所学的知识也只能当作旁征博引之用。 考生所写的治国方略能引起考官的共鸣才能递上李二的案桌,如果写得连一省考官都看不下去,那显然就是没戏了。 从考试开始房玄龄的眼光就时不时地落在一名头戴幂篱的考生身上。 晌午已经过了,这名考生却只字未动,因为带着幂篱,房玄龄都不知道这名考生是睡着了还是真的在沉思。 想了想房玄龄站起身,准备去看看这名考生到底是什么情况。 李恪见房玄龄走了过来有些紧张,透过幂篱,见房玄龄拿起了桌角的“家状”,李恪不由得心神一紧,透过幂篱看着房玄龄的脸色。 “颜第二?” 看着李恪家状上密密麻麻的具名,房玄龄紧皱眉头,他想不明白这个考生的祖三代以上信息都是空着的。 而且,颜家小辈他都知道是谁,这颜第二倒是从未听说过,看着首页就是文宗老爷子的印章和具名,他更是不解。 老爷子收弟子了? 瞟了一眼这名考生,房玄龄觉得这名考生也在偷偷地注视着自己,那贼兮兮的目光,他总觉得这个考生这么像颜墨色呢? 难不成颜墨色真的来考试了? 他想了想,越觉得不对劲,轻轻用手扣了扣案桌:“掀开幂篱!” 主监考官的话李恪不敢不听,不然会被叉出去,无奈的李恪站起身,掀开幂篱,苦笑道: “梁国公安好!” 看清楚是谁,房玄龄险些栽了一个大跟头,怪不得祖三代以上信息都是空着呢,敢情是蜀王换个身份来参加大考了。 这亲王来考试……这……房玄龄惊得颤抖的手,不可置信的指着李恪:“蜀…你…唉…” 说罢猛地一挥衣袖:“胡闹!” 这事儿房玄龄没有经历过,招来一官吏,耳语一番,官吏连滚带爬地往宫里冲,这个消息太刺激了。 蜀王来参加大考了,不但参加了,还考最难的秀才科,头一次,真是头一次听闻皇子参加考试的。 考试依旧在进行,房玄龄走后,李恪已经想明白自己要写什么,饱蘸笔墨后,李恪开始提笔正式的答卷。 太阳在长安洒下一片金辉,长安被染成了一片金色。 越来越多的学子踩着金色从含光门走出,含光门也越来越热闹,到处都是诉苦声,捶胸顿足声,无一例外都在说考题的事情,询问同窗考得如何的询问声。 裴行俭是第一个出来的,他的考试已经全部结束,就等着放榜就行,颜白看着正在疯狂进食的裴行俭,觉得他应该考得不错。 其他的科,如秀才科,进士科等科目则还需要一天,他们考生多,考的内容也多,耗费的时间也多,自然考试的时长就比别人多一些。 楼观学的诸位也慢慢出来,心态都很不错,出来第一件事儿就是找吃的。 无功如一只骄傲的老母鸡,拍拍这个的肩膀,摸摸那个的头,话语里全是鼓励,说什么考不好也没有关系,等年长些再来云云。 裴行俭伸着脖子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无功先生的鼓励,不满道: “先生,您是不是忘了您还有一个学生?” 无功先生笑着推开裴行俭的脑袋:“去去!你有师父,想要我摸你的头,你找你师父去!” 李泰悠悠道:“他的师父不会摸他的头,只会恨不得敲碎他的头。” 众人哈哈哈大笑。 眼见含光门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唯一的一个李恪还没出来,众人不免有些着急,就在颜白准备拿着鱼符冲进去看看的时候,李恪却突然冲了出来: “大伙儿别等我了,我被发现了,我要进宫挨骂了!” 裴行俭眉毛一挑,呼天抢地道:“说了不会也不能抄,你咋就不听呢,好了吧,东窗事发了吧,唉.....” 李恪知道裴行俭是故意的,可时间紧迫,懒得跟他磨嘴皮子,准备日后再算账,可一想这不是老爷子教导的那样。 算是违心! 于是停住脚步,转过头,大声道:“颜师,您在突厥的日子,裴守约去过平康坊和里面的姑娘喝花酒了......” “啊.....说好的不说的啊.....” 第62章 李恪的小心思 颜白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时没注意,没想到这是在宫里,声音有点大,惹得值守的太监老大不愉快,站在那儿正瞪着颜白。 他瞪着颜白,颜白也瞪着他。 最终还是颜白败下阵来,因为李二也在瞪着他。 颜白转过脑袋,心想到还是剪刀内侍好,笑眯眯的看着舒服,这个面生的家伙看着不像是一个好人。 好好的一个阴人长得那么好看做什么,眼睛那么大,鼻梁还挺,气死人。 这么好的样貌去当入幕之宾多好,偏偏当个太监。 颜白不知道为什么李二会把自己喊到宫里去,李恪去考试又不是自己的主意,谁能替亲王做主意。 真是的,把自己喊进宫做什么啊,再看看气定神闲房玄龄,独自品着香茗,颜白觉得自己养气的功夫还是得练。 于是,又把眼睛看向了远处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恪。 因为身份暴露,他秀才科的考试搬到了宫里,房玄龄依旧是监考。 李二和杨妃正坐在上位,一个看着奏折,一个满脸爱意的看着已经出落的很是英武的李恪,杨妃想着李恪先前的模样,可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从记忆里,自己的孩子就是这个样子,唯一想起来的就是李恪的胆子很小,看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如今的胆子好像大了很多。 天没黑那会儿和陛下吃宴的时候对答如流,讲的东西都是陛下爱听的,惹得陛下哈哈大笑,说着就要赏赐几个宫女去服侍他,结果就被李恪给拒绝了。 杨妃那时候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去了。 以为陛下会生气。 结果陛下却更加开心,不但让人把恪儿的席位挪到两人中间,还亲自给李恪盛了米饭,夹了菜,看样子陛下很是喜欢如今的李恪。 杨妃自己偷偷的抹了好几次眼泪,原来这个孩子和陛下生疏得很,现在侃侃而谈的模样让杨妃怎么都看不够。 看来颜家果然是一个会教育人的,哪有儿子和父亲生疏的,想到这儿,杨妃不由得想到了年仅十岁的李愔。 这孩子也大了,如今也不好管了,和大兄李恪的性子相反,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越是什么不能动,越是要去试试。 今儿陛下开心,看看能不能求个恩泽,把他也送到颜家去。 想来是不容易的,陛下这儿答应,颜家怕是不愿意接受,他们这一家不是有旨意就能行的,更多的还是颜家自己的态度。 每一代家主都有一代家主的态度。 杨妃听说如今颜白当家,众人都以为这是一个好说话的,官当得不错,人肯定就是好说话的,最起码比不善言辞的颜师古要好处一些。 结果工部不知道怎么惹到了他,现在想喝点热水都得计算今年朝廷给下发的炭火钱够不够用,已经上了三回折子了,惹得陛下念叨了许久。 如今颜家的态度已经很明确地摆在那儿了,我现在很知足,别来惹我,惹我我就还手。 想想也是,颜白搏命搏了一个马上封侯,正儿八经的功绩摆在那儿,当初陛下说要封侯的时候,三省一致通过。 虽然挖粪坑的事情让诸多臣子不满,但军功摆在那儿,实打实的,谁要是在这方面耍心眼子。 那些得胜归来的将士肯定是不愿意的。 见李恪停笔, 杨妃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了,当娘的,哪有不关心自己孩子的。 孩子是变得越来越好了,就是不知道才学能不能让陛下满意,如果才学也很不错,杨妃觉得这聚少离多的日子也是值得的。 颜白抬起头了,见一内侍手捧着李恪的答卷恭敬地呈现到房玄龄的案桌上。 殿内变得更加安静了,就连忙着做自己事情的李二也不由得停下手中的事情,期待着房玄龄看完李恪答卷之后给出的评价。 李恪站起身,扶着无功先生送给他的“仪剑”在那儿晃着身子,他已经答卷快两个时辰,可是跪坐久了之后身子还是不舒服。 看着颜白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他笑了笑,站直了身子等待房玄龄的评价。 论站姿,李恪可以排第二,第一是裴行俭,因为两人上课说话说的最多,被无功先生和李淳风罚站的次数也最多。 无功先生还好一些,站一会儿就让自己回去,李淳风道长就不一样了,他一讲课就会忘记,一站就是一个时辰,有时候还拖堂。 所以,李恪给自己起名颜第二,就是告诫自己,莫要当第一。 房玄龄看着李恪的论策眉头就没有松开过,李恪开篇说: 道以明向,法以立本,术以立策,器以成事,势以立人。器不利可借,术不精可练,法不强可学。 道止于术,术尚可求,术止于道,道不可取,余要成事,道法术器四者兼具,才能无往而不胜。 今之,学生第二浅谈,何为官之道,何为民之法,何为地方术,何为君子器,为官之道,是雷霆矣,亦或柔藤之术,余认为……… 房玄龄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了李恪一眼,论策虽然稍显稚气,但是立意颇为深远。 以道法术器来论证朝廷管理之道,百姓生存之道,为官策略之道,做人君子之道,四者论述,环环相扣,扣人心弦。 房玄龄花了半个时辰看完,见众人都在看着自己,房玄龄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看着颜白道:“蜀王唤你为颜师,我觉得颜侯你当看看这篇论策。” 颜白盯着房玄龄看了好几眼,想从他的面部表情知道李恪是写的好还是不好,不过却没有看出端倪,眼见内侍就要去李恪的论策往自己这里来,颜白赶紧道: “不用给我看,不管好不好我都说极好,必中秀才。” 房玄龄苦笑,示意了下,内侍把论策送到了陛下的案头,然后又是寂静的半个时辰。 李二把李恪写的论策平摊在桌子上,他没想到李恪竟然真的有才学去考秀才科,看样子在仙游,无功先生也好,老爷子也罢,都是在宠着他。 看着李恪散发着欢喜之意的眼眸,李二轻声道:“恪儿,你写得我甚是满意,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李恪咧嘴一笑,突然单膝着地,轻声道:“父皇,孩儿已经很满足今日的一切,什么都不要了,可长者赐,不敢辞。 父皇如果想赏孩儿,那……那没事儿就多去母妃的宫殿走走,母妃怕冷清,见到父皇您的时候她才是最开心的。 别的孩儿就不要了,能自己选择自己的师父,求学文宗膝下,已经算是天大的恩典,诸多皇子中谁不羡慕我,孩儿心里已经很满足了,已经够了!” 李二闻言哈哈大笑,杨妃眼眶发红,又忍不住想要掉眼泪。 “你啊!” 李二走到李恪身边点了点李恪的额头:“说什么你母妃怕冷清,不就是想把你娘接到你那小院子住一段时间呗。 这是孝道,这是好事儿,准了,准了,等到颜侯完亲的时候你就来长安接你母妃吧,最近就好好地在宫里多陪陪她。” 李恪笑开了花儿! 杨妃忍不住泪如雨下,她很早就知道李恪最大的梦想就是接自己出去走走,从皇后去了仙游一趟之后他更是念叨得多了。 原本以为就是孩子的碎碎念,过了一段时间后就忘了,没想到今日会突然实现。 这当娘的,见儿子都是为了自个儿,这般的有孝心,这心里哪有不开心的! 第63章 帝王心难测啊 李恪的论策写得的确好,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无功先生在他身上偷偷下了很多工夫,不然他也不会自信的让李恪去考秀才科,可惜他今天不在,请友人喝仙游的酒去了。 不然要是见到这场面定会老怀开慰吧! 李恪见父皇已经答应了让母妃去自己在仙游的小院,此刻他的心就已经飞走了,他恨不立刻就回到仙游去,把自己的小院好好的收拾一下。 母妃最爱花草,仙游道观李淳风道长种的比较多,有好多都是孤品。 得去找一趟裴行俭,他脸皮足够厚,他一定能弄出来。 自己不能去找李淳风,只要自己开口,他们会很是高兴的送了过来,自己代表着皇室,他们哪怕吃亏,也会满足自己的需求。 颜师说自己的喜爱会被有心人放大。 这里代表着无数的利益。 李恪觉得颜师说得没错,虽然自己还没捋透他们是怎么玩,但是却明白这个道理,思来想去还是裴行俭合适。 一想到进宫前点了他,李恪就后悔得想要捶腿,这事儿落在他手上,不用想,他一定会狮子大开口了。 可怜的自己的小九尾啊,自己可是才给它剪完的指甲,一想到今后它会属于裴行俭,李恪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那是给小七儿答应买一年的糖才换来的啊! 夜深了,李二贴心地安排内侍把房玄龄送出了宫。 颜白说自己没有雀眼,不用人送,想走,却被李二留下,看着李二又摆出了奏对的架势,颜白觉得今天估计要熬夜了。 李二要说的东西肯定不是那么简单,说不定就是梁敬真他们那一伙子人的事情。 “陛下,夜深了,该去就寝了!” 李二听着颜白的怪话,难受得眉毛都拧成了一团,瞥了一眼颜白:“你以后要是再夹着嗓子跟朕说话,朕拿大脚踹死你!” 随意地伸伸手,示意颜白坐在对面,见颜白四平八稳地坐好之后,李二笑道: “以前还总能见你时不时的挎着剑往宫里跑,如今大了,跑的次数却少了,如果不是朝会恨不得不来。 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些臣子是想亲近朕却又害怕,想来又没法子来。 你呢,给我的感觉就像是看个稀奇,看够了,也就不愿来了,是能来却不愿意进来,今儿也是一样,朕这儿就这么让你不喜欢!” 颜白低着头,轻声回道:“陛下,其实朝中的御史说得很对,臣过了肆无忌惮的年纪,也该知礼了!” 李二沉默了片刻,看着颜白说道:“以后没事儿多来宫里走走吧,小黑就在武德殿那儿的马场内,你没事多去看看它。 它算是第一个穿上马蹄铁的马,这辈子就安安稳稳地活在宫里就行,没事儿可以去骑骑它。 ” 李二和颜悦色的说话让颜白有些慌,闻言笑道:“那我没事儿就进宫,陛下臣提前跟您说好啊,谁要是拿这事儿弹劾我,我就说是您应许的。” 李二点了点头,忽道:“梁敬真你见过吧!” 颜白心里一个咯噔,先前还好奇李二怎么会对这事儿不闻不问,现在想来那会儿才把突厥打下来,事情太多忙不开。 如今诸事已经理顺,步入正轨,梁敬真的事儿他肯定是要过问的,毕竟数千人都看到了自己跟梁敬真见面。 军中的军司马不把这事儿禀告给李二才怪呢! 颜白点了点头,咬牙切齿道:“见过,他找人偷了我送给茹娘子的信物,想趁着我不知道,借机来要挟我。 说什么共商大事,当时臣投鼠忌器,心神慌乱,没弄死他,如果给我再见他的机会,或是知道他在哪儿,我好好地计划一下,他说什么都得死。” 这些事情李二都知道,他还知道颜白误打误撞识破盖店村火药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贼子偷了颜白送给裴茹的信物。 今日之所以要问,其实李二是想看看颜白的态度,好在颜白把一切都没有遮掩,都是如实说来,所有的一切作为都有百骑司的人或是皇城的人在里面。 颜白的这个态度让李二很满意,颜白的这份分寸感他觉得舒心。 李二笑了笑:“我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世人都说他死了之后我甚至见过他,这里其实有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如果想听朕就讲给你听,听后你也可以去问一下老爷子,听一听他老人家的想法!” “他们?” “对!他们” 李二点点头:“说是陈国遗民也无不可,说是心存幻想的一群可怜人也无不可,可他们却自称为江南豪族。 如今我也记不清楚他们到底何时出现的,又何时聚在一起,但我知道他们就是想搅乱天下,恢复先祖荣光。” 见颜白满脸期待,李二抿了口茶继续道:在仁寿四年的时候,文帝病重,当时的皇太子杨广就住在大宝殿,怕文帝有个什么不好他要赶紧应对。 因为事情涉及未来的大统,皇太子杨广怕宫卫会出问题于是就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出宫去给当时的越国公杨素。” “杨素当时就把宫外的军队变化以及群臣的形势写了出来,然后汇报给太子杨广。 可蹊跷的是,如此私密之事,送信人也该是杨广身边的贴心人,可这信却被人送到了病重的文帝手中。 更蹊跷的是妃子陈贵人这时候出来了,哭诉杨广对他无礼。” 李二顿了一下,突然自嘲道:“颜侯,你家里藏书无数,史书无数,知道很多密史,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很熟悉?都说唐继前隋,二者不分家,这计谋也没有分家!” 颜白哪敢说话,不过这事儿的确是熟悉,当初以太上皇妃张婕妤和尹德妃为首的几个妃子不都是这么诬告当时还是秦王的李二吗? 说什么皇帝的圣旨还不如秦王令管用,当时要不是长孙皇后对李渊颇为孝敬,一直在帮着李二,这事儿还真不好说。 李二继续道:“文帝知道这个消息后,在宫内发了很大的火,当即就要召见已经被废的皇太子杨勇。 之后杨素假传圣旨召集东宫侍卫入宫,令自己人张衡来监视隋文帝,在张衡入宫后不久,文帝就驾崩了,墨色,你说说送信的那个宫卫是谁?” “梁敬真?” 李二闻言面露怒气:“狗屁的梁敬真,感情我讲了半天你的脑子一直就是梁敬真是吧!” 颜白点了点头:“陛下圣明,臣的脑子里的确就只有梁敬真,臣从未如此地想杀一个人,恨不得现在就去剁了他!” 李二叹了口气:“是他们,是他们,是他们这群陈国人,突厥灭亡之后他们又前往了南域,日后怕是又要生起事端来。 根据百骑司的密信来看,估摸着梁敬真他们就在那一边,你去么?” 说罢似笑非笑地看着颜白。 颜白没料到李二对自己下套,赶紧道:“陛下,臣觉得现在要紧之事还是先完亲重要,老爷子催得厉害, 这事儿都拖了三年了,他都想着抱重孙子了,梁敬真的事儿,臣迟早会还回去的,陛下,臣可真的都是肺腑之言啊!” “义兴郡公向我推荐了你,说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之位很适合你,唉,你小子啊,当官就真的这么令你烦躁么?” “传旨!” 李二突然站起身道:“宜寿县侯,性行温良,历观在位,必惟其人,以社稷生民为已任,非仁义不谭,以忠亮自守,推诚竭力,品物咸熙, 朝廷追锡之典并逮,特进上五品万年县令,愿时式雍之化,益图至治,以副朕怀。” (追锡之典并逮这是表示朝廷对大臣的封赏是按照规矩来的,不是随便给的。) 看着颜白吃惊的模样,李二轻笑道:“我给你两年的时间,两年争取多要几个大胖小子,两年之内你必须得去任命。 小子,朕相信你,所以抓紧时间把长安的事儿处理好,尤其是少府,官员不齐,空着不像个一个事儿。 朕今儿就开了口子,给你二十位九品官职,许你便宜行事,滚吧,夜深了,朕这儿就不留你了!” 看着颜白慌忙的离开,那个好看的内侍走到李二身边轻声道: “陛下,是不是要拉一下线?” 李二摇摇头:“算了,为光明,才能正大,如颜白所说,权力需要监管,就如万年县衙一般。 他只要不是谋逆之罪,他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去吧,明日唤千牛备身李慧炬,程怀默,尉迟宝琳来,朕要做安排。” “喏!” 颜白走朱雀大街上,不良人秦月颖拎着气死风灯在前面带路,到现在颜白后背的汗才散去,一阵阵的凉意让颜白忍不住有些发抖。 帝王心难测啊。 第64章 及第(上) 三更的子夜时分,颜家庄子灯火通明。 以陈虎为首的几十名庄户准备举着火把连夜前往长安,天明时候他们要进长安城,要去听礼部的唱榜。 因为今儿是制考放榜的日子,如此大日子,这些当父母的当然得去看看结果如何。 本来想昨儿都去的,奈何去的人太多,住宿吃喝就得花不少钱,大家都说这花的是冤枉钱,商议了一番,大伙决定走夜路。 忙完了,当天还能回来,也就吃一顿晌午饭,花不了多少钱,能省就省。 都是吃过苦的人,这点苦和饿肚子相比,算个什么? 陈虎举着火把,看着众人大声地吆喝道:“最后检查一下皮子都绑好了没有,有雀眼看不清路的现在上车。 躺在皮子上眯一会儿,等五更天色微明的时候再下来换人,让没休息的再上去眯一会儿。” 不空手摆,这是庄子庄户的习惯。 只要去长安就没有空车去的道理,要么几车豆芽菜,要么就是几车酒头和酒尾子,又或是数十只鸡鸭鹅。 豆芽菜如今虽说已经卖不上价格了,但只要是比长安商家的便宜些还是能卖完的。 走这么远的路,还是低价,按理来说是亏的。 可只要能卖出些钱,大家心里还是很开心的,书院的孩子已经给自己的爹娘算了很多次账了,说这么做很亏,可迎接他的却是他阿耶说的: “你懂个锤子!” 这一次大伙依旧把几辆驴车装得满满的,这次的货都是好货,积攒了两年的皮子,庄子今年酿酒的酒头和酒尾子 。 这些货,进了长安城就会被各府管事抢光,皮子也是好皮子,油光水滑的,酒不用说了,光是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颜家庄子只出好物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 陈虎说罢,围着车队转了一圈,再做最后一次检查,见一切准备就绪,陈虎虔诚地看了一眼颜府,轻声喃喃道: “圣人保佑,颜夫子保佑,保佑陈继师,保佑陈书海,保佑庄子的学子高中!” 深吸一口气转头大喊道:“出发!” 红泥看了一眼自家小娘子卧房的灯还亮着,轻轻敲了敲门,轻声道: “小娘子,睡了没,时候不早了,已经下半夜了,明日还要去礼部南墙那儿看榜,早些休息吧,去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了!” “红泥,进来说话吧!” 见红泥轻轻地掩上屋门,裴茹张开双臂,撑开一件长衫,问道: “红泥帮我看看,看看还缺点什么?” 红泥看着张开双臂身材玲珑有致的茹娘子,又看了看自己,心里叹了口气,走上前,撑着灯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点评道: “这是秋装了,大郎最近是穿不上了,也就只能等到你们完亲之后才能穿。” 裴茹自己上身试穿了下,见刚好完全盖住自己的脚面,心里比划了一下,觉得颜白穿应该是正好的。 美滋滋地脱下来,叠好之后就放到屋侧面那一个大箱子里,那里还立着七八个大箱子,这些都是她的嫁妆。 在八月之后都会搬到颜府去,就会搬到颜府二楼那个特大的书房里面去,书房的柜子都已经做好了。 用的都是榈木,色泽黄润,还有阵阵木香,样式她也看了,没有过多的装饰,看着很舒服。 还有二十天就要为人妇了,一想到这裴茹的脸就红到了耳根子上。 红泥见小娘又在想心事,叹了口气:“小娘子早些睡吧,别明儿起不来!” 红泥的话还没落下,大伯母裴氏的喊话就从远处传过来:“我说小茹啊,你这还没出嫁呢,伯母就管不了你了? 也不看什么时辰呢,你想作甚呢,熄灯,早些睡,明儿白日有多少事儿忙不完,非等到夜里赶忙?” 裴茹吐吐舌头,呼的一下把灯吹灭:“红泥今晚你跟我睡吧!” 红泥嘟起了嘴巴:“知道了,我给您摇扇子。” 两人躺在竹床上,红泥不知道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变得红彤彤的。 小娘子要嫁过去了,自己要么成为通房丫头,要么成为侯爷的小妾,可是颜侯好像不喜欢自己,他更喜欢伽罗。 唉,怎么会想到这么羞人的事情呢? 当天色大亮,今日的长安比往日都要热闹些,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礼部那儿聚集。 今日是朝廷放榜的日子,众人都想知道今年及第的都有谁,这件事对于喜欢热闹的长安百姓来说不可错过。 所以一大早,长安朱雀街就堵了。 骑马的,坐马车的,过往行人挑担子的,把整个大街挤得满满当当,大家都想看这个热闹。 饶是可以宽阔到行军的朱雀街此刻也被挤得水泄不通,人满为患。 无数身着麻衣的学子走上街头,不管考试的,还是以后要考试的,呼朋唤友,齐齐去看热闹,看着浩浩荡荡的学子队伍,真不得不感叹道: 麻衣如雪,满于九衢。 长安,万年两县不良人难得联起手来,拿着大棒子对着人群进行分流,踩踏事故太可怕了,许多人经历过,大家都心知肚明。 尤其在这个大喜的日子,要是出点事,怕是所有人不良人都被换一遍。 万年县不良人还好些,经历的多些,胆子大,敢打敢砸敢骂。 长安县的就缺一点煞气,他们里面大部分都是新换上来的,经历的少,不敢喊,只敢吆喝,生怕做错了自己也被换掉。 到现在长安县县衙门口还吊着十多号人呢,每天一碗水,晒得都冒油了。 大热天地从那儿走浑身都冒冷汗。 裴行俭李恪两人也从蜀王府出来了,对于成绩,李恪算是心里有底了,房玄龄给的评语是:文理粗通为中上。 也就是他以颜第二的身份及第了,因为提前知道成绩,他反而是最没有压力的一个。 为了更方便看热闹,他这次特意的找腾远借了一架大马车,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只要有仙游的同窗高中,他就立刻爬到马车上,准备大声地吆喝,为同窗喝彩, 李恪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守约,昨晚上商量的事儿如何?” 裴行俭摇摇头,冷哼一声:“我师父总共就去了两次平康坊,我这被小河间郡王拉着就去了一次。 本来师娘就已经罚过了,好么,然后就被你点了,你知道我这几日遭的什么罪么?我天天跪祠堂,一跪就是大半天。” 李恪无奈道:“那你说怎么办?” “让我打一顿,此事揭过!” 李恪摇摇头:“这儿不行,你要是在这儿打了我,我的护卫会砍你,要不等回到仙游,到了书院,咱俩好好的对战一番? 输了莫怨,赢了也莫要得意,来日方长,指不定谁能笑到最后呢?如何?” 裴行俭沉默了许久,点点头:“好,我应了,我去给你找花,但是……但是我先解一下心头之恨……” 裴行俭话音没落,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李恪的痒痒肉,李恪最怕痒,怒道:“无耻之尤!” 当下也开始反击,两人在马车里面尽显手段,专攻彼此腰部,裆部,大腿内侧,好好的一辆马车左摇右晃。 四个侍卫齐齐叹了口气,唉,都打了三年了,啥时候是个头啊! 马车摇晃,引得不少人好奇地打量。 但看到有护卫庇护在左右,众人不光眼睛眨都不眨,还竖起了耳朵,看了半天,马车突然安静下来就在大伙以为终于可以一观是哪位兄台如此凶猛的时候…… 马车突然下来俩男的。 一学子恨恨地转过头:“呸,下贱!” 旁边一学子大失所望:“呸,死龙阳,晦气!” 第65章 及第(下) 看着礼部宣礼官骑着红马走来,拥挤的人群立刻让开一条道路。 宣礼官李崇义很享受这种万人瞩目的感觉,生平头一次他觉得阿耶给他安排的官职是极好的,反正他以后也是河间郡王,注定就是高人一等。 如今有个小小的官职,还不用动脑子,做官儿那真是一种享受。 可他抬起头,看着站在皇城上一身绯袍的颜白,再看看他身边同样一身红,羞得不敢抬头的裴茹,好心情不翼而飞。 因为皇城上的人比他还要有风采,李崇义看着向自己挥手的颜白,内心像是被人插了一刀,嘀咕道: “真是造孽啊!” 本来就不爱穿官服的颜白,今儿特意穿了官服,为了讨个好彩头,并没有像别的先生一样穿先生的长衫,而是穿绯红的官袍。 只不过没有戴幞头帽,一是天太热,二是戴着实在太像猪耳朵。 裴茹就站在颜白身边,城墙下不少学子都看着,他们倒是不会说,只是羡慕的挥手,更有甚者,忍不住吹口哨。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很想挣开颜白的手,把自己的手拿出来,可真要想拿出来的时候,她却有些舍不得。 思来想去也就淡然了。 颜白今儿其实大着胆子做的,结果倒是挺好,并没有人跳出来说自己是无耻之徒,是登徒浪子,说世风日下.... 唐人果然都是浪漫的,像自己和裴茹这样成双成对的见了不少,原本听裴行俭说每年清明过后三两成群的男女都会牵着手去仙游寺拜佛。 颜白还觉得夸张。 今儿一看,颜白倒是觉得自己成了最保守的那一个,那会还看到了长孙冲和长乐并排去了东市呢。 后悔啊! 李崇义站上高台,众人顿时安静,他大声唱喏道:宣读陛下旨意,圣人言,卿等学富词雄,远随乡荐,跋涉山川,当甚劳止。有司至公,必无遗逸,仰各取有司处分。 学子听懂了,齐齐躬腰谢礼。 李崇义继续道:“宣读制考,甲卷,秀才科,应试一百又一人,及第二人,状元者范阳郡卢聍,榜眼者京兆仙游县颜第二。 进士科,应试三百二十八人;进士科,及第者,京兆上官仪,河北赵陈儒,太原府,易安义……” 王绩站在人群中,当李崇义念出颜第二,当他听得颜第二的名字,他哈哈大笑,灌一口烈酒,猛甩长袖,突然高声歌唱道: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哈哈哈,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状元范阳郡是卢聍范阳卢氏的旁系,在族里地位低下,他这次的成绩,你懂得!” 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晦,颜白被吓了一大跳,没好气道: “昨晚寻不到人,市令署你人也不在,你去哪儿了?” “拜佛,要完亲呗!” 李晦耸耸肩膀:“挑了个好日子,跟你同一天,所以这次我不当你的宾相,你也不当我的宾相。 咱们两个都不用被那些妇人按着打了,多好,唉,八月的好日子就那么一天,弄来弄去也没得挑!” 颜白叹了口气:“没办法咯!” “给我写首诗词呗,我家那娘子最是喜欢你的诗词,说听着都大气,咱们这关系,这次不得给我写个好些的.....” “呃.......” 随着李崇义的宣读,半个长安城人的心都被他牢牢地揪住. 他每一次宣读,之后就是如雷鸣般的欢呼声,长安百姓不爱听外地的,可是只要一听到京兆两字,全部都扯着嗓子在那儿大声呼喊。 能及第的无非三个地方,国子学,弘文馆,以及楼观学. 楼观学的颜第二虽然仅得第二,但众人听到是出自京兆仙游之后那欢呼声比听到状元声都吼得都大。 京城人本来就傲气,说白了就是有些看不起外地的,他们固执地认为,自己声音大一些,一会儿后面出现京兆学子及第的次数就会多一些。 待欢呼声落罢,李崇义继续:“明经科,京兆仙游县陈书海,京兆仙游县陈继师,京兆仙游县陈书崖,利州张品成……” 待李崇义公布完明经科及第名单,长安已经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易考,进士难得,但是一次接连出现三个,还都是姓陈,似乎还都是一家人。 还都是京兆仙游县,这就很夸张了。 陈林觉得自己胸膛要炸开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陈书海能考上,他大声的怒吼道:“我就说吧,我就说吧,只有拿着刀守在一旁看他念书一定成的,一定能成的....” 围观者羡慕的看着他,然后默默地记下他的话,看样子回家后准备试试....... 陈书海他娘在听到陈书海三个字的时候一下就昏了过去,这个惊喜太大,简直超乎了她所有的预料。 她想都不敢想这是她儿子。 陈虎高兴地捶着自己的胸膛,模样像那南山里面喜欢扔石头的猴子,他弟弟陈继师考上了,他儿子陈书崖也考上了. 他激动得不能自持,看着城墙上站着的颜白,突然就跪倒在地,一个大男人哭得泣不成声,什么感谢的话都说不出来。 年老的陈老双目泛红,周围的欢呼声他已经全部听不见了,脑子里全是嗡嗡声。 他把拐杖搁到一边,郑重地朝着颜白行揖礼,建安七子之中的陈琳一脉,终于可以扬眉吐气的告慰祖宗,子孙后代没有丢脸。 学问没丢,人也在,山林乞食的一群野人终于活出了人样。 李崇义还在继续,如今已经念到最后一科的明算科,他用眼角余光看了一眼坐在车顶上,满眼期盼之色的裴守约,大声道: “明算科及第者,京兆仙游县,裴行俭,河南道莱州崔留一,益州李向醇,今年及第者六十人,宣读毕,张榜!” 礼官官员开始往墙上刷糊糊,榜单张贴完毕,礼部官员也相继离去。 及第的考生后续会有其他礼部胥吏联系,他们的住址早都登记过了。 把他们聚集起来,经过简单的礼仪培训后,陛下会设宴款待这群学子,宴席之后可以在太液池游玩。 随着榜单彻底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无数的仆役开始朝着人群外冲去,各府的家主都在等着这个消息。 也直到这时候众人发现今年的榜单和以前的不同,今年不光有先后的排名,还在考生的后面写上籍贯所在,先生是谁或者求学的地方。 这些都是朝廷特意给那些落榜的学子准备的,期望他们不要泄气,来年再战。 再特别的就是楼观学及第的学子名字后面有很多先生,有好事者数了一下,每个人平均有五位先生在教导。 