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二世祖,闺蜜成婆婆》 第一章 闺蜜闪婚,我不知情? 一刻钟后,剑无尘一行三人在八羽腾蛇的带领下,来到了“陨神渊”中心地区霸主鹏鹰所在的领地内。 “八羽,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着人类圣体强者擅闯本圣的地盘,找死,”就在八羽带着,剑无尘来到,鹏鹰的地盘时,突然响起一道,怒喝声朝着,剑无尘和八羽喝道。 “哼,区区一只小鸡,还敢在本圣的面前大言不惭,我看找死的人是你,”五行分身听到,鹏鹰的话,当即,站了出来,冷哼一声说道。 “放肆,区区一位圣体圆满境界的蝼蚁,也敢在本圣面前大言不惭,给本圣去死吧!”那彭鹰听到,五行分身藐视他的话,顿时大怒一声喝道。 随即,一道鹰啼声响起,“叽”,只见天空顿时一黑,一只体型长达数万丈,浑身羽毛漆黑明亮,说像鹰有不像鹰,说像鹏又不像鹏的鹏鹰结合在一起的巨兽,伸出它的一双千丈巨型鹰爪,朝着五行分身怒爪而去。 “实力不错,本帝看中你了,我要把你收到麾下给我当坐骑,”五行分身看到,鹏鹰的攻击威力,心中一动的说道。 随即,五行分身一拳朝着,那鹏鹰抓向他的鹰爪怒击而去道:“五行拳,拳定乾坤。” 砰砰......叽叽。 拳爪相交,顿时,爆发出来了,一道恐怖的气浪,周围的空间,直接被震碎坍塌,暴露出来了,漆黑的虚空。 而鹏鹰则被五行分身震退数万米远,鹰爪上面传来的一阵刺痛,让鹏鹰忍不住,发出一道鹰啼声。 而五行分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整个人也被震退十几万米远,身上也是狼狈不堪,幸好,他身上穿的衣服是后天极品灵宝,又有一道极品后天灵宝大阵守护,这才让他没有受到伤害。 不过,就算五行分身他身上没有穿这些,这鹏鹰的攻击,也伤不到,五行分身毫毛。 因为,五行分身的圣体在经过,三件先天灵宝和百道太清之气的淬炼,已经甚比,一件先天中品级别灵宝的防御能力了。 这就是,五行分身他对付鹏鹰最大的倚仗了。要不然,五行分身他才不会站出来跟鹏鹰来硬碰硬的对轰了。 “原来,有点实力,怪不得,你敢这么嚣张的跟本圣嚣张了,”鹏鹰看到,那受自己全力一击,丝毫没有受伤的五行分身,它那双锐利的鹰眼开口说道。 “小鸡,不要以为,你身怀两种上古神兽的血脉,就可以嚣张了。今日,本座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座我的实力,让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坐骑,”五行分身听到,鹏鹰的话,开口说道。 随即,五行分身一拳朝着,鹏鹰怒击而去。 那鹏鹰也不是吃素的,他看到,五行分身朝自己怒击而来,它把自己的体型缩小到十丈大小,一记鹏翅朝着,五行分身怒击而去道。 “天鹏展翅,横扫天下。” 砰砰........砰砰。 一时之间,天空之中,一人一鹰你来我往,二者交手的招式,达到恐怖的数十万下,空间坍塌,山峰倒塌,山脉沦陷,地面上面出现无数深不见底的裂缝出来。 “该死的,他的肉体防御怎么如此强悍?甚比,先天灵宝的防御,”鹏鹰和五行分身交手分开后,一脸凝重的盯着五行分身,忍不住开口骂道。 “这家伙,不愧是拥有,上古神兽“天鹏”和“天鹰”精纯血脉的家伙,攻击威力都已经达到,先天下品灵宝的威力了,要不是,炼化“赤日弓”和“灭天箭”,我怕都不会是,这个家伙的对手了,”五行分身也是一脸凝重的盯着,鹏鹰说道。 “这只小鸡不好对付啊!五行想要收服它,怕是要费一番手脚,”剑无尘主身看到,五行分身和鹏飞二人的交手说道。 “要不然,还是让我出手好了,三招内擒拿制服它,”饕餮听到,剑无尘的话开口说道。 “还是算了,五行想要把这只鹏鹰收服当坐骑,让他去收服好了,我们就站在一旁看,”剑无尘主身说道。 “小子,不和你玩了,就让你见识一下,本圣真正的实力,”鹏鹰不想在和五行分身在这样继续下去了,因为,对方的防御力,实在是太厉害了,远非他能破开,鹏鹰只能使出自己绝招来和五行分身一招定胜负了。 随即,鹏鹰厉喝一声道:“天鹏展翅,鹰击长空,爪破天。” 叽.....叽。 随着,鹏鹰声音的落下,一只锋利的鹰爪带着,恐怖的毁天灭地的威能,朝着五行分身怒击而来,恐怖的气息,直接震碎空间。 “五行神拳,拳定乾坤,”五行分身看到,鹏鹰这一击的威力,也不敢小视。虽然,他的肉体防御能力甚比先天中品灵宝,可是,要挨上鹏鹰这一击,他还是不好受。所以,他只能全力反击了。 轰.......轰。 鹏鹰的鹰爪和五行分身的拳头,在次相撞在一起,顿时,一股恐怖的能量风暴,爆发而出,气浪如刃,所到之处全部都被一分为二,就连空间也逃脱不了。 哼哼......噗嗤。 五行和鹏鹰一人一鹰,直接被气浪掀飞数十万里远,一口鲜血当即,从鹏鹰的鹰嘴当中喷出。 五行分身也不好受,他虽然不是血肉之躯,但是,疼痛感觉他还是有的,此刻,他身上传来的感觉,就像快要碎裂了一样难受。 “你败了,成为我的坐骑吧!”五行分身运转了一下,化器决后,他身体的疼痛感觉瞬间消失,一脸杀气的对着,鹏鹰说道。说完,五行分身在次欺身上去,一掌朝着鹏鹰怒拍而去道。 “五行神掌,一掌丈天。” 五行分身这一招,是他融合下品先天灵宝“丈天尺”,他把自己的手臂化作“丈天尺”,朝着鹏鹰怒击而去。 “天鹏展翅,九连击。” 鹏鹰看到,五行分身朝自己攻击而来的一掌,连忙展翅反击而去。 砰......叽。 二者一交手,瞬间,被五行分身拍飞,发出一道惨烈的鹰啼声,随即,砸落在了那一片狼藉的山脉里面去了。 “臣服,还是死,你选择吧!”五行分身用五行环化作五行神剑剑指鹏鹰问道。 “我愿意臣服。” 第二章 元太太的诅咒 当剑无尘本体走进中间的通道后,眼前的景色瞬间一变,原本绿意葱葱的画面,顿时,变成一个干枯的沙漠,风沙肆意,遮天蔽日,炙热的高温烘烤着这片沙漠,强烈的罡风,如同风刃一样,吹在剑无尘的身上。 “有趣,没有想到,一个幻境居然,能有这么真实的场面,真是让人有些吃惊啊!”剑无尘站在沙漠的中心位置,一脸笑意的说道。 随即,剑无尘开口道:“出来了吧!你这个幻境对我来说根本就没有半点用,还是出来了和我动手吧!” “人类修炼者,你是怎么发现,这里是幻境的?”就在剑无尘声音刚刚落下后,一只体型庞大,实力在圣体后期境界的“龙唇兽”出现在剑无尘的面前道。 “龙蜃兽”,乃是一种上古神兽,它的本体天生带有一股迷幻的迷雾,让人看不清楚,它长的什么样子,而它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幻境,在它领地内终年都是被它身上散发出来的迷雾给笼罩,而一旦进入它领地的修炼者或神兽,就会陷入幻境里面。然后,龙唇兽在吸取那些被迷失在幻境里面人的脑髓,增加自己自造幻境的能力。 “原来,是一头上古神兽“龙唇兽”,怪不得,幻境能制造的这么逼真了,”剑无尘看到,制造幻境的龙唇兽出现,有些吃惊的说道。 “小子,有点见识,竟然,知道我是上古神兽“龙唇兽”,那你一定也知道,本神兽的实力了?”那龙唇兽听到,剑无尘一语道破它的身份,开口对剑无尘说道。 “知道,一个除了能自造幻境外,没有一点攻击力是废物上古神兽罢了,”剑无尘听到,龙唇兽的话,开口回答说道。 “放肆,敢骂本神兽是废物,今日,本神兽要吸收你脑髓来修炼,”那龙唇兽听到,剑无尘骂它是没用的废物,顿时,愤怒的朝剑无尘怒道。 龙唇兽它是龙族成员,可是,由于它只有迷幻的能力,而它肉体力量非常弱,它弱小时期就是经常受到,其它龙族弟子的欺负和侮辱,骂它是废物。 所以,龙唇兽对于,别人说它是废物这两个字很抵触。它做过最疯狂的一件事情就是,“在它还是神皇境界的时候,幻化成人形的时候,来到神界一座城池里面游历,结果,龙唇兽遇到一位实力比它弱的神王强者,这个人他是这座城池一个大家族的核心弟子,二人因为一些小事情斗上了,可是对方仗着自己人多,把龙唇兽给狠狠的修理了一顿,那些人一个个都骂他是废物。 就是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龙唇兽,于是,他使出自己能制造幻境的天赋,把整座城池都笼罩在它幻境里面,它一个人吸收了,整座城池人员的脑髓,龙唇兽也从神皇境界,一路飙升到了,圣源境界,成为帝圣级别的高手。 而这件事情,也震惊了六界所有宗派,其中也包括隐世家族和家族,他们派出门下精英弟子,想要查探出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是谁,可惜,这些人都是有来无回,六界各大势力都查探不到,这件奇异事件的半点消息。 他们损失的弟子,只能自己吞下这个哑巴亏。这件事情也从此,成为六界的一个悬疑公案了。 随着,龙唇兽声音的落下,一道漆黑带有浓烈腥臭味的黑雾从龙唇兽的身体里面散发出来,朝着剑无尘笼罩而去。 “想用毒?你觉得这毒雾会对我有用吗?”剑无尘看到,那从四面八方朝自己笼罩而来的毒雾,他一脸淡定的对龙唇兽道。 这毒雾,乃是龙唇兽无意当中,吞服一枚毒果,在它九死一生的关键时刻领悟到的技能。 起初,它散发出来的毒雾只能让神王境界以下的强者中毒,而龙唇兽为了增加自己毒雾的毒性,于是,他吞噬了,很多天地间的毒草,毒果,毒虫,等等毒物。 终于,好人不负有心人,龙唇兽它在吞噬上万种毒物后,它散发出来的毒雾,能让圣源境界强者中招,就连圣体境界强者,都要十分小心应对,由此可见,它散发出来的毒雾有多么恐怖了。 “是吗?等一下,你就知道本神兽毒雾的恐怖了,希望你还能像刚刚这番镇定,”龙唇兽听到,剑无尘的话,冷声说道。 “该死,小视这毒雾的毒性了,它比我想象当中的还要厉害,”这时,剑无尘的脸色突然一变,一股黑气浮现在他脸上,让剑无尘脸色有些不正常。 “呵呵,怎么样?本神兽的万绝毒雾的滋味不好受吧?”龙唇兽看到,剑无尘脸色泛黑,浑身上下都不由自主的抽动,不由得意的朝剑无尘笑道。 “你这废物,有本事出来和我一战?看我是如何,把你斩于我剑下的,”剑无尘听到,龙唇兽那得意的笑容,开口骂道。 “哼,死到临头了,还敢这么嚣张,等一下,本神兽会好好招待你,把你大卸八块,然后,在细细品尝你脑髓的美味,”龙唇兽听到,剑无尘有开口骂自己废物,它当场冷哼一声说道。但是,龙唇兽就是没有,出来的念头。 因为,龙唇兽它天生谨慎,从来都不轻易显出自己的本体,除非,确认自己的猎物死透以后,或者迷失在它幻境里面的猎物,它才会显身出来享用自己的美食。 “想不到,我剑无尘纵横一世,最后却陨落在一头废物神兽的面前,真是憋屈啊!”此时,剑无尘已经是满脸黑气,一副毒如骨髓的样子。 噗嗤。 一口乌黑的鲜血从剑无尘的口中突出,紧接着,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晕死了过去。 一刻钟后,那倒在地上的剑无尘,再也没有了呼吸,整个人也是一片漆黑。 “哈哈.......哈哈,小子,让你给我狂,敢骂本神兽是废物?现在,你不是死在本神兽的面前了吗?”龙唇兽看到,剑无尘已经毒发身亡了,它从毒雾当中走出来,来到剑无尘的尸体旁边,得意洋洋的大笑道。 “呵呵,是吗?你高兴的太早了。” 第三章 元家大少爷 当龙唇兽看到,剑无尘毒发身亡躺在地上时,它一脸得意的来到了,剑无尘的身边,站在剑无尘面前,嘲笑剑无尘道。 可就在,它一脸得意洋洋的时候,一道声音顿时,吓的它三魂不见七魄。 “呵呵,是吗?你高兴的太早了,”那躺在龙唇兽面前毒发身亡的剑无尘突然,睁开双眼,朝着龙唇兽面露笑容的说道。 “什么?你没有死?这怎么可能呢?我的万物毒雾,就算是圣体境界强者中招以后,都要陨落,更何况,你这个圣源境界的人,”龙唇兽看到,那原本被自己毒死的剑无尘,又突然活了过来,他一脸震惊不敢相信的叫道。 “我说过了,就你这毒气对我根本就没有用,我要是不装死,又怎么把你骗出来呢?”剑无尘开口回答龙唇兽道。 随即,剑无尘翻手拿出“流光剑”,一剑朝着龙唇兽脖子上面的一块逆鳞怒刺而去。 吼吼......吼吼。 龙唇兽顿时吃痛,发出一道惨嚎的龙吟之声。 逆鳞乃是,所有蛇类,蛟类,龙类的致命点,只要逆鳞被刺中,它们一生的修为就会被废去一半,丧失行动能力,任人宰割。 龙唇兽被剑无尘一剑刺中逆鳞后,它当场就失去了行动能力,修为也被废了。 “呵呵,人家都说龙唇兽一身是宝,内丹乃是布置幻境,最顶尖的阵眼,双眼还有迷惑性,一眼就能让人堕入幻境里面,皮甲更是天生带有隐藏的能力,非圣魂境界强者发现不了,你的精血更是能解万毒,这么多宝贝,今天可让小爷我赚了一笔啊!”剑无尘盯着,那被自己重创的龙唇兽道。 龙唇兽在六界的数量十分稀少,所有,它们身体里面的东西都是十分珍贵。如果,剑无尘能驯服它,那么他这才是,得到最大的利益,活着的东西,永远都是比死了的东西值钱。 “呵呵,别说这些没有用的话了,你是杀不死我的,”龙唇兽听到,剑无尘威胁自己的话,呵呵一笑道。 “是吗?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吧!”剑无尘听到,龙唇兽的话,一剑朝着它的头颅斩去。 剑影闪过,龙唇兽的头颅掉落了下来,可是,奇怪的一幕出现了,这龙唇兽头颅掉下来,却没有一滴血液流出。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血迹?”剑无尘看到,龙唇兽没有一点血液流出来,吃惊的问道。 “恭喜你,闯过第一关,得到一枚先天下品灵宝“幻境珠”,”就在剑无尘疑惑的时候,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在他脑海当中响起来道。 与此同时,他另外的两具分身,也都斩杀了,各自的对手,都得到了各自闯过关卡的宝物,只不过,他们两个人得到的宝物,只是极品级别的后天灵宝和剑无尘得到的下品先天灵宝“幻境珠”比较,稍微弱了一筹。 “这龙唇兽是假的?可我明明感觉到了,它的气息是真实存在,怎么可能呢?”剑无尘看着,自己斩杀的龙唇兽尸体消失不见,直流下一枚充满迷幻色彩,如婴儿脑袋大小的“幻境珠”,还是有些不解的说道。 不过,剑无尘对此没有半点纠结,他收好“幻境珠”后,继续朝着,通道向前走去。 犹豫,没有龙唇兽幻境的迷惑,剑无尘原本处于沙漠的场景,瞬间一变,恢复到了,他刚刚进来时,原来的模样。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后,剑无尘终于来到了,这处小世界的中心区域,与此同时,剑无尘另外两具分身也一同出现在了,在小世界的中心区域。 “怎么样,你们两个都没事吧?”剑无尘主身看到,那距离自己不远的分身开口问道。 “没事,区区一头圣体圆满境界的神兽,斩杀它还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情,”饕餮分身开口说道。 “唯一可惜的事情,得到的奖励太小气了,只是一剑极品后天灵宝,太让我无语了,”五行分身开口说道。 “有一件后天灵宝就算不错了,你难道还想要先天灵宝不成?”饕餮分身听到,五行分身的话,开口说道。 “呵呵,那我的运气就你们两个好了,我得到的宝物是一件,先天下品灵宝“幻境珠”,”剑无尘主身呵呵一笑道。 “你运气真好,”饕餮和五行分身二人听到,剑无尘的话,二人同时开口说道。 “这就是叫人品问题,说明了,你们两个家伙,人品不行,”剑无尘得意的说道。 “呵呵,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们三个难道,不是一体的吗?我们两个要是有人品问题,那你的人品,我们看也好不到那里去,”饕餮和五行分身听到,剑无尘说他们人品有问题,顿时,呵呵一笑的反击说道。 剑无尘他忘记了,饕餮和五行分身都是他,要是他们两个人品有问题,那么也就是他人品有问题了,二比一,怎么算剑无尘也抵不过他们两个啊! “不和你们俩个说了,”剑无尘知道,自己刚刚说错话了,他连忙扯开话题。 “怎么样,你们感觉到了,那混沌神兽的气息没有?”剑无尘主身开口问道。 “没有,这个地方,除了我们三个外,一个鬼影都没有,”五行分身用神识查探了一下说道。 “该不会,那头混沌神兽带着,混沌原池和那些十二品宝莲搬离了吧?”饕餮分身猜测说道。 “不可能,要是他离开了,鹏鹰应该能感觉到,可是,鹏鹰却没有说,我想,它一定还在这里面,”剑无尘分析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去找一找看看,说不准,这里面还隐藏着什么隔离阵法或还有一处秘境也说不准,”五行分身开口说道。 “五行说的没错,说不准,这里面还阵隐藏着另一处秘境,”饕餮赞同五行的话道。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想,我知道那混沌神兽和混沌原池在什么地方了,”就在饕餮和五行分身准备开始动身查找的时候,剑无尘突然,开口说道。 第四章 正主来了 阳台隔断门外,叶昔生生止住杀进屋里干架的冲动,竖起了耳朵。 元昱这样说,半是交易,半是威胁,如果在场的不是韵儿,或在阳台上偷听的人真来自蒋家,就不得不仔细掂量得失——“攀上元承和”是不确定的,“得罪元昱”却是板上钉钉。 但韵儿是个心思单纯、一心为爱的。 蒋韵儿果然没听出话外话,瞪着眼抹了把眼泪,跳脚道:“你走!你这种人...这种人...我和你讲不清楚!” 元昱莞尔:“巧了,和你讲话,我也费劲。” 蒋韵儿大怒:“带着你廉价的offer,离开!” 元昱随手放下酒杯,暗暗扫了眼阳台:“不急。你们好好考虑,还有时间。” “不必考虑!” 元昱并不纠结,翩然转身离去,蒋韵儿颓然坐下,气得颤抖。 叶昔蹲在隔断门后,轻轻咬住了唇。 结合元昱刚才所说,她的疑心并非无中生有,韵儿和元承和的相识就是人为安排。 多年相识,她了解蒋韵儿,韵儿绝不会为了金钱和利益故意接近一个男人;反之,若元承和与韵儿见面在先,相恋在后,那他也是被算计的那一方。 敢算计到元承和的头上,是谁? 谁是既得利益者? 蒋家?叶昔想到那个女人,有她在,把韵儿送给元家这件事情就不太可能。 元家?元承和已有四个子女,韵儿嫁入元家,对他们争夺财产都没有好处。 ...总不能又是韵儿恋爱脑发作,突然看上了元承和吧? 叶昔懵了。 在爱情面前,年龄差不是问题,她没有偏见,韵儿更没有。何况就外形而言,元承和的条件十分优越,锻炼和养生又让他比真实年龄看起来要年轻二十岁,难不成真是韵儿哪天两眼一抹黑先迷上了他... “啧。”不耐烦的男声将叶昔拉回现实。 她连忙起身,真·两眼一黑,慌乱中扶住了墙,弄出声响。 小小的动静并未引起屋里人的注意,元昱面色不善,后脚还没出门又转回来了。 “你干什么?”蒋韵儿起身,警惕地瞪着他。 “有脚步声。” “我没听见。” 元昱一哂:“都像你这么迟钝,世界早就和平了。” 蒋韵儿满脸通红,问道:“谁在外面?” “元承和。” 富丽堂皇的走廊上,元承和的保镖阿阮在前面开路,下颚上一道陈旧的疤痕十分显眼。阿阮身后,一行人将元承和围在中间,浩浩荡荡地从转角走出,脚步整齐划一,厚厚的地毯也削弱不了沉重的震动。 若元昱这时候出门,肯定撞个正着。 元昱与元承和之间的父子关系本就比一般家庭的复杂,此时敏感,他却和父亲将娶的女人共处一室。 蒋韵儿慌了:“怎么办?” “我避一避。”元昱抬脚往阳台走。 蒋韵儿抢上一步,宽大的裙摆将敞开的隔断门拦个严实:“阳台不行!” “让开。” 蒋韵儿不让,出个主意:“不如去卧房?那里有很大的衣柜。” 元昱火了:“不去。” “这个时候你还死要面子!”蒋韵儿立即明白了他的顾虑。 元昱满脸嫌弃:“我要不要面子另说,但你是真的笨。在柜子里被发现,算什么?” 蒋韵儿也明显地犹豫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元昱沉声道:“走开,别闹了,我从阳台走。” “不可以...”那里有叶昔。 蒋韵儿还待再拦,却来不及了。 那头,脚步声在房门外集结;这头,元昱一步踏入阳台。 第五章 狭路相逢,下一句是? 元昱关上门,屋里的动静消失殆尽。 转过身,凤眼一挑,似笑非笑。 此情此景,是叶昔绝没有想到的。 元昱抱着手臂,捂着嘴看好了她一阵,才一步一顿地走近。他在她身前一米半处停下,又辨认了好一阵,嘴角登时飞起,压也压不住:“叶经理。” “...不是我。”叶昔慌张地把头转开,脸几乎藏进咯吱窝,像一只受惊的鸵鸟。 元昱退回房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要糟。 她的身份本就不便与元昱碰面,又不小心听了他和韵儿的墙角,普通的对话听了便也听了,韵儿竟然又扇了他一巴掌。 元昱爱惜羽毛,对形象看得很重。 那还等什么? 快跑。 她立刻寻找退路。 豪华套间的阳台宽大开阔,摆放着两条太阳椅和一个浴缸,既无地方躲,也没出口走。硬要避开,只能爬上阳台的栏杆,攀到另一个错层套间的阳台。但两个阳台之间并不相连,中间有一段空隙,从空隙往下望,十几层楼高、层层叠叠的栏杆之下,是茫茫的大海。 海水激荡,要是从这里掉下去,水花声都没一个。 不过叶昔对自己的行动力向来很有信心。 拿定主意,她敏捷地攀上栏杆,翻过去,往前扑,人很顺利。 但那条美丽的长裙却有自己的想法—— 人过去了,裙子留在了原地。 上拉下扯,细细的丝绸吊带轻易断掉,叶昔慌忙分出一只手捂住胸口。 元昱偏就在这个时候走了出来。 此时,她正跨坐在栏杆之上,一只手长长伸展,勉强够到了对面,另一只手按着往下落的长裙,半点移开不得。纤细的腰身挂在高低两个阳台之间,长长的红裙披撒开来,随风飞扬,招摇如旗帜。 她听到的嗤笑声,好明显。 元昱压着嘴角,饶有兴趣地盯着“挂”在阳台上的叶昔,慢悠悠地松开手臂,打个招呼:“叶经理,你好。” 他着重在“叶”字,显然是提点她:认出来了,别躲了。 叶昔咬着牙,偏不转头。 她不肯转,元昱却很乐意。他踱着步换到合适的角度,特意与叶昔对视,道:“叶经理好腰力,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也做得游刃有余。” ...好气啊。 元昱又等了一会,将她从指尖到裙摆反向扫视一次,对着她摆出严肃脸,说不出是装得还是真不满:“怎么?不吭声?不欢迎我?还摆个臭脸?” 叶昔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昱总好。” 没办法了。 狭路相逢,勇者胜吧。 “嗯。”元昱微一点头,算是应了。他倒没有生气,只转过身子,好整以暇地眺望向远方,仿佛他到阳台上是来欣赏海景的。 叶昔在心里暗暗骂人,元昱绝对是故意的。 没错,保持这个造型实属情非得已,只因她刚才扑得义无反顾,重心早就离开栏杆,不偏不倚,正在腰上。 腰身之下是十几层楼高的空隙,劲儿一松,gameover. 而元昱一提起“腰”,她在上船之前闪到的腰突然就开始疼,狠狠地疼。 叶昔皱起眉头,越皱越深。 虽然现在人不一定是刀俎,但她肯定是鱼肉。 腰肢渐渐颤抖,伸长到极限的手臂也开始发麻... 算了,狭路相逢,能屈能伸。 叶昔扛不住了,结结巴巴地求助:“昱总...” “嗯?” “我...卡住了。” 第六章 向元昱求助 “什么,你知道那混沌神兽和混沌原池在什么地方?”当剑无尘说,他知道混沌神兽和混沌原池在什么地方,饕餮和五行分身二人全部盯着剑无尘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它知道,”剑无尘拿出“十二品功德金莲”出来说道。 “功德金莲”,饕餮和五行分身看到,剑无尘手中拿出来的先天灵宝“十二品功德金莲”时,二人忍不住大声叫道。 “没错,这十二品功德金莲”原本就是,这个地方生长出来的宝物,要论谁熟悉这个地方,除了它没有谁了,”剑无尘说道。 “那快让它带我们去找吧!我都有点等不了,想要见识一下,那是一头什么混沌神兽,”饕餮有些迫不及待的说道。 因为,饕餮他的本体乃是一头比混沌神兽还要恐怖的末日神兽,它的诞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毁灭三千大世界。 可是,这创界内的末日神兽在它幼年的时期却被剑无尘给斩杀炼化成为他的一具身外分身。 但是,饕餮吞天兽心中的那股毁灭的吞噬欲望并没有完全消除,只不过,是受到了,剑无尘的压制,导致他这股强烈的吞噬欲望,被减少了很多,他吞噬星辰也不是那么的疯狂,一昧的胡乱吞噬,而是非常有选择性的吞噬。 要不然,创界所有的星辰最少要被他吞噬百分之一了,可现在,他才吞噬不到万分之一,这就是剑无尘压制的成果。 可是,饕餮他要吞噬自己的敌人,比如神兽或者是修炼者,他从来都不会压制住自己,一定是狂吞,特吞,而剑无尘定下的规矩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欺我,必杀不留。” “你是不是,很心动,想要把那混沌神兽给一口吞噬了?”五行分身开口对饕餮说道。 “就你知道,”饕餮听到,五行分身的话,没好气的说道。 “好了,都不要说了,我们现在就去找那混沌神兽,”剑无尘开口说道。 随即,剑无尘放开“十二品功德金莲”让它带着他们去寻找,混沌神兽和混沌原池去了。 “十二品功德金莲”如化作一道金光,朝着中心区域飞去。 “走,”剑无尘立即,开口说道。说完,剑无尘和分身快速朝着,“十二品功德金莲”飞去的方向飞去。 一刻钟后,十二品功德金莲停留在了,一座数十万丈高的巨峰面前。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混沌神兽和混沌原池,被这座大山给压制住了?”五行分身看到,十二品功德金莲停留在一座巨峰面前,忍不住开口问道。 “估计,这里被那混沌神兽设下一个阵法,让其他人发现不了,它和混沌原池还有其它十二品宝莲的存在,”剑无尘回答道。 “你们都让开,我来破开这座阵法,”饕餮分身开口说道。 “好,”剑无尘和五行分身听到,饕餮准备以力破开这座山峰,二人连忙退到万丈之外去了。 “吼......。” 饕餮怒喝一声,显出自己的本体,一条长达百万丈的恐怖巨兽,张开它那张巨口,一口朝着那山峰怒吞而去。 “咕噜,这饕餮的本体也太大了吧?”五行分身看到,饕餮的百万丈庞大的本体,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道。 “这还算大?等他突破圣魂境界以后,它的体型还能在翻十倍,达到千万丈,要是成为圣境,那更庞大了,”剑无尘主身开口说道。 “变态,”五行分身听到,剑无尘说饕餮的本体还能变大,他忍不住开口骂道。 砰.......。 此时,一声巨响响起,那座十几万丈庞大的山峰在饕餮这百万丈庞大的身躯下,宛如一座小土坡,饕餮张开他的大嘴,一口就把这座山峰给吞噬了下去。 “谁敢破坏本座的阵法,找死,”就在,饕餮把那座山峰吞噬后,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来怒道。 紧接着,一道不弱于,饕餮百万丈身躯的神兽出现在了,剑无尘的眼前。 “这是混沌神兽“鲲蛇”,”剑无尘看见这混沌神兽的样子,顿时,大吃一惊的叫道。 “哼,死的人是你,不是我,”饕餮听到,混沌神兽鲲蛇的话,冷哼一声说道。 “鲲蛇”,混沌神兽,它和剑无尘的师尊道尊是同一个时期的强者,在创界开创之初时,创界拥有三千神魔和混沌神兽,他们都在争夺,创界第一位圣人的位置,打的是头破血流,三千神魔陨落了很多,最后,被创世神给夺得了,圣人的位置。 而创世神在突破圣人的那一刻,他也斩杀了,数百位混沌神魔还有神兽,那些侥幸存活下来的混沌神魔和神兽,很多人逃离创界或隐藏在创界六大面位当中的其中一个面位隐世了起来。这“鲲蛇”它就是侥幸存活的混沌神兽当中的一位了。 鲲蛇,以体型庞大闻名,他拥有和饕餮一样的吞噬技能,它在地为蛇,入海为鱼,这一点和鲲鹏很像。 “你......你是什么神兽?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这种品种的神兽?难道,你是变异的上古神兽?”鲲蛇看到,饕餮那不比自己小的百万丈庞大身躯,一脸吃惊的叫道。 “你才变异,你全家都是变异,你爷爷我乃是末日神兽,”饕餮听到,鲲蛇说他是变异品种的上古神兽,顿时,开口骂道。 “什么,你是“末日神兽?不可能,创界开创不到几个纪元,怎么可能就诞生“末日神兽”,”顿时,一脸震惊的叫道。 “末日神兽”的威名,鲲蛇它在自己传承记忆里面得知过,它的诞生就是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方大千世界进入到了,末日的时代,它代表毁灭,一方大千世界的毁灭者。 如今,创界当中拥有一头末日神兽,这也就说明了,创界进入到末日时代,它就要毁灭创界,这也正是鲲蛇大吃一惊的原因。 “不可能,你不是末日神兽,末日神兽没有开启神智,根本就不会说话,你根本就不是末日神兽,”鲲蛇想起来了什么,连忙开口否决道。 第七章 跌倒 当鲲蛇发现,有人闯进自己的洞府,它勃然大怒,想要立刻赶回自己的洞府斩杀,那进入他洞府的人时。结果,他被饕餮给阻拦住了,双方立即,大战了一场。 而此时,那进入鲲蛇洞府的剑无尘,他顿时,就被洞府内一个千丈大小的莲池给吸引住了,莲池内长有十几株莲花,最吸引剑无尘的乃是,两株长有十二朵莲花的宝莲,一株红色宝莲,一株白色宝莲,还有一株黑色宝莲,只不过,这株黑色宝莲上面只有十一朵黑莲,比起它旁边的红莲和白莲少了一朵莲花。而在三株宝莲的周围,长有很十几株,五六品和八九品的宝莲。 剑无尘他看到的莲池,正是,他此行要寻找的宝物“混沌原池”。而莲池内生长的莲花,也正是他要寻找的先天极品灵宝,十二品宝莲。 只不过,让剑无尘有些小失望的是,他原本以为,混沌原池里面,会有其它三种十二品宝莲。 可现在,这混沌原池里面,却只有两株十二品宝莲,分别是:“十二品业火红莲和十二品净世青莲,”而“灭世黑莲”却是十一品,这相差一品,那剑无尘就不能合成他想要的鸿蒙顶级灵宝“四色八宝莲”了。 不过,幸好那十一品灭世黑莲上面,长出来了,一朵花苞,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它就能开出第十二朵宝莲了。 “咦,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身体怎么这么想进入混沌原池里面呢?”剑无尘站在混沌原池边上时,他的身体传出一阵渴望,渴望想进入,混沌原池里面,他忍不住惊天一声道。 “难道,这混沌原池里面,有什么宝物吸引着我不成?”剑无尘感觉到了,自己的渴望进入,混沌原池的感觉越来越强,他心中开口问道。 “不管了,先把这两株十二品业火红莲和十二品净世青莲摘下来再说,”剑无尘忍住自己身体的那股渴望的感觉说道。 随即,剑无尘飞身来到,两株十二品宝莲的上空,朝着它们的根部一记剑指斩去。 咻。 剑无尘的能量剑气,正确无误的斩在了,两株十二品宝莲的根部,两株宝莲瞬间,就被斩断。 而就在,剑无尘斩断两株宝莲的时候,从他的结界戒指里面,顿时,飞出一座石台出来。 而在这座石台上面,还有一株金色的十二品宝莲“功德金莲”在上面。 这座石台,它原本也是这“混沌原池”里面的东西,只不过,在林缥缈斩下一株“十二品功德金莲”后,被他顺势带走了。 “这石台怎么不受控制的结界戒指里面飞了出来?难道,它知道我得到了,两株十二品宝莲,想让我把这两株宝莲和功德金莲一样,插在上面?”剑无尘看到,那自动从结界戒指里面,飞出来的石台莲座,心中猜测说道。 “算了,不管了,你既然自己自动飞出来,那我就把这两这株宝莲放这你上面好了,”剑无尘不知道,这石台为什么会自动飞出,他随手就把,两株十二品宝莲插进了,石台上面的两个成人拇指一样大小的石洞里面去了。 嗡嗡.......嗡嗡。 当两株十二品宝莲插进去的时候,那十二品金莲和十二品业莲还有清莲都散发出,一阵兴奋的声响,就像多年没见的朋友一样,热情的在打招呼。 不过,就在剑无尘把两株十二品宝莲,插进石台里面后,那石台上面发出一道道咔嚓的声音。 随即,石台咻的一声,飞入进了混沌原池里面去了。 “这是怎么会事?”剑无尘看到,这一幕,有些不解的道。 不过,他很快就看明白了,只见那石台进入混沌原池里面后,石台什么的石块不断的脱落,眨眼之间,石台变成了一座洁白无暇的玉石连台,连台上面的三株十二品宝莲,散发出一阵阵温和的光芒。 “石台变成玉台了?”剑无尘看到这一幕,也有一些吃惊,忍不住开口说道。 可是,让剑无尘无语的一面出现了,当他想把玉台拿回来的时候,那玉台就是立在,混沌原池中心不动,不管剑无尘怎么做,它依然巍然不动,耸立在混沌原池里面。 “该不会,它在混沌原池里面生根了吧?”剑无尘心中不由想道。 “算了,我还是进去看看,看它是不是落地生根了,”剑无尘见自己怎么都拿不回玉台,他选择进入混沌原池里面去道。 随即,剑无尘扑通一声跳进了,混沌原池里面,这原池里面的水位只有剑无尘膝盖骨这么高。 嘶~~~。 当剑无尘跳入混沌原池里面去时,一股冰凉刺骨凉意,让剑无尘忍不住,倒吸一块凉气。 要知道,剑无尘他可是圣源境界的强者,修炼者一般达到这个境界,他们基本上是,不惧任何的高温和寒意。 可是,混沌原池里面池水的寒冷让剑无尘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由此可见,这有多么寒冷了。 混沌原池里面的池水,乃是混沌灵液,这是比任何,先天灵气,混沌灵脉都要高级的液体,一滴足以让神帝圆满境界的强者,直接冻死,连灵魂都逃脱不掉。 这混沌原池里面的池水,就连鲲蛇他都不敢进入,如果,要是让鲲蛇看到,剑无尘不知死活的跳进,混沌原池里面去,他根本不会担心,剑无尘能活着出来。 “这.....这池水也太寒冷了,连灵魂都有冰封的感觉,真是太大意了,”此时,剑无尘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大意道。 不过,就在剑无尘后悔的念头,刚刚闪过时,他的身体开始疯狂的吸收,混沌原池里面的混沌灵液。这一幕,直接把剑无尘吓一大跳,这么冰凉的池水,自己的身体居然,不受自己控制的疯狂吸收,能不把他吓一大跳吗? 不过,剑无尘担心的问题,并没有出现,他身体在吞噬混沌原池里面的灵液后,一股舒爽的感觉,让他忍不住发出一道呻吟的声音。 “嗯.....爽,太爽了。” 第八章 没事别闭眼 此时,剑无尘感觉到了,一股通体舒畅的感觉,自己的身体贪婪的吸收着,混沌原池里面的混沌灵液,就像在炎热的夏日,喝上一口透心凉的冰水一般,让他灵魂都颤动了起来。 随即,剑无尘盘腿而坐,五心朝天,开始运转“混元无极决”,快速吸收炼化这混沌原池里面的混沌灵液。 此刻,那洞府外面的鲲蛇被饕餮和五行分身两个拦在了,洞府外面不得进入,这让鲲蛇大为恼火。 “你们两个给我滚开,要不然,休要怪我不客气了,”鲲蛇此刻,心中只想做自己洞府里面的混沌原池中的那些宝莲。 这处小世界,乃是鲲蛇当年无意当中发现,当他进入这处小世界里面时,他也和剑无尘一样,也经历了关卡。 最后,他就发现了,小世界内的混沌原池和原池里面种植的十几株先天宝莲,于是,鲲蛇就在这处小世界里面安家落户,他也就顺利的成为了,这处小世界的主人,那十几株宝莲也成为了,他私人物品了。 当年,小世界内出现过一次意外,导致他的洞府被人闯了进来,还偷走了,混沌原池里面一株成熟的十二品金莲和原池里面的石台,这让件事情让鲲蛇不高兴很久,于是,鲲蛇就从外面搬来了,一座山峰压在自己的洞府外面,不让别人发现。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事,自己的洞府,还是让别人发现了。而且,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还被一个人溜了进去,这如何不会让鲲蛇愤怒? 而最让鲲蛇愤怒的是,自己被两个实力仅在圣体圆满境界的人,拦住去路,不能踏进一步。要知道,他可是神魂圆满境界,只差一步就能突破成为和创世神一样的圣人境界。 这要是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堂堂一位圣魂圆满境界的混沌神兽,居然,连两个圣体圆满境界的蝼蚁都打不过,他鲲蛇还有面子吗? “小泥鳅,有我们两个在,你就不要想着进入你的洞府了,”五行分身拿出“八荒伏魔杖”开口回答鲲蛇道。 “那你就给我去死吧!”鲲蛇看到,五行分身拦住自己的去路,一剑朝他怒斩而去道。 “来吧!让本圣见识一下,混沌神兽鲲蛇的实力如何,”无尘分身杖指鲲蛇说道。 与此同时,剑无尘把身上龙袍上面的九龙屠圣剑阵也祭了出来,护在自己的周围。 圣魂圆满境界强者的攻击,可不是好玩的,虽然,五行分身的身体防御能力甚比先天中品灵宝。 可鲲蛇手中的宝剑,可是一件上品先天灵宝,虽然,先前被饕餮吞噬了一半的器灵,可是,它的品级并没有落下,只是威力不及先前,要是被它一剑斩中,五行分身不死也要重伤,他可不希望自己受伤。 “天蛇狂舞,怒斩天下”,鲲蛇看到,五行分身祭出“九龙屠圣剑阵”,挥剑朝着五行分身怒斩而去。 咝咝.....咝咝。 随着,鲲蛇声音的落下,一条那条十几万丈庞大的天蛇带着恐怖的剑气,朝着五行分身怒劈去而 “九龙齐出,龙破天下,”五行分身看到,鲲蛇斩出来的强大一招,他连忙催动九龙剑阵,朝着鲲蛇反击而去。 吼吼......吼吼。 随着,五行分身声音的落下,九龙剑阵九把极品后天灵宝天龙剑化作,九条万丈神龙,朝着鲲蛇的斩出的天蛇怒击而去。 71 砰砰......砰砰。 九龙和天蛇狠狠的撞击在了一起,霎时间,龙吟咆哮,天蛇嘶鸣,九条神龙器灵和天蛇器灵交手产生的恐怖剑气,令这片小世界空间坍塌,大地满目疮痍。 “呵呵,还敢把器灵放出来,那我就不客气了,”饕餮看到,鲲蛇的天蛇器灵和五行九龙剑阵的器灵在决斗,呵呵一笑的朝着,鲲蛇呵呵一声说道。 “该死,天蛇回来,”鲲蛇听到,饕餮的话,忍不住咒骂一声,连忙召回天蛇器灵。 “呵呵,你当我是摆设吗?想召回器灵,现在晚了,”五行分身看到,鲲蛇准备召回器灵,呵呵一笑道。 随即,五行分身厉喝一声道:“九龙天地,封绝天下。” 吼吼.....吼吼。 九龙剑龙器灵发出一道道龙吟之声,化作一个巨大的九龙罩,把鲲蛇的器灵天蛇给笼罩了进去。 不好,这九龙罩最多能困住天蛇三息的时间。 因为,二者相差太大了,九龙罩是后天灵宝,而天蛇乃是先天上品灵器的灵宝,二者根本就不是一个等级的对手,就像八十公斤级和六十公斤级的拳手一样,六十公斤级会是八十公斤级的对手吗? 不过,三息的时间,足够饕餮他把鲲蛇的天蛇器灵给吞噬掉。 “呵呵,那我就不客气了,”饕餮看到,五行分身把天蛇器灵给困住了,顿时,面如笑容呵呵一笑道。 随即,饕餮张开嘴巴,朝着天蛇器灵怒吸而去。 嗷嗷......。 天蛇器灵发出一道惊恐的叫声,向自己的主人鲲蛇发出求救信号。因为,先前它看到,自己的伙伴神龙器灵被饕餮一口吞下去,这给它留下来了,一道阴影。 所以,当它看到,饕餮也想要把它吞噬,吓的它连忙向鲲蛇发出一道求救声,它想让自己的主人鲲蛇来救自己。 “住口,”鲲蛇看到,天蛇器灵向自己求救,他连忙朝饕餮怒喝一声道。随即,一掌朝着饕餮怒拍而来。 这饕餮他又怎么会听鲲蛇的话,不去吞噬那天蛇器灵呢?要知道,这两条器灵蕴含的能量可以给他增加不是的能量,饕餮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两条器灵。 “哼,当我不存在吗?”五行分身看到,鲲蛇无视他,朝饕餮发动攻击,冷哼一声说道。 当即,五行分身厉喝一声,一拳朝着鲲蛇怒击而去叫道:“五行神拳,拳破乾坤”。随着,五行分身声音的落下,一道恐怖的拳罡,朝着鲲蛇怒击而去。 砰砰......砰砰。 第九章 昱总欺负人 眼睛的主人还在生气,见叶昔没反应,再一次问道:“你解释一下?” 叶昔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不好意思。她闪躲着垂下眼,目光沿着贴身的丝缎红裙起伏,竟看到了浴缸的另一端。 原来元昱和她的身体之间隔着缝隙。 虽然两人上下相对,但元昱并没碰到她,若不是与她面对着面,他的动作可以算是…平板支撑? 顺着他平阔但纤薄的肩往下看,能看到元昱只有手肘着力,手心向外,微微内扣——也是避免碰到她的身体的姿态。 还有他的眼睛,那双让人实在忍不住看了还想看的眼睛,视线仅局限在脸上,这么久了,倒是一点儿也没有往下瞟过。 叶昔豁然开朗。 元昱自始至终,没想占她的便宜。 她可能错怪他了。 叶昔知错就改,立刻道谢:“谢谢昱总。” 元昱迷惑:“怎么?” 但这份感谢不宜明说,夸一个君子是君子,多少有些画蛇添足,她只好换个方式表达崇拜:“昱总好腰力。” 元昱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你讽刺我?” 十分钟前,她挂在阳台上,元昱也说过同样的话。 “不是不是,”叶昔赶紧摇头,并不想他误会自己的诚意,“我是真心这么觉得。” 元昱一怔,再开口,音量突然变小了:“你...别乱说话。” 他蓦然偏过头去,脸颊上挨打过的地方越来越红。 叶昔定定地看着他的脸,忽然觉得韵儿下手是不是有些重了。 不然元昱脸上怎么会红这么大一片? 叶昔轻轻吹了一口气,把元昱的额发从自己脸上吹开。两个人靠得太近了,恼人的海风捻着它们一下下地挠得她发痒。 她想着,阿阮早就走了,元昱却还不起来,难道是自己夸赞的力度不够? 于是她很肯定地道:“您的腰力过人,我知道了。” 元昱这才转过脸,看她的眼神像是恼怒,又像是恼羞成怒。被他盯着,叶昔莫名心虚,想看又不敢多看,还是让视线飘走。 “...你不知道。”元昱的低语声近在耳畔,明显带着气。 叶昔还没想清楚自己哪里得罪了元昱,他已经后退跨出了浴缸。 元昱取过眼镜戴好,恢复成平常那种疏离模样。 “今天,我帮了你两次。” 他哼了一声,转身拉开阳台的门。 叶昔赶紧跟上。 屋子里头乌漆墨黑,光线透过门缝,仅能照亮脚下一隅。 巨大的明暗反差令人两眼一黑,良久,一个猩红的小点在视线中渐渐亮起。 一星火光,来自房间深处桌面上的线香。烟气下沉,像蛇信子般摇摆而下,探到下方的一团黑影,将黑影缭绕、包裹,如无形的枷锁,如镇妖的封印。 黑影是一个背对着她们的女人。 屋里的檀香味道和空调强冷袭来,叶昔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元昱皱了眉头,不再往前。 叶昔也觉出不对,顾不得那么多,扯住元昱的袖子想往外撤。 元昱却定住。他返身看她,室内外的冷热空气一夹,镜片上瞬间一下子起了雾。既然看不清,元昱干脆直接伸手将她拨到身后,唇形微动,说的是,“胆小鬼”。 这种架势,一定有问题。 叶昔更加坚持不往里进,元昱虽任由她拉着袖子,却不肯随她往外走。两人对峙着,隔着起雾的镜片互相干瞪眼,谁也不让谁。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屋里的女人说话了,声音并不苍老,但又慢又沉的语气仿佛来自一个老人:“小昱来了。” 元昱把脸转向那个背影,站姿笔直得像一杆枪,说话时却用了最吊儿郎当的口吻:“大姐,好久不见。” 黑暗中响起一声含混的回应。 “上周见过,用‘久’字不恰当。”女人的话讲得慢吞吞,仿佛隔了一个世纪,第二句话才跟上:“小昱管法务,须严谨些。” 说完她转过身,脸色苍白,手背干枯。她再一次摆出了打坐的姿势,含胸驼背得厉害。 烟气在女人的动作下消散开,变得又薄又宽,像一张网。 叶昔不动声色地往元昱身后藏了藏。 元昱觉察到叶昔的闪躲,嗤笑一声,仿佛在说“这有什么好怕”,一脸的看不起。他挪动脚步,上前将叶昔挡住更多,才对坐在地上的女人道:“我比不了大姐。大姐是劳碌命,讲求言传身教、亲力亲为,当然要把自己搞得高尚些。” 他个子高站得挺,女人的身型瘦伏得低,一高一矮、一盛一衰,看起来像元昱在欺负人。 偏偏他还嫌不够,补充道:“...至少让你看起来高尚些。” 第十章 叶昔生气了 叶昔暗暗叹了口气。 眼前的女人,名叫元昐。 元昐是元昱的异母姐姐,是元氏集团的副总裁,她比元昱大了近二十岁,早进公司二十年,积累下来的影响力仅次于元承和;元昱作为元承和的长子,同样在元氏集团任职副总裁,虽然上任不到两年,但势力不容小觑,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在元氏,连园区看门的大爷都知道这两个人势同水火。元昐与元昱各有支持者,暗地里都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下套子,自元昱到公司的那天起——或许更早——两个派系间的争斗就没消停过。去年元承和办了六十大寿,外界传他有隐退之意,元氏的商业帝国不知花落谁手,继承人取长还是取嫡,成了公司里最大的博彩,也成了股市债市、咖啡厅和抽烟角最激烈的争论。 不过,元承和的威力尚在,下面的人斗得再凶,这对同父姐弟依然克制,公开场合上不管多大的冲突也只是冷眼,还没有爬上桌子用鞋扇对方的脸。 所以这是叶昔第一次见到他们私下里的模样,想不到两个人之间都这么不讲究了。 她十分后悔。 自己真不该跟着元昱进屋。 不该向元昱发出傻乎乎的求救。 她就不该在阳台跟元昱打第一声招呼! 因为——叶昔在元昐的手底下工作。 来都来了,她现在只盼着能躲过去,别让元昐认出来。 “小昱真性情,说话不讲究。”元昐不理会元昱的讽刺,抬起眼皮打量元昱身后的那一抹红裙,以及红裙之上的肩膀,肩膀之上的长发。看完了,温声道,“我是你大姐,长姐如母,自然惯着你,只是小昱身边的姑娘们怕是要受累了。” 黑暗中,元昐笑得慈祥温和:“对了,今天身后这位是?” “是个姑娘。” 元昱胡乱搪塞,废话文学随口就来,损道:“我这就帮大姐把灯开亮,省得你老花眼,连个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一边说,他一边领着叶昔往大门走,作势去按开关。 叶昔心里大惊,用力扯着元昱的袖子,生怕他真去开灯。 “住手!”元昐大声呵斥,急得破音,与先前的缓慢大不一样。 元昱的手停在半空,还装模作样地顿了顿,好像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似的,道:“哦,差点忘了,大姐见不得光,是个见光死。” 虽然屋里暗得看不清,但叶昔还是明显感受到了元昐的怒意。 元昱却浑然不觉,径自拉开房门,道:“我走了,阳台给大姐留一线,毕竟你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晒多久。” 说完,他退后一步,在自己和门之间给叶昔让出了离开的空间。 叶昔低下头,小步跑出房间。她跑的仓促,又是少了一只鞋的,高高低低,不小心绊了个趔趄。 “没出息。” 元昱关上了门,眼神突然瞟了下地板。 叶昔低头,见到丝绸红裙之下,三颗白生生的脚趾十分打眼地露在外边。她赶紧缩了缩腿把脚藏起,头也垂得更低。 元昱移开目光并不多看,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骄矜:“你放心,有我在,她不能拿你怎么样。” 可叶昔依然压着脑袋。 “不至于吧?一个老太太能把你吓成这样?” 叶昔抬起头,生气了,直直地望着他:“昱总刚才有些过分了。” 第十一章 元昱也生气了 元昱被叶昔一望,眼神闪躲,理亏道:“我、不是故意去看…那个。” 他忍不住又瞟了眼她的裙摆。 叶昔噎住,意识到元昱理解错了。一鼓作气失败,她第二次鼓起勇气,气势已大不如前,语气也软了好几分:“我说的是您对昐总。” 元昱一听到这个名字,脸立刻垮掉:“怎么?” 叶昔心中一紧,有点犹豫。 刚才的事,是她和元昱闯入了元昐的房间,是她们两个理亏在先。元昱和元昐斗嘴,她一个外人本不该参和,但她的良心又不允许她保持沉默。 勇气三鼓而竭,但叶昔还是说道:“昐总有眼疾,不能照光。” 元昱的脸阴沉下来。 叶昔硬着头皮,心里一遍遍想着古代那些拼死力谏的忠臣,拿出了最坚定的语气:“昱总不该为难一个有身体缺陷的人,拿对方的痛点攻击她...” “...关你屁事。” 元昱忽然爆粗,口气凶恶,目光凌厉,一改之前的模样,怒气冲冲地接着道:“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帮她发言就很正义?真那么正义,刚才在房间里怎么不说?你不敢让元昐知道你的身份,才往我身后藏的吧?怎么,前一秒还享受着我带来的好处,后一秒就想跳上道德制高点来指责我了?” 他一通狠话轰过来完全不带停顿,叶昔倒吸一口凉气,忘记了呼吸。 元昱盯着她的后脑勺看了好一阵,闭起眼睛捏住了鼻梁,叹了口气想说些挽回的话,最终还是作罢,只伸手推了下眼镜,闷声道:“今天的事,仅你知我知。” 叶昔鼻音很重,声音很小:“嗯。” 元昱又盯了她一阵,才抬头看了看空旷的走廊,这时候如果有人从房间出来,都没地方避开,实在不宜多留。 男人转身就走。 元昱的鞋终于从视线里消失。叶昔低低地呼出一口气,仓皇逃走,特意选择了另一个方向的电梯。 回到房间关上房门,叶昔先抖着手扎起了长长的头发。她又换上运动衫,把礼服在窗边挂好,抱着手臂退开一步。 她望着礼服吊带上那个新打的结,发了好一会儿呆。 其实元昱说的话也不全错,她是习惯性地趋利避害了。 叶昔捂住了脸,再拿开时已恢复正常。她伸手按铃叫了客房服务,翻上床抱住了枕头,疲惫又沮丧。 她急需打个电话。伸手取来皮包,翻找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手机在上船的时候已经寄存了。 元承和这条邮轮极尽奢华,给每个房间都安排了管家,却几乎不配备电子产品,主打一个古典式度假体验,让人们短暂地抛开世俗,享受纯粹的生活。 可是作为一个现代人,没有手机好难活。 她愈发烦躁,在床上翻滚了好几圈。 “客房服务。”敲门声先轻后重,管家彬彬有礼地在门后面候着,“叶小姐下午好,方便让我进来吗?” 如果她愿意,只需要回答“是”,管家就会打开门走到床边,再把她需要的服务也送至床边,而她全程都不必动一个手指。 不过叶昔还是翻下床,取下礼服裙,去给管家开门。 管家接过礼服收好,很耐心地听她交代修补和清洗的要求,郑重应下,才从胸前的内口袋里抽出一个海洋蓝的信封,双手呈给叶昔:“叶小姐,这里有给您的一封信。” 叶昔谢过管家,心里又道这种复古的交流也挺有意思,手上将精致的信封打开—— 是一个邀约。 约她傍晚在甲板相见。 第十二章 我亲爱的 一声汽笛鸣响,豪华游轮起航。 小小的拖轮前后就位,岸边的舷梯折叠收起,轰隆隆的响声中,船头船尾的缆绳被解下收回,车舵配合拖轮协助,邮轮离泊、推进航道,过了防波堤,眼前便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南国秋暮,天空是粉紫色的。团团云朵挤成一片,堆积在地平线的尽头,又在平静的海面上倒映出一模一样的粉紫色,延伸到距离船头不远的前方,让人误以为只要船再往前开一点儿,再努力一点儿,就能登入仙境,奔入梦中。 “哇。” 赞叹声在身后响起,叶昔回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韵儿。 粉红色的天空之下,蒋韵儿穿着白色的短裙走来,在距离叶昔两米远的地方停下,下巴微扣紧闭着嘴,大眼睛眨呀眨,也倒映出粉色的天空。海风吹起了白色的裙子,年轻的女孩儿慌了,手忙脚乱地按下裙摆。 叶昔莞尔一笑,却故意沉下声音:“蒋梦露,快过来。” 她拉开了外披的一边,递给韵儿。湾城的秋天就是这么善变,白日里闷热不堪,太阳下去又觉得冷。 蒋韵儿不接,轻巧地钻进了叶昔的怀里,踏着小碎步用身体去挤她,嘴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像一只聒噪的小鸟;叶昔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时不时拉动罩着两人的披肩,避免海风把韵儿吹坏了,像一只操心的鸟妈妈。 蒋韵儿将头靠在叶昔肩上,道:“...阿阮去阳台的时候,我脑子转得都要烧了,想了好多借口,谁知道你竟然成功逃走了...” 叶昔虎着脸纠正:“我那叫撤离,不叫逃走。” “好好好,撤离。我亲爱的昔昔,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叶昔垂了眼皮,阳台上的事情复杂、丢人、还很危险,她不便说,也不想韵儿担心。抬起手,指着下层甲板正在玩耍的小孩儿,叶昔轻描淡写道:“就那么样,玩儿似的,一下子就走了。” 蒋韵儿随着叶昔的手往下看,那儿的小孩子们正在儿童露营区里钻帐篷、滑滑梯;不远处的大人们戴着头盔护具,在户外健身架上流汗运动;更远处的小型赛车场上,卡丁车正绕着邮轮的上缘竞速;恒温游泳池边的人也不少,身材姣好的男女模特尤为耀眼,制造出粉色红色的荷尔蒙泡泡,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虽然明晚才举行宴会,已经有不少宾客登船,享受海上巡游之旅。但即便来的都是贵宾,也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甲板上的宾客明显放松很多,不如她们所在的上层甲板冷清。 蒋韵儿看了一圈,被欢愉安逸的氛围感染,拍拍叶昔的手,道:“那就好。” 在韵儿的世界里,就是这么简单。 她也希望世界真这么简单。 叶昔决定掌握主动,劝下韵儿。 她仰起头将脸贴在蒋韵儿的头顶,寻了个适合切入感情的话题,道:“你还记得我们读书时候的事情吗?” 蒋韵儿仰起脸蹭了蹭她,撩她的马尾辫,悠悠闲闲道:“什么事?” “很多事,”叶昔小心地选择词汇,生怕过早暴露了目的把气氛闹僵,“那时候我们经常在学校的天台上吹风、聊天...就像现在这样。” 蒋韵儿随叶昔的话露出微笑,笑着笑着忽然扁了嘴,直起身子看她,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我高中的时候怎么又瞎又中二,竟约元昱到天台上告白,搞得后来我们连天台都不想去了...哎,这事儿这都多少年了,我早把他忘记到爪哇国,可那只花孔雀居然还记着...哎,昔昔,今的话你听到了吗...” 叶昔一脸连忙摇头,企图撇清关系。蒋韵儿也不在意,吐槽中把元昱骂了个遍,不过韵儿一直被保护得很好,没见过世面,骂人的花样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 骂够了,蒋韵儿信誓旦旦地道: “臭小子,等我当了他的后妈,看我怎么收拾他!” 叶昔大笑出声,想到元昱今天欺负元昐的模样,也觉得他欠收拾。 第十三章 没有谁更好了 不过玩笑归玩笑,叶昔道:“其实,关于你想给元昱当后妈这件事...” 蒋韵儿却忽然打断了她:“嘘,要表演了。” 上层甲板的一端,穿着燕尾服的演奏家在黑色的三角钢琴前向宾客们行礼,开始傍晚的演奏。琴声悠悠,在粉色的天幕下随海风飘扬。 叶昔忽然想到一部电影,叫做《海上钢琴师》。 电影讲的是一个出生在船上的钢琴天才,想过上岸却没有下过船,终其一生为理想而活。现实之中带着浪漫,浪漫之下又有些残忍。 她想得出神,韵儿也没有说话。 一曲结束,昼夜交替,天空成了深蓝色,傍晚的梦幻稍纵即逝。蒋韵儿挽起叶昔的手,道:“走走?” 叶昔顺从地跟上,两人沿着侧舷慢慢地走,远处是越缩越小的海岸线,华灯初上,零星璀璨。蒋韵儿轻声道:“‘连绵不绝的城市,什么都有,除了尽头,没有尽头’。” 叶昔会心一笑:“巧了,我刚才也想到这个。” “《海上钢琴师》?” “对,还是我们俩一起看的。” 蒋韵儿笑起来很贼:“我又想起来了,那是你第一次陪我逃晚自习。” 叶昔连忙摇头:“不可能吧,我可是乖学生,这种事情我不会做,除非是去劝导你。” 蒋韵儿轻笑:“想抵赖?没门。类似的事情我还记得很多!你还陪我往男神的书包里放小强,陪我一起去烫爆炸头,被老师赶出教室...” 叶昔要哭了:“你怎么尽记得这些?假的假的...” “真的真的!你还陪我在学校的天台上看日落,陪我长大,陪我工作...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你陪着我。” 说到这里,蒋韵儿忽然转过脸来看她,声音低了下去:“我知道你愿意陪我做任何事,但结婚这件事情,我想自己来。” 叶昔微愣,猝不及防。 蒋韵儿停下脚步,温声道:“我也知道你看不上承和。他年纪大、脾气怪、还有过家庭...” 叶昔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蒋韵儿却抢在前面:“你先听我说完。没错,你说的都是事实,我知道,我清楚,可我就是喜欢他,真的喜欢。我就是觉得,从来没有谁比他对我更好了。” 心脏一缩,叶昔忽然心疼得厉害,却不知道痛由何起。 蒋韵儿沉浸在爱情的甜蜜中,并没有注意到叶昔的模样:“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对你最好的人。昔昔,缘分掉下来的时候,谁也挡不住。” 叶昔感到一股酸气上冲:“可是...” 蒋韵儿摇头制止她往下说,抬起冰冷的手放在叶昔的手背上:“我不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告诉我理想很丰满,现实很狼狈。但我还是要选择理想。我想,如果爱情是一艘航线未定的邮轮,‘原谅我吧,朋友,我不下船了’。” 这也是那部电影里的台词,主角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坚持要留在将沉之船上,哪怕代价是从世界上消失。 天色早已暗透,韵儿的眼睛里依然有那片粉红色的天空,那是韵儿的理想:“昔昔,就当是我任性,请你...祝福我。” 叶昔哑然,手指紧紧地抠着栏杆,用力到发疼。 第十四章 刀下留人 韵儿的话,叶昔拒绝不了。 她叹了一声,又叹一声,终于松动手指,反手紧拉住韵儿,把两个人已经冰冷的手塞进自己的口袋。 叶昔听到自己颤声说道:“我...祝福你。” 韵儿立刻笑了:“那你可要说到做到。明天我和承和结婚,抛花球的时候,你绝不准躲!” “不躲。” 蒋韵儿笑得更多,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去揉眼睛。放下手时眼角红红的,很不自在:“怎么忽然冷了,我进去再拿件外套,你等着我。” “嗯。”叶昔应了,她也需要时间好好消化。 蒋韵儿离去,留叶昔一个人。 她趴在栏杆上,沉默地看着侧舷和甲板上的灯光被一盏盏点亮。晚饭时间,人们结伴往船舱里走。 但也有人反着来。 十来个穿着统一黑色西装的保镖突然从舱门涌出,把门口挤得满满当当。一声令下,他们两两一组次第向前,像路灯一样占据走道两侧,留下两组人在舱门口站成扇形。保镖们各就各位,有的微调位置,有的整理着装,还有的按着耳机通话,眼睛都盯着舱门,显然在等人。 来不及进入船舱的宾客被保镖们隔离在走道的边沿,伸长了脖子往舱门看。 舱门前是下行的楼梯,一副深蓝色的画悬在对面的墙上,画的是大海中的乘风破浪。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高大的黑影从楼梯一步步走上来,将波涛汹涌的画面一点点挡住,带着另一支队伍,矫健地跨出了舱门。 那个人的步幅很大,脚步很重,走起路来皮鞋敲得地面哐哐响,正是元承和。 距离元承和两个保镖位之外,一个没穿外套的男人跑得直喘,呼哧呼哧的,满头都是汗。白色的衬衣在一片黑压压的西装里十分打眼,叶昔看了他一眼觉得眼熟,还想再看,队伍却已经快步经过,踏着曲折的铁梯登上了更高层的平台。 这些人声势浩大,引起许多宾客的关注,但他们毫不避讳,也没有要清场的意思。 为首的保镖将最前端的护栏打开,一行人鱼贯进入船员的工作区域,在灯几乎照不到的地方聚集。 幽微的光亮中,白衬衣突然“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几步,惊惶地抱住了元承和的腿。 “请元董再给个机会!” 膝盖着地的声音很响,大家都抬起头看。 叶昔也抬起头,猛然与一张白色的刀疤脸对上,对方那双反着光的鹰眼,迅速捉住了她的视线。 叶昔赶紧低下头。 她轻轻吸气,偷眼去看其他宾客,只见众人各干各事,但互相偷看的眼神却遮掩不住,大约都在竖着耳朵听。 看样子,白衬衣要倒霉了。 叶昔很肯定自己见过这个白衬衣。他穿的是集团统一的制服,能在元承和面前露脸的制服人,职级编号基本上在三位数以内,不知是哪家公司的高层... 答案很快出现。 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带着有色眼镜的女人出现在走道尽头,由助理搀扶着,喘着大气往叶昔这边赶。 是元昐。 元昐的身体不好,眼睛又不方便,平时的形象大多淡定或温吞,叶昔是第一次见她慌神。 新来的这支队伍迅速沿着铁梯追上大部队,不等助理拉开护栏,元昐已经喊出口:“父亲请留人!” 第十五章 会游泳吧? 慌乱的脚步,赶往风暴的中心。 元承和将目光从地上那张满是体液的脏脸上移开,面无表情地看着形象不佳的大女儿,皱着眉,冷声道:“多大点事,值得你这么狼狈?” 元昐瞟了眼地上的人,却不敢多看:“父亲,听我一言,这件事...” “不到你解释的时候。”元承和不理她,示意保镖将人拉开。 两个保镖上前,一左一右扯住白衬衫往后拉,白衬衫惊慌失措,拼命挣扎。他挣扎得太凶,两个保镖一时没能按住,让他扑了出来。 不等白衬衫第二次碰到元承和,阿阮的甩棍挥出,精准地打在手背上,白衬衫吃痛缩手,第二第三棍接连落在大腿、膝盖,直打得人滚倒在地,呜咽不绝,再也不敢往前一分。 元昐面露不忍:“父亲,王坤是公司的老将了,这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管怎么说...” “我要的是苦劳?”元承和挥了挥手,再一次打断了元昐,不耐烦道:“阿昐,这一点你不如阿昱。” 元昐握紧了拳头:“小昱?” “阿昱说你肯定赞成我这么做,毕竟你在家里最守规矩。”元承和偏了偏头,保镖们立刻将穿着白衬衫的王坤拉起,他走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站不直的王坤,话却是对元昐说的:“你该保持住这个优点,不要让我失望。” 说完,元承和对王坤微笑:“会游泳吧?” 侧舷之上,叶昔早已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平台下方,凝神着听上方的动静。 元昐一出现,她立即想起了白衬衫的身份。 白衬衫全名王坤,房地产事业部的老总,是元昐的得力干将。他的亲哥哥名叫王乾,正是元氏集团三个副总裁中的第三个,也是唯一一个不姓元的副总裁,分管着港口、船运、仓储等领域。王乾自少年时期就随在元承和的舢舨上,多年做上来,在三个副总裁里资历最长;元氏能靠海运发家,也离不开王乾的艰苦奋斗。而叶昔所在的这条邮轮“乾坤歌吹号”,正是属王乾所管,甚至连船的名字也是由他亲笔所写。这一次结婚,元承和有那么多条船,特地选了这条,就是给了王乾极大的面子。 说到底,王坤这个人,不但自己有权,还算半个“皇亲国戚”。 可现在也不知道这“皇亲国戚”到底怎么惹了元承和。 但叶昔靠过来却不是因为八卦,而是因为王坤曾帮过她。 平台与船舷平齐,下方是视觉死角,上面的人看不见叶昔,叶昔也看不见他们。只言片语随着海风飘下来,叶昔听不清,她便走得离栏杆再近一些。 突然,男人短促的吼声在上方响起,叶昔忍不住往上看。 一个白东西飞快地掉下来。 她差一点被砸中,本能地后退,一下子意识到刚才那是什么。 是王坤。 是个活生生的人。 心跳骤然停止。 叶昔不可置信地冲上前,探出身子往下看。 栏杆之下是十几层楼,人从这么高的距离落水,等同于砸上了水泥板。 漆黑的海面上根本看不见王坤,只余一大片惨白的泡沫沉浮。 元承和是个疯子。 叶昔惊恐地抬头,和同样惊恐的元昐对上了眼。 第十六章 你答应过 叶昔迅速缩回平台底,心脏狂跳,明明劫后余生,却预感大难临头。她又慌张地看向甲板上的其他人,可她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不是人都走了,而是他们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暇关注外界,刚才发生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看见。 一只手落在她肩上。 “我来啦!” 蒋韵儿像小太阳一样出现,见叶昔脸色惨白,疑惑地看着她:“咦,昔昔你怎么了?” 叶昔赶紧捂住她的嘴,又偷眼看平台之上,但那里已经什么都没有。 蒋韵儿不解地随她望上去,半天不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自顾自将外套给她披上,笑眯眯地问道:“你是不是在看星星...” “韵儿!”雄厚的声音响起。 叶昔吓得一抖。 声音来处,元承和握着扶手站在铁梯拐角,距离叶昔不到两米。叶昔如临大敌,牢牢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扑过来一般。 就是这个人,一分钟前把王坤“推”下了几十米高的邮轮。 元承和脸上一派平静,丝毫找不到有过风暴的痕迹。忽然他嘴角弯起,笑容像是春风拂过海面:“韵儿来了。” 寒毛一瞬间全竖了起来。 元承和很危险。 蒋韵儿完全不知情况,很意外在这里看到元承和,但显然很高兴,伸手拉过叶昔,甜甜地笑道:“承和,我给你介绍...” 叶昔紧绷身子,像钉子一样扎进地板,反手按住了韵儿的手腕,另一只手向后扯住了栏杆。 “昔昔?”韵儿不解地看她,叶昔极快地瞥了眼元承和,对韵儿轻轻摇了摇头。 对立一触即发。 “韵儿,我在这里呢。”高跟鞋敲击地面,脚步由远及近,一个穿着短裙、披着外套的长发女人捏着手包娉娉婷婷地走来。女人的衣物剪裁高级,全身配饰不多,只一对特别耀眼的钻石耳环,在灯光下绽放出闪闪火彩,连带把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也点亮了。 蒋菲儿在妹妹身边站定,脸却面对着不远处的元承和,笑容非常标准:“这位就是元董事长吧?韵儿,你不是要帮我介绍么?” 姐姐已经发话,蒋韵儿不好拂了面子,只好把叶昔暂时放一放,打算先介绍姐姐。暗地里,蒋韵儿拍了拍叶昔的手,道:“昔昔,放开一下。” 叶昔只抓得更紧。 蒋韵儿以为叶昔还是嫌弃元承和,忙小声提醒:“喂,你刚刚可是答应过我的...” 还是不放,蒋韵儿急了,把脸凑到叶昔的脸上,蹙着眉重复:“答应过的,就得算话。” 叶昔面无表情,眼中无神,只机械地抓着韵儿。 “是韵儿的朋友?” 元承和不爱等人,自己走了过来,他腿长步子大,很快来到三个女人身边,笑得非常绅士,顺着蒋韵儿的话:“韵儿要给我介绍谁?” 蒋菲儿上前一步,干脆地将叶昔挡在身后。她在湾城名媛社交圈里有点儿资历,对付这种场面如鱼得水,很快主动地接上了话,引着蒋韵儿和元承和说笑,不给叶昔留出一点儿露脸的机会,好像一开始韵儿要介绍的人就是她。 若是平常,叶昔多少也要给蒋菲儿找点事儿,但此时此刻,她的注意力全在暗处的阿阮。 元承和走来时,那十来个保镖助理并没有跟着,反而退了上去,只余下有疤痕脸的阿阮站在两步之遥的阴影里。 第十七章 看到你了 黑暗中那张疤痕脸,让她印象深刻。 也许,从疤痕脸看向甲板上宾客的那时起,王坤便已消失于众人,注定在人们的沉默中走向不详的结局。 但最可怕的人是元承和。 叶昔转移视线不再看阿阮,却也不敢直视元承和,只好盯着他的鞋子,咬紧了牙关。 “咳嗯...”说了一会儿话,蒋菲儿掩着嘴轻咳两下,拢了拢身上穿得严实的外套,“真抱歉,失礼了。” 元承和保持着微笑,询问蒋韵儿:“是有些冷了。咱们进去吧?” 蒋韵儿道:“好,我还有个朋友...” 元承和状似无意地看了叶昔一眼,并不多看也不打算问。他将手臂绕过蒋韵儿的背,依然表现得十分绅士,离开的意图却不容置疑。 元承和弯下腰,对蒋韵儿温声道:“想吃点什么?我们边走边说。” 蒋韵儿连忙回头:“昔昔,我们一起...” “我和她说两句话。”元昐不知何时来到了几人身边,已经不复方才的惊恐模样,笑得温和而平静。元昐说的是叶昔,说话的对象却是蒋韵儿:“很重要的话。” 元承和直接同意了:“那我们先走一步。” 这一头,元承和带着韵儿往前走,那一头,叶昔握着韵儿的手腕不放。蒋韵儿的手一点点地从指尖滑走,叶昔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蒋韵儿吃痛:“嘶...” 她不忍心,连忙放开了手。 蒋菲儿顺势插进了二人之间,识趣地给韵儿找了新的话题,与元承和一左一右,夹着蒋韵儿离去。 三人身后,阿阮跟上,哗啦啦一队伍保镖助理也迅速跟进,另有一个胸口带着小徽章的保镖上前,是个组长,询问元昐道:“昐总,需要...” 元昐挥挥手:“都走。” 保镖组长带着剩下几个人也走了,留下元昐和她的助理与叶昔相对而站。 元昐上前一步,叶昔不自觉地往后退一大步,背脊狠狠地撞到栏杆。她忍不住回头,海面主动迎了上来,近在眼前。 “小心点,可别掉下去了。” 叶昔迅速回头,警惕地望着元昐。 元昐笑着端详她一番,从她扎起的马尾看到外套里的运动服,道:“姑娘,我是不是见过你?” 是。刚才王坤下去的时候见了,下午在元昐的房子里也见了。 但这些见面都是麻烦。 叶昔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就觉得你眼熟,”元昐换上更加亲切的笑容,“是...房地产事业部的?” 叶昔一下子明白过来,庆幸刚才没有赌错。她努力提了提嘴角,道:“昐总好,我是投资事业部的。” “我就说嘛!”元昐看了眼自己的助理,又转过头望着叶昔,“这么优秀的女孩子,肯定是我的人。” 叶昔连忙表忠心:“昐总谬赞,实不敢当,但我一定会努力成为更优秀的人。” 元昐露出满意的笑容,赞道:“好好干。” 说完转身就走。 叶昔暗暗松了一口气。 “对了。”元昐突然回头,对叶昔笑得慈眉善目,“刚才我在上面平台的时候,好像也看到你了?” 第十八章 元昐的问题 元昐的问题很尖锐。 两人打了个照面,她不能睁眼说没看见。但如果说是,刚才时机敏感,一个那么大的人跌下去,她又不可能看不见。 叶昔用余光扫了眼四周,原本还有好些人的上层甲板,现在走得只剩她们三个了。 这一层的人们在趋利避害这件事情上,有着天然敏感。 心脏狂跳,命运的脚步声哐哐作响,向她走来。 几分钟前,王坤在人们的视野消失,现在同样的命运很可能降临在她身上。落水的人是一个也好,两个也好,都只需要用一条新闻来报到。 叶昔提了口气,抬头挺胸,道:“是,我也看到您了。我还看到了您很着急,昐总,我也很着急。” 元昐有些意外:“着急?” “刚才是有人跌下去了吧?如果是真的,我觉得应该尽快告知船长,展开救援。” 元昐没想到叶昔竟然敢承认,遮光眼镜后的眼珠左右晃了晃,再抬起脸时眼角带笑,安然道:“好姑娘,你放心,已经通知过了。” 叶昔抚了抚胸口,一派柔弱模样:“那就好了,希望神明保佑他。” 她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方才元昐先问她是不是“房地产事业部”的,就是怕她与王坤亲近;后来元昐说她是“自己的人”,就是敲打她“你在我手上”;第三个问题避无可避,叶昔只能再赌一把。 赌元昐是不是真的相信神明。 叶昔相信自己有机会。如果元昐已经做好决定,就不会问她前两个问题,也不会让保镖全都先走。 她必须给元昐一个留下自己的理由,也要给王坤争取一线活下去的机会。 元昐看她样子,放下戒心,话也多了:“你别太担心了,刚才元董事长走得那么急,就是为了处理这件事。我留下来,也是想要安抚你。” 叶昔连忙表示感谢:“谢谢昐总。” 元昐微一点头,带着助理直接走了。 叶昔盯着她们走远,直到没了影子,她才慌张地扶住栏杆往下看。 海面上还是原来的样子,怎么可能有王坤的痕迹? 但她就是忍不住。 “这样很危险,”一个关切的男声响起,“叶小姐还是快下来吧。” 叶昔回过头,见管家优雅地站在叶昔身后,抱着一个大盒子,笑得礼貌但有些微喘,看样子是刚赶过来。 “谢谢关心,”叶昔放下戒备,从栏杆上下来,“您找我?” “不敢当。我是送来这个的,”管家看向盒子,又望着叶昔笑,“需要我帮您拿到房间吗?” 盒子很大,管家用双手抱着,但看他的姿态,东西应该不重。想到下午送去修补的红裙,叶昔猜测就是它了。 叶昔上前一步,伸出手道:“给我就行,我自己拿回去。” “请让我为您服务吧,”管家一反常态,主动避开了她,笑得更加客气,“您下船的时候,请给我一个好评。” 叶昔同意让他帮忙。 两人结伴走进船舱,管家在门口站定,改用一只手将盒子托住,又为叶昔刷开房门:“叶小姐请。” 第十九章 客房服务 叶昔接过大盒,又一次谢过了管家。盒子确实很轻,但也不只是一条裙子那么轻。 管家帮她扶着房门,忽然道:“叶小姐的晚饭需要送到房间吗?” “好。”叶昔确实有些饿了,但没心情去吃饭。管家的提议实在太妙,她一定会给这个善解人意的管家五星好评。 关上门,叶昔捧着盒子走进房间,看见了她的伴娘裙。红裙已经洗好熨好,吊带处修补得毫无痕迹,包装得崭新挂在屋里的显眼处,应该是管家提前送回来的。 这就奇怪了,管家既然能把衣服放在屋里,怎么不把手上这盒东西也放在屋里呢? 邮轮这么大,想要找到她可不容易。 但她今天受了不少惊吓,没有心情细想,只将盒子一放,把自己丢进了沙发,闭上了眼。 视线里一片黑暗,黑暗中有两点亮光。 是刀疤脸的眼睛。 叶昔吓得坐了起来,胃里一阵翻腾。 “客房服务。叶小姐您好,晚餐准备好了!” “请进来。”她实在无力起身。 房门打开,带着甜味的米香飘了进来。 “这是淮山瘦肉粥,养胃美颜,”管家将餐盘里的粥品摆在餐桌上,边介绍,边捏起一个小号的调味料碟,“叶小姐是否需要姜丝和葱花?我帮您添进去。” “姜丝要一点,葱花不要。” 管家把姜丝放进粥里,碟子留在粥碗旁边,又将葱花放回餐盘,行了个礼:“请慢用。” 叶昔谢过了管家,抬眼看到他还在站原地,就眨了眨眼。 管家扫了眼她身前的大盒子,以及盒子上丝毫未动的绑带,谦和地问:“需要我帮您把包装盒丢掉吗?” 叶昔顺口道:“哦,这个还没拆。” 管家鞠了个躬,带着餐盘和葱出去了。 叶昔起身,循着香味来餐桌边。浓粥看起来特别诱人,表面泛着一层米油,肯定是提前熬好的,不然不可能这么快送到。 她本来被想象中的刀疤脸吓得没有食欲,但这粥实在卖相太好,姜丝的辛辣在米香肉香之中像是个小勾子,她竟忙不迭上前端起碗尝了尝。 一股温暖的力量入口,滑过胸腔,进入胃里,叶昔闭上了眼,再没看见让她伤胃的东西。 她连吃几口,抱着粥碗起身,回到了沙发上。 既然裙子在屋里,那这个盒子就只能是别的东西。叶昔放了碗,小心地将盒子打开,看到一双鞋。 一双水晶般剔透,却比水晶更闪亮的鞋。 透明的鞋头上缀满了细碎的钻,大小不一,形状不同,灯光下折射出忽明忽暗的闪光,像是天空上会呼吸的星星。 “这么漂亮的鞋子,”叶昔拿起一只,对着挂好的丝缎红裙比了比,确实天生一对,“造型师想得挺周到。” 她又将鞋子套在脚上,大小刚刚好,站起来试穿也很舒服,叶昔忍不住自言自语:“正好鞋丢了一只,明天还犯愁呢,真是天凉有人送被子...” 叶昔取过第二只想试一对,刚拿起鞋,看到了压在下面的一张卡片。 她打开卡片。 手写的留言气势奔放,斜正不拘,是苏轼行书,笔法有一种熟悉感。 不过她没心情多想,因为入眼的内容实在是一言难尽,写的是—— “黑鞋太丑,丢了正好。” 没有落款,但她知道是谁。 第二十章 月夜、钢琴和弹琴的人 无法入睡。 明明疲惫不堪,叶昔却愣是合不上眼,全身就像是被抽去了大半血液,精气神和胃里的粥一道,被漫漫夜色消化掉了。 王坤的生死毫无音讯,韵儿的前程凶吉未卜,元承和的脸,刀疤脸的眼,元昐返回来要找她再谈一谈,元昱微笑着放开了抓住她的手…种种可怕的未来和意象在黑暗中轮番出现,叶昔一闭上眼,它们就扑上来咬她。 她干脆从床上翻下来,裹上大衣走出了门。 夜深人静,侧舷上只有她一个,邮轮全速前进,很有些摇晃。 她沿着铁梯拾级而上,轻巧地翻过了写着“职员专用”的围栏。平台之上,一截齐腰的栏杆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王坤就是从那里跌下海的。 叶昔顶着风向前走,在邮轮的摇摆中前后晃动,直到抓紧了那片栏杆。 “没什么好怕的。”她低声道。 船身忽地歪斜,叶昔赶紧抱住围栏,恍惚间感受到了视线。她转过身,在空旷的黑暗里寻到一星反光,发现了个摄像头。 摄像头停止转动,她眨了眨眼,两相对望,有种被抓到的错觉。 叶昔不再停留,从平台上下来打算原路返回,路过甲板时看到了白日里那架三角钢琴。 明月辉洒落,凉夜风轻吹,等叶昔回过神来,她已经打开了钢琴的琴键盖。 指腹摩挲,一个营养不良的音符敲响,充满着小心翼翼。叶昔轻笑,整理好仪容,端坐下来。 同一个音符奏响,这一次的它饱满而庄重。更多音符的响起,纤细的手指在黑白之间跃动,犹如游走在日夜之间的混沌里,迷茫地寻找着方向。 一曲结束,叶昔长长地吹出憋着的气。 敷衍的掌声响了两下。 叶昔随着清风转过头,看见打扰她的人。 元昱一身便服,踏着蓝灰色的月光走过来,海风将他外套的下摆吹得飞扬。他在钢琴前一米处站定,用那双啜着月辉的眼睛,就那么不深不浅地看着她。 他不说话,叶昔却奇异地知道他想做什么。 她起身把位置让了出来。 元昱不坐,给她指了指甲板边上的座位。 叶昔垂下眼皮,装看不懂:“昱总,我想回去了。” “不行。”元昱拒绝得干脆。 叶昔沉默着,不想理他。 元昱耐心有限,催促她:“快去。” 叶昔只好抬起脸,勉强地笑道:“您不能强人所难。” “这是礼尚往来,”元昱顿了顿,骄矜地抬了抬眉,“我刚才听了你全程。” 叶昔心道,又不是我逼你听的。 但她讲不出口。她已经很多年没有碰过琴了,手指生疏,随性而奏,刚才其实弹错了四个音。元昱能耐着性子听完,没有中途来砸场子,算很给面子。 从各方面进行理性考虑,她都应该听元昱的,只是此刻她实在没有多余心情应对这个男人。 她本能地不想被元昱看扁了。 等不到反应,元昱大步走上前,叶昔连忙闪身,没想到他只是经过身边,搬来一张凳子。 他将放在钢琴旁边,然后又一次定定地看着她。 叶昔这才发现,今晚的元昱没戴眼镜。那双游离在黑与白之外的瞳孔在夜色下很神秘,很安静。 也很触动人。 抗拒忽然瓦解,叶昔坐下:“请昱总指教。” 元昱满意地勾了勾嘴角。他从容地在钢琴前坐好,腰背挺直,宁神静心,月色一般冷清的音符就在他修长的手指下缓缓地流淌了出来。 出于意料的,这一回,他没有重复弹奏叶昔刚才弹错的曲子,而是一首民乐《平湖秋月》。 皎洁的月色下水面平静,此时此刻的元昱身上泛着光,成为了这幅夜色风景画上不可或缺的一抹平衡。 画面继续铺开,温柔的琴声渐渐激烈。 叶昔仿佛看到聚光亮起,掌声中有人走上舞台,身形挺拔,眉目如画,台下的观众们逐渐安静,兴奋难掩。 那一年在湾城大学,她大一,元昱大三。 第二十一章 在甲板上过了个夜 那是一场学校的钢琴比赛,比赛的奖品是一台电动自行车。 叶昔很想要。 她在那时已经三年不曾演奏,但毕竟师出名门,童子功又扎实,加上两天临时抱佛脚的特训,她顺利获得了满场的掌声,连那个最不苟言笑的评委老师也对她点了点头。 下了台,叶昔特意装作走错方向,实则为了从评委席一路看过去,看自己是不是最高分。 三个评委,两个满分,奖品稳了。 她窃喜着往回走,经过观众席的时候,听到一声浅笑。 有个清瘦的男人自她身边站起来,不请自来地往台上去,叶昔回头看他,还在想这个人多么冒昧,台下居然响起了阵阵尖叫。 而后,这个叫元昱的人重弹了她刚才演奏过的参赛曲目。 她所选的曲目好与不好全看技术,但在这个男人的演绎之下,炫技之余,竟然还能优美动人。 都说琴声就是心声,男人按下琴键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要输。 急功近利,哪里比得上宁静致远。 本该属于她的电动车,就这样奖给了一个连报名都没报的人。 规则怎么如此“灵活”,十八岁的叶昔想不通,二十四的她却已经想明白了。 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打不过、送不走,找上门来只能接受。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本像元昱那样时刻保持昂扬的斗志的。 叶昔看向眼前的元昱,钢琴前的他有一种独特的气质,散漫与孤独奇妙地糅合在一起,世间万物逐渐远离,琴音悠悠,夜色幽幽,海浪声像副歌,将天地化为摇篮。 几分钟后,元昱收了琴,皱着眉头起身,盯着眼前的女人。 叶昔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元昱一步步走上前,在叶昔面前停住,说话的音量不小:“弹琴心不静,听琴又睡觉。你是这样求我指教的?” 但叶昔没有醒。 元昱的眉头皱得更深,伸出一只手去推她。 弹过琴的修长手指去势很快,却在她手臂边停住,停了很久也没有挨上去;元昱有些气,控制着手往上靠近肩膀,又停留了一瞬,依然没有下得去手。 最后,手指来到她鬓边。 夜风将她鬓边的发丝吹得散乱,主动缠住了近在咫尺的手指;月光下能看到她脸颊上的绒毛,柔软又脆弱。 元昱屏息看了很久,手抬得僵了才收回来,暴躁道:“快起来!” 回应他的是一声呢喃,叶昔动了动,在椅子里躺靠的得更加歪斜。 “...是你先主动的。” 元昱再一次抬起手,等她的头发被风刮到他的指尖,才出手捏住了叶昔的耳珠。 触感是没料到的绵软细腻,在凉夜里散发着浅浅温热。 元昱愣了愣,他不亏待自己,干脆放肆捏了捏,见她还不醒,忽然就压不住嘴角。 到嘴边的话也临时换了:“竟敢挑食…葱哪里得罪你了?” 他刚讲完,把自己逗笑了。 元昱收回手指,温暖的感觉消失,他拉了拉外套,突然觉得有些冷。 海风起,像琴歌。 早晨,叶昔在陌生的视野里醒来。 绿色的天,柔软的地,背上出着汗,脚上吹着风。 “叶小姐醒了?” 陌生男人的声音把叶昔惊得够呛,她猛然坐起身,头撞破了“天”,被大太阳照得眯起眼睛。 管家的身型渐渐出现在距离她两米处,一身得体的西装,手上挂着披肩,脸上笑得谦和有礼。 在他身后,上层甲板上的海上乘务员们正在忙碌地搬桌子、摆装饰,见她起来,都偷偷摸摸地看过来;还有两个正在布置大帐篷的海乘转过脸,干脆站直了望着她笑。 叶昔懵了。 管家贴心地为她解惑:“今天早上元董要在甲板上招待客人,我的同事们正在做准备工作。” 这是在...甲板上! 叶昔撩开脸上的布料,发现头顶那片绿色的“天”其实是个小号的帐篷,身下的柔软的“地”则是两张拼起来的椅子——她昨日在元昱面前睡过去了,半截身子盖着个帐篷在甲板上躺了一夜。 她望着管家,尴尬道:“你等了我很久吗?” 管家微微笑:“还好,就几个小时。” 叶昔一听,哭丧了脸:“这么久?那怎么不叫醒我?” 管家心里叫苦,上头特意吩咐不准打扰,必须等叶昔自己醒来,他搞不懂也不敢问,只好担下所有:“抱歉,是我想得不周到。” 叶昔意识到自己正在撒气,都是打工人,何苦为难对方,她赶紧站起来:“对不起,这是我自己的事。” “没关系,”管家并不生气,心里对这个有礼貌的姑娘挺有好感,“您上了船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把一切交给我们是对我们的信任。” 他上前两步,递了递手里的披肩,并不强塞,只温和地原地候着:“早晨凉,叶小姐需要加件披肩吗?” 叶昔整理好帐篷里的毯子,对管家道:“谢谢,不用了,我很快回去...” “找到了,东西在这里!”一个瘦小的男人从船舱里走出来,见了管家,拉着脸道,“你怎么能跑到这里来搭帐篷?不知道今天有很重要的活动吗?” 管家连忙道:“主管,我...” 主管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教训道:“你都是资深管家了,怎么还这么瞎胡闹?早上儿童看护俱乐部的说帐篷丢了,我一查监控就见到你!怎么想的,啊?深更半夜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跑到儿童波波池里偷帐篷,丢不丢人...” 主管的声音又大又响,教训起来不给管家留一点颜面,不少海乘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来看热闹。 管家的脸红的厉害,叶昔也低着头很不好意思。 难怪她觉得那个小帐篷眼熟,原来是下层甲板上那个玩具帐篷! “还有你!”主管说够了管家,注意力到了叶昔身上,见她穿着朴素的运动服,不像是上层区客人的装备,“你们运动部门的怎么回事?早上想练瑜伽也不看看时间地点...” 管家吓了一跳,自己挨骂不要紧,眼前这个姑娘可教训不得!他做出这么多荒唐事,护着哄着,还不是因为... 不敢多想,管家一把捂住了主管的嘴。 “唔...你呜呜干嘛!”主管挣扎未果,三两下被管家强势扛走。 叶昔环视一圈,见海乘都看着她笑,低下头就跑,一路跑回房间,整个脸都在烧。 不用说,让搭帐篷的,一定是元昱! 第二十二章 元昱送的限量款 叶昔回到房间,将自己整理清爽,去参加午间的餐会。 餐会邀请宾客的门槛很高,都是在湾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而且大多与元家关系亲近。场地分为露天和室内,阔绰奢侈自不必说,难得的是元家的两个二代——元承和的长子元昱和二女儿谢旸——都要亲自下场理事和招待。 不过,对叶昔来说那些都是虚的,最重要的是韵儿也会参加。 这是韵儿第一次出现在元家众人面前,她必须去看看。 叶昔走进餐会的会场,把邀请函递给了门口候着的海乘。 两个精心打扮过的女人跟在叶昔后面进了餐厅,长发的那个捂着嘴笑,却用叶昔能听到的音量对短发的女人说:“你看看她。” 短发女人很快注意到了叶昔,面露鄙夷:“怎么回事?是走错地方的服务员吗?” 长发女人笑道:“人家是有装备的,看她的鞋。” 短发女人豪不遮掩地打量起叶昔来,不屑地“哼”了一声:“真是屎盆子镶金边,糟蹋了一双限量款。” 长发女人捂嘴笑得更厉害了。 叶昔垂着眼睛,不动声色地走到取餐区,透过玻璃窗看向甲板。 她这次直接从公事过来,太过匆忙没带衣服,除了运动服就只有公司统一的司服西装裙。她回到房间时间已经不多,只来及化个淡妆,梳上低马尾,又拿出仅有的五只鞋——成对的只有运动鞋和元昱送来的那双新鞋。 叶昔皱着眉头权衡了半天,还是小心翼翼地套上那双水晶般闪亮的高跟鞋。 本来这一场她就是个无关紧要的路人,打扮得干净整洁就行,加上元承和向来公事不离身,船上不乏穿着司服的助理和高管,她这么穿也正常。谁知道这一个好好的餐会居然把男女分开,外面甲板上穿着司服的男人倒是不少,里面餐厅的女人都牟足了劲儿争奇斗艳,她这一身就显得很朴素了。 除了那双鞋。 为着这个,长短发的两个女人在她身后说个不停,像两只聒噪的鹦鹉,叶昔在前面拿着自助餐盘取食物,这两个女人就贴在后面你一句我一句地阴阳她,从鞋子到衣服,从发型到妆容,越走越近,生怕她听不到似的,找优越感找得飞起。 叶昔跟这些人不是一个圈子,不打算招惹,取了两勺子芝士意面,自走到落地窗边的高脚桌找个清静。没想到这两个女人阴魂不散,吃的也不拿,端着杯饮料就跟着她来了,靠在她旁边的桌子上继续损她。 叶昔无语地转过头看向外面,一眼就看到了甲板上在人堆里出类拔萃的元昱。 今天,他竟也穿着一身司服。 深蓝色的西裤熨烫笔挺,将他的腿衬得又长又直,修身的同色西装外套之下,却并不像公司标配那样打着领带,而是在白衬衣的领子上坠了两颗领扣,由细细的银链子链接起来。他一笑,银链就随着他胸腔的震动而颤动,反射出细碎又闪亮的光点,配上他那张一看就没怎么晒过太阳的脸和精致斯文的眼镜框,把平平无奇的司服穿出了一股骄矜的贵气。 叶昔观察着他,感叹在招摇显摆这件事情上,元昱确实比别人的走得更远。 元昱像是感受到了叶昔的视线,停下与宾客的对话,转过头来和她对望。他看了一会儿,眼神向下一堕,很快扬起了嘴角。 叶昔低下头,看到了他正在看的、那双同样招摇显摆的鞋。 他也在看她的笑话。 叶昔心里堵。收到鞋的时候她就准备原物送还,可事到如今只能买双一样的还给他了。 可那两个女人又说是限量款…万一买不着了怎么收场? 叶昔心里更堵了。 “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呢?”身后响起一把熟悉又烦人的女声,“真是不拘小节呀,叶昔。” 身后人是韵儿的亲姐姐蒋菲儿,穿着一身淡黄色的长裙,打扮得像一个芭比娃娃,带着甜甜的笑容朝她打招呼,实际上眼睛却越过了她,穿过玻璃直直地射向甲板上的那个男人。 这个招呼的对象不是她,而是元昱。 “噢。”叶昔敷衍了一声。今天是韵儿重视的日子,她无心陪蒋菲儿搞事情。 蒋菲儿却不打算放过她,收起了打过招呼的手,抱着臂凑近了,低声道:“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不穿礼服?哦对,你没有。也是,平时你也没机会来这种地方,怕是要挑礼服也不知道从何挑起。不过放心吧,晚上婚礼的伴娘服是我帮你挑的,你穿着,肯定讨人喜欢。” 她忽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好不好笑难说,但成功吸引到了好些人的围观,那长发短发的两个女人也凑了过来,站得最近。 蒋菲儿见自己成了人群的焦点,立刻变回了平时那副温柔文雅的样子,拉着长发的女人道:“...你是七姑娘对吧?我跟你说个笑话,你的频道肯定用得上。” 长发的女人是个新晋的网红,靠拍摄有钱人的生活和发布独家爆料迅速走红,“七姑娘”是网名,家里有点背景但不多,好不容易沾亲带故弄到一张票上船,自然是见谁都想讨好。蒋菲儿是圈子里经常露脸的名媛,又是今天这场婚礼的新娘的姐姐,被蒋菲儿叫到了,她赶紧亲亲热热地靠上来:“什么什么?姐妹有什么好料带我飞?” 蒋菲儿自己又笑了一阵,看着叶昔,道:“我从熟人那儿听了个怪事儿,说下层区的儿童帐篷半夜被人顺走了,整艘邮轮的人找了一早上,才发现早就被据为己有,带到上层甲板来睡大觉呢。” 她的话讲得不徐不疾,半笑不笑,眼睛又一直望着叶昔,在场的人哪有不懂的? 短发的女人上前一步,生怕来晚了存在感就被别人刷了,瞪着叶昔抢白道:“这么高档的地方怎么会有小偷?” 蒋菲儿面带无辜地摇摇头:“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狗之间的都大。我还有点正事儿,你们聊。” 说完朝叶昔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告罪一番,遁了。 这是蒋菲儿自小惯用的手段,把事情挑起来就走,留下风暴中心的牺牲品给一群虎狼撕咬,既享受到了欺负人的痛快,又半点污秽不沾身,可以继续演一朵白莲花。 叶昔见怪不怪,低头吃面。 “居然还吃得下去,”短发女人是甲板上某个高层的情妇,平时在圈里都是太太和名媛看不起她,这会儿来了个比她更底层的,肯定不会放过,大声道,“脸皮真厚,要是我,早就羞得跳海了。” 听到“跳海”,叶昔手上一顿。 短发女人却以为自己说中痛点,更加得意,转眼看到叶昔盘子里的是自己平时想吃又不敢吃的高热量和淀粉,阴阳怪气地道:“看看你吃的那些东西,真是没见过世面,饿死鬼似的...” “七姑娘”迎合道:“人家不讲究,穿的衣服也耐造得很,吃多少东西都不会破的。” 女人谈起这种话题花样就多了,众人七嘴八舌地嘲笑叶昔,而她只吃东西,不否认也不反击,大家就更把她当软柿子捏,越讲越过分。 有人道:“下层人也有下层人的活法,但偷拿东西就太过分了吧?儿童区的帐篷能值几个钱?” “七姑娘”顺口接道:“这种人手脚不干净,都是惯犯了,见什么都想要...看她那双鞋,不会是刚从商店区顺的吧?” 短发的女人捂着嘴尖笑:“难怪我看着眼熟,这偷儿胆子也真大!肯定是家里没妈教的。” 叶昔愤然抬头,咬了很久的牙松开,有人却赶在她前面爆发了: “你们这些臭番薯,放什么屁呢!” 第二十三章 打脸要用力 蒋韵儿气鼓鼓地出现在餐厅门口,提着裙子像坦克一样开过来,一头撞歪短发的女人,怒道:“你刚说什么呢!” 短发女人被撞了个满怀,要不是眼疾手快攀住了“七姑娘”,当场就得摔个四仰八叉。短发女人连忙站直,只觉大丢面子,跺脚道:“你谁啊?” 蒋韵儿不走名媛路线,在场的人只知蒋菲儿,没几个认识她,更不知道她就是今晚的新娘。她往叶昔身前一站,叉起腰怼回去:“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兀那恶人,你管我是谁?” 短发女人气坏了:“你撞人还有理了?” “撞的就是你!你敢骂她,我就揍你!”蒋韵儿把两只小鹿眼瞪成铜铃,气势汹汹。 短发女人被蒋韵儿震慑,一时没接上话,“七姑娘”嘴快,又气蒋韵儿撞人带了到自己,帮腔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凶?” “我乐意!” “七姑娘”虽也生气,但不像短发女人那样莽撞,眼神转了一圈,把围观群众都拖下水:“我们大家不过是互相聊聊天,你这是什么态度,一进来就喊打喊杀的?” 蒋韵儿可不吃这一套:“呸,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在干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快闭嘴吧,鸡毛掸子!” “七姑娘”一怔,她今天特意选了一条不容易出错的小黑裙,头上又用黑羽装饰点缀,自以为穿衣安全,谁想照样被蒋韵儿嘲了,脸上顿时像打翻了调色盘,红里透着绿,绿里掺了黑。 叶昔放下去拉韵儿的手,转过头笑个不停。 她的小太阳,时时刻刻都这么闪亮。 不过这事儿差不多就行了,今天韵儿最重要,不该因为她闹成这样,叶昔准备息事宁人,刚站到韵儿身边,对面的女人们忽然骚动起来,一个年长的女人发话了:“什么事这么吵闹?” 女人们纷纷回头,从中间让出一条道来,餐厅门口有个很矮的身影,仔细一看,是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女人。 有人认出来,低声道:“惊动谢太过来了。” 众人闻言,年轻的女人们睁着眼睛的往前挤,有点阅历的大多低着脑袋往人堆里缩,一下子乱成一锅粥。 蒋韵儿偷偷拉过叶昔,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她就是谢清月。” 谢清月是元承和的第二任妻子,为他育有一子一女,元昱和谢旸。她的娘家积累深厚,号称“最后一代贵族”,在湾城乃至粤省人脉很广,威风也很大。 元承和在二十多年前与谢清月离婚,当年那场不愉快的离婚官司闹得满城皆知,凡是刊登这事儿的大报小报都卖断了纸,按理说这次谢清月的前夫结婚,娶得还是个年轻女孩儿,谢家人应该觉着脸上无光才是,可谢清月本人却亲自前来捧场。 叶昔眉毛一挑,眼睛就朝着谢清月去了。 谢清月站了c位,却眼皮也不抬,先出声训斥:“聚在一起大呼小叫,像什么样子?下人看了都要笑掉大牙!” 她人坐在轮椅上,说话的语气并不如何严厉,讲出来的内容也很不客气,但周围的人都跟吃了哑巴药一样——内场由谢旸主办,谢清月又是谢旸的母亲,再加上她家里的背景和平时的做派——谢清月生气了,没人敢接话。 “谢姨先别生气,大约都是误会。”蒋菲儿从人群的最末端跟出来,很顺手地搭住了谢清月的电动轮椅,弯下腰靠近谢清月,柔声道:“谢姨想过去看看吗?” 蒋菲儿一个口一个“谢姨”,在场的人不论亲疏,都立刻明白了两人关系匪浅。谢清月没有拒绝,哼了一声,放下了轮椅的遥控器。 蒋菲儿其实也是冒险为之,一举成功,自是得意,又要尽力稳住心中得意。她缓缓将谢清月推到场中,像刚发现似的,道:“韵儿怎么在这里?你今天是新娘子,可不能乱跑呀。” 这话一出,效果显著。女人们纷纷跟相熟的人大眼瞪小眼,才知道眼前的年轻女孩儿竟是新娘子。 霎时间,低低的议论声响起,不知道内情的一脸好奇,知道内情的神秘地笑。 谢清月离婚之事被谢家引为奇耻大辱,也是谢清月的名媛生涯中为数不多的污点之最,平时提都不能提,谁曾想这会儿她竟然与元承和的新欢碰上了。 前妻大战少妻,年度狗血大戏就在眼前上演,众人摩拳擦掌,伸长了脖子吃瓜。 蒋韵儿见到亲姐推着谢清月上来,直接低下了头:“谢姨好,姐姐好。” 第一回合,少妻不战而怂,全剧终。 各位吃瓜群众还没来得及失望,谢清月冷笑一声发话了:“不敢当,有的人可以不要脸皮,但我可不能乱了辈分。” 人群里八卦之火复燃,还冒出零星的嗤笑,蒋韵儿想辩,抬眼看到蒋菲儿,又低下了头。 蒋菲儿两步走上前,端着笑脸打圆场:“谢姨,都是我妹妹的错,是我们家管教她不严,叫她被人误导进了歧途,年纪轻轻上门倒贴...” 几句话直接把这场婚事判了个错,搞得好像结婚这件事是蒋韵儿卖身骗来的,再把蒋家拉出来一同赔罪,蒋菲儿自己通情达理,蒋韵儿则是十恶不赦,“误导”蒋韵儿的人更是罪该万死。 叶昔一听就怒,但蒋韵儿死死地拉着她,不让上前。 蒋韵儿和叶昔一声不吭,蒋菲儿不但不念姐妹情谊,反而变本加厉,谢清月看起来爱理不理,眼里却都是痛恨。看戏的人群渐渐品出味儿来,虽然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拉扯,但可以是一次全员狂欢的撕咬。 名利场向来欺软怕硬,弱者的血腥味让人兴奋。 短发女人立刻找到了机会:“我说怎么会维护一个偷儿?原来自己也是偷儿,净偷人呢。” “七姑娘”赶紧加入进来:“敢那么凶,原来是仗着正受宠。小妹妹,姐姐提醒你几句,这个圈子里风水轮流转,能得意的时候别太得意,做人还是给自己留点余地。” 也有人为蒋韵儿惋惜:“好好的年轻姑娘怎么就学坏了?” “七姑娘”翻个白眼,不屑地道:“未必是学坏。就是老的少的都瞎得厉害,好的不珍惜,尽捡些臭的。” 这话讲是蒋韵儿也是元承和,女人们一听就懂,纷纷讨好谢清月,争先恐后地加入声讨的队伍。 蒋韵儿眼里全是泪,叶昔闭起眼睛不说话,伸过手去握住了韵儿的。 女人们见柿子这么软,干脆挑明了骂起来,撕咬得正酣,谢清月轻声一哼,众人立时噤声。 只见谢清月一脸厌恶,一字一顿地道:“贱人就是贱人。” “贱人说谁呢?”叶昔突然睁开眼睛,死死地盯着谢清月。 也许世界上有许多事情打不过,送不走,但只要触了逆鳞,她还是躺不平。 忍无可忍,不忍了。 第二十四章 逆鳞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叶昔甩开蒋韵儿,大步上前,昂首俯视着谢清月,再一次问道:“贱人说谁呢?” 谢清月两眼发直,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质问她,一时间愣住。 叶昔眼神一转,横过脸,猛然对着短发的女人发难:“说的是你吧?‘偷人’两个字张嘴就来,是你自己偷习惯了,改不了了是吧?” “你、胡说什么?”短发女人完全没想到自己首当其冲,招架不及露了怯,“我哪有?” 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妥,想要辩解,叶昔哪里会给短发女人这个机会,逼近一步道:“没有?你敢站到徐总老婆对面说没有?敢当着全船人的面宣布你是太太不是情妇?” “我...” 徐总正是短发女人攀上的金主,两个人的事情在圈子里是公开的秘密,叶昔一提正主的名字,遮羞布被当面拆穿,好些人立即就笑了。 短发女人见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地议论她,自己从看戏的变成被看好戏的,忽觉脸上无光,一跺脚跑了。 叶昔干翻一个,一转身和“七姑娘”对上,身上的煞气吓得“七姑娘”向后一缩,躲进了第二排。 不过“七姑娘”自问今天没讲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话,隔着一排人挺了挺胸:“你想怎样?” 叶昔嘴角一扯,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不怎样,‘贱人’两个字,你领走吧!” “七姑娘”一怔,又怕说多错多给叶昔抓到把柄,只好道:“你有病呀?” “还真给你说对了!”叶昔脸上笑得欢,动作却凶得很,从人群里一把将“七姑娘”揪出来,狠狠地薅住她脑后的鸡毛掸子,厉声道:“我就得了乐于助人的病!你认不认领?不领我让你领!” “七姑娘”被扯着头发,连退两步,吓得花容失色:“救命啊!杀人啦!” 叶昔抬手直接打她嘴上,响亮的一下:“又造谣?谁杀你了?啊?挑事儿的是你,造谣的是你,出事儿了躲到别人后面的也是你!你是频道博主是吧?造谣是个坏毛病,我好心帮你改改!你造一句,我就扇你一个大嘴巴子!” “七姑娘”生怕吃亏,不敢再说,只闭紧了嘴呜呜地叫,眼神慌乱地乱瞟向周围人求助。可叶昔的样子太凶,周围的几个无人敢上前,又想起刚才“七姑娘”为了躲煞神居然把自己往前面推,心里隐隐都有气;更多的人想起“七姑娘”的频道爱把她们圈子里的人拉高踩低,不乏与事实不符之处,也就闭嘴观望。 叶昔气势不减,有仇立报:“‘手脚不干净’是吧?‘惯犯’是吧?别人都眼瞎是吧?...” 一句话打一个嘴巴,转眼间三四个巴掌招呼上去,打得“七姑娘”鼻涕眼泪横流,两脚发软。 叶昔嫌脏,两手一甩,“七姑娘”立马哭倒在地,但没人敢也没人想上去扶她。叶昔不打无力还手之人,又一转脸,冷然和谢清月对视。 谢清月观察着叶昔,恶的怕狠的,狠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眼前这个女人敢穿着司服发狠发横,显然是身家性命都不要了。 这样的人,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清月抖着手指摸到了遥控,暗暗地呼叫了保安。 叶昔一寸寸将身子转向谢清月,在众人又惊惧又期待的目光下一步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在谢清月面前站定了。 “‘贱人’说谁?”叶昔第三次发问,声音轻飘飘的,就像海啸前的退潮,更让人觉得滔天狂狼紧随其后。 蒋韵儿手忙脚乱地上前拉住了叶昔:“昔昔,算了。” 谢清月在名媛圈子里横行多年,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上来过,她眼珠一转,睥睨着蒋韵儿,看到蒋韵儿局促不安的样子,心里又有了底,傲然道:“你觉得我说谁?” 叶昔手一动,谢清月几不可见地向后靠了靠,周围的人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只见叶昔忽然转身搬起一把高脚凳,迅速举过头顶。 尖叫声中,高脚凳砸落在谢清月面前,叶昔轻巧地攀坐上去,对吓得紧抓着轮椅的谢清月道:“既然是个开放式议题,那值得坐下来聊聊。” 众人松了一口气,原来搬凳子真就是搬凳子。 谢清月也松了一口气,她本就打着拖延时间的主意,叶昔这样正中她下怀,也顾不上计较凳子了,强颜笑道:“你想聊什么?” 叶昔道:“贱人。” 谢清月和叶昔面对着面,这句话就像叶昔在骂她。她刚要发怒,叶昔又道:“就聊‘贱人’。前面两个人是怎么‘贱’的,我刚说过了,现在轮到谢太说了。” 原来是这个。谢清月看向蒋韵儿,眼前菁纯靓丽的女孩与记忆中那个女人的形象重合,她死死地握住了拳头,准备说话。 “造谣的人没有好下场。”叶昔突然打断了她。 谢清月一顿,瞟了眼“七姑娘”,她本就看不起这种女人,又恼这人挑出了元承和宠幸新欢,冷哼一声:“她是废话太多。” 众人都看向刚刚才爬起身的“七姑娘”,正挡着嘴站在角落里发抖,听到谢清月的话,更加敢怒不敢言。 谢清月只觉得自己拿回了场上的主动权,再一次看向蒋韵儿,轻蔑道:“你,大庭广众,冲进会议室拉着男人的手不放,贱不贱?” “我没有。”蒋韵儿小声道。 谢清月又道:“你,光天化日,一个人溜进男人办公室里,衣衫不整地出来,贱不贱?” “不是这样的...”蒋韵儿的声音更低,被围观的兴奋议论声盖过了。 谢清月咬紧了牙,积攒的怒气从牙缝里蹦出来:“你,深更半夜,车子送进别墅,记者蹲点了三天都没见人出过房间门,贱不贱!” 众人哗然,嗤笑揶揄声不绝,蒋韵儿紧紧靠着叶昔,把脸埋进了她的肩头。 谢清月一口恶气出来,冷笑道:“你们这些下等人,惯会卖身求荣,攀附权贵...” 她说话的同时,餐厅门口一阵骚动,许多穿着制服的人往这边赶过来。 谢清月就算背对着大门,也知道是呼叫的保安过来了,更加盛气凌人地对叶昔道:“...贱人就是贱人。谁让你们出生在卑贱的家庭?那就注定一辈子都是贱人!” 第二十五章 羡慕吗 “听到了么贱人?你不配坐在我对面!”谢清月恶狠狠地说完,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逐渐安静,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几个人,把这个下等货色拉出去!” 叶昔覆住韵儿拉着她的手臂,缓缓地站起身,对着谢清月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谢清月见她丝毫没有预想中惊慌失措,大为光火,扭身朝后面道,“都愣着干什么,还不...” 下半句话没能说完,卡在了喉管里。 叶昔欠身,只对着最中间的那个人行了个礼,在弯下腰的瞬间收起笑容:“元董。” 来人正是元承和。 不仅是他,还有元昐和元昱,以及这一家子人背后众多的保镖和保安,高管和助理,在元承和后面鱼贯而入,密密麻麻地将餐厅挤满,一路从屋里排到门外,加上门口围观的好些海乘,像是全船的人都来了。 这么大一屋子人也不说话,连在餐厅拉小提琴的乐师也放下了手,音乐戛然而止。 大家只看向一处。 元承和在视线的焦点正中,迈步向谢清月走过去,却毫不留恋地绕过了轮椅,直接停在蒋韵儿的身边,大掌拍了拍她的背。 蒋韵儿抬起头看到元承和,慌乱间抹了把眼泪,不敢哭了。 “没事了。”元承和转过身与蒋韵儿站在一起,面向众人。他的个子特别高,在女人堆里显得特别突兀,但他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将目光自上而下地投射在谢清月身上,语气淡淡地道:“清月在这里。” 谢清月抿紧了嘴。 从谢清月发现元承和那一瞬间开始,她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他,一路眼睁睁看着元承和忽视自己,安抚新欢,与她对立而站。 谢清月撅起下巴,面露讥笑:“怎么,现在连女人之间的事你也要搅合?真是越来越有规矩了。” 元承和挨了前妻训话,也没生气,只不冷不热地道:“现代社会男女平等,那么些封建糟粕,以前你们所谓上等人的那一套,现在不好用了。” 说完,他环视一圈,当众将话题结束:“元氏推崇‘能者上,优者奖’,不管什么出身,是男是女,有无缺点,只要能在岗位上奋斗出结果,就是元氏的功臣,就可以改天换地,就能在元氏做制定规矩的人!” 谢清月的脸色黑如锅底,气得发抖。 元承和的出身不值一提,她的家世名冠粤江,而当年却是她不顾一切要嫁给元承和,将谢、元两家闹得翻天覆地。豪门无密事,下嫁的事情很快满城皆知,有小报直指元承和“卖身求荣”,引得元承和大发雷霆,将小报的人打击到家破人亡,可“出身”这个话题已经成为了两人之间永远不能碰的雷。婚后她也曾谨遵夫妻相处之道,努力呵护元承和的自尊,百般小意,万般温柔,但高门贵女做小伏低,还是抵不过贱人们两滴眼泪。 她这一生为规矩所束缚,唯一的一次为爱奋斗,竟然得到这样的结果。 元承和是故意这样说的,他恨她,他要她没脸。 谢清月绷着脸,看元承和细语安抚蒋韵儿,看蒋韵儿眼眶红肿嘴边带笑,看餐厅里的女人们当着她的面评头论足,看元昐在她身后一副得胜者的嘴脸,再也绷不住,凄然道: “元承和,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别以为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殊不知是蜘蛛精撒下的天罗地网!” 元承和看向她,沉了脸色。 谢清月自觉掌握着证据,并不退缩,拧着下巴道:“这小蜘蛛精手段了得,阅男无数...” “清月怎么还在这里。”