神仙童子的王绩,最负盛名的颜侯,最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榜眼颜第二先生竟然是文宗的名字,这一下子就把本次中第最多的国子学给压了一头。 楼观学三字,一下子就进入了那些落榜学子的心,他们默默地记在心里,准备去打听一下,看看自己能入楼观学不。 楼观学的学子全部站成一排,李恪裴行俭站在最前。 虽然十三人只及第五人,但是剩余的却没有丝毫的不喜,本来就抱着试试的心态,如今已经知道流程。 八人心里早已经决定,三年后再战。 站定之后,李恪裴行俭等人先是冲着颜白遥身一礼,齐声道:“先生辛苦了,我等当铭记教诲,做人做事,断不敢忘却,感恩教诲,谢先生!” 颜白挥挥手,满心的都是骄傲,种花三年,如今终于看到花开。 这种成就感让颜白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大声地朝着下方的每个学生喊道:“回仙游,每人奖励一匹小马驹,每人一座属于自己的小院!” 李恪裴行俭等人如今在朝着陈老和无功先生行礼,两位老先生在众人的注视下骄傲满满,待孩子们起身。 两位老先生像两只骄傲的老母鸡一样,带着一群孩子开始游街,别人有的,楼观学的学子依旧有。 此刻的长安城才是最热闹的。 李元嘉坐在尉霖的肩膀上,羡慕地看着李恪他们打闹着离去,他多希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个,他比谁都知道得清楚。 清楚参加十三人,五人及第是多么夸张的成绩,他下定决心,自己一定要拜师,自己一定也要去仙游念书,哪怕跪着求,也要求出来。 “喂!”有人撞了撞尉霖的肩膀:“这位糙汉子,状元是谁?” 尉霖扭头一看是一位老先生,见他说话这般不客气,没好气道:“上面写着呢?” 老先生脖子一梗:“我知道,我他妈不认识字儿!” 尉霖咬咬牙:“你他妈当我认识字儿?” ---------------------------------------- ps :亲爱的书友们,这本书也快一百万字了,马上也迎来了第二次书测了,奈何起名字实在太难了,希望各位能赐一个书名,感谢! 第66章 学生王玄策 制考完毕之后,长安慢慢的又回到原本的生活节奏里。 东西两市的人依旧很多,不良人依旧嚣张,百姓虽然茶余饭后还是会讨论这次大考的所见所闻,个别府邸的流水席虽然还热闹。 但是更多的长安百姓已经把这些抛之脑后了,他们依旧忙碌。 吏部为了安排这次及第者考生的安排已经吵了三天,大唐到底是缺人的,更是缺官员,一个好的地方官选的格外的慎重。 县丞、县令、州县参军、主簿等地方官员虽然官职不大,但是手中的职权却是不小,这批考生最多的就是去填充这些官位。 可这些都需要考虑,最需要考虑的是这些及第考生的年龄,他们太年轻也是吏部众人争论不休的主要原因之一。 小的十二岁,大的五十多岁,这小的太小,未经人事,大的满脑子圣人说。 当官治下和圣人没关系,需要因地制宜,需要变通,显然这两者都达不到这个要求。 这样的人到了地方能是百姓之福? (这点不是我在胡说,《登科记考》中记明,经登第者徐浩15岁,卢涛19岁,元稹15岁,韦温11岁,萧直17岁,郭揆17岁,白锽19岁,这些人已经很夸张了,很直白的说,这个年纪及第,都是天才中的天才。) 进士科及第者已经确定,他们取士后基本留在朝廷中央供职。 例如上官仪等,他们这几个进士直接任职弘文馆直学士,二十二岁的八品官,起点已经非常高了。 剩下的就是熬资历,等待崭露头角的机会。 颜白也知道仙游的这群年轻学子去当官不好,询问了每个人的意见之后,直接就找了陛下说明了原因,并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对于颜白所说的“实习”方案李二是很赞同,当场就同意了,并让颜白写出章程,让吏部参习。 所以,裴行俭成了仙游县的仓曹,参与每年仙游县税收的计算。 陈家的几个小子则当仙游县的胥吏,跟着前辈学习治理,无明确的职务,有什么做什么,有颜白在,没有人会给他们穿小鞋。 至于他们的悟性有多高,适不适合当官,就全靠他们自己了。 这个谁也帮不了。 至于颜第二,吏部本能的跳过了,没有人敢过问。 房遗爱这个大嘴巴以李恪身边亲近人的身份自居,洋洋得意的把颜第二就是蜀王的消息传播的满长安都是。 知道这个消息的李恪险些气死,他好不容易搞了一个身份,以后跟人交流的时候可以以颜第二自居。 这样别人就不会想起他是皇子。 这样就可以免掉很多的俗礼,也可以听到更多的真心话,这一下子就被房遗爱给搞黄了。 正在国子学门口盖章子的李恪知道这消息后气的浑身发抖,当场就要冲进国子学去揍房遗爱,要不是裴炎和裴行俭拉着,房遗爱的这顿打是跑不了。 不过暴怒的李恪把国子学前正在背诵颜白《师说》和《陋室铭》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随着这次外地考生的入京,颜白才子之名直冲云霄,每天一大早都有学子堵在曲池坊坊门口,希望见到颜白一面。 希望能得到颜白指点一二,可他们注定是等不到颜白了。 据曲池坊的坊长说,颜侯要完亲了,已经回到仙游做准备了,曲池坊的宅子里只有一个侍女在打理。 这个消息虽然不美,不过更多落榜的学子已经朝着仙游进发。 他们想去看看楼观学,看看能写出那么多好诗词的颜侯,再顺便看看自己能不能入楼观学,打听了一圈,长安人知之甚少。 估计也不好进,怕是颜家的私学。 学生王玄策就是这诸多学子里面的一个,今年也是他的第一次大考,他考的是秀才科, 毫无例外的落榜了。 十二岁的他一点都不泄气,扶着腰间的一柄破剑,一个人外加一头老驴,这几日把长安里里外外都转了一个遍。 他去看了国子学,也写了拜帖,奈何石沉大海。 他心里也明白,国子学这个地方不是他能去的,没有父辈蒙荫,又没有极为出色的才华,指望国子学破格录取,简直痴人说梦。 可是梦想总得有,也总需要尝试一下,如果真的不行最起码努力过了,心里也踏实了。 弘文馆就不用说了,想都不用想。 思来想去也就剩下楼观学最后一个地方了,如果这里也不愿收自己,那就只能回家,老老实实的再学三年,三年后再来长安。 可王玄策还是觉得不舒服,这一次已经掏干了家里的所有积蓄,如果再有下次…… 自己还能来吗? 看着前面的车队停下,王玄策松了一口气,他的驴太老了,从洛阳到长安,已经陪着自己走了数百里路,跟着前面车队走到这儿已经明显的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过,王玄策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的。 自己好歹还有一头老驴可以骑,可在他的身后还有一路小跑的跟着队伍的学子,真想不到他们是怎么能跟着这么远的。 以为自己够惨了,没有想到还有比自己更惨的。 马车停下,王玄策也赶紧停下,把老驴绑在路旁的树桩上,让它趁机歇一歇,也顺便吃点路边的杂草。 他自己呢,一边嚼着干粮,一边去找水。 天色渐晚,他不敢掉队,天黑不走夜路是他能顺利到达长安的关键。 车队停下,伽罗开始忙碌起来,利索的分配众人,去打水的是谁,去给马儿擦汗的是谁,去从车驾上拿吃的是谁,充当护卫的是谁。 大家早都习惯了如此,有条不紊的忙着自己的事情,忙完了之后,擦手吃东西。 等陈虎把火升起来的时候,打水的大肥等人也刚好拎着水坛子走来,陈虎把水坛子架在火头上,搁了一把茶叶之后就开始去喂马。 大肥顶替陈虎的位置,一边烧火,一边等着水开。 颜白打着哈欠从车驾上下来,见车队后有不少学子坐在路边啃着干粮,颜白想了想吩咐道: “伽罗,路也不远了,把车里剩下的吃的都拿出来,看看有多少,给他们分一下吧,茶水也多多煮一点!” “好!” 糕点分下去之后,有不少的学子前来致谢,他们不认识颜白,更不知这是颜侯车驾,只知道是个大人物。 所以在称呼上都是以贵人相称。 “学生王玄策,感谢贵人馈赠!” 颜白闻言一愣,不由的精神一震:“你说你叫什么?” 王玄策以为贵人没有听清,再度拱手致谢道:“学生王玄策,感谢贵人馈赠。” 第67章 坦然的心 王玄策端着热茶偷偷地打量着颜白,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贵人会请自己吃茶。 “王学子,你这是要去仙游?” 王玄策不认识眼前这位贵气逼人的郎君是谁,虽然出行前娘亲一直嘱咐不要跟陌生人说太多的话,可王玄策觉着没有必要瞒着。 自己就一头年迈的老驴,这贵人有侍女有护卫,定不会贪图自己这些东西。 闻言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去仙游,准备去楼观学看看,今年制考没考上,想再试一下,听说那儿有很厉害的先生。 我想看看,看看有没有先生收我,我准备好好的学一下,三年以后再试一次!” 颜白笑道:“你拜我为师如何?” “不成的!” 王玄策看了一眼颜白,歉意地摇摇头: “说句怕您不爱听的话,贵人看您面相比我大不了多少,学问一途虽不以貌取人,但年岁和知识的增长储积如那山间的绿竹,是随着年月越长越高,越积越多,我……” 一旁的伽罗闻言叹了口气。 王玄策见另一边一壮汉盯着自己许久,突然也叹了口气。 颜白闻言笑道:“可,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以外貌和年龄来判定一个人是否能为师。 况且,楼观学你也仅是听闻而已,说不定并不是你想的那般,说不定他们不如我,当断则断,不断则乱,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王玄策已经有了起身离开之意,他没有想到眼前的这位郎君会自大到这种地步,会去质疑能教出秀才的楼观学,会去质疑文宗都在的楼观学。 想必此人定是不知读书苦,更不知求学的难。 如此,此人定是一个轻浮子,王玄策瞬间觉得嘴里的糕点淡寡无味,轻轻的把剩余的糕点放在一旁: “贵人可已经及第?” 颜白摇摇头:“无!” “贵人可有佳作传世?” 颜白想了想:“倒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过都是吹出来的虚名,当不得真,也无颜去说。” 王玄策站起身:“如此,贵人既说不出自己的佳作,又敢质疑楼观学,我王玄策不敢苟同,谢谢贵人您的款待。 王玄策拱拱手:“我虽不为君子,但深知谦虚之道,糕点贵重,吃一口已经满足,如此就不叨扰贵人了,我们就此别过!” 颜白看着王玄策:“你就不问问我是谁?” 王玄策转过头:“不知才是最好,知了反而不美了! ”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坐在马车里睡醒的裴行俭把师父和王玄策的对话都听了进去,他知道师父那会儿说的话是没有开玩笑。 李元嘉说了那么多次拜师的话,师父也不同意,如今还是头一次听闻师父要主动去收一个人做弟子的。 他知道师父一定是看上了这名学子。 见王玄策转身要离开,裴行俭心里冒出一个鬼点子,猫着身子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冲着王玄策喊道: “王玄策,糕点干净着呢,放心吃!” 王玄策听是陌生的声音在喊自己,好奇的转头,面露疑惑,想了想,只记得这人好像在国子学见过一次,试探道: “你是明算科及第的裴守约?” “嗯,我就是裴行俭!” 见王玄策认识自己,猥琐地跑到颜白身前,甜甜地喊道:“师父,出发吧!” 他是颜侯? 颜白无奈的敲了敲裴行俭的脑袋,转身对伽罗说道:“把后面的货物都收拾一下,能塞到我的车架里就全部塞进去。 把地方腾出来些,然后让后面那些步行的学子都上车,天色不早了,咱们争取天黑之前回到庄子里!” 说罢指了指一旁的糕点对着王玄策说道:“楼观学没有浪费食物一说,你赶紧过来把茶水和糕点都吃了。 然后你上守约的车架上挤一挤,你的驴子不驮你跟着走问题不大,别发呆了,快些过来吃!” 王玄策如遭雷击,他不知所措地看看了颜白,又看了看裴行俭,这这这…… 他狠狠的咬了一大口糕点,颜侯并没有把自己刚才的无礼放在心上,看着忙碌的众人,这一刻他觉得糕点是如此的美味。 他真的有些期待楼观学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李恪闻讯也从睡梦中醒来,弯腰从自己的马车里爬了出来,对着小小的李元嘉说道:“皇叔,换我坐车架了,你进去歇会儿!” 李元嘉羡慕的看了一眼王玄策,点了点头。 王玄策坐在车驾上,看着裴行俭麻利的驾着马车,他忍不住轻声道:“你还会驾马车?” “你不会?” 王玄策听着裴行俭诧异的口气,知道他想歪了,赶紧道:“你是颜侯的弟子,身份贵重,赶车…赶车……” 后面的话王玄策有些说不出来。 “你想说赶车是车夫的活对吧?” 裴行俭用马鞭随意了指身后:“你往后看,蜀王也会,你往前看,越王也会,前面车驾里面还有几个呼呼大睡的,他们是陈书海他们几个,他们也会,楼观学的都会。” 王玄策点了点头,又问道:“守约兄,敢问楼观学都学什么?” 裴行俭头也不抬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药理,手工,捕猎,制药,农桑,这些课程每三日一循环,三月一考核,半年一大比。” 王玄策记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他不敢相信楼观学会学这么多,他是念书的,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加起来所耗费的钱财大得吓人。 如果这些真如裴行俭说的那样,那束修,每年的学资已经贵的吓人,他看了看自己寒酸的穿着,有些自卑道: “敢问束修如何?” “束修几何?” 裴行俭挠挠头:“束修的话就陈书海他们几个给了点菇子和山猪肉,后来的同窗倒是没给过,他们入学给先生叩头就行,不要束修的,束修都是我师父出的,你去了你也一样。” “我能去?” “哼!” 裴行俭冷哼一声:“说实话我真是羡慕死你了,我拜师都是走的我茹姐姐的路子,只不过她现在是我师娘。 后车的徐王一直跟着要拜师,师父都不愿意,你倒好,师父问你拜不拜师,你拒绝得干脆,这么好的机会你都不要。” 裴行俭看了王玄策一眼,酸溜溜道:“他都有心收你为徒了,你说你能不能去?” “这这……” 王玄策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把楼观学放在自己选择的最后一位,没有想到楼观学的颜侯却愿意把他放在第一位。 虽没有还不知道楼观学到底是如何模样,但王玄策觉得它一定是自己心目中期待的那样,至于自己错失的机会。 王玄策觉得那就是自己的命,自己会坦然受之。 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隐隐绰绰能看见远处的点点星火,过了一条大河之后,耳边已经可以听到犬吠声。 这时候车队却突然热闹起来,王玄策看到了颜第二,看到了陈书海,看到了陈书崖,也看到了陈继师。 也看到了远处越来越多亮灯的庄子,王玄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第一时间看清楚楼观学是何样子。 楼观学没看到,却看到一群冲过来的狗。 看到了李恪起身从车架跳到马背上。 只见李恪跃马扬鞭,猛地一声大吼:“我今年旺不旺?” 群狗:“汪汪汪……” 第68章 白日星现 王玄策有些不习惯蹲着吃饭,端着大碗站在那儿有些手足无措。 可一见到颜侯和裴行俭端着大碗吃得呼呼作响,他也释然了,一只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挑起长衫,然后蹲在裴行俭身边。 他刚蹲下,一只小奶狗就兴冲冲地跑了过来,蹲在王玄策身前三尺处,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满是期待。 王玄策看得心都化了,在碗里巴拉巴拉,找出了一块儿带肉的骨头,想了想,他把骨头塞到嘴里。 把上面仅存的一点肉吮吸了干干净净,然后有些不舍地喂给了面前的小奶狗。 若是在平时,身旁若是没有人,他一定会把这骨头咬碎吞下去,小奶狗咬着骨头,喉咙发出护食的低吼声。 阳光从林间倾泻而下,斜斜地打在王玄策的麻布白衫上,王玄策看着小狗,突然歪着头笑了,含着眼泪猛地往嘴里扒了几口饭。 这一刻他觉得他对自己的以后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裴行俭羡慕的看着王玄策,把嘴里的米饭咽下去后,斜着眼睛轻声道:“快些吃,吃完就去考试,这身白衫不是谁都可以穿的。” 王玄策抬起头,自信道:“只要没有秀才科难,我一定可以通过楼观学的考试的!” 裴行俭本想打趣几句,可看着王玄策红红的眼眶,莫名的心软了下来,见碗里已经吃得干净油光。 他站起身:“不考射御,不考礼乐,只考书数,好运的家伙,祝你好运,记得别把我的院服弄脏了,这是我师娘给我做的。” 颜白见裴行俭离开,打了个饱嗝也站起身,对着王玄策笑道: “别搭理他,他这人就是嘴巴硬,不然他也不会把他舍不得的衣衫借给你穿,一会儿加油,题不难。” 王玄策见颜白离开,这才发现颜侯身边也蹲着一个小子,看着他穿着楼观学的院服,头戴玉簪,跟着颜侯一起离开。 王玄策突然想起这人应该是徐王李元嘉,他羡慕李元嘉一来就能穿白衫,还有和裴行俭一模一样的玉簪,低下头三两下把碗里的饭吃得干干净净。 在书院后侧的小溪洗了碗,也洗了手,把餐具放进竹筐里面,王玄策深吸一口,踩着斑驳阳光的碎片,一步步地走到楼观学里面。 楼观学的大院子成了他最后一搏的擂台,他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成为胜者。 书院的事情颜白交给了李恪,既然他的梦想是成为书院的祭酒,成为一代宗师,那现在开始就好好地锻炼。 颜白和鱼念之牵着马出了庄子,袁道长在七日前都已经到了楼观台,他走了一趟颜家庄子,留下了一封信。 信里只有嚣张的两句话:颜侯,你的礼物到了,你的承诺呢?我在楼观台的宗圣宫等你。 既然袁道长都这么有信心了,颜白倒是很期待他到底拿出什么礼物来换一水泥窑。 从踏上第一道台阶开始,山风戛然而止,颜白就不由得心神一凛,说不清为什么,身体的本能就这么做了。 沿着台阶拾级而上,两侧碑石竖立,山间古树青竹,掩映着楼观道院,一处处满是古意的道观偶然显现一角。 颜白这是头一次来楼观道院,不得不说这景致规划得很好,光线昏暗,山色幽静,台阶一眼望不到尽头。 看着林间的道观飞檐,各种对比之下就让人觉得自身的渺小,一股子高深莫测的感觉就油然而生了。 怪不得那会心神一凛,这通过环境给人心理暗示玩得不错。 颜白有些好奇这些都是谁设计的,如果把这套手法搬到书院,这样那些皮孩子说不定会安生一些。 往上走约莫一个时辰,在两棵巨大的柏树中间,颜白看到了正在那儿打坐的袁天罡,在他身后还有一个手拿拂尘的小道童。 袁天罡颜白见得多了,如今盛装打扮,两棵巨松缝隙间投下的阳光像聚光灯一样,照得他全身都冒着紫气儿。 他不光位置选得好,身边两侧的柏树也是大有名堂。 李恪说一个叫“针”,一个叫“灸”,他说老子在这儿讲经的时候这两棵树就在,不过已经枯死了。 老子就用针灸给这两棵树扎了一下,结果这两棵树就活了过来,一直至今,更是楼观道院的圣地。 袁天罡和李淳风接待尊贵的客人最喜欢呆在这儿,李恪说,上一次祭祖的时候李二陛下曾在这里打坐了许久。 观星望气,静思至道! “别做架势了,是很威风,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什么都不信,就只信我们的老祖宗,快些说正事儿,爬山爬了一个时辰,可真是要命啊!” 袁天罡听着颜白的吆喝叹了口气,真是焚琴煮鹤,大煞风景,好歹也是一个名誉长安的颜侯,更是颜家的家主,这说话怎么跟那山野村夫一点区别都没有呢? 袁天罡露出悲天悯人之微笑,伸手虚引:“已经备了茶水,温度刚好不温不热,颜侯可以喝几口去去火气,心平气顺后再说正事。” 颜白闻言好奇地摸了摸茶壶,果真,温度刚好,不冷不热。 算得这么准? 见颜白就只是摸了摸茶壶并没有喝茶,袁天罡笑了笑:“如此,那就说正事儿,如那日所说,我要一窑口,以及书院的一科。” “可以!” 颜白点了点头:“书院没有问题,但是窑口匠人我出,只要你的礼物让我满意,三个窑口也不是说不可能!” 袁天罡摇摇头:“不可以,你要教会我们。” 颜白站起身,摊摊手:“那就没得说了,都是聪明人,这里面多大的利益你我都清楚,交给你了,我这里就会出大事儿。 我书院的孩子以后可能就吃不上一日三餐了,我都已经立志了,难不成做个失信小人?走了,你的礼物我懒得看了!” 见颜白真的要走,袁天罡也知道颜白的底线在哪儿了,也知道没了商量的余地,直接冲着颜白喊道: “颜侯,何必如此心急乎?” 颜白理都没理,已经开始下台阶了。 袁天罡把身后的小道童拉到自己身边,冲着颜白着急道:“认输,认输,有窑口就行了,再说多了就伤你我之间的情义了!” “你这话说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见颜白头也不回,袁天罡猛地一跺脚:“怕了怕了,颜墨色,你回头看看,看看她是谁! ” 颜白好奇地转过头,见站在袁天罡身边的那个道童正挂着两道鼻涕虫,冲着自己咧嘴轻笑,颜白突然就绽放了笑颜,不可置信道: “二囡?” 说罢,直接跑了过去,一下子就把二囡抱起,看着她的笑脸,颜白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见面,鱼念之紧跟其后。 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满脑子不解,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竟然让颜白如此在乎? 颜白用着长袖给二囡擦着清鼻,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对了,你娘从洛阳回长安了?” 二囡摇摇头,指着袁天罡道:“我娘让我跟着他来找你,我就来了,娘没来,走的时候她哭得很厉害。 我也不想来,可是娘还是板着脸让我来了,她说让我以后听你的话,想她的时候就给她写信。 说罢,二囡怯怯的看了一眼袁天罡,在颜白耳边轻声道:”颜师,树林那边有个道童已经换了五壶茶,山顶还有一个,他能看到你们走到哪儿!” “造孽啊!”袁天罡老脸一红,转过头,默念道:“福生无量天尊,福生无量天尊.......” 见颜白心不在自己这,也没有来笑话自己,袁天罡松了口气。 他现在已经断定颜白也会相面,虽不知道他的本事怎么来的,但他觉得颜白比自己还要厉害,自己当初能做的仅是装糊涂,他试过无数次给这女子改命的机会。 永除后患的手段都想了,可自己承担不了因果,最后依旧不得其法。 可那次在东市含糊的说了这一件事儿之后,在看到蜀王李恪的命格已经变了的时候,在听到他对武家二娘子很上心的时候。 他明白颜侯一直在做和他一样的事情,就是希望改掉这个孩子的命,断掉以后的血雨腥风,那时候他就决定试试。 说不定颜侯气运深厚不怕因果呢? 袁天罡看着武家二娘子,想了想,背着手偷偷地掐指一算,好么,果然有门道,武家二娘子命格混沌不清了! 回过神来的袁天罡觉得这次商谈水泥的事儿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一转头,却发现颜侯已经在往山下走,他连忙跟了上去,大吼道: “颜侯要做那无信之人乎?” 颜白伸出三根手指晃了晃。 袁天罡停住步伐,背着手,轻笑道:“颜侯慢走,山风急,别散了汗啊!” 待颜白的身影消失在林间,袁天罡算了算,小声地嘀咕道: “三个就三个吧,估摸着差不多了,仙师在上,弟子如此商人行径可是全部为了咱们这一脉的传承啊,你们若是有知,一定要庇佑弟子啊!” 说罢他忽然扬起头,呆呆地看着远处的一颗星辰不可置信道:“不对,不对,为什么它还在,为什么它还在? ” (贞观(627年-649年)初年,太白金星多次在白昼出现。太史令李淳风占卜说:“女主昌。”这时民间又广传《秘记》之言称“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唐太宗听说后非常不悦。后来,负责守卫玄武门的左武卫将军、武连县公李君羡(籍贯武安)在酒宴上道出自己的小名为“五娘子”,因他的“官邑属县”都带有“武”字,遭到太宗猜忌,最终被下诏诛杀。 ) 第69章 开先河 楼观学的考试依旧在继续,王玄策已经答完了,题目难倒是不难,但比他想象中的复杂。 有秀才科目的论策,有明经科的作答,有明算的算术,也有进士科的‘时务策’,复杂的是要考生从一个县衙的管理者来作答。 论述的题目都是固定好的。 题目一:若你为一县县令,请问你如何让治下百姓过得幸福。 题目二:论述你认为的商家,匠人他们重要与否。 王玄策看着这大白话有些头大,他甚至以为这些题是裴行俭出的,不然怎么会如此直白,像第一个,直接写民之道何如不就好了么? 其实这两道题是颜白出的,无论怎么作答都可以。 颜白也不会去看回答的好不好,颜白看的是答卷者的年龄,只要会读书识字,只要年龄不超过二十,楼观学都会要。 原本以为会有一番争论,结果大家一致同意。 几位先生说,越小的学生杂念也越少,在学问一途就越容易出彩。 年纪大些的,他们都已经学了很多年了,几乎全部都成家了,在学问一途的创造性的思维已经固化了。 已经不适合走几位先生的路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继续考试,可这条路已经到头了。 他们的想法和几位纯粹以研究学问为主的先生理念相悖。 先做人,再做学问,学而优则仕。 颜白和鱼念之走在回庄子的路上,这一路,鱼念之总是时不时的看看咧嘴傻笑的颜白,然后又看看坐在马背上的二囡。 他总觉得颜白和这个小姑娘长得很像,越是这样想,他越是觉得自己想的就是真的。 不是真的,颜侯会亲自去给一个小娘子擦鼻涕? 不是真的,一个在定襄城杀人无数的将军会给一个小孩子擦鼻涕? 否定不了自己,那就是真的了。 如果自己真的没看错,那这个女孩一定是他至亲之人,一定是的,鱼念之觉得自己想法没有一点错误。 事情就该是自己想的这样,不然,这世间哪有无缘无故的爱和喜欢。 看着吞吞吐吐的鱼念之,颜白没好气道:“不是我的私生女。” “那为何如此上心?” 颜白得意地笑了笑,看着鱼念之:“你不懂!” 鱼念之翻了翻白眼:“我不是傻子,你说了我肯定懂!” 望着鱼念之促狭的笑,颜白认真道:“别瞎想,她其实是应国公家的二娘子,我……” “哦~~~” 鱼念之打断了颜白的话,挑了挑眉毛:“我信了,信她是应国公的子女,可是然后呢, 然后呢? 常言道师出有名,现在的你都讲不出一个说法来,这要是传出去你觉得会是什么样子?你可以不在乎这些,可这小娘子她不在乎? 应国公不在乎?” 颜白觉得鱼念之说的好有道理,停住脚步扭头看着他:“你背着我在偷偷地看书?以前没发现,如今说话头头是道。” 鱼念之无奈的叹了口气:“别岔开话题,这个问题你得想,想不好,你就变成了一个偷别人女儿的窃贼了。 这还是一个好听点说法,更脏的我就不说了,你是读书人,我相信你心里也清楚!” 鱼念之压低了嗓门,认真道:“所以我觉得还是送回去的好!” “我如果收她为弟子呢?” 鱼念之摇摇头:“我虽然没读多少书,但是我还是知道圣人教授的礼仪就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如果你不是侯,又不是姓颜,你这么做算是一个极好的办法,可实际呢,你也算是圣人门下的弟子,弟子可不能砸先生的招牌啊!” 颜白沉思了,鱼念之见颜白不说话也就没多说,可颜白的脚步却依旧坚定地朝着颜家庄子走去,没有谁能超越自身所处的时代。 如果有,颜白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老爷子,他一定有很好的法子。 颜白回到了庄子里,老爷子此时正在数石榴树上的石榴,小七儿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看书,说是看,眼珠子却到处转。 老爷子照顾的这个棵石榴树是陈虎他们从南山里面砍掉树头挖出来的,挪种到后院。 今年算是缓过来了,不光长得枝繁叶茂,如今石榴都挂满了枝头,唯一不足的是没有曲池坊老院子的那棵石榴树结的果子大。 那棵石榴树的果子能长到成年人拳头大小,这边的这颗今年看是不行了,一个个小小的,就剩下好看了。 小七一见小叔进来,立刻就把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张开双臂,像那追着要叨人的大鹅一样就朝着颜白扑了过来。 颜白怕小七儿摔着,赶紧迎了上去,伸出长长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小七儿抄到了怀里。 小七儿才把脑袋搭在颜白的肩膀上,人就扭动着身子要下去,她看见了武家的二娘子,激动地大叫道: “二囡,二囡,你来啦,你真的来啦,走走,我带去你去看大猫,走走……九尾咪咪,九尾咪咪,滋滋滋……” 小七儿带着二囡就跑出了后院的月亮门,整个府邸都是她的唤猫声,家里打盹的猫以为小七儿在唤它们。 从角落里伸着懒腰跑了出来,跳上院墙,朝着后院跑去! 颜白扶着老爷子在石榴树下坐好,然后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地全部说给了老爷子。 只不过把自己知道的龙肩凤颈贵不可言,稍稍改了一下,变成了李淳风偷偷告诉自己的,老爷子边听边微微颔首。 待颜白说完之后,他看着颜白笑眯眯道:“听明白了,她就是你说的那个灵秀天成的小娘子。” 说罢,敲了敲颜白的脑袋,告诫道:“不过命之一说过于飘渺了,仅此一次,以后不要在这上面耗费时间了。” “嗯!”颜白点了点,站起身轻轻地给老爷子揉捏着肩膀:“孙儿记住了,以后好好过日子做学问就行,命之一说孙儿就不管了!”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伯夷、叔齐虽贤,得夫子而名益彰。 岩穴之士,趋舍有时,欲砥行立名者,非附青云之士,命之一途因缘际会,时势造就人物,可明白?” 颜白见老爷子已经讲完了道理,点点头:“明白,孙儿明儿就去好好的看《伯夷列传》,可武家二娘子到底如何安排?” 老爷子笑了笑:“你是怎么想的呢?” 颜白想了想,说道:“圣人没有收过女弟子,七十二贤中也没有出现一位女君子,在孙儿看来这是一个巨大的遗憾。 但是圣人也曾说过,说他自己自行束修以上,未尝无诲焉?他都说了,无论弟子贫富、贵贱、老少,他都收得。 他老人家并没有去区分男女,既然如此,孙儿当继承圣人志愿,愿意做别人不敢做,想给后世开个收女子为弟子的先河,老祖宗觉得如何?” 老爷子颇为无奈,他挑不出孙儿颜白话语里面的毛病,轻轻地揉了揉额头,点点头: “每个人都是一朵花,有香的,也有不香的,但若想百花齐放,就该有广阔胸襟,如此,会有非议,但此行大善。” 老爷子的话算是给颜白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说完了这个事儿,一老一少坐在石榴树下你一言我一句地聊着天儿。 颜白善谈,老爷子又是一个爱听,时不时的都能听到老爷子爽朗的大笑声,偶尔还夹着老爷子说颜白的笑骂声。 书院的考试已经完毕,四兄颜育德要找颜白去商议最后确定录取的名单,颜白唤来伽罗照顾老爷子。 自己跟着四兄颜育德朝着书院走去。 “四兄,刚才老爷子是说他在九十岁的时候,曾一个人当着二十多个青皮的面儿,打了他们的领头的,狠狠地扇了七八个耳光, 之后扬长而去,那些青皮不但不敢朝着他这个老头子发怒,反而弓腰送他离开,这事儿是真是假啊?他们不知道老爷子的身份?” 四兄点了点头:“真的,千真万确,那时候我也在。” “老爷子这么厉害?” 四兄叹了口气:“那次是我跟李家子李道宗的一战,他自持武勇说就只带一个人,要二打二十个。 我心里不服,于是就找了二十个同窗,结果,李道宗真的就只叫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老爷子,我就是那个领头的.....” 