元承和不辨喜怒地将谢清月打断,眼睛不再看她,偏过脸对她身后那群人道,“阿阮,谢太攰佐,搵人送佢返去。”(谢太累了,找人送她回去) “系,大佬。”阿阮突然在蒋菲儿身边冒了出来,将蒋菲儿吓得松脱了手,阿阮上前,推着谢清月直接往外走。 “你放手!”谢清月尖叫着拒绝,但她人在轮椅上,怎么拗得过阿阮?阿阮向来只听元承和的话。 这样离场实在难堪,谢清月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元承和!我是来看我的儿女的,跟你和你的蜘蛛精没有关系!你没有权利赶我走!阿昱!小旸!” 喊了好几声不见回应,谢清月四顾寻找,没有看到谢旸,倒是看到元昱远远地坐在角落里,眼镜片反着光,对着手机发笑。 “阿昱!”谢清月凄然尖叫,元昱却不知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笑得更加开心,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父亲,”有人上前一步劝阻,却是元昐,“还是算了吧。我们的船已经开离港口,现在送谢太回家只能叫游艇来接...” “贱人!”谢清月怒吼一声,并不领情。她与元昐素来不对付,一听就知道元昐打的什么主意。元承和只说让她回去,却没说要她下船,元昐此举明面上是帮忙,实际上却是提醒元承和把她赶走。今天是她一双儿女第一次做主招待客人,她老着脸过来,不过是想帮两个不省事的儿女打点一二,这元昐却着急与她作对,要把她弄走。 她要是走了,她苦心请来的那些达官贵人,又要成为元昐的资源。 谢清月气不过,当即怒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装得什么坏水!甲板上是男宾客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凑进去,打的什么主意...” “今天将餐会分开,是我的疏忽。”元承和又一次打断了谢清月,在人群中找到总助戴学海,道:“学海,让人把门都打开,里外打通,好让宾客同乐。” “好的,元董。”戴学海点头应下,转身就走。 这是将她的规矩又打破了,谢清月气得满脸涨红:“元承和,你不要欺人太甚!” “对了,”元承和喊住人,“把小旸找回来,让她送清月回家吧。” “你!”谢清月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怎么能!” 这下,不但会场要撤,连谢旸也需要离开。 元承和是真能。他话不多说:“阿阮,去吧。” “放开我...”谢清月怒急,用力翻转身子,挣扎间几乎从轮椅跌落,阿阮伸手一托,也不见他如何动作,谢清月就乖顺地回到了轮椅里,不再闹了。 “好了,大家继续玩吧!”元承和大手一挥,搂着蒋韵儿的后背先走,宾客们紧随其后四散离开,服务员们忙碌起来,迅速将餐厅改造为元承和要求的样子。 留下叶昔一个人站在原地。 叶昔早在元承和走到韵儿身边的时候就下了场,将地方腾给了他。虽然元承和出手,她准备的反击计划便不能实行,白白让韵儿受辱又放过了蒋菲儿...不过看韵儿脸上那副崇拜加幸福的表情,她还能怎么样呢? 祝福吧,祝福。 但不管如何,谢清月的话里至少透露了一些细节。从这些细节看来,也许韵儿和元承和之间是真心,但少不了居心叵测的人参与。 这事儿必须弄清楚。 叶昔盯着元承和与蒋韵儿的背影,看得入神。 “你在羡慕吗?” 如诗般柔软的嗓音响起,叶昔扭身,不出意外地看到了元昱。 第二十六章 都有乐于助人的爱好 元昱将手机放进西装前襟衣兜,面带笑容慢悠悠地踱过来,看起来心情不错,连叶昔没回应他都没计较,还好心地重复了一遍:“你很羡慕吗?” 叶昔愣神:“羡慕什么?” 元昱一副“我都知道”的样子,对着倚靠住元承和的蒋韵儿扬了扬下巴。刚才元承和一场“英雄救美”,让蒋韵儿整个人容光焕发。 叶昔见到韵儿的笑容,羡慕地看向了元承和,忽然产生了嫁女儿的错觉。 “女儿”大了,是留不住了。 叶昔的表情被元昱看在眼里,更加肯定了是羡慕,他轻咳一声,眼神穿过叶昔的头顶,傲娇地笑道:“我们元家的男人,都有乐于助人的爱好,尤其是对女士很好的。” 说完,飞快地偷瞄了眼叶昔。 叶昔抬起头看他,觉得元昱实在莫名其妙,刚才他亲娘谢清月被元承和弄出去的姿态实在算不得好,也不知道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她又想起刚才蒋菲儿挑事儿时说起那儿童帐篷,猜测是元昱把捉弄她的故事告诉了蒋菲儿,更加烦躁——“对女士很好”,难道她就不是女士吗? 想到这里,叶昔没好气道:“呵,是么?昱总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元昱脸上笑容一收,忍不住蹙起眉头向下瞟了一眼。 他的眼神刚动,叶昔就发现了,又一次顺着元昱的目光看到了那双招摇过市的鞋。 真是气不打一出来。 要不是这双鞋,那两个女人就不会留意她,也不会把韵儿搅进来受辱,更不会给蒋菲儿可乘之机。而元昱今日两次三番地看,莫非也在提醒自己不配? 果然,元昱拉下了脸,抱着手臂,带着气道:“这鞋和司服不配,你若要穿司服,就该换一双。” 叶昔的呼吸明显加快,同样带着气,怼回去:“昱总说得对。” 她立刻弯腰取下一只鞋,连同它引发的烦恼一股脑儿塞给元昱,元昱手比脑快,鞋子接了个满怀才反应过来:“你做什么...” 叶昔才不理他,又迅速去取第二只。 “昱哥!”娇柔的女声旋风一般刮过来,一头撞进了手忙脚乱的两个人之间。 元昱闪身一让,新来的女人就撞在低头脱鞋的叶昔身上,将她撞得一晃。 “小心点!”元昱连忙托住叶昔一只手肘。 叶昔吃痛,火冒三丈地抬起脸,和同样恨不得杀人的蒋菲儿对上了眼。 老冤家相见,分外眼红。 蒋菲儿恼怒极了,没想到自己刚才只是发了一会儿呆,一个不留意就让叶昔搭上了元昱。这会儿他们两个人,不但穿着配对的套装,甚至还在你来我往地讲话——叫她怎么能忍? 她迅速掏出镜子整理妆容,势必要完美地出现在元昱眼前,可还没来得及做好准备,又见叶昔往元昱身上扔鞋子——这泼妇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顾不得形象,蒋菲儿干脆一头撞过来了。 “你干嘛呢?”元昱的声音很不耐烦。 蒋菲儿伸手扶住元昱的手臂,楚楚可怜地抬起头道:“谢谢昱哥。要不是昱哥,我就要摔倒了。” 元昱虎着脸挣脱了蒋菲儿,收回手塞进兜里,对蒋菲儿也讲了一次:“你走路小心点。” 叶昔站稳了,拍了拍被元昱掐疼的手肘,嫌弃地别过了脸。她与元昱没见过几面,但和蒋菲儿积怨已深,并不想看这两个人演偶像剧。礼貌也不想礼貌了,扁着嘴道:“我先走了。” “不行!”元昱拦住了叶昔,“你等着,我们聊聊。” 转而看向蒋菲儿,道:“你有什么事儿?” 蒋菲儿委屈,元昱要和叶昔接着聊,却来问自己有什么事,越想越气不过,睨着叶昔道:“昱哥,我有事重要的事想同你讲,她...” 暗示明显,就想赶走叶昔。 元昱压根不受暗示:“她不听话的,耳朵长着只是好玩儿,你有事儿直说无妨。” 蒋菲儿气结,虽知道元昱是在损叶昔,但这话怎么听都觉得不舒服。况且有叶昔在场,一腔温柔无法施展,蒋菲儿只好故技重施,挑出早上的事:“我今有人大白天在甲板上睡觉,还偷了下层区的帐篷搭起来让人围观...” 元昱皱起眉头,眼露不悦。 蒋菲儿见他模样,笃定自己这个状告对了,接着道:“搭帐篷这个事情,往小了说是傲慢无礼,往大了说可就是无法无天,虽然船务已经处理完了事情...” 元昱板着脸打断她:“既然处理完,那就结了。” 都说到这儿了,蒋菲儿怎么可能让它结了,连忙道:“昱哥,本来这件事我听过也就当个笑话,但我一想到这场活动的主办人是你,就忍不住想多为你考虑。俗话说‘小恶不惩,必至大患’,今天晚上的宾客非富即贵,都是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要是这种狂妄无状的人...” 元昱忽然暴躁:“好了!别以为你跟我妈认识了,就有资格来管我!” 他骤然提高声音,把蒋菲儿和叶昔都惊到了。 叶昔惊讶的是,蒋菲儿居然不知道搭帐篷的人是元昱。 蒋菲儿却是惊恐,她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好,脑子拼命回忆,脸上一片茫然。 “今天的主办人是我母亲,不是我,有意见你自己去找她...”元昱的怒气一闪而逝,回过味儿,反问蒋菲儿,“诶对了,我母亲呢?刚才还见你推着她。” 蒋菲儿又一次撞上枪口,简直有口难言——总不能由她告诉元昱,他爹妈当着全船人的面撕了一场,原因是自己的妹妹蒋韵儿——只好敷衍道:“谢太已经累了,要坐船回家去。” “回去了也好,”元昱接受了这个解释,很快恢复成平时那副懒懒的模样,“你没事儿也回去吧。” 蒋菲儿心里一凛,尽力不去想元昱说的“回去”到底是回哪里去,又不甘心就此放任叶昔留在他身边,连忙改变策略提出第二个话题:“还有一件事儿,想求昱哥帮个忙。” “说。” 蒋菲儿研究元昱多年,知道元昱反感别人管他,他自己却愿意管点儿举手之劳的事儿,眼珠一转,张口就来:“叶小姐刚才好大的威风,让‘七姑娘’受尽了委屈,一个人孤零零的哭,我怎么安抚都不管用,昱哥能不能出面...” 元昱从蒋菲儿看向叶昔,挑眉问道:“是被你揪着头发揍的那个?” 叶昔也挑起了眉。 奇了怪了。 刚才元昱并不在屋里,他怎么知道她揪头发了? 第二十七章 谈不拢,根本谈不拢 叶昔拿不准元昱想干什么,但她知道蒋菲儿想让元昱干什么,无非是想借帮助“七姑娘”主持公道的理由来整治她。叶昔深吸一口气,迅速堵死这个可能,十分狗腿地道:“昱总,我动手,是气不过这个‘七姑娘’诋毁您给送我的礼物。” 挑拨元昱对付她是吧,她也不是不会。元昱今天既然看了那双鞋两次,就说明他在乎这个东西,“七姑娘”说鞋不好,那不就等于说元昱不好? 元昱果真在乎,想也不想地道:“那是该打。” 顿了顿,他又不满起来:“不过打的也太差了。刚才我看了你打架的视频,动起来真像只树袋熊,笨的不行。” 叶昔无语,所以之前谢清月喊他,他对着手机专心发笑,是在看视频嘲她揍人的动作差劲? 元昱好人做到底,接着道:“既然你是为我出手,我就勉强教你两下,打蛇打七寸,打人呢,你应该先抓要害...” 边说边伸出手比划,似乎没有留意到一只手上还拿着她的鞋,一本正经的样子很有些滑稽。 蒋菲儿惊呆了,她没能立即回击,主要是太过不可置信,反应过来,被挥动的鞋闪到,气得脱口而出:“昱哥竟给她送了礼物?” 叶昔刚得到元昱亲传,立刻学以致用,摸到蒋菲儿的七寸,顺口打下去:“怎么?你又想管管?” 蒋菲儿刚刚才吃了元昱一句怒骂,这话哪里敢接,瞬间结巴了:“我、我...” 元昱停下手,盯着蒋菲儿看了一阵,看得蒋菲儿一动不敢动,他掏出手机摇人:“孙秘书,你过来一下。顺便问下来接我母亲的船到哪儿了。” 蒋菲儿惊恐地看着他。 元昱放下手机,对蒋菲儿道:“难得你跟我母亲这么合得来,又意见多多想找她反映,那你就陪着她回去吧。” 蒋菲儿一脸惶然,元昱不但要打发她走,还要让她和谢清月一起走。可方才谢清月是被元承和撵走的,返程的船上必然会大发脾气,这时候怎么能过去? 她连忙说道:“昱哥,虽然‘七姑娘’自作自受,但怎么说人家也是女孩子,值得被珍视,我应该留下来安慰安慰...” 元昱皱眉:“你的意思是,我母亲不值得被珍视?” 这是一道送命题,问得蒋菲儿有苦说不出。蒋菲儿明白再绕弯子只会更糟,也顾不得叶昔在场,软语求道:“昱哥,我还不想回去,我可以陪着你...” 转眼间,孙秘书到了。 元昱对孙秘书吩咐:“你把蒋小姐送到我母亲那里,就说是蒋小姐主动要求陪伴她一起坐船回家。” 蒋菲儿瞪大了眼睛,拉扯住元昱的袖子,既是不忿,也是哀求。 元昱像是没看见,安排一个连着一个,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回去路上一切听蒋小姐安排,当然,如果她愿意和我母亲商量着办也行。” “对了,把蒋小姐的七个仙女朋友都带上,每人安排一个保镖。” “你跟紧点,要确保她们都进了门,别路上出什么岔子。” “一个都别少,至少保护...到明天才准出来。” 蒋菲儿快把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好了,快去吧。”元昱对蒋菲儿发出迷人微笑。 “昱哥...” “你的耳朵是用来听话的,对吧?”元昱的笑容还保持在在嘴上,却渐渐消失在眼镜后面。 蒋菲儿知道厉害,僵硬着笑容,道:“昱哥说得对。我去陪谢姨,帮昱哥分忧。” “好好儿干。”大领导不吝啬夸赞。 蒋菲儿忍痛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越走越远;孙秘书也一脸苦恼——“七姑娘”是个一个人,他要去哪儿筹出另外六个“仙女”呢? 叶昔看他们俩愁眉苦脸地走掉,乐出了声。 元昱等叶昔笑了一会儿,也勾了勾嘴角,清了清嗓子,带着莫名的自豪,道:“只要找对了靠山,你也不用太羡慕人家。” 叶昔不笑了,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元昱见她还不表示,进一步提示道:“屋里的监控有声音,我看了,其实那‘七仙女’没瞧不起我送的东西。” 叶昔背后一僵,紧张地看着元昱,看来他知道自己把他当枪使了。 元昱脸色平静地道:“但我没拆穿你。” 就差把“看我对你多好”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叶昔灵光一现,连忙道:“谢谢昱总,这是您第三次帮我,我会记下的。” 元昱见她识趣,更加大度道:“这次是小事儿,不必算上了。你只要好好回答我几句话就行。” 说完,把今日处于风口浪尖上的那只鞋递给她。 原来他知道手上拿着这个。 叶昔不像他那么“大方”,想起自己刚才居然拿鞋发脾气,真是幼稚,红了脸没好意思接。 “嗯?”元昱又向前递了下,不准她不领情。 叶昔飞快地扫了他一眼,确认他是真的没生气,低着头抢过来套回脚上,小声道:“昱总您随便问。” 元昱掏出手帕,仔细擦拭手指,心不在焉地问道:“你全名叫什么?” “叶昔。” “哪个字?” “往昔的昔。” “噢,奶昔的昔。现在是哪个部门的?” “投资事业部。” 元昱撇了下嘴角,道:“在总部当管理层不好么?怎么跑元昐那里去了?弃明投暗,没有眼光。” 这话叶昔没法儿接,她有她的考虑,但不必解释给元昱听,只能笑着不说话。 元昱接着问,不经意地转了个话题:“你和蒋韵儿的关系很好?” 这回叶昔没有秒答,事关韵儿,她抿了抿嘴,眼带防备地看着他。 元昱收了手帕,眼睛透过镜片审视地看着叶昔,道:“我看你俩刚才护着对方,都挺不要命的。” 他看过监控,叶昔骗不了他,便点头轻声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元昱笔挺地站好,道:“那我就直说了。我对蒋韵儿要嫁给我父亲的事情很不满意,你是她朋友,去劝劝她。” 这个要求如果元昱昨天提,叶昔立刻就答应了,说不定还会将他引为合作伙伴,一起把婚礼搅黄。 但今天,她不能。 且不说她昨晚已经答应了韵儿,更打动她的是韵儿看元承和的时候,那沉浸在幸福中的眼神。 反正现在,她下不了手。 叶昔只好敷衍道:“我能去劝什么?” 元昱听出她想推卸,冷下脸道:“劝她不要打我们家的主意。” 这话说得难听,明晃晃地指责韵儿是为了钱,叶昔忍不住讽刺道:“她对你想到的那个东西没兴趣。” 元昱这下连眼神都变冷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请不要拿肮脏的金钱去侮辱韵儿,她真是嫁给爱情的。”叶昔话一出口,觉得耳熟,这话不正是昨日韵儿对元昱讲的那一句?那时候她在阳台上听见了,元昱在房间里显然也听见了,她再提起,没事也会生出事儿来。 赶在元昱变脸之前,叶昔赶紧描补:“昱总,世界上有很多人也许适用于金钱的标准,就连...我也许适用于金钱的标准,但我绝对可以保证,韵儿自小对爱情一片澄澈之心,全心全意投入,绝不掺杂其他。” 叶昔一棍子打倒一片,连自己也打倒了,只想把韵儿摘出来。 “说得好听。”元昱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却没有再反驳她。 / 傍晚,邮轮经鲤鱼门驶入维港,泊进码头接人。 达官显贵,社会名流,文化名人,商海巨鳄纷纷登船,从世界各地赶来,只为见证晚上的“世纪婚礼”。 第二十八章 伴郎 从化妆室的舷窗看下去,可以看到维港灯火璀璨的夜景。花哨如瓢虫的豪华超跑,忙碌如蜜蜂的直升飞机在这片钢铁森林里穿梭,在码头短暂停顿,留下一个个盛装的“小蚂蚁”。 红毯蜿蜒,接上签到点,闪光灯不停,亮如白昼,“小蚂蚁”们一组组登上巨大的邮轮,在授权过的镜头下走入国王的城堡。 “糟了!我给忘了!” 叶昔从窗边回头,见刚才帮她做造型的女孩阿细正慌忙地从行李堆里掏出一只精致的盒子,懊恼地道:“忘记放在伴郎休息室了。” “小声点!”阿细旁边的同事是个苗条的男人,迅速环视一圈,低声提示,“你赶紧去送吧,现在去还来得及。” 阿细为难道:“可那是上层区,要申请了卡才能去...” “喂,你还做不做?”坐在镜子前等待阿细化妆的是个金发女人,头上顶着半个卷儿,一脸不高兴,粤语倒是讲得很标准:“我好赶时间的,不要走来走去啊。” 苗条的男人连忙笑着迎上去:“do姐,您那个定型要一阵子的,她很快…” do姐更不高兴了:“快什么快,你们的错漏凭什么要我的时间买单?小心我投诉你们全组啊!” 她这句话说得响,房间里的几个化妆师的脸色都变了。 这个大化妆室临近婚礼会场,属于下层区,同时有好几个伴娘和重要工作人员一起做造型——但也不是全部,有些伴娘有自己的专属团队,也就有自己的房间——能分配在这屋里的,基本都是要主办方负责妆发的普通人。 都是草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do姐不同意,阿细也没办法。一屋子好几个化妆师侧目看向她,搞得她压力好大,却又犹豫不定。 但伴郎的东西要是耽误了,她一样要吃处分。 “我帮你去送吧,我有卡。”叶昔站起身,对一脸茫然看着她的阿细笑了笑,“时间确实不多了。” 阿细的眼神落在叶昔的红裙上:“但你是领头的...” 叶昔低头看了眼自己,又将满屋子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其他伴娘看了一遍,了然地道:“没关系,反正我的造型弄完了,我直接到会场后台跟大家汇合就是。你跟我说,送什么东西,去哪间房?” 阿细还在犹豫,do姐干脆转过身子,不满地在两人之间看了个来回,嚷嚷着催促:“靓妹,你搞什么啊?” 叶昔轻轻摇了摇头,又对阿细笑了笑,示意她不必紧张。 “那谢谢您了。”阿细却无法不紧张,但她别无选择,只能内疚地将盒子交到叶昔手上,局促地交待道:“盒子里只有一朵胸花,是为了和您的定制礼服裙配套,临时重新做的,只有伴郎一个人有...领头的那个伴郎。” “看,那就更该由我去送了,本来就是因裙子而起的事儿。”叶昔笑眯眯道。 阿细顿了顿,面露艰难,还是拉住叶昔的手,道:“您是个好人,一定会有福报的。” 叶昔拍了拍阿细的手,认真记下房间号,推门出去。 走廊上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工作人员,叶昔小心翼翼地提着长裙沿着墙边走,避免被撞倒。走进电梯,刷卡坐到上层,电梯门一打开,像是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上层区金绿色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宁神精心的香味瞬间灌进来,让人忍不住提了一口气。 叶昔放下长裙,踏上柔软的地毯,循着房间号找到了地方。 她抬手敲门,指节刚接触到门板,老式的木门就退开了一条缝,同时有女人的笑声响起:“你快别闹了!呵呵呵呵...” 叶昔退回一步,怀疑地看向门牌。 没错啊? 屋里的女人又发话了:“我得走了,老头找我。” 有男人回应她,但声音很低,听不清。 女人咯咯直笑:“想得美,替身文学放人家身上可以,可别想套着我。我今十几个伴娘都是美人,你自己随便挑吧。哎,我真得走了...唔...” 旖旎之声传出来,叶昔轻轻地往后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但这裙子有个小拖尾,往前走容易,往后走很难。没走几步,门被突然拉开,女人大步走出房间,叶昔赶紧把头埋得更低,假装自己刚到。 对面的女人见门口有人,惊得倒吸一口气,掉头就往反方向走,动作比叶昔还慌,绿色的礼服裙迅速消失在拐角。 叶昔眨眨眼睛,只来得及看到她裸背上的两个火罐印。 “你手上的,是要给我?” 耳边骤然响起男人的声音,叶昔本能地闪躲,抬起头警惕地望着他。 她竟然没听见这个男人靠近! 男人斜撑在门框上,很高,嘴角啜着欣赏的笑容,又一次对叶昔道:“靓女,你拿着的礼物盒,是给我的?” 叶昔不动声色地退开一点,退到她认为合适的社交距离,第三次确认了门牌号,才对男人微笑道:“您是伴郎吗?”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伴娘?” 叶昔轻轻点头。 “那我们确实是一对的。”男人放下手臂露出全脸,眉弓立体,额头饱满,一双眼睛深邃有神,是典型的岭南帅哥。他谦逊有礼地站好,风度翩翩地伸出右手:“你好,我是陈文九,这一场婚礼的伴郎。” 男人的中指上带着一枚细细的金戒指,叶昔注意到了,她将盒子双手放在他手上,得体地微笑着:“陈先生好,盒子里是伴郎的胸花。” 陈文九也不在意,手掌一翻将礼盒托住,好像一开始就是来取东西,而不是邀叶昔握手失败。盒子打开,陈文九专注地看了一会儿里面的物品,又将眼神定定地放在叶昔身上,笑得迷人,赞得诚恳:“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说人,还是胸花。 叶昔脸上一热,随即心里暗骂自己没出息。可有的人就是有一种魅力,明明知道他肯定又海又渣,但就是忍不住脸红心跳,嘴角上翘。 “东西送到,我先走了。”叶昔尽力压住嘴角,这么大一个风险隐患在前,得赶紧撤退。 “请等一下。”陈文九忽然欺上一步,抬起手将叶昔逼到墙边,撕破了君子的伪装,低沉着声音道:“这个花我不会扣,你帮帮我?” 第二十九章 我帮你 “我的好侄儿,你这些小把戏还拿到我面前玩弄,好玩吗?”石破咒冷眼看去,同时大手又抓去,优先就要镇压石凌霄三人。 “我的好侄儿,就先拿你祭奠我的杀阵!” 石凌霄疯狂咳血,就连眼中都是血色,望着空中抓来的巨手,就这一瞬间中,他的心中竟出现了一丝绝望。 但下一瞬间,他被蒙上一层死灰的眼眸骤然明亮,跟着是浓浓的震惊之色流露于表。 他看到什么? 于这处世界之上,三道光辉的身影瞬间撕裂屏障,从天而降,杀至于此。 最前面那人,光辉的身躯迎风暴涨五百丈庞大,全身星芒包裹,龙凰之气缠绕全身,神圣威严的气势,随着一龙一凰的身影诞生而传动整座虚空世界。 一片绚烂光芒强势出现,同无尽血光争锋。 当头那人,手持一剑,犹如天神下凡一样,重重斩落而来! 咔擦! 一剑斩过那抓向石凌霄三人的大手,在他震撼眼神下,那手掌居然就当真被他一剑斩断! 漫天都是狂暴猛烈的金色剑气纵横,无与伦比,崩天裂地,无法可挡! “玉神宫,明珠?” 石凌霄惊了,锤爆脑袋也想不到来救他的竟然会是明珠? “什么?明,明珠?他怎么会?” 看到这样奇迹般的一幕,严飞雪险些咬破舌头,一阵拼命摇头,似乎都不敢相信。 前面他气疯了的冲下来,就是要宰了明珠泄恨。 可谁能想到,转眼里,在他绝望时,会是这个家伙现身救场? 一时间,让他心中百味交织,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你们?” 一剑破势,天宫所化的巨人手掌抓空,一个踉跄,受到巨大创伤,他发出愤然大吼,声波席卷虚空。 跟在楚炎身后的明珠当即飞出,一拳轰天,玄武长啸冲出,迅速形成巨大庇护层,将九人全部包裹其中。 三十三道玄武之甲同时猛烈发光,抵挡声波冲撞,发出一阵阵恐怖冲击,阵地下沉数百丈这才堪堪挡住。 “明珠,楚炎,真没想到,你们会选择出手。”石凌霄赶紧操控法身站起,很是意外的看着空中楚炎三人。 严飞雪、轩辕第五他们也纷纷站起,眼神复杂的看过来。 严飞雪眼神很冷淡,还是带有一些愤怒,不过明显克制了许多,最后还是重重一哼,“算你们识相,哼,前面的事,我也就暂时不同你们计较...” “少特么废话,救你一条狗命,心里就要有逼数,有这闲工夫,还不妨一起想办法,怎样才能灭了他!”楚炎当空怒喝一声,满脸杀气。 这杀气异常恐怖,恒河之戟都冲了出来,白虎长啸,惊动虚空,吐露杀意,石凌霄、轩辕第五他们都是一脸震惊! 严飞雪脸色瞬间难看至极,气到浑身发抖,这该死的混蛋,面对帝族,为何胆敢如此无礼于嚣张? 他就真的不怕死吗? 但是眼下,也的确不是算这些的时候,一切还是等出去之后再说。 “好,好,好。” 石破咒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连笑数声,“我要找的人,全都到齐了,好,也省得我费功夫一个个去找,既然全都在这里,那便一同镇压吧!” 血月天宫再度发光,那尊巨人被斩落的大手已经恢复过来,未受到什么影响,依然强大。 石破咒猎猎目光锁定楚炎三人,“我对你们三人很感兴趣,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马上臣服于我,做我奴仆,我便饶你们不死,并且许诺你们一场天大机缘,如何?” “天大机缘?”楚炎问道:“那是多大的机缘?” 明珠跟着问道:“没错,既然是谈生意,那就得把话挑明,光画大饼,可没人会信。” 石破咒微愣,随后冷笑一声,满眼不屑,“你认为,你们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大手轰然落下,翻起万层血光,如星海之爆涌来,杀向九人。 血月烈烈,似火一样猛烈燃烧,天地旋转,恐怖力量垂泄,瞬间,九人面色全变,无不颤栗。 “该死!”严飞雪大喝,满脸怒气,不但要被他人这般羞辱,更还要不得不同这三个讨厌的家伙联手对敌。 怎样看都让他非常不爽! “一起出手!”轩辕第五大喝,这个时候,想要活命杀出去就必须联手才行。 “撑住!”石凌霄也在大吼,春秋图腾都飞出来了,燃烧精血,猛烈的催动,他开始拼命,春秋法身再一次闪耀虚空。 “明珠,你能撑多久?”楚炎过问明珠,到了这时候,楚炎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同样也微微有些后悔,当时刚出龙门时,太过于大意,一下催动了太多星辰之力,导致体内的龙气世界极速浓缩,造成真世界动荡。 以至于现在体内龙气空间很少,最多还能支撑他动用一次运转十颗星辰的力量,一旦催动,那么他体内还储存的龙气空间,就会直接下降到一个临界点,在没有新的龙气空间诞生之前,他不能再催动任何超过一颗的星辰之力进行战斗。 但是现在,他顾不上这么多了,决定动用三分之一的龙气空间,全力催动三颗星辰之力,捣毁这血月! “十...” “十分钟?”楚炎诧异,不愧是明珠,永远让他放心。 “九...” 楚炎:“。。。” 轰!! 上苍之上,大手垂落,狠狠轰击在三十三道玄武之甲上,仅此一掌而已,九人抬头,便就震撼看到瞬间就有十几道玄武之甲当场破碎,漫天绿光迭起,风暴骇人。 长啸于虚空中的玄武更是身影黯淡大半,气势衰竭。 明珠全身如遭雷击,径直朝下坠落百丈,的亏小阿离手疾眼快,直冲过去将他扶住,再带回来。 “要碎了!” 前后不过数个呼吸,这前面屡立奇功的玄武之甲,竟然就要全部走向毁灭,这一掌中所蕴含的能量,直接撑爆了玄武之甲现有的极限,连让他反馈轰出的时间都不给,当场打爆。 第三十章 牵手 小阿离眼神冰冷,既然甩不开,那便杀。 她虽一人独战三人,但却丝毫不曾落入下风,相反还始终掌控主动,疯狂打击三人,各种强大手段接连从她手中爆发落出,将三人阵型打乱。 “小辈,你真的很不错,但可惜,你还是太弱,追随我,我可以给你最全面的舞台,就这样将你镇压,我都感到惋惜。” 石破咒冷笑,一边调动所能,疯狂同楚炎对轰,一边表露出爱才之心,想要收服楚炎。 “舞台?你能给我什么舞台?殊不知,这里只不过是我随遇而安的一处暂时落脚点罢了,你所认为的世界,在我眼里,并不值一提。” 楚炎眼神冷彻,拳出如龙,在这里他不但没受到影响,反而是如鱼得水,更为畅快酣畅,真世界内的龙凰都在长鸣星河,爆发出惊人力量。 楚炎冷视石破咒,声音忽然又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拳头,将两人距离拉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得到了三十万年前,北海魔帝的传承罢了,血月天宫,杀神阵?我可有没说对?” “什么?”石破咒震惊,脸庞上闪过一丝惊慌。 此事太过重要,绝对不能泄露。 否则的话,他的处境将会变得无比危险,就算是春秋帝族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出面诛杀他,只因为这是一个禁忌。 “因为我得到过当年诛灭北海魔帝的天鸿老祖传承,命运使我们相遇,那么当年的定数,也就注定了会再一次的上演!” 楚炎一声冷笑,跟着身躯一动,恒河之戟冲飞而出,其中白虎之光咆哮,杀气冲天,身后是一片浩瀚星空。 石破咒眼瞳又一收缩,白虎? 曾经追随在天鸿老祖身边的白虎? 这怎么回事? 楚炎又道:“所谓帝族又能如何?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只不过是一场笑话罢了,星幻域曾经无论如何,现在,都只是一方中世界。帝族再强,能比得过玄光大世界的问剑无极宗么?” “难道你是问剑无极宗的人?” 石破咒眼神又一变,这三人全都来自于此? 但马上冷冷一笑,这又何妨?帝族同玄光大世界之中的仙道势力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帝族尽管大不如从前,但也绝对不是他们可以看轻的。 真要开战,也是胜负未分。 除去玄光大世界内那特殊的几处势力外,其他的,帝族还真不怕! “呵呵。”楚炎轻蔑一笑,“这倒不是。” 石破咒眉目微沉。 楚炎漠然冷笑:“只不过经过时,顺手收下了问剑无极宗内,一位姓景的嫡女做仆人罢了。” 石破咒眼神又狠狠一震,“你到底是谁?” 他直接破音,体内翻涌出恐怖的力量,猛地将楚炎震退。 紧跟着已经恢复不少力量的血月天宫轰然飞来,悬浮在他头顶之上,爆发出恐怖压力,横压楚炎。 而这时候,龙凰神心果已经完全脱落,即将撕裂一条通道从这里逃走,所以血月天宫的压力才得到释放,一下子就住了楚炎! “我的身份,你还不配得知,但是你的命运,却早已注定!”楚炎摇身一变,神凰之火烈烈燃烧烧开,他的身外浮现出一片庞大星河,朱雀博天术第一式打出,一下将将血光震开。 随后速度暴涨,一下横跨千丈,抓向那即将逃走的龙凰神心果。 “我不管你是谁,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更还是那个人的后人,那我只能将你镇压,让你灵魂永世不可超脱!” 石破咒恐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他操控血月天宫一下追上楚炎,跟着狠狠轰落砸来,天穹弯曲,刹那间里至少有十头祖妖冲了出来,全部杀向楚炎。 天地暴动,血光再一次席卷扩散,天地一片血红的森寒,万灵黯淡,血月天宫威能全面爆发。 楚炎身影向上迎击,天火琉璃身全面爆发,同时施展出朱雀博天术第二式,揽天。 瞬间冲过,三头祖妖身影被楚炎无情斩杀,但是马上,楚炎就被空中斩来的血月击中身躯,退后数千丈远,再度回首时,七头祖妖已经全部撞到他身上,将他再次撞飞数千丈远,法光纷飞,长空暴乱。 “就凭你,拿什么跟我斗?龙凰神心果只能属于我!”将楚炎成功击退,石破咒再无阻碍,于大笑声下,猛然冲向不远处准备逃走的龙凰神心果。 所有人目光也全都在此刻瞬间凝固。 小阿离长鸣,猛然挣脱三人束缚,向前愤然冲去,想要拦住石破咒,却被冲过来的血月天宫一下也震飞数千丈,吐血不止。 “是我的了!” 石破咒大喝,伸手抓去。 “为时尚早!” 轰!! 一声恐怖炸裂声从远方传来,跟着堆在楚炎身上的七头祖妖身影全部爆炸。 于一道圣辉光洁的光门庇护之下,楚炎的身影再一次升起! 并且近万丈的距离,他在光门照耀之下,一步便至! 他意念一动,两座真世界全都沸腾起来,无尽星光爆发,尽数从他体内喷涌冲出,最后全都化作了念力融入到周天之门中。 这扇门在空中猛然放大,镇压乾坤,爆发恐怖念力,直接定住了血月天宫! “这是什么?”石破咒都感到一丝惊悚,这是何等高伟的力量?被这光门一照,他竟感到万种的自惭形秽,还有自身肮脏龌龊。 自身就像是透明一样,被照的一览无遗。 那浩瀚如天的意志,更是将他体内自认为高贵无比的血脉都镇压到无法运转!! 这股意志,超越了生命的层次。 “那是何等意志?”轩辕第五破音,全身颤栗。 石凌霄也呆滞,“我的天,他到底是什么来历,这等意志面前,我的帝族血脉,竟都感到无比的敬畏,忍不住想要臣服...” 严飞雪脸色难看至极,全身发颤:“这怎么可能——” “此为吾尊意志,小小帝族,小小魔帝传承,你拿什么跟我碰?” 楚炎五指捏拳,走过一条圣洁大道,全身光芒包裹,拳绽极光,如天山一样横跨长空,整处空间都被定格,那准备逃走的龙凰神心果都被这股意志定住,龙凰不鸣。 轰!! 这一拳无情轰落血月天宫表面,顿时,血月天宫爆裂不断,无数地方直接被轰碎爆炸,那轮血月更是直接黯淡数分,险些凋零。 石破咒退后,身躯一震,光芒四溢,遭受到猛烈冲击。 “吾尊?这是,这是你师门掌教?”石破咒心头凛然,眼神惊慌。 “将死之人,又何须多问?”楚炎五指收缩,再度出拳。 第三十一章 成婚 又是一拳落下,周天之门大放异彩,圣光普照苍生万界,凡众生所想,凡众生所念,都可从中获得答案,从中得到庇护。 此为周天宏源,此乃周天一念! 又是惊天一拳,血月天宫再次狠狠一震,无数光芒四溢,无数阵点炸裂,就这两拳下去,这足以镇杀道宫境强者的杀阵,竟已经受损达到四分之一! 石破咒根本抵挡不住这股庞大气势,只能全力收缩中节节败退! “楚炎,别特么管他了,有人偷塔!” 就在所有人注意力都在楚炎身上时,下方明珠突然长啸一声,急声的催促,目光注意到不远处的龙凰神心果身上。 在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了一颗像是顶着一个小脑袋的小树苗,它身体也就比龙凰神心果大一些,可却伸出了小小树杈缠住了龙凰神心果,想要将它抱走。 而那小树苗,楚炎三人全都有印象。 正是前面被大夏灵天那群人蹲守的万古长青树! 当时,楚炎还差点就收服它,但还是让它给跑掉,却没想到,当它再次出现时,会在这里。 而且直接就想摘桃子,抢走龙凰神心果? 好家伙! 别说明珠,小阿离,楚炎他们看呆了。 下方石凌霄九人也是如此,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生物?竟如此神勇,龙凰神心果此等神物,它居然可以从容靠近,而且不被它伤到? 石破咒也看了过去,跟着全身浑然一震,险些眼眶欲裂:“万古长青树,竟然是万古长青树!” 他将其认出,随后内心一阵惊悚。 他预感到了这里有神秘生物存在,也盯上了这龙凰神心果,所以他一直都在戒备。 却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出现,而且还是传闻中的万古长青树! 一旦让它吞噬掉龙凰神心果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不好!” 楚炎也敏锐察觉到这个问题。 万古长青树,所有妖兽的克星。 即便强大如龙凰也都被它隐隐克制,倘若一旦让它吃掉龙凰神心果的话,他不但会得到龙凰传承,更能从而诞生克制龙凰的天生秘术。 不可预测! 楚炎迅速掉头,神念爆发,周天之门猛然发光,用大意念定住虚空,也要将它一同给定住,然后镇压。 长空被白光扫过,迅速就凝固,眨眼就将冲到万古长青树眼前。 似乎是察觉到了危险,万古长青树一阵慌乱,但下一刻,它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全都窒息,双眼外凸的举动。 它用力缠住龙凰神心果,树杈深入到龙凰神心果内,疯狂吸收龙凰神心果。 不过眨眼,那硕大的龙凰神心果就被它吞噬了个干干净净,连一丁点残余的果皮都没剩下。 龙凰神心果内强大的龙凰之气更是被它轻松吸收,毫无阻碍,这一幕,更加看呆了所有人,难以置信! 龙凰神心果就这样被炼化吸收了? 而且对象还是一颗小树苗? 石破咒都险些傻了,那一瞬间,他仿佛都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八千年策划,八千年等待,只为今朝。 然而,梦就在眼前,刹那破灭! “卧槽,卧槽!!” 楚炎也傻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堂堂神物神果,在这小家伙手下,竟只需要一个呼吸就能被吞食炼化? 他快要疯了,发出怒吼,大手迅速朝它抓去,“吃了我的果子,就拿你头上那玩意给我补偿!” 轰!轰!轰! 吃掉龙凰神心果的万古长青树慢慢转过身来,那小果实上浮现出一张脸庞来,单纯,呆滞,还带有一丝迷茫。 但是下一刹那,它娇小纤细的身躯就释放出恐怖滔天的惊人能量,万道龙凰之光从它体内释放冲出,一龙一凰长啸而围绕它而鸣,无边无际的力量诞生冲出。 它娇小的身躯迅速膨胀,眨眼十丈,再眨眼就是百丈...千丈。 轰隆隆!轰隆隆! 前后不过数息时间,一颗三千丈之庞大的参天巨树就诞生于此,枝繁叶茂,千万树枝如龙似凰,散发着璀璨神曦光芒,照破万里虚空。 神圣至极,不容侵犯。 庞大树身上龙凰飞旋,释放强大气息,万灵逼退。 楚炎这抓过去的大手还未靠近这颗巨树便被震碎,无法亵渎这颗巨树之姿! 滚滚涌出的气息,形成法则风暴,汹涌席卷全场,血月天宫在这冲击下,轰然一声缩小,石破咒不得不连忙祭出天象万罗境将其收回,否则的话,再这样下去,必将被毁。 但是马上,他们四人全都被冲飞数千丈,这股气势太可怕,具备三股无上威势,龙凰,以及万古长青树! 吞服掉这枚龙凰神心果后,它仿佛苏醒了当年记忆,从幼苗摇身一变,直接步入壮年时态,镇压星空,猎杀百族,天神难及! 哗啦啦! 这根本不夸张,不只是血月天宫承受不住,楚炎身后的周天之门都黯淡了,随后在这股气势冲击下慢慢消散,他的肉身不再坚不可摧,受到这些气息冲击,不但没能感应到龙凰共鸣,相反,一股天克之意志已然形成,专破他的肉身。 这就是万古长青树,吸收掉龙凰神心果后,不但已经掌控到龙凰之力,更在体内诞生出现克制龙凰之力的秘术。 现在一爆发,就直冲楚炎而来。 “太,太夸张了,这是打了什么激素啊,不怕发育过盛么。” 楚炎眼皮狂跳,瞬间退后数千丈,赶紧跟它拉开距离,并且面上也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哪里还有前面怒不可恕的样貌? 现在,它好像才是大爷... 只是楚炎面上的笑容却是比哭都还要难看,这辈子都没这么郁闷过。 眼看就要到手的东西,却被一颗小树苗摘走并且快速炼化,跟着产生此等反应。 他找谁说理去? “麻烦了,这回真麻烦了。” 远方,于漫天光辉符文交织中,堪堪稳住身影的石破咒脸色难堪无比,而且还有冷汗出现。 万古长青树的可怕,他心中有数。 当初他们进入这里,它便在于此。 那一次战斗,为了将它镇压,不知道陨落了多少道宫境强者,几大庞大祖妖族群更是受创严重,这才将它镇压。 却不料,八千年后它再一次卷土而来,盯上了三大帝族所渴望的力量龙凰神心果! 第三十二章 真爱的份量 他经历过那一战,所以也很清楚万古长青树的恐怖,一旦让它从这里走出去,那么未来对于星幻域无数势力而言,又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轰!轰!轰! 漫天风暴并未持续太久,片刻后,高达三千丈,高垂如天云的万古长青树身影忽然缩小,最后只剩下一丈大小,树上显化出来的五官也很年轻,带着稚嫩幼气,左顾右盼,尽管还是强大,有龙凰相伴,但天生警惕的它,不会相信任何人。 看到这里有一群人全都虎视眈眈盯着它后,它怪异的叫过一声,然后转身就撕开这里的通道,化作一道绿光快速离开这里。 “怎么回事?” 石破咒震惊了,本以为一场死战在所难免,他们这些人也都大概率要死在万古长青树的怒火之下。 可没想到,这万古长青树似乎也还并未完全生长,还处于生长期,心智也并未开发? 只是一个念头,石破咒便迅速而动,带着陈秀灵快速追了出去,眼神一片狂热。 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现在就是镇压收服它的最好时机。 只要将它镇压,虽很遗憾的得不到龙凰神心果直接突破一个境界的好处。 但却可以得到万古长青树,以及龙凰之力,同样机缘巨大,不容有失。 掌握了它,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要比得到龙凰神心果还要大。 石破咒,志在必得! “不好,楚炎师兄,他想要镇压万古长青树,我们快去阻止他,这等神物,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仅此刹那,所有人全都想明白了,只可惜慢去石破咒半步,小阿离连声催促楚炎。 楚炎却是对她挥挥手,跟着面色带着很深的惨白转过来看向她。 “楚炎师兄,你,你这是怎么了?”小阿离万万没想到楚炎会如此虚弱,如要被透支了一样,更是受到可怕反噬,处境很不妙。 “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楚炎微笑,努力让自己镇定。 血月天宫力量太强大了,他想要将其抗衡,就必须全力以赴,所以他前面直接开启了罗天密咒,足足祭奠运转三颗星辰所产生的能量,这才将周天之门开启成功,从而获得足够压制血月天宫的力量。 但这样负荷也是无限恐怖,若非成功,有周天之念镇压,他体内真世界,只怕已经不堪设想,可绕是如此也是一片沸腾,很不安稳。 想要获得究极的强大力量,就要付出常人所无法想象的代价。 这句话,以前楚炎并不深刻,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当中含义。 “你还说没事,你都这样了,快,我们先去找个地方休息,明珠...”小阿离连声催促明珠,这也才发现明珠的脸色也很苍白,并不比楚炎好到哪里去。 她玉颊失色,又过去扶明珠,“明珠,你这是怎么了?” 她没想到,怎么连明珠也受伤了。 明珠咳血,一阵无语,小师妹啊,你的注意力真是半秒钟都未停留在我身上吗? 前面血月天宫所化的巨人一掌杀下来,直接差点将他也都打爆了,现在却跑过来问他怎么受伤的? 明珠内心一阵想要骂楚炎。 “走,先离开这里。”小阿离左右手扶住两人,小脸凝重,迅速而动,准备先离开这里。 可就这时候,一道高垂身影出现在头顶上方,万雷闪烁,威势滔天,将他们去路拦截。 雷神法身! 尽管已经全身残破,雷池不足三百。 但依旧携带着强大的不朽意志,拥有传奇之力。 “你想干什么?” 小阿离眼神骤然一冷,无尽天光从体内爆发冲出,,对峙上空三人。 “你们要去哪?”严飞雪冰冷的声音从上面传落下来。 小阿离寒声道:“滚开,我们要去哪,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再不滚,我手撕了你!” “你找死!”严飞雪大怒,万雷发光,全部轰向了小阿离。 小阿离怒目圆睁,杀气腾腾,身后浮现出绚烂天凤,双翅一震,冲出无数光羽,将杀来的雷光悉数震散。 小阿离声音也是下降了数个温度,“既然你执意找死,那我就成全你!” 她心中一片怒火燃烧,前面若不是他们三个及时赶到救了他们一命,他们早就死在了石破咒手下。 而现在却是恩将仇报,还要对他们出手? 那就去死吧! 小阿离彻底动怒,就要在这里面,斩了这些狼心狗肺之辈! “且慢动手!” 就在双方全都在凝聚力量,准备厮杀时刻,春秋法身从下方飞起,出现在第三方位置,石凌霄焦急的声音马上传开:“有什么话好好说说,无需动手!” 轩辕法身也飞来,四方人,形成四角对立。 轩辕第五大声道:“严飞雪,你这是何意?” 他们也都没想到严飞雪会在这时候还向玉神宫三人发难,毕竟不管如何说,前面都是他们救了他们一命。 “何意?” 严飞雪眼神冷冽,电芒闪烁,咄咄逼人:“不是因为他们,我们怎会至此?所以他们必须死!” 石凌霄皱眉反驳:“这是什么话?前面不是他们,我们全都被杀了,你这做法,如同恩将仇报!” 他明白严飞雪对这三人的恨意和杀意。 但前面他们却还能摈弃前嫌过来营救,也足以抵消前面的恩怨。 轩辕第五也默默点头,这三人无论哪一位的实力,都得到了他的认可,足以站到跟他同样的一个高度。 “笑话!” 严飞雪怒喝:“倘若不是他们故意留言引诱我等,我等又怎会在那时间点上同石破咒撞上?若是没撞上,那万古长青树又怎会有时间夺走龙凰神心果?” “到头来,必然是石破咒得到,而现在的他只不过是一道灵身,根本没时间和资格将其炼化,到头来,只要试炼一结束,龙凰神心果的归属,还是我们三大帝族!”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不都是他们的错而引起的?所以现在,他们必须全都付出代价!” 严飞雪怒火烧天,龙凰神心果已经被万古长青树所炼化,他们全都扑了空。 这笔账该找谁算? 石凌霄,轩辕第五他们脸色都变了,这... 第三十三章 不如跳舞 猝不及防,叶昔被馨香的花球撞了个满怀。 “送给你,”陈文九微笑的时候不比花儿逊色,“刚才被借走了一阵子,怠慢了,算是补偿。” 叶昔哭笑不得,正要推脱,蒋韵儿在台上已经喊开了:“啊!是昔昔!快来!” “...那就谢谢陈先生了。”叶昔看了眼韵儿,权衡后收下了花。 “叫声九哥,我会更高兴。”陈文九拍了拍叶昔的手臂,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催促道,“去吧幸运儿,都等你呢。” 叶昔拢了拢头发,很有些不好意思。她答应过韵儿不躲,实际上又躲得天边那么远,谁知道花球还是以这种方式到了她手里。 陈文九却会错了意:“你若喜欢,我常给你送。” 叶昔最后望了他一眼,没有反驳,提着裙子走上台去。 “昔昔!昔昔!”蒋韵儿在台上张开手臂,奔过来拥抱她,激动得脸都红了,丝毫没有这是在结婚现场的觉悟,叶昔觉着要不是韵儿的裙子太大,这姑娘得当场蹦到自己身上不可。 收一个花球,就把韵儿激动成这样,明明韵儿自己现在的处境才是风险最高的。 蒋韵儿在叶昔耳边道:“太好了太好了,我昨天还在同承和许愿,说能不能有什么办法,改改流程让花球直接塞你手上就好了,想不到真的有帅哥抢了送给你...” 听她带着哭腔,叶昔笑得宠溺:“好了好了,我的韵儿向来心想事成…都这种时候你还要挂念我做什么?” “当然要挂念了!诶,有一说一,我觉得那个抢花球的男人很帅…” “打住打住…” 司仪向叶昔发出祝贺,邀请她说了几句话,婚礼继续进行,陈文九制造的小插曲很快淹没在人们关心的其他话题中。 一首舒缓的港风舞曲响起,会场中庭化为迷醉的舞池,请来热场子的俊男美女们纷纷邀请宾客下场,在夜色里相拥,随海波摇晃起舞。 “...你压哪个?” “还没到公海呢,这时候就下注?要交税的。” 舞池边,两个女人隐隐约约的说笑声顺风飘进叶昔的耳朵里,她微微移动眼珠,看见舞池边两个佩戴着贵重首饰的女人,正自以为隐秘地低声聊天。 脖子上挂着天珠的女人道:“我没跟你开玩笑,你们家老郑是‘拥长派’吧?元董这么一宣布,长公主又多了个竞争对手。” 另一个女人佩戴着鸽血红的戒指,不屑道:“这算什么竞争对手?那女人我知道,是蒋正男的小女儿,土包子出身,就蒋家那水平,我都看不上。” “哎哟,在元董面前提什么出身…”天珠女没见到预定的反应,使劲儿添把柴火,“要我说,你可别小看耳边风的力量,乘着受宠做点什么不行?况且人家外国那些个大家族,老夫少妻的也不少,最开始都是不看好,到头来还不是借科技手段生了儿女?有了下一代身价就不一样的。” 鸽血红的脸色变得严峻起来,好一阵子,才勉强道:“股东们还是支持长公主的。” 天珠女不以为然道:“股东们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元董说的算?哎,这长公主年纪也不小了,不婚不育的,元董又不喜欢,也不知道你们家老郑拥她做什么。” 鸽血红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反驳道:“剩下那三个,更是一个不如一个。” 天珠女掰着手指数:“你说的也没错。这长子没个定性,元董是不喜欢;二女儿是外姓人,得不到重视;幺子倒是又喜欢又重视了,偏生年纪轻轻就被流放到外国读书去不回来...所以啊!更要防啊!元董还年轻,如果这个蒋家女能生下一儿半女,还不把元董给笼络住了?那真就小母鸡变凤凰咯!” 鸽血红冷笑一声:“变凤凰?那也要她有这个命数。” 天珠女眨眨眼:“怎么?难道你们家...呵呵呵也是,自古美人多短命,她也不是第一个了。” 叶昔本就因元承和宣布的消息烦躁着,这下听到她们编排韵儿更是生气,她大步走上前,故意对着天珠女撞上去,把天珠女撞了个趔趄。 “你干嘛呢!”天珠女柳眉倒竖,见叶昔面生,又长得漂亮,直接开火:“你们这些请来的戏子,都不长眼睛的吗?” 鸽血红倒是认出了叶昔,拉了天珠女一把:“哎,是新娘的朋友。” 天珠女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有些忌惮地闭上了嘴。 鸽血红仗着身家贵重,并不把叶昔放在眼里,当着叶昔的面向天珠女爆料:“这个女的白天在谢清月那个女人的宴会上闹过一场了,是个没什么规矩的野丫头,来这种场合就是来丢人的...” “母亲!”一个看上去刚成年的男孩子上前,对鸽血红打招呼,“母亲好,温阿姨好。” “小郑来了...” 天珠女的话还没说完,小郑已经转向叶昔开口了:“美女姐姐,全场就你最漂亮了,能请你和我跳个舞吗?” 鸽血红的脸一下子黑得像锅底。 天珠女斥道:“小郑,你干什么呢?” 小郑不明所以,委屈道:“温阿姨,不是您教我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这下天珠女的脸也黑了个透。 小郑对着叶昔奶狗撒娇:“拜托拜托,我观察姐姐你好久了,从你上台那下就开始了,我好喜欢你!” 叶昔无意利用小朋友:“谢谢你的邀请,我不会这个。” 正说着,音乐换了,一首恰恰舞曲《自作多情》甜甜地响了起来。 叶昔赶紧又摇了摇头,表示不会。 小郑沮丧地离去。 鸽血红憋了一肚子气,等儿子走了,再也不忍,道:“像你这种装清纯的女人,我见得多了,最多骗一骗小孩子...” “冒昧打扰女士们,”陈文九走上前,对天珠女和鸽血红分别绅士地笑了笑,“我有个不情之请。” 两个女人一下子都看向了陈文九。虽然她们俩都有些年纪,但对象可是圈里大名鼎鼎、下到十八上到八十都喜欢的靓仔陈文九,便忍不住矜持起来。这个时候的“不情之请”能是什么,两个人心里都有数,互看一眼,暗暗较起了劲儿。 果然,陈文九道:“我想占用一首舞曲的时间。” 天珠女甚至往前站了站,暗地里擦了擦手指,为的就是接受邀请时,方便放进陈文九的手心。 陈文九笑得迷人,对叶昔道:“这位淑女,赏脸和我跳个舞吗?” 叶昔抿嘴半晌,还是笑着摇了摇头。 天珠女和鸽血红的脸色皆是一绿,嫉妒之余十分惊讶,居然有女人能拒绝陈文九? 陈文九被拒绝也不会信,笑得更加让人迷醉,柔声问道:“怎么啦?” 叶昔怎么好意思说是因为怕招架不住才不敢跟他跳舞,随口找了个拙劣的理由:“不会。” 陈文九依然坚持:“不会恰恰?” “是不会自作多情。” 又一个男人走过来,态度懒散,却叫人无法忽视。 第三十四章 自作多情 楚炎听了都觉得无语,“这瘪犊子怎么比你还能胡扯?” 明珠翻白眼,“可别乱说,我为人很正直的,从来不弯弯曲曲。” 小阿离哼道:“前面我就说了,救他们等于救了狗,呸,救狗狗好歹还会哼唧两声,而他们呢,只会反咬两口。” 一阵沉默后,石凌霄道:“严飞雪,你说这些,可...” “怎么?难道不是吗?” 严飞雪冷眼看他,“你可别忘记了,你的七叔险些害死了我们,若我们都死在这里,,你春秋帝族也不好过吧?” 石凌霄面色沉冷。 倘若严飞雪是被他斩杀于此,此事估计顶多掀起风波,不会太大影响。 毕竟三大帝族年轻一代的嫡系甚至帝子经常交手争锋,陨落是常有的事,可若是被石破咒所杀,那结果就不同。 “石凌霄,你最好是想清楚了再说话。” 严飞雪又指向楚炎三人,“这三人见证了所有一切,也知道了许多他们本不该知道的东西,这些一旦外传出去,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乃至是对我们帝族帝威都产生亵渎,后果不堪设想。” “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也只有他们都死,我们也才是依旧无敌的帝族帝子!” 石凌霄、轩辕第五他们身躯皆是一震,眼神变了。 这才是严飞雪真正的目的! 他们三人都太强了,特别是楚炎,竟然可以正面击败拥有血月天宫的石破咒,这等实力已经比肩道宫境强者! 以四宫境,比肩道宫境? 这种妖孽必须除掉,否则的话,对帝族来说就是天大威胁。 更别说他们知道的太多了,他们今日于这里更是毫无颜面的惨败,这些都不允许被传出去,所以他们更得死。 为了帝族的帝威,他们也都得死! 轩辕第五眼神慢慢变得沉冷,里面杀机闪动:“你说的不错,造成现在这局面,他们都有脱离不了的干系,所以必须付出代价!” 说着,两人的目光全都看向石凌霄,逼迫他尽快作出决定。 毕竟现在他们三人尚有一战之力的,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三人里最弱的一个,此时不动手,一旦让他们缓过来,再想杀,就只能外面才行。 可一旦出去,变数就会增多,这里的事迹也很大概率会遭受泄露。 所以现在是最佳动手时机。 石凌霄眸光转动,也在思考严飞雪所言。 他所言非虚,这三人倘若活下去,他们颜面尽失,从而更会导致帝族无颜,帝威不可撼动的神话,怎么能让区区三个不知名的小子而打破? 更别说关于石破咒这春秋帝族的丑闻一事,他更有必要灭口。 还有那万古长青树... 其实说到最深处,还是因为他们全都忌惮这三人的实力和天赋,现在就已经让他们感到绝望,若再成长下去,只怕他们这辈子都得活在他们阴影下。 帝族帝子,怎能如此?? 所以,最佳解决方案,就是赐他们一死! 石凌霄眸光慢慢落在楚炎三人身上。 “呵呵。”小阿离讥讽一笑,满脸嘲讽。 楚炎神情淡然,面色虽然还是苍白,但却出奇的平静。 明珠闭着眼睛,好像是在趁机恢复体力,可嘴角却是挂着一死若有若无的戏谑。 三人,竟无一人出声,更没有一人愤怒质问。 似乎对于这一切,全都选择了冷眼旁观? 石凌霄心头一震,难道这三人都还有什么后手? “石凌霄!”严飞雪大喝一声,震荡心神。 石凌霄面上犹豫之色瞬间一扫而空,发丝破冠,神情坚定,“楚炎,怪不得我们,你们全都当死,但我可以向你们担保,玉神宫,春秋帝族,会进行庇护,安心去吧!” 话已到此,无论动不动手,都很难再化解恩仇。 更别说这三人对帝族全都是不屑一顾,更不存在低头可能。 既然如此,那便没什么好犹豫的,杀! “三只孽畜,全都给我死!”严飞雪放声大吼,眼中被怒火和杀气填满,第一个抢先出手。 “受死,帝族帝威,不容亵渎!”轩辕第五大喝,气势狂暴的轩辕法身也强势杀至,天崩地裂,千万符文闪烁浮动,玄黄之光闪闪,一瞬覆盖方圆千里,在疯狂提炼千里之内的能量,毁去千里也都只在他一念间。 “楚炎,明珠,机会我曾给过你们,是你们不珍惜。”石凌霄也狠下心来,春秋法身紧随其后,同轩辕法身、雷神法身一起杀下去。 前面还联手对敌的四方人,瞬间翻脸! “哈哈哈,正好,本来我也就没想要放过你们,来的正合我意!” 楚炎突然冲天而起,千羽观天手印爆发,猛然向上迎去,千里长空沸腾,被大超脱,大伟岸之力弥漫,千羽尊者自楚炎身后沉浮。 “给我破!” 楚炎五指一抓,瞬间冲破漫天神雷,杀至雷神法身近前。 严飞雪眼神狂怒,“楚炎,你,你不是?” 他震撼,这人不是已经重伤了吗? “给我死!”马上,严飞雪凝聚所有力量,一道银光闪烁的雷弧贯穿虚空杀向楚炎,裹挟着庞大不朽帝族意志,如同无上雷劫诞生,扑杀神魂。 可却被楚炎翻掌打破,千羽观天手印发威,别看楚炎对敌以来,使用的最为多大法劫金刚剑气。 但实际上,楚炎修行最深的却是千羽观天手印。 不只是那超越一切的传送之力,还有此神通中所蕴含的法则秩序,与大师姐的道心最为贴切,心系苍生,超脱众生! “什么?” 这道雷,乃是杀招,一旦打出,就是要决分胜负,即便是其他两大法身也都只有全力以赴应对的份,可却被他翻掌打碎?这怎么可能! “我儿飞雪,为父不死,你终究只是太子,认命吧!” 楚炎长啸,一个俯冲向前,千羽尊者还只是眸子开阖而已,释放出来的气息就让雷神法身寸寸崩裂,万道符文分散,所有雷池全部湮灭。 严飞雪怪叫,“快,救我!” 可是,其他两道法身根本就没那时间,楚炎速度太快了,一下就冲碎雷神法身,冲至严飞雪近前,如拧小鸡一样,一把将他的脖颈轻松抓住,随后冲天而去。 第三十五章 求婚探戈 鼻尖与鼻尖几乎没有距离,带着清冽雪松气息的男人发出热烈而强硬的邀约,呼吸絮乱,眼神迷离。 “嫁给我吧。”元昱再一次低吟,有如咒语,蛊惑人心。 叶昔霎时红了脸。 他深灰色的眼睛像是会魔法,她被深深地障住,居然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元昱唇角轻扬,笑起来特别狡黠。 邮轮遇浪,忽然倾斜,两个人的重心偏移,元昱倾倒下来,近在咫尺的丰润唇瓣微微开启,顺势吻下来。 叶昔本能地别开脸,毫无保留的吻便重重的地落在她通红的脸颊上。 一如想象中的柔软滚烫。 惊醒一般,魔法打破,叶昔的脸更红了,额头上紧张得出了汗,慌张地道:“不对,我得再想想…” 话未讲完,元昱伸出手将她整个人从怀里托起,明明他的肩背像少年一样宽平纤薄,劲力却不容小觑,摆弄她的肢体就像摆弄布偶一般轻易。两人回到了最初的舞姿,小提琴拉出一段高昂又疯狂的旋律,元昱的强势亦随之失去控制,舞步近乎凶猛,气势汹汹地碾压上来。 叶昔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元昱紧紧追逐,毫不放松。两个人从舞池中央一路连步,乱了节奏,几近踉跄,径直撞上场边的餐桌,红酒蓦然打翻,宾客齐声惊呼。 叶昔差一点儿跌倒,重心抵在餐桌边,胸口剧烈起伏。 元昱犹嫌不够,随小提琴的长音俯下帖近,叶昔一仰再仰,修长的脖子拉扯出一条令人垂涎的弧线。他欺身上前,略一停留,终是控制住了。 唇齿转到她的耳畔,压抑的低语声既温柔又凉薄:“不准反悔。” 叶昔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脖子的弧线也随之颤动,她手足无措,下意识去推他。 手指刚碰到元昱,他便如满弦的弓般弹回去,连带着将她搂回怀里,再一次禁锢住。 钢琴敲出一连串急促的音符,元昱随节奏滑步后撤,压在她后腰的手却依然强势,叶昔被牢牢扣着,明明她才是向前进攻的那个,竟全是身不由己。她脚下忙乱,心脏砰砰直跳,手臂仓惶地攀上了他的肩。 元昱勾起嘴角,似乎满意了,动作随着舒缓下来的琴音逐渐柔韧。他抬起那只被叶昔松开的手,轻柔地拢在她背上,两人在恰到好处的距离相拥,随脚下的海浪温柔摇摆,在薄雾般的月辉下呢喃细语。 远远看来,他们就像一对历经沧桑的恋人,终于破除一切困难,拥抱着,倾诉着,舍不得分开。 但若是凑近一些听说话的内容… 叶昔试探着道:“昱总,您…喝醉了吗?” 元昱皱起眉头,面色困惑:“我有多少钱?” 叶昔抬起眼:“您喝醉了吧?” 元昱干脆把事情甩给她:“你算一算账。” 叶昔给出结论:“喝醉了。” 元昱失去了耐心,变脸快的老毛病也犯了:“不想算你就随便说个数。” 叶昔叹了口气,不管元昱真醉假醉,看来这问题不回答他都不会罢休。她仔细地想了想,回复道:“您名下有股权、不动产、标品投资…” “说个总数。” “…根据去年的财富排名估算,您大约有233亿的资产。” 说完,叶昔忍不住羡慕地瞄了元昱一眼。 元昱从高处定定地俯视她,嘴唇微张:“行。117亿归你。” 叶昔可以保证,她的眼眶肌肉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用力过。 脚下一软,又一次踩在元昱鞋上。 元昱并不追究,一脸淡定地将她扶起来,道:“这是离婚时的底薪,事成的绩效奖金按30%抽成给你,至于元氏的估值是多少,具体的数,你比我会算。” 他展颜一笑,十分笃定:“说,你想嫁给我。” 叶昔伸手捂住了嘴。 元昱挑眉:“怎么?” 叶昔瞳孔放大,捂得更加用力:“我要吐了。” 元昱的火气正在快速赶来:“什么意思?嫁给我能让你吐了?” “对不起。我被钱吓到了。” 元昱差点翻个白眼:“没出息。” 叶昔的内心大喊冤枉,这怎么能叫“没出息”! 117个…亿好吗? 不是元,是亿好吗?? 这样一张嘴就送给她,她不拿真的好吗??? 等等,他后面还说了什么来着? 在117亿面前,面子和架子都是孙子,叶昔毕恭毕敬地请教道:“不知昱总想用这些钱买点什么?” 大概是她的样子太过孙子,元昱脸上的嫌弃简直突破天际:“你才几斤肉,若是论斤称,单价也太高了些。” 叶昔一脸尴尬,更正道:“昱总,请问我能为您做点什么?” 元昱的嫌弃更深了:“我本以为你比蒋韵儿聪明些。” 提到韵儿,叶昔立刻懂了。 元承和在婚礼仪式上宣布了一年后退休的消息,并将在元昐、元昱、谢旸、幺子元昊和新婚妻子蒋韵儿五个人之中,选定元氏的新掌权人。 “标的是独家继承权,婚期一年,报酬是您资产的1/2,”叶昔迅速总结,“以一年后的时间点计价?” “对,”元昱帮她补充齐全,“浮动报酬是元氏资产增值部分的30%。” 叶昔点头道:“明白。您想要的是元氏,自然不希望得到一个因争夺控制权而被打了个稀烂的元氏。” 元昱眼底闪过赞许,做了些解释表示诚意:“我父亲认为我没定性不成熟,而你认为蒋韵儿不贪图财富。不管是真的没定性,还是假的不图财,都得看你的本事了。” 叶昔很快跟上思路:“元董那边,我需要您的配合。” “尽量。” 叶昔又盘了盘:“元昐那头我想办法,也要您配合。” 这个元昱答得干脆:“好。” 另外两个人选不值一提。 叶昔想定了,绽放出野蔷薇一般绚烂的笑容:“那我这边没有别的疑问了。” 元昱反而冷下了脸:“我若拿不到继承权,你也一分钱都没有,另外再给我打一辈子工吧。” 有奖自然有罚,有收益自然有风险,叶昔根本不惧,她抬起脸与元昱对视,微笑道:“成交!” 最后一颗音符重重地落下,像是事定的锤音。热恋般的探戈之下,两个陌生的人以最亲密的方式,谈了一场最冷酷的生意。 叶昔和元昱相携走下舞池,元昱低声交代:“下船之前,孙秘书会找你签订文件。” “好。” “协议的事不能让任何第四人知道,连蒋韵儿也不行。” 叶昔也不希望韵儿知道自己是协议结婚,便点头道:“可以。” 两人在场边分开,元昱走出几步又倒了回来,喊住了她:“等下!” 叶昔严正以待:“昱总请说。” 元昱四下看了看,从胸前的口袋掏出手机,递过来,道:“加个微信。” 叶昔抬了抬嘴角:“不行。” 元昱怒了:“你逗我呢?” 她忽然感受到了元昱拒绝人的快乐,理由充分,笑容得意:“昱总,这船上不准带手机。” / 是夜,宾主尽欢,各人归家,属于夜晚的工作开始了。 两份关于叶昔本人和她这两天在邮轮的报告分别送到了元承和与谢旸的手上。不同的是,谢旸的那一份,多了一段蒋韵儿房间内的录音。 叶昔下了船,并不着急去领手机。她在码头用现金买了张电话卡,拨出刚记下来不到两个月的号码。 她说话了,不像是被117亿的财富砸晕的样子,平静得近乎冷酷:“阿师,回来吧。‘那个’,我亲眼见到了。” 想了想,还是压抑不住激动地道:“接近‘那个’的机会,也到手了。” 第三十六章 能者,上 “一个一个来,都有,不要抢,不要插队。” 济贫院门口旁边,排起了另外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由衣裳破旧的孩子组成。 西法拎着纸箱,充当工具人站在旁边,看着哈迪老先生噙着微笑,不断从纸箱里拿出馅饼和甜冰茶,分给这些可怜的孩子。 片刻的功夫,那一箱食物就已经分完了,但这远远不够,没分到食物的孩子还有不少。 于是西法去了一趟附近的面包房,自己掏钱,买了一些面包,分给了剩下的孩子。 接下来他发现,这些孩子并没有离开,他们拿到了食物之后,或蹲或坐,在附近吃完了东西,他们才相继离去。 “这是我要求的。” 哈迪拉高了衣领,太阳一下山,街道上的温度就下降得厉害,老人一边对着手掌呵气一边道:“这里有警察,虽然他们不太理会,但至少可以保障,那些孩子的食物不会被大人抢走。” “我能力有限,只能救济一部分孩子。虽然这样不公平,但孩子代表着未来,不是吗?” 西法没有否定,也未曾点头,因为他没有资格点评一个老人的所为。 不过从老人的话,西法也听出一些东西。 抢夺。 看来以前老人未曾这么要求的时候,分发到孩子手上的食物,被更有力气,更具优势的大人抢走过。 这确实是件悲哀的事。 除开一些天性恶劣的家伙外,西法相信,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一个成年人是不至于抢夺孩子手中的食物。 “好了,我们回家吧。” 哈迪拍了拍手说:“把该做的做了,把该努力的也努力了,剩下的,就只能等待命运的安排了。” “而命运,你我都无能回力,走吧先生。” 老人拍了拍西法的胳膊,然后才道:“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西法想了想,报出了一个名字:“雷利,你可以叫我雷利。” “好吧,雷利先生。你说你来自贝克兰德,来自那片希望之地,那里应该不会像廷根这么糟糕吧?” 不,先生。那里一样糟糕,甚至,情况比这里还严重。 最终,西法还是没有说出来。天已经黑了,也变冷了,西法不想让老人的心情变得更沉重。 来到铁十街出口的时候,老人突然停了下来,跟着笑道:“罗威利来了。哦,那是我儿子。” 说到这里,老人朝街道对面挥动着手臂。 于是西法看到,一个穿着正装,戴着半高礼帽,年近四十的男子快步走来。在他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哈迪老人年轻时的样子。 罗威利.布鲁克,哈迪的儿子,看上去是个严肃的人。他的嘴唇紧抿,额头上有几道浅浅的纹路,来到老人身边时,看了西法一眼,才对父亲道。 “你又来这里。我跟你说多少遍了,这边的治安不好,你应该知道,你经常来这里我会担心的。” 看上去不是太好相处的一个人,但对父亲的关心却是发自内心,就连西法这个外人也感受得到。 哈迪就更不用说了,他哈哈笑着,并轻轻拍打儿子的手背:“没关系,我有雷利先生陪伴。” “这位先生是?”罗威利这才看向西法。 “一位记者,来自贝克兰德的记者。你不是很想搬去贝克兰德吗,那你应该跟雷利先生好好谈谈。”哈迪突然想起什么,哦了声,有点懊恼地说道,“该死,我怎么忘了。” “今天是乔希的生日,我都忘记准备礼物了。” 老人很开心地对西法道:“乔希是我的孙子,是一个聪明的男孩,他也想成为一个记者。” “对了,罗威利,我能邀请这位先生一块去作客吗?” 西法连忙道:“感谢你的邀请,哈迪先生。不过,这不方便吧?” 罗威利严肃且有些冷淡地说道:“没关系,人多更热闹。而且,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他邀请别人,看来他很喜欢你,雷利先生。” 哈迪笑了起来:“因为雷利先生也是一个有同情心的绅士,但最重要的是,他懂得欣赏我制作的馅饼!” 罗威利严肃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但很快又消失了:“那我们得快一点,宴会就要开始了。” 他们搭乘公共马车来到法尼亚街,原来哈迪的儿子也住在这个街区,但没有跟父亲挨在一块,他们一家住在接近街口的位置。 来到罗威利家时,西法的灵感突然有所触动,他本能地抬起头,看向前面这栋联排房屋的二层。 就在二层的一扇窗户处,映照着一道身影。看上去似乎是个穿着宫廷装的妇人,但因为窗户里没有亮灯,所以西法看不清她的长相。 那道身影迅速后退,消失在房间的昏暗里。 罗威利走上门廊,就要拉动门铃,突然门打开,从里面冲出一个二十七八的女士。她的眉目和罗威利有几分相似,个子略矮一些,穿着黑色的衣裙,戴着同色的纱帽。 西法猜测,这应该是哈迪的女儿,罗威利的妹妹,在医院当护士的梅莉。 果然,罗威利按住这个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士,皱眉道:“梅莉,你这是要去哪?” 那位女士抬起头,紧张地捉住兄长的袖子:“我正想去找你,罗威利。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出事了,乔希他...” “乔希他怎么了!”哈迪抢上前去,推开儿子,捉着女儿的手一脸紧张。 “爸爸,乔希他睡着了,但我们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他......”穿着黑色衣裙的女士紧张地比划着。 这时,屋子里又冲出来一个女人,她有着棕色的长发和绿色的眼眸,此刻,她的眼角挂着泪珠,看到罗威利顿时崩不住哭泣起来。 “不要哭,麦琪。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乔希,乔希傍晚的时候说自己很累,我就让他去小睡一会。但刚才我去叫他,却无论如何也叫不醒他。” “梅莉去看过他,她用了很多方法,但全都没用。” 哈迪叫了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医院,我们必须送乔希去医院。” “我去叫一辆出租马车。”西法立刻前往街口,片刻后,就拦到了一辆出租马车。 在罗威利去抱儿子出来的时候,西法向屋子里看了眼,然后望向梅莉道:“梅莉女士,今晚你们宴请了多少客人?” 梅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头道:“今晚只是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我们并没有邀请客人。当然,你除外。” 西法看了一脸担心的哈迪一眼,再次问道:“那你们家庭成员之中,可有大概四十来岁,穿宫廷装的女性成员?” 梅莉怔了下,随后摇头道:“不,我们没有这样的成员。” “事实上,我们在廷根,没有其它亲戚。我和父亲,再加上罗威利一家,所有的成员全在这了。” 所有成员都在这? 那我刚才看到的女人,又是谁? ps:感谢‘烈火vs燎原’、‘濛濛柠檬’、‘笔叶’、‘暴走黑熊’、‘笑后诺’、‘子神青天’等同学的打赏~ 第三十七章 职场人哪配请假 韩雯是团队的小秘书,负责投资工作以外的所有其他杂务,也掌握着团队的业绩统计数据,韩雯说的事情,叶昔心里有数。 “‘那边’还不同意给钱吗?”叶昔压低声音,眼神扫了扫办公室里零星的几个人。 韩雯叹了口气,也压低了声音:“开会的时候上面的人是同意了,但具体的事情不还是得让下面的人去办么?现在人家说,办成什么样子,和我们项目自身有关,和他们无关,他们已经尽力了,没钱给我们投放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韩雯说的是他们投资项目的资金问题。叶昔的工作,说得好听能很高大上,说得实际一点就是有专业能力的中间人,上面是需要投资的钱,下面是需要钱的项目,她们在中间利用知识和资源把合适的两头撮合起来,项目赚钱了她们就能收取费用。 但现在遇到的问题是,上下已经都打通了,但到了实际投放资金的环节,上面办事的人找理由卡他们。 叶昔绷着脸道:“真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韩雯更消极:“‘阎王’也不易见啊,总不能为了我们这个事儿,真的投诉到昐总那里去吧?” 叶昔心里发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范西风若是耍赖,硬要拖我们下水,我们确实拿他没办法。而且现在还剩不到三个月,四季度的压力确实有点大了...” “哎呀,我可看不出某个人压力大。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跟小秘书喝咖啡聊天。” 叶昔端着咖啡扭过头,与这把又娇又细的声音的主人打了个照面。 刘云妮打着呵欠,睡眼惺忪妆容却画得精致,她从个人休息室走出来,表情高傲得像是得胜还朝的将军。 “云妮姐早。”韩雯站起来打招呼。 “几点了?”刘云妮也不看叶昔,只问韩雯。 “快十点了。”韩雯像个小媳妇般,恭恭敬敬地回答。 “十一点开会吧?那我起早了。”刘云妮大大地伸个懒腰,娇柔地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响的声音,并不避讳这是在办公室,“哎,昨天周末人多,我奔波一天又碰上飞机延误,半夜四点才赶回来,做完报告都天亮了,总算是把某个人半路丢下的工作给赶完了。” 说完,状似无意地瞟向叶昔,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嘴角。 叶昔环视一圈,这个点他们团队在办公室的人不多,但隔壁团队那几个搞证券投资的却是在的,刘云妮这些话就是说给他们听的。办公室里阳盛阴衰,但并不代表不八卦,三个女人站一块儿要演戏了,吃瓜的男群众们不负众望,都在百忙之中从四个屏幕间的缝隙里抬眼偷瞄。 本来做她们这一行的,熬夜和出差都是常事而不是好事,可刘云妮偏偏以加班为荣,以工作时间长为荣,以周末不休为荣,抓住各种机会在其他人面前表现自己工作辛勤不要命。 但这一层的三个团队,两个项目投资团队,一个证券投资团队,都是从公司全国范围内的百来个团队中厮杀出来的,哪个不是在路上飞机上的时间比在办公室的时间长?哪个不是不着家见惯了办公室半夜四点的天空?哪个不是不要假期不要休息不要命般拼上来的? 只不过刘云妮爱说这个是刘云妮自己的事,但拉高踩低想给她扣一口“半路丢下工作”的锅又是另一回事了。 叶昔并不吃这个哑巴亏,直直地看向刘云妮,当即反击道:“我的部分在离开前已经上交,不存在需要你来赶的情况。” 刘云妮眼珠一转,针锋相对:“哟,在你眼里难道工作就只是做文件这么简单?叶昔,预定的尽调时间没结束临时撤离,给交易对手造成了多大的压力你会不知道?制造了对立情绪,会给后面的人带来多少困难,你心里难道没数?” 叶昔冷眼看着她,道:“我怎么就制造对立了?我能先走,就是因为对方愿意配合,我的工作开展得顺利。还有,你说谁是‘后面的人’?你比我先到当地开展工作的,不能算被我抢了先吧?再说了,我们俩地方是一个,但调查对象又不是同一个,我做我的,你做你的,我做完了就走,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云妮没想到被她逐字逐句反驳,不服气地看着叶昔,牢牢抓住她的痛点,攻击道:“反正你临时走了,就是不妥!” 叶昔沉着脸看刘云妮,她这次离开项目地是仓促了些,收尾的工作和请假的程序都是在路上完成的,硬要较真流程的话是有瑕疵。但韵儿的婚礼如此重要,她早就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别说现在上头还没发表意见,就是真有处罚,也轮不到同级别的刘云妮来哔哔。 既然惹毛了她,叶昔也不客气了,咖啡一放,抱着手臂笑道:“怎么,都是独立的投资经理,我走了难道你的活儿就干不下去了?还是说这回那边又有谁欺负你了?你自己的事情别往我头上扣。” 刘云妮素来喜欢在男人面前装柔弱,听叶昔这么一说,嘴角抽了好几下,瞟了眼办公室里的其他几个同事,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赌气道:“是是是!就你能干,就你凶悍!是我活该,活该跟你分在一个组,活该累死累活还讨不了好!” 要是常人,为了面子为了和气也就会软下来安慰几句,但叶昔知道刘云妮的套路,微微一笑,取过咖啡喝了一口,才道:“既然知道我凶,就别来惹我。不如多花点心思在你自己身上,别老想着给别人找事儿。” “你!”刘云妮气得满脸通红,张了好几次嘴,叶昔甚至能透过她的脑门儿看到飞转的脑瓜——这是想要憋个大招开始吵架了。 一阵滑轮响动,办公室里又进来一个男人。来人拖着大号的行李箱,手臂上挂着厚厚的羽绒服,是她们团队的高级投资经理许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近,道:“叶昔,云妮还是个小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对她说话?” “玎哥。”刘云妮的委屈找到了对象,望着许玎眼泪汪汪的,恢复成小白兔的样子不再说话。 许玎果然怜香惜玉,主动担当起刘云妮的嘴替,道:“叶昔,你是老人了,云妮是个新人,她的效率和你是没法儿比,那你带带她不就行了?工作中和谐最重要,别捂着藏着盖盖子,不利于我们团队整体的发展。” 叶昔心里好笑,刘云妮和她同期培训,同期进组,同样都是投资经理,怎么她就成了老人了?不过许玎要怎么想她都无所谓,只是不应。 许玎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道:“大家都知道你有能耐,既然如此,‘能者多劳’,你就受累多帮帮她。” 这个道理,放在别处也许还能pua一下,但元氏的企业文化里,简直太好笑了。 见叶昔还不说话,许玎苦口婆心地劝道:“叶昔,你这个人的毛病啊...” 叶昔眼皮一抬,像是一道冰冷的箭射过去,警告他闭嘴。许玎不自觉顿了下,意识到自己被叶昔镇住了,突然有些恼火,冷下脸道:“不是我说你...” “顾总回来了。”韩雯突然打断了许玎,勉强笑了笑道,“车已经进地库了。叶昔姐,他让你去办公室里等他。” 刘云妮眼睛一亮,连忙拉了拉许玎,一脸幸灾乐祸地看向叶昔。 第三十八章 顾远征回来了 “谁是克里斯蒂夫人?”西法愕然向梅莉看去。 梅莉没有回答,反而盯着卡文看:“你不是神经外科医生吗?你怎么会知道‘克里斯蒂夫人’的存在?” 卡文立刻就朝西法看去,后者只能说道:“梅莉女士,现在不是关注这个问题的时候,重点是乔希。” 梅莉同意地点点头,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并且回答西法刚才的问题:“‘克里斯蒂夫人’是一幅油画,是我祖父收藏的油画,据说是他当船员的时候,从因蒂斯买来的。” “具体的事情,我父亲更清楚。” “我只能说,那是一幅带有恐怖色彩的画,并且,父亲向我讲述过有关于这幅画的种种诡异的故事。” “在那些故事里面,克里斯蒂夫人会出现在各种油画和相片里头,她会成为那些东西里面一个不起眼的人物。” “她会在画作和相片里观察自己的目标,然后等待时机合适,就会捉走他们。” 西法听完她的讲述,立刻决定:“走,我们找哈迪谈谈去。” 回到病房的时候,西法见到,罗威利和他的妻子也来了。 于是他让梅莉把老人给叫了出来,在走廊上,西法直接了当地问道:“哈迪先生,请你跟我们说说‘克里斯蒂夫人’这幅画。” 哈迪明显愣了下,愕然地看向女儿,然后又望向西法:“你怎么会知道这幅画?” “我说的。”梅莉握住父亲的手道,“爸爸,那幅画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跟我讲过的鬼故事,仅仅是鬼故事吗?” “乔希现在昏睡不醒,有可能跟那幅画有关系,所以你知道什么的话,就快点告诉我们吧。” 哈迪惊讶地看着女儿:“你说乔希是因为那幅画?不可能,它被罗威利藏了起来,除非...” “你去把罗威利叫出来!” 梅莉点点头,走进病房里去,哈迪才捧着额头道:“‘克里斯蒂夫人’是我父亲当船员的时候,从因蒂斯买回来的一幅画。” “那幅画看上去很普通,却有一个相当恐怖的故事。画里的克里斯蒂夫人住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她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到附近的村庄里带走一个孩子。” “那些孩子被她藏在古堡里,往往受尽折磨而死。最终,克里斯蒂夫人的罪行被揭露,愤怒的村民把她烧死在火柱上。” “可自此之后,克里斯蒂夫人的幽灵总会出现在人们家里的油画里,相片里,然后在某个时候,就会带走那户人家的孩子。” 脚步声响起,罗威利跟着妹妹走了出来,看向父亲:“爸爸,你找我?” 哈迪站了起来:“我问你,那幅画你藏好了吗?就是那幅‘克里斯蒂夫人’。” 罗威利怔了下,接着用力地点头道:“当时整理祖父遗物的时候,你就吩咐过我,要把这幅画藏好。我遵从你的吩咐,把它藏在了阁楼的墙壁里。” “为什么提起它?” 梅莉沉声道:“我们怀疑,乔希的昏睡,跟那幅画有关系。那么危险的东西,当初就应该捐献给教堂。” 哈迪苦笑道:“但那是你祖父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物品。” 罗威利吃惊地看着他们:“你们疯了吗?那不过是吓小孩的鬼故事而已,一幅画怎么可能让乔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何况它被我藏得好好的。” 说完,他眼神闪烁,似有隐瞒。 “有时候,故事不仅仅是故事...”西法看了这个男人一眼道。 这时,一个心虚地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是在说的那幅油画,是不是一个站在城堡平台上,穿着宫廷装的女人?” 所有人齐齐回头,看向了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麦琪,罗威利的妻子。 她吞吞吐吐地说:“上个月在阁楼收拾东西的时候,我看到墙上破了个洞,我让工匠来修补,结果他在墙里发现了一个铁箱。” 罗威利轻呼道:“你把箱子打开了?” “是啊,我挺好奇里面放着什么,结果箱子打开,原来里面是水银。” 麦琪比划着道:“我觉得在家里存放水银太危险了,就让工匠把它拿走,结果他回头又找到了我,说是在那箱子里发现了一幅油画,它收藏在一个金属盒子里,浸泡在那些水银中。” “天啊...” “那幅画不能拿出来,它曾经...” 罗威利懊恼地问道:“它在哪?我们必须把它藏起来!” 麦琪似乎受到了惊吓,退后两步道:“我原本想把它挂起来,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就暂时放在了乔希的屋子里,就在他的衣柜上面...” “罗威利,那幅画到底怎么了?” 显然,罗威利现在没有心情说这个。 而通过他们的对话,西法猜测,那幅油画以前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所以哈迪一家才会将它藏起来。 并且,使用水银浸泡的收藏油画的方式,他闻所末闻。这种方式,更像是处理某些封印物。 如果这幅‘克里斯蒂夫人’确实拥有哈迪他们所说的诡异能力,那这幅油画完全可以视为封印物了。 这样一来,就引发了一个疑难:哈迪的父亲,一个船员,是如何接触,并收藏了一件封印物? 不过现在,没时间讨论这些。 麦琪和梅莉留下来照顾乔希,西法几人则搭乘马车,前往法尼亚街。 来到罗威利家,他们直奔二楼,冲进乔希的房间里。 罗威利搬了张椅子,果然在儿子的衣柜上面,找到了简单用报纸包裹住的油画。 当罗威利把报纸拆开的时候,西法发现,这幅油画的色泽竟然还如此鲜艳。 油画里,主题明显是一座黑色的古堡,它的前方是大片的麦田。 麦田之后,可以看到一条蜿蜒的清澈小河,河边还种着树,树叶郁郁葱葱。 而在远处,能够看到一些红色坡底的房屋,那看上去就像一个村子。 “不见了!” 哈迪和罗威利父子俩同时惊呼了起来。 西法朝他们看去:“什么不见了?” 罗威利指着城堡上一个露台道:“这里应该会有一个穿宫廷装的女人,那就是克里斯蒂夫人,对不对,爸爸。” 哈迪点了点头,轻声道:“没错,这和当年一样,她又从画里跑出来了。” 这时,卡文轻呼了声,指着城堡里一个窗户:“你们看这!” 西法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于是看到,在那个窗户里,站着一个男孩。 看上去,眉目竟和乔希有七分相似! 第三十九章 养兵千日 “乔希,是乔希,爸爸你看这!”罗威利激动地指着城堡上那个窗户,“我可以肯定,这就是乔希,我上班的时候,他站在窗口看着我时,就是这样的表情!” 哈迪凑近了些,然后道:“确实有点像,这幅画还是一如既往地古怪啊。克里斯蒂夫人不见了,多了一个和乔希很像的男孩,这代表着什么呢?” 原本西法以为他们经历过一次,至少一次。 应该知道怎么解决,可现在听来,哈迪他们甚至不知道,乔希的灵体可能囚禁在了画里。 他干咳了声说:“哈迪先生,从你们刚才的话听来,你们应该经历过类似这样的事情,你们难道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吗?” 哈迪和罗威利交换了个眼色,然后齐齐摇头。 老人说道:“当时罗威利他们还小,大概是他们十一二岁的时候所发生事。” “那时候,他们的祖父,也就是我的父亲,刚从海上回来,并且带回了这幅‘克里斯蒂夫人’。” “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这幅画会带来什么。那个时候,住在附近的一位先生,似乎是叫弗兰克,或者弗兰奇,我记不太清楚了。” “总之,他有次过来作客的时候,看中了这幅画,并且用高价,从我父亲手上买了去。” “结果一周后,他的小儿子就没醒来了。我记得那是个小胖子,喜欢甜食,每次能够吃上好几个甜甜圈。” “弗兰克先生把儿子送到医院,再过不久,他的大女儿也沉睡不醒,这让他们一家陷入了恐慌当中。” “之后有一天,那位先生来找父亲,说是画里的克里斯蒂夫人消失了,当时他还把画拿了过来,我正好在,确实看到,那里面本来应该站在城堡露台上的克里斯蒂夫人,就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去哪了。” 西法追问道:“后面怎么处理?” “祖父离开了大概两周,他亲自去找因蒂斯的卖家了解情况。两周后他回到家,并且把画也带回来了,他没有说怎么处理,他只是把画藏起来并告诉我们,以后谁也不准碰。”罗威利接下去说道。 “这件事我有印象,当时是我帮忙挑选的金属盒子,我还在那盒子后面做了标记。” 哈迪点点头说道:“对,再过一个月,弗兰克先生一家就搬走了,听说带他的小儿子和大女儿去别的地方治疗。为此,我的父亲还愧疚了一段日子。” “但幸运的是,那幅画收藏起来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奇怪的事了。直到现在....” 说完,罗威利带着几分歉意地道:“抱歉,雷利先生,刚才我做了隐瞒,毕竟这种事,别人很难相信。” 原来如此。 听上去,哈迪的父亲应该是对那幅油画做了封印,所以后面才没有怪事发生。 西法想了想,道:“没关系,罗威利先生,换我也会这么做。” 他又皱眉道:“这么说,你们当时并不知道,那件事是怎么结束的。” “确实如此,当时那件事是怎么结束,应该只有我父亲知道。” “或许这件事,会被他写在日记里,但那本日记被我藏了起来。我暂时记不起,它被我藏在哪里了。” 哈迪苦恼地说道:“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应该怎么处理这幅画,我有预感,它还会制造更大的麻烦。” 说着,老人的视线自然地看向西法,大概觉得,一位从贝克兰德来的记者见多识广,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这幅画交给教堂,并且告诉他们现在所发生的事...”西法说道,并且在这时,房间里突然吹起了一阵风。 吹得乔希钉在墙上的画纸全都掀了起来。 风平息了后,罗威利看着窗户,一脸惊讶地说:“窗户,窗户没开。” 窗户没开的话,风是从哪里来的? 西法霍然起身:“应该行动了,先生们。” 哈迪咬牙道:“我现在就去教堂一趟。” 老人伸手要拿起这幅油画,突然,西法的灵感触动,往乔希那些涂鸦看了过去。就在那些画纸上,在那些天马行空的图画里,都出现了一道漆黑的、深沉的身影。 那些身影霍然凸出于画纸,在空气中不断重叠,形着一道迅速扩大的身影。 随着那道身影由小而大的变化,西法看到了黑色的,繁复的宫廷长裙。看到了苍白的皮肤,看到眼周漆黑的脸孔,看到黑色的纱帽,以及纱帽上一朵枯萎的灰白花朵。 克里斯蒂夫人! 她抬起双手,她的指甲飞快变长,变得漆黑中染着阴绿,她尖叫起来,但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她的嘴巴张得异常大,以至于西法能够看到她那遍布一点点凸起的暗红色舌头,以及黑乎乎的食道。 脑袋突然一沉,就像被人用棍子狠狠在后脑敲了一下,西法眼前一黑,视线向上飘。 他看到了乔希房间的屋顶,看到一只蜘蛛扑向网里的飞虫,看到了被阳光照亮的窗户,看到街道外面一位红衣女郎匆匆行过... 然后,他跌进了黑暗里,身体似乎正在下坠,这个过程无比漫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法才有摔到地上的感觉,他连忙爬起,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乔希的屋子里了。 这里光线昏暗,地面铺着冰冷的石砖,墙壁很潮湿,可以看见水珠遍布其上,有的地方甚至长着霉菌。 西法身后倒是有扇窗户,而且是整个房间里唯一的窗户,他走到窗边,只见外面是一望无际的麦田。 远处是条蜿蜒流淌的小河,河水清澈,倒映着河旁三三两两的树木和灌木。 在西北面,能够依稀看到炊烟,它们来自底下一些红色坡顶屋子上的烟囱,那里似乎是个小村子。 视线往窗户下方看去,西法看到了一个不大的广场,看到马厩和水井。 这里绝对不是廷根市.......西法刚冒出这个念头,就恍然大悟:“我来到画中世界了?” “我被克里斯蒂夫人捉住了?” 他连忙抬起手,掌心赤红跃起,这让西法稍微放心。虽然不知道以什么状态来到画中世界,但在这里,他的能力还可以自如使用。 不过... 看着空无一物的几根手指,西法皱了下眉头:“神奇物品无法带进这个世界?” 第四十章 会议惊喜 咔嚓咔嚓。 幽暗深长的通道里,金属刮擦的锐利响声突然响起,西法看到,附近一尊用来装饰的骑士盔甲,这时候仿佛填充了血肉,那金属面甲的缝隙里,两团火焰般的红光透出,然后迈开了脚步,走到了通道的中间。 “看来克里斯蒂夫人已经发现我了。” 西法丝毫不见惊慌,他早已不是当日那个刚走进神秘世界的菜鸟了。因此当那套骑士盔甲突地迈步,一下靠近,并举起阔剑沉重劈下的时候,西法敏捷后退,抬手指去。 指端激射出一道橘红色的炎流,炎流瞬间击中骑士盔甲,打在上面,碰撞出一团烈焰。 骑士盔甲只是胸口给烧得发红,但没有丝毫阻碍地破开火焰,继续逼近西法。 西法抬起双手,食指和中指并合,拇指向上,做出手枪的手势。 咻咻咻—— 一团团小型火焰如同机枪扫射般,以极高的频率不断从西法指端激射出去,狂风暴雨似的落在骑士盔甲的胸口、头盔等位置。 通道里响起爆炒豆子似的声音,骑士盔甲被西法的‘火指枪’炸得身体不断颤动摇摆,金属护甲发红凹陷。 最后,骑士盔甲上的头盔被打飞,暴露了盔甲中空无一物的事实。 可经受了一轮‘火指枪’的轰炸,并无法浇灭这套盔甲想要‘亲近’西法的热情,它再次大步跨来,横扫出阔剑,扫向西法的腰。 西法敏捷跳起,甚至还在它的阔剑上踩了下,借力一个翻滚,从骑士盔甲上方经过。 经过的时候,他把一颗经过压缩,只有眼珠大小的炽白火球丢进骑士盔甲中。 当西法落下时,他身后的骑士盔甲炸起赤红,从内部喷涌而出的火焰,将盔甲彻底炸碎。变形烧红的甲叶丁丁当当地掉到了地上,声音不绝于耳。 拍拍手站起来,一脸轻松的西法很快听到,这条幽长的通道中连接响起了金属的刮擦声,这让他脸上轻松的神情很快被凝重取代。 片刻之后,他就看到通道前后,一具具骑士盔甲向他走来,这些东西的面甲里都飘浮着红色的火焰,它们将阔剑竖在胸前,冰冷但执着地向西法走来。 西法不想把力量浪费在这些死物身上,他抬起头,朝通道顶部丢出一颗火球。他想炸掉顶部,直接前往上层。 火球击中通道的顶部,赤红翻涌,但火焰消散之后,顶部的岩石连道裂缝也没炸出来。 西法皱了下眉头,这座城堡比他想像中结实,他扫向旁边一扇木门,然后冲了过去。 抢在那些骑士盔甲没有接近前,西法撞开了木门。门后是一座客厅,克里斯蒂夫人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正拿着一尊用以装饰的铜雕,疯狂地敲打着身下男人的脑袋,把他敲得头破血流。 西法径直经过客厅,没有理会抬头朝他看来的克里斯蒂夫人,因为他知道,真正的克里斯蒂夫人并不在这里。 他朝前面的窗户丢去一个火球,烈焰炸裂,窗户粉碎。 西法直接从那个窗户穿了过去,他一下子来到了城堡的外面,早有准备的他,从双脚底部喷出烈焰,支撑着他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西法再转过身去,就见那个被他炸开的窗户,火焰正在缩退,飞溅的各种玻璃碎片,按照原来的轨道,像倒带的录象般飞了回去,然后重新拼凑出一扇窗户来。 西法环顾一圈,突然怔住。 他看到一扇又一扇的窗户,它们密密麻麻,层层向上,似有上百个之多。 而在他眼前的,早已不是之前在油画上看到的那座城堡,而是一座摩天大楼! 如果每扇窗户后面就是一个房间,那么此刻,呈现在西法眼前的,足有近百个房间。 要在这些房间里找到卡文,想想都叫人头大。 这时,刚才西法出来的那扇窗户后面,出现一道身影。 是个女人,但却不是克里斯蒂夫人,这个女人明显有因蒂斯女性的特点。她趴在窗户上,怔怔地看着西法。 片刻之后,她开始拍打窗户,并且张嘴呼叫着什么。 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想让西法帮忙打开窗户,让她出来。 西法只觉不可思议,从城堡内部打开木门,看到的取代了原主身份的克里斯蒂夫人。但从城堡外,他看到的,却是被囚禁在城堡里的灵体。 或许,乔希他们就在这些窗户的哪一扇后面。 似乎听到了女人的拍打声,城堡里那一扇扇窗户后面,一道又一道的身影陆续出现。他们当中,有男人也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 他们服饰各异,看上去是属于不同时期的人,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看到城堡外面的西法,都拍打起窗户来,都发出无声的呼喊。 “退后!” “都退后!” 西法大声叫道,并且佐以手势,让窗户后那些灵体后退。 接着他使用‘火指枪’,从指端喷射而出的小型火焰,如同机枪般左右扫射,扫过那些窗户,将它们轰破炸碎。 窗户一破开,那些灵体立刻钻了出来,他们一钻出窗户,立刻化成一团灰白的光芒向天空飞去。 飞上半空不久后,天空出现一圈圈涟漪,那些灵体所化的光芒,就消失在那些涟漪里。 看到这幅场景,西法明白过来,那些灵体得到解放! 他们终于得以脱离这幅油画! 明白这一点后,西法大肆破坏起来,将城堡那一扇扇窗户击破炸裂,让更多的灵体得到解放。 数以百计的灵体化成灰光呼啸着飞上半空,宛若一场梦幻的烟火,美丽,但不真实。 就在这时,西法感觉头顶光线暗淡,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昏暗起来,大片的乌云汇聚在了城堡的上空。 接着,那些云团竟然形成了一张脸。 克里斯蒂夫人的脸! 霍然间,西法脚下的火焰消失了,就像被谁偷走了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他连忙想再喷出火焰,但一点反应也没有,还好他捉住了一道窗沿,没有直接摔下去。西法连忙翻进正在自我修复的窗户里,落到了一个房间的地面。 他朝窗外天上那张巨大的脸孔看去,联想到克里斯蒂夫人偷走人们的记忆,再加上现在自己的火焰莫明其妙地消失,西法突然想起一个序列的魔药名字。 盗火人! 第四十一章 卷王碰壁 “既然你没有包袱,也没什么想法,那我就直接帮你安排吧。”顾远征抵住了下巴,转过脸道,“许玎,你陪叶昔去黔地看一眼,帮她找找别的机会,给这一个亿找个合适的用途,务必让她把这单拿好好下来。” 许玎一愣,没想到顾远征会这样安排。这样一来,要叶昔返工只是面子上不好看,里子上反而是给她加业绩,甚至还支使自己亲自去帮她。这是明贬实升,这是护短,许玎怎么会看不出,当即不太高兴,强辩道:“征哥,叶昔去不妥。” “怎么不妥?”回话里有不高兴的味道。 许玎听出来了,但不信邪,硬着头皮道:“这一个亿是云妮提出的,应该让云妮...” “云妮不合适。”顾远征直接否定了,看也不看刘云妮,只望着许玎道,“她最近总加班到半夜,人都憔悴不少,听说还带病工作,这不是我希望的。其实现在想想也是,黔地交通不便,条件也艰苦,一个小女孩儿这样下去迟早吃不消,干脆调回来,别跟项目,跟我在城里跑一跑‘硕德’的资金。” 许玎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云妮第一个负责的项目,一开始就是他帮忙争取的。当时他看中的就是黔地这个项目不难,业绩却能拿下来四个亿,既是云妮最好的入门机会,也是今年考核留在团队里的硬业绩,更是未来独立做大项目的敲门砖。云妮已经进团队两年,去年他保了,今年他再保就有些难看。所以,项目刚争取到的时候,云妮可高兴坏了,还信誓旦旦地答应投放那天要请他吃饭。为了这顿饭,许玎暗地里抽空帮了不少忙,没想到顾远征这么一句话,等于否定了云妮这小半个月的努力,等于取消了刘云妮独立跟项目的机会。 他快速看了眼云妮,果然她眼睛里已经酝酿起雾气,许玎心里一疼,忙道:“征哥,你的考虑很周到,云妮是女孩儿,娇气一些也正常,但我们也要给她锻炼和学习的机会...” “跟我跑资金不是锻炼么?”顾远征淡笑着看向许玎,话语却冰冰凉。 许玎知道顾远征生气了,不敢再说。顾远征决定的事情不容置喙,刚才他忤逆顾远征强行提了一句云妮,云妮就失去了跟项目的机会,他要是坚持再提,恐怕云妮连跟着顾远征跑资金的机会都没有了,到时候,天知道顾远征会把云妮打发到谁手里去“锻炼”。 顾远征观察许玎的脸色,知道效果已经达到,不再施威,缓和下语气道:“你放心吧,我亲自带着云妮,不会叫她吃亏的。” 许玎暗暗呼了口气,扫了眼叶昔,还是忍不住,犟道:“黔地那边,征哥也放心。” 顾远征也随他瞄了眼叶昔,知道这小子还是有气性,向自己示威,提醒叶昔在他手下,大概是一人拿捏一个谁怕谁的意思。顾远征脸色淡淡的,觉得许玎还是年轻气盛,又觉得这样为了一个女孩儿年轻气盛还挺有意思。但目的达到,他并不纠结,三言两语交代完其他,宣布散会。 “许玎你跟我来一下。”顾远征离开,临走只唤了许玎。 刘云妮愣愣地看着顾远征和许玎大步走出去,脸色要哭不哭,一屁股坐下来抓起手机一通凶猛操作。 叶昔收拾好东西转身就走,韩雯两步跟上,撞了一下叶昔,贼兮兮地笑。 刚出会议室大门,韩雯就憋不住分享道:“刚你看到没,乐死我了,她在那儿删朋友圈呢。” 叶昔不明所以:“什么朋友圈?” 韩雯眨眨眼:“你不知道?你没看过刘云妮发的朋友圈?” “没留意。”她哪有时间看这个。 “你怎么不看,她也cue了你的呀!”韩雯一愣,捂嘴笑道: “她最近的朋友圈里,都是什么和厚厚一叠书的合照啦,半夜三更的办公室啦,打针的手旁边配几百页的文件啦,然后配文‘其他人歇着的时候,我会悄悄地努力’,‘工作让我走火入魔’,‘又生病了,但工作是治疗我最好的良药,轻伤不许下火线!’…每一条都要cue我们,只有许总每一条都去点赞,其他人都烦死她了!” 叶昔想笑:“难道连顾总她也敢点名?” 韩雯摇摇头,道:“没有cue顾总吧,所以估计又怕顾总看不到,才特地发了又发、每天都发的吧?可她爱卷就卷,cue我干嘛?关我屁事?她自己要当卷王,也不要搞得其他人压力山大呀?” 讲到这里,韩雯忽而笑得五官乱晃:“现在好了,原来顾总看到了,既然你刘云妮累病了,那就别做了呗,直接歇菜,项目拜拜!哈哈哈,你说她这时候来删朋友圈会不会晚了?卷生卷死,四大皆空!” 叶昔笑了笑,没答,她还在想顾远征。顾远征这么做很可能只是觉得刘云妮麻烦,嫌刘云妮给他找事儿,并不是真心疼她病了。这么一想,顾远征刚才说带刘云妮去跑资金,八成也只是要稳住许玎,并非真心;但安排许玎到自己这里来,倒是真想把项目落实,给她涨业绩的。 毕竟业绩不管落在谁头上,最后都算他顾远征团队的成绩。为了留在“龙虎榜”,能有九个亿,顾远征自然不会听她的砍成四个亿。项目派她上,一是为了安抚她的情绪,二是想要这些成绩落袋为安而已。 叶昔清楚地知道,和顾远征这个人,谈钱容易,谈付出、谈感情,就太过分了。 不过她说出来的话还是比较好听的:“顾总挺怜香惜玉的。” 韩雯咧嘴笑了笑,显然是认可了:“顾总是冷面,但对我们下面的人也都挺好的,所以冷面也有冷面的性感。” “呵呵,”叶昔挑眉提醒,“你不该一边肖想咖啡厅的kevin,一边想你的老板顾总。” 韩雯的脸立马皱成一团,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你可别瞎说啊,我可不敢肖想顾总一丝一毫,他也不会允许我肖想他一丝一毫。上次,我只是转发了句励志文案,被顾总看到,他敲打我的时候,脸上那个古怪的表情差点没把我吓死。” “什么文案这么大威力?”在朋友圈这件事情上,叶昔向来跟不上潮流。 韩雯并不真的害怕这件事暴露,扭扭捏捏又期期艾艾地道:“我就皮了那么一下…” “哪句?说出来我高兴高兴。” 韩雯嗔怪地看她一眼,四下看了看,掩饰不住得意地道:“还有哪句,不就是之前你带我去下属公司,听到的那句鸡汤口号呗…” “哪句?” “...‘今天睡地板,明天睡老板’!” 叶昔一愣,随即想到顾远征第一眼看到韩雯发的东西时,那张冷脸做出“老人、地铁、手机”的表情,忍不住放声大笑。 第四十二章 最好的自杀方式 安排好了紧急和重要的事,叶昔揣着手机来到露台花园,既然已经拖无可拖,只能给元昱回个电话。 没想到花园里已经有人在了。 顾远征靠在露台极简线条的扶手边,背后是湾城豪宅界价值千万的碧蓝海景,远处一条沿海高速穿过他的肩膀,细长的领带在海风下随高速路划出一道平行线。他穿着衬衣打电话的样子有一股很浓的精英范儿,颇有天下大事尽在掌握的味道,让叶昔想到“运筹帷幄”这个词。 见叶昔过来,顾远征冲她抬了抬眉,算是打过招呼。 叶昔也打个招呼,转身要走,好给他留出说话的空间,顾远征却示意她留下,迅速结束了通话:“好的,谢谢赵秘书,我们明天见。” 挂了电话,顾远征道:“有事儿找我?” 叶昔摇了摇头,举了举手机。 顾远征明白她是要打电话,微一点头,抬腿就走,给她腾地方:“你用。” 叶昔走到顾远征刚才站过的地方,从他的角度看向西海岸的风景,她甚至踮起脚尖,企图赶上顾远征的视线高度。 “叶昔。” 叶昔回过头,发现顾远征并没有走,而是站在花园门口看她,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事,像是被抓包了,很有些不好意思。她拢了拢头发,尴尬地道:“师父。” 顾远征走上前,带着商量的语气,道:“我刚才给昱总的赵秘书打电话了。” 叶昔从尴尬中回过神,心里嘲笑自己真是想多了,乖巧地问道:“是刚才昱总在会议室让打电话的事?” 顾远征将手插在兜里,后退了一步,担忧地道:“嗯,我拿不准。” “怎么了?” 顾远征脸上凝重,沉声道来:“昱总让我给他打电话,但我怎么可能会有他的电话?我先联系了秘书办,秘书办百般推脱,好不容易才肯帮我联系孙秘书,孙秘书那头回了个专线号码,让我联系赵秘书,赵秘书终于给了个准信,说明天昱总要到我们办公室来看望一下。” 集团副总来看望,本来是很被重视的意思,是好事,但元昱来看望,就很耐人寻味了。她嫌弃地道:“他来干什么?” 顾远征看出了叶昔的嫌弃,一腔烦恼突然淡了,觉得她好笑,可脸上不露依旧冷淡,道:“你现在是越来越傲气了,连集团副总也敢嫌弃。” 叶昔耸耸肩,做了个鬼脸。 顾远征还是没忍住笑了下,但笑意没有长久,很快又叹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确实不知道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叶昔腹诽,元昱就是操作错了会议系统,死要面子不好意思承认而已。她安慰道:“别担心,说不准明天昱总忙,就不来了呢?” 全集团都知道,元昱更改行程是家常便饭,开会放鸽子、视察不出席也是常事,顾远征一听就知道叶昔说的是这个可能性,心中更宽,道:“但愿吧。” 可是他脸上的愁绪不减,让叶昔看了有些心疼。 “硕德”项目的问题,和这个问题带来的更多的问题已经够顾远征操心的了,元昱还给他添乱。但这事儿和自己脱不开关系,元昱要不是为了找自己,也不至于让顾远征产生这个误会。想到这里,叶昔悻悻地道:“师父要是不联系孙秘书就好了。” 顾远征奇怪地看着她,道:“昱总吩咐,电话自然是要打的。” 顿了顿,补充道:“就算...有嫌隙,他是副总,我怎么也得打的。” 言外之意,就算他们由元昐分管,元昐和元昱再不对付,但既然元昱有要求,他们也只能老实听话。说打电话就得打电话,说要来看就只能接待。只是这接待之后会带来什么影响,就谁也拿不准了。 是福不是祸,就算是祸也躲不过的。 顾远征想定了,难得温和地道:“别担心,总有办法的。是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叶昔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师父若想喝点小酒好好聊聊,我随时有空。” 顾远征这回是真的笑了:“说什么胡话呢,你有没有空我不知道?快忙去吧。” 叶昔提起一口气顶住胸口,争取道:“我说真的!” 顾远征摇头拒绝了她,但语气明显比平常温柔很多:“我没事,你放心吧。” 叶昔提起的勇气,只能叹掉了。 顾远征见她叹气,开玩笑道:“真没事,大不了,就是一把左轮手枪嘛。” 叶昔歪着头看他,心里不知为何被他的说法讲得有些难过——“最好看的自杀方式有两种,结婚加朝九晚五,或一把左轮手枪”——若要毁灭,顾远征宁愿用左轮手枪,也不会愿意被婚姻和朝九晚五束缚。 顾远征离开了,叶昔拿起电话,盯着那五六通未接电话发呆,并不想打。 不过师父说得对,该来的迟早要来,说不准刚才那号码并不是元昱本人呢?毕竟连顾远征也只能勉强联系到元昱的生活秘书孙乐,连大秘书赵之勋的联系方式都得孙秘书给。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叶昔随手按下回拨,“嘟嘟”两声,电话很快接通了。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电话?” 这话的前三个字刚出来,叶昔就知道,电话对面是元昱本人。 她认命地闭了闭眼,敷衍道:“昱总,我有工作要做的。” 元昱在那头明显不高兴了:“工作?有我重要吗?” 叶昔像触电一样把电话拉离耳边,惊恐地盯着它。 元昱继续输出:“...你这不是一个好的合作态度。既然已经与我签了合约,你应该以我的事情为重。” 叶昔松了一口气,突然沮丧地想到她与元昱协议结婚也是结婚,计较起来也算自杀了一半。不过她很快安慰自己,至少还不需要朝九晚五,至少忍受一年就能解放,便极力耐心地道:“昱总说得对。请问昱总这么着急联系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元昱那头沉默了一下,纠正她:“我没有很着急。” 