颜白:额…… 完了,吃瓜吃到四兄身上了,颜白见四兄已经在瞪眼睛,拔腿就跑:“我不知道是四兄您啊,如是知道,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说啊.....” 第70章 扩建的楼观学 二囡不是很清楚拜师和教书先生的具体区别,不过,当她拜师完毕之后她就明白了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家里仆役不多,拜师之后每个人见到自己都会恭恭敬敬,很是认真地称呼自己为娘子。 先前别人都是管自己叫小娘子,这两日跟着小七走在庄子里面也是如此,每个人都会认真地记住自己的模样然后躬身行礼。 二囡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脖子上的一个小挂饰,她知道自己用这个挂饰可以拿很多的钱,这个家哪里都能去。 连最贵重的书房之地都能畅通无阻。 这件挂饰还有一把,听说是在师兄裴行俭那儿。 李元嘉羡慕地看着抱着猫在荡秋千的二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想不明白,自己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颜侯没看上,反而看上了武家小娘子,难不成是自己不够主动,又或是自己的学问比不上武家的小娘子? 思来想去,李元嘉觉得还是自己不够主动的原因,李元嘉暗暗地咬了咬牙,不管了,他觉得自己以后也叫颜白师父。 尉霖见自家主子已经沉思完毕,赶紧道:“徐王,您的小院准备盖在哪儿,刚才守约小郎差人来问了。 明日开始之后书院的建造就要开始了,趁着人手足,得赶紧把事儿敲定下来,趁着天气还没冷,得先把房子建起来。” 李元嘉想了想,说道:“就选庄子前的那条小河边吧!” 尉霖听闻后摇摇头:“不成的,河道在那儿拐了一个弯儿,是一个反弓煞地,颜侯说那儿不能盖房子。 颜侯还说那块地留着,不久道院会来书院教人算数课,那块地就是给他们留着的,您还是重新换个地方吧!” 李元嘉好奇道:“那楼观道院的真人不怕么?” 尉霖挠挠头,轻声道:“您都叫他们真人了,想必是不怕的吧!” 李元嘉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对尉霖说道:“你今日回长安一趟,好好打听一下铅笔是什么笔,如果有不管什么价都给我买来。 对了,你再去我母妃那儿一趟,准备些好礼物,年份越久的越好,金银这些就算了,颜侯是高人,不会喜欢,颜侯要大婚了,这个千万不能忘记。” “小的知道了!” 尉霖点点头后又担忧道:“徐王,我要是走了您的安全怎么办?” “我就在庄子里,无事,你马上就去!” 望着王玄策急匆匆地跑到书院,李元嘉着急道:“我也要去画画了,颜侯让我画书院的样图,我先去后山一趟,不说了,我先走了!” 王玄策虽然如愿的进入楼观学,但他并没有得到心心念的玉簪。 负责这个事儿的李恪只给了他一个木簪,理由很简单,他是新生,第一年只能是木簪,第二年是铜簪,只有第三年他才能戴上玉簪。 如果能通过朝廷的大考,不但簪子随便选,还有一套掐着金丝的先生长袍。 这是书院分级的标志。 原本颜白想的是设定不同的院服来区分孩子入学的时长和年级,结果遭到了一致反对,先生们都说孩子入了书院就该为书院的一份子,不应当有区别对待。 没有办法,就只能退而求次地用绑头发的玉簪来区分了。 就在前日,书院考试,陆陆续续有四百多人来楼观学,结果就只招了落榜的学子二百七十三人,剩下的都没收。 加上原本就有的二百余名学子,如今楼观学已经达到了五百名学子了。 在颜白看来这五百人一点都不多,可在书院诸位先生看来,这人简直太多了,比国子监的学子还多。 如今面临最大的难题就是学子多,先生少,其次就是这些后来的学子大部分都是外地的,住宿就成了一个大难题。 就在昨日,所有的先生开了一个会议,会议结束之后王绩就开始疯狂地给先前他大兄门下的弟子写信。 颜白派人去了长安贴告示,楼观学要广纳教书先生,价码给得很高,并承诺,如果真有大才,颜家颜善会着书立传。 没办法,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有本事的不爱钱财,唯一让他们挂念的就是能不能青史留名。 这个,大唐文人的脾性颜白拿捏得还是很准的。 之后颜白就取出了这些年卖煤球炉子以及各种产业的所有钱财。 当伽罗抱着一个大箱子走进来,颜白说钱不够他可以把所有产业都卖掉的时候所有先生都沉默了,朝着颜白拱拱手之后就离开了。 那些钱财他们不知道有多少,但他们知道颜白赚钱的手段,这些契如果全部换成钱,估摸着几十万贯钱是有的。 都是稳赚不亏的好生意,无论谁接手都不会亏。 这些钱没有丝毫地就全部拿出来,这份胸怀让所有先生无言以对,他们能做的就是尽自己的一份力。 今日颜家庄户都聚集在书院后山,他们要把整个后山都平整出来,后山的树木以一尺粗细为标准。 低于这个标准的树木全部砍掉,高于这个标准的全部留着。 颜白就站在山头,听着庄户喊着号子砍树的声音直叹气,不是心疼把树砍了,而是愁自己的封地为什么是细长型的。 河对面倒是有一马平川的平坦地,可那些地大部分不是自己的,而且老爷子说好地不能用来盖房子。 他老人家觉得依山而建就很好,步步高,视野开阔,背依南山,才是最好的地方。 老爷子的话不能不听。 听了,这建造难度就大了,规划和设计就会让人头疼,颜白实在太怕把树砍多了万一下大雨滑坡了怎么办? 看着转了一圈的李淳风板着脸走了回来,颜白赶紧迎了上去:“风水如何?” 李淳风没好气道:“我太史局供职的将仕郎,陛下钦点的九品官,不是长安街说好话的伪道人。 政道坊看日子我忍了,这次又拉我来看风水,颜侯,您行行好,以后有这样的事情您换个人使唤成吗?” “风水如何?” 李淳风深吸了一口气,压着火:“藏风聚气,人杰地灵,前有玉带蜿蜒而过,后靠南山延绵不断,远眺关中平原,近目收南山!” 李淳风只能往好的说,裴炬老爷子的墓就在一侧,墓穴的位置是师父袁天罡选的,颜府的落址是自己选的。 如果自己说后山这里的位置不好,那岂不是在打师父的脸? 这种事李淳风做不出来。 其实落址好不好颜白一点都不担心,后世自己的学堂落址就是在坟场上,就算有灵异鬼怪,这上面坐落着几百人的学堂。 这么多孩子,还都是童男,那旺盛的火气就算来的是个大家伙,镇也给你镇在这儿当看门的。 (并无信口开河啊,我小学,初中,高中都是建造在fen场上面的,子不语怪力乱神,资源的合理利用,其实我觉得是因为比较静谧,适合孩子们学习……) 李淳风的好话让颜白很舒心,闻言:“如果下大雨走山了咋办?” 李淳风挥挥衣袖:“多种点翠竹就行了!” 颜白闻言脸色变得不善起来:“多大仇,你要害我? 这玩意种一点没事儿,这要是等它繁殖起来,我砍都砍不完,越砍越多,那你说说,我这是教书呢,还是带着学子一边上课,一边掰竹笋!” 李淳风叹了口气:“种植的远一点,固住水土就行,书院里面多种树,排水沟渠肯定是要做的。 这个我就不擅长了,如果你想尽善尽美,我建议去一趟工部,那里有专门研究山体水势的能人,你找他们来看看会比我说的更好!” 颜白眼睛一亮:“早说啊,何必找他们,庄子里就有。” 李淳风见颜白兴匆匆地离开,不自觉地看了看天空,见太白金星依旧白日可见,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太白为兵象,主杀伐,当出不出,当入不入,不当出而出,不当入而入,不对劲啊,武家娘子都拜师了,为何还白日星现?真是奇了怪……” 李淳风怀疑这个杀伐之人就是颜白,又想给颜白算一算,可一想到师父的告诫,李淳风叹了口气,摇摇头往书院走去。 第71章 腾远要走了 说凡是假期誓死不进长安一步的颜白还是食言了。 今日他又来到了长安,政道坊的事情还是得看一眼的,这一眼不看,等自己完亲之后就只能等到九月份了。 颜白和大肥两个人来到政道坊,看着墙体已经快到了上房梁的高度,颜白心里还是很满意的。 估摸着在八月底的时候房屋的主体就能全部做完,那时候自己就算完成了嘱托,剩余的小旁枝末节的就不用操心了。 “一群蠢货,看点水泥都看不住,这要是房子盖好了,你是不是连你的婆娘都看不住?” 肖五爷在骂人:“驴日求的,说了一百遍盯着点,盯着点,你他娘的盯着人家冷大姐的沟子作甚? 哦,她是卖大裤衩子的,咋了,你想着她亲自上手比划然后给你做裤衩子?也不撒泼尿自己照一照,德性!” 肖五爷凶的要死,指着另一人继续骂道:“贼你妈,你还有脸笑,你也是个废物,搬砖就好好搬砖。 你狗日的往地上扔,看看这断成两截的砖,以后就这些碎砖全部拿来盖你家屋子,笑笑,看你笑得出来不!” 正骂得起劲,政道坊坊长肖五爷眼角余光远远的就看到了自家县令:“赶紧干活去!” 说罢,堆着满脸的笑意,就急冲冲地朝着颜白这边快步走了过来。 拉着肖五爷在自己身边坐好,颜白笑问道:“大家可有不满意?” 肖五爷有些紧张地挪了挪身子:“咋说呢,都说这房子盖得太好了,自己又是苦命,原本都是住着茅草房,这突然变成了大房子。 不怕县令笑话,就是老朽如今每日都得看几遍,不然总觉得这是梦哩! 这房子不说住个百十年,爱惜点,传给后辈,住个两代人也不是不可以,就算一事无成的,托县令的福,这一次也算给儿孙们留下资产了。” 见县令笑了,笑的还挺好看,肖五爷觉得自己县令是个好人,世面传的那些杀人如麻的谣言都是假的,都是世人胡乱说的,坏县令名声呢。 杀人如麻的匪徒自己又不是没见过,他们有这么好看的笑? 胡咧咧呢! 肖五爷继续说道:“就是水泥让人头疼得厉害,每日都得找人看着,一个不注意就有人拿着扫把过来扫灰。 看着不多,要是没有人管,让他们在那儿扫一天也能扫出个十多斤,县令您是不知道,这些人要不是小的认识,小的早就找人把这些贼偷打死扔到乱坟岗了。” “东西两市不是有卖的么,又不贵,花些个钱买个几十斤,这东西除了盖房子修水渠,还能做什么?” “县令您是不知道,这能做的东西太多了!” 肖五爷闻言就不乐意了:“所以现在就买不到了,原先倒是可以买到一些,自从那些道观的真人,佛堂的和尚也派人来买之后,我们就买不到了。 那些大户加价买,买回去之后找匠人做小玩意,食槽,灯台,花瓶,物盒,可是多种多样……” 颜白不解道:“这能卖上钱?” “咋不能呢?就拿水泥做的瓶子来说,只要写上字,盖上戳子,那就是好价钱!” 说着,肖五爷突然压低了嗓门:“县令您是不知道,褚侍郎写的字最贵,不过县令啊,这话不兴说啊,他家现在就专门做这个,随便在水泥瓶子上写一个字,那些富商抢着买呢?” 颜白觉得自己还是太保守了,自己咋就没有想到这个赚钱的方式呢,这可都是钱啊,还是不带还价的那种。 看着腾远站在远处,肖五爷知道他定是有事要说,朝着颜白拱拱手,他又去充当监工去了。 他现在觉得他要是不在一边看着,指望坊里这些干活一点都不操心的后人,砖头被人偷走了都不知道。 腾远见肖五爷走了,拉着一胡人走了过来。 胡人见腾远拱手行礼,也学模学样的拱手行礼,谁知道礼还没行完,腿弯儿就重重地挨了一脚,他已经挨了无数脚。 他心里一惊,知道面前这个年轻人是贵人,当下就把拱手礼变成了揖礼,嘴巴不断的说着磕磕巴巴的吉祥话儿,他已经习惯如此。 面对别人行礼,颜白如今已经波澜不惊了,可以坦然受之。 颜白看着腾远轻声道:“决定了?” 腾远点点头:“颜侯小的决定了,准备走西域一趟!” 说着笑了笑:“我这人小时候就是一个皮性子,总想着能去别处看看,原本以为大了会安生些,结果越大越是坐不住。 总想出去走走,就像侯爷您说的那样,人这一辈子将被年少不得之物,而困其一生,小的觉得自己就是那样。” 颜白看着腾远说道:“无功先生跟你说过吧,他说你在书院学习半年就能抵得上别人一年,甚至抵得上别人一辈子。 无功先生都说你是个读书的料儿,如果能收起市井和圆滑,他愿意把衣钵传给你,就这么走了,你不遗憾吗?” “遗憾?” 腾远抬起头看着天:“每个人不都有遗憾吗?没有人不遗憾,不遗憾的人是他不会喊疼。 我这辈子注定是个浪荡子,心思定不下来,侯爷您也别劝我了,我怕我又忍不住后悔,后悔完了之后又是遗憾!” “多少人了?” “已经有一百多人了,都是想发财的异族人!” 腾远指了指身边的一胡人,说道:“他是大宛人,来回已经走三趟了,路上的关系他熟,这次他是向导,这次我会带茶砖,铁器,等东西去试试水,看看能有多少的赚头。” 颜白闻言点点头:“你觉得他靠谱吗?” 腾远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这个说不清,不过我觉得他们这些人不坏,而且这次胡风也跟着一起。 我还在长安找了一些想发财的退伍府兵,他们都是唐人,知根知底的,如果队伍里就是我一个唐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去。” “好吧!” 颜白点了点头:“既然你下定了决心那就去走走,无论你走多久也还是楼观学的学生。 所以这一路走的慢点,把你觉得有趣的事情都写下来,记得要用白话文去写,越详细越好,那儿我也没去过,这次就算你代我去了吧!” 腾远点点头:“腾远知道了!” 颜白摆摆手:“走了,你走的时候不用跟我说,免得我难受,我也不想看到你姐姐难受。 走之前去找一下颜善,他会给你一点东西,记住,这是你保命的东西,不到迫不得已千万不要用。 过关文书你自己写,写好了去找萧文石,他会给你盖章子,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一路平安!” 颜白长叹一口气:“我们终究会被年少不得之物,困其一生;等暮年浮光之景,将被过往之瞬息点醒。 腾远,愿你千山海棠依旧,归来仍是少年,楼观学等你,无功先生说他也等你,好好活着回来!” 腾远终于低下脑袋,视线早已经模糊不清,他俯身跪地:“先生,学生腾远叩首,弟子走了,您多保重!” 第72章 恶心人的消息 颜白毫无例外地在平康坊找到了陈萦,见到他的时候,也见到了段志感。 颜白从东市骑马过来时热得满头大汗,这两人倒是潇洒得很,不但有冰镇的葡萄酒喝着,还有两名一丝不挂的歌姬陪侍着。 看着颜白直接推门而入,本来张口就准备开骂的陈萦见是颜白,露出悻悻之色。 看他脸色,颇有种被人抓奸在床的羞耻感。 门口的老鸨子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一个是当朝侯爷,清贵中的清贵。 另外两个他不知道官职,但这些年在平康坊无论多大官见了这两人也得面带笑容的拱手问好,然后找个借口,慌忙逃离。 这两人的官职和侯爷谁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快要吓死了。 可惜,她经营烟花之地,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就练就了一颗铁石般的心脏,她慌乱地朝着屋里的二位不断地作揖致歉道: “两位贵人,奴是拦不住啊,奴是真的拦不住,县令啥脾气您二位比我清楚,二位莫气啊,今儿的花费算在小的头上,算在小的头上……” 段志感吐出一粒果核,毫不在意地道: “你就别说场面话了,你这平康坊在颜县令眼里屁都不是,就是你身后的主子来了也得赔着笑,说好话。 滚出去,把门带上,然后把如花叫来,她现在身价倍增,正主来了不出来候着?滚吧……” “喏!” 老鸨子带上门,慌忙不迭的离开,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位怵颜侯。 颜白看着两个一丝不挂的歌姬,轻声道:“已经入秋了,把衣服穿好,别感冒了!” 饶是两人见过无数阵仗,也服侍过不少人,但不知道怎么了,还是被颜白的这一句话说得脖子脸通红。 双手紧紧地捂在胸前,头都不敢抬,蹲在那儿窸窸窣窣地穿起衣服,麻利地收拾好,然后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 颜白往厚厚的羊毯上一躺,看着两人轻笑道:“别说啊,这毯子铺得厚厚的倒真是舒服,对了,你两人没成连襟吧!” 见颜白说的实在是恶心,段志感忍不了了:“能不能别说得这么恶心?” “恶心?” 颜白轻笑道:“你们办事的人不说恶心,但是嫌我这个见证者恶心,呸呸,我真恨不得我现在就是御史。 等到上朝的时候我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地恶心死你们两个……” 颜白的话才说完,老鸨子儿推着俏脸通红的如花进了屋。 如花微微屈身行礼,然后自觉地就走到了颜白身后,很是麻利地给颜白揉捏起肩膀来,别说,力道不大不小刚好,可颜白却觉得浑身不自在。 总觉得这感觉又刺激又危险。 “陛下准我便宜行事,我准备把少府监安排到书院的后山。 刚巧我手里又有几个白来的官职,我就安排几个人进去把事儿摊起来,这都一年多了吧,事儿也是该做一下,总是停滞不前不像话。” “你是在担忧盖店村那东西还有遗漏?” 颜白笑了笑:“咱们会的这东西仅仅是一点皮毛而已,它具体有多大的威力说了你们两个人也理解不了,你们不是一直觉得匠人不堪造就么,这一次我会让你们惊掉下巴。” 陈萦皱着眉头道:“只要是人就会出问题,右少府监,你就这么确定不会再出现上次的情况?” 颜白笑了笑,回道:“有个工作叫做流水线,所谓流水线就是把人分成组,那一组就永远做那一组的事情。 虽然这么做还是会有泄漏的可能,但是只要控制住源头,把这物料的源头控制在少府监手里,外人就算知道了这个东西,他拿什么去做呢?” 段志感闻言:“是一个好主意,但是大唐这么大,这又是一个比登天差不了多少的难事,迟早还是会出现问题。” 颜白自得的笑了笑,继续说道:“当然,这个法子你都觉得漏洞百出,那有些琢磨这事儿的人自然也会想法设法地钻漏洞。 所以我们要不断的往前,不断地做出最好的,这才是万全之策。” 陈萦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有想明白,问道:“什么意思?” 颜白解释道:“这东西是我们搞出来的,你可以把它理解为二,别人跟着我们研究出来可以称之为一。 为什么是一,因为我们比他们快,等他们研究出一了,我们已经把三弄出来了,威力更大,更厉害,他们才会的一自然不是最好的了,所以……” “所以,我们一直要做他们的阿翁,他们永远当孙子,永远在追寻我们的路上?” 颜白朝着段志感竖起了大拇指:“是这个理,你看,就是这样,是不是很简单? 我们可以正常做我们的事情,他们却要时刻担忧被查出来,我们的路是直着往前,他们的路却是走得胆战心惊,你看,是不是很有搞头?” 段志感眯着眼睛看着颜白:“你跟我们说这些是想让我们去做那跑腿的人吧,你当我是大傻子? 不对……你是要通过我们去找梁敬真吧,去找那些人吧,真是好主意,一石二鸟,我知道是套,还不得不闭着眼睛往下跳。” 真不愧是百骑司的人,颜白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很隐晦了,但是只要一涉及查人,段志感的脑子就像是换了一个脑子。 不但能快速推出你说话的目的,还能举一反三知道你要做什么,怪不得这样的人能进百骑司。 这脑子不算是白长了。 陈萦看着颜白的脖子幽幽道:“谁来负责这个事儿是令人最放心的!” 颜白坐直了身子,挥挥手,三个歌姬鱼贯而出,颜白沾了点酒水在案子上写道:“秦月颖!” 写完之后颜白迅速的打翻一碗酒水,秦月颖三个字很快地就被酒水覆盖,直至再无一丝痕迹,陈萦想了半天,摇摇头: “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段屁眼,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段志感见颜白已经在笑了,深吸一口气:“不知。” 说罢,两人齐齐地看着颜白。 颜白收起笑,说道:“不良人,是个人才,家里老小都有,原先府兵,长安折冲校尉府一员,今年二十一。 武德八年失手打死人,本该在武德九年问斩,正巧碰上了陛下大赦天下,功劳被抹了干净,罪责也抹了去,落位贱籍,勉强活命,这人就想娘老子过的好,可以试一下!” “你的人?” 颜白摊摊手:“何必呢?你以为没了你们我就做不出来?动动脑子,这东西是我放出来的,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懂。 我如果有其他的想法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所以拿开你那审视的眼神,收起恶心的心思,我要不给朝廷,你们谁知道我会呢?” 段志感一想也对,起身推开窗户,对着下方喊道: “去找一个叫秦月颖的不良人,拷问他,问他知不知道颜侯不为人知的事情,记住别弄死了,也别弄残了!” “如果问出来了什么呢?” 段志感笑了笑:“杀了,扔到乱坟岗!” 听着是女子的回答声,颜白走过来伸着头往下看,这一看险些惊掉颜白的下巴,段志感的下属竟然就是刚才他身边那个一丝不挂的歌姬,颜白摇摇头: “妈的,你玩的真花,下属都下得去手,怪不得陈萦叫你段屁眼子!” 段志感笑着看着颜白:“我去拷问你的人,你就不害怕?” “怕!” 段志感看着颜白:“为什么不阻止我?” 颜白面无表情地看着段志感:“我又死不了,但是我能让你段家永远绝后,要不要试试?” 说罢颜白转身推开门: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我,梁敬真一事儿不好说,不过,偷偷地查多好,非要让我知道,知道吗?情谊就是这么没的。 以后别来找我了,要喝酒自己买去,走了,你们两个继续吧!” 看着颜白离开,陈萦叹了口气:“唉,何必呢!” 段志感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啊,从泾阳大营回来之后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才学,手段,心智让人害怕。 我不查他我心不安,可毕竟有情义在,我说出来我心里也好受些,如果我真的是偷偷摸摸地查,那才是最令人心寒的!” 陈萦合上衣衫,站起身来:“走了,这酒喝得一点都不愉快,以后还是不要喝了吧!” 第73章 百骑司的无奈 段志感赤裸裸的话让颜白心里觉得格外的不舒服。 在秦月颖身上查不出来什么要命的东西,但是被信任的人查,这事儿让颜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段志感并无恶意,但就像一坨便便一样。 在茅厕看到会觉得理所应当,可若是在大道中间,这就很让人腻味了。 想了想也释然了,这手里有权的家里哪能没有一两个眼线。 都是造反出身的,这个国公那个国公哪个不是反贼头子,他们都能装作无所谓,自己也算是毛毛雨了。 最起码段志感并没有在背后捅人刀子。 颜白从平康坊出来以后就去了东市,先是酣畅淋漓地吃了一碗没有羊杂的羊杂汤,之后就在东市乱逛。 什么新奇玩意都买下来尝一点,好吃的就多吃一点,不好吃的就给大肥,大肥不挑,他什么都爱吃。 东市虽然来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有新奇玩意,这一次的新奇玩意就是水泥。 本来就是一个灰扑扑的东西,做出来的玩意也是灰扑扑的。 本以为肖五爷没见过世面,把水泥做的东西夸得那么好,结果进来一看,颜白发现是自己没见过世面。 大唐百姓把水泥玩出了花来。 不光涂上了艳丽的色彩,造型也是多种多样,虽然没有瓷器的釉面,但却比瓷器多了几分坚固。 颜白亲眼看到一商贩掏出一个竹篾做的小狮子,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往里面塞黄泥,待填满缝隙之后他就开始上水泥。 一双粗糙的手却把水泥涂抹得极为平整,片刻之后一个灰扑扑的小狮子就做好了,这家伙的手艺熟练得吓人。 做好了这个之后就搁在一边等着晾干,趁着这空隙,他又忙着做下一个。 在身边有一娘子,拿着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乌龟在上色彩,微微粗粝感并没有让小乌龟失去灵动。 正因为这些微微的粗粝感,反而让小乌龟变得真实起来,寥寥数笔,一只活灵活现的小乌龟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然后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就走了过来,端详片刻,扔下了五个大子拿着乌龟就离开了。 “大肥你想要一个么?” 大肥抹抹嘴,憨声道:“能吃么?” “水泥做的吃不了!” 大肥闻言摇摇头:“算了,我以为能吃呢!” 颜白哑然,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买了,本来他是想买那个小狮子的,拿回去之后放在桌子上当个摆件当镇纸用的。 既然大肥说不喜欢,那就去山里捡几个核桃,不光能吃,还能把玩,肯定会比这水泥好。 “你去平康坊了?” “我去!” 颜白拍着胸口,无奈的看着李晦道:“我的慧炬兄啊,你怎么总是这么突然出现,然后突然在别人耳边说话。 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我撩阴腿都抬起来了,现在我能控制得住,日后我说不定就控制不住了!” 李晦嗅了嗅鼻子:“我确定你去过平康坊,还是在不久前,身上的这股子香味跟我大兄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天啊!” 李晦夸张的张开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马上就大婚了你可不兴这样啊……为什么不叫我,我也在休沐中啊!” 颜白笑着推开李晦:“我闻到了史仁基的味道。” 史仁基从一个店铺一边闻着胳肢窝一边走了出来:“不该啊,我身上没有胡臭,你怎么能闻到味道?你是不是看到我了?你是不是看到我了?” (《千金要方》和《本草纲目》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把狐臭称之为胡臭,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原百姓都认为只有胡人才会得这种臭毛病,曾经有个时代,有狐臭也是贵族身份的标志,胡人中会拿狐臭识祖。) 颜白把手搭在史仁基的肩膀上,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封地咋样,听说是个富饶之地,食邑户应该是全的吧!” 史仁基闻言就苦着脸:“昨儿就到了,封地就别说了,跟你没法比,你好歹是京兆之下,我那远就不说了。 田地大多都荒芜了,食邑四百户,最后统计出来就只有一百多户,那日子过得是真可怜,我学着你的法子给庄户买种子,修房子,我五年不收租,希望能缓一缓吧!” “这次回来也是知道你和慧炬的大婚,然后准备去楼观学好好听你的课,学学怎么治理地方。 唉,原先羡慕别人有食邑,可轮到自己了,我才发现,这一点都不好,一群可怜人在土里刨,完了还得给我一半,这……” 李晦也把手搭在了史仁基的肩膀上:“走走,这事儿以后再说,今儿难得相聚,咱们去找尉迟宝琳,再去找程二愣子,咱们去喝一点?” 史仁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走走,等了好多天了,走走……” 秦月颖此刻已经被抓了起来,双眼蒙住,又走了好远的路,绕了很多圈,他根本猜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 但是凭借本能,秦月颖知道自己应该离东市或者西市不远,因为总能闻到断断续续的羊骚味。 “我们是百骑司的人!” 秦月颖点了点头:“那会儿就看出来了!” “好身手,一个人打了我们三个弟兄还毫发无伤,兄弟上过战场吧!” 秦月颖深吸一口气:“那是过去,如今不是了,贱民一个!” 说话的这人笑了笑:“今日找你来你想必也知道,其实无多大事儿,就是想知道颜侯在长安的安排。 你看啊,你虽说是贱民,可自从颜侯来了之后,你们不良人一个月将近有一贯钱的俸钱,天啊,这些钱比我们这些搏命的人都多。” 秦月颖知道这群人的目的了,看样子他们是想对县令下手了。 这群狗东西! 他娘的,你要是过得比他惨他会可怜你,你他娘的要是比他过得好,比杀了他娘老子还让他难受,秦月颖以为也就百姓有,当官的不会有。 现在看来,这当官的是没有,他们是想要人命啊! “我就知道干活拿钱,县令的事儿我不管!” 秦月颖的话音才落下,腹部就重重的挨了一拳,百骑司的这人看着蜷缩在地的秦月颖笑道: “楠柏皖我们也抓了起来,你不说,他也会说,现在就看看你们谁先说,说了,可以活,不说那就得死!” 最后一个死字儿是从牙缝里面挤出来的,那冰冷的杀气让秦月颖浑身一颤。 秦月颖点了点头,顽强的站起身来,咬牙切齿道:“从我娘老子能吃上精米饭,能盖上褥子,能没事人晒着太阳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你们百骑司我知道。 所以,别问了,有招就使出来吧!” “我怕你抗不住!” 秦月颖脸上突然露出洒脱的笑:“贼你妈,磨磨唧唧,老子自己来!” 说罢,猛地伸出舌头就要咬舌自尽,身后一人见状,猛地挥手,化掌为刀,重重地砍在秦月颖的脖颈上,然后软绵绵倒下的秦月颖。 段志感叹了口气:“是条汉子。” 一百骑司见自己老大有些遗憾,轻声道:“老大,小的再去找几个来,小的不信问不出颜白的一丁点私密事儿!” 段志感闻言,笑着一把抓住这人喉咙,猛地一拽。 这人捂着喷血的脖子不可置信的看着段志感,断指轻轻的擦了擦手: “你的想法很可怕,我们是查人,不是大兴牢狱,老子都不敢直呼颜侯大名,你是谁给你的胆子,安心的走,你的娘老子我看着。” 第74章 学礼的痛苦 谚语说:八月初八落了雨,田地丰收人兴旺。 八月初八,颜白和裴茹的大喜之日就定在八月初八的这一天。 那天杨妃要来,太子也会来,长安诸多的官员也都要来,就算有事儿走不开,哪怕不熟,也要派家里的长子把礼带到。 颜家的这一代家主大喜之日,文宗也健在,只要没仇,于情于理,多少得来人拜会一下。 八月初六的时候,颜家庄子就暂停了后山书院扩建的活儿,远处的几个窑口也关了,颜家庄子也不再接待往仙游寺或者去楼观道院在这儿过夜的人了。 庄子里面的庄户全部出动,里里外外地开始收拾卫生,妇人和孩童也在颜府聚集起来,妇人们帮着做各种糕点。 孩子们则忙着挑红枣,栗子,莲子,大的留下,小的,有虫眼的,不好看的就会进入他们的肚子里。 朱丁也从长安的窑口回来,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他觉得这个时候他是不可缺少的,他觉得他不在一边看着,心里总是不踏实。 “把这块垫垫,用沙子垫实些,后日来的贵人多,万一踩空了把人摔了,说出去咱们脸上也不好看不是?” “这个树得修整一下,枝丫太低了,侯爷军中的弟兄多,个个人高马大的,这人来了要是走到这儿把头给磕到该咋办? 还有这个歪脖子树,砍了砍了,看看这上面全是鸡屎,可真是恶心,那谁,你家的尿桶可不敢搁在大门后面啊,那尿骚味你是闻不到么?” 书院的裴行俭也在安排着自己的同窗好友,他看着跃跃欲试的李元嘉,直接道: “你不行,你个子太小了,站在路边当礼童不合适,再者说你的辈分太高了,李恪都管你叫小叔,来的客人看到你不得吓一大跳?” 说着看着李元嘉,裴行俭笑道:“李市令的大婚你去最合适,都是一家人,你站哪儿都可以,对不?” 李元嘉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他决定自己以后画画一定要把裴行俭画一张麻子脸,然后找人送到弘文馆的书阁里面。 裴行俭说罢看了看王玄策:“你也不行,长得太黑了,你就去马场那儿指挥贵人停靠马车和坐骑吧。 玄策你一定要记住,路一定留宽点啊,不能把路堵住了耽误了师父和师娘婚礼的时辰,记住啊,这个不能忘……” 王玄策点点头,他在家干过很多活,虽然因为自己黑点没有分到一个体面的位置,但只要能尽一份力。 王玄策都觉得可以,虽不知道国子学如何,但通过这几日的学习和生活,楼观学是王玄策认为最好的。 吃得最好! “那个苏惠,你长得挺白净,贵人最爱美少年,你一定要笑,一定要儒雅地笑,你就负责迎贵人入府吧。 