叶昔谦虚地把话重新说一遍:“请问昱总联系我,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吗?” 元昱再一阵沉默,半天才道:“快点加我微信。” 叶昔眉毛一抬。 元昱补充道:“你手机号搜不到,你搜我的,我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号。” 叶昔应道:“...好的,我很快加。” 元昱满意了,语气明显愉快:“那行,我挂了。” 电话就真挂了。 叶昔把手机拿离耳朵,掐了又掐,终是忍住了把手机从阳台上丢下去的冲动。 这个元昱!搞出这么多事,居然只是要加个微信! 第四十三章 元氏发家史 就算是不想做的事,也要保证今日事今日毕。 叶昔眯着眼,自己用上了“地铁、老人、手机”的嫌弃表情,迅速输入元昱的手机号,果然搜到了一个帐号。 点击“申请”,不到两秒钟,手机一震,他通过了。 等了几十秒,他却没说话。 刚才找她那么急,加上了微信又不吭声。叶昔烦躁地盯着他的微信看。 元昱的头像是张大色块的意识流画作,微信名只有一个逗号,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叶昔决定给他标注一下,省得搞错,点开了“备注”。 她刚输入“难伺候的领导”,看了眼,挺不爽——元昱在现实世界就是难伺候的领导,凭什么在她的手机里还要当“领导”?不行,删了。 她再输入“幼稚鬼”三个字,觉得描述到位,得意地点了“确定”,手机还没放下来,忽然感觉这个称呼是不是太亲密了,又删了。 想来想去,竟然不知道给他备注什么,转念发现自己竟然为这么小的事情犹豫不决,真不是她的风格,赌气般抄起手机,标注为“117亿项目方”。 事情办妥,叶昔愉快地呼了口气。 / 元氏集团的园区占据了湾城西海岸的大片土地,以元氏企业文化博物馆为中心,向四面辐射开来。博物馆的外形是一艘大船般的现代化公共建筑,“船头”朝向大海,一条平阔的人工河自博物馆流向入海口,两面高楼林立,象征着元氏穿越时光,冲破困难,追逐星辰和大海。 “197x年,元氏的第一条船在此处下水,开启了元董事长的创业之路;198x年,元氏集团的前身、元氏运输公司在湾城登记创立,短短几年在行业内打下名气...” 一把不带丝毫粤音、标准得如同新闻主播的普通话在元氏企业文化博物馆空荡荡的展厅内响起,讲解的女子穿着香槟金的丝绸衬衣,配上同色系的铅笔裙,一头短发精干利落,一双眼睛充满了故事。林靓抱着手臂走在前头,像专业的讲解员一般,对叶昔和蒋韵儿继续介绍,但讲出来的内容就不再是展板上美化过后的内容了: “有成就之后,元承和接触到了湾城的上流社会,得到老牌贵族谢家的赏识,与掌权人唯一的女儿谢清月暗通款曲,次年元承和与结发妻子陈三妹离婚、喜得长子元昱,从此开启了事业的全新篇章。元氏运输公司很快获批独家经营权,改名元氏集团,与南部船王竞争海上霸主地位;同时上岸开花,取得了湾城西海岸的大片土地作为园区,占地随着填海工程的开展越来越大...” 她观察着叶昔和蒋韵儿的神色,接着道:“199x年,元承和将与陈三妹所生的女儿元昐接回,召入元氏集团培养,同年怀孕中的谢清月与元承和闹离婚,元承和欣然答应,其后低调迎娶第三任妻子舞蹈演员李氏...那么,问题来了。” 林靓停下脚步,黑着脸向蒋韵儿发难:“这样一个明摆着的渣男,你喜欢他哪一点?” 蒋韵儿委委屈屈,往叶昔身后躲了躲。 叶昔安慰地拍了拍韵儿的手,转向林靓,道:“靓靓,你别这样,吓着韵儿了。” 林靓插起腰,两个眼睛迸发出死亡射线,气鼓鼓地道:“我吓她?她没把我给吓死才是真的!找对象找谁不好,非得找元承和?不行,我不准,快分手,我拼着工作不要了,带你杀进董事长办公室谈判,走,现在就去!” 蒋韵儿将脸埋在叶昔背后,只露出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小小声地挑衅:“晚了。” 林靓秀眉一挑:“几个意思?” 蒋韵儿干脆将脸整个埋进了叶昔的后颈。 “已经结婚了。”叶昔摊手,替韵儿说完了下半句。 林靓的脸肉眼可见的涨红,眼睛和嘴巴都张大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回过神后十分干脆地否认道:“我不信。” “真的,”叶昔看蒋韵儿不说话,只好帮忙证明,“我当的伴娘。” “...蒋!韵!儿!看我不打死你!”林靓一步冲过来,伸手去抓蒋韵儿,蒋韵儿拼命往叶昔身后躲,林靓紧追不舍,绕过来逮人,两个人围着叶昔你追我赶,将她拉扯得东倒西歪。 眼看韵儿处于下风,叶昔连忙拉架:“靓靓,事情已成定局,你打她也不能时光倒流。” 林靓两只手正捏在蒋韵儿脸蛋上,拉出一张松鼠脸,转过头怒道:“叶昔!我也要被你气死了,你竟然同意她胡来?” 叶昔吐了吐舌头。 林靓简直气炸:“居然还给她当伴娘...是我一定给她的婚礼掀起腥风血雨,闹个天翻地覆!” 叶昔理亏的很,说不出话。 蒋韵儿的脸被拉的老长,话都说不完整,但不耽误她得瑟:“我就鸡道找昔昔当胖娘ok,找你捆定要闹翻。” “韵儿我的祖宗,你快别惹她了...”叶昔一脸无语。 三个人打打闹闹地从二楼展厅走出来,没有一点儿都市丽人的样子,像是时光倒流回到年少。林靓尤其夸张,头发都散了,衣服也变得皱巴巴的。 不过也难怪林靓生气。林靓自小和蒋韵儿一块儿长大,是扎同一款辫子的发小,直到叶昔加入她们之前,这两个人才是最好的朋友。要不是蒋韵儿担心林靓不顾后果大闹婚礼,当伴娘的人应该是林靓。 林靓发完一通脾气,还是舍不得真打,放过了蒋韵儿,开始找叶昔的茬儿:“你,当伴娘的!” 叶昔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靓靓...” “这个臭妞把手捧花给你了吗?” 叶昔老实地点点头:“给了。” “这还差不多。”林靓的气消了一点,并不因叶昔占了伴娘位而介怀,嘴上恶狠狠,说出来的话却是关心,“你找对象的水平也差得很,我只求你千万不要像她一样犯糊涂!” 叶昔小心翼翼地试探:“怎么算糊涂?” “嫁给姓元的最为糊涂!”林靓气的冒烟,口不择言,“天底下的狗屁霸总都不能要!你俩以前爱看的带感小说,里头的霸总全是犯刑事案件的主儿!” 叶昔与蒋韵儿眼神一撞,会心贼笑。她两个人臭味相投,蒋韵儿是不加掩饰,叶昔是装正经,唯有林靓是自内而外真正经。 “现实世界的林大法务又要开始普法了...”蒋韵儿有叶昔撑腰,不嫌事儿大继续惹林靓:“知道知道,你就是为了我俩不要‘误入歧途’才去学法律的嘛。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承和对我真的比小说里还好...” 见林靓又要生气,叶昔连忙拦住,道:“靓靓,我渴了,去喝点东西吧!” 林靓瞪了蒋韵儿一眼,不再理她,拉起叶昔的手仔细叮嘱道:“昔昔,我只有你了。你可要擦亮眼睛,不要学这个臭妞。” 叶昔眼眸一晃,没敢吭声。 毕竟昨天,她也和一个“姓元的”结婚了,而眼前“这个臭妞”,成了她的婆婆。 第四十四章 新嫁的烦恼 叶昔心里发虚,只觉和元昱结婚的事情绝对不能让林靓知道。 她极快地岔开了话题,三个人沿着博物馆的长长的阶梯缓缓步下一楼。 元氏企业文化博物馆虽然在园区的中心,但大白天依然空荡荡的。这座博物馆为了外部的大船造型,牺牲了采光和室内空间,一楼是的会议室大门紧闭,凉飕飕的,公共空间又照不到阳光,整个空间白天黑夜都得开着灯,比较封闭幽暗;博物馆的二楼是展示厅,以一座巨大的弧形楼梯与一楼连接,近百级阶梯之上是一面高高的镜子,把一团光线集中反射到一楼正厅的地板上,站在那里能被晃瞎眼。 博物馆没有电梯,爬楼不易,整体设计剑走偏锋而显得过分阴凉,爱来这里的人不多,倒成了三姐妹说话的好地方。 “喝什么?我去买。”三人到了一楼水吧,林靓主动承担了去买饮料的角色。 点了单,蒋韵儿拉着叶昔找了靠窗边的座位坐下,一脸愁绪。 “昔昔,我今天是来辞职的。” “辞职?”叶昔只愣了一瞬,很自然地联想,“元承和不准你工作?” “哎!今天有首购优惠,”林靓突然折返,打断了话题,“但每个人只能享受一次,快把你们的手机拿来,可以省三块钱。” 叶昔干脆地递出了手机,蒋韵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也递给了林靓。 林靓接过手机,赌气的情绪还在:“还以为你这个臭妞嫁了豪门,不打算省这三块钱了呢。” 蒋韵儿这下不反抗不挑衅,只剩下委屈了。 “好了好了!这件事就此打住!”再讲下去是真要伤感情了,叶昔给了林靓一个严肃的眼神,不许她再讲。 再好的朋友也经不起反复捶打,人是会受伤的。 林靓张了张嘴,毕竟没有再说,独自去买饮料。 “…给她点时间。”叶昔将蒋韵儿的头拉过来靠在自己肩膀上,转移话题,“咱们接着说你辞职的事。刚才我急了,胡乱猜测,是我不好。我现在重新问:这事儿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元承和让你辞的?” “不是他。”蒋韵儿眼睛亮亮,回得斩钉截铁,“是我自己。” 叶昔温柔地问道:“怎么了?以前我们仨聊天,你也赞同‘女人必须有自己的事业’这个观点的。” 蒋韵儿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叶昔虽然看不到,但还是能听得出她的沮丧:“我想休息。至少先休息…一年,离开公司,离得远远儿的。” 叶昔瞬间明白了。 蒋韵儿撅了撅唇,娇憨而天真:“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能连升几十级,最终拿到元氏的管理权。” “他们”不是别人,是蒋韵儿家里的人。 蒋韵儿思维跳跃,接着道:“我姐姐以前说,昐总不喜欢昱哥,两人合不来,是因为他们俩不是同一个妈妈...” 何止不是同一个妈这么简单,元昱的出生直接宣告了元昐的家庭破裂,元昐恨死元昱了。 “...但我有感觉,他们之间的‘合不来’,也许不止是生母的问题...”蒋韵儿在叶昔耳边说话,声音很低,话题很跳,“我只想当一个不争不抢的后妈,我想大家都好好儿的。” 叶昔擦着韵儿的头顶转过脸,两个人柔软的头发挤进了她的颈窝里。她的韵儿也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没搞明白事情的关键,但有一颗柔软的心。 只是... 人在船上,不想走,浪也会推着走。 “辞职以后,你想做点什么?”叶昔提了提嘴角,换个快乐的话题,“新婚燕尔,元董难道不带小娇妻出去走走?” 蒋韵儿脸皮薄,红起来特别明媚:“今晚就走。” “哟?” “嗯,承和说带我度蜜月去,去南极看企鹅。” 此时南极海冰堆积,冰川壮阔,企鹅衔着石头开始筑巢,虽然天气还冷,登陆点少,旅行难度高,但这都是对普通人的挑战,对元承和而言反而是乐趣了。 叶昔点着头,向往道:“听说王企鹅小时候长得像猕猴桃,你可要多拍照片给我...” “昔昔,有工作找你。”林靓端着饮料点心匆匆回来,将叶昔的手机递给她,“感觉挺着急的,连发三条。” 叶昔倒不着急,顾远征要是找她,自然会打电话,除了他找以外,其他事都不能算着急。她不慌不忙地接过手机,先打开果茶喝上一口,只听林靓又道:“你什么时候做了个117亿的大项目?” 一口茶差点喷一身。 “哇!这么大单吗?”蒋韵儿赶紧凑过来。 叶昔连咳好几声,捂着嘴慌乱掩饰:“哪有?” “真有,你自己看,”林靓在座位上坐下,“那人最后那条信息我不小心看到了,说什么事要你保密。” 叶昔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林靓已经反应过来了:“哎,等等!什么事需要在你和项目方之间保密?这么大的单子...快给我看看!” 说着伸出手来要她的手机。 这个“117亿项目方”分明就是元昱,要保密的事肯定是协议结婚,而林靓有她手机的解锁码,只要手机被林靓拿到手,她和元昱的事不就全暴露了?叶昔转身就躲:“不是,没有,不会的!” 她一躲,林靓就更加生疑,干脆站起身过来抢:“昔昔你从事的是高风险职业,要时刻警惕,坚决不能在资本主义的糖衣炮弹前动摇丝毫,一失足成千古恨,一毛黑钱都不能收...” 叶昔失了先机,被林靓压在凳子上起不来,勉励挣扎,嘴上不停:“林政委放心,我心一片鲜红绝不会干那对不起群众对不起组织的事...” “那你躲什么...” “我项目有保密协议...” “那也是公司的保密协议,你项目的法务问题还不是要递到我这来我又有什么看不得的...” “啊...” 叶昔的细胳膊拧不过林靓架上椅子的大腿,手机果然被抢走了。 林靓迅速输入解锁码打开微信,叶昔哭丧着脸等待宣判—— “...你解释一下?”林靓盯着屏幕脸色古怪,把手机塞给叶昔。 蒋韵儿伸着脖子看过去,只见“117亿项目方”连着发来三条信息—— 【对了】 【我的号码不能给别人】 【要保密】 叶昔眉心一挑,肩膀一松,开始编故事:“这个项目方是个特别会找事儿的,各种破要求层出不穷,还强硬又霸蛮...只不过现在年底了,1个亿的项目也得干。那个不是117,是1.17啦。” 林靓深以为然:“小项目向来奇葩多...这人一句话拆成三句说,乍看还以为跟你多熟。” 叶昔没敢多编,只好尬笑。 林靓却遗憾起来:“哎,你要真做了个117亿的大项目就好了,至少你养着的那个小白脸,肯定立马回头来抱你的大腿!” 第四十五章 117亿的大项目来了 117亿的大项目,跟元承和官宣结婚的消息在早晨的上班高峰期一同到来。 消息一出,股票应声下跌,把没接到任何通知的资产经营部打得人仰马翻——外部投资人可以不看好元董结婚,可结婚对元董本人来说是件喜事,公司股票该呈现欣欣向荣之态才对,怎么能跌呢?内外夹击之下,消息发酵,一时间连带整栋金融大楼的人愁云惨淡,忙着四处救火、各显神通,连元昱要造访的八卦都无从流传,直到他本人的座驾开到了大楼门口,人们才感到一丝异样。 一列完全相同的黑色奔驰豪华轿车依次平稳地碾过减速带,五辆车前竖立着的三叉星辉车标稳得几乎能连成一条直线;岔路口的路障升降柱早已像卫士般站好了岗,高峰期的排队人群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保镖清理到角落。大楼门口,严阵以待的保安队长迅速上前,将平时拦在人行道入口的雪糕筒利落地拿开,好让车队能直接开上金融大楼的造景区,方便集团副总的座驾停在大门正中,一步路就能走进大厦。 从车子到大门的一步路之间,除了金融总部的负责人出差未归,金融板块旗下六家公司的一把手都带上了得力下属全部到齐,为首的是投资公司的老总郑哲涵,领着“龙虎榜”团队长三者其二的顾远征和蔡匀,恭敬地等候在侧。 围观的人这才后知后觉地陆续反应过来,这是有大人物要到了。 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造景区,一辆辆从大门决然开过,直开到第四辆才在正门安静地停下。第五辆奔驰轿车稍停在后,前后两扇右车门同时弹开,司服西裤的深蓝色一闪,从车上走下来一高一俊两个帅哥。明明下来了重量不小的两个人,车轮却不见震动,叫人无法从重量上判断车里坐了几个人。 两个帅哥下车站定,抻动外套领口的动作整齐划一,大步行至前车,与从前车副驾座下来的第三个脸小鼻挺的帅哥站成一排,三个人姿态挺拔,风度翩翩,养眼得紧,引起现场女生一波压不住的尖叫。 后排角落,两个新来的实习生并在一起,女生踮起脚尖,眼神勉强穿过黑压压的高大保镖,看到了等在车门边上的三个男人,捂着嘴笑:“哇,一连下来三个帅哥,还这么受欢迎,都是谁呀?” 男实习生皱了皱眉,摇头道:“我不认识,但感觉最高的那个很眼熟。” 女实习生听岔了,把“眼熟”听成了一个字,应和道:“我也觉得最高的那个很帅,但我更喜欢前车单独下来的那个,他要是笑起来肯定超温暖。” 男实习生偷偷瞄了她一眼,掏出手机转到另一侧,对着反光面练习了一个“温暖”的笑容。 “最高的那个叫赵之勋,是大秘书,”站在两人身旁的一个戴着白色口罩的女子发话了,露在口罩上的眼睛明亮得让人难以忽视,“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叫钱永年,是公务秘书,单独下车来的那个叫孙乐,是生活秘书。” 女实习生凑上来,惊喜道:“这样的三个人竟然都只是秘书吗?” 叶昔点点头,她本来是跟着顾远征下楼来接人的,临上场了被嫌弃资历不够,又来不及上楼去,只好在角落里待着,边摆烂边给初来乍到的女孩子普及公司追星常识:“都是秘书,但不是一般的秘书。‘赵钱孙’秘书男团在集团里是排得上名次的明星,在集团网匿名广场有自己的粉丝后援会,粉丝微信大群也已经有六个了,入股不亏,姑娘感兴趣吗?” “感兴趣感兴趣!姐姐求你了快让我加个微信...”女实习生连忙掏出手机,男实习生的脸色有点挂不住,拉了拉她,小声道:“别乱加什么群,他们说不定是哪个富婆老板娘养着的男人呢...” 叶昔白了男实习生一眼,心道男人这种生物,小肚鸡肠真是全写在脸上。作为“赵钱孙”秘书男团的匿名粉丝之一,叶昔坚决捍卫偶像团的形象:“当然不是!‘赵钱孙’三人无论是单干还是合体,能力都是一流的!他们服务的对象,可是有名的难...” “你看,富婆下来了。”男实习生提醒女生,压根不理会叶昔的安利。 两个女生一个好奇一个疑惑地看过去,只见车门打开,真的下来一个穿着高级粗花呢套装的女人。 女实习生扁了嘴,问道:“姐姐,这个富婆是谁啊?” 是蒋菲儿。 居然是蒋菲儿。 元昱带蒋菲儿来这里做什么? 叶昔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谷底,突然没了讲解的兴致,只硬邦邦地辩解道:“她不是富婆。” 女实习生自然要追问,但叶昔不再回答,只好转头和男实习生讨论,在这期间人群焦点中的蒋菲儿谨慎地保持着仪态,扶着孙乐的手臂从车上下来,转身在车门边低调站定,同秘书男团一道,等待真正的老板出现。 车门被拉开。 褐红色的手工复古皮鞋迈下,敲在地砖上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下车的人穿着司服样式的高级定制,像司服却又不完全像,远远看去与众不同,站在帅得各有千秋的秘书男团里依然鹤立鸡群,郎朗身型比秘书们更加优越,气质造型比蒋菲儿更要精致得多。大楼内外围观群众人头涌动,争相仰望,还来不及看清,秘书男团背后的大boss,豪华车队的拥有者,今天这一整栋金融大厦在岗高层巴巴地等待着的男人,众望所归地走出轿车,一步踏入金融大楼。 即使被黑色的口罩遮住了大半张俊脸,大堂里的男女粉丝还是迅速地认了出来,尖叫声达到高点,一浪高似一浪,金融大厦的大堂瞬间成了粉丝见面会现场。 秘书男团的粉丝很多,但正主的粉丝更多。 元昱冷着脸在大门口站定,银框的眼镜衬得他的白皮肤冰冷得更加不近人情,就差明晃晃地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郑哲涵咽了咽口水,硬着头堆起笑脸迎了上去,领着一群或热切或纠结的人,在压不下去的嘈杂背景音里,顾不得形象地扯着嗓子,按照秘书部的指点,整齐地喊: “昱总早!” 第四十六章 好气好气哦 一听这个“早”字,元昱太阳穴一跳,一记眼刀射向赵之勋。 赵之勋背脊一麻,知道元大少爷极不爽,只因他特意安排的时间太早,而元大少爷有起床气。赵之勋心里很慌,脸上很淡定,替元昱迎上去道:“郑总早,我们先上楼吧。” 赵之勋是元昱的大秘书,元昱的工作几乎全是赵之勋出面,他说的话代表了元昱的意志,郑哲涵不敢违抗,连忙欠身引路。 引路的人走出两步,元大少爷却没跟上。 赵之勋紧张地评估着现场情况,元大少爷的起床气可不一般,再大的场面当前,黑脸也好,转身就走也罢,都是常规操作,气极了还会发火骂人,很破坏他苦心给大boss经营的形象。但箭在弦上,后悔已来不及,赵之勋的脑子迅速转过了三十种救场的话术。 元昱站了好一阵,忽而眉头一挤,川字越来越深,口鼻微动——打了个呵欠。 这个呵欠被有着集团logo的黑色口罩遮住了,只露出眉宇间的冷峻模样,泛着水雾的眼眸将近处的粉丝迷得气晕八素,不耐烦的样子又把两个下属吓得一动不敢动。打过呵欠后的微红眼睛一抬,又是一发眼刀,郑哲涵莫名觉得全身一凉,以为元昱不满意的是接待的规格,慌张地解释起来:“昱总,事发仓促准备不周,金融总部的负责人康良敏总今早还在飞机上,实在赶不回来,只能由我...” 赵之勋眼角一闪,见郑哲涵自己送上门来,正好逮住让元昱撒火,便装做不满地道:“郑总难道嫌我们来得太突然?” “不是!”郑哲涵惊觉自己慌中出错,一个“不”字的高音冲破天际,接二连三地弯腰致歉,诚惶诚恐地解释:“昱总,我的意思是...” 元昱没好气,带着明显找茬的语气打断了他:“你是顾远征?” 郑哲涵一愣,反应过来,心里咚咚地直跳,话都没敢接,很没胆气地把顾远征直接推到了元昱面前。 寒流与冷锋碰撞,秋日的天气生生结了冰。 顾远征的冷脸是习惯,语气还是尊重又淡定的:“昱总好,我是顾远征,投资事业部门的a级团队长。” 该来的总要来,元昱打错一个电话,他决定了回拨,导致现在全楼高层都在门口罚站陪着。不管是得罪了元昱还是得罪了高层,终究都是他的福祸,他认。 元昱轻飘飘地扫了顾远征,对他脑海里翻起的滔天巨浪并不上心,抬了抬下巴,看向顾远征身后。 竟然没人了。 “哼。”元昱更不高兴了。 浅浅的一声哼,顾远征的大海就像遭了雷,风雨狂,浪打浪,只觉前途很无望。好在他从昨天就做好了心理建设,再多的波涛也只是在心里,表面还是一派镇静,谦逊地做出引路的姿势:“昱总,这边请。” 元昱一副臭脸,顺着他的手看向金融大厦的大堂内,发现了角落里那张戴着口罩的脸。 她的口罩也是集团今年印发的logo款,不过是白色款式。口罩有些大了,弹力线被打了个x型,扣在圆润小巧的耳朵上,压住了几丝调皮的发丝。耳朵也好,发丝也好,都是柔软的,这是他亲手检验后的认知。口罩的主人几乎淹没在人群里,但还是能捕捉到她看过来的眼神,和眼神里那一丝浅浅的怨念。 她不高兴。 “好。”元昱忽然顺毛了,应得干脆,走得潇洒,身前是冷面团队长顾远征,身后是高俊暖三秘书男团,五双长腿走秀一般从金融大厦大堂带着风穿过,人群尖叫又升一级,高高举起来录像的手机前浪压死后浪。 不到十分钟,集团网的匿名广场上,元昱带队进入金融大厦的视频、图片和二创就冲了顶,刷了屏,评论区的爱心之多,舔屏表情包之多,喊“老公”的账号之多,管理员压都压不住,只能哭唧唧地向科技部求助。 与此同时的另一栋楼里,元昐的助理李淑怡放下手机,从网上挑选出拍摄到元昱进入大楼的照片打印出来,掖进了午间待送进办公室的签呈夹。 “这阵仗是什么意思?看上去还以为太子爷是来接管金融大厦的。” 超大的电梯里人挤人,高峰期积攒的人群陆续排队上楼,叶昔一进门就被挤到角落,没能按到楼层,倒听到了元昱的八卦。 “嘘,你小声点。” 两个人不再说话,等着电梯里的人一团团地下了,只剩下五六个同一层的人时,刚才发言的急性子再也憋不住了:“就是不妥!金融板块的子公司明明都属昐总分管,太子爷不避嫌就算了,竟然还把手伸到…” “没伸到我们这儿就行。”方才制止住了急性子的怕事鬼缩了缩脖子,小声回应。 “不好说,”上了年纪的阴谋论者一边翻着手机,一边高深莫测地猜,“听说元董的新婚娇妻,就是太子爷的公司里出来的。” “啊?”“真的假的?”“消息中不中啊?” 阴谋论者成功地勾起了众人的好奇,有些得意,转身瞥见电梯里还有个戴着口罩的生面孔,防备地问:“美女,哪个部门的?” 叶昔从手机里抬起眼,绕过零散站着几人,拉下口罩,刷脸按了三十。 几人脸色僵住,收声闭嘴,阴谋论者还按住了工牌,几个人的楼层一到,溜得飞快,生怕沾上什么晦气似的。 叶昔再一次埋首进手机里,刷了刷集团匿名广场上纷乱的舆论。果不其然,大量的追星帖子中,也夹杂了不少或真或假的消息,配上各种逻辑帝的分析,都预示了暴风雨将近。 电梯一响,三十楼到了。 “聊两句?” 一抬头,见蒋菲儿站在电梯门口。 叶昔迈出一步,果断地按了关门键。 “你这女人!”蒋菲儿顾不得矜持,一把按住了电梯的安全触版,“怎么?怕我?” 叶昔冷笑一声,反唇相讥:“怎么?找我?被人丢在门口进不去了?” 她讲得那样自笃定,蒋菲儿被她带偏,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二道门禁,等反应过来自己被牵着鼻子走,顿时气急败坏:“叶昔!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是来救你的!” 第四十七章 救人者需先自救 这倒是个新鲜事。 叶昔与蒋菲儿从认识的第一天起就相看两相厌,此时蒋菲儿居然说是来“救她”的,叶昔忍不住笑出了声。 但躲在电梯里也不是她的风格,叶昔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刷脸开了二道门禁,对蒋菲儿道:“进来吧,被抛弃的人。” 蒋菲儿愤怒地瞪了她一眼,并没反驳。 叶昔也点到即止。蒋菲儿擅于挑起别人出头,亲自下场掐架却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这女人有自知之明,没在不擅长的领域浪费时间,今天肯定有别的重点。 要不然也不会放着元昱不去贴贴,特地在电梯门口等她。 叶昔把蒋菲儿领进花园,戴着耳麦的保镖看了她们一眼,知趣地走开,腾出风景最好的位置,却依然防备地挡在了花园与会客室之间,并不因来者是蒋菲儿而放松警惕。会客室里的重要人物是元昱,只因他不分管金融,既然说好了是来看望,那就是客人,只能在会客室接待,不方便进会议室坐主位;同样的,六个老总出面在门口楼下迎接是尊重,但只待元昱进了门,便只能留下顾远征的主管领导、投资公司的一把手郑哲涵陪同接待,其他的都要回避。 叶昔内心嘲笑,说不定另外五个老总巴不得回避,毕竟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是被人拍到疑似献殷勤的照片发到元昐那里去,未来的日子就会很难过,或者说有没有未来的日子都很难说。这么一想,金融总部的负责人康良敏“还在飞机上”,到底是真在飞机上,还是战术性的躲在了飞机上? 元承和才宣布遴选继承人没几天,已经有人动手了。 底下的人都睁眼盯着呢,聪明的很快会站队,会跟进,事情的发展也许谁都想不到。 但能肯定的是,今天元昱来找顾远征,顾远征必定首当其冲,她们团队将成为暴风雨中心。 啊,她师父已经够烦恼的。 蒋菲儿端着架子,等叶昔好奇开口,但这么久了也只见她一脸淡漠地看着海面,自己调整了好几次姿态都得不到关注,只好压着性子,大发慈悲一般道:“听说你们团队今年的业绩,还缺得厉害?” 叶昔果然看过来,一寸寸回头,充满了惊讶。 蒋菲儿假笑,等着她问。 “哦。”叶昔惊讶之余,还有些呆。 “哦?”蒋菲儿对她的反应很不满意。 叶昔不再理会蒋菲儿,脸转回大海,更加烦躁。难怪顾远征昨天不同意把黔地项目的投资额对半砍,而是要尽所能地多放钱,原来缺业绩的事情已经这么严重。 是严重到已经有高层对顾远征公开批评了吗?怎么连蒋菲儿都知道了。 想起昨天顾远征在她面前刻意遮掩住情绪的样子,叶昔抱住肘弯,无意识地摩擦着手臂。 蒋菲儿等了一阵,不见叶昔追问,只好再一次主动送上消息:“叶昔,我家想投一个项目,我找昱哥商量,我们决定...给你的团队做。” 其实蒋菲儿同元昱说过这件事已经有大半个月,元昱听了也就听了,直接把事情转给了大秘书赵之勋全权负责。本来赵之勋已经安排得差不多,她昨天却突然接到元昱通知,要她到总部园区来。上了车,告诉她,项目的事情要通过集团旗下的投资公司,具体到一个a级团队,而团队里有叶昔。 蒋菲儿是不甘心的。 但她在元昱面前,向来那样听话。 蒋菲儿不忿地看了眼叶昔,耐着性子道:“看在你是韵儿的朋友的份上,我们愿意拉你一把。” 听到“韵儿”,叶昔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蒋菲儿是要给她们团队送一份业绩。 这么好心? 蒋菲儿脸色不好,接着道:“昱哥开口,我自然没有别意见,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别以为这就代表了什么...” 想了想,蒋菲儿还是忍不住威胁:“...你别想打昱哥的主意!” 打了,打上结婚证了。 叶昔静静地看着蒋菲儿,只听进去了关于投资的那两句话——要是以前,她可并不愿意接受蒋菲儿的“施舍”,但现在,连她都看得出那个天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师父的焦虑,她难道忍心推拒出去? 师父对她有恩,她自当回报以感恩。 换上职业性的笑容,叶昔的态度放得很软:“谢谢你们的帮衬。蒋小姐打算投多少?” 蒋菲儿见叶昔为钱低头,心情好了一些,但也只有一些,毕竟与叶昔在此单独聊天的目的并不是投资。蒋菲儿拿腔拿调地抱着手臂,质问道:“婚礼那天,你和昱哥跳舞了?” 跳了,跳的是舞步交缠如热恋的探戈。 叶昔接着问:“蒋小姐对这笔投资有意向么?” 其实蒋菲儿的心里早就有问题的答案,此时不过是想看叶昔是否承认。她嫉妒得眼眶发红:“跳一次也算不得什么,他喜欢的人不是你...” “投资需求?偏好?还是...” “昱哥是我的。” 叶昔张了张嘴,闭上的时候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说:“...不可能了。” 蒋家小富,两女一儿,蒋菲儿为大,蒋韵儿为二。蒋家对长女蒋菲儿期望甚高,把最好的资源砸在她身上,就是指望她嫁入豪门。蒋菲儿也很懂事,自小便盯上了元昱,不惜降了一级与他做同学,苦苦经营多年,终于成为了元昱的女朋友。谁知韵儿突然杀出来,先一步嫁给了元承和。 蒋家二者择其一,自然保小女儿攀上元承和的富贵;退一万步,就算蒋家两个都想要,谢清月也不会同意元昱取后妈的姐姐。 一句话,蒋菲儿嫁给元昱这回事,没戏。 虽然她不喜欢蒋菲儿,但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投入了这么多年的感情,突然间缘分说断就断,对事不对人,单就这件事叶昔还是心存同情,愿意劝一劝的。 既然“项目”出了风险,那只能尽快做风险隔离,挥刀斩仓也好,折价变卖也罢,早点脱手,损失没那么重。 叶昔的语气近乎真挚:“蒋菲儿,你找别人吧。” 蒋菲儿的眼眶愈发湿红,呼吸也急促起来,叶昔前脚勾引元昱跳舞,后脚就说这些话,是对她赤裸裸的挑衅。 这么些年,对元昱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多如牛毛,蒋菲儿早已熟练于护食。想到朋友嘴里描述的那段舞蹈,那些露骨的用词,蒋菲儿心里的火从胸腔窜进颅脑,一字一句地道:“你可知道,你和元昱跳的探戈,还是我教他的?” 叶昔心念微动,理智上想说难怪他跳得这么糟糕,但要她真说出口,却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第四十八章 副总的看望 方永从人群的后方缓缓走了出来。 他气定神闲的望着四周,到处都是简陋的寨宇,大自然的气息,倒有一番别样的滋味。 中年男子一愣,朝着逐渐走上前的方永低声怒气的说道:“叫你走怎么还不走!” “不由忧愁,几条小虫,我还不放在眼中,就算是祖龙前来也要给吾七分颜面。”方云摆了摆手,淡淡的说道。 “哈哈哈,这小子是疯了吧!” 村寨前的五头蛟龙带着狂笑。 中年男子和村落里的人也是懵的望着方永,这个小子脑子坏了? 为首的一头蛟龙眼中更是露出杀意,张开血盆大口说道:“你就是从东海爬上来的人,跟我们走吧!” “哦,为何?”方永淡淡的说道。 “老大,他问为何?哈哈哈!”旁边的一头蛟龙大笑的说道。 其余蛟龙望着方永,就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洪荒大地弱肉强食,一个区区地仙的小子问他们为什么! “今日,就教你为什么!”为首的蛟龙擎天一掌朝着方永拍去,龙爪延伸数丈倒影在的地上一大块阴影。 方永一动不动像是被吓傻了。 “哈哈哈,被吓傻了!老大威武!”另外几头蛟龙狂笑着,在他们眼中这一掌恐怕能将方永打成肉泥。 “小子,快躲开!”中年男子也是一脸的焦急。 他根本不能救方永,不然就是和这片的蛟龙部落作对,他们村落就完了! “无妨。” 方永缓缓说道,接着伸出手臂对着龙爪而去。 轰! 龙爪和手臂撞击在一起散发出轰鸣的声音,两者根本就不成比列,犹如巨兽和弱小幼兽的差距。 村落的其他人都不忍看方永被被一爪子拍死。 但就在这时,咔咔————,巨大无比的蛟龙爪子被一纤细的手臂前面,丝毫无法前进。 而且,随着时间的过去,龙爪嘭的一声被打出一道血窟窿! 方永站在原地,蛟龙的鲜血无法沾染分毫。 啊! 那头蛟龙发出痛苦的哀嚎,顿时狂怒,身上散发出一抹龙威。 一股巨大无比的能量从他身上传出。 他的天赋神通,寒冰裂! 无尽的寒冰朝着方永而去,刹那间方云整个身体被完全冰冻。 “这就是与我作对的下场!”蛟龙狂吼的说道,而他被打穿的龙爪也在蕴含一丝龙族的血脉的作用下不断的愈合。 “这具身躯还真是毫无法力,竟然被这低等的天赋神通困住,只能用蛮力冲破了!” 只见,被冰冻的方永在冰中抬了一下头,咔嚓一声周围的冰冻被粉碎。 “大哥,他没死!”一旁的蛟龙带着惊讶的说道。 为首的蛟龙眼中露出一抹惊讶,再次散发出寒冰裂朝着方永而去。 大量的寒气笼罩着方永。 “系统,将这些回收可以获得多少能量?”方永心中默念。 “无法回收敌人物品。”系统冰冷的说道。 方永皱了一下眉头,境界差距太大,这样下去无法奈何他们。 刹那间,身上血气爆发,狂暴的气息笼罩所有人,无论是村落里的人,还是那几头蛟龙顿时像是被最原始的力量压制。 哐! 轰然间,四头蛟龙被压得粉碎,只剩下为首的一头蛟龙还剩半条命! ...... 紫霄殿。 鸿钧头顶上的造化玉蝶一阵的颤抖,散发出一阵阵的迷雾。 “盘古的气息,怎么可能!”鸿钧平静的脸上露出不解,“难道是巫族那些人召唤出盘古虚影,不对,就算是盘古虚影也不会如此的纯粹,难道有人获得盘古的本源精血。” 鸿钧手指拈花状态,在推算这什么。 “不行,无法算出!有出变数了!” 鸿钧喃喃的说道。 如果方永在这里都会大吃一惊,鸿钧不愧是洪荒第一等的神人,竟然竟然凭借一缕气血就能算出大概。 村落前。 这........。 中年男子和众人都震惊的合不拢嘴。 之前的那名少年赶紧跑到方永面前兴奋的说道:“大哥哥,好厉害!” 方永低**子摸了一下他的脑袋,淡淡的说道:“以后,你也会如此。” “真的吗?”少年兴奋的说道。 方永露出一抹笑容,接着一道精华之气打入少年体内潜移默化改变他的血脉,使其返祖: “当然是真的,等你长大之后可以去海中的蓬莱岛求道,凭此信物可直接拜岛上的长老为师。” 方永早就发现这一村落蕴含上古虎族的血脉。虽然不如核心的龙凤麒麟,但也是上古凶兽,倒也值得蓬莱岛培养。 “这位前辈,之前多有得罪!”中年男子也小心翼翼的走过来一开口就是道歉,同时也被方永所讲的话给震撼到了! 洪荒大陆实力为尊,方永一击杀死五头他都无法抵挡的蛟龙,自然令他感到畏惧! 但更让他感到震惊的是眼前的方永竟然与传说中的蓬莱岛有联系。 蓬莱岛的大名整个洪荒谁人不知,方永准圣的威名响彻整个洪荒,这种圣地,对于他们这种村落想都不敢想。 方永竟然给他一个信物让肃儿拜蓬莱岛长老为师! “无妨,不过他们死在你们村前也有麻烦,现在出发去蓬莱吧!”方永淡淡的说道。 “可我们祖祖辈辈.......。”中年男子带着犹豫,其实他很想去,但他不确定方永所讲是真的,而且一路上.......。 “不用担心。”方永摆了摆手,冲着四具蛟龙的尸体发出一道红光,咔咔,顿时血肉被重组,化作一具尸蛟龙。 实力堪比玄仙! 周围的村落的人都露出震惊的神色,随手一挥就创造出一具堪比玄仙的尸体。 “由他护送你们。”方永淡然的说道。 “多谢!”中年男子也不再犹豫,让村落的人都收拾一下准备离开。 半日后。 村落的人都离开后,方永才缓缓走到唯一的一头的蛟龙面前开口淡淡的说道:“说,是谁让你们找吾。” “你杀了我吧!我不会告诉你的。”蛟龙不甘,虚弱的怒吼。 “可以。” 咔嚓一声,蛟龙的脑袋被拍碎,脸上露出不甘的神情,还没有得到情报,怎么可能就这样杀了他 第四十九章 卖艺不卖身 元造城,城主府邸。 一座深处的地底,到处都是气血笼罩,中间一座血池更是散发着和极其强大的气血波动。 一道血红的身影盘坐在其中。 “道友,所谓何事?不妨现身一见?”炎龙带着谨慎的说道。 只见整个底下空无一人,也没有人有所回响,但是炎龙却谨慎的望着手中的一件铜色器宇,上面不断的闪烁着红色的亮光。 显示来者的气血到底是有多么的强横。 “原来就是这件器物将吾的位置暴露。”一道淡漠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炎龙眉头皱了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带着一抹歉意的说道:“这可能是个误会,我派出的手下只是想请阁下前来与本尊一起交流一番。” 但,那道声音却没有了。 方永其实就站在他的不远处,只是他处于在另一个空间。 这也是他主身给予的他的底牌之一。 毕竟就算他这具身体的肉体强悍,但面对金仙,太乙金仙,甚至是大罗金仙可没有什么自保能力。 方永来到这里也明白一路上的疑惑。 原来这座城池的城主“炎龙”是一个邪修。 依靠吸取他人气血的能力提升修为,他手中的器物大概能检测数万里的气血强横者,然后派出手下去抓。 不过,以方永现在的实力还是无法奈何炎龙,除非是动用其中一个底牌。 但为了杀一个缺陷的太乙金仙圆满实在是浪费。 “系统,分析他的弱点。”方永心中的想到。 “需要十万能量,是否分析?”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是。” “叮,圆满有缺,气血虽然圆满但心境不稳。”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 方永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既然心境不稳这就好办了,他可是准圣的心境。 将噬魂旗拿了出来。 已然提升到上品先天灵宝。 “将他元神抽取到里面。”方永淡淡的说道。 “是。”古念声音嘶哑的回道。 这些年他身处在噬魂旗中,见证方永一步步的强大,加上自身已经被方永完全掌控。 古念已经完全臣服方永。 顿时,整个底下被大阵笼罩。 盘坐在血池中间的炎龙猛的站了起来带着一抹恐惧的望着周围,“这是什么?” 下一刻被古念的大阵侵蚀,加上血池里的无尽怨气,一时间到处都是煞气。 这可是先天上品灵宝,在古念的加持下顿时方炎龙失守。 滋滋滋——————炎龙元神被拉入噬魂旗中。 噬魂旗也多了一名太乙金仙圆满的魂仆。 方永一招手拿走噬魂旗便离开这里。 同时也将这些琐碎的法宝宝物兑换成能量,他现在的能量挺缺乏的,这次的目的之一就是积攒足够的能量为主身的根基从先天五行之气提升到混沌五行之气。 ...... 蓬莱岛这边,中年男子得到青丘芸的召见。 只有,少年被玄龟收为徒弟,其余人也安定下来,这一切在中年男子眼中都不可思议的发生着。 蓬莱岛,宫殿。 这一日,青丘芸,玄龟,散酒真人,苏妙分别依次而坐。 “道主的信物到底是怎么回事?”玄龟首先忍不住问道。 散酒和苏妙也是望着青丘芸,自从方永被封印后,蓬莱岛看似没有什么变化,实则随着时间越来久,一些顶级的族群以及势力已经对蓬莱岛露出獠牙。 特别是妖族的帝俊,以及三清中的元始更是三番五次派出使者前来参观。 如果不是巫族的帝江和通天出声,恐怕蓬莱岛会被人强行取走,虽然青丘芸的修为达到大罗中期也算是洪荒的一流强者。 但那些真正的老怪可都是大罗巅峰,甚至是大罗圆满! 青丘芸望着三人开口慎重的说道:“以下我所讲的是蓬莱道场的机密,如有泄露斩者!” 轰然爆发出大罗金仙中期的实力,让散酒等人脸色一变。 也只有玄龟达到大罗金仙初期可以勉强抵挡,带着一抹苍白的说道:“这是当然,倒是不需要你出手,我老龟就会出手。” 青丘芸继续说道:“据他们所讲,是一个青年给予他们的信物,而那名青年就是道主!” “什么,这不可能吧!道主突破封印为何不在蓬莱?”散酒真人露出惊讶。 “这是另一回事,那的确是道主,但不是真身,应该是化身去历练!”青丘芸解释的说道。 顿时几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 方永离开元造城后便一直超着金鳌岛而去。 三年后。 终于来到一处辽阔的湖中,一座望不到边界的岛屿坐落其中。 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妖怪行走在其中。 金鳌岛到了! 方永化作一道流光而去,直接飞到了岛上,这时,几名巡逻守卫走了上来,随意的开口询问:“地仙境界就来此寻机缘,通天教主真是好心,赶紧进去吧!” “难道里面在讲道?”方永露出一抹疑惑。 “当然是在讲道,你还真是撞到大运了,是一名太乙金仙的大能在讲道。”守卫说道。 “多谢了。”方永朝着另外一侧走去,并没有去讲道的宫殿。 “这个不是来听道?”守卫挠了挠脑袋。 通天这段时间一直在修行,想要进入准圣之境,不然面对鸿钧真的没有丝毫的反抗之力。 他已经将鸿钧列为敌人。 就这这时,突然一道十分熟系的气息从外面传进来。 咔嚓。 大门被打开,一名青年走进来淡淡的望着他。 不过此青年不过是地仙修为,怎么却让他有种熟系的感觉,通道:“你是那家的弟子,不知道这里是本尊的寝宫。” “在下是蓬莱道场人,当然知道这是你的寝宫。”方永露出一抹淡笑。 “蓬莱道场?不对,你是师尊!” 通天眼中冒出金光,顿时一震,连忙站起来行礼:“参见师尊,我以为您被封印,我准备突破准圣在前去蓬莱营救。” “不用解释,为师明白,这是吾的一具化身打算在这里修行,拜入你的门下。”方永随意的说道。 “什么!这万万不可,师尊万贵之躯怎可拜入我门下。”通天带着惶恐的说道。 第五十章 不太灵光但有眼光 啊啊啊啊! 江于的惨叫回荡在场中,身体被魂仆吞噬,元神直接萎靡消逝。 卫玲等人被吓傻了。 这是玄仙?一出手就杀死一名太乙金仙的强者,简直如同大罗出手! “这,林永你这是在击杀同门!已经触犯门中法规!”卫玲反应过来立刻开口厉声是说道。 “哦,何以见的?”方永淡淡的说道。 “我亲眼所见!”卫玲凝重的回道。 “吾乃核心弟子,江于触犯核心弟子,其罪当诛。”方永手指一划,一道散发着极强波动的符隶散发。 “这真的的是核心弟子的证明!”卫玲一脸的惊讶。 “难道你是之前那名突然成为核心弟子的人!”卫玲突然惊呼。 其余几人带着震惊的目光望着方永。 核心弟子在他们眼中都是高不可攀的存在,无论是赵公明,还是多宝道人都是极强强大的大能! 眼前的方永竟然也是一名核心弟子! “这里兵分两路,我独行。” 既然挑明了身份,方永也不打算与他们一起,毕竟这座岛屿上的东西令他都无比的重视,不是一般的历练。 还没等卫玲反应过来,方永便已经离开了。 ...... 方永离开他们之后,便一直朝着岛屿中的深处奔去,越是朝着岛中奔去越是能察觉到体内的异动。 终于,在半个时辰后接近真正的深处。 这里的雾气浓郁的神识都无法彻底散开,仿佛是难以明悟的地方。 这里似乎蕴含着盘古的血液! 方永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到对他的吸引,他也已经确定这里一定有一滴盘古精血! 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机缘。 他这具以盘古本源精血建造的身体自然需要更多的精血,不然提升境界十分的缓慢,如果这真的是一滴盘古精血。 方永这具身躯的修炼速度将会大大加快,也能反哺到主身,使其快速脱困。 接着缓缓朝着深处走去。 方永能够感受这股精血跳动的气息。 吼! 刹那间,一道血盆大口直接咬在方永身上的,带着一道痕迹,咔咔————但无法咬动。 这时,带着阵阵震动。 轰! 血盆大口直接被方永浓郁的血气给嘭开,尖叫着后退才显露身形,类似一种蜥蜴形状的凶兽,眼中闪烁着红光。 “血气引起的异变?”方永带着一丝的惊讶。 接着身上的血气疯狂涌去,带着震撼天地的威慑,仿佛他就是天地唯一的主宰,他就是世间唯一。 呜呜————那头蜥蜴像是看到不可招惹的存在顿时低下头颅,全身匍匐在地上。 “看来还真是那滴盘古精血引起的异常。”方永也大致弄清楚了。 接着一击将蜥蜴击杀,然后朝着更深处走去。 方永身上的所释放出的气血让前来袭击的异兽顿时被震慑,没有一头敢上前,直到走到最中央的地点。 只见一滴血红的血液悬浮在空中! 这滴血散发着无尽的气血,整个岛屿的气血不过是他散发出的一部分,甚至是稍微泄露的分毫。 方永可以确定这就是盘古精血。 但,也没有贸然上前去拿。 释放出噬魂旗,召唤出一名太乙金仙的魂仆朝着盘古精血而去。 就在快要靠近的时候,一道魅影从一侧冲过来,阻挡魂仆并一击将魂仆击杀。 “走吧,这里的机缘已经有人预定了!”一道苍老是声音从角落传来。 “哦,被人预定了?那就让他收回爪子。”方永淡然的说道。 “哈哈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位大人可是你能想象的?”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的嘲弄。 方永则是不在理会他,这滴盘古精血他必得。 接着便是径直朝着盘古惊喜而去,暗中的魅影朝着他击来。 啪! 方永随便回收一抽,将其挡住继续朝着前面走去。 这一刹那,到处都是魅影,堪比大罗一击! 方永刹那间动用一道底牌。 一颗玉石被他打破,一道极强的波动从里面爆发,轰!笼罩整个神秘小岛。 方永本体化身出场! 准圣的气息碾压一切,无论是暗中的暗中的老者,还是岛中所有神秘的一切在这一刻都显露出来。 方永化身扫视一切,淡淡的说道:“散。” 刹那间,言出法随,笼罩神秘小岛数万年的雾气被轻易的吹散,显露出一岛屿的形状,竟然是一个轮廓。 “原来如此,此地天生困阵,竟然阻挡一滴盘古精血的演化!” 方永化身一挥手将盘古精血引来,朝着方永第二具身躯而去, 方永化身望着隐藏在此地的其余人开口淡淡的说道:“看在与你祖上有所渊源,滚吧!” 顿时,一名苍老的老者带着几十名女子朝着远方离去。 接着,方永化身望着方永第二具身躯点了点头便消散了。 “还真是奇怪,自己对视自己。”方永喃喃的说道。 不过,接下来是将这滴盘古精血吸收。 方永望着手掌悬浮的盘古精血,但也不是现在,于是将盘古精血藏起来,便准备离开会金鳌岛。 至于,卫玲等人早在发生大战时离开。 ...... 回到金鳌岛,方永便开始着手准备炼化这滴盘古精血,毕竟盘古精血可不能直接炼化,这其中蕴含的能量就连一些大罗金仙都无法承受。 于是,通天收集一些顶级的天材地宝给他送来。 三年后,终于可以开始炼化。 金光阁。 方永面前摆放一件件可以令外界掀起腥风血雨的天材地宝,万年莲花,百花露,极品地灵根......。 这些东西都是一顶一的宝物。 方永却丝毫不眨眼的一个个吃到肚子里,大量的能量在体内爆炸。 但是,这些东西却逐渐的形成一个循环,不断的增强体质,就像是五行循环。 这也是他想出的办法之一,以强大的五行循环来加固防御,抵挡盘古精血进入体内的破坏。 方永将盘古精血拿出。 这滴盘古精血璀璨无比,就算这里被封锁,但盘古精血所散发出的气息激荡在整个空间,世间一切都没这一滴血耀眼! 这滴盘古精血缓缓朝着方永的胸膛而去。 第五十一章 排排坐,坐凳凳 八个人,两张长椅三张圆凳,已经安安静静地坐了三个小时。 电话铃声震动,叶昔抽出看了眼,是黔地的项目方来电。她左右顾盼,其他团队成员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没有人敢做自己的事。 但她这周要去黔地,将原先的评估全部重做,做成为一个九亿的大项目。黔地交通和住宿不便,都要提前安排,更何况这次还要带上许玎和临时邀请的外包团队,诸般事物三言两语无法说清——这个电话,她想接。 叶昔作势起身,顾远征敏锐地察觉了,快速点了她的肘弯,不动声色地摇摇头。 顾远征的判断从来没错过,叶昔一簇一簇地放出憋在胸口的气息,最终没有起身,假装刚才的动作只是挪坐姿。 不动,不敢走,不接电话,不为别的,只因为他们八个人并排坐的位置,正对着会议室的玻璃。透过收拢起百叶窗的玻璃,是元昐和金融总部高层、六家公司主管领导及业务骨干的会议现场,层层叠叠的椅子上坐满了一排排开会的人。 叶昔数过三次了,一百三十三个。 昨夜,顾远征收到了元昐助理李淑怡直接发来的信息,他立即转达内容,要求全员早八点必须到达集合地点。四个在湾城的人还好,三个外地出差的同事连夜赶回,最偏远的胡启俊买不到直达票,绿皮火车接轻轨再换和谐号,辗转一宿早上才到高铁站,和人抢的士来公司的时候差点没打起来。 几人好不容易齐整准时地到达了元昐的办公楼下,顺利地联系上了李淑怡,见面的地点却临时改动。 八人又上演一场园区极限穿行,沿着堵在小道的上班车辆一路狂奔,终于在李淑怡要求的时间内赶到了集团总部大厦顶层的会议室。 这间的会议室又称云端会议室,位于六十九层,碰上风雨天气,四面玻璃外墙被积云雨包围,窗外风起云涌,室内风声呼啸,强风之下还能感受到楼体摇晃,若没点胆量,都不敢独自待在上面。但若能挨到雨过,便能看到棉絮一样的云丝从脚下如游鱼戏水般结队飘过,天空一片清明,大地重获新生。 有人说,站在云端,上能窥天,下能观世,所以在云端会议室参会的人,都是能耐通天遁地的人,在云端会议室开的会,都是能让未来翻天覆地的会。 今天元昐要开一个这样的会。 虽然他们到得更早一些,即使他们比其他人早半个小时就在这个位置坐定了,但八个人对百余人,几个前台业务员对金融总部全体高层,小团队的会见与整个公司的会议之间,孰轻孰重根本没得比较,顾远征团队当然要全心地等待昐总抽出空隙时间,并在等待期间镇定地接受所有参会高层、主管和业务骨干的注目。 从第一个经过走廊跨进会议室的人和顾远征还打了招呼,第二第三个开始觉得异样,很快消息传出去,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到场却不参会的情况,大家纷纷闭嘴,快步经过,却在落座后热切围观他们整整齐齐地列坐在走廊上,严阵以待,如履薄冰。 有时候,人的目光是会杀人的。 只有最后穿过走廊进入会场的昐总给了他们一丝体面,没有看,没有用目光对他们进行凌迟。 手机的震动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不仅是叶昔,临时赶回来的胡启俊的电话也响个不停,顾远征和许玎开了震动模式,而韩雯干脆把震动模式都关了。 李淑怡交代他们务必耐心等待、心无旁骛,随时做好见面的准备。 明明是秋日,明明是一张坚硬的冷板凳,整个团队却坐出了火烧屁股的感觉。 又一个小时过去,午饭时分,后勤部给会议室送进盒饭,看上去没有散会更没有放人的意思。韩雯悄悄地松了松肩膀,嘴唇不动,小小声在叶昔耳边吐槽:“午餐也不准吃么?” 叶昔低低叹了口气,正脸对着会议室,没想到与那天电梯里碰上的战略发展部的张研究员对了个眼,她快速别开眼,不动声色地回应韩雯:“他们都吃盒饭,你还想吃什么?说不准,他们会在这里吃盒饭,也是因为我们。” “哼。”一声冷哼来自许玎身侧,是刘云妮,她和叶昔中间隔了许玎和顾远征,坐那么远,也不知道她听到了什么。 但其实听不听到都不要紧,在坐的八个人谁不知道呢,他们之所以坐在这里,还不是因为顾远征团队招待了元昱。 昨天种了因,今天就被命运的苹果砸破了头。 叶昔有愧。 要不是元昱找她,弄错了电子设备... 电话突然疯狂地唱起歌儿,是微信语音请求,叶昔赶紧掏出来掐掉。定睛一看,来电人“1.17亿项目方”,来自那个她不能不接电话的人。 叶昔四下瞄了瞄,踮起脚将手机偷偷藏在裙子的凹陷处,小心翼翼地给元昱发信息——【您?】 元昱没感觉出叶昔的不方便,三条微信接连发进来,叶昔的手机震了好几下——【怎么不接语音】【我知道你到点下班了】 【在忙】 【...】【???】【你忙什么?】 【领导有事】 【有事?】【饭点了有什么事】【你领导有病吗?】 叶昔发了个无奈的表情包过去。 【我找你】【真有事】【立刻接电话】 【不行!】叶昔慌了,发短信急成元昱模式——【别打】【不方便】【千万别打!】 “有的人真是天赋秉异的淡定,”刘云妮的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在场坐得紧密的同事们听清,“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聊手机聊得热火朝天...” 那头元昱正发来【为什么不能打】 “...有时候挺羡慕你的,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叶昔心里烦躁,手快怒回了元昱——【怪你】 抬起头,她与刘云妮争锋相对:“你什么意思?” 叶昔的语气很冲,许玎立马就不高兴了:“叶昔,都是同事,说话客气点。” 刘云妮说话难道客气?不过叶昔扣下了这句没说,顾远征在他俩中间坐着呢,她不好甩脸,只收声闭上了嘴。 但刘云妮可不想就此罢休,好不容易八个人都在,因为共同的理由受了惩罚,她作为一个知道惩罚内情的人,怎么肯罢休?若要向叶昔讨回抢夺业绩的仇,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刘云妮四下瞟了瞟,确认会议室里的人都在忙着吃饭,会场内声音吵杂,走廊上又没有旁人,便稍稍提了音量,道:“我只是转述事实。昨天那个蒋小姐临出门前,特地指定了你作为项目经理——她是完整地说出了你的大名的。” 昨日招待女客,顾远征避嫌特地带了刘云妮一同会见,还将刘云妮推荐给了蒋菲儿。可蒋菲儿只扫了眼刘云妮,就说自己早就有心仪的项目经理,不用刘云妮,直接点了叶昔。 许玎在侧,刘云妮不敢露骨,努力压下眼中的妒火道:“叶昔,你和蒋小姐是认识的吧?昱总‘特地’带蒋小姐来找我们,是为了照顾‘你’吧?” 言下之意,如果不是叶昔,昨天元昱不会出现在“投资部龙虎榜”的办公楼层,而她们几个池鱼,也不会在此刻被关在由会议室玻璃打造的鱼缸中,让对面的人观赏着玩儿。 “真的?”一直沉默的胡启俊忽然倾了倾身子,短短的两个字用了最尖锐的语调。 第五十二章 高压之下 胡启俊是今年进团队的新人,四十多岁,由顾远征特地从西北分部挖来,势头很猛但在湾城的根基不深,业绩压力当前,只能借以前的关系回到西北最偏远最困难的地方找项目,一整年不是待在山谷里就是在高原上,平时与叶昔没有交集,自然也没有冲突。 但现在不一样了。 胡启俊这次出差已经接连飞了三个地方,第一个谈不拢,第二个被当地银行半路截胡,第三个酒桌上喝得正好,突然收到顾远征的信息,下半场活动就没法儿去,一夜没歇地赶回来,不但要被人围观,还干坐了四个小时不准接电话。 中间的介绍人已经给他发了无数条信息,说他再不回去救火,就干脆别回去了。 本来,他以为这是无妄之灾,没想到竟是事出有因。 胡启俊是谨慎的,还是给了叶昔辩解的余地,开口提问:“小叶,是真的么?” 叶昔垂了眼,道:“胡总指的是哪一方面?” 胡启俊一哂:“还能有哪方面?就刚才小刘说的,元昱是你朋友带来的?” 蒋菲儿和她不是朋友,叶昔自然没办法说是。 胡启俊做这一行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早就总结了一套看人的办法。看着叶昔避开了眼神又不回答,当即将她归了类——遇事推卸责任类——这种后辈,在团队里会拖后腿。胡启俊叹了口气,话说得语重心长:“小叶,做人要勇于承担责任,事情做错了不要紧,知错就改就好了。” “做错?”叶昔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做错什么?” 胡启俊当叶昔是不服管教,脸色立即就不好看:“站错了队,就是最大的错...” 这是胡启俊的人生经验。他原先是西北分部的业绩第一人,被顾远征看中后高薪挖来总部,成为“龙虎榜”顾远征团队的一员。对他自己来说,这是提升,但对西北分部的老领导和老同事来说,这是背叛——他一走,自然把以前的关系和项目都带走了,他们西北分部靠他喝汤的人怎么办? 昔日的同事反目,还有人暗地里给他下套,三言两语套得他的底价,转头就透露给当地银行,银行开出同样的价钱,又增加了元氏无法提供的附加条件,最终把他已经向总部报备通过的项目抢走了。 他质问以前跟他勾肩搭背、喝酒唱歌的兄弟们,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是他站错了队——不站西北,投了总部,就是他的错。 他记住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同一个公司里两个不同地区都各为派系,更别提元氏江湖最大的两派是元昱和昐总。团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要在昐总手下干得好,首先全部的团队成员就该与元昱划清界限。 胡启俊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作为总结陈词,胡启俊摆出过来人的姿态,道:“...小叶,你不该和元昱关系亲密的人做朋友,你该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我们是昐总的员工,就该与昐总一条心。你说呢?” 叶昔尊重他资历老,耐着性子等他说完,只是越听越觉得膈应。本来想着忍忍算了,但既然胡启俊让她发言,她便干脆地道:“胡总想得太复杂。” “复杂?” “我们是投资人的经理,”叶昔前倾身子,目光诚恳地看向胡启俊,希望这位项目经理还记得入行的初心,“也是元氏集团的员工。我们的位置,首先是为投资人创造利益,其次是为股东创造利益...至于公司谁做高层,都是一样的。” 前面两句话就写在投资事业部的首页,胡启俊自然天天见,只是这么显而易见的道理,由一个年龄比他小十几岁的女孩儿说出口,在他看来就是顶嘴找茬。胡启俊也不想扮演前辈名师了,冷哼一声,道:“你若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但我们今天是因你坐在这里,你心里当有愧。” 叶昔愣住。她是有愧,愧在给顾远征添了麻烦,但他们今天会坐在这里、会在这里被人当猴儿般围观,不是因为她认识元昱,不是因为元昱来了金融大厦,而是因为那个直接下指示这样对待她们的人。 如果元昐认为他们有错,惩罚的方式可以是训斥、可以是罚款、甚至处分、降职、开除也好,叶昔都认,但元昐偏偏选了这个,选择了践踏尊严为手段。 可她是来工作的,不是来领窝囊费的。 叶昔此刻乖顺的坐着,是不想让顾远征难做,并不是胡启俊所说的那种“愧”。 归根结底,是元昐选择了这个方式,这个故意折腾人、羞辱人、上不得台面的方式。这样对待下属的人,才当有愧。 可偏生有人跪久了,就开始给自己的跪姿找好看的角度,不但认不清谁才是真正施暴的人,还要美化对方的行径,把责任推出去,给强权找借口。 想到这儿,对胡启俊的尊敬也就淡了。叶昔坐回原位,微微后仰脑袋,道:“胡总,我心里安稳得很,我想交什么朋友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胡启俊眼睛一鼓,气上头来,刚要开口,刘云妮比他还快:“胡哥,叶昔是我们团队的小公主,您想要她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比去川甘做项目都难——毕竟以前就算‘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现在有了大量的基建投资也能改变——可哪怕未来基建开发到山无棱天地合,叶公主的骄傲气性也能是唯一亘古不变的。” 三声气音,是叶昔身边一女两男都笑了。 叶昔瞪了眼韩雯,又转头去瞄顾远征和许玎,许玎就算了,顾远征笑个什么劲儿? 你不是冷面团队长吗? 叶昔用眼神控诉。 顾远征避开了她的目光,轻声点人:“许玎。” 许玎清了清嗓子,胡启俊比他大一轮是不方便管的,只能被迫说一说云妮了:“云妮,团队和谐最重要,这件事不提了。我们都是一家人...” 刘云妮扁嘴再张开,用口型说了句“偏心”。 许玎自然是“看”懂了,但他比胡启俊拎的清,耐心同刘云妮解释:“上门的就是客人,客人来了我们就要拿出待客的态度,好脸相迎,好茶招待,至于客人本身,我们无权做审判。不说虚的,昨天蒋小姐带来的项目要是能做成,也是我们整个团队的业绩,也是贡献给“龙虎榜”排名的一部分,对吧?” 刘云妮撇了撇嘴,小表情委屈。 许玎知道她是不满顾远征把黔地的项目整个给了叶昔,对她的理解大于不悦,其实他已经私下又向顾远征争取了,但事情没成,他暂时无法安慰刘云妮。想了两句漂亮话哄她,走廊的门突然打开。 走进来四个人,为首的耀武扬威,见了他们,轻笑一声:“哟,怎么在这儿呐?” 第五十三章 动真格的 顾远征在胸前交叉起双臂,冷眼看向说话的人。 同是a级团队长的温德盛走近,行至顾远征膝前十几厘米处,几乎要踩着他的脚才停下,他背对着会议室,居高临下地道:“顾总,早呀?怎么不进去?” 明知故问。元昱昨日亲自见了顾远征,今天顾远征团队全员就在元昐的会议室外“罚站”,用膝盖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人是故意来讨人嫌的。 叶昔愤然注视着温德盛。她和蒋菲儿有多不对付,顾远征和温德盛就有多不对付,只不过两个团队长之间的矛盾不是女人,而是和“龙虎榜”的排名有关——简单来说,“万年老四”温德盛莫名相信他的团队上不了榜全赖顾远征,这些年来就一门心思地找顾远征的茬儿。 但今天这种程度的挑衅还不至于动摇顾远征,顾远征连人都懒得看,垂了眼,当听不见。 温德盛哪愿意轻松放过顾远征,仗着自己背对着会议室,只油腔滑调地调笑:“顾总不要拘谨嘛,我们俩什么关系?有什么话不能说的?顾总就告诉我嘛,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说完,张开手臂作势要搂顾远征的肩。 “走开。”顾远征避开温德盛的咸猪手,厌恶地扫了他一眼。 “哎呀,忘了,顾总是美男子,要注意形象的,”温德盛翘起了兰花指,摸了摸他自己脸,“你的脸皮可比我们这些老男人的值钱多了,要不然,也不至于开大会的时候,坐在这里当吉祥物是不是?” 顾远征冷淡的脸色出现一丝滚烫的裂痕,眼神望了下眼会议室,忍住了。 “怎么,坐着的位置这么重要,重要得连开口说话都不敢了?啊,那我正好想采访你一下,”温德盛得寸进尺,将他那张油腻的脸凑近顾远征,鼻子对着鼻子,眼睛对着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坐冷板凳,开心吗?” 边说,边抬起一边脚的皮鞋,踩在了顾远征的脚上。 顾远征吃痛,脸上却不动,余光扫了眼叶昔,见她没有发现,打定了主意息事宁人,只道:“不开心。你满意了吗?” “呵呵,”温德盛觉得有趣,望着顾远征笑,不过笑归笑,毕竟这里是会议室的外头,他也不便耽搁太久,“满意。那再见了,美男子。” 顾远征依然没有反驳。 这终于叫叶昔察觉到了反常。 顾远征的外形上佳,但他并不喜欢别人这样喊他,温德盛每每用这种轻浮的语气说这三个字,都能成功触动顾远征的反击。叶昔垂眼思考,一眼就看到了温德盛还没来得及从顾远征鞋上收回的脚,和那只脏鞋在顾远征鞋面上留下的鞋印。 “你有病!”叶昔“噌”地站起来,怒火接管了身体,她一巴掌大力推上温德盛的肩膀,温德盛本就弯着腰跷着脚,一下没站稳,接连向后跌了几步,撞上玻璃,发出“咚”地一声。 会议室里人被温德盛的动静吸引,纷纷吃着盒饭看了过来。 “疯女人你找死!”温德盛原地抹了把脸,反击极快,抢上一步高高地抬起手,对着叶昔毫不犹豫地扇下来。他个高体壮,手张开了比叶昔的脸还大上一圈,阴影遮天蔽日地盖下来,连射灯的光都盖住了,叶昔一时竟没反应过来要躲。 “住手!”顾远征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闪电般出手挡住了温德盛。 温德盛一击不中,第二只手又往叶昔招呼过去,顾远征正脸对着会议室,即使百来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但他并不犹豫,手上力道一卸一推,温德盛打了半圈,“噹”一声响,鼻子撞上了会议室的隔断玻璃,霎时鼻血溅了一脸。 “你tm...”温德盛张嘴要说,抬眼一看,不敢说了。 会议室里的人已经全都看了过来,停了盒饭,放下筷子,皱眉毛的,抬嘴角的,什么表情都有。 温德盛两眼一翻,就地一躺,赶紧装死。 留下叶昔和顾远征两个人站着,喘着气,红着脸,顾远征还保持着动了手的姿势,看上去就是温德盛倒地的原因。 叶昔心里一紧,遭了,顾远征打人的罪名,跑不掉了。 “你们怎么回事?”李淑怡从会议室走出,带着两个男助理出现在走廊上,一前两后三个人抱臂站定的样子,像是电视剧里前来捉拿犯人的钦差。 “一点小事,给李助理添麻烦了,抱歉。”顾远征垂首,主动承认错误。 李淑怡瞟了眼地上满脸鼻血的温德盛,面露鄙夷,转而看向顾远征,也没有好脸色,道:“顾总,如果不想等,你可以先走。” 顾远征的头压得更低:“李助理放心,我们应该等的,不会再出事了。” 李淑怡沉默了两秒,对身后助理道:“地上那个,带去医务室。” 又对另一个助理道:“你留在这里,帮顾总兑现他的承诺。” “是。”男助理的应和掷地有声,叶昔低着头,咬碎了牙。 李淑怡和温德盛走了,留下的男助理不远不近地站立在队伍和门口的中间,眼神像监控一样盯着她们不放,好像顾远征团队的任何人要是敢动,他就会发出尖锐的警报。 “是我不好,”顾远征把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叶昔能听见,“让你受委屈了。” 叶昔慌忙地低下头,用力忍住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说话声很小很倔强:“明明是他错。” 回应她的是一声浅笑:“公主说的对。” “师父还笑,”叶昔平复着情绪,越想越不忿,“你该让他打下来。” “怎么可能,”顾远征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忍不了。你不也是因为忍不了?” 叶昔心里一酸。顾远征受欺负,她忍不了,动手了;她要挨打,顾远征忍不了,也动手了。 本来,他们都是拎的清主次,看得清形势,算的清得失的人。 但有时候,主次形势,甚至得失,都得让步。 叶昔看向会议室,里面的人开始收拾盒饭,看样子打算继续开会,不会停下,等待不知要持续多久。 李淑怡处理完会议室外的小插曲,回到元昐身边进行汇报,简单说道是温德盛挑事儿。她多扫了眼顾远征英俊的脸,轻声请示:“昐总,要给顾远征团队的人安排餐食么?” 元昐放下保温杯,推了推有色遮光护眼镜,问身边的金融总部负责人康良敏:“良敏,你预计这场会还要开多久?” 康良敏沉思一秒,谨慎道:“元董的决定太突然,牵扯到的方面太多,债券、股票、期货、不动产...几乎所有金融产品都会受到影响,而范围又是全球性的,若想要在元董回公司之前将事态控制住,需要每个领域独立提出方案,再汇总成整体战略,至少先稳住大陆和港城市场...六到八个小时形成初步结论,算快的。” 元昐点了点头表示满意,笑得慈祥地回答了李淑怡的请示:“年轻人...可以等一等。” 第五十四章 不会给你机会的 墙上的挂钟来到两点,时间有些难熬了。 没吃饭还好,平时错过饭点是常事,已经习惯了,痛苦的是久坐不许动。都是在外奔波惯了的,走路不怕,最怕坐。突然连坐几个小时,只有一张窄小的硬质圆凳,重量全压在腰臀,腰肢酸得发麻,腿也慢慢肿胀。时间越长,坐得越艰难,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起身,都被那个男助理制止了——他看她们,就跟看犯人似的——连上洗手间也要轮着去,还要叫个安保陪着去用会议室里面的洗手间,生怕他们当着全会议室人的面把洗手间炸了似的。 “真恶心,”连韩雯也忍不住小声咒骂起来,“一群狗太监,狐假虎威变着法子折腾人。” 叶昔心道,也不是狐假虎威,不就是元昐授意要折腾她们么。 今天金融大厦总部的高层全都来了,一块玻璃之隔,把她们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杀鸡儆猴也好,以儆效尤也罢,表面看起来没对她们怎么样,但金融大厦的人精们,哪个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管你是“龙虎榜”还是优秀团队长,管你是业务繁忙还是身体不适,只要碰了元昱,就会受到“惩罚”,昨天对着元昱笑,今天就在肚子里哭。 叶昔是真的想哭。 莫名地,在这个残酷的时刻,她突然感性地生出了一丝伤心。 瞄了眼顾远征,看他一脸沉静,再垂眼看他被温德盛踩过的鞋——已经擦干净了,在安保的监视下离开了一小阵——顾远征由不得一丝污秽留在鞋上。 可刚才温德盛当面睬他,他却忍着不出声。 叶昔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看着关心的人含垢忍辱的感觉很糟,她看顾远征如此,想来顾远征看她们团队的人亦如是。 她心里难过得近乎茫然,脸上僵硬有滚烫,眼窝也逐渐热起来。 想逃,很想。 乘着男助理看向大门的一瞬间,叶昔又一次把手机藏进裙子的凹陷里,向韵儿发信息求救。 元承和待韵儿是真好。 这几天集团和子公司股价大跌,旁边董事局大楼陌生脸孔出入频繁,连叶昔这里都有客户打电话来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想而知因元承和结婚这件事造成了多少混乱。对等的,这几天对蒋韵儿身份的猜测和无端的诽谤也越发离谱和难听。在全集团乃至全世界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刻,元承和带着韵儿离开了,奔向地球最远的南端,远离纷争和流言,寻找最纯净的,和最简单的。如果韵儿向他开口... 叶昔遮遮掩掩地点开对话框,韵儿昨天发给她的一连串图片赫然在眼前。 巨大的冰川占据了整个画面,那种透亮得让人忘记呼吸的蓝色,在阳光下看不出寒冷,只觉美丽。一眼震撼,二眼心安,仿佛宇宙间只剩下你和冰川的神明,你仰望祂,祂爱怜你。 韵儿配文:innerpeace送给你,愿你心平气和,不要生气,生气长皱纹。 叶昔的嘴角不知不觉弯起,人也冷静下来。 等待而已,怎么能服输。韵儿在最纯净和最简单的地方感受着幸福,她不能将韵儿带回这片纷争,连元承和都懂照顾韵儿的心情将人带走,她怎么能去打扰。 真是伤心糊涂了。 关闭对话框,叶昔扫到了“1.17亿项目方”发来的新信息。 在她不小心回复了“怪你”之后,元昱隔了二十分钟才回信,居然没有生气——【不会给你机会的】 这是什么意思? 没来得及迷惑,会议室里忽然产生骚乱,叶昔循声看去。 百人的会场全员起立,目光向着一处。元昐在视线汇集点说了几句话,带着金融总部康良敏和财富中心范西风抬腿就走,后面呼啦啦跟了好几个人,都是元昐的亲信。李淑怡跟在亲信团后面,低着头一路小跑,手里抱着一大摞文件,是早上的工作成果。 会议室的玻璃门打开,顾远征带队站起身迎接,元昐看也不看埋头就走,似乎因赶时间而忽略了他们,眼见就要把八个人丢在这里。 “昐总?”顾远征抢上一步,著名的冷面团队长不熟练地摆出了一丝讨好的笑,他做得那样僵硬,轮廓分明的脸因而有些扭曲。 元昐来的时候,他没有争取到目光,走的时候,他要让元昐看到他们团队还在等。 李淑怡下意识想训斥,看到顾远征,又把张开的嘴闭上了。 倒是范西风轻笑一声,脚步稍慢,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哟?顾远征啊?” 元昐皱了皱眉,不得不停下脚步。本来范西风要是不提,她直接就走过去了,可范西风不识趣点了顾远征,她就得“看到”顾远征。 对面会议室里还很多人盯着,她是个体恤下属的上司,可以“看不到”,但不能“看到不管”。元昐不情不愿地道:“淑怡?他们怎么在这里?” 李淑怡抱着重重的文件上前,心神领会,轻声道:“今日昐总的行程,本来与顾远征团队长有约,但临时需要开会...” “懂了,”元昐就坡下驴,仿佛她是真的不知道顾远征为何在此,脸上表情温和,是好领导的样子,“小顾,今天我有急事,再约。” 顾远征脸上的神经松了,露出真正的笑容:“好的昐总。” “都走吧。”元昐亲自宣布了他们的解脱,所有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谢您。”顾远征带着团队齐整地半弯下腰,行个礼目送元昐离开。 “对了...”元昐快速走出两步,忽然停下,转过身将顾远征团队的人一一看过,目光最后在叶昔的脸上凝住,脸色晦暗不明。 顾远征脊背一挺微微转头,余光紧着叶昔,不敢放松。 元昐好像不急了,仔细辨认了叶昔好一阵,抬起腿特地绕了回来,在众人鸦雀无声的紧张注目下停在了叶昔面前。 顾远征屏住了呼吸,时刻准备着。 “淑怡,”元昐在一片静谧中突然发话,“你留一下,和这位小姐说一下那件事情。” 李淑怡重重一点头:“是。” 元昐“嗯”了一声,带队走了。 “顾总请带人走吧。”目送元昐进了电梯,李淑怡安排。 顾远征凑上前一步,意图明显,用商量的语气道:“李助理,这是我们团队的同事,我作为团队长可以...” “顾总不必担心,你们都走吧,这位小姐留下就行,里头也要散会了。”李淑怡并不动摇,转头对叶昔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放了东西回来找你。” 说完,李淑怡看着顾远征,示意他跟上:“顾总,请?” 叶昔向顾远征行了个点头礼,意思是他不必担心。 顾远征偷偷做出了打电话的手势,又敲了敲他自己,口型是“有事找我”。 叶昔露出这天的第一个笑容。 / 李淑怡在会议室里的人走完以后才回来。 叶昔与她见过面,乘电梯下到一楼,走出集团总部大楼透口气。 “叶昔?” 有人唤她。 第五十五章 想约你吃饭 顾远征神情淡漠地站立在抽烟角,唤住了叶昔,把手里刚点燃的烟掐灭丢掉。 叶昔见了顾远征,喜上眉梢:“师父!” 喊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慌张四顾,好在没有人注意到,她连忙追加一句:“顾总。” “嗯。”顾远征注意到她的慌张,也知道她为何慌张,但他什么也没说。 叶昔这才迎上去,扣下的是称呼,压不住的是欣喜,刚才李淑怡留她的时间可不短:“您怎么在这里?” “抽支烟。”顾远征神色淡淡。 叶昔瞄了眼满烟灰缸的烟头,全是同一个牌子,又抬眼看了看顾远征。 “抽几支烟。”顾远征迅速补上漏洞。 “噢,”叶昔做出相信的样子,“那...他们呢?” 顾远征眨了下眼:“都有工作,忙去了。” “顾总不忙?” 顾远征下意识瞥了眼口袋,方才他等待的时候电话就没停止过,再看向叶昔脸上已经风平浪静:“不忙。” “不忙啊...”叶昔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看来顾远征并不打算承认这是特意在等她,想来他还是怕李淑怡对她怎么样,担心她“有事找”,主动担当起护航的角色。她这个师父,喜怒不形于色,对她好亦是如此,但既然他不说,她便也不谢。只是... “既然不忙,我们去吃饭吧?”叶昔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要糖果的小女孩,“我现在饿了。” 顾远征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问道:“李淑怡找你,没什么吧?” 叶昔摇了摇头,很快又点了点头:“还是有的。” 顾远征果然关切地问道:“她说了什么?有我能帮忙的地方?” 叶昔狡黠地笑了起来:“好多事儿呢,边吃饭边说吧,我是真饿了。” 她嘴角一翘,顾远征就看懂了,了然地摇了摇头:“看你这个样子,就知道没什么。你去吃饭吧,我不饿。” 叶昔四下看了下,见没人注意,抬着眉头拖长了声音,低声抗议道:“师父!” “乖徒儿,为师真不饿,你和你大师兄三师弟一块儿吃吧。”顾远征一本正经地开过玩笑,在叶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心情愉快地离开了。 / 下午叶昔去了趟医院,按李淑怡的交待的去看望了王坤。 婚礼前一日,王坤自邮轮上落水,当天晚上就有人留言告诉她,救援队成功找到了王坤,直升飞机送往医院,保下一条命。 好些天过去,王坤依然在icu监护着未能转出,icu里不准陪护,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仪器规律得近乎冰冷的工作声。就算能陪护也无用,李淑怡说,王坤出了事故,可家人都不在本地,一个人在医院无人照顾,所以要叶昔去看看有什么能帮忙,也算是公司对王坤尽一份心意。 李淑怡向叶昔说这些话的时候,叶昔一直很诧异地看着她——李淑怡当时就跟在元昐身边,完整地知道事情的全貌,竟然还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这件事情称呼为“事故”。 不管如何,王坤总算还活着,虽然昏迷不醒,但至少现在还活着。叶昔向医生询问了他的情况,给李淑怡回了电话,对面接了但很匆忙,敷衍了两句,并不上心。 夜幕降临,天很快黑透了。回家的车上,叶昔刷了刷集团网的匿名广场。 一条来自“赵钱孙粉丝会”的帖子吸引了她。 【家人们,谁信啊!有生之年系列!封闭如我,今天居然亲眼看到我赵哥了!】 配图是赵之勋穿着西服匆匆走过的侧颜,明显是偷拍的 这种图在匿名广场几乎每天都有,但这张照片的特别之处在于赵之勋以外的一切。有两个背影在赵之勋身后,拍得糊,但叶昔还是轻易地辨认出来其中一个是元昱。 元昱面前是大片的蓝色,毫无保留的、满屏幕的蓝色,蓝色之上点缀着鱼群,不是图画,是真是游动的鱼。他和另外一个人坐得很近,两个人坐在一张造型奇特的黑色的沙发里。 叶昔认得这张沙发。她打开公司通讯录,在元氏集团总部找到“集团领导”的文件夹,点进去,放大了头像。 这是集团的第三个副总,王乾的头像。 头像照片里,王乾面对着镜头半倚靠在沙发上,背景也是这样一片蓝色。 这是王乾的办公室,而叶昔恰好知道,王乾的办公室在水下。 曾经有半真半假的留言提过,王乾在船上干了半辈子,被风浪捶打了半辈子,老来不愿再经历风浪,便将人生都搬到了水下,只因为表层的风浪到不了那里。为此,王乾专门在湾城以北的龙林县圈下了一大片溪谷,斥巨资建设出一座水下度假酒店,常年在那里办公,不再以真身见客。既隐于山间,也隐于水下,王乾躲得非常干脆,不曾参与元昱与元昐之间的任何事,甚至连元承和的婚礼都没来。 然而,今天元昱却在那里。 鬼使神差地,叶昔想到了下午在电梯里与战略发展部的张研究员偶遇的一番对话—— “妹...姐姐,你们今天在总部大楼是怎么回事?” 叶昔觉得他的后知后觉很有趣,便答了他:“等领导散会。” “那你们挺好运的。” “怎么?” 张研究员笑了笑,道:“本来这个会预计开到晚上,晚饭都预定了,谁知昐总突然有急事,我们只好先解散了。” 元昐走时确实过分匆忙了,像是有什么不得不亲自出面的大事。那时她没想通,只应和道:“这么说来,我们确实好运。” 张研究员见叶昔高兴,反而苦着脸道:“你们是好运了,但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是得完成,加上领导不主持工作,估计今天拿方案得干一通宵。哎,苦逼打工人赚点钱不容易,姐姐...既然你都好运了,能不能就透露点消息呀?” 叶昔乐了,点了点头,认真地叮嘱他:“守护好小张的压岁钱,从不要炒股开始。” 看到照片以前,她猜测是幸运,而现在,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车子到村口,叶昔付了车资,点了份三丝炒粉叫打包。 在大排档老板大火颠锅炒出来的香气里,叶昔打开了同元昱的对话框—— 离那条【不会给你机会的】已经过去了九个小时。 她试探着,在对话框里输入“谢谢昱总”发送。 那头秒回,验证了叶昔的猜想—— 【不客气】 【今天倒挺灵光的】 【值得请一顿饭】 第五十六章 约饭 “靓女?” 叶昔从手机屏幕抬起头,口罩上露出的眼睛很有几分呆愣。 “炒粉好了。”大排档老板递了递打包盒。 “噢,哦。”叶昔接过,转身就走。 拎着打包盒往回走,刷开门禁走上顶楼,掏出钥匙打开防盗铁门、大门,灯亮了,叶昔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竟猜对了! 今日元昐急匆匆临时离开会议室,是因为元昱去外地见了一直保持着中立的王乾? 而元昱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了解除她的困境吗? 不至于吧呵呵。 毕竟如果想要在继承权争夺中占上风,王乾的意见确实重要,元昱为了争取筹码,去见他也很正常。 叶昔安慰自己,这是正常操作,而且元昱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自己需要帮忙。 不过…白天去开会的人很多,元昐的意思很明显,大约除了张研究员,都能猜到她们团队列坐在走廊上的原因。这其中只要有人能给元昱传递消息… 但时间上也卡得太紧了些,如果要在发照片的时间之前抵达位于湾城郊外的龙林县,还要花费时间与王乾碰面,元昱发信息的时候就该在飞机上了… 不至于吧呵呵呵。 可现实是,她现在在家里吃着大排档刚出锅热乎乎的炒米粉,而不是留在云端会议室的走廊上挨饿受辱。 不管理由是什么,三丝炒粉总是真实的。 叶昔点开对话框,心怀感激,决定顺着元昱的话请他吃饭,手指飞动输入——【好的,没问题】 元昱的回复依然快速而零散——【今晚不行】【等我回湾城】 【好的】 【明天回来】【很快】【你有无忌口】 叶昔眨眨眼,没想到元昱这么有行动力,一约就约明天。但她买了明天一大早的机票去黔地,只好回复他——【明天要出差,可否改日?】 元昱的安排也很干脆——【那今天】【我叫车来接你】【地址】 接、接她? 叶昔下意识看了下周围,城中村的民房顶楼虽然已经被她请人打理得整洁干净,甚至还种了小花,但毕竟整体居住环境比较复杂,晾晒着衣物的楼宇间可以伸手相握,楼下小餐饮人声鼎沸,还有那狭窄得只能过电动车的小巷子,怎么想也和元昱那支豪华车队不搭吧? 况且元昱现在不在湾城,想来还在龙林县的度假酒店里,大晚上的要她赶去王乾的地盘找元昱吃饭?她还没有胆大到这个程度。 叶昔写——【昱总,今天我很累了,改天好吗】 元昱倒也干脆——【后天】【那就后天】 【后天也还没回来…】 元昱好一阵没回复。叶昔反复地看着自己发出的最后一句,越看越觉得不妥——这样是不是回复得太随便了些? 元昱给她发消息的方式很随意,零零散散,不设防似的,讲的内容也很日常,让她一不小心就放松了警惕。 但实际情况是…那可是元昱诶,她超能干的偶像男团三人合体才伺候得来的元昱诶。 难道他不高兴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虽然元昱还不是“君”,她也还没有“伴”,叶昔就已经感受到了这份差事的艰难。 果然,信息进来,元昱翻脸了——【你不是敷衍我吧?】 叶昔秒回——【当然不是!】【我是诚心想请您吃饭的!】【但这次出差我是领队必须到场…不过您放心!我一回来马上联系您!】 【行。】【你说的】【我记着】 过关了。 叶昔松了一口气,终于拿起了筷子。炒粉入口,突然想起忘了给钱。 / 走下楼给了饭钱,叶昔又爬上了六楼回到家。这一天是真折腾,但叶昔还是打开了电脑,把明天的事情都安排好。 最后,她编了个微信给顾远征,简述去黔地的工作安排,可直到她爬上床准备睡觉,顾远征也没有回复信息。 这个情况很反常,平时无论多晚,顾远征至少会回个“收到”,叶昔给他想了许多理由,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在猜测中迷迷糊糊地睡了。 飞机载着一队人前往黔地,几天后又载着叶昔一个人回来。 叶昔航班延误,拖着行李箱直接回了金融大厦,虽然已经接近午间,但她照例给韩雯带了咖啡。 “在么?”叶昔放下冰美式,比划了下顾远征的办公室。 韩雯从电脑屏幕前站起身,取过冰美式,将吸管“啵”地一声插进去,慢悠悠地摇了摇头:“这几天都不在。” “回来过么?” 韩雯又摇了摇头。 “我几天没联系上他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留言也没用…”叶昔皱着鼻子,担忧地问道,“你呢?” “他没联系过我,”韩雯第三次摇了摇头,忽然捂着嘴道:“难道失联?不是被人绑架了吧?” 叶昔莫名其妙:“绑架他做什么?” “劫…劫色?”韩雯抬起两条眉毛。 叶昔紧绷的情绪被韩雯搅了个稀烂,看着她打开的电脑桌面,提了口气,终究还是憋不住:“你怎么想到拿昱总做桌面?” “帅啊。”韩雯回答得理所当然。 好像问了白问。 “换了吧?”叶昔提议。 “为啥?” 叶昔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天元昱以为这电脑是她的,搞得她都不敢去想元昱会怎么看她,只好干脆假装这件事没发生。 见叶昔闭嘴不言,韩雯的眼神忽然抗拒:“你该不会是昱总的黑粉吧?” “倒也不是。”叶昔迅速结束这段跑题的对话,回到先前的话题,“顾总家人的电话,你有么?” “我看看…”韩雯翻开内部通讯录,还是摇了摇头,“紧急联系人居然写的是公司400号码。” “…那怎么办?他会去哪儿?”叶昔突然意识到自己对顾远征的了解太少,共事两年,又是他亲手带的徒弟,居然连他爱去的地方都不知道。 “我回来了。” 许玎出现在办公区入口,抱着羽绒服,只背了个包,跟同事打招呼。 “许总怎么回来了?”叶昔诧异。 按计划今天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回来,许玎应该留在黔地,将顾远征交代的九亿投资项目完成。可她前脚到公司,许玎后脚就追来了。 许玎低笑一声:“你问我?叶昔,你给顾远征发的信息他转给我了。我问你,你什么意思?” 第五十七章 天降馅饼 元氏集团园区占地广大,对外开放的咖啡厅和餐厅众多,不过大部分大楼里还是配了食堂,给忙碌的打工人提供更省时的选择,毕竟他们没有时间在餐厅里消遣。 除非有重要的事。 叶昔坐在椰林餐厅靠窗的位置,餐厅里装饰着高低不一的假椰子树,巨大的叶片里预埋着灯管,伸到餐桌之上,给人一种在椰林里的虚假悠闲感。 她扫了眼手机,回复几件重要的事,信息一闪,是元昱找她——【叶昔】【还没回来?】 “你的。”许玎将餐盘放在桌上,他自己端着另一份在对面坐下,有汤有饭,是一套椰子鸡。琼省的椰子琼省的鸡,不知怎么的到了湾城,反而成了本地特产。 这里来自五湖四海的打工人千千万,湾城的口号是:来了就是湾城人。在文化上,湾城倒是不排外的。 “谢谢。”叶昔下意识地扣住屏幕,看向许玎问道,“多少钱?我扫给你。” 许玎眼皮一抬:“九亿。” 叶昔瞳孔一震,收住了下巴。 “你都甩给我一个九亿的项目了,我难道好意思收你一顿几十块的饭钱?” 叶昔明白了,默默地移开眼神,偏过了脸。 许玎剥开锡纸,揭开椰皇的上盖,尝了一口,评价道:“真一般。你居然喜欢吃快餐,隔壁椰子鸡打边炉不好么?” 叶昔随口道:“味道差不多,这个还省钱。” 许玎问道:“你的收入不低啊?省这个做什么?” 叶昔只淡淡地笑。 许玎愣了下,随即一脸正气道:“是有困难?都是一个团队的,有困难你说出来,看大家能不能帮忙。” “许总,”叶昔不愿意谈那么深,只想他快快进入正题,“你说顾总给你转了信息?什么时候转的?还说了别的吗?他现在怎么样?” 许玎很诧异:“什么他怎么样?他挺好的。” “可我联系不上他。”叶昔面露担忧,“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不会吧?云妮早上还找过他。”许玎对团队有种近乎透明的信任,当即掏出手机给顾远征打了个电话。 通了。 “征哥?你方便吗?叶昔有事儿找你,对我和她在一块儿…”说着,要把手机递给叶昔。 叶昔下意识地闪避。 果然他又不递了,很快挂了电话道:“征哥说在忙,晚点回你。” 叶昔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从许玎说“云妮找过”那一刻起,她大概猜到了情况。 不是失联,顾远征只是不联系“她”而已。他是故意躲着她。 是因为她邀请他吃饭的时候太逾越了吗? 可明明那时他还开了玩笑… 还能是什么? 因为元昐对他们团队的处罚?顾远征也不是那样的人。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她很在意顾远征对她的态度和看法。 “叶昔,”许玎将她的注意力唤回,他放下筷子,并不打算吃了,“黔地的事,你是怎么想的?” 叶昔稳了稳心神,强迫自己从无谓的感性回到工作状态,她也放下筷子,道:“许总,你我都去看过了,顾总在这个项目上的判断没错,项目方那边只要再往上一层寻求资源,确实有做九个亿投资的价值。” “那你是对项目投资有意见?” 叶昔摇了摇头,诚恳地道:“调整之后,没有。” “那怎么突然要退出?”许玎皱起眉头,“既不是觉得做不成,也不是对项目有意见,这是征哥安排给你的业绩,你为何不要?这个项目做下来后的奖金可不是一笔小钱,够你顿顿打边炉的。” 叶昔沉吟一瞬,没有回答他,只道:“我已经向顾总申请,让云妮来接这单工作了。” 许玎眯起眼睛,他本不愿意这样想,但叶昔一再回避,他不啻从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她的动机。难道这个项目有什么坑?可他一开始就陪云妮接触过,这些天又亲自去现场看了,该问的人都问过,该查的事也查了,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九个亿做下来,至少九百万的收入,分到团队近两百万,顾远征慷慨,扣除成本后一半会给到个人。这还只是第一年,项目通常要几年才结束,加上结束后的盈余绩效抽成,这个项目,业务员本人大约能拿到三、四百万。 眼前这个女人却把项目往外推,若说没有什么惊天内幕,他不相信。 许玎又拿起勺子,掩饰性地喝了口汤,换了个更温和的语气:“我替云妮谢谢你。她是小女孩,平时说话是不太讲究,你不要在意。” 叶昔笑了笑,刘云妮和她确实也没真结梁子,两个人也算是小吵怡情。 许玎谨慎地抬起眼,却不好意思盯着叶昔看,只好盯着她的饭碗,迟疑道:“那...你还有什么话想要提点云妮的吗?” 叶昔垂下眼,心中好笑。 让出去的披萨饼太大,被天降馅饼的人还不相信了。 她嘴角一扯,冷然道:“许总...” “咚咚。” 落地玻璃被叩响,叶昔和许玎讶然看向户外。 一个男人身穿司服,脸很小,正笑得眼睛弯弯地看着他俩。见叶昔抬头,男人比划了下门口,意思是要进来同她说话。 叶昔一秒坐直,头如捣蒜。男人愉快地走向餐厅大门。 许玎还蒙在鼓里,盯着男人走过来:“他是谁?挺眼熟的。” “孙乐。”叶昔答他。 “谁?” 叶昔想起“看望”那天许玎不在,好心给他解释,眼睛却忍不住偷偷瞟向窗外:“孙乐孙秘书,元昱总的生活秘书。” 生活秘书?许玎呆呆地张着嘴,望着叶昔,好一阵没能说出话来。 “叶小姐,您好。”孙乐很快走近,在叶昔身侧站定,微微低下头,方便她的视线找到他,像尽职尽责的管家。 叶昔坐得笔直,僵硬地笑道:“孙秘书好。” “没打扰您吧?” “没有没有。” “方便说话吗?”他问的是叶昔,眼光却看向许玎。 “方便!”许玎迅速起身,端起盘子,“我吃完了。先走一步。” 不、不是?不是团队成员一家人吗,怎么这么干脆就丢下她跑路了? 孙乐对这种现象见惯不怪,笑容依然暖如旭阳,他并不坐下,只温和地问道:“昱总想请叶小姐吃饭,不知现在还来不来得及。” 视野里出现了一辆黑色的奔驰豪华轿车,但这个豪华程度在经济发达的湾城并不算引人注目,可以轻易地隐没在车流中。特别的是,车是从遮挡住了视线的树丛里倒回来的,而后跟着第二辆,第三辆一模一样的豪华轿车,它们排成一支队伍整整齐齐地往后倒。 直倒出来了第五辆,它才缓缓地停在叶昔的视线里。 第五十八章 互相尊重很重要 车子前进很平稳,叶昔心里很忐忑。 豪华轿车的前后排由拉丝纹理的金属隔断分开,私密性很好。内饰是定制的,有着跟车子的主人同样的精致,柔软的是素雅的白色真皮,坚硬的是珍贵的黑胡桃木。车里飘着淡淡的椰子味,仔细闻,还能捕捉到一丝油香。 二十分钟前,椰林餐厅,孙乐替元昱邀请她共进午餐。 想到临出差前她信誓旦旦答应元昱的那几句话,叶昔看向那一排整齐的黑色轿车时,心里七上八下地打起了小鼓。 元昱当时还回复了她“我记着”。 然后现在就被逮了个正着。 叶昔为难之间,孙乐微笑着出言解围:“叶小姐放心,昱总说‘尊重您的意见’,所以如果您不方便,我也有办法应付,不会叫您难做的。” 说完,偷偷地向她眨了一只眼。 她偶像就是她偶像,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轻松。叶昔爽快地应了“方便”,可站起来的时候,看着眼前那盘刚点的椰子鸡,又犯了愁。 “不能浪费食物。”叶昔很为难。 孙乐微微点了点头:“对噢。那...咱们要不要带走?” 他帮她要来打包盒,亲手仔细装好,最后还给塑料袋打了个完美的蝴蝶结。弄好一切,孙乐自然地帮她提着,叶昔很不好意思,还是向他要了回来自己提着,亦步亦趋地跟着孙乐走向豪华轿车。 “叶小姐。”上车前,孙乐忽然喊住了她,“其实昱总是想亲自来邀请您的,由我代劳,是他二次考虑后的结果。” 叶昔顿了顿,环顾四周。虽然现在路上没几个人,但元昱非同一般,要是他去餐厅接她确实过分引人注目。她点了点头:“我理解的。” 孙乐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倒叫叶昔不理解了。 车里,叶昔望着放在造型古朴的托盘中,那份与车子格格不入的椰子鸡打包盒,后悔,十分后悔。 她又小心翼翼地扫了眼坐在身侧的男人。 元昱支着下颌倒向车窗,似乎想离这份打包产品远一些,线条清晰的侧脸白得发光,一副黑胶框的眼镜让他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他大部分的脸对着窗外,从叶昔的角度只能看到挺翘的鼻尖,像漫画似的,与脸形成一个完美的三角。 也像漫画一般安静。从上车到现在二十分钟,元昱一个字都没说。 答应吃午饭是愉快的,但见到元昱有压力也是真的。 叶昔无意识地玩弄着安全带,计划了许久,终于开口:“昱总,我是早上的飞机...” 元昱猛地转过头来,犀利的眼神将她盯住,仿佛就等她开口好将她捉住。 被他一看,叶昔计划好的说辞忘了个精光。 他要生气了他要生气了。 元昱扬起下巴,柔软的嗓音里确实带着气:“如果没有被我碰上,是不是你答应我的饭,就要和那个男的吃?” 叶昔闭起嘴巴,咽了口唾沫。 这些话怎么自动转成了文字? 好像在哪里看过。 接下来,男主角该问女主角那个男人是谁,他们之间什么关系,她是不是变心了。 不对不对,她和元昱不是这样的。 元昱见她不答,眼帘一眨,再睁开时微微皱起:“叶昔,你有记着答应过我的事么?一边说回来就跟我联系,一边不回我的信息;一边说不敷衍我,一边又把答应过跟我吃饭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 他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盯着那份打包盒,好像它才是做错了事的那个,元昱对着打包盒冷下脸,道:“你这样,很不尊重人。” “...是我不好。”叶昔略带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元昱也有这种玻璃心的时刻。这次虽然她不是故意,而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耽误了,但事实也是她没有做到对元昱的承诺,“我下次注意。” 元昱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脸上的神情舒展开来,声音还残留着小小的生气:“你最好真记得。若有下次,我就不会给你主动认错的机会了。” 叶昔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孙乐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 元昱不亲自去找她,不是因为怕被人看见,而是因为在赌气。她甚至坏心眼地想,如果刚才自己顺着孙秘书的话说“不来了”,那说“尊重她的意见”的元昱在这车上该气成什么样子? 叶昔忍下笑,满口答应:“昱总教训得是。”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阵,元昱先发话了,他朝打包盒示意了下,换过话题:“你喜欢吃这个?” 叶昔抿着唇,这事儿有点一言难尽。 “不喜欢?”元昱又问。 “喜欢的。” “好吃么?” “...一般。” “...用椰壳做的餐食,我吃过一家好的,带你去。”元昱掏出手机,给前排的孙秘书发信息,并不降下隔断,他边发边问她,“通行证带了?” 叶昔本想说这不是“椰壳做的餐食”,听了他后半句,才知道他要带她去港城,连忙道:“昱总,上次是您帮了我,这顿饭该我请客,那由我选地方好不好?” “不好。”元昱断然拒绝。 叶昔还没来得及抗议,元昱又道:“跟我吃饭,没有让你请客的道理。” “昱总...” “下次吧,下次让你选地方。”元昱勾了勾嘴角,转开脸结束了对话。 叶昔抠了抠安全带的卡扣,居然不知道手该放在哪里。 车队进入港岛,在岔路口逐辆分开,前往不同的方向。外人无法知晓有谁坐在哪辆车上,坐在车上的人又要去向何方。 其中一辆开进闹市,在一家门廊古朴的中式酒楼前停下。 这酒楼太老了,老得连地下车库也没有,不管是谁都只能在门口下车,从大门走进酒楼里。元昱下了车,理了理本就不带一丝褶皱的西装,大步绕到叶昔所在的一侧,亲自俯身为她拉开车门。 叶昔扶着车门站起身,抬起脸便看到了那块经历了一甲子风雨的牌匾。“涟华酒楼”四个大字撞进眼里,写得偏侧有势,风韵古雅,叫人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 元昱随叶昔站定,见她仰望着牌匾看得入神,会心一笑,赞道:“确实好眼光。” 他偏转下颌,低声为叶昔介绍:“六十多年前,涟华酒楼开业之初便得了饕客偏爱,上门者众。老板心善,不愿让穷人望店生怯,特意将大门做得朴素,但这样又怠慢了前来的贵客。有年轻的食客给他出了个主意,大笔一挥写下‘涟华酒店’,让老板制成牌匾挂在门口,又指点礼宾,将抬头赏匾的客人引进雅间,把埋头进门的客人请进大堂。 老板不懂字,却也愿意依言为之,果然既圆了心愿,又招待好了贵客。而这位赠字的人,便是后来的书法大家王问樵老先生,这是他年轻时的第一件作品。” 元昱讲得认真,叶昔也听得认真,攸忽间她转过头仰面看他,对他温柔地笑了笑。 元昱下意识张开了嘴唇,笑意沁入眼底,又陪叶昔站了一会儿,才让礼宾引路,跨进大门。 第五十九章 二世祖届的最后防线 踏入雅间,铺天盖地的橘粉色叫人屏气凝神,已是古董的镂空木雕窗框与温柔明媚的粉色相得益彰,金色的鸟笼吊灯错落有致地垂于拱形木顶之下,仿如老宅开出玫瑰,古树结出新果,典雅华贵,融贯古今。 室内温暖,两人除了外套。元昱为叶昔拉开古董餐椅,服务她坐好后才自行入座。刚洁了手,餐食便送上来了,想是提前安排过。 年轻标致的服务员端着托盘呈上汤盅,果然是两粒饱满圆润的椰皇,一位穿着旧式制服的老人站在旁边,等待为他们服务。 “这是陈伯,”元昱向陈伯问好,看样子很熟悉,“他是涟华酒楼最老的员工,记得每一位服务过的客人的喜好,也清楚这间酒楼的一点一滴,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酒楼了,退休的老板也不行。” 陈伯笑起来,给人一种老年人特有的安详温暖:“元先生好,叶小姐好。元先生这样赞我,可不能被老板听到了。” 三人皆笑,舒心惬意。 陈伯从托盘上取过一盅椰皇,轻巧地摆在叶昔面前,退后一步介绍道:“这是我们的招牌椰皇炖鲍鱼乌鸡,因汤色光耀可爱,食客们送别称‘水光潋滟’,请叶小姐品尝指摘。” 叶昔收着手,看向汤盅的样子很有些呆萌。 “怎么?”元昱敲开汤盖,清甜的椰子香气瞬间盈满整个雅间,“饿坏了?尝尝吧,好吃的。” 叶昔也拿起小勺将汤盖起开,雅间里第二次香气四溢,却又有些不同。 元昱坐直了身子,仔细嗅了嗅,道:“怎么好像不一样?” 淡淡的陈皮味道藏在椰香里,像是大片奶白色的画布上点缀了两颗橙色的小花,叫人眼前一亮。叶昔看向陈伯,正好撞见陈伯也看向她,一老一少的嘴角皆有笑。 陈伯上前一步:“秋干物燥,叶小姐进来的时候似有一声咳,我便自作主张,让厨房加了一丝陈皮,理气调中,清咽止咳。” 元昱表示满意:“那也给我加点,正好觉得喉咙干。” 陈伯一笑:“这陈皮丝要在出笼前加进去,才能与原有的椰香味融合,现在放风味便不一样了。” 不过陈伯还有别办法:“我给您上一道盐渍金桔,润肺止咳,健脾清肠,味道微微苦,配鲍鱼正好。” 元昱似在犹豫,叶昔莞尔:“其实不苦的,小朋友们都爱吃。” 在元昱眯起眼睛之前,叶昔迅速加上一句:“我也想吃。” “要两份。” 陈伯低笑着安排。 闻过香气,再观汤色。用“水光潋滟”来称呼这汤,一点也不夸张。明澈的清汤里,浅金色的一只整鲍、淡灰色的小块乌鸡肉,落在乳白色的椰皇壳底,色彩浓淡相宜;装汤的椰皇被浅浅削薄了果肉,轻盈秀气的一只,稍稍一碰,便有涟漪在原盅汤的表面荡出回响。 小勺入盅,椰汤入口,清甜柔润,是让人一见倾心的滋味。 有这样一盅好汤开饭,还怕后续没有好菜? 辛香的鸡,鲜美的菇,柔滑的鱼,纯粹的豆腐,道道精致,道道妥帖。鸡有鸡味,鱼有鱼味,是本地人对粤菜的最高称赞。 原本叶昔还担心同元昱单独吃饭会紧张,好在陈伯一直陪着并未离开,他招待周全又特别爱聊天,每道菜上来都有名目,佐上些老店的陈年趣事,让二个人都舒心爽快。 这顿午饭开得晚,吃得慢,细细品尝,悠闲聊天,竟从午间直吃到日薄西山。 “我送你回去?”用过餐后甜品和茶水,元昱看出叶昔有倦色。 甜品是一朵奶黄小花,晶莹剔透的花瓣簇拥着流心的奶黄,小巧可爱,仅一口的分量。 叶昔感觉嘴里的甜味已在两轮茶后消失殆尽,终于意识到这顿饭到了尾声。 来之前,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同元昱说。她想问他为何去找王乾,想与他商量怎么获得元承和的认可,想告诉他韵儿对控制权无意,可这顿饭吃了那么久,茶也喝了那么久,她居然一个字的正事儿也没说。 罢。 下次。 叶昔应了他。 元昱为她拉开了椅子,又接过陈伯递过来的外套,抖开抖顺,等候在侧。那件平常天天穿上身的司服外套,被元昱修长苍白的手指捻紧了捏在手里,看上去似乎都矜贵了不少。 叶昔再一次抬起头扫了眼挂满金色鸟笼的屋顶,和那古朴窗框之外天地间的阴阳相汇,只觉得今日像极了一场旧梦。她走上前,恍惚间像是忘记了自己是谁,并没有抬手去取外套,而是背过身请元昱帮忙,柔声道了谢:“谢谢。” 元昱盯了叶昔一秒,顺手地帮她展开了外套,服务着她将手伸进袖子,再为她将外套提上肩膀。看着叶昔从外套里将长头发撩出,俯仰间露出半截柔软的后颈,他忽然轻声道:“你以后...可以喊我阿昱。” 叶昔的脖颈一动,控制住了,没有向后扭过去看他。她吸了一口气,往前微微迈上一步,才将身子整个转回过来,与元昱面对着面,静静地与他相望。 眼睛很亮,比平常看起来要灵动万分。 元昱推了推眼镜,黑色的胶框将情绪遮挡得密不透风,不过嗓音总是柔软的:“你也不必总那么客气。今天,就挺好的。” “好。”叶昔乖巧得异乎寻常。 奔驰轿车开动,向北又向西,不知从哪里开出来了四辆一模一样的两地双牌照轿车,在回程中陆续汇入车流,与载着贵客的轿车逐渐排成一支齐整的车队,迎着青马大桥如梦般的紫色夕阳,经离岛返回湾城。 叶昔在椰林餐厅门口下来,拿回了中午打包的快餐,她挥别豪华车队,独自走进黑沉沉的夜里。 / 第二天一早,元氏集团的匿名广场炸了锅。 有人搬运了港城娱乐小报的最新八卦版,配图上戴着黑框眼镜的人清清楚楚是元昱,他正从六十年的老字号“涟华酒店”的大门走出,身后跟着一个女人,身段窈窕长发飘飘,压低着头带了口罩,但大家都认出来了,女子穿了元氏集团的司服。 向来会找重点的小报做了爆点配文:二世祖届最后一线贞操,终于!失守! 第六十章 泄密 “他们怎么说,小昱是‘二世祖届的最后一线贞操’?” 陈文九半躺在云朵般的大床上,衣衫半敞,放浪形骸,一只手掌按着电话,另一只手臂的弯里散着一捧金发。 跨国电话的那头,女子先是发出了一阵娇笑,笑够了才答他:“你也知道港城小报向来用词精准,我这个亲哥呀,白天不干活,晚上也不干活,可不就是湾港两城最后一个还有贞操的二世祖么?” 发话的人正是元昱的亲妹妹谢旸,她正在美西海岸的灯光派对上,端着一杯马天尼,贴在一个滚烫的胸口上跳着慢摇。 “那你今晚,忙着干活儿吗?”陈文九从金发美人的颈后抽出健美的手臂,美人发出一声嘤咛。 谢旸握着酒杯的手一紧,张开了嘴随口咬下,等对面的男人发出一声能让陈文九听到的闷哼,才回应他的提问:“和你比,不算忙。”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小阵,还是谢旸先开的口:“怎么只拍到从酒楼出门的照片?没有进酒店的吗?” 陈文九也没了说笑的心情:“五辆车,可不能大张旗鼓地每一辆都跟着。” 谢旸冷笑:“别装。就这点小把戏,别人跟不到,你还能跟不到?” 陈文九无奈:“...好吧。其实,不是我不行,是他不行。” “什么意思?” “他把人送回元氏集团的公众餐厅了,我能拍到点什么?” “...” “所以,小报的词还是不够准确,”陈文九想起来后还是觉得好笑,“二世祖届的贞操防线,小昱还独自坚守着呐。” 谢旸却笑不出来。 本来,她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按下一个。 “不过,”陈文九从床上起身,光着脚走进浴室,“也不是没有收获。” “你的话能不能一次说完?” “别这么猴急嘛,我还是喜欢你有情调的模样。” “...” 他打开淋浴,舒服地仰起头:“猜猜你哥车上那个是谁?” “...谁?” “哐哐”两声敲门响,黑压压的人影映上了浴室的磨砂玻璃,金发女郎发出一声尖叫,将陈文九要讲的话打断了。 五分钟后,陈文九穿着崭新的牛仔裤和锃亮的皮外套坐在酒店行政酒廊的沙发里,英俊潇洒,风流无限,只有梳到脑后的滴着水的发丝稍稍匆忙,出卖了他。 “小昱,”陈文九张开五指将落在眼睛上的湿润额发拢到头顶,挤下一把水来,“怎么不在房里聊?” 坐在他对面的元昱穿得一身漆黑,长长的黑色风衣下是同色却不同材质的衬衣和西裤,脸上黑口罩黑墨镜,唯有露在外面的手一片雪白,而捏着文件袋的手指指尖微红。元昱将文件袋甩在桌上:“不想跟禽兽共处一室。” 陈文九不以为忤,反而笑了:“小昱放心,我喜欢的美人很固定,身娇腰柔是基准,风情万种是进阶,若还能欲拒还迎,那就更好了。这三样,你一样都不沾,安全的很。不过...” 他也不卖关子,取过文件袋打开,挑出了把女伴拍得最清晰的,也是小报选用的那张照片,放在桌上:“你身边的叶小姐是个真美人,我倒是很有兴趣。” 元昱一把摘下墨镜,眼睛里煞气比戴墨镜还强:“陈文九,注意你的措辞。” “难道小昱觉得我说错了?难道你不觉得叶小姐美丽?”陈文九吊儿郎当,一副开玩笑的样子。 元昱头顶一股低气压,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拒绝,却没有挑剔陈文九的话。 行政酒廊里人来人往,好些人都注意到了坐在窗边角落的两个靓仔。在港城,女孩子们更倾向于主动把握自己的命运,便有人端了饮料想上前毛遂自荐,没走几步,被突然冒出来的人拦住了,左青龙右白虎,两组装束完全不同、表情却同样严肃的保镖将人左右一夹,原地端走,她连两个靓仔的视线边界都没沾到。 陈文九叹了口气,像是服软了,将桌上的照片一张张整理了叠好,放回文件袋:“小昱,你找错人了,我对叶小姐很有好感,实话说,我根本就不爱看到她跟你同框。” 元昱挑起眉,意思是“有胆你接着编”。 陈文九确实有点胆量:“小昱,我们昨天在涟华酒楼碰上,实属意外,绝对偶然,这点你得相信我。” “哼。”虽然是不屑,元昱总算是吭了一声。 昨天他与叶昔吃完饭,出大门前在贵宾走廊上正面撞见了陈文九。陈文九带着两个过目即忘的金发美人,左拥右抱,好不热闹地进了酒楼。见了叶昔,他将左右美人一抛,凑上来要与她说话。 不知是走廊太过粉红,还是暖气开的太早,叶昔的脸也是粉红色的。 而上次在邮轮叶昔看到陈文九,也是面红耳赤的。 想到这个元昱就来气,连回程的时候叶昔说原路将她放下就好,他也没反对。 本来,按照他受到过的教育,是该把女孩子送到家、等她进屋、亮灯了再离开。 陈文九见元昱有所动摇,把扣好的文件袋递回给他,换了个角度相劝:“小昱,我要是想做那种事情,我自己跑去涟华酒楼做什么?当面看着你和叶小姐甜甜蜜蜜吗?” “...你理她远点!”元昱抢回文件袋,似是信了,“就算不是你,也是跟在你身后的尾巴!不然怎么你前脚进来,后脚我们就被拍了?” 陈文九是港城湾城两地女人圈里的红人,常年待在港城,有颜多金且爱玩,时不时便会成为港城本地小报新闻上豆腐块的男主角。陈文九做出思索状,结论是一脸无辜,但也算是承认:“好吧,也不是没有你说的可能性。” “那你给我搞定他们。”元昱得寸进尺地提出条件。 陈文九苦着脸,接不住元大少爷的需求:“不行啊小昱!港城势力复杂,新闻传媒这种古老的行业又是老钱抓得最紧的,元董本人在港城对他们都要忌惮三分,我算个屁?” 元昱也不着急,只用那双漂亮得凶残的眼睛钉死他。 “行行行!”陈文九熟练地对元昱做出投降状,“谁要你是我的小表弟呢?哥哥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把这张帅脸豁出去,看能卖到几个钱换回你的隐私,行不行?” 元昱低垂了眼:“不要让人扒出她是谁。” 复又抬起眼睛,警告意味甚浓:“不然,谁爆料,谁死。” 陈文九看着元昱,收了眼里的戏谑。 元昱带着人离开,陈文九摸出一支烟,却满口袋找不到火机,掏了两下,他烦躁地将皮衣扯掉,砸在元昱坐过的位置上。 有小弟上前递火,被陈文九粗暴地推开,一点也看不出他平时对女士的倜傥。大庭广众之下,陈文九毫不避讳地将腿架上茶几,对小弟吼道:“你般友点做嘢嘎?竟然俾佢入我间房?(你们怎么做事的,竟然给他进我的房间)” 小弟有苦难言,只好怂到底照直了说:“九哥,他们突然出现,又是太子爷带队,我们这帮小的怎么拦得住。” 言外之意,你陈文九自己也拦不住。 陈文九更加烦躁了。 因为这便是现实。 如果他不行动,还会是一辈子的现实。 陈文九恼火地从裤兜掏出手机,看到软件上阅后即焚的留言,来自谢旸—— 【是谁都无所谓。图发给我妈。】 第六十一章 被欺负了 港城小报的猛料也好,集团匿名的广场的炸锅也好,对于被工作和杂务塞满了整个早上的叶昔来说,影响几乎为零。 作为一个打工人,她有更实际的烦恼。 叶昔两只手忙个不停,耳朵带着蓝牙通话耳机,嘴巴极力耐心地说话:“您是说,‘硕德’项目现在‘与规范不符’?” 对方含糊其辞地兜圈子、踢皮球,讲了大半天,意思反正都是,不行。 叶昔只好停下手中的杂事,拿过平板调出规范,一字一句地看了,才道:“王老师,‘硕德’项目的文件完全是按照审批部门的要求及公司各位领导给出的批示制作的,拟文件的外聘律师团队也属于公司律师库内,拟好的内容公司内部法务也核对过了,应该不至于像您说的、全都与规范不符吧?要不,您给我透个底儿,我往哪个方向改比较好?” 电话那头的王老师叹了口气,道:“叶昔,这个项目通过那时是踩中了政策,但市场在这段时间里已经发生了变化,当时的一些想法已经成为过去式。要不,你拿回去,按照最新的情况,全改吧。” 前面讲的话放之四海而皆可用,叶昔左边耳朵进,右边耳朵出,只留下“全改”两个字,振聋发聩。 “王哥,你认真的?” “...” “您刚不小心提到的那份规范,我已经打开看了。” “...” “要不您跟我直说吧。” 王老师又叹了一口气,半天,才压低声音道:“哎,别改了,下周再低调点儿递上来,我试试。” 叶昔了然,还是争取道:“可我拖不得了...” 王老师很干脆地打断了她:“资金不是也没着落嘛,又不是就差我了。哎,别给了九寸想十寸,我就是个传话的,没那通天的能耐,你冲我使劲儿纯属白浪费力气。” “...谢谢王哥,我知道了,你掩护好自己。” “呵嘿,小妞还知道关心人了。” 叶昔沮丧地结束了通话,合上平板,对着眼前堆积成山的报销单据两眼发昏。 “这理由找的也太敷衍了。”叶昔实在忍不住,对韩雯吐槽。 韩雯从更多的文件里抬起头来:“你说谁?老王吗?” “我说这个,”叶昔比划了下两个人面前的财务单据,“临时通知两天后要关闭财务系统,啊我们部门的权限就出问题需要线下提交,然后以前提交的单据也发现有瑕疵,还得在两天内整改完毕否则就当做残次的单据全额扣回,呵呵?天底下的事情就这么巧了?他们就是故意的,看准了我们外聘团队请的多金额大,现金流紧张拖不起吧?” 顾远征的团队八个人,能做那么多项目,自然不可能每件事情亲力亲为,需要借助到外聘团队的力量。但相对的,这样的开支就比别人大,相应的手续也比别人多。 韩雯也放下手中油墨味浓重的单据,拢住了鬓发,消沉地道:“我上周提交的请假申请,到现在也还没过。” “还没过?你家人不是后天就要到了?” “只能让他们自己玩儿去了。我还有别的事...给胡启俊总递交的项目备案也还没过呢,西北分部那边说他们领导出差去了,又得等。” 叶昔挑眉:“连西北分部都知道了?” 韩雯无奈地点了点头,也忍不住抱怨起来:“你说,后台这些人怎么就这样?咱们平时赚那么多钱他们也没少分,逢年过节的问候也没缺漏,隔三差五地还点下午茶送宵夜,怎么这些人说翻脸就翻脸,翻脸比翻书还快呢?” 叶昔仰起头看向落地窗外,三十层下的十字路口那一排椰子树在大风下肆意狂舞,没个定向:“...大约,风向变了,草就倒了。” 从元昐将他们晾在云端会议室外那天起,她们的工作便开展得举步维艰,这个人说办不到,那个人说等两天,更有甚者如“消息灵通”的财务部和人力资源,已经开始翻旧账了。虽然单独说起来都是小事,但凑在一起就成了坏事;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如此也罢,偏生是他们内部所有的人抱团站队,将他们排挤在外。 被“所有人”排挤的滋味,可不好受。 “这么样干也不是个办法,”叶昔站起来,目光瞥到十字路口转进来的奔驰轿车,顺手理了理衣衫,“财务部给我们找的这些事儿,都是浪费时间的,这样,你现找两个实习生来帮忙,这活儿没技术含量,只能把钱给足,就从我们部门经费里开支; 你要请假的事情,人力那边就别管了,不批就不批,后天你该去哪儿去哪儿,该陪家人陪家人,顾总不会在意别人帮你打两天卡的; 至于西北分部的为难,你直接打电话给胡启俊,如实告诉他我们现在就这个待遇,既然绿色通道不给走了,就按最原始的办理,让他别等,亲自跑一趟,领导飞我们就跟,打飞的还是找熟人都行,重要的是别让事情停在你手里。” “好,”韩雯拍拍手也站起来,顿时喜笑颜开,“就知道你有办法。” 叶昔拿起手机,加快语速:“我出去一趟,你随时找我。未来一段时间这种情况只会多不会少,我们几个不常在办公室,你实在被人欺负了,就去求杨姐。别人不好说,是你,她肯定愿意罩的。” 交代好韩雯,叶昔快步出门按电梯下楼,企图赶在十字路口那辆轿车的驾驶员离开之前,在路上堵住他。 还真被她堵住了。 顾远征在路边停好车,刚关上车门,转身碰上了跑得气喘吁吁的叶昔。他下意识想走,无奈两人的目光已经对上,装看不见已经晚了,再怎么也得打个招呼。 可直到叶昔跑到他面前站定,他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大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像海藻飘摇,单薄的衬衣贴上手臂,褶皱清晰,甚至能看到她因怕冷产生的瑟缩。 顾远征下意识去拉车门,车里温暖,至少无风。 “师父!”叶昔跨上一步,迅速将车门关上,生怕他要掉头走掉,寒风中仰起一张倔强的脸。 顾远征被她真挚的眼神灼伤,反射性地躲避了目光,转而看向金融大厦的大门。 叶昔紧了紧拳头,强行堵住顾远征已经用掉了她全部的勇气,而顾远征的排斥像刀,剖开了兜住情绪的防护壁。她心里冰凉,想说两句狠话,仰起头,话到嘴边却临时变了:“师父,你...没事吧?” 今日的顾远征很反常地戴着口罩,她走到这么近的距离,才看到他颧骨上方探出口罩的那一片伤口。 她那近乎英明神武的师父,居然在脸上受了伤? 第六十二章 叙旧 叶昔想也不想:“谁做的?温德盛吗?他找人偷袭你了?” 越问,叶昔越笃定。 顾远征见叶昔着急,心里一软,很快又被无尽的极寒取代,他张了张嘴想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我找他算账去!”叶昔转身就走,看架势是去干架。 “等下!”顾远征不得不开口,开了第一句,便也没有那么艰难了,“我是自己摔的。” “怎么可能?”叶昔脸上大大地写着“不信”。 “是真的。”顾远征张开手掌,给她看了眼手心的擦痕,无意识地重复:“真的。” 叶昔眨巴着眼睛,好一阵没说话,忽然微微笑道:“所以...师父这些天不回我信息,也不接我电话,难道是因为怕我发现你摔了,嘲笑你吗?” 顾远征脑海里闪过摔倒的画面,那个时刻太难了,心思全然被夺走,他才没有顾到脚下那十几级青苔已经发黄的阶梯。 就是在那个难熬的夜里,他的心开始动摇—— 卡着“硕德”项目资金瓶颈的范西风突然叫他去吃饭。明明之前他约了许多次,对方都有理由,没想到在被元昐变相惩罚的这天夜里,范西风找上了他。 日料馆开在半山腰,湾城寸土寸金的度假区,偌大的十八贴榻榻米和室,只招待他们两个。 范西风说只吃饭,不谈公事,他自然是懂的。“硕德”的资金即使是对他来说也太大了,大得无法忽视,可权力在范西风手里,他就算有了上层的批示,也无法强迫范西风做什么。 更何况,还是在今天这个夜里。 清酒温过,不辣,却更醉人。范西风喝到脸色红润,似是醉了,终于抬起一只手指,晃晃悠悠地指向和室之外:“顾总,你看。” 那是一隅精巧的庭院,竹篱笆下面一线活水,源源不断地经过竹筒制成的水管向庭院输送泉水。其中有一节竹筒装满了水,负责将泉水注入不同的水道,随着冬日的凛风左右摇摆。 范西风打个酒嗝,舒服地叹一声:“顾总,你心里想什么,我很清楚。但我又能如何?我不过与那竹筒同病相怜罢了。水去哪里,还不是看风么?” 财富如水,范西风只是听风声做分配的人。 顾远征心如擂鼓,等待着范西风接下来的话,范西风也没让他久等:“水会来的。但...顾总得先学会饮水思源。” “大概是吧。”顾远征的回忆转瞬即逝,敷衍过叶昔,很快恢复了冷淡的模样,“我想起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说完,他又一次去拉车门。 “顾总!”叶昔没想到顾远征竟如此排斥见她,连她给他们之间找的台阶他都不屑使用。心口发闷,叶昔失去了拦着他的行动力,只咬着唇道:“昨天许总给您打电话的时候,您答应了‘晚点回复’我的。” 见顾远征并不动摇,叶昔做了最后的挣扎:“工作的事。” “那就晚点。”顾远征再无法直视叶昔,径自上车发动引擎,当着她的面绝尘而去。 / 双牌照的埃尔法保姆车自关口出发,穿过港城的山海驶入闹市区。叶昔在接驳点下车又转车,混混沌沌间,居然回到了这里。 “叶小姐?”机灵的小门童认得她,也正好看了今日的娱乐版头条,只是没想到八卦版的女主角独自一人回到了事件现场。好在此时午间工作已过,离晚饭尚有时间,店里店外都没什么人,但站在门口终是不妥,小门童四下瞧过,低着头将叶昔赶紧迎进门。 无心赏匾的叶昔,这次被领进了涟华酒楼的大堂。 大堂也是粉红色的,金丝吊笼几乎为叶昔续上了昨夜的梦。此时正值员工午休,酒楼了关了灯收了凳子,只有穿着洗的发白的制服的阿姨握着拖把打扫,时不时抬起头偷看她一眼。 小门童自作主张将她引进门,要怎么安排却犯了愁,这时候大堂无人接待,后厨更是全停下了:“叶小姐,晚市未至,您...” “我想坐坐。”叶昔答得干脆。 “好的。”不知是因为叶昔那张让人不忍心拒绝的美丽的脸,还是脸上若隐若现的脆弱,年轻的门童再一次自作主张,将她领进了酒楼最深处的赏景位,亲手为她搬来凳子,又洗干净了手为她泡了一壶茶,可要他再进一步做些什么,他却是想不来了,只好手足无措地站在叶昔身边。 “去忙吧。”叶昔对小门童笑了笑,小门童恋恋不舍地离开,留下她一人。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回到了这里。 叶昔转过头,看向港城街道上川流不息的汽车和行色匆匆的行人,明明是同昨日一模一样的风景,却不能像昨日那样给她带来愉快的感觉了。 “食过饭未?” 安详温暖的粤语响起,陈伯跨过门槛,从镂空的屏风后面走出。 叶昔瞬间扁了嘴,毫不顾忌形象地用力甩了甩头。 陈伯招呼小徒弟:“阿万,打点鸡汤粥来。” 被称作阿万的年轻女孩儿正是昨天端着汤盅的服务员,听到吩咐,小姑娘却站着不动,只望着叶昔。 “快滴去。”陈伯催促。 鸡汤粥是给员工的餐食,早就熬好的,阿万一次端来两碗,倒先给陈伯上了。 陈伯哭笑不得:“没规矩,返去罢。” 等阿万走了,他又对叶昔慈祥地笑:“乖囡囡,食嘞。” 听到这个称呼,叶昔眼眶一热,连忙端起了粥碗,低头认真吃饭。喝完一碗,陈伯复将他面前的那一碗推过来:“仲有,慢慢食,食多滴。” 两碗热乎乎的鸡汤粥下肚,总算驱走了胃里的寒冷,粉红色在叶昔发白的脸上渐渐透出来。 “食饱了,就好了。”陈伯温暖的笑容,将心里的寒冷也赶跑。 “嗯。”叶昔柔顺地回应他。 陈伯仔细端详叶昔,仿佛刚才喝两碗粥的时间也不够他看清楚的:“有多久呢,十一年?抑或十二年没见了?” “至少十年了,”叶昔像少女时代那样端起脸笑,“陈伯还记得我喜欢加陈皮。” “昨天差少少就暴露了,惊险,惊险。”陈伯拍拍心口,像一个老顽童,“你没主动认我,我头先仲有滴伤心,但想一想,乖囡囡大咯,都有小心思的,陈老伯就陪吓你做台大戏咯。” 叶昔抿着嘴笑。 陈伯笑了一会儿,笑容逐渐遗憾:“茜茜大个囡了,都识得同靓仔出来食饭了,如果给你爹地见到,唔知他是咩表情?” 他用的是叶昔以前的名字,那个“茜”字,念出来同“倩”。 第六十三章 长大后我成了你 叶昔喝了口茶,仰起了头。 其实小门童并不会泡茶,茶叶没有冲洗过,他又热情过度将份量放得太多,白白浪费了上好的茶饼。一口茶又陈又苦,像极了心底的味道。 叶昔忍不住又喝一口,苦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大概爸爸会教训我,说我太不坚定罢。” 但她很快又抬起了嘴角:“不过,他现在管不着我了。” 陈伯顿了顿,望了她一阵,才道:“哎,都唔知你爸爸点想的,好好的乖囡囡,开开心心就好啦,点同男仔一样教咧?” “他给过我选择,路是我自己选的。”叶昔开口为父亲叶行舟辩解,摆弄着司服衬衣袖口上的扣子,“那天我的琴练的不好,老师批评了我,我气不过,从课堂跑掉了。爸爸找到了我,没有回家,而是来了这里,他点了椰皇炖汤,就是您上的汤。” 陈伯缓缓点头,眼底清明一片:“那天你进来的时候好多咳嗽,小小粒的乖囡囡,病了还坚持上课,真叫人看了心痛。我借着让厨房加陈皮的借口,偷偷劝你爸爸,话细路仔还是要宠一宠的。” 叶昔低低地笑着:“结果,他根本就不听劝,他也不是个听劝的人。他把汤推过来,对我说——如果我喜欢穿公主裙,那我闭着眼就能拥有世界上最多最漂亮的公主裙;但如果我决心要穿上西装,那我就得比穿着西装的男人们更加努力才行。” 叶昔放开了把玩着的袖扣,看向闹市区繁华的高楼大厦。 顾远征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她作为管培生轮岗结束,在集团总部谋了个职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远征忽然找上她,希望将她招募进团队。 本来她是不感兴趣的。 可那天,顾远征在总部大楼下将她堵截,烈日下晒出一身热汗,说想邀请她当面聊一聊。 人那么多,顾远征那么耀眼,视线的焦点中,她不忍心拒绝。 可那次招募也很匆忙。 椰林餐厅里冷气很足,顾远征端来椰子炖鸡,抱歉地说时间不对,餐厅只剩快餐。叶昔并不介意,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吃。 她那时对顾远征的印象,仅仅是公司的普通领导而已。 饭局仓促,餐食敷衍,好在顾远征言简意赅,为她提供的条件也特别丰厚,是足以叫一个刚出社会一年的新人惊喜得天旋地转、眼冒金币的丰厚条件,但真正打动叶昔的,却是他最后说的话—— “当然,我不能只说好处,收益必定伴随着风险。与在总部当管理层相比,跟着我一定能有更多的收获,但同样的...” 顾远征见叶昔一直不动的餐食,忽然取过了她的勺子,自来熟地替她敲开了椰皇的上盖。椰子的香气冒出来,热气将顾远征的脸熏得模糊,只剩下成熟男人的轮廓,叫她看不清对面的人到底是谁: “这个圈子的规则由男人制定,如果你决心在这一行出头,势必要付出比男人更多的努力才行。” 那一瞬间,她确信她又一次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顾总,我有一个要求。” “请说。” “请您亲自教导我罢。” 此后,顾远征果真教导了她两年,虽不是事无巨细,但可谓毫无保留。她模仿,学习,成长,付出不计回报,只想更快地掌握顾远征所教导过的一切。 她的目标是,成为他。 可她今天她忽然拿不准了,顾远征本身是否已经悄悄地改变? “这茶水是边个沏的?”陈伯这才注意到叶昔的茶杯,他拈起杯子,只看了看茶汤便很干脆地倒掉了,脸上表情严肃,“竟然给客人这样的茶?我要扣人工了。” “别呀!”叶昔连忙替小门童遮掩,“本来就不是开饭时间,人家也是照顾我啦。” 陈伯坚持起身,叶昔一把拉住他。 陈伯笑了,哄叶昔的表情像在哄自己的孙辈:“好了好了,知道了。我不教训他,我仲要赞他,好唔好?我是有个事情要处理一下。” 叶昔放手,陈伯起身离席,临走前喊来徒弟阿万:“阿万,沏过一壶茶,我等阵返来。” 很快,阿万推着冲茶的小车过来,小车上火炉茶具、开水茶叶一应俱全。她以热水温杯,看一眼叶昔,放茶叶入壶,又看一眼叶昔,倒入开水、洗茶冲茶、过滤分茶...每做一个步骤,都要看一眼叶昔。 很难叫人不在意。 “怎么了,阿万?”叶昔早就看出阿万今天不待见她,但她是陈伯的徒弟,又是个小女孩,叶昔并不计较,“我可以随陈伯叫你阿万吗?” 阿万只埋头冲好茶水,拿起茶杯在叶昔面前重重一放,不回答她。 小姑娘看起来也就十几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叶昔便小小地激她:“阿万,你不讲出来,就算你自己气炸了,也不会影响我分毫的哦?” 阿万果然上当,但还是留了一手:“是你逼我讲的啊?不是我要讲的啊?你等下不要找陈伯告状!” “自然。”叶昔手快,从茶具里取了个杯子,示意她给自己也倒上一杯。 阿万四下看过,见无人注意,便大大咧咧地坐下,但还没大胆到给自己倒茶的程度,又看了叶昔好几眼:“你...很漂亮。” “啊...谢谢。”叶昔是真没想到,不待见她的阿万,上来居然夸她。来自女孩子的夸赞,让人舒心。 “所以...”阿万忽然扭捏起来,接连捏了好几下手,“如果你未来做了少奶奶,可不可以照应师父多一些?” “啊?” 阿万的委屈突然崩溃:“你别装不懂了!昨天你和那个元少爷吃餐饭被小报登了,今天元少爷的妈咪就找到了师父要你的名字。师父他明明识得你,但怎么也不肯讲,现在那个贵妇谢太唔高兴了,她要整蛊师父的!” “阿万!唔准乱讲!” 陈伯从转角急急走出来,制止阿万继续往下说。他又抱歉地看向叶昔,在人前陈伯并不直呼她的名字:“叶小姐,小孩子不会说话,你不要当真。” “我没有乱讲!”阿万挣扎着起身,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似的,细细说来,“今日午间谢太太把师父和我突然叫了去,说是要我们服务用餐,实际上就是借机问你的事。师父不顺从她,她就找了好多的借口折腾师父!明日,她又点了我们...” “阿万!”陈伯厉声打断了他。 “陈伯,”叶昔连忙拉过陈伯的手,双手握在手心里,他苍老的手背血管凸显,手心老茧深厚,是做惯了活计的手,“阿万做的对。每一个徒弟,都见不得师父受委屈,都希望师父好的。”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也愿意帮顾远征分忧。 哪怕顾远征变了,他依然是她的师父。 “还有呀,”叶昔笑得温温柔柔,一如昔日的那副闺秀模样,“您不必担心我,直接告诉谢清月,我叫叶昔。至于她能查出什么,靠她自己的本事。” 第六十四章 秋夜惊魂 涟华酒楼的氛围让人放松,叶昔留下来吃晚餐。陈伯晚市必然是忙的,这里的雅间一般要早三个月才能预定得到,陈伯又是整个酒楼最有资历的员工,服务的客人非同小可,须用上全副心思,自不可能再分心来照顾她。 但陈伯今天给她留了阿万,又交代阿万,叶昔就像是他的家人一样。阿万对叶昔的事没了芥蒂,又得了陈伯嘱咐,服务态度大不相同。 新制的茶水醇和饱满,回甘舒喉,十几泡下来风味不减,是阿万特别挑选的云南的古树普洱茶,养颜益寿,安神静心,又不至于浓烈到抢走新鲜食材的风头。 秋日宜吃蟹,涟华酒楼的鱼虾蟹都是清早自港仔鱼市场由老师傅亲自挑选来的,而鸡油花雕蒸花蟹又是店里的名菜,数量有限,必须预定,只偶有给贵客备下的些微余量。阿万主动去厨房抢了花蟹,端出这道蒸鲜,香味沿着阿万上菜的走道一路飘香,沿途食客们纷纷给予毫不掩饰的注目,鼻子都被这道菜牵走了。好菜上桌,果然名不虚传:鸡油润泽,花雕清香,蟹肉鲜嫩,鲜艳的花蟹身下铺上来自顺德的大厨亲手制作的雪白色的陈村粉,色味俱全,口感相宜。 一个人吃饭最怕冷清,阿万便小心翼翼地学着陈伯将一道道上来的菜细细拆解,把食材和美食的故事传递给叶昔,无奈年纪尚小,手上功夫才入门,待人接物却还学不来那讲话的时机、语言的轻重,干巴巴地像是在完成任务。 阿万自己也知道讲的不好,兴致越来越低,说话的声音也渐小,叶昔喝过一口茶,将空茶杯推出一些:“阿万,你先前是不是说我被登报了?我好想知道,你讲给我听好不好?” 一说八卦,阿万眼前一亮。她端起茶壶给叶昔续了茶:“叶小姐没有看吗?” “港城的报纸,我在湾城怎会看到。” 听闻八卦的女主角不知,阿万的眼睛更亮了,凑上前小小声道:“那我先问下,事实上你同男主角到什么程度?” 男主角指的便是元昱了。叶昔稍稍评估了下她和元昱之间的情况,不好具体的说,只能半真半假地回:“谈婚论嫁吧。” “哇,那你真的要当豪门少奶奶了吗?”阿万一脸惊讶,想到陈伯说叶昔是“家人”,惊讶之后居然不是欣喜,而是犯愁,“那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的问题该不该问了。”阿万脸上通红,手指无意识地绞起了粉红色的餐布。 叶昔觉得有趣:“你已经勾起我的好奇心了,问吧。” 阿万扭扭捏捏,再一次四下看了,凑到叶昔耳边:“叶小姐和男主角,有没有试过...哎呀,我问不出口!” “?” 阿万看她发懵,结合昨天两个人的互动,笃定就是没有,更着急了:“没有的话,你不要轻易嫁给他呀!” “??” 阿万急得一跺脚:“虽然报纸上经常乱讲的,但是有的事情还是很有根据的!” “???” “你等等,我去拿一份报纸给你!”阿万旋风一样走了。 叶昔莫名其妙又好奇得要命。好在现在获得消息的方式除了报纸还能上网,关于元昱的八卦,集团匿名广场上肯定有搬运,叶昔期待地点开了手机。 匿名广场一片狼藉,元昱的粉丝杀遍了全广场,关于他的帖子、照片、小作文、哭嚎打滚将匿名广场屠了,证据都指向冲顶的第一个帖子。 看小图,应该就是一个港城小报的八卦版。 “来了!”阿万像小旋风一样杀了回来,将那篇标题爆炸内容更爆炸的原版新闻摆到了叶昔的面前。 叶昔试读不到三秒,一口茶喷了个仙女散花。 茶水星星点点,晕开了报纸上那些诸如“小野马上演办公桌制服诱惑”“秘书团含泪让出恩宠”“开业六十年来第一次估清壮阳大补汤”的离谱字眼。 / 找到机会与陈伯告别,叶昔从涟华酒楼出来,在夜风中拉了拉单薄的衬衣。 白日里下楼追顾远征的时候太过匆忙,和他说过话后神情恍惚地就这么来了港城,现在要回去了,门口的秋风一吹,整个人抖成一片花瓣。 “送你一程?”猛男粉颜色的林宝坚尼跑车踏着低音轰鸣而来,车窗降下,陈文九那张眉弓鲜明的浪子脸出现在叶昔面前,“这个时间,叶小姐不好打车的。” “我可以搭地铁。”叶昔嘴上拒绝,身体很诚实地打了个寒颤。 陈文九按动控制键,车门如拥抱般展开,他笑意晏晏,诚意满满:“上来吧,车里温暖。着凉了,别找九哥哭鼻子。” 大脑还没犹豫好,鞋子已经拿了主意。 “谢谢...陈先生。”即使心里知道不行,但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地想靠近他,保持语言上的距离是大脑能做的唯一。 他今天穿着紧身的牛仔裤,敞开的皮衣下是白色的老头乐背心,普普通通的衣物被他穿得浪荡不羁,很有九十年代港风片里明星的味道——身材的确是最好的衣装,人类原始的爱好和审美如此统一。 “想去哪儿?”陈文九俯身靠近中控,叶昔悄悄地挪动了后背,想与他拉开距离。陈文九发现她的紧张,也不点破,保持着迷人的笑容将长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叶昔惊得眨了两次眼,他却从她眼前划过,为她打开了暖气。 陈文九的笑容戏谑,不怀好意之下又有些受伤,像是在说“我又没把你怎样”。 叶昔的脸突然不受控制的红了。 她暗骂自己没用,每次见了陈文九都能自动变成煮熟的虾米,明明他没做什么,她也没想要做什么呀? “如果可以的话,请送我去关口。如果你忙,两个街口外的接驳车点也很好。”叶昔暗地里张开手抓住了坐垫,更紧张了。 “好,那就接驳点。”陈文九发动车子,叶昔松了一口气。 两个街口的路,跑车眨眼就到。陈文九停下车,右手支靠着车窗,微笑着看她。 “谢谢陈先生。”叶昔扭身去解安全带。 不知为何,那安全带的卡扣就是按不开,她本就很紧张,弄了两次不行就更是紧张非凡,偷眼看陈文九,他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似乎等着她开口。 “我,打不开这个。”叶昔只好向他求助。 陈文九再一次俯身靠近中控,按住了她那只正在解安全带的小手。 叶昔立刻往外抽,用了大力,没想到一抽就抽开了,倒显得她突兀。她偷偷抬起眼看,陈文九却并没有抬头,在专心致志地为她解安全带的扣子。 刚才大约是误碰到了。她又松下一口气,尴尬地笑:“是坏了吗?” 陈文九的脸在她鼻尖前抬起,成熟男人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送过来。嘴角抬起,陈文九的笑容比以往带给叶昔所有的蛊惑加起来更加浓郁:“可能,它的主人不希望你回去。” 第六十五章 元大少爷钓鱼 雪白的床铺上被褥凌乱,叶昔在摇动中徐徐转醒。 四周一片漆黑,没有光,眼皮很沉,身体又累又痛。 之前,发生了什么? 她上了陈文九的车,车里齁暖,空气暧昧,她要在接驳点下车,陈文九挽留了她。 但她坚持要回家,陈文九遗憾了很久,说不想放下她,最终决定开车送她回湾城。 然后...呢? 她撑着床铺起来,一百支绵的床品柔软轻盈得刚刚好,掀开被子,便觉着房间有点冷,还有点...晃? 叶昔伸出一只光脚,下床踩在缅甸柚木的地板上,寻到了拖鞋,走向黑夜中像是窗户的地方。 海。 窗户之外,是一片黑色的海。 叶昔一瞬间清醒了,快步走向房门,一把拉开,湿冷的海风猛然灌了进来,将她散乱的头发吹得像在飞行。 沿着楼梯向上,眼前出现了漫天的星星,一轮纤细的新月被星星簇拥着,秀丽得冒着仙气儿。 星光之下,她立于一艘小型的游艇之上。 十来米长,不大。船头驾驶室空着,船尾的沙发也是空的。四周静悄悄、黑黢黢,只沙发后面有一丝蓝色的光。 叶昔朝船尾走过去,拖鞋撞在地板上,发出浅浅的响声。 “嘘。”元昱背对着她,蹲在沙发后头的亲水甲板上,“轻点,别把鱼吓跑了。” 叶昔靠近,在走下亲水甲板的台阶处停住,抱住了手臂,自高向下看他。 他盘腿坐着,身前放着一支钓鱼竿伸进海里,身后散落着一整套的钓鱼工具——也许是两套甚至三套,零零散散的,有些没拆包装,有的还未组装——说明书被他捏在手里,借着微弱的光线阅读。 叶昔紧了紧手臂,等了又等。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衣,在秋夜冰凉的海风中实在无法久留,只好在又一个深呼吸后,问出了她最介意的问题:“你...跟踪我吗?” 元昱闪电般抬起脸,夜色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他动作起来。站起身,大步越过她,通道狭窄,衣袖擦过了她的手臂,冰冷的。 是生气了? 可如果元昱没有跟踪她,从陈文九手里把她接管过来,她此时怎么会在这里?叶昔最后的记忆是在陈文九的车上,那时她莫名觉得疲惫不堪,困意上来,不知不觉就睡了。 醒来,便在这浩瀚的海面上漂泊,只有元昱和她两个人。 现在他还抛下她一个。 “穿上。”元昱去而复返,原来是去给她拿外套。 叶昔没有和自己过不去的爱好,接过,穿上,道了谢。 元昱抱起手臂,靠在舱门上,语气像夜风一样冷:“叶昔,最后一次提醒你,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 叶昔左右看了看,元昱说的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好,我们俩在一条船上。” “嗯。”元昱解开手臂,“希望这下你能记得牢一些。毕竟你的小耳朵不太听话,小脑壳也不太灵光,我只能用这个办法,让你亲身感受清楚,记得牢靠。” 在叶昔惊讶的目光中,元昱又一次从她身边经过,回到甲板摆弄他的钓鱼工具。 所以,她会在大半夜里同元昱两个人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面上,是因为元老师要给她上一堂“同在一条船上”的社会实践课? 叶昔深深地呼吸,努力接受这次荒谬的教学。 “过来帮忙。”元昱招呼她,“帮我拿着电筒。” 叶昔皱着鼻子走上去,都已经在他的船上了,她还能怎样?但一身反骨,总是要找地方长出来的:“你不是怕我把鱼吓走么?” “声音会,灯不会。你别晃就行。”元昱轻声指导她,他的声音本就温柔好听,放轻了,愈发像是柔软的细纱。 不过叶昔无心欣赏,一心找茬:“那你说话,鱼不就跑了吗?” 元昱闭嘴,压着眉头瞪了她一眼,他今夜没戴眼镜,秀丽如月的眉眼半嗔半怒,又比月色更明媚几分。 叶昔像拉拉链一样拉上了嘴。 两人安安静静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合力把那个看起来就很厉害的鱼竿组装起来,蓝色的夜光漂随海浪上下浮动,两个人轻手轻脚地与鱼竿拉开距离。 叶昔跪趴在沙发的靠垫上,上了社会实践课后,她知趣地换了个问法,还不忘压低声音避免吓到鱼:“阿...嗯,昱总怎么知道我在哪里?” 元昱在亲水甲板站着,背对着叶昔倚靠在她旁边,两个人的高度正好相当。他也压低声音:“你下午刚过海关,便有尾巴跟上了你,在涟华酒楼外头候着听令;你去找陈伯告别,陈文九的跑车便在大门就位。他为我父亲做事多年,行动从来不会没有目的,只有你,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被他迷得七晕八素,才会相信是偶遇。” 叶昔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傻。” 元昱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语气凉凉:“不要被他迷得七晕八素。” 叶昔的声音细如蚊吟:“好。” 元昱脸上的冰冷化开,声音也温柔许多:“我跟踪的人是陈文九,不过如果你愿意,我确实想派一个人跟着你。” 他眼睛里的戾气一闪而逝:“安全很多。” 叶昔犹豫了一阵:“谢谢昱总,但派人的事情,还是等等吧...让我做点心理准备。” 元昱望向她,还想争取下,夜光漂那头突然有了动静。 两人同时压住了嘴唇,快而轻地往鱼竿凑过去。 拉杆,收线,下网,手忙脚乱,总算合力钓上来一条...八爪鱼? 八爪鱼抓着鱼线不肯松手,长长的触手沿着鱼线伸展凹出个造型,看架势,鱼还是自愿上钩的。 / 同样的深夜里,陈文九独自在阳台抽了一根烟。 烟烧到一半的时候,他拨出了一通电话。 “怎么了?二十四小时内给我打两次电话,不像你哦。”谢旸声音懒懒,是刚睡醒起来。 “你最好还是回来一趟,”陈文九抽了一口烟,“有个人你得亲自见一见。” “怎么了?” 陈文九的话少事儿大:“你哥哥今天...差点撞死我。” 想起那一幕,陈文九还是兴奋得发抖。彼时元昱给他打了通电话,警告他立刻回头,他以为元昱在开玩笑,没当一回事。 元昱说到做到,连上三台跑车将他逼上山路,就是没法将他逼停,他玩得更开心,自然不会收手,没想到元昱居然是动真格的,早就在山顶等着他,直直从正面撞了上来。 挂挡,加速,对视,车对车刹住的那一瞬间,林宝坚尼上那双被改装成“恶魔眼”的大灯光线明亮,照得对面跑车驾驶座上的元昱像一只恶鬼。他忽然很肯定若不是叶昔还在他车上,元昱绝对会压一脚油门撞上来。 那时候,他才意识到元昱的警告是真的—— “她是我太太。你敢动她一条头发,我就剃光你整个头,让你一辈子留在大屿山做和尚。” 第六十六章 愿者上船 “这个...要怎么吃?” 好不容易把钓上来的第一条鱼获放进桶里——小八爪鱼张牙舞爪地在半空中开成一朵花,叶昔和元昱都不敢伸手把它抓下来——只好剪断了鱼线,连鱼带钩子丢进水桶。两个人围在桶边,头挨着头,伸长了脖子往桶里看,与它大眼瞪小眼。 “这个东西...能吃?”元昱表示怀疑。 “你是嫌它太小?”叶昔点着头,“是不够吃的。” 元昱睁大了眼睛看她:“你居然吃这种…小怪物?” 叶昔一脸无辜:“这就是章鱼呀?昱总没吃过章鱼吗?” 元昱眼睛一眨,眸光流转,清澈如月华:“章鱼是那种白色或粉色,很有弹性的食物吧?” “嗯。” “很显然,不是这种黑漆漆,软塌塌却长得像石头的小怪物。”元昱的论据充分。 小章鱼落入桶里时跌得不轻,被吓得缩成一团,身子花纹斑驳,挺像一块发霉的黑石头。光看模样,确实不是什么好食物。 叶昔明白了,忍住笑给元大少爷普及常识:“有没有可能,把它洗干净煮熟了,就是你说的那种样子?” 元昱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古怪,迅速用手背捂住了嘴:“你煮过...这么丑的?” “...”叶昔沉默了一阵,没有为小章鱼辩解。 小章鱼生气了,抓起鱼钩丢出桶外。 “你真煮过?” 叶昔望了眼元昱,又看向桶里,开始编故事:“好吧,也有可能是我弄错了。它现在还小,长大了就不一样了。毕竟...自然界有很多动物,小时候很丑,长大了就很俊俏,比如丑小鸭长成白天鹅,蝌蚪变成青蛙王子…” ?再编就要露馅,为避免元大少爷的食谱上从此少一道食材,为了不给他无辜的厨子添麻烦,叶昔认真地下了结论:“养一养,养一养就好了。”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 元姓领导终于放下手背,满意地点点头,做出战略部署:“那好。这是我的第一条鱼获,我很重视,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你务必把它养得白白弹弹。” 天降kpi,叶经理直呼冤枉:“昱总,我…” “先给它起个名字吧?”领导又期待地看着她。 “昱总要给...食材起名字吗?” 元昱皱着眉头看她,看样子又打算捂嘴。 “好吧,”不提食材,叶昔认真地思考,“那就叫...william吧?” 元昱的皱眉不减:“你看出它的性别了?” “...” “书上说章鱼是雌雄异体。”元昱也很认真。 “嗯,章鱼还是很聪明的动物。”叶昔灵光一现,“要不,叫它‘大聪明’吧?” “老土。” “那你想一个时髦的。” 元昱换了个蹲姿,托着腮:“叫‘何小鱼’。” 叶昔紧了紧外套,吸了吸鼻子:“这名字有什么来历?” “天赐的灵感。”元昱伸出手指了指天,站起身把“何小鱼”的桶提起来,“回去了。” “这就回去了?才钓一条。”叶昔话虽这么说,但也随他站了起来。 钓鱼固然有意思,但她今天穿的不多,实在太冷,回去也好。 元昱看了看她发红的鼻尖:“喜欢的话,下次再来。走吧,会开船吗?” “不会。” 元昱灿然一笑,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两片捧着珍珠的贝壳开合,保护着夜明珠一样的眼眸:“我教你。” 两人收拾东西回到船舱,元昱开了驾驶舱的灯,一丝不苟地给她普及船上的驾驶设备。 “...这小船的操控就这么简单,压油门就往前,方向盘控制左右,最快能开到40节...你会开车吗?” 对着这么个新鲜事物,叶昔跃跃欲试:“会。” 元昱温柔地邀请:“好,那来吧。” 叶昔爬上驾驶座的沙发坐好,视野很宽,但天色黑不能看清。元昱在她身旁站定,手臂放于驾驶座的靠背,看上去就像将她圈在了座椅里,他又俯身为她打开辅助驾驶设备,海上的情况便一目了然了。 叶昔这下更放心了,快乐地呼喊出来:“哇!这么好,那我就放心地开始了!” 元昱随着她笑,拍了拍驾驶台:“出发!” 叶昔也欢叫一声:“出发!” 两秒后,游艇纹丝不动。 叶昔疑惑地看向元昱:“怎么它不动?” 她仰起的脸蛋被冻得发白,又因为兴奋泛着诱人的粉红,亮晶晶的眼睛里全是渴望,叫元昱心里的坏主意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他废了好大劲儿把它们控制住,只留下最先计划好的那个:“有没有可能...开船也需要驾驶证?” 叶昔愣在驾驶座上。 “...过分!”她反应过来,站起身去打他。 这人! 讲解的时候无比仔细,又教她把一个个部件摸了清楚,最后还激她说什么“出发”,把她的胃口钓得那么高,居然只是捉弄她! 气死人了! 元昱笑哈哈地往后躲,恶作剧得逞的笑容特别欠揍,叶昔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他掉头就跑,她气不过去追。 追了两步,踏上甲板,元昱忽然停步转身,她便撞进了一团火热。 不知是撞击力太大,还是元昱没有防着她,他竟被她扑倒了,手臂顺势扬起又顺势合拢,拉着她一同倒下去。 两个人就这样跌入了星空里。 星星闪烁,羞得捂住了脸;沙发柔软,承托着两颗狂跳的心。 叶昔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她红着脸,赶紧支起上半身:“抱、歉,昱...” 话刚出口,心里大叫不妥。这种情况下喊他“昱总”太过羞耻,那小报上的“小野马”“办公桌”不合时宜地在脑海里闪个不停,叶昔慌忙改口:“阿昱,对不起,我、我这就起来。” 落在她腰间的手臂突然发力,将她阻止了,反而按进怀里。 “你好冰冷,”元昱的语气沉沉,但似乎是笑了,嗓音似乎比平时更温柔,“我...可以帮你暖一下。就一下。” 他这是...在同她商量? 叶昔抬着头,可以看到他的下半张脸,他的脖颈和喉结,他身上那股独有的味道能将人融化,明明是干干净净的雪松气息,温度却高得像熔炉,一如那天两人相拥跳了一曲杀手探戈时的炽热。 心猿意马,回忆强势地翻起了旧账。 诚然,跳那支探戈的时候,由他胡来属于预谋的部分,但望着他移不开眼却不全是假装。 她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在他那样的眼睛那样的注视下,怎么可能不生妄念。 叶昔不敢再看,强行镇定着将侧脸放在他的胸口,心随之乱了,话也乱了,脱口问出一直想问却不敢问的猜测:“那天,你去找王乾,是因为我吗?” 元昱停了一息,而后胸腔震动,发出了一声柔柔的“嗯”。 “...为什么?” 元昱明显地叹了口气,无奈地分出一只手敲了敲二人身下的沙发:“最后最后一次提醒你,我们俩在同一条船。” 他又很快将手收回来,轻轻拢住她:“在我的船上,不要你操心别人。” 第六十七章 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 “别人认不出你,难道我会认不出是你?” 林靓眼神凶恶,一刀扎了下去。 西柚无声痛呼,迸出新鲜的酸香味,被杀开了。 “呐,吃。”林靓将汁水淋漓的西柚递给叶昔,眼神还残留着杀气。 叶昔抿着嘴,摇了摇头。这个东西能酸掉她的牙,她才不吃。 “赶紧的,”林靓又往前递了递,“补充维c,早点好了早点回去上班。”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反抗还是得反抗,叶昔改走悲情路线,举了举正在打吊针的手:“没力气,吃不动。” 她本就有点咳,那日去港城穿的少,又吹了风熬了夜,元昱送回来的时候便觉得不适。不过她从来不请假,照样去上班,没想到上班的时候直接两眼一黑,撞倒了桌子昏迷不醒,被韩雯打电话叫救护车送进医院来了。 睡了一天一夜醒来,头上包着绷带,手上打着吊针,林靓就在身边陪着她。 林靓既然能来照顾她,自然也是个狠人,站起身凑到病床上:“姐喂你。来,张嘴。” 叶昔只好张开了嘴。 林靓的眼神虽凶,喂她吃西柚的动作倒轻柔,还不往拿张纸巾垫在她下巴上,免得糊一嘴。 真是酸的也能吃成甜的。 这年头,在湾城这座捞金的城市里,没有过命的交情,谁会放着工作不管请假来照顾你?更何况这还是在kpi大过天的元氏企业文化氛围之下,别说只是朋友生病了,就算丧尸病毒爆发朋友全变异了,也得继续上班。 身体的不适,心里的柔软,叫叶昔红了眼。 “别太感动,别掉金豆子,”林靓喂完一块西柚,顺手给她擦了擦嘴,“太爱我的话,你会嫁不出去的。” “才没有,”叶昔心里想是一码事,嘴上哪会服输,“我这是被酸得掉眼泪。” “我才是被你气得掉眼泪!”林靓一提水果刀,杀气又腾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元昱出去吃饭?” 叶昔缩了缩脖子,往后躲了躲。 “报纸上说的那个什么...”那几个字太过露骨,林靓学法律的时候虽然见过世情百态,但怎么也不愿意把这些字眼用在叶昔身上,干脆自动“哔”了不雅词,“...‘办公室恋情’,是真的吗?” 叶昔笑得谄媚:“怎么可能?” “图是真的,证据确凿。”林靓的眼神公正得像法官。 “公事公办吃顿饭是真的,但办公室恋情不可能是真的嘛!”叶昔无法提供物证证伪,只好企图说服法官,“你反向推论,如果是真的,我都病成这样了,难道男主角他不该来看我,代替你陪在我床前,再给我喂上一瓤酸不溜秋的西柚?” 林靓眯起眼睛,似乎在捉她用词里的蛛丝马迹。 叶昔连忙补充:“还有!昱总只是陪着蒋菲儿到三十楼来,给了我们团队一单生意,昐总就罚我们全团队当了一早上猴儿,要是他跟我有什么...我还敢来昐总的公司上班吗?早渣滓都不剩了。” 她还加了点演技,企图弱化自己的处境、强化林靓的正义感:“哎!夹缝之中,讨生活不易啊!” 看了叶昔的表演,林靓缓缓放下了刀,像是信了,脸上缓和:“也是,要是真的像小报写的那样,元昱早该把人捞出去了,他和元昐水火不容,不至于让喜欢的女人在元昐手下被欺负。” 提到元昱,叶昔心念一动,不知怎么,想到了那天在游艇上的那个拥抱。 不对,是取暖。 浓稠的夜里,元昱的手隔着厚厚的大衣轻放在她后腰,不显轻浮,只专心将她烘暖。他身上传来的温度叫人安心,是冰冷的夜里的唯一的温暖,让她禁不住地贪恋。他讲话的声音也有着让人安稳的魔力,柔柔的,沉沉的,语调却是年轻男子特有的轻快和无忧无虑。 她不动声色地将耳朵移向他的心口,那里有着规律的,蓬勃的心跳。 “咚咚、咚咚”,像是一种恒久的承诺。 “喜欢开船的话,下次我带你考个证。”元昱这回说的诚恳,没了开玩笑的成分,“我有三条船,到那时,你想开哪一艘,咱们就去开哪一艘。” 他别开脸,接下来的话细微得几不可闻,若不是叶昔就靠在他胸前,肯定要错过了:“别急。我的,都是你的。” 好一阵沉默,叶昔小小声开口:“那,我的也都是你的吗?” “当然!”元昱扭转脖子低下头看她,像是她说出了什么不平等条约,“公平起见,你的也都是我的。” “额...”叶昔眼睛一亮,笑得露出白牙,“那照顾何小鱼的任务,就是你的了。” 职场老油条第一招,领导发我kpi,我反手就还给领导。 一想到元昱亲手提桶上岸时眯着眼睛的表情,坐在病床上的叶昔就笑得止不住。 林靓一脸懵地看她,又递过来一片西柚:“你笑什么?被元昐虐出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了?” “咳哼!”叶昔赶紧纠正表情,以手掩面继续演苦情戏,悄悄地躲开了西柚,“怎么会,靓靓,我真的好惨的...” “诶,说到元昐,”林靓简直“铁石心肠”,扒拉开叶昔的手,将西柚塞进了她的嘴里,“听说前几天元昐去找王乾总示好,不但吃了个闭门羹,还被王乾总嘲讽了。” “嘲讽?”这倒有趣。 王乾和元昱的那次碰面是愉快的,这叶昔知道。她关注了那天在“赵钱孙粉丝会”爆料的姐妹,这姑娘后来又发了两张赵之勋的照片,彩虹屁吹得像跨海大桥一样宏伟,大多是赵秘书怎么操心劳累,领导们怎么舒心满意,王乾还亲自把元昱送出门欢迎他们再来,她自己有生之年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她赵哥一类的话。 王乾对元昱友善可以说是礼貌,但讽刺元昐…所以王乾这是站队了? 林靓很高兴,完全沉浸在“元昐吃瘪”的快乐剧情里:“嗯。听说元昐的车子赶到的时候,王乾跟元昱出门去了,留下一副潇洒的毛笔字,放在会客室的桌上。你猜,上面写了什么?” “王乾喜欢练字?”王乾原是水手出身,文化不高,想不到活到老学到老,也是让人敬佩。叶昔凑上前,嘴里含着西柚,酸得龇牙咧嘴地问:“他写了什么?” “写的‘自作多情’。”病房门被敲了两下,来人大步走进屋,长腿之上风衣下摆还带着秋冬的凉气。 元昱抱着手臂在床尾站好,作为当事人,给两位正在八卦的女士解惑: “王乾是真喜欢,但他写的也是真难看。留给元昐的那一副上好的成品,是我写的。” 第六十八章 被开除的理由 “昱、昱、昱总好!” 刚才林靓的气势有多强,现在的结巴就有多重。 粤省有一句古话“白日里不要讲人”,果然一谈元昱,他本人真的出现了! 但她很冤枉的!换谁也想不到,在工作和现实中都遥不可及的公司副总,会突然走到自己闺蜜的床边来吧? 人只进来了元昱一个,却给人带来了千军万马压境的压力。林靓站着,慌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刚才她直呼其名又大谈元昱的八卦,也不知道元昱听见了多少,要是都听见了,她过两天会不会因汇报工作的时候使用了语言而被开除? 林靓胡思乱想,脑子转得飞快,快把灵魂转出窍了。 “昱总早。”叶昔坐在病床上,看起来还算淡定,只是坐得更正一些,还伸手拉了拉松松垮垮的病号服的领口。 叶昔这番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元昱的眼睛,他的眉心愈发皱起,语气也不大满意:“早。” 转头看着林靓,不悦透过眼镜片发散:“你是叶昔的朋友?” 林靓的魂魄归位,职业素养也回来了,收起和叶昔在一起时的大咧咧模样,背脊一挺,连站姿都显得更专业:“是的,昱总。我是集团总部法律合规部的业务经理,我叫林靓。” “法律合规部的,挺好。”元昱面色一缓,但皱眉依旧,“不过你既然在照顾她,该注意给她多加件衣服,她冷了。” “我不冷。”叶昔不明所以。 元昱的脸色又要阴下去,望着叶昔:“别想瞒我,你刚才还在拉衣服,我都看到了。” “那是因为...” 然后没下文了。 林靓却明白,心里给叶昔接上下半截,“那是因为”病号服里面是空的,拉一拉是为了防走光。但这话可不能对元昱说,林靓赶紧翻出披肩,将宝贝闺蜜裹得密不透风。 “空调开了吗?”元昱挑剔了衣着,又开始挑剔环境。 “我去借遥控器。”领导发言,林靓立刻前往护士站。 留下他们两个人。 元昱自然而然地走到病床前,自动自觉地在陪护的小木凳上坐下,指着桌上被林靓切成一片片的西柚:“你爱吃这个?” “不是我。”叶昔顺口撇清关系。 “...?”元昱合上牙齿,脸色不善地向后看。 “是我,是我吃的。”叶昔赶紧辩解。 差点就害了林靓,在林靓的老板面前捏造了她“吃掉病患的水果”的劣行。 “嗯,生病了,吃水果是好的。”元昱说着,站起身跨步到床位,按了一泵免洗洗手液,在叶昔眼前将他那双精致得不带一丝瑕疵的手搓洗了,又沿着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将每个指节抹洗干净,甚至把圆润的指甲盖都清理了一次。 然后,这位可以说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二世祖,竟然主动从桌上取过一瓤西柚,递到叶昔嘴边: “吃吧。” 林靓拿到遥控器,急吼吼地回来,刚跨入大门,就看到了这么一幕。 脑壳“嗡”一声响,遥控器“啪”一下跌在地上。 叶昔刚才的话忽然回荡在脑海—— 要看,要陪,要喂她。 居然连步骤都一分不差。 林靓发呆,元昱保持着递西柚的动作,叶昔不想吃西柚往后躲避着,三个人,一动不动。 久了,元昱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就像是宣判,林靓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盯着他俩看,但她该干什么,又想不起来。 “空调开了吗?”元昱提醒。 “好的,立刻开!”林靓旋风一样捡起遥控器,咔咔一通操作,掉头就走,“我去还遥控器!” 最后那个“器”字,是消失在门缝里的。 恐慌,好恐慌,明天早上,她不会因左脚先踏进办公室被开除吧? 林靓暗暗发誓,元昱不走,她再也不进来了。 叶昔见林靓出去,也松了一口气,仰起脸巧妙地避开元昱手上的西柚,又从披肩里挣扎出一只手,取过了这片酸死人的食物,只捏在手里,坚决不往嘴里放:“昱总放心,我朋友不知道我已经结婚了。当时我们说好,结婚的事情要保密,我一直遵守合约的。” “结婚保密?”元昱不解,“为何保密?” “合约里写的呀?”叶昔也很不解。 元昱望了她一会儿,忽然抬手取过她手里的西柚,放回桌上,又取了纸巾递给她,然后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的遗憾好明显,叶昔心里好恐慌。 “没什么,医生说你磕到地上的时候摔出了轻微脑震荡,应该是把你摔得更笨了。”他见她鬓发凌乱,发丝沾在唇上,便自然地伸出手替她将鬓发撩开,熟练得像是做过了一百遍,“不过放心吧,我不嫌弃你。” 碰到耳垂的那一瞬间,叶昔才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整个人僵住。 大脑一放空,身体的感觉就变得缓慢而敏感。叶昔只觉得手指的触感冰凉,指尖从她的耳骨背后轻柔地划过,最后居然停在耳垂上,轻轻掐了一下。 “裹紧点,你的脸都是冷的。”元昱的手很快离开了耳垂,落到她被披肩裹住的肩膀,抓住露在外面的手塞回披肩里,把她打包成动弹不得的粽子,“医生还说你会晕倒是着凉了,又有病毒感染...别见风了,好好保暖,乖乖打针。” 元昱一番温言细语,动作体贴轻柔,叶昔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还好吧?”元昱侧过了头关心她,俊秀的脸靠近,“怎么没反应了?真摔傻了?” “我...” 三声敲门响,门外有人喊:“昱总,我们进来了!” 叶昔猝然噤声,脸上发烧。 病房门打开,孙秘书率先进屋,指挥着一群黑衣人像上菜一样,抱进来一棵棵盆栽、一捧捧四季鲜花和一篮篮应季水果,从病房的桌子一直摆到了地板,又沿着窗户下面摆满了,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把病房装饰成了热带雨林,生机勃勃。 最后,孙秘书亲手推进来一台超有科技感的空气净化器,插上电再打开,转过身笑得像一只狸猫,尽忠职守地汇报:“叶小姐您好,这是昱总亲自给您挑的慰问花果。花粉的部分已经由工人除去,不会给室内空气带来负担。” 说完孙秘书就遁了,把激动人心的感恩环节留给元昱。 “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就每样买了一些。”元昱环顾四周,却不太满意,“现在看来,没做过整体设计还是差了,我下午派个设计师来改造一下...” “昱总,谢谢您,不过请设计师还是太...”叶昔的声音越来越小。 元昱的眉毛也越挑越高,就在叶昔以为他是不准自己拒绝的时候,元昱也小小声道:“你上次,还喊我‘阿昱’的。” 叶昔没接话,脸上更热了。 “你出汗了,”元昱端详她一番,起身抽了张纸,给裹得过分严实的叶昔擦去额汗,“是不是空调开得热了些...” “还说你俩没什么?我看他都快把花仙子的老窝端来了...”林靓下楼打好了盒饭,远远见病房门敞开着,门口的孙秘书也消失了,便放心地走进屋里—— 床上,叶昔的脸红得像高烧,猛然的推拒让披肩落了地,半边肩膀裸露出领口;地上,元昱跌得狼狈,纸巾散落一地,转脸看向她时,身上的冷气能杀人。 出门后,林靓很笃定,不必等过两天,不必明天,只要今天下午,就在今天下午,自己就会因为呼吸的时候排出了二氧化碳、污染了公司园区的空气而被开除。 第六十九章 转机 林靓所担心的开除没有到来,反而被分配到了来自最高审批权限直接派发的公出任务,为期十天,内容是“重要接待”。 签发人元昱,流程上自上往下通知的,五分钟内全通过了,让林靓一度怀疑我司以前有无这种流程,是不是it部门现写的。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他人还不错。”