记着啊,别板着脸,虽然你这落榜了,但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师父也说了,一时失意不能代表永久。 后面再考不上师父就会安排你去仙游县任职,起步八品上的官职,我都羡慕你啊,你看看我现在干的全是商贾活儿....” 苏惠闻言狠狠地瞪了裴行俭一眼:“裴守约,我怀疑你就是故意的,闭上你的嘴巴,你等着,等着我及第!” 现如今书院这边第一批及第的学子已经在慢慢地接手书院的事物。 李恪负责书院重建的工作,这里包括人员统筹,薪酬的计算,物料的安排,以及书院每位学子的日程安排。 他是秀才,在才学这一块没有人不服他,帮诸位先生分担工作,顺理成章。 裴行俭就负责颜家产业和长安的对接工作,大鹅羽绒服,酒水,水泥,桌椅板凳等的售卖,这些都是他说的算。 这个活儿其实李恪负责最好,他身份高,做这些事儿不用跟人磨嘴皮子,也没有人敢对他耍心眼。 能赚大钱。 可李恪死活不接手,只要事儿和长安的勋贵打交道,他都避之不及,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人家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担任楼观学的祭酒,现在他学习非常努力,并希望自己以后能成为老爷子那样的人。 陈书海他们就是待在仙游县,老老实实地跟着学。 颜家池塘的水已经放干了,庄户们都在里面抓鱼,这些鱼养了好些年,从未去长安售卖过。 婚宴上的羊,猪,鱼,兔,每桌必不可少的,重点是一定要有猪肺和脊骨一定要留下来点,这是给新人吃的部分。 理由很古怪,说什么肺乃气之主,是喘气的器官,吃了这个可以导通食气,寓意完亲后两人不赌气。 猪脊骨有二十一节,但只吃中央正脊一节,在周公眼里,中央永远是好的,所以这又是一个好的寓意。 陈书海说庄主的大喜事怎么能没有花? 陈林就带着一群书院的学子去了仙游寺,庄子池塘的荷花都败了,听说仙游寺门口那大池子里面有很多荷花。 如今依旧茂盛,也不知道仙游寺的僧人是怎么种的,人家种的荷花会一直开到九月中旬,陈林倒是听说那儿有一处温泉。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就这荷花比别处多开花一个月的这一个点,就让仙游寺的香火旺盛不息,无数香众说这是神佛显灵了。 陈林不然,神佛真要显灵,这世间哪有这么多苦命人。 陈林去了仙游寺,负责接信众的小沙弥很是上道,直接就告诉陈林说,师父说了,八日一到,这些荷花就会有人送到颜家庄子,给颜侯的新婚道喜。 陈林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有想到这么简单,心情开心的他,不由分说地就把早上没舍得吃的肉饼子塞到小沙弥的怀里。 小沙弥也饿了一天,接过饼子很开心,张开嘴巴大大地咬了一口,然后哇地一声,大哭着就冲到仙游寺中。 “师父,弟子不知,不知这饼子有肉,我,我……弟子有罪啊……” 真兴大师拍了拍小沙弥的脑袋,轻声安慰道:“辩机,不知者无罪,无妨,无妨,下次多注意一下就行了,陈施主给你饼子也是好心,好心给了你,所以无妨。” 辩机舔了舔嘴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现在只想自己的玄奘师父早些回来,他有一肚子的话想对师父说。 颜白看着大嫂嫂特意请来教自己敦伦的老宫女,此刻她正拿着春宫图,绘声绘色地告诉颜白在新婚之夜该怎么做。 老宫女的话颜白听不进去,怎么造小人他还是会的,但头一次有人一边讲,还一边给你看图颜白是没有见过的。 老宫女见颜白听得不认真,但是看得认真,想了想就开始宽衣解带,颜白大惊,慌忙往门口跑去: “这…这,你这…快穿上衣服,使不得,使不得啊!” 宫女笑了笑:“侯爷,我已经是年老色衰之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教会更多向您一样的贵人传承子嗣。 我见侯爷听得不认真,别无他法,奴就只有拿自身给侯爷演示了,只要侯爷会了,我这枯木一样的身子也算逢春了。” “错了,我错了,您只要不脱衣服,我保证好好听,你放心,我好好听,百分之百,信我,信我……” 老宫女掩盖好衣衫重新坐定,继续讲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此为伦。 人之一道子嗣传承为重,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四年建侯卫,五年硬成周,六年制礼乐,此为大礼,颜侯请看,这里是谷道,这里是金光,这里……” “啊......” 屋里传来颜白痛苦的哀嚎声,造孽啊,这教敦伦的怎么连身体构造都讲,这简直要命,要人命啊。 颜善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背着手朝着楼观学走去,边走边念叨:“这才对嘛,这才公平,嘿嘿……” 第75章 八月初七的时候 八月初七颜白已经到了长安。 四位大兄也都向朝廷告了几日的假期,长安曲池坊的老宅子也装扮一新,初八颜白要从这里出发去裴府,迎接新妇。 如果从仙游出发,想在早晨的时候准时赶到裴府实在是太难了,这么远的路能把人跑死,如果在长安出发就刚刚好。 晨迎昏行。 程怀默,尉迟宝琳,也告了假,薛万彻,苏定方也从幽州赶了回来,就连李靖的长子李德謇也夹着一本书跑了过来。 如今,一大帮子人坐在院子里面的石榴树下烤肉吃酒。 这几日颜白被折腾得厉害,主要的源头就是那个讲敦伦的老宫女,男女之欢本来就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情。 但颜白听她讲完之后久久不能释怀,到今日颜白还感觉自己和裴茹完亲就是两个工具人,连新婚之夜也是礼。 子嗣才是两个工具人结合的唯一目的。 程怀默越发地像他老子了,不苟言笑,坐在那儿腰杆挺得笔直。 宝琳还好些,就是嘴角长了一圈儿黑魆魆的胡须渣子,可毕竟年岁在那儿搁着,颜白看他的脸总觉得冲突得很。 觉得年轻又不年轻,觉得不年轻又年轻。 “唉,这礼节繁缛,搞的我这几日都没精神。” 这里面最年长的李德謇笑了笑:“好多了,先前是真的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宗法礼制谁敢逾越。 现在好多了,看着都比以前松多了,也就“六礼聘娶”累人些,如今在没完亲之前最起码能知道对方的娘子长什么样吧!” 苏定方举杯和众人轻轻碰了一杯,笑道:“北周武帝姊襄阳长公主的女儿,也就是咱们太穆皇后。 她就没有按照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来定自己的婚事。 当时咱们太穆皇后的先父窦老先生说谁都可以上门提亲,前提是必须射中三十丈外屏风上画的两只孔雀眼睛。” 见众人竖着耳朵在认真地听,苏定方继续道:“前前后后数百人射不中,唯有咱们的太上皇连发两箭,精准地射中孔雀的眼睛,力压众多提亲者。 到如今越来越多的人渴望良缘佳话,就例如颜侯你,和裴娘子一身红衣站在皇城上,如今已经被好事者画下来了,听说,光是这一幅没有名堂的画就价值百金。” “谁画的?我咋不知道?” 程怀默饮了满满的一碗酒,憨声道:“主爵郎中阎立本,徐王李元嘉。” 颜白闻言不由得提高了嗓门:“谁?徐王?李元嘉?” 程怀默好奇地看了颜白一眼:“估计你不认识,他画了你的画,好像抵了什么客栈的住宿钱,这败家小子。 要是我无论如何都来找你具名,那时候何止百金,以你颜诗仙的才名,千金都难求啊,不过你别为难他,徐王人不错,到如今身边就只有一个奴仆伺候着。” 颜白看了一眼正在烤肉的裴行俭,咬牙切齿道:“守约,帮我记着这个事儿,等我忙完,看我不打死这个败家小子。” 裴行俭最喜欢看别人挨打,慌忙不迭道:“好嘞,我记着呢!” “得!” 程处默笑了笑:“看样子徐王你认识,而且关系不错,不然依照你小心谨慎的样子怎么会喊着打死他。” 颜白笑了笑,几人举杯,遥遥碰了一下。 裴府的今日也是跟颜家庄子一样,众人忙个不停。 裴府的人可比颜家人多太多了,自东汉分族而过的五房除了中眷裴行俭这一支没来,其余的都来了,西眷裴,洗马裴,南来吴裴,东眷裴。 裴府门口停满了车驾。 鱼念之昨日到了长安之后他就被颜白安排去了裴府,这两日他要寸步不离地守着裴茹,直到婚车完全的进入颜家庄子。 只有进了颜家庄子,他才可以离去,在那里,如果没有大队的骑兵冲杀,不好进。 这一点他和颜白想的一样,可谓是不谋而合。 颜府的大管家许巷则负责颜白这边,他看着是一个孱弱之人,可只有颜白裴行俭等人知道他有多厉害。 他的左右绑腿各有一把短剑,必要的时候,这个看着孱弱至极的老人会有着令人胆寒的手段。 颜家的底牌之一,没点手段,也就不能称之为家族的底牌了。 颜白对大雪山可能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可鱼念之实在太清楚他们了,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是平庸之人。 别人下棋是在棋盘上厮杀,他们下棋是数万人的厮杀,棋子而已,到现在,鱼念之还搞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控制那么多人为他们卖命的。 鱼念之就站在裴茹的阁楼下,一身书院先生的清贵打扮。 他本是习武之人,高大挺拔,他往那儿一站,倒是惹得不少七大姑八大姨的频频侧目偷偷地打量。 不少人打听他姓什么叫什么,可问了一圈就只知道这家伙是颜府出来的人。 别的消息没有。 裴茹和红泥已经开始准备了,明天就是大喜之日,要忙的事情还有很多,诸多的礼节都是需要恪守的。 尤其是作为颜侯的大妇,这些礼节更是需要熟记于心,什么点做什么,见人该说什么话。 虽说都是形式,但每一种形式流传至今必有它的道理。 没有说必须大操大办,也没有说必须豪华奢靡,不过贫富尊卑不同,排场繁简相异而已。 长安城内的一所破酒馆内,楠柏皖有些焦躁,他挎着刀漫步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反观一旁的颜善却是气定神闲,抿了一口兑水的酒,皱着眉头喝下去,酒水本来就寡淡,这兑水之后喝出一股马尿味。 “县令,癞子丢了,昨天晚上回家之后今儿就没有来扫大街,差人去找了,结果到现在没有一丁点消息。” 颜善叹了口气:“无非是勾连的那一批人,明日裴府那边会做安排,怎么站怎么走都是安排好的。 让兄弟们盯着自己身边的人,时刻提高警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在长安城内,这些宵小敢动手。” 楠柏皖皱着眉头:“县令,要不要去告诉颜侯一声,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颜善摇摇头:“我来长安就是他让我来的,我估摸着他是知道的,小叔他也做了相应的安排,无妨。 我最担心的还是去仙游的那一段路,那出了长安城,就不大好弄,不过血是红色的,见血算是冲喜吧。” 颜善站起身来:“我这里也没什么事儿了,你去忙吧,平时怎么样就怎么样,此事结束之后,让兄弟们把自己小的都挑出来分家而过吧。 该抬籍的抬籍,该分地的分地,当初承诺大家的理应兑现。” 看着楠柏皖等人离去,颜善像是喝毒药一样把那一杯浊酒一饮而下,面容扭曲地喃喃道:“希望鱼儿能上钩。” 第76章 完亲(上) 八月初八,是一个极好的日子。 八八是两个双数,有好事成双,双喜临门的美好寓意,所以说也是喜结良缘宜婚宜嫁的大喜之日。 今日,长安城里有好多嫁娶喜事儿,大清早的时候都能听到街坊邻居的吆喝声,在诸多嫁娶的喜事里,河间郡王二子李晦的婚礼,还有颜家颜白的婚礼最引人瞩目。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看样子有雨,大兄说这是关门雨,白日雨水下不下来,只有天黑家家户户关门的时候雨水才会落下来。 颜白起个大早,站在院子里面哈欠一个接着一个,四更天就被拉起来折腾。 洗澡,擦脸,抹粉,穿衣,各种颜白从未经历的颜白都经历了一遍,人是大嫂嫂走皇后的路子从宫内请来的。 颜白觉得自己可以不怕李二,可以不怕长孙皇后,但是对这群上了年纪的宫女那真是发自心底的恐惧。 光是收拾这些都足足被折腾了一个时辰。 看这铜镜里面的自己,颜白觉得那不是自己,脸比贞子还白,嘴唇红鲜艳如血,看着几个嫂嫂心满意足的模样。 颜白强忍着想洗脸的冲动,默默地安慰自己,就这一天,忍忍就好了,忍忍就好了。 嫂子安排的最大嘛! 在出发之前,颜白在四位兄长的带领下来到了祖祠祭祖,大兄朝着祖宗牌位轻声地说着话。 每当这个时候,颜白总会莫名地觉得有一种神圣感,大气儿都不敢喘,就像老祖宗他们真的就在身边一样。 大兄说的话很多,但说得最多的就是,颜家有子,今日和裴氏女喜结连理,特来敬告祖宗,望祖宗照看云云。 祭祖之后大嫂嫂端来了三升粟米倒在了石臼里,二嫂嫂找来草席覆盖在了井口上,三嫂嫂用三斤枲堵住窗户,四嫂找来三支铁箭挂在了大门的门户上。 做这些一是为了辟邪,二是希望发家的意思。 都乃是习俗,大兄说也是应有之义,也都是很早之前传下来的习俗,不要觉得烦躁,婚姻大事儿,人这一辈子就这一次。 这是喜事儿,也是好事儿。 做完了这一切,穿戴好的颜白就准备出发去接裴茹了,门口的宾相福童,已经全部到齐。 程处默,史仁基,尉迟宝琳,还有一个苏定方作为宾相,个个都贵气十足,看着他们头上插着一朵红艳艳的宫花,颜白心里瞬间觉得舒服多了。 尤其程怀默最像那如花,那冷冰冰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战场,大红花都掩盖不住他那冷冰冰的模样。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看着又威武又可爱的模样。 看着看着颜白觉得怎么都是武勋的人,可能自己实在是太让文官讨厌了,这四个宾相都是武勋子弟。 想了想,颜白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偏激,自己好像没有什么文官的朋友,他们今日定是去了仙游庄子那儿。 又或许,他们今日都去参加李晦的婚礼去了也不是不可能。 有了这几个人做宾相颜白是信心满满,就算裴茹的七大姑八大姨下手贼黑,就算裴府的大门又高又大,就算宾客成群结队。 有了这四个人,颜白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问题,如果每人再拿一柄马槊裴府再大,颜白也有信心三进三出。 裴府这边的众人也起了大早,裴炎昨晚就来了,天没亮他都爬起来了。 裴茹在颜家当家的时候,已经开过面明志了,今日的她算是少了这一件头等的要事儿。 此刻她坐在铜镜前,呆呆地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她只觉得这一刻时间很长,足足等了三年,想了想又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好像昨日还在念叨,一觉醒来就已经来到,就像一场梦一样。 哪有少女不怀春,裴茹也是一样,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自己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人,英俊的,才学的,是嫁给长安本地的一名才子,还是嫁外地离家遥不可及。 所有的可能她都想过。 可唯独没有想过会嫁给颜白。 在没有遇到颜白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颜白是谁,就算大伯母也在自己耳边念叨了不少长安勋贵之子,催促她要选如意郎君了。 但对颜白这两个字是陌生的,对这个人也是陌生的。 初次见面是在楚国公的府邸里,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阿翁特意的安排,媒人就是尉迟嫂嫂。 那一天有些慌乱,没怎么看清人长得如何,只记得心乱如麻,想偷偷地看,又害怕人笑话,反正就是患得患失的一天。 自那以后她才知道这人叫颜白,是万年县的县尉,听说在泾阳立了功劳陛下钦点的官职。 后来就听说了他当官的第一天就把所有人都打了板子,吓得县令都辞官不做了,打死了人还把人吊起来。 坊间传言他是冷血的刽子手,好好的一个清贵的颜家贵公子,好好的学问不做,去做那残忍之事。 阿翁听闻之后喝了一大杯酒,笑着说颜白做得对,男子汉就该如此,就该有棱角地活着,就该让人知道你的脾气。 裴茹知道这些的时候内心并无波澜。 她知道颜白和自己一样都是无父无母之人,裴茹觉得这就该是自己的缘分,哪怕颜白在长安的名声不好。 但裴茹觉得他和自己一样的,也该是一样的。 裴茹看着手中的荧扇,她突然笑了,她觉得老天是公平的,颜白就是她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的模样。 收拾好发饰,接下来就是沐浴,寓意去晦气。 仆人早都准备好热水,裴茹脱完衣衫直挺挺地坐在桶子里面,几个老妇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给裴茹擦洗着身子。 她们每说一句好听的,红泥就会往她们挽起的袖筒里面塞一把铜子儿,吉利话说的特别好的,能让娘子开心的笑的,会放一粒银豆子。 这叫聚喜。 等到挽起的袖筒被压得一直往下滑的时候,微微碰到水面的时候,就是钱到位了,沐浴就结束了。 这叫沾喜气,她们袖挽里面的钱,就是她们今日来帮忙的酬资。 把裴茹穿戴好,几个妇人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躬身离开,轮到最后一人离开时,那妇人却突然扭头说道: “颜裴氏,主上托小的给您带句话,命不同,如云泥,亦如蝼蚁,你如混沌,我们终有一日会拨云见日,今日奴就是第一份见面礼,礼叫血红!” 裴茹静静的看着她,草原的事情颜白已经事无巨细地写信告诉她了,见此人,她一点都不觉得惊讶,笑道: “我当家把你们的事儿已经跟我说了,我姓裴,我是裴茹,我当家的说终有一日你们所有人都会死。” 妇人笑了笑,腮帮子猛地一使劲,一声微乎其微的脆响,似乎咬破了什么东西,数个呼吸不到,这人就依着门框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一滩乌血,顺着嘴角沿着嘴角缓缓流下,这妇人脸色眼看着就变得青黑。 红泥发出一声惊呼:“呀,小娘子……” 喊叫的话还没说出口,红泥的嘴巴就被裴茹牢牢地按住,见红泥总算镇定下来,裴茹关上的房门,然后轻声道: “二蛋姨娘,辛苦你了!” 一穿道袍的女真人从屋里帷幕后走了出来,先是掰开那妇人的嘴巴看了看,见那妇人已经没了声息,她站起身叹了口气: “本就是你大喜之日,这事儿闹得可是不吉利,烦躁,烦躁,乱我道心,真烦躁!” 裴茹闻言笑了笑:“要笑,要开心地笑,要张大嘴巴笑,我今儿嫁人都不觉得不好,你就别替我做主了,送到炉子里面烧了吧!” 道姑摇摇头: “真不知道你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也罢,送你出门,我就不管了,等你到了颜府,我也彻底地告别了! 以后再也不叫二蛋了,我的新道号准备叫做大笑,记住,以后叫我大笑真人,不要叫我二蛋姨娘。” 裴茹轻轻地抱着她,撒娇道:“那就去楼观道院,正巧能和袁真人见面,我呢,也能时不时的看着你,你看多好啊!” 二蛋真人被说得满脸通红,啐了一口:“我才懒得多看他一眼呢!” 第77章 完亲(中) 当颜家的车队来到裴府的时候,裴家这边已经密密麻麻地全是人。 围着车队而走的孩童成群结队,他们大声地呼喊着吉利话,那些值完夜班原本该休息的不良人也没有去休息,抱着膀子站在路边和城中百姓一起看热闹。 人一多车队就走得很慢,程怀默见状撒了一把铜钱,孩童们发出怪叫声,忙着去捡钱,捡到钱的献宝似的跑到自己父母身边。 颜白清楚地听到有妇人说道:狗蛋儿,来,你去玩儿,娘给你留着你以后娶媳妇用,快去玩儿吧...... 没了孩童,这车队好不容易走得快了一点,明明就隔了一条街道的距离,车队硬生生地走了快一炷香。 好不容易走到裴府的大门前,颜白觉得更难,大门口全是裴家的亲戚,三姑六婆手里都拿着木杖。 即使先前已经知道她们打人只是轻轻地打,也知道木棒上面都包着软布,可万一有哪个不开眼的照在脑袋给你来一木仗,谁打的都不知道。 颜白想着要不直接就翻墙进吧,这大门前的妇人比冲锋陷阵还让人觉得可怕。 可一看那一丈多高的围墙,颜白觉得还是算了,自己穿着婚服,不适合做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万一上去了,下不来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新姑爷翻墙? “我准备往前冲了,墨色你记得紧紧地跟在我身后啊,我长得黑,又故意板着脸,她们应该怕我!” 程怀默信誓旦旦地对着颜白说:“我参加过很多次,当头往前冲的还是头一次,相信我,我有经验!” 尉迟宝琳拎着数十斤重的钱袋子,也跟着说道:“你尽管往新妇的小楼那儿冲,定方你也机灵点,这时候别摆什么骚架子,我负责撒钱。” 苏定方和颜白想的一样,闻言,他轻声道:“这里亲眷太多了,要不你两个上去顶着,我和史仁基带着墨色去翻墙?” 程怀默闻言没好气道:“放屁,就算翻墙也不能墨色去翻,准备了,我要……” 程怀默深吸一口气:“冲啊……” 说罢,一马当先地就冲了出去,他冲了,身后的福童也跟着冲,场面乱作一团,到处都在喊:别乱,看准姑爷就是了。 颜白听话,准备跟着程怀默一起往前冲。 结果还没走,就被苏定方拉住了,一马当先的程怀默已经冲到了大门口,那群妇人见当头的这厮长得又黑又凶,挺着胸脯往门口一站…… 程怀默一下子就怂了。 如雨点般的棍棒就落了下来,打人不疼,带着阵阵的幽香,可却能让你感受到空有一番蛮力却无处可施展的憋屈感。 程怀默抱头退回去:“额滴神啊,谁下手这么狠啊!”抬起头就看到尉迟宝琳她姐姐的一双凤目。 程怀默一下子就怂了,那憨头憨脑的模样,惹得这些七大姑八大婶得意地哈哈大笑。 “到我了!” 尉迟宝琳大喊一声,开始一把把的撒钱,苏定方趁着大家开始弯腰捡钱空档,拽着颜白就往里面冲。 他是军武上的无敌猛将,胳膊细长,力气又大,张开双臂轻轻往左右一分,那成群结队的妇人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推了一下。 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终于冲到了大门口,又被人拦住了,大伯裴宣机的大儿子裴有余一个人叉腰站在门口,这是小舅子,惹不得,得“贿赂”好。 颜白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一方小砚台。 砚台就是一方寻常的砚台,只不过颜白在背后刻一行字:贞观四年,八月初八墨色赠有余,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韩愈先生的话那绝对是好的,裴有余一见这两句,脸上立刻就笑开了花儿,也就忘记了诸位兄弟姊妹说的要“刁难”一下新姑爷的承诺。 他眉开眼笑地挥挥手:“来啊,开大门,迎姑爷进门!” 进了大门,三姑六婆才想起来没有“下婿”,追了进来象征性的敲了几下颜白,尉迟宝琳见状又赶紧撒了几把铜钱。 然后这众人带着九队福童朝着新娘子的秀楼冲去。 接下来众人就帮不了忙了,接下来考验新郎文采的“催妆”,催妆,即催促新娘赶紧化好妆,跟随新郎到夫家举行婚礼。 这里是需要吟诗的,作的诗越好,表示新郎也就越急迫,新娘化妆也就越快。 其实新娘的妆容早都画好了。 见众人都看着自己,颜白深呼吸一口气,裴炎站在那儿,手里拿着笔纸,满脸期待的看着颜白,自己的这个姐夫出口就大作,就是不知道今日会做出些什么。 如果敷衍了事,裴炎觉得自己一定要勇敢地站起来,要大声地起哄,要让颜白知道裴家的女儿不是那么容易就娶走的。 哪怕事后被小心眼子的裴行俭打一顿,那也在所不辞。 颜白觉得这时候《鹊桥仙》是最合适的,完全可以表达美好的爱情,而且,写情的自己也就好像能完整地背下这么一首。 其余的都是半半截截的,只记住那些经典的一句,前文是什么,后语是什么,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 穿戴好的裴茹就站在小楼二楼的窗边,透过点点缝隙,正巧能看到苦思冥想的颜白。 她看着脸上扑着厚厚白粉的颜白,她嘴角露出了莞尔的笑,大朝会都不打扮一直素面朝天的他,今日难得打扮起来。 虽然看起来怪怪的,但裴茹心里却甜甜的,她忍不住想把窗户推开的大一些想好好的看看,这一幕太难得。 红泥见状,赶紧把窗户合的严严实实:“娘子,荧扇得遮住脸,都忍了这么久了,今日就忍不住了?” 裴茹白了这个红泥这个妮子一眼,笑道:“你啊,嘴巴真是能说会道。” 话音才落下,只听颜白吟颂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裴炎写得飞快,一边写一边朝着身边的上官仪问道:“游韶兄,快帮我掌掌眼,看看有写错的没有。” 上官仪哪里还有心情管裴炎写错了没有,他心不在焉的喃喃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写得真好!” 突然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哎,百闻不得一见,颜侯之才真是让我等望尘莫及。” 裴炎吹着纸张上的墨迹,看着自己的字得意洋洋道: “这次该没有人比我还快了吧,游韶你也别念叨了,我姐夫和我姐姐本来三年前就该完亲的,所以啊,我觉得这写的是真贴合,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哎呦,真美啊!” “姐夫,可有牌名?”裴炎冲着颜白大声道。 “要不你起一个呗?” 裴炎闻言激动得要死,点点头,想了想,忽地抬起头:“鹊桥仙如何?” 颜白一愣:“极好啊,看样子你最近学业很是用功啊!” 裴炎激动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有了颜侯这句话,就再也不用担心娘说自己不努力地学习了。 也不用害怕阿耶总是冰冷着脸了,最是才学的颜侯姐夫都夸自己用功了,那自己绝对是好好学了。 第78章 完亲(下) 颜白的一首词赢得众人的称赞。 福童的作用体现出来了,在颜白作出一首词之后,他们在大肥的带领下齐声高喊:“新妇子,催出来;新妇子,催出来……” 大肥的嗓门贼大,他猛地一嗓子喊出来,把一妇人怀里的小娃娃吓得哇哇大哭。 千呼万唤声中,秀楼的窗户突然打开了,众人屏住呼吸,大家都知道,到了这一刻,女方的礼算是走完了,姑娘要出嫁了。 当红泥搀扶着裴茹缓缓走下来秀楼的时候,大伯母裴氏将一块巾帕盖到裴茹头上,颜白伸长了脖子也没看到裴茹的样子。 裴茹抱着大伯母小声的哭着,诉说着不舍,裴氏眼眶红红的,小声地安慰着裴茹。 裴宣机走到裴茹身边,故意板着脸,大声地训诫道: “今日后你为人妇了,去了颜家当记得,戒之敬之、夙夜无违命、侍奉长辈、照顾小辈、勤家持家、当记祖训、箪食瓢饮,你可记得?” 裴茹屈身回礼道:“孩儿记得。” 裴氏擦了擦眼泪,也板着脸说道:“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可记得?” 裴茹再度屈身回礼道:“孩儿记得。” 说罢,裴氏忍不住又哭了,裴茹可以说是她亲手带大的,如今闺女终于长大了,可长大了就要离开这个家了。 她要去另一个家,嫁人了,嫁给了一个人人都羡慕的郎君,裴氏背过脸,看着天,喃喃道: “老爷子,您最疼爱的孙女今儿要出嫁了,到明年,就该有一个小人出来,是像小茹呢,还是墨色呢?您一直念叨着含饴弄孙,您要在该多好!” 裴茹在众人恭贺声中上了朝着大门外走去,在一片高贺声中,长孙皇后的旨意到来,在内侍的巨大嗓门的高贺声中。 裴茹被封为三品的宜寿夫人,三品的诰命,尊荣无比,人群响起了惊呼声,五品以上的官勋娶妻,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有赏赐和赐封。 但是没有想到会直接封三品的诰命。 这里的诸多妇人,他们还在八品九品的诰命徘徊,裴茹娘子出嫁封赏的诰命就已经是她们毕生的梦想和期盼。 一宫女走到裴茹身后,把长孙皇后赏赐的头饰插在裴茹的发髻上,这些都很重要,没有这个裴茹是不能坐颜白的车驾。 就算坐,也只能捧着先前李二赏赐的那枚玉如意上车,不然就是与礼不和。 这就是阶级。 这也是颜家这一代家母应有的尊荣。 裴茹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捧着诰命上了马车,颜白围着车驾转了三圈,寓意新娘婚后会得到新郎周全的关心呵护,也是向裴家做保证,保证自己今后一定会好好珍惜车里人。 婚车终于启程,一群群的孩子又拥了过来,他们堵着马车,不让马车走,这是接亲礼的最后一关“障车”。 这一关最简单,只要撒钱就可以,尉迟宝琳大喊一声,一把把的铜钱撒向了路的两边。 撒钱买路。 当回首看不到身后裴府的时候,马车的速度就一下子快了许多。 虽然婚礼是在黄昏举行,但从长安到仙游毕竟还有这么远的路,那边还有许多的客人以及完亲之礼的后半部分,时间不可谓不紧。 长乐坊的班弄,人称田坎上的老斑鸠,他站在人群里看着颜白离去,晃了晃脑袋,笑了笑: “真够小心的,也果真是文武双全,马肚子侧边还挂着一柄长刀,你们啊,懂点事吧,就算想做些什么也不能这个时候,万一出了点什么不好的,这可是不死不休的仇恨啊!” 说罢,叹了口气,捏了捏手里刚拾起来的一个铜板,笑着离开。 在他走后,邋遢模样的秦月颖也从一棵石榴树侧面站起身来,他把碗里最后一口饭扒到了嘴里,一边看着班弄离开的身影,一边伸着舌头舔了舔碗里没有扒干净的米粒儿。 “癞子,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他敲了敲碗儿,若无其事地罐子扛着锄头哼着歌离开。 与此同时,一身便装的陈萦腰挂两把横刀已经远远地走在婚车队伍的前面,身为百骑司的大统领之一,他知道某种消息的途径比颜白可多得多。 况且,今日太子和杨妃也去了仙游,这比什么都重要。 延平门的城门口,梁敬真看着颜白远去,在他身后,一壮硕的汉子正站在那儿,看似漫不经心,眼神却是时刻落在梁敬真身上,实则又惧又怕。 这人面生,但却可见他腰挂的铜制鱼福,身着长袍圆领,衣领处隐约可见金丝,能穿样式衣衫的只有宫里人才能有。 见梁敬真转身,他赶紧道:“梁先生来了!” 梁敬真看着他那微微金黄色的头发,轻笑道:“恩,我来了!” “这次要做什么?” 梁敬真笑了笑:“想孩子了,也想你了,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你现在是真的出息了啊,都混到宫里面去了。” 梁敬真看着汉子的眼眸道:“听说你也娶亲了,还是我们汉人的子女,如今儿女双全,恩,不错不错,不枉当初在你身上下了那么多功夫,你果然是一个有出息的。” 汉子听完笔直的腰杆不由得矮了半截,更不敢直视梁敬真的眼眸,梁敬真说的这些都是他的底线。 先前他只是一个放羊的孩子,也正是因为梁敬真他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有了家,也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如今又身居要职,可谓是人生得意,他在无数的夜晚祈祷神佛,祈祷着永远不要看到梁敬真。 但不可否认,他能有今日可以说全部都是眼前的这叫做梁敬真的老人赐予的,没有他的提携和帮助,没有他帮自己洗干净身份。 地位,家庭,儿女,什么人生得意都没有,他还是一个放羊牧马的孩子。 可是,神佛没有听见,他还是来了。 汉子看着笑眯眯的梁敬真,轻声道:“先生,做完了这次的事儿之后能不能让我离开?” 梁敬真玩味地笑了笑:“不错,不错,当初的胆小鬼胆子终于变大了,如今啊,我身后全是百骑司的人。 我啊,年纪大了,就怕无意中说出了你的名字,你也知道,人老了,有时候啊就容易忘事儿不是?” “你看你,这么美丽的长安都有一个家,回家又有娘子伺候着,孩子在一旁嬉笑着,我呢,不是在草原风餐露宿,就是在疲于奔命,你现在过得这么好,得帮帮我这个老家伙啊!” 汉子一下子被戳中了软肋,心里叹了口气,赶紧表态道:“先生,这次要做什么?” 梁敬真很满意他的态度,悠悠道: “你做的事儿山主不满意,太子啊,亲王啊,也慢慢地长大了,大唐呢,也越来越强横了,你是那群孩童里面最聪明的那个,也是唯一一个活到现在的!” 梁敬真拍了拍汉子的肩膀:“我想你懂得该怎么做吧!这一次最多给你三年的机会,三年你没做好,你的身份我就会告诉百骑司的人,去吧,会有人给你出谋划策的,哎,真舍不得啊!” 梁敬真看着金发汉子离去,眯起了眼睛:“颜侯新婚快乐,来人,去告诉颜白,说这是我这个老家伙送他的第二份礼,叫-软肋!” 说罢,他神经兮兮地笑了笑:“打打杀杀多没意思,颜侯,裴炬既然选择了你,那就是说明你也有操弄人心的手段,我们才是一路人,对的,你迟早会和我们走到一路的。” 第79章 完亲(终) 楠柏皖吐出一口血沫子,强忍着腹部火烧火燎的阵痛,挥刀砍下一颗人头,然后才躺在那儿重重地喘着粗气。 秦月颖拎着一颗人头扔到一边,躺在楠柏皖身边,然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楠帅,长安城的三教九流这三年都被咱们清理的差不多了,这些狗东西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拿着长弓蹲在路边做甚?” 楠柏皖叹了口气:“还能作甚?给县令添堵呗!也别问了,你赶紧收拾一下,看看这些狗东西是哪儿来的。 我要好好的躺着休息一会儿,刚才我遇到的那个家伙是个硬茬子,手脚功夫不错,要不是你那边结束的快,我说不定今儿就交代在这儿了。” 秦月颖窸窸窣窣的检查着死尸,待他把尸体扒的一丝不挂的时候,怒骂道:“晦气!” “怎么了?” 秦月颖吐了口唾沫: “现在都穿大裤衩子了,都没有穿那种又厚又容易发臭的兜裆布了,大热天这家伙还穿着兜裆布,一掀开一股子尿骚味扑面而来,驴日下的,他就不怕骚裆么?” 楠柏皖笑了笑:“麻利些,骚裆也不是骚你的裆,有什么发现?” 秦月颖翻了翻尸体:“这家伙可真矮,这腿长得也奇怪,往外翻,晦气!” 这时又一队人马赶来,两人见状赶紧闭嘴,然后默默地看向远处,百骑司的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 不是说这些家伙人不好,而是这些家伙简单说都是皇帝的家奴,专门做的就是见不得光的事儿,跟他们亲近不起来。 反正不良人的队伍也有,衙门也有,秦月颖还知道,连城内的各坊都有。 当头的百骑司翻了翻被秦月颖扒的一丝不挂的贼人,怒骂道: “该死的倭狗,长乐王全家死于驿管都有他们,如今这档子事儿也有他们,异国之人没学会安分守己,学会了给人卖命! 真是活腻味了,想埋伏在路边刺杀杨妃和太子,太子和杨妃也是你们这些贱种敢觊觎的,啖狗粪的倭奴!汝母婢也!” 说罢看着不敢抬头的秦月颖和楠柏皖,直接吩咐道: “你两个抱着人头作甚,准备暖被窝还是当酒碗啊,死了没,没死赶紧起来,收拾一下,点一把火把这狗东西点了然后挫骨扬灰。” “是是……” 两人慌忙站起身,一个负责把尸体拖到一起,一个去找引火的干柴,见百骑司的人钻到路边树林不见。 楠柏皖松了口气,朝着秦月颖笑道:“原来他们也骂人,文绉绉的,男人要骂人,就该大声说,贼你妈!” “你骂谁呢?” 百骑司的人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刺杀颜白的。 好死不死的太子和杨妃要去仙游,他们只是照常地巡视和预警,谁也不承想,在几个可能出现埋伏容易惊驾的点和这些贼人不期而遇了。 百骑司的人认为这些人是来刺驾的,不然拿着长弓蹲在那儿做什么? 打猎? 这一伙贼人认为这些人都是颜白的人,两伙人自然就干起来了,百骑司有人战死,贼人死的就更多了。 颜白坐在马背上,手掌一刻都没有从刀柄处挪开过,眼看已经过了黑水,颜家庄子就在眼前,陈林等人已经前来接应,颜白松了口气。 他们没来就好,没来就好,只要不在婚礼上给自己添堵,事后有时间玩儿。 不是颜白怕梁敬真那一伙子。 而是实在担心把自己婚姻大事儿看得太重的老爷子,老爷子念叨了几年,他做梦都希望看到自己和裴茹拜祖宗的那天。 每次一见到颜白都笑眯眯地念叨着还剩几天是吉日,只要老爷子心里开心,颜白觉得一切都能接受。 殊不知这一切是发生了的,只不过被保护李承乾的百骑司给遇上了。 朱丁见婚车已经到了桥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福童,然后整齐的大喊声响彻整个仙游:“新妇到,转席咯!” 早就准备好的裴行俭李恪等人抱着竹席就跑了过来。 所谓转席其实也是一个吉利的彩头,新妇走下婚车,脚是不能沾地上的土,否则会冲撞鬼神,因此需“转席”。 “转席”就是把席子铺在地上,把新妇后面踩过的毡席挪转到前面,循环往复,然后一直走到青庐里 。 (在唐代,婚礼中“转席”和“转毡”之俗已风行于士庶之间。到了宋代,普通百姓沿用了转席之俗。 到清代,新娘足不沾地的习俗被美称为“传代”。 青庐,青布搭成的帐篷,是举行婚礼的地方,寓意禀告上天,光明正大之意,也是流行士庶之间,东汉至唐有此风俗。) 老爷子坐在上位,右侧是太子李承乾,左侧是杨妃,小七儿席地而坐,像个牛皮糖一样腻在老爷子身边。 王绩先生见新人已经进入青庐,作为见证者的他笑道: “《礼记》有云,婚礼者将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负有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之重任,上事宗庙,延先祖之血脉,下……” 随着王绩先生的话,裴茹朝着颜白盈盈屈身一拜,然后颜白回礼,这是对拜,不是颜白以为的两人同时对拜。 对拜完后伽罗端来两个葫芦瓢,颜白和裴茹各持一半,轻轻碰了下一饮而尽。 葫芦瓢里面装的都是米酒,还加了霜糖,这就是合欢酒,是为“同牢合卺”,寓意夫妇一体、相亲相爱。 颜白喝完之后,陈末先生提醒颜白要把瓢扣着放。 这也有讲究,一正一反取阴阳调和之意。 如果不倒过来就这辈子就要被新娘欺负,颜善曾讲过这事儿,他说当时房玄龄就忘了这一茬,所以格外地怕他的妇人,连陛下赐予的两个美人都不敢要。 (古语有“合卺(jin)而醑(yin)”,卺的意思本来是一个瓠分成两个瓢:“以一瓠分为二瓢谓之卺,婿之与妇各执一片各执一片以醑,“同牢合卺”就相当于现在的交杯酒。) 之后,杨妃亲自过来剪掉两人的一撮头发,绾结一起即“合髻”,以示同心偕老。 大礼到了这里,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红泥走上来给裴茹去掉花钗,颜白以为此时终于能够见到裴茹的样子了。 谁知道一把扇子却把裴茹的一张脸挡的死死的,若隐若现也就只能看到了一个轮廓。 然后颜白又要吟诗,这次颜白没有抄诸位先贤的,而是老老实实地背了一首传承的很远的“却扇”诗。 裴茹也没有那么矫情,待颜白背完之后,她就拿开了遮脸的萤扇。 望着美艳不可方物的裴茹,颜白只觉得心跳都慢了半拍。 果然,一个女子最美的那一刻一定是在婚礼上的那一刻,等待都是值得的,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掀红盖头了,肯定是把最美的一面呈现给自己最在乎的人。 随着王绩先生的一句礼毕,颜白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楼观学的学子们开始上酒。 这些酒水都是上好的酒水,爱酒如命的王绩说完礼毕之后就跑了,他听说尉迟和程咬金很能喝,他今天决定以一己之力试试深浅。 他天天喝着高度酒,认为一步先步步先,他认为他的酒量已经可以无惧众人的地步了,他决定要让这军中猛将看看文人的风采。 裴茹要去洞房等候。 可颜白还得挨个给诸位长辈敬酒,给太子敬酒,给杨妃敬酒。 这时候不能喝也得喝一点,来的宾客很多,无论身份高低颜白都得去敬酒,要说一些远道而来,招待不周,敬请谅解云云…… 颜白要去挨桌儿敬酒,身为弟子的裴行俭自然也得陪着,二囡也要跟着。 李元嘉觉得今日就是自己最后的拜师机会,他自觉地也跟在身后,他誓死要当一个厚脸皮。 真别说,当徐王拉下脸跟着颜白去敬酒的时候倒是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能抛去皇子身份,做到这种地步,一下子就让这些参加婚宴的文化人觉得徐王是一个好孩子,不得不说啊。 这些学问人看待问题的角度怎么那么地奇怪。 第80章 洞房花烛夜 颜家没有家仆这么一说,就算是李二赏赐的初一初二初三也早都在贞观三年的年底,和伽罗一起放良了。 至于大肥,他根本就不算仆! 所以这么大的一个家,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所有人一起做的,除了老爷子年岁大了三令五申不让他干活。 家里只要是会走路的小孩都要学着干活。 老爷子说先前是有几个老仆的,可自从颜之推老爷子把《颜氏家训》写出来作为新的家训之后,颜家就不会招家仆了。 进德修身齐家之本,家里的事情都是所有人亲力亲为,忙的时候所有人都会听从大嫂嫂的安排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不忙的时候相夫教子,所有人都会拿着笔坐在一起抄录古籍。 颜家除了大肥不会认字写字之外,其余的都能读能写,颜白的几个嫂嫂写得一手小楷极为娟秀,丹青就不用说了,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 不招奴仆此为进德,亲力亲为此为修身,相夫教子此为齐家,颜家主人身体力行地恪守着祖训。 今日的婚宴是最忙的一天,颜家人太少,根本忙不过来。 庄户见识少,别看平日大大咧咧的,等这么多朝廷勋贵都来的时候,没见过这么多贵人的他们心里犯怵,干活是束手束脚的,端盘子上菜都能错。 于是。 书院的学子主动地过来帮忙,充当小厮,忙着端盘子倒酒。 本该就不是他们做的活儿,也从未见学子去做小厮的活儿,可诸位学子却丝毫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们认为自己的先生大喜之日,自己这个学生理应尽力。 他们说举手之劳而已。 老爷子说这是大情谊,让裴行俭推着他亲自感谢诸位学子的厚意,并给书院的所有学子上了一节课。 老爷子说他小时候开蒙比所有人都晚,那时候求学最怕遇到熟人,怕别人笑话他,笑话他这么大了还在开蒙。 老爷子说他害怕丢面子,可等到他的学问突飞猛进,已经小有薄名的时候,再遇到先前熟人的时候,他就不怕了。 最后老爷子告诉诸位学子一句话:万物本闲,唯有心闹。 王玄策深以为然,先前在洛阳求学的时候学堂里面不少富家子弟,每次入学,穷人家长大的王玄策,看着那些穿着华美的同窗都有些自惭形愧。 怕他们笑话自己露脚趾头的鞋子,满是补丁的衣衫。 当时的王玄策不止一次地想,为什么自己不能穿锦服,为什么自己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个念头伴随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 直到今日,他听完文宗老爷子讲得一番话之后,王玄策才豁然开朗。 自己生活一直都是这样的,就算做一辈子的梦也改变不了自己就是穷人家的孩子这个身份,既然都如此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 所谓的富人家只不过比自己穿得好,吃得好,不代表他什么都比自己好。 大山也是大山,之所以觉得巍峨那是自己觉得,其实山就是山,这是它永不变化的本质,就如自己是王玄策,不是别人的王玄策。 没有人会时时刻刻注意你的穿着,一切只不过是庸人自扰而已,王玄策看了看自己衣衫,又看了看别人的衣衫,他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酒宴已至半酣,大家都喝得兴起,一坛子的酒出来,然后转眼就变成了空坛子,王玄策闻了闻那刺鼻的酒味,实在想不明白这酒水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喝 听得有人在喊倒酒,王玄策连忙回道:“酒来咯,酒来咯……” 颜白使劲的睁着眼睛,刚才敬太子酒的时候是实实在在地喝了一碗酒,敬杨妃的时候又实实在在喝了一碗。 这两大碗下去之后颜白都觉得自己的眼皮子有些重,步子有些轻浮,看谁都觉得他在对自己笑。 这不,拉着尉迟敬德又喝了一碗。 尉迟国公听颜白说自己是他的偶像,心情极好,拉着颜白的手就说相见恨晚,不由分说连干了三大碗酒。 这三大碗下去让他愣了好一会才压住胸口翻腾不休的酒意。 王绩一看就知道尉迟敬德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胜负就在顷刻。 他端起酒碗又瞄准了程知节,今日只要把这两人喝趴下,他觉得自己今日算是扬眉吐气了。 程知节喜欢喝快酒,王绩又是一个喝慢酒的,看着王绩端着酒碗来他都害怕,这一口一口地抿着他觉得自己不出片刻就要醉倒。 他重重地和王绩碰了一下酒碗,酒水撒了一半:“无功先生,在下干了!” 无功先生笑了笑:“且慢,来来,第二啊,给程国公满上,满上!” 李恪从角落拎着一坛子酒走了过来,慢慢地给程知节续上,直到酒水和碗沿持平,然后躬身告退。 那边也在斗酒,听着有人在向孔师劝酒,这就很难得了,他得去看看热闹。 颜白敬了一圈酒之后就被大嫂嫂给拉走了,大嫂嫂点了点颜白的额头:“别喝了,别让小茹等太久,快去吧!” 说罢,她又对伽罗吩咐道:“伽罗,去把醒酒汤端来,这满嘴酒气脖子脸通红,最后的一礼还怎么办,快去,记着啊,一定要看着小白把醒酒汤喝下去,……” 颜白晃了晃脑袋:“这儿……?” 大嫂闻言就把颜白往屋里推,一边推,一边哄着:“今儿是你的大事儿,你就少喝点,这儿你就别管了。 酒宴也差不多了,几位兄长看着呢,快去吧,啊,好好跟小茹说说话,她也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啊!” 红泥看着姑爷来了,屈身行了礼,然后红着脸离开。 几大碗醒酒汤喝下去颜白只觉得它们在自己肚子里哐当作响。 见颜白进屋,裴茹脸红扑扑的,把毛巾蘸些水,走过来轻轻地给颜白擦拭着脸庞,颜白仰着头看着裴茹,咧着嘴在那儿傻笑。 “累吗?” 颜白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有些,就是觉得礼太多了,其余的还好。” 裴茹闻言笑了笑,张开双臂轻轻地把颜白搂在怀里。 颜白是坐着的,脑袋刚好顶在裴茹的下巴尖儿上,闻着淡淡的清香,颜白觉得酒劲又上来了,有些心猿意马,脑子里面的怪念头总是让颜白往那方面去想。 这时只听裴茹低声说道:“大郎,你说这是不是梦?” ……… 红烛过半,夜已深沉,远处的酒宴邀酒声越来越小,正在说着话的裴茹和颜白忽听得敲门声,只听红泥这妮子声音轻轻传来: “时候不早了,客人已经都离去了,新人要安寝啦!” “睡…睡吧……” “恩!”裴茹的声音宛如蚊吟。 大红的锦被躺着两个人,脱掉喜袍的裴茹美得不可方物,颜白只觉得口干舌燥。 红烛燃尽,发出一声轻鸣,惊扰了新人。 床上的两人开始的时候是一个“北”字型,半盏茶时候变成了个“比”字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臼”字形,最后变成了个“木”字形。 山风吹拂过屋顶,然后害羞地离开。 (画面自行脑补吧!) 第81章 一个家的使命 少之时,戒之在色。 颜白终于明白李崇义为什么那么喜欢平康坊了,原来这玩意真的会上瘾。 已经日上竿头了,庄子里面的公鸡都不打鸣了,红泥都来叫了三遍了,颜白还没从床上爬起来,看着急得快要哭的裴茹。 颜白终于明白食髓知味四个字有多么地深奥,当初造出这个成语的人到底经历了什么,怎么能悟出这么言简意赅的四个字呢? 裴茹见颜白坐在那儿看着自己发笑,她急的都要哭出声了,轻轻的拧了一下颜白: “都过了时辰,你这让我们怎么见人啊!” 颜白笑道:“脸皮放厚些,无妨的!” 裴茹打开颜白放在自己胸前的怪手,一边帮颜白穿戴,一边佯怒道: “别笑了,今天的事儿多了,我还要去给老祖宗行礼,还要去给四位兄嫂见礼,哎呀,你还笑,再笑你自己穿……”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裴茹手里的动作依旧不停,帮颜白整理着衣衫,整理着头发,就连洗脸,都是把水端到床前来给颜白洗的。 自今日起自己就和眼前的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相依为命,生死不弃,这些东西她十四岁的时候就知道了,可也只有在今日,裴茹才明白这八个字有多重。 颜白就是她今后的全部。 才帮颜白穿戴好,红泥又来敲门:“大郎,娘子,起来了么?” “好了!” 红泥推门进来,偷偷的瞄了一眼自己的小娘子,她憨憨的挠挠头,娘子还是娘子,可她总觉得跟自己形影不离的娘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哪儿不一样,红泥说不上来,只觉得娘子身上像是有一层光一样。 就像……原先就像是一个鸡蛋,如今更像是一个剥了壳的鸡蛋,圆圆润润,透着光。 她不敢多看,扯下床单就慌忙地离开。 见到老爷子得时候是在祖祠里面,在长安诸多勋贵家里女子是不能进祖祠的,但在颜家就没有这么一个说法。 圣人的母亲姓颜,和颜家先祖颜回同族,圣人是由母亲颜氏独自一人养育成人的。 颜家深知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对家族传承的重要性,说一句难听的,如果全家男人出了事儿,颜家的女子就会扛起颜家所有的一切。 教子,传家,直到新的家主出现。 所以,颜家就没有不能进祖祠这么一说,新妇嫁来,都会写到族谱里面,以示敬重。 (安史之乱时候,颜真卿带领诸军,颜家满门男男女女全部上了战场,安禄山派将领史思明破常山郡。 颜杲卿及多个儿子被俘,他们都死得很惨,史书记载均被处以凌迟之刑,这场战乱颜家战死三十余人,差点灭门。 此后史书记载颜家满门忠烈,大唐末世最后的尊严,天下第二行书《祭侄文稿》就是颜真卿那时候写的,颜真卿被 吊死后谥号文忠,是除文正之外最贵重的一个谥号,但在历史上,颜家一直很低调,一直传承至今。) 裴茹的名字是老爷子亲自写进去的,看着眼前的一对佳人老爷子笑的嘴巴都合不拢,他把裴茹招到身前,把一颗石榴放到裴茹的手心里,然后轻声道: “是个好姑娘,我比你阿翁强,我活着看到这一天咯,今后啊,这个家就辛苦你了!” 裴茹看着手里的石榴重重地点点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有公婆,但颜白有四位兄长。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颜白带着裴茹恭恭敬敬地给几位兄嫂请安。 几位嫂嫂丝毫没有在意裴茹来晚的这么一回事儿,拉着裴茹的手说着贴心的话,让紧张到手心都冒汗的裴茹好歹松了口气。 拜完家里的长辈之后,颜家主母就该见人了。 颜白在征战突厥那会儿,裴茹就已经在管家了,可那时候的裴茹总觉得放不开,总觉得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名字被写到族谱里面,裴茹觉得自己已经获得颜家列祖列宗的认可,可以名正言顺的管这个家。 她充满了使命感。 她学着自己阿翁裴老爷子管家的样子,往那儿一坐,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 大管家许巷是第一个,他站在最前。 原本喜欢把自己打扮成老农模样的他,今日难得收拾一下,原本一绺一绺打结的长须也收拾得飘逸起来。 衣衫也换了一身新的衣衫,看着年轻了许多,有些大儒的风采。 陈林手持马槊,穿着一身青衫站在第二位,他的定位很明显,他愿意做颜家的执刀人。 在陈林的下首就是裴茹‘嫁妆’的一部分,二蛋女真人,还有裴三,这四人都是颜白这一脉的家臣了,这个家的半个主人。 在四人对面就是裴行俭和二囡,这是颜白的两个弟子。 今后这两人是成家立业也好,是开宗立派也罢,无论做什么都和颜家脱不了干系,也跟着屋里的四位家臣一样,和颜家颜白这一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二囡小心翼翼地看了师娘裴茹一眼,不算昨日,今日她是第一次近距离的见师娘,她有些紧张。 裴行俭对裴茹倒是熟悉的很,先前是姐姐,如今变成了师娘,他心里不惧怕,在今儿这个大场合他反而很兴奋,瞪着一双大眼睛到处看。 他忍不住偷偷地想,一会拜礼的时候如果自己喊一声茹姐姐会怎么样? 府里的猫闻着裴茹味儿就来了,坐在门槛外,一边给自己洗脸,一边好奇的看着好久没见的裴茹。 当初这个人总是偷偷地给自己好吃的,不知道今日还有么?它们想进屋,想像以前一样躺在裴茹的脚下。 可今儿它们不敢,这屋里房梁上还有三个大家伙,这屋子是它们划出来的地盘,进来都挨打,除非被人抱着进来才不挨打。 伽罗站在门槛里,这代表着什么伽罗知道,裴茹知道,好像就颜白不知道。 门槛外的红泥嘟着嘴巴,不服气地看着伽罗,她不知道姑爷为什么看不上自己,不但看不上还给自己放了良,给了一大笔钱,还有一个小院。 这些她都不想要,可是,没办法,姑爷不要她。 小七儿突然也冲了进来,冲进来之后就腻在裴茹怀里,然后冲着门口一脸怒气的四嫂吐舌头。 她想不懂娘为什么不让她来,为什么二囡可以来,为什么裴行俭可以来,偏偏娘就是不让自己来。 趁着四嫂一个不注意,她就偷跑了过来。 “嫂嫂,无妨的,无妨的!” 四嫂恨恨地用手指了指小七儿,意思是你给我等着,看今晚回去我不剥了你的皮。 小七儿见娘亲离开,悄声对二囡道:“今晚我跟你睡好不好?我这儿有好多故事呢,都是我小叔跟我讲的,我说给你听好不好?” 二囡咧嘴笑道:“不好!” 小七儿:????? 没有人在意这两小妮子斗嘴,人齐之后就开始见礼,许巷拿着产业的账本,陈林持槊站在裴茹和颜白身后,几个家臣表着忠心。 裴行俭和二囡则亲自给师娘奉茶,给师父奉茶,这是整个家族核心的一个流程。 在颜白看来其实和朝廷的那一套没区别。 只不过家主变成了李二。 裴茹见到二囡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漂亮的小娘子,喝完二囡的茶就把二囡搂在怀里。 看着脸都没有洗干净的裴行俭,裴茹狠狠的瞪了裴行俭一眼,今儿要不是这个场合不适合,裴行俭今儿指定又得挨说。 见礼结束的很快,之后裴茹就带着伽罗还有许巷离开,他们三人要核对账目问题,这也是每个家族里面的主母该做的事情。 颜白这边就没有事儿了,牵着二囡的手,一边走,一边给二囡讲着东西: “咱们的神其实很有意思,他们必须为咱们工作,也就是我拜你你就得必须灵验,如果不灵验,那就是没有用,然后就没有人祭拜了, 所以,我们做事儿也是一样,出发点……” 裴行俭偷听了一下,发现师父早就给自己讲过,觉得很没趣,他打了个呼哨,一条大黄狗从远处跑来。 一人一狗,摇摇晃晃的朝着书院后山走去。 李元嘉在那儿,杨妃也在那儿,他想去看看李元嘉画画…… 第82章 大窟窿 颜白带着二囡在庄子里面闲逛。 庄子口桥头上游的拦水坝已经快做好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已经在刷桐油了,等到齿轮安装好。 一座大水车就能横跨河两岸。 再通过大齿轮带动小齿轮加速原理,一旁的巨大铁匠坊就能正式地捶打铁块了,有了这个东西,颜白需要的精钢就有了。 有了精钢能做的事情就多了。 如今吃的食物多是炖煮,不是大唐百姓喜欢吃炖煮,而是锅具不行,铁太脆了,如果要炒菜稍微用点劲儿锅就碎了。 因为铁难得,平常百姓根本就买不起,这也是其中的主要原因之一,更多的就是已久的饮食习惯。 颜白知道自己急不得,没有什么一蹴而就,学习需要基础,一切的发展都需要基础。 颜白觉得自己现在能做的就是给予这些匠户鼓励和奖励,只要他们发挥出了主观能动性,让他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 自己心里想见到的一切都可以实现。 颜白看着二囡在河里抓螃蟹,上游的水被拦水坝聚着,如今就不怕小小的二囡掉水里淹着,所以颜白可以放心地看二囡抓螃蟹。 庄户也放心自己的孩子可以下河了,以前不放心,每年总有一两个落水的。 要不是大肥喜欢放鸭子赶鹅常在河边扔石头,看见苏惠在水里上下起伏,不然今年的苏惠就该两周岁了。 李承乾站在颜白的左侧,李元嘉站在颜白的右侧,两人跟颜白一样都在看二囡。 没有人愿意开口说话,不是三个人不想说,而是不长眼的言官王鹤年就站在三人身后,跟钓鱼人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承乾。 生怕颜白蛊惑太子心。 怕是怕,可上次颜白说的话他还是没敢说出来,自从上次以后,太子明显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说话做事已经不再和几位太子师商量,学完了之后就走,要么去麒德殿练武,要么就去武德殿练刀。 可最让王鹤年疑惑的是太子就是不骑马。 先生就是先生,太子已经不怎么看他们的脸色了,不管每日课后的评语是善还是下善,太子是一点不在乎。 可越是不在乎几位太子师给的评价越是好,这倒是让王鹤年百思不得其解,难不成颜白当日的一句话真的那么大的威力? “我明天就要回宫了!” 李承乾有些不开心,他觉得自己还想在这儿多待几日,想再听一听王绩先生的课程,王绩先生虽然凶,但是讲课却是极好的。 颜白伸出手指晃了晃: “我还有十天的休沐,结束之后政道坊那边也就到了收尾了,要去看看,顺便把各商家的尾款一结。 我稍微慢点做,做完了这个衙门今年基本都没有什么事儿了,也就到年底了。” 李承乾羡慕地看一眼颜白,突然压低嗓门道: “户部就给了你六万贯,知道这事儿我算了一下,就算你压低那些木材石料供应商,整个坊地建设已经把这六万贯花完了。 不算你衙门府库的结余,这一次你万年县算是亏大了,但今年吏部百分之一百给你万年县上下官吏一个上佳的评价。” 王鹤年伸着脖子偷偷地听着,见太子是在问政事,想了想就没写。 李承乾继续道:“这巨大的窟窿得需要你万年县承担,三省官员算了一下,最少需要两年的煤石生意赚来的钱来填补。 而且,如果你再想给不良人开让人羡慕的俸钱怕是不可能的,不然那这个窟窿就会越来越大,需要省一下了!” 颜白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见李承乾若无其事的样子,颜白不由得陷入沉思,三省官员没事儿算自己府衙有多少钱干嘛? 自己又不造反,老董又是百骑司的人,多少府县想做梦都在想自己府库有钱呢,应该没犯忌讳吧! 李承乾见颜白皱起眉头,继续说道: “反正你万年县应该是大唐诸县最富有钱的衙门,不良人一年的俸钱都能抵得上其余州县八品官吏一年的俸禄了,更别说你这儿还有分红,如此算下来八品是比不了的!” 颜白拉着李承乾往前走了走,王鹤年见状就想跟上,颜白没好气道: “你放心,我不蛊惑太子,我连官都不想做,我蛊惑太子干嘛,我真的就是想问太子一个事儿,不说别的。” 王鹤年冷冷道:“我不放心!” “你要怎样?” 王鹤年梗着脖子道:“我知道你颜侯文武双全,不会以德报怨,就会以直抱怨。 今天你要敢当着我的面跟太子说些有的没的,明天我就敢上御史台,我也是有骨气的,看着吧,你敢做,我就敢说!” 颜白摊摊手:“既然你都找御史了,那我也就不要脸了,我虽然不写正史,但我可以写野史。 我不保证我说的是真是假,但我能保证我写的东西足够野,保证绝对津津有味,保证让你拍案叫绝,如何?” 王鹤年咬着牙,对着颜白怒目而视:“好,给你十息!” 李元嘉:????骨气???? 颜白也会借坡下驴,拱拱手:“我真的就说一句话,保证不会让你为难!” 王鹤年冷哼一声:“一!” 说罢,颜白拉着李承乾走到一旁,轻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听谁说的?” 李承乾轻声道:“好像是我舅舅说的,咋了?” 颜白笑了笑:“没事,以后这样的话别说,我问你也别说!” 李承乾笑了笑:“我知道,也没啥,你说的我都懂。 知道的人很多,我就算告诉你也不算什么,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无非是个早晚而已,只不过你不爱打听,所以这事儿你现在不知道……” “五!” “别数了!” 颜白冲着王鹤年拱拱手:“就说了一句话,要不了这么长时间。” 二囡在水里玩够了上了岸,李元嘉见颜白在给二囡穿鞋子,心里满是嫉妒,他也想让颜白给他穿鞋子。 想了想,他觉得,要真是颜侯给自己穿鞋子了,裴行俭知道了绝对会打死自己,裴行俭这家伙凶得要死,文学得好,武也是在楼观学里出类拔萃。 惹不起。 李承乾看着颜白问道:“对了,你那个窟窿到底能补上不?” 颜白笑了笑:“哪里有什么窟窿?” 李承乾觉得好笑:“别嘴硬了,都算出了是个巨大的窟窿,到了你这儿你为什么就不承认呢?” 颜白看了一眼李承乾,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是你问,那我就不瞒着你,政道坊原先只有四百余户,在经过整理和计算之后我发现这么大的地方光是杂物就占了近乎半个坊的地方。 所以,这次盖房子我是按照八百户来修建的房子,都还未填满,还要很大的一块地方,如果不是工期太赶了,如果不是要在立冬前交命,我会盖一千套房子,这么说可明白?” “盖这么多作甚?” 颜白得意道:“异族人都管陛下叫做天可汗了,没在长安有个家该多可惜啊!” 李承乾猛地抬起头:“你要卖给他们?” 第83章 太子身边金黄色头发的护卫 “对啊,四五百贯钱一套,家具齐备,拎包入住,这样的房子他们一定喜欢,太子你说是不是?对咱们大唐百姓而言,牛羊总是不够吃的,他们都把咱们的钱赚了去怎么行?” 颜白边走边说道:“为了再对他们好一些,也为了尊重他们群居的习俗,所以啊,我特意把房子盖了两层。 上层是一家,下一层也是一家,一栋房子我卖两家,如果不是高度有规制,我绝对能让他们更多人群居,来满足他们的愿望。 看看,我想得多么周到,只要多拉点牛羊来长安,来大唐卖钱,就可亲近天河汗,还有房子住,一举三得的好事…… 当然,如果有的是头人,酋长,为了彰显身份,所以啊,他可以一个人买一栋都行,能花大价钱,住独栋,也是身份的体现不是……” 王鹤年望着喋喋不休的颜白整个人呆若木鸡,他都没料到颜侯会把主意打在异族人身上,还把房子上下分开来卖。 老天爷,这是人想出来的主意? 如果真的按照颜侯这么来算,就按照一层三百贯算,四百栋,也就是八百户,八百不多。 长安的异族人可是上万人,而且能来长安的都是有钱的,这么算下来最少也就是说不但把窟窿堵上了。 到最后整个万年县衙都会富得流油,府库都是钱, 王鹤年想斥责颜白没有君子的德善之风,可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颜白是县令,他不是县令,如果第一个开口斥责了,那么将会把颜白得罪得死死的,因为颜白根本就没有错。 不但没错,还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别的王鹤年不懂,但是长安百姓能低价买到羊肉解馋就是好事儿。 李元嘉目瞪口呆地看着颜白,他到今日才知道颜侯为什么要让自己把房子画得那么好看了! 看着他可爱的模样,颜白捏了捏李元嘉肥嘟嘟的笑脸: “元嘉啊,你这次劳苦功高,你放心,我知道你没钱,你的府邸衙门给你出钱,什么都给按最好的来,绝对给你安排得心满意足!” 李承乾呆呆的看着颜白:“这么说这是你一早都计划好的?” 颜白想了一下:“现在就缺宣传了,价格呢也是暂定,还得好好地琢磨一下异族人喜欢什么样子的。 得按照他们喜欢的来,得把他们的钱袋子打开,只要把口子打开了,找到了他们的需求点,这个事儿算是成功了一半。” 李承乾睁着大眼睛期盼道:“我能把你今日说的告诉父皇么?” 颜白点了点头:“我反正也是要写奏折的,你提前说也没事,不过你说的时候可以加一些你的看法和见解。 就如上次跟你说的那样,万般事物都有根源,只要明白根源是什么,剩下的都是陪衬和装饰!” “就如一棵树那样?” 颜白打了一个响指:“真棒,你的回答满分,这个也是老爷子讲给我听得,当时我可没有你想的这么快,看来你比我聪明多了!” 李承乾很少被人夸,听得颜侯这么夸赞他,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王鹤年本想咳嗽几声提醒颜白说的有些多了,可一听这是文宗老爷子说的,他想了想,还是没咳嗽出来。 不过他还是低头如实的把颜白和太子的对话如实的写了上去。 此时,长安城内,肖五爷喝着浓茶嚼着麻花,坊民叶大狗他婆娘从他身边走过,看着满盘子金黄的麻花咽了咽口水,打趣道: “呦,肖五爷,平日抠搜抠搜的,今日咋舍得买麻花打牙祭啊? “哼!” 肖五爷不喜欢叶大狗的婆娘,因为这婆娘的嘴太能说了,冷哼一声算是打发,不过还是抓了一个大麻花塞到叶大狗儿子手里。 他虽然不喜欢他叶大狗的婆娘,但是对他乖巧的儿子确实很喜欢。 有了麻花,叶大狗婆娘也不好说什么,牵着儿子的手,去给自己当家的送浆水去了。 肖五爷其实不爱吃麻花,但又没有办法不吃,昨日修沟渠的时候搬了一个砖,猝不及防被砖石下面的蝎子咬了一口。 这可要了他的老命,这么多人干了这么久都没被咬到。 他头一次干活就遭了这茬子事儿。 他觉得自己是遭了诅咒,问了一大圈子,听老坊内上了年纪的老人说麻花以前叫做咬蝎尾,可以破诅咒。 就咬咬牙,花了一个大子儿,买了一些麻花,希望以后不再被蝎子咬了。 看着众人开始通污水沟,肖五爷赶紧吆喝道:“注意蝎子啊,注意蝎子……” 政道坊如今成了一道风景线,南来北往经过这里都会驻足观看一会,不是有热闹可以看,而是从未看到整整一个坊都是一模一样的房子。 这样的场景还真的没有见过,头次见此情形的人半天都合不拢嘴,出了宫城,哪里见过如此齐整的坊? 房子的主体已经建好,就差门窗了,其实如今这个样子已经可以住人了。 但是肖五爷不让,他知道,要是让人进去住了,这房子最后都不好分了,都是新房子,但地段不同,一个不注意就是矛盾。 况且都是拖家带口的,这屋子要是你两口子住了,到时分给了别人,别人能愿意,这样的事儿又不是没经历过,最后都是闹得不可开交! (这是一个习俗啊,不知道你们那边有不,回娘家也是,女婿是不能嫁出去的女儿睡一个屋,老人说是影响气运,会让原本屋子主人倒霉!) 所以,照目前的进度,最多半月就可以分房子了。 分房子的方法也商议了,每个房子按照户数都对标上号,全部在坊门口抽签,抽到那个就哪个,没有反悔的机会,抽完之后就按手印,衙门那里会备案。 作为以后买卖的凭证。 肖五爷看着东市的图兰朵带着一群身穿羊皮袄子的胡人进了政道坊,个个脖子上都挂着金银饰品。 他狠狠地嚼了嚼嘴里的麻花,他知道这些都是来看房子的,心里盘算着,等房子分好之后他要找些青壮。 胡子爱打架他可是听说的,得想办法让他们安生些。 李承乾的护卫也是一个胡人,看着他满头金发,身形高大,俊朗得像后世贝克汉姆那样的脸庞,颜白好奇道: “这是你的护卫?” “恩!” 李承乾点点头:“右武卫挑出来的,鲜卑人,叫纥干承基,是个好手,昨日晚间到的这儿,明日跟我一起回长安!” 颜白闻言呆滞了片刻,如果自己记得没错的话,这个家伙卷入了李承乾谋反案,不但没死,反而获得丰厚的赏赐。 而且,房遗爱诬陷李恪就是学的他,不过房遗爱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直接被长孙无忌弄死了。 颜白笑了笑,突然对李元嘉身边的尉霖道:“尉霖,你能打得过他不?” 尉霖抬起头看了看:“颜侯,没比试过,不过,我认为他是打不过我的!” 见徐王在瞪眼,尉霖赶紧补充道:“他是鲜卑人,骑马肯定比我厉害!” 李元嘉:哎…… 颜白走到纥干承基身边,纥干承基赶紧抱拳行礼,颜白问道:“会读书识字啊?” “回宜寿侯的话,小的会一点点!” “哦,挺厉害!” 颜白点了点头,看着纥干承基的眼睛笑道:“那就多读一些忠孝的书籍,我觉得你能悟出很多道理,别见外啊,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很特殊,看好你呦!” 纥干承基看着太子和颜侯嬉笑着离开,这才发现自己早都汗流浃背,清风一吹,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颜侯让自己多读忠孝书籍,这么说来岂不是,岂不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纥干承基脸色煞白,前日刚送走了可怕的梁敬真,今日怎么又迎来了好像知道一切的颜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刚才清楚的感受到了颜侯的杀意....... 李承乾:“听你刚才话里的口气,我的护卫不对劲?” 颜白耸耸肩膀:“没有,就是单纯地不喜欢胡人而已,用自家人多好,而且还是这么俊朗的胡人,一个护卫长这么好看做什么,真是气人……” 李承乾闻言哈哈大笑,他认为颜白这是嫉妒了:“伽罗?” 颜白摆摆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喜欢好看的胡女,不喜欢好看的男人!” 王鹤年回头看了一眼,他觉得颜侯今日说了这么多话也就这一句很有道理,就是,用自己人多好。 胡人畏威不怀德,养不熟的,突厥不就是这样,首鼠两端,没有丝毫的道义可言。 想归想,王鹤年低头就把颜白的话一字不漏地写了上去,并且首次附上了自己的建议。 第84章 书院大建 欢娱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转眼就到了八月底,颜白的“婚假”也在明天结束。 今天收拾好东西颜白就要回长安继续工作了,颜白不止一次地感叹,为什么坐在县衙里面度日如年,一到休息的时候就时光飞逝。 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昨日,整个书院后山已经平整好了,水泥石料已经陆陆续续地在往后山运,远处黑河里面的挖沙队已经挖出了许多的沙子堆在河岸边。 书院的大建正式开始,整个仙游封地的男人都来了。 李恪忙的团团转,忙的登记,想着怎么来计算工期的分配,以及钱财的用度,这次盖书院颜白没有选择以木构架为主建造方案,而是强硬地选择了水泥,红砖,石砖为主体结构。 以水泥砖相互粘连咬合做承重梁,再辅以砖、石、土砌护墙,青砖黑瓦,所有外墙一律白色为主调。 位置以原书院为中心轴线,左右对分,寓意承上启下,书院朝面方向依旧是坐北朝南,注重采光。 整体的风格有些像南方徽派的建筑,但又有不同。 因为是讲学之地,建筑都偏大,结构格外地严谨端正,再加上背靠连绵的南山,相比而言多了许多大气和厚重,多了些南山风景之灵气。 吵吵闹闹七八天,融合数十位先生,以及仙游寺和楼观台道院的建议和意见之后,集三家所长的一版就出炉了。 它的样子就是如今确定要建好的最终模样,李元嘉画出来的,看图的样子是满足了所有人幻想。 大家都很期待,期待来年楼观学是什么样子,可颜白还是觉得不足,颜白觉得在山顶加一个很高的了望台。 可是没敢说,说出来觉得会挨骂。 道院和寺庙原本都不想出人,也不想出力,只要一出力,就落入颜白套子里。 可又都不想自己是被落下的那一个,到最后敲定的时候他们两家吵得最凶,你加一个点子我也加一个点子。 你出人,我就想办法出钱,就是我打死也要跟你磕一下的那种感觉。 仙游寺非常不满意楼观道院可以在书院讲学,于是在走后的第二天他们就送来了一个刻满经文的大铜钟。 上面刻写的都是祝福语,作为提醒孩子们上下课的工具。 这次颜白没有拒绝仙游寺的好意,钟声清脆悠扬,当作上下课的铃声再好不过。 结果李淳风不愿意了,每次铜钟声一响,他就愤怒地冲出教室,冲着仙游寺方向大声地吼叫着说这群光头在乱他的道心。 骂完了之后,走到大肥身边小声地劝解着大肥。 说什么,下次敲钟的时候不要使那么的劲儿,他说嗡嗡的钟声会让孩子们心烦不利于学习,大肥看着手心的一把铜钱笑着点了点头。 谁知道等下次敲的时候,大肥依旧。 气的李淳风嘴角都在颤抖。 六十多岁的乡老没读过书,知道要扩建楼观学的事儿后怎么都要来看一看。 来了之后听说颜侯要给工钱,老人家不愿意了,立刻就把自己同乡的后生召集在了一起。 老人家虽然是由自己孙子背着过来的,说几句话都气喘吁吁,但是训话的时候却是掷地有声。 他趴在孙子的肩膀上看着众人道: “乡党们,仙游境内孩子去书院求学侯爷都没有收一分钱,今后你们也都是有孩子的,将来也会有孙子的。 要我说啊,咱们今日来这帮忙也是应当尽的情谊,四年不收税这是情谊,可如果伸手张口要这工钱就是没脸没皮了!” 老人家喘着粗气,突然提高嗓门大声道:“别的人我管不着,但是咱们乡的,谁要敢伸手要钱,我死了就埋在他屋后面,要把坟做得又高又大,看我不膈应死你……” 颜白看着空白的名字薄叹了口气:“既然都不要工钱,那就管饭吧,一天两顿,不说多么丰盛,但一定要让大家都吃饱,要干饭~” 李恪闻言笑眯眯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这么去做了,老祖宗说,庄户们有情谊,咱们作为上位者自然也不能没良心。 都来书院帮忙了,地里的活儿多多少少会耽误,万一明年的年景不好,怕是人活不好。” 颜白点了点头:“最害怕年景不好,书院的事儿你负责,所以进度不用太赶了,该做的事情咱们要继续去做。 我明日走后你就继续地朝着你祭酒的方向去努力,太子你都跟他说了,这就相当于是立言了,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要想清楚!” 李恪闻言点了点头:“自然,我说到自然要做到。” “其实这个事儿很难,简单说就是一个熬资历的活儿,非大儒不能担任,你要做的不单是让诸位先生满意,更多的是让诸位学子同窗满意。 说得直白些,得出成绩,如果不出成绩,楼观学就是一个开蒙的学堂而已,那样祭酒担任的有何意义呢?” 裴行俭见李恪不说话,自己在那儿嘿嘿地笑,颜白转头对裴行俭说道:“你也别笑,今后整个封地的事儿都是你负责。 要让大家过的好才是你该考虑的,众口难调,这个事儿比当祭酒还难,可若是做好了,今后我向陛下给你请官的时候腰杆也能硬一些。 如果做不好,就绝了做官这条心吧,好好的练字做学问吧!” 裴行俭点点头,忽又看着颜白道:“那师妹呢?” “她还小,我带着去长安!” 裴行俭羡慕地看了一眼二囡:“哦!” 李元嘉见大家都有活儿干,赶紧出声道:“师父,那我呢?” 颜白头疼的看了一眼李元嘉,实在对李元嘉有些怕了,太妃已经给李元嘉写了好几封信了,也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 颜白又不好意思过问,估摸着是让他回长安去,李渊可能是因为儿子太多了,对李元嘉也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颜白揉了揉脑袋:“别乱喊啊,太妃已经给你写了三封信了吧,估摸着想你了,今儿去收拾一下。 我不是的答应给你书么,你一会儿去我书房挑几本,然后明儿就跟我回长安吧!” 李元嘉闻言摇摇头,轻声道:“不去,写信又不是让我回去的,只要我不惹事儿,不让我二兄难做,他们可不管我在哪儿呢!” 裴行俭闻言,好奇道:“那给你说了啥?” 李元嘉闻言圆脸红红的,扭捏道:“说是给我说了一门亲事儿,我……” 颜白等人闻言来了兴趣,裴行俭好奇道:“哪家的?” 李元嘉咬咬牙,羞涩道:“梁国公之女,房遗玉。” “啧啧啧!” 李恪发出怪叫声:“清河房氏的长女,我听说可是有不少人希望跟房家联姻,房相都没有同意,不承想这事儿落在皇叔你的头上,真是羡慕死人了!” 裴行俭闻言赶紧道:“那娘子好看吗?” 李恪笑了笑:“小时候倒是在宫里见过一两回,那时候小,也不曾在意好不好看,大体是不差的。 不过俗话不是说么,女大十八变,估计应该是越来越漂亮的,等明年祭祖回来,到时候你留意一下!” 颜白瞅着八卦的李恪和裴行俭,没好气道:“可别被人当作登徒子打死,时候不早了,我也去准备了,你们该忙就忙吧!” 说罢,牵着二囡的手离开。 李元嘉呆呆地看着颜白走开,他咬着指头用肩膀撞了撞裴行俭的肩膀: “守约大师兄,师父没让我回长安,也没有明确地拒绝我,他是不是认了我这个弟子了?” 裴行俭看都没看李元嘉一眼:“哼,白日做梦!” 李元嘉闻言一点也不恼,摇摇头,快步地跟上颜白的步伐,别人都在忙了,他也不能闲着,怎么样自己也得求个事儿去做。 如果没有事儿去做他就准备让尉霖教他骑马,因为他到了这里他才发现。 他引以为傲的骑射竟然是最差的,一想到这些年都活在吹捧中,他就单纯的以为自己骑射已经算是非常高超了。 结果…… 不说跟裴行俭李恪青雀这三人比,就连才学三年的苏惠他都比不过,人家十射九中六靶心,自己十射五中无一靶心。 都这尉霖还说自己已经算是天才,说真要上战场就是神射手。 神射手个狗屁哦,这是大笑话。 第85章 吐蕃来人 颜白和伽罗一起回长安,护卫是陈林和陈虎。 值得一提的是陈虎也从陈末老爷子那里分了家,单独出来了,陈虎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也希望成为颜家的家臣,可是家臣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所以,他现正在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着。 大肥不愿意来长安,他现在除了照常去河里赶鸭子赶鹅,他又在书院找了一个事儿做,就是敲钟。 他觉得这个有意思,就没想着去长安。 已经是八月底了,早晚的温度已经开始有了凉意。 当值的第一天自然是来政道坊,来到这里的时候人已经非常多了,好几天前萧文石都用飞奴给自己写信。 说政道坊的屋舍的主体已经建造完毕,政道坊的百姓问什么时候能分房。 颜白在衙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政道坊,一句县令来了,人群立刻就散开了一条道儿。 政道坊的坊门建造得很大气,可进了大门里面之后,颜白觉得这政道坊依旧是工地,乱糟糟的不说,窗户连窗棱子都没有。 每家的大门就别说了,就只有门框,连个门板都没有,随便进一间屋子。 看着屋里面坑坑洼洼的地面,颜白真不知道政道坊的百姓在急啥,这些都没有做,说毛坯都抬举了这些房子。 地面也都没有平整,估摸着在屋里坐椅子都得在下面垫一点瓦片,天黑走路都要摔个狗吃屎。 就这么着急地分房子? 颜白看着萧文石道冷笑道:“这能住人?确定今日要分房子?” 萧文石闻言讪讪的笑道:“县令,这住不住人不是咱们说的算,小的也说了,可是大家异口同声的说。 这咋不能住人,看看这长安城,有哪个坊是清一色的土砖黑瓦,到如今也就窗子和门没做好而已,剩下的他们自己能做好,就不劳衙门人操心了。 我也一想也对,房子一分,他们去买些窗户纸一封,门就去找几块木板一封,窗户一关,门一关,那都是上等的房子。 谁见了不羡慕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逢年过节的,来些亲戚友人,那可是倍有面子。” “唉~” 颜白叹了口气:“你别告诉我样品房你们也是这么做的,要这样做了,以后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萧文石笑了笑:“县令,哪能呢,这几日倒是有人看了不少,不过没有售卖,衙门这里怕坏了您的计划,也就给了一个口头承诺。 不过这些人里面有个叫做悉补野的,来头很大,见我的时候还有鸿胪寺的官员陪着,他们想把剩余的那一块空地全部买下,今儿,听说您回来了,他也来了,要不见见?” 这样的有钱人颜白最是喜欢,书院开建哪儿都是缺钱,既然有送上门来的,颜白自然要去琢磨一下能有多大的来头。 颜白在西市门口的羊杂摊子上见到了这个叫悉补野的吐蕃人。 听着他骄傲地自我介绍,颜白才知道悉补野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的姓氏,意为“光明天界之王”。 至于他的名字是什么,颜白没记住。 如果他不说他是王族,颜白甚至连悉补野这三字都记不住。 这人不愧是王族,应该是吃够了羊肉,见颜白大口的喝着羊杂汤他是纹丝不动,不但不动,还用一种很慈祥且充满关爱的眼神看着颜白。 颜白当然看得见他那怪怪的眼神,只不过懒得跟他计较。 真不知道他这些骄傲是哪里来的。 真要骄傲就好好的去洗洗澡,这熏人的味道真是让人难以接受,这些颜白觉得只要自己不在风口的位置还是可以接受的。 直到颜白无意间看到他在手心来回搓着一块已经包浆的骨头,颜白是真的接受不了,如果没看错,颜白确定那就是一块头盖骨。 看着大小,应该是还是一个孩子的头盖骨。 再看看他手腕上的一串骨串,颜白觉得自己好好的来吃什么羊肉汤。 可已经如此,粮食不能浪费,颜白强忍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三口两口,把碗里的肉和汤吃得一干二净。 见颜白终于吃完,悉补野这才说道: “万年县的县令,我想在长安有个家,听闻你盖房子最厉害,给我们盖几间房子怎么样?” 这是颜白听到最蹩脚的大唐话,生硬得就像是嘴里含着一大块石头在说话,可颜白到底是听明白了,抹抹嘴,冲着悉补野笑道: “我给你盖不了房子,因为我不是匠人,况且我觉得你也不需要盖房子,住帐篷就好。” 悉补野大唐话说的不好,但是听得懂,闻言不由的眯起了眼: “你侮辱我?” 侮辱两字一出口,悉补野身后的两个卫士模样的吐蕃人怪叫着就冲了过来。 他们脸上涂着红色的颜料,两颊与鼻梁的涂点联为一体涂抹得通红,看着是格外的彪悍,一股子蛮横的气息迎面扑来。 (这是“赭面”, 《汉藏史集》中提到,“在吐蕃,最初被称为雪吐蕃之国,中间一段时期被神魔统治,被称为赭面之区,后来被称为悉补野吐蕃国。 发生在吐蕃政权建立以前,说明此时曾存在过一个统治高原的部落政权,且其以赭面为特色。) 陈林陈虎见状,狞笑着走上前,二对二,几个呼吸间两个吐蕃人的就被放倒,陈林踩着一人胸口,轻声道: “家主,这个教训够吗?” 颜白笑着看着悉补野:“不够!” 陈林懂了,双腿猛地一用力,脚下那人的胸腔就塌陷了下去,挣扎片刻,吐出数十口黑血才痛苦的离开。 另一位也是一样,围观百姓不少,可是惊慌的却没有,反正死的又不是唐人,这些日乱坟岗那边全是异族。 “颜侯,你做得太过了,他是我们的客人!” 颜白看着鸿胪寺官员在质问自己,连敷衍性的拱手都懒得做,笑道:“过吗?讲讲?” “莫过于蛮横了些,好端端的不至于杀人!” 颜白摇摇头:“我是国侯,他让一个国侯去给他盖房子,我什么都没有说他的护卫都怪叫着朝我冲来。 还好我的护卫厉害一些,若是我的护卫手段一般,被他们踩在脚下弄死,敢问这位鸿胪寺的高官。” 颜白指着悉补野继续说道:“你敢对这位吐蕃人说过于蛮横了些这类的话么?” 鸿胪寺的官员闻言怒气道:“他们不知咱们大唐礼节!” 颜白摊摊手:“哦,这也怪我?这不是他们没有学好,又或是你没有教好?” 说罢,颜白脸色一变,指着远处:“你一个九品,跟你说了这么多已经给你足够的脸面了,现在滚远些,我要和尊贵的客人谈生意!” 颜白笑颜如花:“来,尊贵的远道而来的客人,刚才一点点的误会请不要放在心上,现在我们来说说房子的事情吧!” 悉补野虽然也有舍不得死了两个护卫,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死的这些都不是自己人,房子才是最重要的。 这次来把房子安排好,等到明年后,自己家里的长辈就要来向天可汗求亲了。 他们来了就有房子住,一定会夸赞自己这次先行而来是做得好的。 悉补野突然也笑道:“无妨无妨,看来我们都是掌握生死的大人物,房子的事情是这样的,我们………” 听着悉补野蹩脚的大唐话,颜白才明白悉补野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房子。 原来他想要的就是一个像帐篷那么样子的房子,要有圆顶,要足够的大,还要足够的豪华,还要厚厚的羊毛毯铺满这个屋子。 颜白听后面带为难:“尊贵的客人啊,你说的都是稀罕物,我算了一下,这下来怕是得要二十万贯钱左右……” 萧文石闻言打了个哆嗦…… “二十万贯?” 悉补野摸了摸下巴,忽的抬起头看着颜白:“多少头牛羊?或是金块银块可以代替不?” 颜白点了点头:“应该是可以的!” “走,拉金子去……” (参加婚礼是在外省,出了西安,晕车,到现在脑子还晕乎乎的) 第86章 左眼皮跳啊跳 吐蕃人一来,颜白第一念头就是和亲。 打听了一圈才发现这群吐蕃人不是来和亲的,他们就是想来看看大唐,看看是不是真如那些商队说的那样。 大唐是一个极其富裕的地方。 自从他们的赞普松赞干布平定吐蕃内乱,降服羊同之后,他们的赞普就开始实行“大法令”, 学着其他国家的样子,发展自己农牧业生产,推广灌溉,还命人在制定自己的文字。 如今正在设定官职和军事制度。 悉补野来这大唐已经快一个月了,看了一圈,最贫穷的百姓都比吐蕃人过的好,如此看来,大唐果然富裕。 一个东市的人比他们半个城的人还多,悉补野等人告诉鸿胪寺官员,自己来长安就是为了学习大唐的制度。 仰慕大唐,愿意做那属臣之国。 这次来的人很多,都是年少者,也都叫做悉补野,他们这次是来求学的,目标就是国子学,听悉补野的口气是如今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已经有人进了国子学。 国子学的诸位先生很爱这些学子,每个先生都以能分到吐蕃学子教导为荣。 想想也能理解,一个茹毛饮血,不毛之地的国度突然慕名而来求我儒家文化,这不正是教化之功? 这不正是圣人说的有教无类? 这不正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比那武夫杀人,攻城略地好多了? 按照颜白的认为,估摸着这群人学习是真,打探虚实也是真,如果大唐穷困,他们肯定会派兵而来。 如果大唐富饶,让他们觉得无法咬下一大块肉,那么就会想其他的法子。 例如学习,或是和亲,或是学习那突厥人? 所以,他们从高原来的时候一路抢劫而来,等到了长安的时候就变得非常有钱了,金子都是一箱子一箱子的。 而且金银珠宝都是各种各样的,有手镯,有耳挂,还有数不清的戒指。 颜白和悉补野谈得很开心,两人颇有些相见恨晚之感。 两人聊得很开心,可一旁的鸿胪寺官员却是如坐针毡,他不知道颜白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这屋子里几十箱子的珠宝全都骗走了。 不,不该说是骗走。 而是悉补野满心欢喜地送给了颜白,鸿胪寺官员想提醒悉补野,就他送给颜白的这些金银珠宝,何止能盖一座大房子,盖十个都不成问题。 可是这些话他不能说,更不能提醒。 因为是人家悉补野自愿给的。 他如何都想不明白悉补野是怎么如此信任颜侯,什么黄金做得柱子,金镶玉的案桌儿,极品羊羔绒做的毯子,金丝楠木的胡凳...... 我的老天爷,皇宫都没这豪奢,颜白是怎么说服自己把这些说出口的? 自己都知道颜白在骗人,但偏偏这悉补野却是当真. 这脑子当使臣。 哎呦,他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狂了。 怪不得自己五十岁还是一个九品,人家二十岁就五品,这信口开河的本事就该当个大官。 直到夜幕降临,颜白和悉补野两人才依依不舍地从鸿胪寺离开。 走出鸿胪寺颜白立刻翻身上马:“快快,去平康坊!” 陈林闻言不由得张大了嘴巴:“侯爷,大娘子要是问起来,我这没法交代啊,您这才完亲没几天,就算……就算……” “脑子想什么呢,我是去洗澡,不是去找姑娘!” 颜白无奈道:“你是没有见到那跳蚤啊,都在身上爬,头发上更是恐怖,全是密密麻麻的小虱子. 我都怀疑我爬到我身上去了,你说说这要是回家,这要是没弄死,搞到了你们身上,这可遭大罪!” 陈虎闻声附和道:“我说那悉补野怎么总是扭来扭去的,还用手扣来扣去的,我以为是他们习俗,感情是这玩意啊! 侯爷得抓紧啊,跳蚤好解决,虱子进到了头发里面那就是大难题,头发全部剪掉都解决不了这个虱子!” “那你还笑个屁啊,赶紧走!” 悉补野搓着骨头看着颜白离去,笑着晃了晃脑袋,伸手在身上扣了扣,不知道抓到了个什么径直就塞到了嘴巴里,咯嘣一声。 “去,告诉大先师,颜白去了平康坊!” 说罢摇摇头:“这么贪财的一个人,怎么会让你如此的上心,真是不理解,要我说啊,既然畏惧,那就杀了算了,何必如此麻烦呢?” 颜白进了平康坊,听说侯爷要洗澡,挑的还是天黑这个暧昧的时候,她们高兴坏了,直接把坊内最近才训练好的新罗婢全部都唤了过来。 才钻到浴桶里面的颜白,抬起头就看到一排排好看的姑娘正看着自己,颜白深吸一口气,朝着正对着自己笑眯眯的老鸨子道: “滚!” “好!祝侯爷今晚玩得开心!” 说罢,掩上房门就要离开,门才关一半,她就只听颜白话音又响起:“你回来……” 老鸨子一愣,突然害羞道:“侯爷,不成的,贱妾已经是残花败柳之身,当不起侯爷的厚爱,如果侯爷真要喜欢,我……” 颜白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侯爷我娇妻美如花,你以为我饥不择食看上你?我是让你把她们都带走!” 老鸨子笑了笑:“喏,姑娘们,跟我去休息咯!” 安安静静地洗澡都成了一种奢求,老鸨子才走,颜白才洗完头发,李晦晃着身子推门而入,走到颜白浴桶,伸着脖子往里面瞅了一眼,突然唉声叹气道: “你就不会好好享受享受?” “你在监视我?又或者这平康坊有你的眼线,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李晦挪开身子,身后的李崇义朝着颜白贱兮兮的招了招手,他怀里的如花露出半个耀眼的胸脯,李崇义笑道: “见你火急火燎的冲了进来,我以为你兽性大发,就想着喊慧炬来看看,结果你真的是来洗澡的!” 说罢,摆摆手:“真没劲,走了,我去喝酒了,如果你想来,记得找我,我就在你对面,都是年轻人,别不好意思!” 李崇义潇洒地离去,颜白扭头看着脖子上都是红印子的李晦坏笑道: “东市的蚊虫还很多么?” 李晦拉了拉衣领子,没好气道: “我觉得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什么来这里洗澡,平日可是喊你,你都不愿意来的,莫不是真的完亲后就转性子了,就不怕你家娘子了,就不怕你家老爷子了?” “对了!” 李晦幽怨的看了一眼颜白:“你看看你给我写的催妆诗,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哎呀,你写就写了,你直接给我多好,你非得找人给我大兄,你完亲是笑着完亲的,你知不知道,我家娘子哭一路,她说他都没有想到我会那么的想她......” “写的好不好?” “唉!好是好,就是造孽啊!” 颜白不想理会李晦,因为自己真的不会抄别的,记不住啊,把头伸到热水里,想通过水的温度,把自己头上可能会有的虱子杀死。 憋了好久,颜白才把脑袋从水里伸出来,见李晦依旧在看着自己,颜白无奈叉开话道: “今儿跟吐蕃人嚼了一下午的白花子,哎呦,造孽啊,看了一下午的虫子,所以就来到这儿洗洗,真没有你想的那么龌龊。” 李晦嘴角露出微笑:“看来他们一定被你掏空了!” 颜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 李晦笑了笑:“你完亲是在仙游,我完亲是在长安,所以啊,发生在长安的事情,我比你知道的清楚得多。 而且我还知道,这一批仅仅是第一批,明年还有第二批,第三批,朝廷对吐蕃很是在意,所以朝堂上的诸位都在想着吐蕃那么大的一块地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说着李晦突然轻声道: “估摸着会效仿前隋的和亲,但这一切也是未知,这一任的赞普是个雄主,可不能再养出一个白眼狼来,所以羁縻之策应该是有的,提防吐蕃也是要有的。” “那你的意思是?” 李晦笑了笑:“我就是一市令,这些自有朝堂上的诸公去考虑,我呢,就老老实实地做好我自己的事情就好,其余的懒得去操心了。” 颜白觉得李晦说的在理,点了点头:“明天分房子你去不?” 李晦点点头:“不去吧,我要钓鱼。” 和李晦在平康坊告别之后,回曲池坊的路上颜白的眼皮一直跳,揉了揉眼眶,颜白连呸了好几口: “左眼财,右眼灾,看来上天这是在提醒我要发财啊!” 第87章 好事儿要来到? 分房子是一件大事儿,虽然这个大事儿是由抽签决定的。 可自从昨儿知道今日要分房之后,政道坊的许多百姓争先恐后地去了很多寺庙以及道观,买了一炷香。 跪在神像前,祈祷着明日能分一个位置好的房子。 很多人平时都不拜神佛的,昨日破天荒地还是去拜了,妥妥的实用主义。 可以想象,如果这次神佛并没有满足他们的心愿,那下次他们肯定就会换个神佛拜,或是再也不拜了。 政道坊太吵了,颜白被吵得太阳穴跳着疼,眼皮也一直跳,看着连毛坯都算不上的房子,颜白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地着急。 再等几天多好,等南山的巨木运出来,等把门窗安好,再把屋子里地面平整一下。 那个时候住进去多好。 如今,入耳全是神佛保佑,老祖宗保佑,阿弥陀佛,无量天尊保佑,全是各种保佑声。 哪怕房子都是一样的,也没有偷工减料,不良人都喊了一个月了,可是大家还是如此,都希望挑个地段好的房子。 颜白随手拉过来一个汉子,怒道:“嘴里叽里咕噜说了快一个时辰了,都是一样有什么好挑的?” 汉子见是县令,畏首畏脑地看了一眼自己家县令,嘟囔道: “肯定是不一样的,靠前城墙下那一排房子肯定是不好的,城墙高挡住了太阳,夏日里住进去都阴森得狠。 城墙上还有巡卫,在自己家打个婆娘都能被人看热闹。 夜里和婆娘干点啥事儿都能被他们听到,他们还伸着脑袋看,那品头论足的讨论声,隔老远都听得清。 老徐都被吓的不举了,看了无数大夫,吃了无数药都举不起来,我这才生一个孩子,我婆娘才十八岁,我这这……” 颜白无奈道:“你就不能不打婆姨?你和你婆姨办事儿声就不能小点?” 汉子闻言挠挠头:“县令,小的在外干活,赚的钱不多,也就没有其他的喜好,今年年初才娶回来的婆姨。 一个月也就弄那么两三次,狗做那事儿那扯着嗓子叫几声呢,我这,如果连关起门来做那事儿都要悄无声息的,这活着还有个什么劲儿,不如死了去求……” 汉子嘴里生猛的形容让颜白无法招架,赶紧岔话题道: “那你这次想要哪儿的房子?” 汉子挠挠头憨憨地笑了笑:“不瞒县令您说,小的当然是最喜欢靠近东市或是靠近皇城的那块儿的房子。 算命大和尚的都说了,靠着东市沾财气,可保家里财源滚滚,靠近皇城沾皇气,家里子嗣出秀才公哩! “小的不贪,就喜欢夹角处的那几栋,只要抽中那几栋里面的一个,小的就心满意足了,走的时候眼睛也会闭着紧紧儿的!” 说着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县令,您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要不您就别让小的抽签了,给小的做个主儿,把夹角的那一栋分给我得了!” 颜白身后的大牛,撑开手里的政道坊图,看了一眼,笑骂道: “贼你妈,美得你,你小子的花花肠子多啊,夹角的那几栋靠着皇城,又贴着东市,咋了,你小子又想财源滚滚,又想沾皇气出秀才,滚滚,快去排队!” 汉子小心思被人看破,挠挠头,嘿嘿直笑地去排队。 颜白伸过来往图纸上一看,啼笑皆非,可不是,夹角的那几栋位置最好。 抽签很快,没有乱糟糟的那些狗屁事儿,抽到哪个就是哪个,没有人敢挑三拣四,在两份房契上按完手印就可以去自己的房子里了。 房契衙门一份存档,剩下的一份自己保留,分到房子的人自发地走到颜白身前,他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就是磕头。 可是头一个磕头的被大脚踹了,看着如今县令气鼓鼓的模样,怕被打,想了想拱手作揖之后才离开。 不少汉子哭得厉害,一边走一边嚎啕大哭。 堂堂五尺男儿虽然哭得不好看,可是没有人去笑话,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可算有了一个家。 虽然家里什么都没,可只要等做工的钱下来,置办一下,就是一个新家。 这次政道坊的所有人可是发了狠,为了自己的新房子,宁可不要工钱也硬生生地挖了三道水渠,外加数十口井。 这么做就是防止五月的惨事儿再来一次。 远处不少官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谁也没有料到颜侯竟然把这事儿做成了。 虽然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但是真的是在立冬前完成的,房子是好房子,没有人不满意,这点让人心生佩服之余又难免变得酸溜溜的。 怕别人不如自己,又怕别人强过自己。 看着大家发自内心地露出开心的笑脸,颜白心里的执念也慢慢地散去了,应该是自己的要求太高了。 衙役都去忙活了,随着抽签的结束,大家又都排起了长队,肖五爷一边嚼着麻花,一边扯着嗓子骂人。 也不知道他在骂什么,反正被他骂得都是很开心,拱拱手,就离开了,然后拖着一家大小去看自己的房子了。 颜白觉得这里就已经没有自己要忙的事情,转身就准备回到衙门去休息会儿,谁知转身的时候却看到了大肥。 颜白看到大肥有些不解,好奇道: “大肥,你不是说不来长安的么?今儿怎么跑来了?” 大肥同样不解,挠挠头: “大郎,不是您说让我们守约一起来么,说是有要事儿,我和守约小郎君连夜就赶来了啊!” 就在颜白还在想哪里出了问题的时候,一个熟悉的面孔突然从人群后走了出来,梁敬真笑眯眯地冲着颜白儒雅的挥挥手,宛如老友见面那般开心: “颜侯,我们又见面了!” 颜白走到小白马身边,缓缓地抽出一人多长的苗刀,笑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行,梁敬真,我真的也想你了!” 梁敬真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的一枚玉簪,颜白见状不由得眯起了眼,瞬间懂了。 怪不得大肥会来长安,现在看来这定是梁敬真搞的鬼,估摸着是模仿自己的笔迹,以自己的口吻给裴行俭写的信。 看来,裴守约在他们手上,这些家伙的手段果真厉害。 怪不得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梁敬真见颜白笑道: “还是把刀放回去的好,都是读书人,我也没有要杀人的意思,不过啊,我这老骨头要是出了事儿。 您那大弟子裴行俭可要随我一起走了,您是聪明人,这笔买卖划不来,您说对吗?” “我那弟子呢?” 梁敬真见颜白默默地把长刀放了回去,不由的松了口气,盯着颜白身后的两护卫认真道: “请您出城一叙,我向您保证,您的弟子定会安然无恙。” 颜白扭头对陈林说道:“这人是梁敬真,裴守约在他们手上,我出城,不用着急,如果一炷香之后我没有回来。 记住一定要托人告诉陛下,记住,一定要把这个事告诉陛下,哪怕我要死,也一定要动用火药把这些人渣轰干净。” 陈林点点头。 梁敬真听到颜白的安排一点都不惊讶,见颜白安排完毕,他弓腰虚引:“颜侯请!” 颜白点了点头:“请!” 随后边走边嘟囔道:“狗屁的左眼皮跳跳好事要来到,狗屁的早跳喜,晚跳财,没有一个准的,晦气.....” 第88章 未知的路 出了城门之后颜白就被梁敬真请上了一辆马车。 在上马车之前,颜白看到了城门口的裴行俭,看着安然无事的裴行俭跑到陈林和陈虎的身边,颜白舔了舔嘴唇。 这梁敬真虽是个变态,但也算是一个信义的人。 回过神来的颜白又赶紧道:“大肥,你也回去,乖,明日我去东市给你买糖!” 大肥倔强地摇摇头,他不知道梁敬真是谁,他只是感觉到大郎这次肯定要远去,上一次他错过了。 这一次他不想让大郎再从自己眼前离开,哪怕一把利刃已经抵在他的腰眼处。 大肥好像没看见一样,就像先前幼时一样,就站在颜白的身边,满眼都是他,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梁敬真看着陈林等人已经护着裴行俭离去,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笑了笑: “好一个忠仆,可惜是一个傻子,时间不等人,一并带上吧,反正颜侯又是一个念情的人,如果有异动,杀了就是!” 政道坊门口边上就是春明门,出了春明门一直往前就是灞桥。 梁敬真邀请颜白上了马车,一声令下,马车开始疾驰地朝着灞桥而去,梁敬真看着颜白一边笑一边煮茶。 颜白很担心大肥,他身后有两人,他脖子上有两把刀,他不能回头,但他知道大肥就在飞驰的马车后。 因为,颜白听到了他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大肥本来就壮,身子又高,他跑动起来会比平常人累很多,如今为了跟上马车他定会拼尽全力地去跑。 颜白不敢想一直跑的大肥要吃多少苦,也不知道梁敬真此行的终点是何方。 颜白真怕大肥这个憨货累死在路上。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压住心中的躁意,颜白知道,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必须知道梁敬真的目的是什么。 如果被他左右了心神,那无异于被牵着鼻子走,冷静,冷静,必须冷静下来。 “颜侯请喝茶!” 颜白睁开眼,眼眸变得冷清又无情,看着正自得其乐给自己倒茶的梁敬真,颜白笑了笑,接过热茶一饮而尽。 虽然烫得嘴里像是一个火炭,可颜白还是忍着吞了下去。 “梁敬真,你最好现在弄死我,不然我绝对弄死你!” 梁敬真抬起头看着颜白,听着颜白已经沙哑的嗓音,冷哼一声道:“早知道你喜欢喝热茶我就换个大杯子,一下子就能把你嗓子废掉。 还有,少说些狠话,这不是战场,你莫以为我不想弄死你吗?如果不是因为有人不想你死,其实在草原那儿就已经死了!” 颜白闻言,猛地握拳,随后一个肘击重重地磕在身后把刀架在自己脖子那人的脸上,一声清脆的骨裂声,身后那人一声不吭地就昏了过去,一头栽倒在面前梁敬真用来煮茶的火炉子上。 另一人,想挥刀砍掉颜白的脑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刀子却停在半空中。 颜白一击得手,随后一拳就朝着梁敬真攻去,与此同时,梁敬真幽幽道: “打了我,我就杀了马车后的那个憨仆!” 拳头就停在梁敬真眼前,怎么都打不过去。 梁敬真一下子就抓住颜白的七寸,翻开火炭上的奴仆,试了试鼻息,见人还活着,可惜好好的一张脸却毁了,笑了笑: “我无缘无故死了一仆,我很不快,念你是第一次,这次就算了,不然无论如何我也要让颜侯不快,比如,让那憨奴跑死。” 颜白拱拱手,算是认输。 梁敬真得意地笑了笑,能让高傲的颜侯拱手认输,梁敬真觉得很是得意。 想了想,梁敬真觉得还真的不能让这傻奴死了,说不定他就是颜白的破绽,只要把他抓在手里,梁敬真觉得此后的计划说不定能成。 牧羊需要狗,需要奴隶,需要鞭子,很显然,这傻奴就是颜白这只羊害怕的鞭子。 “要去哈尔和林么?或者去大雪山?” 梁敬真惊奇地看了一眼颜白,摇摇头: “从你能叫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没有想到你知道的真多,很显然你身边定有旧人,又或是知道我们的人。 哎呀这就很难猜了,裴老爷子留给你的人,又或是义成公主的人?” “去么?” 梁敬真想不到还有谁知道大雪山,闻言笑了笑: “当然不能去哈尔和林,不得不羡慕你,义成公主临死前用突厥语唱了一首神佛的歌谣,歌谣里她告诉了他们以后的追随者是谁,长什么样子!” 梁敬真发亮的眼眸盯着颜白轻声道: “你就是歌谣里面的神佛,就算我拿着玉玦去,他们也不听我的。 况且,裴世炬这个叛徒选择了你,以他的谨慎细微算无遗策的性子,怎么会不留后手? 我如果去了哈尔和林,等你拿了义成公主准备给你的东西,我肯定要被第一个献祭的。 所以,在去之前我们要做一件事,一个让你也对我们大雪山死心塌地的事儿,只有做好了这个,我们再去哈尔和林!” 颜白闻言笑了笑:“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梁敬真摇摇头:“关于人心一途,我们钻研了很多年,也不怕告诉你,我们甚至能让被伤害的人爱上伤害他的人。 所以,颜侯,我承认你是个聪明人,在领军之道有着无比巨大的前途,但是在人心把握上,我可以说你不如我!” 颜白点了点头,主动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大雪山在哪儿?” 梁敬真冲着颜白遥遥举杯,就跟喝酒一样,抿了一口之后才说道: “告诉你其实也无妨,大雪山其实不是一个什么特殊的地方,只不过当初的一批人恰好在大雪山立下誓言,所以后来才有了大雪山。 “留下点念想最好,路途很遥远,你只需要明白,咱们要一路往西,看到了昆仑虚就到了,只有到了那儿,你才会明白。 什么权利,什么争斗,什么家国都是狗屁,唯有随心才是真!” 梁敬真说罢,举起了杯子:“来喝茶,听说这茶是你最先喝得,来尝尝我这熟茶的手艺如何?” “你是怎么做到的?” 梁敬真笑道:“小技巧,有善口技者,有善丹青者,有善笔者,也有善鸟语折,说来也好笑,父强,子弱,你这个当师父的这么机警,可你的那弟子却是傻乎乎的可爱。” “懂了!” 颜白和梁敬真碰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半盏茶之后,颜白突然脑袋一歪,沉沉了睡了过去,梁敬真拍了拍颜白脸,掀开车窗看了看,然后沉声用突厥语吩咐道: “让那傻仆上车,吐蕃人上船,让他们吸引百骑司的注意,我们换车!” “诺!” 第89章 乱糟糟的长安城 宜寿侯颜白在长安被逆匪挟持了,生死未知! 这是百骑司给李二的答案,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段志感和陈萦跪在李二跟前,头也不敢抬,暴怒的李二已经把宫殿内能摔的东西全部都摔得稀碎。 今日本是八月底朝会的日子,他都没去。 李二揉着脑袋,通红的眼睛满是杀意,他死死地盯着陈萦和段志感: “这就是你们两个大统领,带着几百人,查了一夜给的结果,结果就是,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如进无人之地把颜白掳走了,真是两个废物……” 李二对臣子一向和蔼,就算执拗,要做直臣的魏公把他气得不行,李二也是找个没有人的角落偷偷的骂。 他很少生气发火,如今却是毫不掩饰地大发雷霆,可想李二此刻的怒火有多大。 如果不是因为二人还有些用,陈萦和段志感觉得暴怒的陛下一定会斩了自己。 陈萦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当接到李晦的消息之后,梁敬真才走不久,最多就相隔两炷香的时间。 他立刻就带人去追了,在灞河下游拦住一艘疾驰的快船,上船之后并无颜白身影,只有一个船夫,船舱内三十七口已经被人砍杀。 除了一个哑巴船夫,其余人全部被人灭口。 段志感沿着大道出发,追寻百里依旧没有踪迹,两炷香的时间,一行人彻底的从这个世界消失了,根本就查不到一丁点的踪迹。 天黑之后,颜白被挟持的消息已经遮掩不住,颜白弟子裴行俭跪在宫门前冒着被砍杀的危险一遍又一遍地泣声哀嚎。 声音沙哑悲痛,嗓子都喊哑了,都喊不出声了,他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 李晦一早就进了宫告知此事后就没有离开,他当即就被太子叫走了。 李崇义也在随后带人朝着北面而去,裴家得知消息之后,府里男人全部挎刀出城,沿着四面八方地搜寻。 长孙皇后当晚就出了宫,她要去颜家,她要去安抚已经百余岁的文宗老爷子。 颜家在很早就已经得知了消息,老爷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是看到原本用来给孩子上骑射课的骏马一匹匹地离开颜家庄子。 等看到皇后也来了时,饶是不问世事的老爷子也知道肯定发生了大事儿。 他稍微地一想,就知道肯定是颜白出事了,老爷子轻轻叹了口气,看着院子石榴树上特意给过冬鸟留下的一颗石榴,老爷子慢慢地站起身。 长安所有能出动人马的家族全部都派人去找了,哪怕平日不喜欢颜白作为的也派了人马,勋贵一体。 如果不找出是何人所为,如果不出一份力,等到时候祸临己身,那将不会有人帮忙。 如果有幸找到了,颜家必定承自己家一份情,这个情可比什么都重要。 在诸多可以贴心相交的家族里面,颜家和孔家是首选。 尤其是颜家的德行,那是完完全全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这一点可以让人永远地坚信且不用怀疑,千百年积累出的名声可不是开玩笑的。 裴茹比任何人知道的都多,她先是用飞奴告知楠柏皖,无论如何都要把裴行俭看住了,然后带回颜家庄子来。 随后就寸步不离的守在老爷子身边,她知道她不能乱,她的坚强和隐忍超乎所有人的意料,可谓是冷静得可怕。 她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男人在草原三千骑破定襄都安然无恙,一个梁敬真,他在没有得到草原的那一批力量之前。 自己的男人一定是安全的。 李恪得知消息之后,呆滞了很长时间,直到今日,他才觉得,给予自己力量的人突然消失了,自己好像突然间被人抽走了力量,自己好像突然没有了目标。 他看了看身边一脸担忧的李元嘉,轻声问道:“皇叔,你觉得颜侯会回来吗?” 李元嘉点了点头:“他一定会回来,而且挟制他的那个人一定会死。” “只要颜侯没死,那么死的一定是挟制他的人。” 李泰闻言想了想:“我觉得我得回长安了,县衙生意得看着,事关楼观学几百人吃喝拉撒,颜侯已经在上面花费了四年的时间,几位老先生也准备把剩下的时日全部交给书院!” 说着李泰突然咬牙切齿道: “谁敢动,我杀谁,从今往后,长安,洛阳,幽州的煤球生意全部归于楼观学,我青雀就是大管家。 哪怕现在觉得不合法,我青雀也会让他变得合法起来,此后受益人不再是万年县,长安县,而是楼观学。” 颜白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楼观学有一万多名学子,一到放学时,黑压压的全是人头,看着他们向自己躬身行礼的时候,身子却是猛地一抖,一阵巨疼从后脑处传来。 梦醒了。 睁开眼就看到大肥的那张满是担忧的大脸,看着大肥,颜白觉得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好像是做梦一样。 可颠簸的马车,却让颜白收敛心神,先前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不是梦。 “醒了?” “你在茶水里面下药?” 梁敬真笑了笑: “一点点能让人睡觉的药,这是为了你我都好,这一路关卡无数,你又是难得的聪明人,如果不让你把嘴巴闭上,不然我怎么能放心呢?不过,你大可以放心,这药不会要人命。” 大肥把颜白扶着坐起来,颜白感受着浑身的酸软:“我这是睡了几天?” 梁敬真伸出三根手指:“三天了!” 颜白转念一想就明白,笑了笑:“看来你们还真是有手段,不但能顺利过关,还能躲过百骑司追查,果然是了不得的手段,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们是如何做到了?” 梁敬真看着颜白笑了笑,摆摆手:“一点点小手段就不拿出来献丑了,不过啊,等颜侯也跟我一样的时候,这点小伎俩自然也就属于了你。 其实也就那么回事儿,如果颜侯喜欢,拿些东西来交换如何?” 颜白看着梁敬真笑了笑:“政道坊那儿是你的人吧?” “哎!” 梁敬真叹了口气:“就差一点点了,我也没有想到唐皇会有如此大的魄力,一场祝融之火烧毁了一切。 不但让两年的安排变成了灰烬,就连我那些对我们死心塌地的人也都葬身于火海,一点点,真的就差一点点了!” “我想想啊!” 颜白揉了揉太阳穴:“你们中有隐太子的人,有太上皇的人,还有世家的人,就连裴寂好像也为你们所用。 我知道其中一定有利益的交换,可是啊,这些人都是聪明人,光凭一张嘴,你到底是如何办到的。” 梁敬真闻言得意地笑了笑,递给了颜白一块肉: “睡了三天,也饿了,赶紧吃吧!” 见颜白问都不问,接过来就直接吃。 梁敬真有些佩服颜白这种随遇而安的本事,虽然同是读书人,但真的比那些人少了些迂腐,赞许地笑了笑,梁敬真又开始煮茶,一边煮一边说道: “裴寂可不是我们的人,准确地说他不是你们陛下的人而已,至于如何办到的,告诉你也无妨。 其实很简单,每个人心中都有贪欲,有的压制得好,就是世人眼里的高人,有的人压制得不好,就是小人。 可贪欲也是动力,也要看能不能成功。 我呢,只不过给了他们一个觉得可以成功的念头而已,爱钱的可以看到钱,爱权的可以看到权力。 现在想来我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在恰当的时机加以引导而已。” 梁敬真很善谈,见颜白喜欢听,他不由得感叹道:“每个人都自诩为聪明人,都觉得他屈才了,都觉得自己不如意就是缺少一个机会而已。 明明笨得要死,却又不承认自己的愚笨,可是,在我看来,能看得见的机会还叫做机会吗?这还是聪明人吗?” 颜白点点头,不得不佩服这梁敬真的确有煽动人心的本事,不说人如何,就刚刚他的这几句话颜白都觉得挺好。 这如果搁在后世搞传销,就这洞悉人心的本事得骗到多少人倾家荡产。 就好比那听懂掌声,其实根本就听不懂,但也得发出掌声,不然就显得自己很笨了。 不过。 颜白明白梁敬真绝对没有说实话,就连他对自己说的这些充其量也就是为了让自己觉得他说得对而已。 只可惜,这些东西颜白很无感,颜白唯一的贪欲,唯一的念想就是弄死他。 所以,颜白很配合,眼神里面满是探索和好奇,梁敬真很是得意。 第90章 玉门关的来客 “停车,接受检查!” 一声高喝从远处传来,然后一队甲士手握横刀快步地聚集而来。 领头的这人豹头环眼,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这一队从中原而来准备出关的车队,挥挥手,甲士立刻分散开来,把这一个仅有十多人的商队团团围住。 出关不比进关,原本没有这个麻烦,但就在昨日收到了朝廷兵部的令书,朝廷特意要求必须这么做。 从收到令书的即刻起,无论是进关还是出关,都必须里里外外地严查,确认出关人数,留档存籍,进出对照,以备不时之需。 玉门关前,检查往来商队都要在此例行检查。 副将矢小夜推开马车的车门,见里面就坐了一个老者,看着气度不凡,见军士也不慌,正在煮着茶水,矢小夜扫了一眼车厢内,见并无其他人,皱着眉头寒着脸问道: “去哪儿?” “去西洲!” “过所拿来~” 老者说罢,就递上了出关文书,矢小夜见上面盖着的是鲁王府的通行印章,矢小夜口气稍软,拱拱手: “失敬失敬,原来是鲁王的人,但在下还是要多句嘴,出关做什么?” “贩马!” 看着对自己说着失敬,却无丝毫敬意的守卫,梁敬真淡淡道:“过所具在,我是出关,有些事不是你能担待的起~” 见这管家模样的人并无下马车之意,矢小夜扫视了一周,见其他兄弟已经搜寻完毕,又扫了一眼拉车的两匹马,见两匹马都订着马掌,且马掌已经磨得光明透亮,挥挥手,淡淡道: “放行!” 看着商队离开玉门关,矢小夜身后的一军士看着地上的深深的车辕印子疑惑的小声嘀咕道: “好家伙,这马车装了什么?这么沉?” 矢小夜闻言冷哼一声:“聒噪~” 出了玉门关,虽说还是大唐治下,但这里却看不到有丝毫大唐的痕迹。 远处是白雪皑皑的大雪山,眼前一望无际的荒野,偶尔会看到碧蓝的天空上,数只苍鹰发出轻鸣,盘旋着消失不见。 入眼处是几株低矮的、发黑的灌木,抬起头,偶尔可见几只在空中划过、怪异且说不出名字的大鸟。 颜白觉得,这些可能是这里唯一有资格称得上是生物的东西了。 可即使是这在眼中一闪而过的灌木,或是不知名的大鸟,也好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当人揉揉眼想看个究竟时,却似蒸发了的水蒸气,不知所终了 梁敬真就没再给颜白下药了,而且颜白对梁敬真的药物也慢慢地有了抗性,原本吃一次可能会昏睡三天,在快到玉门关的时候,颜白吃一次仅管了两天。 也正是那一次,让颜白知道了梁敬真是如何过关。 很简单,马车是经过特殊设计的,通过简单的线条和色彩欺骗了人的眼睛。 只要不用手去摸,钻进来切身体会,看着就是一辆普通的马车,看着空间就是那么大,其实车身空间里面有暗格,车厢上一个,车底板处也有一个。 大肥身子大,被藏在底板下的暗格里面。 颜白身材小一些,是被藏在上面。 颜白因此也知道了,梁敬真用的“过所”是鲁王李元昌府邸的印章。 此时,颜白的身子已经虚弱得厉害,简单地翻个身,都能出一身的虚汗,踏上沙砾的土地,颜白只觉得一阵恍惚。 颜白已经记不起来自己到底睡了几日,但感受着鼻腔内凛冽的清凉,颜白觉得此时的长安应该已经入冬了。 出了玉门关,梁敬真的胆子莫名地大了起来,煮茶的小火炉都从马车里面搬了出来,走路也没有那么赶了。 看得出来,他有种猛虎归山的自由感,就如回到了自己地盘那样,无拘无束。 简单地吃了点,颜白慢慢地活动着身体。 大肥寸步不离地跟着颜白,开始的时候梁敬真也给他吃药了,不过用颜白的话来说,大肥的抗药性实在太强。 两个人的用量只能让大肥昏睡半日,梁敬真知道后就没有让大肥吃了。 为了防止大肥暴露的痕迹,梁敬真恐吓大肥,只要他敢不听话,就弄死颜白,大肥果然听话,很是配合梁敬真,躺在暗格里面一点都不发出声响。 不过只有颜白明白,一直憨憨笑的大肥眼底满是暴躁的杀意,他比任何人都想弄死梁敬真。 因为,梁敬真对自己的大郎无丝毫的敬意。 继续往前走了三日身上的疲软已经慢慢地消失,熟悉的力量感回归,颜白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多。 看着梁敬真只有十多人,颜白觉得只要有一柄横刀在手,只要再给自己一日的时间,等身子完全恢复说不定能搏出一丝的机会。 就在大肥已经偷偷地捡了很多圆润的硬石,就在颜白准备先抢夺一把武器准备实行计划的时候。 一波马匪由远而近,看着近百人的队伍停在梁敬真面前,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颜白无奈地叹了口气。 时也命也! 梁敬真似乎知道颜白的打算,悄悄地对颜白道:“其实昨天是最好的机会,不过今日机会没有了!” 颜白叹了口气:“机会总是有的!” 梁敬真看这颜白,真不知道他的自信是从何而来,闻言后笑道: “颜侯,这里是西域,不是长安,这里千里无人烟,谁手里有人谁才是最大的,你已经不是县令了,我不会听你的,其他人也不会听你的。” 说罢,他看了看颜白的单薄的衣衫,笑道: “再有两日之后就过了沙洲,过了那儿我们就要往南走,天气越来越冷了,你看我这来时匆忙也没有来得及准备,到时候要自食其力了,还请颜侯多担待啊!” “如何自食其力法?” 梁敬真眯着眼睛得意地笑了笑:“听说你作诗很厉害,帮我作一首我,如果我听着很开心我说不定会给你一两件御寒的衣衫。 其二嘛,这里马匪比较多,你可以自己去抢,食物呢,你也看到了,这里倒是有不少的牲畜,第三就没有这么麻烦了,只要火药……” 颜白摆摆手:“别说了,你知道我会选择的第二的,其实直接说第二就行了!” 梁敬真看着颜白大笑起来:“难得啊,不过你会明白我的苦心的,你也会明白的,其实什么都不重要。 束手束脚的不是你我的本色,大胆地放出你心中所想,那时候你就会明白,原来可以这么地自由!” 颜白沉默得不想说话,梁敬真已经在逼自己屈服了,很光明正大的手段,他在逼自己成为野兽。 在极端的饥饿和寒冷面前,本能就会压迫理智,为了存活下去,人就会变成野兽,一切手段都为了填饱肚子。 虽说,都是为了活下去,可一旦跨越底线,就会一发不可收拾,那就是人神共弃。 况且颜白不是代表他一个人,他代表着千百年来颜家的德行,就算侥幸回到长安,又和死人有什么区别呢? 第91章 又是一年的雪 就在颜白等人到了沙洲的时候,鱼念之带着陈萦陈虎等人也来到玉门关,稍作休息,查看了过往的商队信息,陈萦他们已经十分确认自己这次走的路线没有错误。 一个商队,在十五日内接连过兰州,凉州,甘州,肃州,玉门关,大唐五州要所,要说没有猫儿腻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照如今的情况断定,颜侯还活着。 几人来不及休息,换马之后出发,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正是沙洲,为了更快,他们还找了熟悉方向的玉门关副将失小夜作为向导。 陈摩诘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连绵不断的山脉,看着这万里无人烟的荒野,腾远变得异常的烦躁,这么大的地方,如何去找他想要找的人。 他现在很想杀人,他觉得心里面的压抑无法散去。 与此同时,一名信使正朝着长安疾驰而去。 不知不觉就到了九月底,万年县令已经被人掳走了一个月,消息虽然被隐瞒下来,但如今不知为何在长安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无数的人都在打听和揣测,更有甚者在猜测颜县令到底被掳到哪里去了,有人说是北面的突厥人干的,有的人说是吐蕃人干的。 更有甚者说颜县令其实已经死了,这是朝堂上的斗争,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所以才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 又一匹灰扑扑的战马悄无声息地进入长安,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进了皇宫。 颜白还活着,这是百骑司判断的结果。 因为在玉门关外的一处火堆里面发现了一枚被烧黑的破损玉佩,玉佩送到颜家,而这枚玉佩就是裴茹送给颜白的定情之物。 自从知道颜白还活着的这个消息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如今依旧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是否有生命之险,也有很大的不确定。 但对提心吊胆这么多日的颜家人来说好歹是看到了一点微弱的光,这点光就如那救命的稻草一般。 让裴茹紧紧地抓在手里不敢松开。 所有关心颜白的人都在默默地祈祷。 祈祷着颜白平安归来。 老爷子自从颜白被人掳走之后,虽然表面上依旧淡定,可是每日的吃食相比以前少了很多。 南山这边的天已经很凉了,可老爷子每日依旧会枯坐在大院子的石榴树下,没人的时候会偷偷地叹口气。 然后呆呆地看着大门方向。 他期待着跟以前一样,自己的那孙儿突然跳出来,然后嬉笑道: “阿翁,有没有被吓一大跳?” 孙儿没出现,门口却出现了孙神仙,老爷子露出笑脸,朝着孙神仙招招手。 伽罗麻利地又搬来一个小火炉,准备好茶具和糕点,每隔两三个月孙道长都会来庄子一次给老爷子检查身体。 孙神仙不爱说话,把手搭在老爷子脉搏片刻后轻轻叹了口气: “不吃怎么行?观墨色是个福泽的面相,余生虽有波折,但自有贵人相助,越是此时就越该照顾好自己,莫要留下遗憾!” 老爷子苦笑着摇摇头:“如何吃得下?” 孙道长把完脉后并没说什么,身后的裴茹松了口气,见天空突然落雪,两人又都不肯动,只好进屋抱来毯子,轻轻地搭在两位老人的后背上。 怕两位脚冷,裴茹又让伽罗把屋里的一个火盆给抱了出来。 孙神仙看着忙碌的裴茹微微颔首,也明白了裴茹的心意,继续道: “我虽然修道已久,可是相面还是懂一些,心放宽些,儿孙有福,眼下就有好事将至,如此沉闷岂不顾彼失此?” 老爷子心有所感地看了裴茹一眼,眼睛不由地绽放出些许的光芒:“何意?” 孙道长朝着裴茹招招手:“来,把手伸出来,我来看看!” 裴茹听话地伸出手,孙道长把手搭在裴茹手腕上,片刻之后就拿开了,孙道长抬起头看着裴茹: “这月可有月事?” 裴茹一愣,红着脸摇摇头:“未曾!” “如此那我就没错,脉象虽然轻微,但也是不足月才有的脉象。” 孙道长朝着老爷子拱拱手,笑道:“恭喜老爷子,墨色应该是有后了,好好吃饭,明年还要照顾一个小肉团呢!” “当真?莫不是故意安慰我?” 孙道长喝了一杯茶,笑道:“你我认识怕是有五十年了吧,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 瞬间的喜悦一下子冲淡了心里的阴霾,老爷子觉得自己还是得多吃饭,再多活几个月,最起码得看到小肉圆出来。 不然怎么想都是遗憾,拿起一块糕点,用仅剩的一颗牙轻轻地咬了一口。 现在,老爷子觉得糕点是甜的。 雪越下越大,在裴茹的不停地念叨下,两位老爷子最终还是搬到了裴行俭的书房里面。 裴行俭的书房在前院,正对庄子门口,两位老爷子准备好好看看初冬的第一场雪,然后好好地喝上一盅酒。 学堂到了下课时间,王玄策知道裴行俭这几日一直不开心,无功先生也说,如果困于心魔走不出来,一个人就会毁掉。 虽然王玄策觉得裴行俭做人他太过于傲气,但心却是极好。 所以,每日都会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 “在洛阳求学的时候我的同窗是扬州人,他们那里和咱们这里不一样,虽然也下雪,但是很少能见到过膝的大雪。” 王玄策看着裴行俭继续道:“有一次他来到长安,正巧下雪了,他悟出了人生至理,知道他是怎么说咱们北方下雪么?” 裴行俭看了一眼身边的王玄策,淡淡道:“如何说?” 王玄策笑道:“他说,真羡慕长安人,一到下雪的时候两个人走着走着就白了头,不像南方,天天下雨,走着走着脑子就进了水。 而且还时不时有雾,走着走着就散了,所以他感悟到,怪不得北方学子多英才,就是雨下得少,脑子进水的少,雾起得少迷失的少!” 裴行俭莞尔,就在此时,伽罗快步走来,在裴行俭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裴行俭眼睛一亮: “伽罗姨,当真?” 伽罗点点头:“当真,孙神仙亲口说的,老祖宗也开心呢,今日还破天荒地喝了点酒!” 裴行俭露出笑脸,开心地拍了拍王玄策的肩膀,笑道: “我不是没有人要的孩子,我师父还活着,谢谢你的笑话,很好听,不过骑射课我依旧不会手下留情,玄策,听我说,只有自己有实力,别人才会惧怕你!” 说罢,裴行俭快步的朝着家里冲去。 第92章 荒野求生 西域的荒原也在下雪,不是鹅毛大雪,而是像沙粒一样的雪,随着寒风呼啸而来,冷冷的冰雪胡乱地拍打在脸上。 颜白从怀里掏出一块肉皮在脸上抹了抹,随后又爬到趴在地上的大肥身边,在他的脸上抹。 虽然这么做不能防在冻伤,但却能防一点点的寒风,当个心理安慰其实挺好。 不远处就是梁敬真等人的帐篷,看着帐篷微微透出的火光,如今天寒地冻,梁敬真他们的帐篷,就像是散落在雪原的避难之地。 煮茶的残火在昏暗的空间内闪烁微光,浓香气味随之弥漫开来,外面却是谜一般的寒冷和孤寂。 看着不远处有三个持弓的异族人正盯着自己和大肥,颜白咽了咽口水之后,咬了咬牙,继续趴在地上,等待着猎物。 今日如果没有战果,那就要饿肚子。 开始的时候颜白和大肥是猎杀到有猎物的,这得益大肥一手百发百中扔石头的绝活,黄羊也好,不怕人的雪豹也罢。 只要出现在大肥身前三十丈之内,绝对是上好的口粮。 可梁敬真没有想到这傻奴会有这么一手绝活,如果不加以阻止的话,颜白说不定还真的能活得滋润无比。 他不希望颜白活得如此地轻松,每当捕捉到猎物,他就会过来,拿走最好的,仅留下勉强足够两人吃得半饱的猎物下水。 上好的雪豹皮都拿走了,梁敬真说这是利息。 为了逼迫颜白主动求饶,梁敬真等人看到猎物甚至会主动吆喝驱赶,好好的一个国侯,在西域竟然成了荒野求生。 颜白知道,他的目的就是火药配方。 就在寒风大雪的今日,颜白看着大肥裸露在外脚趾好几次都动摇了,他明白,只要他写出火药的配方他就能和大肥住进帐篷里面喝酒吃肉。 可颜白也明白,这是一个圈套,只要自己告诉了梁敬真配方,要不了多久,李二的案头就一定会出现梁敬真的亲笔信。 届时,自己除了跟梁敬真一条路走到黑之外再无其他的路可走,可颜白觉得这条路自己走不了多久,自己或许不会死,可大肥就很难说了。 这是颜白不可以接受的,哪怕把火药告诉梁敬真,自己也不能让大肥死,这是执念,颜白生而为人的执念。 风雪越来越大,远处的人影已经变得影影绰绰,颜白看着瑟瑟发抖的大肥,心里默默地盘算,想了许久,颜白突然做下了决定,做下了要反击的决定。 深吸一口气,颜白歉意的轻声道:“苦了你了!” 大肥摇摇头:“不苦!” 颜白心酸得厉害,他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如果什么都不做,和等死没有什么区别,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颜白把大肥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让大肥冰冷的手好有些暖意,然后看着站在自己右侧巨石上的那人对大肥说道: “大肥,那个人可以砸到么?” 大肥斜着眼睛看了看:“可以!” “好!再忍一会儿,等风雪再大点你就扔他,记住一定要扔准,一定要砸到他,这次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得想法反击了!” “不能答应他,大肥不怕死!” 看着大肥认真地盯着自己,颜白轻声道:“他在钓我,如此,我为何不钓他呢?他钓我饵是你,那我钓他的饵就是火药。” 颜白深吸一口气:“梁敬真啊,去你妈的,你在熬我,可我是人啊!” 这一次,上天听到了颜白的祈祷,风雪越来越大,大肥猛地挥臂,没有声响,站在巨石上的那个人突然就栽了下去,头朝下,正合颜白的心意。 片刻后,呼喊声传来,颜白和大肥自然也被抓了回去,死的那人很惨,头盖骨都塌了下去,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看着就是摔死的,梁敬真狐疑的看着颜白: “你做的?” 颜白摇摇头:“非也!” 梁敬真点点头,朝左右挥挥手:“去把这傻奴拉上去,也从那儿推下去,我看看是不是也这样,记得头朝下。” 颜白知道自己完蛋了,梁敬真已经吃准自己了,赶紧道: “我告诉你火药配方,我要两套御寒的衣服,我还要他们三人的命,不然梁敬真,咱们今儿就以死相搏了,无非一死,我不怕!” 梁敬真眼睛一亮:“我果然没看错,这傻奴就是你的七寸,不就这三人打了他几鞭子么,好,随你意,不就是三个贱奴而已,值得!” “不过!”梁敬真冲着颜白一笑:“你说的我不信,我要亲自看着你做出来。” “好!” 他话音才落下,当初打过大肥的这三人就被当场射杀。 颜白看着三人死不瞑目的样子,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之后,颜白原本有涟漪的心再次变得冰冷,恨意,杀意,却如烈火一样在澎湃。 上钩了,果然如自己所料的那样谨慎,如果他直接要配方颜白不敢不说实话,但是他却让自己当着他的面亲自做出来。 这里面可操作的东西就多了,木炭,硫磺,硝石,这些梁敬真身边都没有,如果他要做这些,只有找一个地方停下。 烧木炭需要时间,找硫磺需要时间,找硝石也需要时间,如此,颜白就有了时间。 现在颜白唯一祈祷的时候,梁敬真不是直接去大雪山,如果去了大雪山做火药,颜白觉得只有自己拼命了。 第93章 他乡遇故知 颜白原本以为大雪山里面的人都是一群高人,就如那昆仑传说的神仙中人一样,以众生为棋,以看王朝覆灭为乐,高高在上,看云起云落。 可从梁敬真身上,颜白还是失望了。 梁敬真到底是自私的,因为他想把火药的技术据为己有,他的小心思太明显了,看得出来大雪山也脱离不了世俗,也有争斗。 就在颜白答应了梁敬真当晚,颜白好不容易睡了一个好觉,可等到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在帐篷外面却多了八具被野兽啃食得只剩下骨架的尸体。 如果不是领过军,如果不是见得死人太多了。 颜白真的就以为这八个人就是被野兽咬死的。 看着梁敬真揉着眼睛流泪,看这骨架上齐整的切口,颜白觉得这野兽的牙齿可真是厉害,比横刀劈砍得都整齐。 梁敬真知道这点障眼法是瞒不过颜白的,悲痛地拍了拍颜白的肩膀,真诚道: “颜侯,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想杀他们,而是在昨晚你睡着了之后他们想杀掉你,我也是不得已为之,相信我,我只是大雪山的一员,我不会杀自己兄弟的。” 颜白把梁敬真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挪开,同样真诚道:“我信!” “我已经老了!” 梁敬真突然幽幽一叹:“我没有裴世炬的手腕,也没有你如朝阳一样年轻活力的身体,颜侯,不管你信不信,我实在厌倦了这争斗的日子。 也不相瞒,开始来大雪山的时候我以为我脱离的凡间,我以为人就再也没有了等级之分。 可等我真的了解大雪山之后,我才发现这里跟那王朝一样依旧等级森严,我梁敬真在里面永远都是站着说话的那个。 努力了这些年,灭陈有我,乱隋有我,十八路反王有我,扶持突厥有我,隋帝雁门关之险也有我。 这么多都有我,可我依旧是站着说话的那个,颜侯,你说好笑么?” 颜白现在肯定这梁敬真一定分裂人格,残忍是他,一会儿感悟伤怀,打感情牌的也是他,两个都是他,可两个又都不是他。 “裴老爷子是坐着的那个么?” 梁敬真一愣,随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是,他是仅有的坐着的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也正因为他是坐着的那一个,所以他离开的时候无人敢阻拦。” 颜白觉得这话说得有趣,不由得好奇道:“你的意思你离开不了?或者说有难言之隐?” 梁敬真笑了笑:“他纵横草原西域二十载,经略西域,在几年之间连横合纵,势力庞大,谁也不知道他的后手是什么。 试问,这样的人,谁不怕?试问,他要走,又有何人敢去阻拦?至于我,小小的一个人物,就如朝廷的九品小官,永远是站在门外的那一个。” 颜白看着有些癫狂的梁敬真,问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梁敬真突然单膝着地,郑重道:“他选择了你,那就说明他认可了你,此后我梁敬真愿意奉汝为主。 这天大地大,以你的聪慧,又是圣人下的文宗一脉,天下文人无不信服,外有义成公主虎贲之士。 再加以火药之功,再加上整个吐蕃,这大雪山,主上您可以取而代之,我愿意覆于尾翼,生死相随。” 颜白笑了笑:“很诱人,我喜欢权力,因为权力能让我活得更如意,我又讨厌权力,因为权力让我做不了我喜欢的事情。 可是,这些对我来说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文宗一脉,不能因为我一个人就坏了我家千年的声誉。” 颜白认真地看着梁敬真道:“重要的是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是一路人,我有家人在等我,你有吗?” 梁敬真突然站起身,猛地一甩袖袍,大笑道:“如此,那你就好好的把火药做出来,待我有了这惊雷之术,没有你,我依旧可为。 哈哈哈,我已经杀了澹台的人,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十五日,如果十五日做不出来,我亲自送颜侯上路!” 这一刻的梁敬真就仿佛孤注一掷的赌徒,已经做好了破釜沉舟的准备。 虽然颜白不明白他口中的澹台是谁,但颜白觉得这一定是一个比梁敬真还可怕的人,不然梁敬真也不会如此地孤注一掷。 队伍跑了三天,在一个叫做多玛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地方的人很多,个个看着都彪悍,武器时刻都是握在手里,警惕的眼神看谁都不像是好人。 可等到梁敬真掀开厚厚的毡帽,这群人就如羊见了狼,瞬间就变得乖巧。 一声呼和,数十名美姬就围了过来,说着听不懂的话,簇拥着梁敬真等人朝着一个用石头垒砌的大房子那儿走去,梁敬真瞥了一眼众人,突然说道: “陌生的人有些多了,需要清理一下。” 梁敬真的话堪比圣旨,多玛的原住民立刻拿起手里的家伙就朝着身边的陌生人杀去。 杀戮就此开始。 一颗一颗的人头被插在木桩上,片刻之后,闻着血腥味的鹫鹰铺满了半边天,他们发出刺耳的怪叫声,急不可耐地想要俯冲下来饱餐一顿。 半大的孩子嬉笑着把无头尸体扛在肩膀上,朝着远处的一个暗褐色的大坑走去。 鹫鹰如那刚会走路的小孩,跟着这群半大的孩子,跌跌撞撞的朝着大坑走去。 看着无数人惨死在眼前,人一见血,就不会有理智,半大的孩子都不能幸免,听着孩子的惨叫,看着人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地,颜白怒道: “梁敬真,你够了,你这又是在发什么疯?” 梁敬真扭头笑道:“我发疯?当我不知道你故意留下的痕迹?” 梁敬真深吸一口气:“先前觉得无所谓了,现在不行了,我现在要走另一条路,不是我的人自然不用活着了。 收起的伪善,你是掌军之人,这里族群林立,再加上为了你,我已经离开许久,不杀一些,各族之间互相不留一些仇恨,又如何方便我掌控呢? 这里面的道理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可是跟你学的呢?” “他们的苦楚一定百倍加于你身!” “对,那他们的苦楚一定百倍加于你身!” 梁敬真闻言反讥道:“是吗,我不怕,我记得很早之前我都说过了,这里不是长安,这里不盛行你的那一套。 这里只相信和力量,只遵循强者,因为只有跟着强者才有活路,因为只有跟着强者才能活得更久,显然,我就是强者。” 就在这时候,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和尚冒了出来,手持藤杖,直接就冲入了人群。 在他身前之人,无论是谁,也不论好坏,只要在那藤杖之内,他举手就是一杖,眨眼片刻就放倒了数十人。 颜白看着和尚,一股他乡遇故知的兴奋突然充满了胸膛。 梁敬真不愿意杀戮就此停止,他伸手朝着和尚指了指,淡淡道:“好凶狠的和尚,杀了他!” 让人牙酸的弓弦声响起,颜白见状赶紧大声道:“只要材料齐全,最多十日,最多十日!” “七日!” 见梁敬真准备挥手,颜白大声道:“七日,就七日!” 随着梁敬真的离去,杀戮慢慢停止,颜白快步跑到大和尚身边,大和尚也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颜白,他不可置信地指着颜白: “你……你……” 颜白双手合十:“小子颜白,自东土大唐而来,敢问圣僧要去何处?玄奘大师,好久不见啊!” 黑得像木炭一样的玄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颜县令,好久不见!” 第94章 我的心已经被仇恨填满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三大喜事。 颜白没有料到会在这里见到玄奘,玄奘更没有料到他会在这里见到颜白。 而且两人都没有料到会被绑上脚镣,关在一个屋子里面,吃喝拉撒睡都在一起,原本对彼此都没有好感的人,如今却变成了亲近之人。 而且,两人还都在研磨木炭粉。 “不该啊,你贞观三年都出发了,走了一年多怎么才走这么远一点,而且你怎么会绕到这里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吐蕃境内,你要去的是天竺,没事儿怎么溜达到这儿了?” 玄奘叹了口气,回道:“听说这里的儿女崇信佛法,从牧民的口中得知,说在传送的歌谣里面,曾有高僧知道天竺的路线。 抱着一试的心态就来看看,也顺道看看此处佛法与我大唐佛法有何不同,未曾想竟然在这里遇到颜县令,缘也!” “一点都不缘,我是被人绑到这儿来的。” 玄奘道了一声佛号,说道:“此处民风彪悍,抢掠成性,虽是荒野之地,但向佛之心却是赤忱。 反观之我大唐,百姓虽和善,更有圣人教导,处富饶之地,但向佛之心却一言难尽,走的路虽远,但也值得。” 颜白叹了口气:“我还等着你问我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来,结果你却给我讲起了佛法,扫兴。” 玄奘笑了笑,眼神却看向了帐篷外,颜白好奇的跟着看,没看到人影,再细细一看,却在缝隙处看到了一个眼睛,颜白见状,没好气道: “梁敬真,我都说了,得用栎树烧制的木炭为最佳,你这随便找出的火炭不行!” 偷听谈话的梁敬真被发现了也不恼,大方的走了进来,看着颜白狐疑道: “当真?” 颜白冷哼一声:“知道你们试了那么多次为什么不成功吗?你也不想想,世人唤他为惊雷,本是奇术。 更有人称之为神术,乃是天神遗留! 你真的以为这普通的木炭就能行,所以要真想七天就能完成,赶紧去烧点好些的木炭,你这从火堆里面刨出来的木炭够呛!” 梁敬真觉得有理,也该是这样,点了点头:“如此,我即刻差人去准备,至于石流黄和火硝这里还是可以采得到的,明日就会有人送来。” (石流黄:就是硫磺,火硝就是硝石,没写错,这是当时的叫法。) 说罢,他就匆匆地离去。 看着梁敬真离去,玄奘微微摇了摇头: “此人要死了!” 颜白很好奇玄奘的话,闻言道: “大师,何以见得?” “贪念起,理智无,我都能听出你说的是假话,可叹,他却不知。 一叶障目则缘法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掳你而来,仇怨已经化解不开,如今已然被你左右,你杀机已现,他身死早晚而已。” 颜白笑了笑,不得不说玄奘大师的这几句话还是让颜白很开心的,也许这就是他乡遇故知的意义。 “他要你做什么?” “他要火药!”颜白很平淡地把这些都告诉了玄奘。 说罢,颜白抓起一把研制好的木炭粉,均匀地散在自己身上披着的黑羊皮上,轻轻地抖了抖,木炭粉末完美地融入,一切自然而又随意。 “如你所言,它出来就是要吃人的,先是吃了燕王府,随后开始吃突厥人,如今它又来到这里,那就是要吃这里的人。 想必到了你翻身之际,它就要开始吃这里的人了。” 玄奘看着颜白认真道:“颜墨色,切莫让心魔左右了你的心智,你是大才之人,佛道两门都认为你有大宗师气象。 就连陛下都对你有着莫名的喜欢,无数文人奉你为此生目标,你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此一切已经不易,切莫毁了你自己。” 颜白伸手敲了敲困缚双腿的枷锁,看着帐篷的顶部,轻声道: “大师啊,你知道开始的时候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们吗?” “因为有些人,因为有些事的确做得不对!” 玄奘点点头:继续道:“可是颜白,这本非我佛门教义,人多了,力有不逮,难免会有那么一些不好的出现,可这一点点,并不能代表我们都是不好的!” “不是事情不对!” 颜白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们总是挂着悲天悯人的笑来看人,总是说着众生苦,众生不易,活着艰难。 可你们自己香积厨里面铜钱多得用来铸造佛像,长安最大的印子钱就是你们,在衙门的档籍里,你们越州跨县,兼并土地,买卖庄园。 在案卷的最后竟然会出现这么一句话:京畿之丰田美利,多归于寺观,吏不能制,如此还不明白吗?” 见玄奘愧疚地低下头,颜白继续道: “就拿今日来说,你让我心善,我知道你说的是好的,可是常言也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颜白面露追忆之色:“他们先用我弟子逼我就范,在玉门关之后,把我一堂堂国侯像猎犬一样驱赶着。 他们让我自食其力,冰天雪地,我家大肥光着脚追赶着猎物,他们站在远处哈哈大笑,他们所求,无非就是让我低头认输,俯首称臣。” 颜白自嘲地笑了笑:“大师,那时候怎么没有人劝劝他们向善?” “这一次…”颜白忽然抬起头:“一旦我脱困而出,必将血流成河,凡是和他们有勾连的,杀无赦!” 玄奘知道颜白的杀机已经化解不了,低下头开始给颜白诵经。 他在祈福,也在祷告,漫天诸佛如若怪罪,就怪罪自己,日后颜白若造就的无边杀戮,此罪孽自己愿受之,百死而不悔。 陈摩诘看着远处一个巨大的部落,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帐篷,他郑重的跪倒在地,朝着远处的高山不停的磕头。 朝着停留在山顶石头上打量着自己的鹫鹰不停地磕头,如果不是看到他们成群结队地在天上盘旋。 陈摩诘觉得自己一定找不到这里来。 看着下方,陈摩诘把怀里的一只飞奴捧出了亲了又亲,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有一种直觉,他的大兄一定在这里,一定。 鱼念之看着不断磕头的陈摩诘,冰冷的脸难得露出笑容,他一把拉起磕头不止的陈摩诘,轻声道: “走,随我去抢点牛羊,咱们先混进去看看,不着急这么一会儿了,再忍一忍!” 陈摩诘抖了抖马槊,点了点头,然后冲着马槊笑道:“你的主人就在下面,你也忍一忍。” 玉门关副将矢小夜心里也难免火热起来。 自己完成了任务,终于不用在玉门关吃沙子了,自己要去长安吃好吃了,房子都有了,还是过去就能住的那种,这一趟真的值当啊。 (纠正一个错误哈,第九十一章的腾远写错了,应该是陈摩诘的,已经改,谢谢!) 第95章 腾大掌柜 唏律律…… 一阵吆喝马儿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然后,一匹健马快速地冲上山头举目四望,扫视片刻之后又冲了下来,冲着不远处挥挥手。 后方车队众人见状这才下马,像摆阵一样把货物围成一个圈。 中间一辆马车车门缓缓打开,一个戴着毡帽的脑袋先伸了出来,抬起头,帽子下是一双极其灵动的双眼,眼睛仿佛会说话。 但在此时,眼神虽然坚定,却写满了忧愁,车队被人跟上了,跑了一天,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却始终挥之不去。 “贼你妈啊!” 腾远不满地朝着老天怒骂一声,然后整个身子从马车里面钻了出来,伸了伸懒腰,拍打着酸痛的屁股。 这一日连续奔波,屁股就仿佛被颜侯当初打了几十板子一个感觉,酸痛难忍。 这里是西域的一处荒原,此时已经被白雪覆盖。 天气滴水成冰,无遮无拦的寒风吹过,雪花就漫天飞舞,就如那夏日间的滚滚黄沙一样,让人睁不开眼,打在脸上生疼无比。 在一低矮山丘下,腾远看到一个没有被白雪覆盖的空地,挥挥手,众人开始在这里生火烧水取暖。 这里是一个天然的避风处,落雪肯定是落上去的,可因为它避风,深夜里黄羊都会在这里聚集取暖。 雪就被暖化了。 不远处就是一处水潭,此时泉水冒着雾气,前有水潭,后有避风的港湾,是一个能休息的好地方。 这是胡风传授的经验。 果然,腾远刚蹲下身子就觉得那呼呼的寒风就不见了,待火一升起来,身子一下子就暖和起来了。 简单吃了一点,腾远就开始闭着眼睛回忆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按理说不该啊,这方圆数百里都打通了,谁人不知道腾头人做生意是最厚道的,谁不知道,腾远和大唐沙洲守将说得上话儿。 可如今就是被人给盯上了,就远远看了一眼,哪怕对方就七八个人。 腾远本能地觉得要走,那八个不是好相处的。 想想都觉得晦气,他亲眼看到那七八人里面有一人手持马槊。 一柄马槊价值几何腾远心里清楚,可始终想不明白的是他娘的都手拿马槊了,怎么会看上自己的这点小本买卖。 造孽啊! 现在自己身在吐蕃境内,离最近的沙洲少说百里路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自己跟着百十号人,就不该来这里的。 现在好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这年头能玩得起马槊的能是平常人? 这是哪路瘟神啊! 就在腾远闭目思索中,他身后沙丘悄然伸出来一双手,然后猛地一下子抓在了腾远的脖子,冰冷且无情。 腾远魂儿都要吓没了,日防夜防,谁能料到这人竟然躲在自己身后的沙丘里面。 来时明明都检查了,沙丘上的雪痕迹正常,这是人还是鬼,想归想,可现在是活命要紧,腾远紧紧地抓着自己脖子上的一双手。 奋力的去挣脱,奋力的去反抗,想要逃离,可脖子上的一双冰冷的手如同铁钳子一样,任凭怎么抓挠都无济于事。 瞬息间的工夫,腾远都觉得自己今日怕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已经无法呼吸了。 腾远拼命地用双腿敲打着地面,发出声响,好让自己的兄弟赶紧前来。 兄弟是来了,可是沙丘里面又跳出来三个人。 哪怕自己人多,对方却丝毫不惧,狞笑着往前,冲过去三拳两脚就打晕了敢和马匪拼刀子的好手。 腾远知道自己脖子上的手是掰不开的,索性放弃挣扎,伸手朝着腰部别着的一把短刃摸去。 才摸到刀柄,腰眼处就挨了重重一拳,一拳之后,脖子上的冰冷的铁手也松开了。 腾远全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一样,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随后一把冰冷的刀落在了脖子上。 老大受制于人,商队里面冲过来的众兄弟一惊,不知如何是好。 鱼念之用长刀挑开腾远的毡帽,惊讶道:“呦呵,年轻小伙子?搞了半天是个唐人?” 胡风听着这人说话口音也是唐音,赶紧举起手道: “各位贵人,高抬贵手,我们不是马匪,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从大唐长安而来,如果贵人看上了小的们货物,拿去就是,拿去就是,饶我等一命,饶我等一命……” 鱼念之没有作答,反而看向了另一人,陈萦斜着眼睛打量了地上的腾远一番,总觉得这小子有些面熟,可正事儿要紧,陈萦朝着胡风说道: “摘下帽子回话,认识哪个贵人?” 胡风知道这是在问路了,在探跟脚了,赶紧摘下帽子: “小的胡风,原来东市李市令手底下乞事儿吃,管着东市胡人,后来犯了错,听说西域多宝石骏马,就跟着腾掌柜来这儿混口吃的。” “姓腾?” 段志感小声的嘀咕一声,看了看地上的腾远,随后朝着忐忑的胡风问道:“大鹅铺子掌柜你可认识?” 胡风一愣,赶紧道:“贵人,地上躺着的这个就是……” 沙丘里面突然冲出来一个人,陈摩诘一边呸呸地吐着沙子,一边大声道:“腾远在哪儿?腾远在哪儿?” 腾远看着从沙子里面跳出来的陈摩诘,看着他从沙子里面抽出马槊,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是死不了了。 好家伙,原来先前自己看到拿着马槊的是陈摩诘啊,要早知道是他,老子还跑个什么鬼哦! 胡风也松了一口气,见着是陈摩诘小郎君,大喜之下险些昏了过去,就在刚刚他以为今日定要人财两失,结果突然间就峰回路转了。 这转换来得太快,悲喜交替得太快,心差点从嗓子眼跳了出来。 “小爷在这儿~” 陈摩诘突然就疯了,抱着腾远又哭又笑,两人在去室韦的路上经历得太多,可以说是经历过生死的兄弟。 腾远终于缓过劲来,幽怨地看了陈萦一眼,见陈摩诘来了这西域,劈头盖脸道: “你婆姨再有几月就要临产了,你跑来这里作甚?” 陈萦颇有些无奈,早知道是自己人何必浪费一天的时间,要知道每多耗费一天的时间,颜侯说不定就多一分风险,说不定就去了另一个地方。 陈萦觉得颇为焦躁,握刀的手都有些不稳。 真是造孽! 陈摩诘知道如今不是说话的地方,朝着腾远眨眨眼,见腾远明白自己的意思,然后捂着肚子嘟囔道: “说来话长,赶快准备些吃的吧,咱们边吃边说,快些,快些,我要吃肉,这几日可把我馋死了.....” 趁着身边没人,陈摩诘简单地把发生的事情给腾远讲了,腾远随后就摊开一张羊皮地图,然后指着一处说道: “你说的地方应该是这里,一个叫多玛的地方,说是吐蕃人的地盘,可吐蕃人管不到那儿去!” “你就说你去过没?” 腾远深吸一口气:“去过,那儿有好马,但他们很难打交道,他们感觉随时都会吃人! 不过,既然颜师可能在那儿,说什么都得去,不过去之前你们得打扮一下,他们里面有唐人,但是他们却不欢迎唐人。” 鱼念之冷冷道:“马上出发,一刻都不多待。” 第96章 轮到我了 木炭,硝石,硫磺,短短的时间内,梁敬真宛如神一样把这三样东西凑到了一起,而且品质都是最上等的。 如今的日子...... 玄奘除了研磨木炭之外,就是写东西。 他写的东西颜白看后觉得很有意思,他写得很细,不是简单一语概括,可看着简单,但却有点像经文和诗歌一样。 明明是在讲一件事情,但整个故事的过程充满了玄妙的气息,比如在这里自己和颜白相见,明明都不是那么的美好。 可在玄奘的笔下,这一切仿佛早已经注定了,至于主人公梁敬真则被忽略,成了一个部族里连名字都没有的头人。 梁敬真一点都不害怕玄奘和尚也学会了火药配方。 因为,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当自己学会了之后,他就会把火药先绑在这个傻奴身上,让颜白看着他被撕成一块块的碎片。 之后再绑在玄奘身上。 事情的最后,就轮到颜白他自己了,这算是两者相遇故事的一个终点。 到时一定要找来很多头领来观礼,只要他们亲眼所见了,他们就会明白,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神,才是可以统领他们的神,才是他们歌谣里面的那个神。 他们一定会对自己俯首称臣的。 火焰不是颜白那么用的。 一想到这些马上就要来了,梁敬真就忍不住地咧嘴发出笑声,只要自己有了火药,自己能够很快的把这些部族聚集到身边。 自己已经过够了这种日子,实在想换个日子过一过。 比如成为王的日子。 比如成为大雪山山主的日子。 请帖已经发出去了,越来越多的头人来了这里,越来越多的头人或是在路上,也或是在等待自己请帖的日子中。 虽然都是小头人,手底下就几百号人,人不多,但聚在一起就多了。 比如突厥十八部,开始他们不也是一个小小的部族么? 多玛的唐人就不杀了,自己还需要他们,虽然都是投机取巧的商贾之流,但却比愚蠢的异族人好用多了。 最可贵的是听话,能够审时度势,只要自己这里有他们需要的利益,他们一定会无比地忠心,这可比金银生意的收益更大。 比如吕不韦,比如大唐的武士彟。 硝石不干,硫磺不干,用了这两个借口颜白有了难得清闲时间,颜白相信梁敬真看出了自己在说谎。 只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怪心思,他难得没有揭穿,而是给了颜白两个时辰的活动时间。 走在满是牲畜粪便的泥路上,颜白一边梳理身上的羊毛大袄,一边慢慢搓着掌心里像鼻屎粒儿大小的黑疙瘩。 搓完一个就很自然地塞到一块打结的羊毛疙瘩里面,这是颜白特意编织的,像小麻花鞭子一样。 这是火药,也是颜白最坏的打算,也是他准备给梁敬真的惊喜,至于响不响,威力大不大,就看老天爷想不想自己死了。 别看梁敬真让自己活动,可他对颜白却是不一般上心,比那些富贵人家专门请来看孩子的奶娘还上心。 在颜白的身后永远跟着两个哑巴一样的壮汉,手中利刃出鞘,寸步不离,三个人肩膀永远都是挨在一起的。 颜白能走动,大肥就必须呆在那个小小的帐篷里面,同理,如果大肥能出来转转,颜白就必须蹲在那个小小的帐篷里面。 两人的吃喝拉撒永远都是分开。 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颜白突然笑了,看来老天爷是不想让他死的,他竟然在这个地方看到了腾远,看到了胡风。 看着远处赶马的那几个汉子颜白竟然觉得背影是那么地熟悉,真是苦了陈萦啊,好好的少府监左监变成了管马的汉子。 看着腾远张嘴准备说话,颜白隐晦的摇摇头,自然的转身,拿起一块玉石细细地打量,一边看着泥泞路边的小摊,一边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腾远瞄了一眼颜白身后的两个壮汉,瞬间就明白了。 颜侯还活着,腾远瞬间就放下心来,陈摩诘低着头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抬起头开始细细地打量这些人都是从哪里来的。 他们都看到了颜白,假装一边忙碌,一边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腾远扯着嗓子大声地吆喝道: “胡风,去,把咱们从长安带来的最后一坛子好酒,打开坛子,散出味儿来,这次我们以物换物,老子看上那匹花马,问问能不能换。” 胡风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抱着酒坛子大声道:“美酒诶,美酒诶,大唐的美酒诶,十斤粮食酿出的美酒诶……” “欧吼诶,巴郎子,这个酒太香了哎……” “诶,我的捧油……熊迪马,开个价撒……阿达西……” “五匹马……” “好好说话嘛阿达西……” 颜白走过拥挤的人流,出来之后他身上就神不知鬼不觉多了一个黑黢黢的管子,外加一个火折子。 哪怕这两壮汉贴身跟着颜白走,可就在刚才那么的一瞬间,腾远还是悄无声息地把东西送到了颜白手里。 腾远在东市混了那么多年,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自然会一些,其实会的更多的是陈摩诘。 听他自己讲,他当小和尚的时候,能神不知鬼不觉偷走女客的香囊,然后又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挂上去。 这是他当时主要赚钱的手段之一。 回到自己的帐篷,颜白主动开始了磨炭粉,至于那黑管子颜白就随意地扔在一旁的木炭里,火折子自然就塞到了打结的头发里。 梁敬真紧随其后进入帐篷里面,颜白张开双臂,跟往常一样,满不在乎地让梁敬真搜身,结果自然跟昨日一样。 梁敬真是不会翻木炭的,他自认高高在上,他基本不会弯腰,就算抱拳行礼,也是挺直腰杆行礼,在颜白眼里,这是一个骄傲到自负的人。 梁敬真盯着颜白的眼睛叮嘱道: “明儿是第五日了!” 颜白点了点头:“硝石还不够多,今晚还得做一些,明早记得来早些,我一步一步教你如何配比。 然后你亲手点燃,亲眼看着它绽放,如若不成,你就先砍了这个大和尚的脑袋,当作是一次警告如何?” “阿弥陀佛!” 角落的玄奘苦涩地唱了一个喏,这好好的自己倒是成了赌注。 “很好!” 梁敬真很满意颜白的配合,拍了拍颜白的肩膀: “我先前说的话依旧算数,你是聪明人,就不再考虑一下,这天下何其广阔,以你的本事再创一族,如那圣人一样开万世之基业又有何难?” 颜白摇摇头:“算了,我有家人,你没有,这是区别,走不到一起!” 梁敬真知道颜白在骂他,因为每当颜白说这句话的时候模样就非常奇怪,他不懂,可他明白这是颜白的报复,可这一时半会还是能忍得住的。 为了明日,他还是不着急这么一小会,他淡淡地瞥了一眼颜白深吸一口气: “可悲啊!” 说罢,摇着脑袋离开。 玄奘枯坐好久,突然轻声道:“明日他就要死了对嘛?” “是的!” “落叶归根,入土为安,给个体面的死法,让我超度往生如何?” 颜白摇摇头:“不成!” 玄奘又道:“他梁毗之子,其父也算能臣,就算我求你!” 颜白依旧摇摇头:“如果在昨日我能答应你,可今日我不能,鱼俱罗死于此人之手,身受极刑。 如今他的儿子就在外面,一个要为父亲报仇的孩子就在外面,你要说,就跟他去说吧,我做不了主。” 玄奘骇然地抬起头:“你和义成公主什么关系?” 颜白笑眯眯地看着玄奘:“那你和大雪山什么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