林靓坐在叶昔的床边,正在给她切一个柠檬。 “几天的休息就把你给收买了,”叶昔恐惧地盯着那个柠檬,“你不是说过‘姓元的都不是好人’么?” “我什么时候说过?” “去年我们仨约好去粤北泡温泉,你没请到假的那一次。” “那都是hr的问题,不是大领导的问题。” 叶昔一副嫌弃的表情:“你这个墙头草。” 林靓将切好的柠檬块放在玻璃碗里,递过来:“往事不必再提,他这回不是给了我十天休息吗?还是以‘公出’的名义,带补贴的,比放假爽多了。哇,要是时常能沾你的光获得些这样的假期,那我对元昱可就黑粉转路人,勉强认可他一丢丢...” 转念林靓又否定了自己:“不对,我放假是因为你生病了。算了,这样的假期不要也罢,你还是别生病了。快吃吧,补充维c是增强抵抗力的最好方式,吃下去就再也不会感冒了。” “那可不,酸死了就不会感冒了,”叶昔撇撇嘴,卖个萌,“你舍得酸死我吗?” “…要不我给你加点糖,”林靓嗅了嗅柠檬,香是很香,但空气中弥漫的酸味也不容忽视,“把糖洒在柠檬上面,这样就酸酸甜甜,像西红柿一样,肯定好吃。好,我去买包糖,再买两个西红柿配起来!” 叶昔来不及拦住,林靓已经踏上了为她制作黑暗料理的征程。 病房只剩她一个人,叶昔环顾四周,想哭也想笑。 那天,元昱弄来了满屋的花朵,又派了个设计师,最后搬来了一个超大的造景鱼缸。鱼缸里面只养了何小鱼一个生物,说是怕寂寞。 叶昔反驳:“每天护士姐姐来三四趟,我忙着呢,没空寂寞。” 元昱早有准备:“是何小鱼寂寞,需要你陪。” 叶昔还想说什么,元昱抢在她前头:“你休息好就行,不必操心,我每天都会来照顾。” 他真的每天都来。带来了海水,带来了罐子,还带来罐子装的几只小螃蟹。 螃蟹丢进缸里,两个人便站在缸外观察,看何小鱼起先爱理不理,到用一只触手接过元昱手里的食物,再到看他俩一齐靠近就张开得大大地向元昱讨要,自来熟得很,讨好人的时候身体翻滚,像一朵奇怪的小花儿。 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悠闲,悠闲得叶昔心里发慌。昨天早上,她实在憋不住了,提出要出院。 元昱想也不想就驳回:“医生的要求是住院观察七到十天。” “我已经好了的,”叶昔据理力争,“护士姐姐说,抗生素不必打了。” “可林靓说,你昨晚又吐了,”元昱摆出新的论据,“乏力和头晕也没有改善,嗜睡还加重了,医生说这些都是脑震荡要考虑的指标。” 叶昔辩解道:“这里没什么事可做,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可不是我嗜睡。至于呕吐,那是因为林靓的黑暗料理是在太可怕了…” 中午,叶昔和林靓喜获一个专门的厨子。 正餐是解决了,可林靓的维生素c大法还是每天都变着样儿上,重拳出击,无法商量,把叶昔酸得叫苦连天。 叶昔凑近鱼缸,看何小鱼躲在石头后面,把自己变成了和石头一样的深褐色,无奈地道:“哎,我要是像你一样能躲起来就好了,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话音刚落,电话响了。 奔驰车过了关,叶昔爽快地呼出一口气。 “你这假期休得怎么比上班还累?” 顾远征目不斜视地开着车,载着叶昔往港城最中心区开去。 叶昔拉了拉衣袖,才想起手腕上的病患腕带已经被她偷偷丢在路边的垃圾桶里了:“工作习惯了,休假反而不习惯了。” 顾远征轻笑一声:“我也是。休假的时候,心慌。” 叶昔知道,说到这里已经是顾远征的极限,果然,他不再谈自己,打开了音乐,放了一首舒缓的歌。 不久前,她在病房里接到了顾远征的电话,说方便的话要同她见面。 叶昔迅速扯了手上的留置针,骗过护士,溜了出来。她并没告诉顾远征自己生病的事,在椰林餐厅见面的时候,就算努力用化妆品遮盖过,还是差点被顾远征看出来了。 顾远征问:“你脸色不好。这趟工作辛苦,你扛得住么?” “我没事,只是赶得急了。倒是师父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叶昔关心的是他。 顾远征看起来比叶昔好不了多少。脸上的伤痕愈合得七七八八,但脸色却是苍白一片,眼窝深陷,一身精英气息染上了颓废风,吸引着几乎每一个路过的小妹妹回头。 “小事。既然你没事,我们上车谈吧。” 顾远征不再深究,他这样冷心冷肺的人,得他一句问候已经难得,就别想真有什么深层次的交流。 车上,顾远征不再提起几天前的不快,叶昔也假装无事发生。他简单问了叶昔将黔地项目让给许玎和刘云妮的事,没有多言,甚至没有表示遗憾,只说:“你觉得我太急功近利了。” 陈述句,没有疑问,顾远征在告诉叶昔他的结论。 叶昔觉得冤枉:“师父,其实…” “你的感觉没错,”顾远征脸上毫无表情,就像他大部分时间一样,叫人看不出喜怒,“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还有两个月今年就过去了。时间不多,叶昔,有时候,就算是我,也得妥协。” 叶昔默然,不知该如何回他。 顾远征等了一会儿,知道叶昔不打算改变心意:“你气性高,也不是坏事。但让项目的事情我还没批。如果今天的事情能谈下来,黔地那个项目,随你。” 叶昔立刻明白了:“‘硕德’项目的资金,有眉目了?” “嗯,郑哲涵总也很看重‘硕德’,是他给的资源。” “可是范西风那边…” 听到范西风,顾远征眉心一跳,脸上的伤口也火辣辣的痛起来。他极快地岔开了:“和他没关系,是境外资金。境外的利率比大陆要低上许多,‘硕德’项目的投资回报率对他们来说高得就像捡钱。” “可境外资金投资有很多的限制。” 顾远征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抹微笑:“如果今天见的贵人说没问题,那就不是问题。所以,这一场,很重要。” 奔驰车驶入港岛,泊入维港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停车场。一千七百呎的维港海景套房里,顾远征和叶昔由介绍人郑哲涵陪着,坐在客厅沙发上,等待房间的主人购物归来。 “今天连条裙子都没挑到,真没意思。”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三人起身上前迎接。顾远征的宽肩移开,贵人的模样现出,叶昔忽觉得天旋地转,乏力想吐。 第七十章 美貌所带来的 “你来了?” 进入房间的女人穿着一身剪裁很遮身材的长裙,手上戴着一颗来自缅甸的红宝石,拥有最纯正的“鸽血红”色和自然荧光,10克拉的超大体量,非常罕见。 她走进房间,将三十几万的荔枝纹提包随意地丢给郑哲涵,仿佛那是买菜回家后丢下的塑料袋。 郑哲涵熟练地接过,笑容满面:“玲姐去购物了?收获好吗?” “别提了,一年就回来港城这么两趟,想买点看得上的东西居然这么难。”被称作玲姐的人换过室内鞋,抬起头翻了个白眼: “连阿温那个没眼光没底线的傻女人,sales都没能哄到她花钱。说到底,还是港城越来越掉价了,自从外地人来得多以后,品牌都不给港城好货。我现在只希望在明日的拍卖会能拿下点好东西。” “下次买东西,我陪玲姐直接去产地。”郑哲涵是实打实的“外地人”,但他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妥,还陪着玲姐笑了好一阵。 “拉倒吧你,你哪有时间?我还不知道,你都是有事情才来找我的。”玲姐突然伸手捏了一把郑哲涵的脸,捏得他人都歪了,却不敢叫疼。 玲姐满意了:“嗯?说吧,什么事?又带谁来了?” “玲姐可不能误会我了,”郑哲涵谄媚地笑了一阵,“这一次,我纯粹就是想介绍一个优秀的年轻人给您。” 他闪身一让:“是我在电话里提过的人小顾。” 其实玄关宽敞,站三个人不显拥挤,但郑哲涵一开始还是用身形挡住了顾远征,只为了让玲姐的目光先集中在自己身上好说话。 现在这么一让,光线就通了,郑哲涵脸上被玲姐捏过的痕迹在光照下十分显眼。但他不以为耻,反而像是脸上贴了金,对顾远征喊道:“远征,过来拜见玲姐。” 顾远征的扑克脸一如既往地淡漠又冷酷,他微微压低了下巴,眼神恭敬又疏离,走上前在郑哲涵身边站好,身形朗朗,仪态翩翩,将本来长相气质俱佳又当着投资部一把手的郑哲涵衬得像个路人。 郑哲涵炫耀一般,挺起了胸膛:“这位是玲姐,是汇生银行创始人的曾孙女,也是我的好大嫂。玲姐常年在国外定居,偶尔回来度假一趟,能抽出时间见我们,是莫大的荣幸。” 玲姐嗔怪地看他:“你净盯着我祖上那点功绩,难道我本人便不值得一提?” 郑哲涵露出歉意,语言上还要撑着场面:“怎么会呢?你是我最亲的好大嫂,我肯定最尊重您。远征,玲姐的战绩可就数不完了,不但是天使投资人,慈善家,还是‘菲德罗-汇生’慈善基金会的创始人和荣誉会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创业女神!” 汇生银行是港城的百年大行,港城出生,辐射全世界,是沟通内外资金的重要桥梁,为金融发展做出过重要贡献。 而“菲德罗-汇生”慈善基金会更是港城慈善基金中的佼佼者,其规模之大,覆盖范围之广,叫其他的慈善基金难以望其项背。尤其在教育领域的不遗余力,让人提到都要竖起大拇指。 玲姐的身价不可小觑,能量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难怪身居高位如郑哲涵,宁愿当着下属的面被女人捏脸,也要显示自己和玲姐的关系有多么亲近。 “净往你自己脸上贴金。”玲姐的话虽然不好听,但表情却很愉快。 郑哲涵又笑了一阵,私下里给顾远征一个眼神。 顾远征来之前已知道玲姐的身份,此时再听一遍,礼貌性地露出了适度的惊讶:“玲姐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女性。”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举手投足间很是潇洒:“您好,我是元氏金融的顾远征,叨扰您休息了。” 玲姐欣赏地看着顾远征,确实顾远征看起来也让人赏心悦目。她伸出手,道:“不会。给年轻人机会,是我们‘菲德罗-汇生’慈善基金会一直在做的事,我就算不在其位,初心也是不忘。” 三人在玄关愉快地聊起来,看来今天的运气实在不错,“硕德”项目的资金瓶颈突破有望。 一道有朝气的声音打破了和谐。 “妈妈,你也买太多东西了吧?” 一整堆橙色黑色的购物袋长了腿,自己从门口走进来。购物袋落在地上,露出抱着这一大叠东西的年轻男孩儿:“你不是说都不喜欢吗?怎么还买...诶,有客人?” 年轻男孩儿将在场的三个客人分别扫视一遍,厌恶,新奇和… “你是邮轮上那个漂亮姐姐!”小郑欣喜地叫了出来,亲亲热热地蹦到了叶昔身边,“你是特地来找我玩儿的吗?” 这下,一屋子人全都看向刚才毫无存在感的叶昔。 玲姐缓缓伸出手,抓住了郑哲涵挽着皮包的那只手臂,问道:“这位是…” 叶昔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深呼吸一次,然后提起最标准的工作笑容,对戴着鸽血红戒指的玲姐做自我介绍:“玲姐您好,我是元氏金融的叶昔。” 玲姐瞪着她,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下去。 眼前这位百年大行创始人的曾孙女,慈善基金的实权人,郑哲涵腆着脸讨好的“大嫂”,顾远征特地带着叶昔跨城来拜访的贵人,正是和叶昔在邮轮上的舞池里发生过口角的,带着价值八千万港币的鸽血红戒指的贵妇。 “原来你叫叶昔,我叫郑国豪。姐姐别站着呀,坐吧!”小郑还是那么不会看他妈妈的脸色,一味沉浸在美女姐姐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我一直记着你呢!那天舞会结束我想去打听你是谁,我妈还拦着我。” 说完,小郑一脸不高兴地看着亲娘。 这下,气氛更尴尬了。 叶昔的脑壳像个坏掉的收音机,电流声响个不停,就是响不出一段连续的句子。那头,玲姐倒是先发话,笑容依旧:“能跟着阿哲到我这里来,叶小姐肯定混得不错。我喜欢有能力的年轻人,有机会,我们好好聊聊。” 叶昔人在屋檐下,只能尴尬地笑。 玲姐将养尊处优的手掩着嘴,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戒指随意味不明的笑容抖动不停,似是在夸赞她:“哎呀,还真是叫阿温说对了,能在元氏金融混的好的女人,都不可能长得太随便。” 第七十一章 撞上了 从玲姐处出来,三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 酒店的电梯门刚刚合上,郑哲涵就发火了:“小顾,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把她带来做什么?当扫把星吗?” 顾远征看着叶昔,见她低着头,眼底不禁透出一丝担心,但叶昔的头压得实在太低,并没有看见他。他淡淡地回应郑哲涵,明显护短:“郑总,今天是我没有做好背景调查,和叶昔没关系。” “没关系?”郑哲涵发怒了,“怎么没关系?就是因为她,我们的事情才...小顾,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帮你约到玲姐,花了多少心思?来之前我又是怎么嘱咐你的?可你带个这样的女人来,是来打我脸的吗?” “这样”的女人?叶昔猛然抬起头,刚要开口,顾远征比她更快:“郑总,把事情办不成的理由归因给一个女生是不公平的。况且刚才谈事儿的时候气氛一直不错,那位女士也只说了‘目前不是时候’,并没有拒绝我们。” 郑哲涵冷哼一声:“是不是拒绝,你比我更清楚。顾远征,别说我是你上司,就拿你我合作多年的交情,你也不该为了一个女人,跟我在这里自欺欺人!” 他气得狠了,恶狠狠地看着叶昔,话还是对着顾远征说的:“我不知道你的女人有什么通天的能耐,竟能得罪到玲姐这个层面的人,我只奉劝你自己也小心点。” 电梯到了,郑哲涵一甩手,大步冲了出去,余下电梯里那阵纯净的木兰花香气,越来越浓郁。 “是我考虑不周。”顾远征随口拦下责任,淡然地按下关门键。他的车在地下室,两人还需往下行。 “不是师父的问题。” 来的时候,顾远征曾和她说,带她来是因为对方是女士,希望她能活络气氛。但叶昔知道,如果只是陪客,刘云妮远比她活泼,许玎也比她更专业,顾远征有许多其他人选。选她,不过是因为顾远征想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也让她在更高权利层面的人前刷个脸。加上“硕德”利润巨大,她参与得越多,未来分成的时候,顾远征也有理由给她多记一功。 方才的会面如顾远征所说,没有明面上的不高兴,玲姐只是在开头的时候阴阳了叶昔两句,再告诫了小郑要他学会识人不要只看外表。后来的谈话甚欢,是顾远征的功劳——除了他的个人魅力,在开给投资人的利益上顾远征也很有魄力——可最后明明一切皆好,事情却没有谈成。至于谈不成的理由,在场的五个人,只怕除了小郑以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项目的成败,对顾远征来说,对团队排名来说,甚至对投资公司今年的总业绩来说,都太重要了。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命脉卡在别人手上,而这个“别人”,恰巧与她叶昔有龃龉。 今天是因为她才… 如果她当时在邮轮上忍耐住了,如果顾远征不是私心想带她,如果她不是想帮上顾远征而从病房里偷溜出来,如果如果...任何一个跟她相关的“如果”成真,今天的结果也许就会走向另一个方向。 偏偏事事都撞上了。 “是我的问题。”叶昔闭起眼睛,很不甘心地承认。 电梯门打开,顾远征低叹一声,率先跨出一步。 “但师父不问我和玲姐之间发生过什么吗?”叶昔在电梯里仰起头,眼眶湿润。她身后是一副大大的玻璃,映着顾远征并未转身的侧脸,模糊不清。 “走吧。”顾远征的脸上没有表情,脚下去势不减,踏出了电梯。 “师父真的不问吗?”委屈像一支埋在胸腔的白玫瑰,绽放的瞬间便随风零落,一片一片,洒落满地的灰白。 她确实是得罪了玲姐,但那并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而是玲姐口出恶言,又正好位高权重罢了。 就事实和大局而言,她愿意压着自己低头承认错误,但就她与顾远征之间的关系而言,她想他知道事情的全貌。 他可是她的师父啊。 不管为师还是为父,他都应该向着她的。 一滴眼泪落在地毯上,砸出一片小小的海,海很咸,也很苦。 电梯门缓缓合上,封闭的空间里面对面站着两个人,是顾远征回头,陪叶昔留在电梯里。 “我没有想问的。”顾远征讲话的时候微微偏了头,眼神低垂,语调缓慢而耐心,正是所有人梦想中最完美的师长模样,替她主持她想要的公道,“你是我带的,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也一定是那位女士误会了你。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一直都看着,不需要特地向我证明。” 电梯里下雨了,噼里啪啦的,在地毯上造出了许多海子,却不再是苦的。 顾远征静静地看她落泪,垂在身侧的手指握紧又张开。 她的肩头抖动不休,近在咫尺,抽泣从隐忍到酣畅淋漓,每一声都是向他寻求依靠的呼喊。顾远征的心虽然冷,亦无法在她的哭泣前保持安静,恍然间手臂已经抬起越过了叶昔的肩膀,身体本能地想要圈住她。 脑海里郑哲涵的声音及时响起,说叶昔是“他的女人”,狠狠惊了他一跳。 他自问是一个很有界限感的人。方才没有反驳是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不同,他很有必要理一理这桩事。 顾远征只犹豫了一息,虚虚地在空中将叶昔搂了一搂,终是没有真的碰到她。他缓缓收回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可他从来没有拨出耐心应付过落泪的女人,更没有为女士带纸巾的习惯,只好扯了真丝的领带,卷一卷递上去,当手帕使用。 触到叶昔脸上的瞬间,领带的小舌突然弹起,他忽然又觉得不妥了。 但叶昔已经顺手拿过了这条柔软的布料,口音软糯,鼻音浓重:“谢谢师父。” “走吧,”他明明取掉了领带,却觉得衣领紧得难受,电梯里的空间变得又闷又热,顾远征顺手解开了第一颗纽扣,逃也一般按下开门键,“我送你回去。” 电梯门打开,门口正中站着等电梯的人,其实电梯一直停在这一层不动,那人却没有按下按钮开门。不过顾远征没有在意,只低低说了声“借过”。 “不借。”像念诗一般温柔的嗓音念出了下战书的气势。 顾远征抬起头,和一身煞气的元昱撞上了眼。 第七十二章 谁的女人 “昱总。”顾远征连吃惊也是不动声色的。 元昱越过他,一眼看到的便是叶昔捧着脸哭泣的模样。要知道“喜怒不形于色”这句话,同元昱丝毫沾不上边,眉头一皱,动手。 抬手往顾远征的肩压过去,元昱架着人冲撞进来,顾远征猝不及防连连后退,两人“砰”一声撞上玻璃,碎了。 安全玻璃碎成星星,铺了一地。 顾远征失了先机挨了打,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叶昔,看她抬起泪眼望着自己,心口一热,当即反手一拳,砸在元昱腰腹。 元昱被打得退后一步,哼也不哼,强行忍了,再开口,是一声沉沉的“放肆”。 顾远征一愣之间,元昱已经扑了上来,两人在细碎的星光中打作一团,一个新仇加旧恨,一个冲动血上头,抡起的拳头呼呼作响,拳拳到肉。 “元昱你干嘛!”叶昔终于认出了元昱,上前拉架。 “你走开!”元昱分心看她,下颌吃了顾远征一记直拳。本来他年轻力壮,占着上风将顾远征牢牢按在地上,突然挨了一下子重击,被耐心的猎手顾远征捉住机会,又一下右勾拳打腰,两人形势调转,元昱反被压倒在地。 “住手!”叶昔又喊,可顾远征发了狠,根本听不见她说什么,扬起的拳头眼看又要落在元昱脸上,气势凶猛,这一下非把元昱打出毛病不可。 叶昔想也不想,扑上去,和顾远征撞在一起。 她扑在元昱胸口,又支起身子对顾远征喊道:“你冷静点!” 这可是元昱啊,元承和养尊处优的长子,元氏集团位高权重的副总裁,她那个冷静又理智的师父到底怎么了? 顾远征气喘吁吁,眼神与叶昔的对上,怒火在对视中逐渐平息。 不是他没认出元昱,也不是他不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只是叶昔在那种时候、在迫切需要安抚的时候用一双泪眼望着他,他怎么能叫她看扁? 细小的引擎声响起,电梯合上门启动,超重感袭来,三个人皆是一晃。 “不准你看她!”白得透明的手横插进来,在顾远征眼前遮住了叶昔的眼。元昱手上用了蛮力,将叶昔拉得仰面跌倒。 “你放开她!”顾远征的怒火复燃,提起拳头继续。这一刻,为了那双泪眼,他可以什么也不管。 “别打他!”叶昔跌在元昱身上,并不挣扎,反而张开手将元昱挡在身后。 顾远征看在眼里,愣愣地停住。 电梯也在这一刻停住。 “叮”一声脆响,电梯愉快地打开了门,外头似乎传来一阵惊呼,但电梯里的人都没有心思留意,电梯便悻悻地又将门合上。 电梯内光线一明一暗,叶昔的胸口一起一伏,喘了好几息才缓过气。她担忧地转向元昱的脸,他脸上挨了顾远征两拳,嘴角明显地破了,血液染上唇色,说不出哪个更红。 元昱得了喘息之机,复要扑上去。 “别这样!”叶昔扬手压住了元昱的肩,整个人伏在他身上,“阿昱,你放松一点,别这样。” 隔着叶昔,元昱凶恶地瞪着顾远征,好一阵才长长吐了气,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液:“行。” 看得叶昔心惊肉跳。 元昱一只手按着她,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支起身,手心压在地上被刺破了,他不但不当一回事,还用那只沾满了带血碎片的手攀住了护栏。紧搂着叶昔的手不曾放开,起身之时,便将她也拦腰提了起来。 一地的狼藉带着血沫,两个男人脸上都挂了彩,不服气地瞪视对方,把对方的战损当做自己的功勋。 顾远征靠坐在地上,保持着停住时的姿势。叶昔伸出手上前,想将他拉起来:“顾总...” 腰上受力,一如那支强势的探戈,她还没能迈出第二步,已经回到了元昱身边。 “阿昱...” 话没能说完,元昱将她打横抱起,忽然道:“你的腿流血了。” 碎玻璃在地毯上洒得到处都是,方才她扑过去的时候压到了,现在膝盖位置上的丝袜被染成血红一片。 “我没事的。” “我有事。”元昱抬起脚,毫不客气地踢在电梯的开门键上。 正值晚饭时间,五星级酒店的大堂虽然人来人往,但大家主动维持着高档酒店里必须有的体面和安静。所以当那一声惊呼破空响起,轻易便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很快,穿着制服的安保和工作人员,戴着珍珠项链的贵妇,还有头发花白的老年夫妇,纷纷闻讯而来,急急奔走相告,将电梯团团围住,挂心起这素未谋面的陌生人的一切。其实,人一旦有了钱,就会因为顾忌安全而少了很多市井的乐趣,这突然发生在五星级酒店电梯里的全武行,两男搭一女合成一个“嬲”字的精彩现场,正好戳中了她们内心深处的渴望——谁不愿意关心一下遇到麻烦了的陌生人呢? 更妙的是,第一个发现现场的女孩儿火眼精金,认出了被压在地上那位似乎是前几日小报头条上的男主角,但她实在不敢肯定,只好掏出手机,找到那篇用词火爆的报道,放大了男主角的脸拿给身边红头发的男朋友辨认。可惜了,男朋友连汉字都不认识,未开蒙的双眼哪能看得出报道里的是谁,自然只能向更多的场外观众求助。这下好了,故事的主人公有了模样,模样又被传递得人人皆知,这个共同的故事就更值被得期待了。 “是那个百强元氏集团的小开啊?” “怎么回事?还不出来?” “是不是走了?” “楼层没跳。” “我们按开来看看?我是说,总有人要站出来保障他的安全吧?” 这个提议得到了在场众位富有爱心的人士的一致赞同。 大家屏气凝神,看着红发的小哥一身正气地走向电梯,就快按下按键的那一刻,电梯门竟自己敞开,播出来众望所归的大团圆结局—— 元昱抱着叶昔出现在电梯门后,莫名得到了一阵热烈的欢呼,围观群众的脸上洋溢着节日里才有的喜庆,男女老少的手掌都不怕痛似地拍个不停。 叶昔惊讶之余,迅速改变了挣扎的主意,转头把脸颊埋进了元昱的前襟,她还嫌不够,又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好用手臂把脸藏得更严实些。 “藏什么,”话虽这么说,元昱却很高兴,他用力托住,颠了一颠,好把叶昔抱得更紧些,“搂着你的又不是别人。” 电梯外口哨声响起,元昱大步跨过顾远征,留下一句叶昔自小在被窝里看了无数遍的霸总小说经典—— “她是我的女人,你休想碰她。” 这一遍,由元昱低柔的嗓音演绎。 第七十三章 都很双标 看着似乎像是睡着了的凤安南,轻声的问了一下。 见没有反应,当即蹑手蹑脚的溜到了床边。 然而当场去世,凤安南的双眸此刻竟然静静的看着他,秦枫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意。 “嘿嘿,安南,地上太凉了,我就在床上眯一会儿,就一会儿,绝对不乱动。” 凤安南思索了片刻,大晚上的懒得和他计较那么多,下颌轻动,允许他上了床。 秦枫看着眼前的曲线身材,继续自己的作死之路。 手指慢慢的走了过去,一步接着一步的落到了凤安南的小腹。 凤安南立刻惊醒了过来,只听见房间内传出来一声清脆的骨裂声音,紧接着一道惨叫。 “嘶,老婆我错了!” 秦枫脸色苍白,看着自己骨折的手当即求饶,招惹不起! “咣当!” 直接被凤安南丢下了房间。 “系统老哥,给点丹药吧。” 系统:“宿主所欠兑换值过多,归还时间已经缩短,请问宿主是否归还?” 还?我凭本事借来的钱,凭什么要还! 系统:“检测宿主有不归还的想法,现在进行纠正处理。” 一股强大的系统之力环绕在了全身,顿时感受到全身乏力,如同被废掉的感觉。 系统:“检测宿主气运过低,纠正处理效果加倍。” “叮,正在纠正…” “嗤嗤!” 强大的电流传递在了身上,更电击着整个灵魂。 顿时秦枫脑海一片空白,仿佛见到了传说中的天堂,整个身体酥麻如同被千万只细针针扎一般。 极其的难受! “我套你猴子!想都不能想的嘛。” 秦枫骂骂咧咧的说道,“还,肯定还,系统老哥,收了神通吧。” 系统:“已经释放,无法撤回。” 秦枫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可惜没有丝毫的办法,直接承受着这股强大的力量。 可他的功法却在这股力量的影响之下逐渐的完美起来。 “嗤嗤。” 电击的秦枫整个人都傻了,眼神呆滞了半天才终于回过神来。 看着自己的巨额欠款,都已经飚红了,再不归还恐怕系统的惩罚更加的严重了。 “叮咚,检测宿主偿还能力有限,是否回收您的东西?” 来自系统的提示音响了起来。 秦枫看了看自己拥有的一切,貌似都还不错,没必要回收呀。 秦枫刚想拒绝,系统的提示音再度响起。 “叮咚,已经自动回收。” 秦枫嘴角抽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签到这么多天赠送的东西,顷刻间消失不见,内心剧痛。 “你丫的,还我的性感的情绪爆棚的趣味衣服!我家女帝还没有穿呢。” 秦枫极度难受,偶然一次签到获得的,极度的魅惑,然而现在却被回收了,怎么可能不心痛。 “什么叫性感的情绪爆棚的趣味衣服?” 凤安南目光看了过来,眼神间带着一丝丝的疑惑。 秦枫哑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是让女帝知道他内心的那一丢丢小想法,不杀了他才怪。 “额,就是很漂亮的衣服!嗯,就这样。” 秦枫胡编着说道。 凤安南半信半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说的不是真的,可又无法反驳。 “老婆,这么晚不睡觉,是在想我?那让我去床上睡吧?我很乖的,这一次觉得不乱动了。” 秦枫连忙转移话题,手臂现在还巨疼,系统连个丹药都不给他,只能靠灵气修复着。 “不要,我不信你说的,你还是乖乖待在地上吧。” 秦枫:“……” 次日清晨,两个人直接赶路。 万妖阁所处的位置在七荒山之中,四周妖兽纵横。 哪里的妖兽实力恐怖至极,修行百万年以上的妖兽数不胜数,早已经化作了人形。 而万妖阁就是妖兽与人族所诞生的,因此被称为妖人,也被打上了邪门歪道的标签。 而那些百万年妖兽,大多数无欲无求,要么早已经结婚生子,要么就已经隐世不出默默修行。 因为他们的实力早已经登封造极,慢慢的这种混血种虽然有妖族血统,但自身确实人族的样子,既没有人族的修炼天赋,又少了妖族的坚硬身躯。 属于两方优点的降低。 因此万妖阁的人也并不受到妖族重视。 万妖阁也属于人族掌控。 “原来如此。” 秦枫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听着女帝的讲解也算是明白的万妖阁的兴起。 “那万妖阁是有妖族的血统了?” 秦枫继续问道。 凤安南脸色瞬间凝重了起来,缓缓的说道: “他们不但有妖族血统,而且还是妖族顶尖血统,青龙,麒麟,这并不是他们的称号,而是他们的祖先确实有这样的血脉。” 秦枫的脸色也是猛然一变,这不符合科学啊,根据各种网络非著名以及著名典籍记载,拥有任何一个特殊血脉,必然是天纵奇才的。 可万妖阁却变得只能平庸,这是什么道理? “因为没有适合他们专门的修行手段,妖族的不合适,人族的会导致人族血脉和他们体内的另外一股血统相互抵消。” 凤安南也是无奈,要不然万妖阁好好培养一下子绝对也是顶尖的战力,可惜根本不可能做到。 “倒是可惜了。” 秦枫也是无奈,没有修行手段,就相当于瞎搞,人族也是一步步进化而来的这条路只能他们自己去摸索,要不然别人告诉他们的也不一定适合他们。 “七荒大山的路途很远,这一路都很危险,因为遇到的妖兽会不断的增强,尤其是千年万年都没有化形的妖兽,他们拥有灵智,但还是兽族,所以会异常的凶猛。” 凤安南继续说道。 秦枫眼神一动:“所以你是担心我?所以才和我一起来的?爱了爱了,我家女帝果然够暖心的。” 凤安南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并不是,而是我和万妖阁阁主有约定。是时候兑现承诺了。” 凤安南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喃喃的说道。 具体秦枫没有多问,这涉及到凤羽皇朝和万妖阁,自己还是不打听的好,古话有言,知道的多,死的就快。 “小心,我好像听见了动静。” 秦枫耳朵动了一下。 其实是听到了来自系统的警报声音。 系统:“警报!” “咔嚓!” 第七十四章 小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警报声刚刚响起,秦枫整个身体直接原地起飞,从地面缓缓的生出一条巨型的蚂蚁,直接将秦枫抬了起来。 “开天蚁!” 秦枫猛然变色,空中根本无法借力,这样掉落恐怕直接进入开天蚁的腹中了。 “剑来。” 秦枫大喝一声,看着背包里空空如也,顿时难受的一批,居然忘记了,全都让系统给分解了。 “古帝钟!” 咚! 一声响彻,直接震的开天蚁退了数十步。 这股强大的音波向着四周不断的扩散开来,神纹交织! 大地裂开,灰土四起! 秦枫看着眼前的开天蚁,直接冲了过来。 顿时金丹境的实力全面爆发,强大的气势碾压一切。 气流在掌心间升起,古帝钟悬浮半空之中。 古帝钟颤动了一下,再度一道音浪波纹,以古帝钟为中心,直接向着周围荡漾开来。 开天蚁的实力乃是万年妖兽,身躯早已经强大到一定的程度,区区的声音攻击对于它来说还是弱的不行。 开天蚁,正如同他的名字,力大无穷,达到至高境据说能够开天辟地。 直接撞击而来,古帝钟也是猛然到颤动,旋即一人一钟直接倒飞了出去。 “我擦,这太猛了。” 秦枫瞅了一眼旁边的女帝,却见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顿时内心再度大气,直接掌心异火横生。 二十三朵异色的火焰笼罩在了秦枫的周围。 “吾掌控焚诀,以秦枫之名,敕天下万火,听吾号令。” 秦枫眼神冒起精光,直接看向了远处的开天蚁。 周围的火焰亮度也是更加的惊人。 “异火,万兽灵火,归位!” “异火,净莲妖火,归位!” 凡是念到名字的火焰,顿时流窜着灵光,火焰成团,释放着强大的热量。 开天蚁则是完全不顾,再度撞击而来。 “异火,陀舍古帝焰,归位!” 二十三种系统之力增幅过的火焰,刹那间衍变成了一朵彩色的莲花,不断的聚拢在一起,恐怖的力量充斥在这片空间。 “轰!” 直接炸裂开来,火焰纷飞而出,此地的热量也宛若置身于火海之中。 滋滋! 看见远处的开天蚁身上都开始滋滋的冒起了油,宛若油锅中炸过一般的模样。 火焰越燃烧,那巨型的开天蚁体表却流转着金光,璀璨明亮。 “怎么会…” 远处的凤安南眼神惊讶,这可是万年的妖兽,以秦枫的实力不应该打的过呀,眼前的场景属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这不可能! 一个刚刚迈入金丹境的修士,只能很勉强的和万年妖兽打个平手才对,他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击杀妖兽。 “娘子~这是什么东西?” 秦枫看着那被烤成了金色的开天蚁,眼神有点发懵,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东西。 “你叫我什么?” 凤安南眼神古怪,这家伙怎么这么多称号,一会儿变一个。 “宝儿,快说说这东西是什么呀?能给你补身体嘛?好以后…” “以后什么?” 秦枫听到凤安南声音夹杂着寒意,不再继续多说了。 好以后多生几个孩子呀! “这好像是魂骨。” 凤安南目光看了过来,双眸间流转着别样的光芒,聚精会神的打量了半天才对着秦枫说道。 “魂骨?” 凤安南点了点头,万万没想到天赋那么强大就连气运都是一绝。 “确实是魂骨,万年妖兽过后,有的妖兽会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酝养在一处骨髂,导致自身的力量能够更加的凝聚。 随时这么说,可能养出魂骨的妖兽少之又少,有可能千万年也养不出一块。” 秦枫缓缓的捡了起来,一块蚂蚁头骨,有秦枫一块骨髂大小。 “释放灵气试着催动他,可以当做武器使用。” 凤安南淡淡的说道。 然而秦枫刚刚接触的刹那间,金光涌入到了身上。 系统:“已自动回收。” 秦枫顿时无语至极,我星星他个星星! 我都还没有玩几下呢,你就给我回收了? “嗯?” 凤安南眉头微蹙,怎么会突然间在他的手里消失了? 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感知到。 “魂骨呢?” 秦枫眨了眨眼睛,淡淡一笑:“你看错了,刚才异火烧的骨头都成渣渣了,哪有什么魂骨。” 凤安南白了他一眼。 你看向是傻子嘛?我两只眼睛都看着怎么可能会看错。 不过这话她却没有说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秦枫淡淡一笑:“看,这是我刚才给你买的镯子,一直都还没有送给你,好看嘛?” 玉镯间经过秦枫的重新雕刻,那股气运都散发着淡淡的灵光。 秦枫为她带上了玉镯,那白皙的手腕配着玉镯简直完美。 “好漂亮。” 凤安南的目光看了过来,点了点头,毕竟是女帝,见多识广,并没有太大的惊喜。 “你好敷衍,这才几天你居然就这么敷衍我!” 秦枫眼神带着几滴眼泪,似乎很伤心的样子。 “我那么多遗憾那么多期盼,你知道吗?” 凤安南无语凝噎,论,有个戏精男友该怎么办? 只能宠着! “好啦,真的挺好看的。” 然而话音未落,大地不断的颤抖,这股声音和刚才的颤抖一模一样! “这声音?难道又是开天蚁?” 秦枫眼神一惊,听着这动静真的极其的熟悉。 咔嚓,大地瞬间破碎开来。 一只只白色的蚂蚁直接冲出了地面。 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的开天蚁直接将两个人包围在了其中。 “我大意了,忘记开天蚁这种妖兽是群居生物,你杀了他,自然惊动了底下前行的部队。” 凤安南脸色也是极度的凝重,三五十只的开天蚁还好说,可眼前的开天蚁足足有数百只以上了。 “嘶!” 秦枫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密密麻麻的蚂蚁个头又大,简直太吓人。 “你先离开,我来处理。” 凤安南直接将秦枫护在了身后,双眸间的寒意瞬间冷冽起来,一柄长剑出窍,薄如蝉翼一般。 “不,我要和你一起战斗!” 秦枫看着倾世的容颜,内心泛起一丝的波澜,果然自己家的女帝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焚诀!” 秦枫再度操控起各种颜色的火焰,绚丽无比。 刹那间直接向着周围飞腾而出! 火焰包裹住了几只开天蚁,转眼间就熄灭掉了。 “你的实力太弱,乖乖在我身后。” 第七十五章 专业人士不生气 元昱听了她的话,睫毛煽动,眼眸越过叶昔看向别处:“你说。” 想来老医生几声“衰仔”的治疗很有些效果,至少给了她发言的机会。 叶昔深呼吸做好准备。 作为有经验的项目经理,她早已发展出一套成熟的谈话思维,在如何面对投资人这件事上也有一些心得。 今时今日,行业讲究的是投资人教育,是服务意识,是担当心态,投资人的问题,就是她项目经理的问题。 一句话总结,投资人元昱一定是对的,如有不对,也是她的责任。 自我pua完毕,第一步,安抚投资人。 叶昔给出最专业的笑容,回答他刚才的提问:“阿昱,虽然我没有被咬、咬破嘴唇方面的经验,但我也具备基本的生物学常识。要知道,唇部作为触觉器官,神经元密布,受到刺激感觉疼痛,是很自然的反应...” 元昱挑起眉毛,错愕地听完了她的长篇生物学论述,嘴巴张开又合上,最后憋出来一句:“你笑得好难看。” 叶昔赶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不重视专业知识的投资人并不少,元昱并不是个案,要平常心,要有耐心,要教育好他,都是她的责任,她的责任。 而且虽然他的话不太好听,但看样子情绪是稳定了。元昱的眼神已经回到了她的身上,不再躲避,那么就该进行第二步,让投资人放下对她的戒备。 这个好办,有现成的话术。叶昔放软声音,眨了眨眼:“阿昱,你以前说过,我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记下了;同样的,你也应该更相信我,是不是?” “嗯。”虽然声音很小,也算是答应。 还挺好哄。 她刚准备进入下一步,元昱又道:“我相信你是一码事,但我不相信顾远征。他凭什么在你面前脱衣服?” “...他哪有?” “怎么会没有?扣子解得那么开,想干什么?” “...” “大寒潮天的,也不怕冷吗?嗯,最好冻死他。” “...” “他这个人就是居心叵测。叶昔,你说跟我是一条船上的,那你该拿出点诚意。下次见到他,理他远点,不对,你还是别见他了。” 叶昔紧抿着嘴,赶紧赶紧,赶在爆发之前,深深地、深到马里亚纳海沟那么深地、吸了一口气。 不生气不生气,不讲道理的投资人也不是没有,她以前都能保持微笑服务的呀?不能歧视元昱,要有服务精神,专业的服务精神,这都是她的责任,她的责任。 她听见自己忍得声音颤抖:“阿昱,你答应让我说的。” 元昱仰起头看她,散漫地转身,歪歪斜斜地靠在床边:“行。那你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她错? 怎么成她错了?? 明明是他无理取闹,先打人,后找茬,现在还在等她承认错误吗??? 一股邪火直窜脑门,喉咙里震颤不休,犹如火山爆发的前兆,叶昔胸口一抬—— 终究是忍住了。 要有担当。 对,要有担当。 她是一个专业的、非常专业的项目经理,她得有担当。 好,就...算她错了。 但今天这事儿,她能错在哪里? 元昱今天的气实在生得莫名其妙,先是上来就对顾远征动手,再向顾远征宣誓主权,最后又揪着顾远征跟她在电梯这件事不放。所有的线索联合起来,都指向一个结论—— 元昱看上了顾远征。 没错,单独只看今天的事情确实令人迷惑,但联合元昱之前对她们团队的高调探望,通过刺激元昐以达到解救她们团队的目的,都说明元昱在顾远征这里下了一步明棋。 顾远征年少成名,在元氏金融工作多年,升任团队长后便连夺三年“龙虎榜”,这样的人才谁不想要? 所以,他先让顾远征被元昐排挤,暗地里却施恩解救,拢住人心;然后今天当众干一架,消息传回去,别人便会以为顾远征和他的关系不好,元昐也会放下戒心。 至于元昱为何对自己生气,那只能是气自己未领会前面那些深奥的用意,没有及时地抓住机会偷偷将优秀的顾远征发展成他的卧底... 一定是这样的。 这么专业的分析,逻辑也完美得毫无破绽,她不愧是顾远征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越想,叶昔就越笃定。 肯定是这样的,因为没有别的理由了。 总不能是...元昱看上她,还吃味了吧? 呵呵呵。 不可能不可能。 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像是种子扎进土地,墨汁滴入水里,疯狂生长,四处渗透,根本撤不回去。 她忍不住偷看了元昱一眼。 这个做贼一样的眼神,恰好被元昱一直盯着她的目光捉住,他一副惫赖样子,懒洋洋道:“瞧你那做了亏心事的样子。行吧,你自己知道错了就行,我也不要求你说出口,女孩子嘛,脸皮薄。” 说着,用纤长有力的手将她盖住,毫不留情地揉乱了她的长发。 “孙秘书他们应该到了,你歇会儿,我去看看。”笑容在元昱脸上开花,他起身离开,将手收回兜里,但把犯错这顶大帽子结结实实地扣在了叶昔的头顶上。 留下叶昔一个人坐在床上,气得两眼发黑。 她有担当是一回事,但这只是要和他讲道理的策略,并不是...她道理还没开始讲,他就跑了? 真是、真是不可理喻! 不尊重专业知识,也不讲道理,她担当他就甩锅,他这个投资人也太难伺候了吧! 无法教育,无从服务,毫无担当! 更过分的是,他还、他还对她动手动脚! 虽然投资人是甲方,项目经理是乙方,但...乙方的命也是命啊! 她、她不干了! 她要、她要... 她要修订协议! 叶昔气得脑子都结巴,终于得出了最重要的结论。 就在叶昔仔细盘算着如何修订协议条款的时候,门外响起一阵阵汽车轰鸣声,是孙秘书带人赶到。 “你在这里!”林靓一口气冲进来,将她紧紧搂住,“臭妞!突然留个纸条说有事出门,信息不回,电话关机,你想吓死我啊?” 林靓的担心毫无保留,叶昔心里愧疚:“抱歉啦。” “现在道歉已经晚了!害我担心那么久。”林靓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饶人,手上轻轻碰了碰她的小腿,“你这里怎么回事?疼吗?怎么会在小诊所里?我刚看元昱也伤的不轻,谁敢动他?” “别说了。”想到元昱就来气。 林靓瞥了眼叶昔身上那件外套,也不纠结,反而暧昧一笑:“不过,我今天是真要路转粉了。我告诉元昱你丢了的时候,他着急又果断处理事情的样子,是我的好女婿该有的样子。” 自从元昱来过医院,林靓就主动给自己抬了辈分,升级到与蒋韵儿一辈,好占了叶昔的便宜。 叶昔无语,无力回答。 “哎,别不好意思,快告诉你婆婆我,元昱是不是在追你,你俩是不是好事将近?” 叶昔今晚真叫被气得眼冒金星:“靓靓,你听听自己说,哪一句不是胡话?逻辑呢?职业素养呢?” 真是的,现在的世界,都这么不看重专业了吗? / 生气归生气,乙方的权益还是要争取的。 回到病房,叶昔左思右想,给孙秘书发了想要新增的协议条款,孙秘书很快回复,说要先汇报。 元昱的信息倒先进来了—— 【我母亲想见你】 【她很着急】 【不过还是等你病好,我再接你去】 第七十六章 见家人 一声风铃清脆,音纹随风荡漾。 山门之后,是苍翠的一望无际的绿。古老的山间小道两旁杂草丛生,梯级残破,偶有修缮痕迹。 叶昔着一身轻盈的运动服,背后驮着个比她还高的登山包,穿过了山门,走进这片绿色。 同元昱见家长的日子安排在出院后的第二天,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当天,她起了个大早从医院溜出来,搭飞机又转车来到了这里。 “来了?” 一个半小时的负重登山,叶昔走出了汗。眼前院门里胖和尚叶昔认识,她甜滋滋地笑了:“释轻师父早。” “还早呀?太阳都快从到屋子西头去了,”名为释轻的胖和尚手里提着一只大缸,嫌弃地看着叶昔,“你就是来蹭饭的吧?” 叶昔陪笑,连忙把登山包卸下来,打开给他一看。 登山包里,紧密地打包了各式各样的海货、酱料、零食,其中一份酱鸭,特别打眼。 释轻见了酱鸭,两眼发亮,嘴里轻咳一声:“这么重的背囊,小姑娘背着不长个,我帮你拿吧。” 说完手脚麻利地提起登山包,转身就走,硕大的背包在他手里像是个小玩意儿。走出好几步,释轻才想起来招呼人:“你外公在后院里晒太阳,你去陪他,我还有事。” “好咧。”叶昔也不客气,径直进了院门。 踏进院子,绕过阴凉的小屋,叶昔在菜地的正中央见到了她的外公。 过瘦,是他给人的第一印象。苍老的皮肤特别吝啬,将下颌紧紧扯出尖角,脸颊和眼窝深深凹陷,眼下斑驳,连皱纹都是干瘪的。 他蹲在地上,从身旁的小罐子里拨出一些缓释肥颗粒,一颗颗数过,再一颗颗地慎重地摆在他面前的辣椒苗下面。 一棵棵绿色的辣椒苗下,红色黄色的颗粒鲜艳又整齐,像铺了一张波普纹的地毯。 “要帮忙吗?”叶昔在他身侧蹲下。 他像是听不见一样,低头专心地重复着用肥料颗粒铺地毯的工作,一丝不苟。 叶昔也不多言,只取过了他的盒子,从色彩缤纷的各色颗粒中挑出红黄二色,放在容器里。 外公用完了手里的颗粒,转身来抓罐子,见到按颜色分好类的肥料颗粒,抬起头看了叶昔一眼。 叶昔对他笑。 眼神甫一接触,他便移开,自己打开了一包崭新的肥料,从里面挑拣出红黄二色,再放到土地上。叶昔准备好的那些,他不拿,也不问。 叶昔也不在意,只继续手里毫无意义的工作。 阳光下,一老一少,就这么默默地做着自己手中的活计。 “开饭了!”不知过了多久,释轻将冒着蒸汽的饭菜端了出来,他摆好东西,将地上的老人扶起来,“去洗手。” 外公两眼无神地去了,本能大于意识。 “你也去。等等,先给我把凳子搬出来。”释轻又指挥叶昔。 十月末的山中已冷,好在小院的桌边无风。旭日西下,将林子照得红黑分明,两老一少,在夕阳的余晖中吃饭。 两荤两荤,除了带来的酱鸭,今日还烹了海鱼。 鱼是叶昔特地请涟华酒楼的陈伯帮忙挑的上好原料,只需放两片姜,砂锅一蒸,香味十足。 “那我就不客气了。”释轻动了筷子,率先吃了一口鱼,刚入口就赞,“真香!” 叶昔看了眼外公,他浑浊的眼睛里黯淡无光,端起白米饭就吃,似乎外界一切与她都无关。她起筷,将一片鱼肉剃好,放在外公的白米饭上。 他没有留意,随米饭一起吃下去了。 叶昔和释轻对望,眼底皆是一亮。 她又放了第二片,第三片,外公都无意识地吃下去了。 释轻放下碗,竟长长松了口气,饱满的脸上泛出水光:“许是你来了,他就吃了。” 叶昔也呼出一口气,气氛随着外公吃进嘴里的食物,越发轻松起来。 释轻夹了一只酱鸭腿,毫不雅观地啃起来:“茜茜,你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 叶昔放下筷子,想想从何说起。 上次港城之行,不但没有达到目的,顾远征还莫名挨了元昱的打,虽然就打架而言两个人算是有来有往,但她师父怎么说也是吃亏的。在医院的后来这几天,她费尽心思,半哄半骗,总算是劝得元昱答应不找顾远征的麻烦;她再联系顾远征,却只有一句不冷不热的“没事”,再无音讯。 似乎她和顾远征之间,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想到也许未来都要这样和她的师父相处,叶昔坐立难安。 而她天生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那天见玲姐,叶昔留了心。玲姐曾说要参加拍卖会,而港城的大拍卖行就那么几家,一查信息便能对的上。拍卖行这次的秋拍声势浩大,上旬在港城会展中心最好的位置办了一场预展,其中有好几件稀世珍品,关注度高得离谱。 除了公众展览,拍卖会还为有意向的买家提供分享会、私人导览等服务,并在定好的日子举行拍卖。恰巧她在这方面有点人脉,便获得了关于玲姐的信息。 玲姐拍了些珠宝和奢侈品,但拍而不得的却是一副行书《无》,也正是这一场拍卖中关注度最高的拍品之一,由为涟华酒楼提名的书法家王问樵老先生所作。理由无它,只因这幅行书是王老的巅峰之作,或者说,疯癫之作。 传闻中老先生暮年丧子,消息传到,癫狂之下写出人生最后一副行书七言诗,此后再无法执笔,很快郁郁而终。但就是这样一副作品,蕴含了他一生所有的爱与期望,恨与遗憾,短短的几十个字里幸福与痛苦同时存在,达到了其个人艺术成就的顶峰。 触顶即消亡,对这幅行书作品来说,是多么传奇的好故事。 如果故事的主人公不是眼前这位行为重复,食不知味的老人的话。 叶昔面前坐着的,是她的外公,也正是外界相传已经去世的现代书法家王问樵。 他活着。 不过,他也死了。 死的“众望所归”。 秋拍上,这幅《无》最后以三千万港币由场外买家购得,超估价两倍,领跑同类现代书法作品;王问樵的其他存世之作,亦拍出了前所未有的好成绩。世间万物想要升值,都讲究一个珍稀,书法家不再产出,留存的作品,才叫珍稀。 第七十七章 挺好的 “我么?”叶昔收回思绪,没事儿人一样笑眯眯地道:“我最近挺好的。” 释轻端详她一阵:“脸色确实红润不少,是那个你养了很多年的男人要回来了?” 叶昔笑了笑,不尴尬也不辩解:“确实快回来了。” “回来就结婚吗?” 叶昔吸了口气,顿了下:“再说吧。” “哦?难道他还不愿意?我们茜茜这么优秀,你俩又这么多年了...” 释轻虽然是个和尚,但却是个不拘一格的和尚,像所有的老一辈一样,会催婚。但叶昔并不想多聊,只道:“下次带回来给释清师傅和外公看看。” “行啊,那我等着。你外公肯定也想看,他除了...”释轻顺手撕下一条酱鸭,放在王问樵的饭碗里,“除了老毛病,其他都挺好,早上他还唱了歌,但今天你看——” “看”字声调猛然上去,是王问樵突然吐了。 吐的时候人没有丝毫动作,只是不断从嘴里涌出食物,像是木偶一般张开了嘴,偶尔抽搐,十分骇人。 释轻连忙站起身挡住,扶着外公的动作熟练:“别吓着你。” 叶昔起身想帮忙,释轻平静地抬起手板制止了她,默默等外公结束,才移开了身子:“哎,以为这鱼可以,这肉便也可以。他不吃荤的老毛病还是犯了。” 他圆圆的脸上遗憾万千:“是我贪心,浪费了这么好的鱼,本来好不容易才肯吃下去一点营养。” 一顿饭草草结束,释轻将外公扶起去清洗,叶昔将桌上的残渣收拾干净。不一会儿释轻回来,交待叶昔:“一会儿我熬点清粥给他,你别担心了,早点睡吧。老样子,杂物间给你铺了床。” “谢谢。” “小事。” “真的,谢谢。”叶昔坚持。 释轻摆了摆手,追着暮色去了,把叶昔一个人留在夜里。 叶昔目送他圆圆的身躯离开,遥想当年的“悦林三饕”,如今怎落得如此结果。“悦林三饕”是三个人,因美食结缘,识于微时,后在书、画、陶艺领域各有建树,老朋友几十年,亲密如同一人。直到写字的王问樵出事,画画儿的出走,做罐子的默默地搬进了山间,守着那个出事的老朋友,一守又是十年。 也许尘世之间,珍惜的事情最终都会成为指间沙水中月,抓不住的,都抓不住的,无非停留的时间长短而已。 而在这样流水般无情的时间里,能得一友陪伴,何幸。 天空黑透,山中什么都无了,寒气入侵,叶昔抱住自己。 / “喜欢吃鱼,我每月初一十五寄来,就寄到山脚的小卖铺里,师傅您记得下山去拿。” 天蒙蒙亮,叶昔站在院门前同释轻告别,外公还没醒,就不打搅了。 “行。”释轻将登山包递给她,“里头装了我自己晒的香菇。” “好咧。” “记得带对象来看我们。” “...好。” “你走吧。” 叶昔挥挥手离开。 “茜茜,等下。”释轻递过来一件制作精美的小陶罐,“装肥料的小罐是我早年做的,做的不好,你要带就把这个带走,上面有你外公题的字。若要入市流通,这个更值钱些。” 叶昔接过小陶罐在指尖摩挲,爱不释手,不过她摇了摇头:“释轻师傅,我不是缺钱。既然这个小陶罐有外公的东西,我们留着。” 释轻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还是从她手里取回了小陶罐:“有需要,随时回家。” “一定。” 走出两步,叶昔听到了一阵轻柔的歌声,是一首粤省方言的儿歌。她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处,但屋里漆黑一片。 “你外公知道你来的。”释轻扶着院门,望着她笑。 叶昔潇洒地挥别了他。 飞机上,叶昔掏出了菜地里那只装肥料的小罐子。 这其实是叶昔打算带给玲姐的赔礼。 很巧,玲姐是王问樵的拥趸,在这次拍卖会上特意请了行家,只为拿下王问樵那副巅峰之作《无》。无奈竞争激烈,又碰上了场外的硬茬,痛失所想,心态崩了,旋即以超估价四倍的价格强行抢下了王问樵的另一件书法作品,顺带拿下了同为“悦林三饕”之一的李重山的一件陶器。 所以,用以前的李重山,现在的释轻师傅制作的小玩意儿送给玲姐,既有诚意又不至于太贵重,能给顾远征提供一个与玲姐再次建立联系的理由。 下了飞机,打开手机,元昱的信息第一个进来——【落地了么】【午饭有变动,改成下午茶】【你别担心,我派人到机场来接你了】 同样的说话方式,以前觉得他幼稚,现在竟觉得亲切。叶昔很快回了,聊天记录向上翻,显示出上一条是长达几十分钟的语音通话。 昨夜山中阴寒,杂物间简陋却拥挤,面对着满屋子属于她的家人的回忆,叶昔捂着嘴,依然哭出了声。 也曾辉煌,也曾风光。只是当星星陨落,管你是哪颗星上的公主,终要落入人间;而那个允诺让她闭着眼就能拥有最多最漂亮的公主裙的人,也早就不在了。 彷徨之际,叶昔拨打出那个牢记在心里的跨国号码,那头的声音冷冰冰,提示她已经销号。 再拨亦然。 第三次,鬼使神差地,她给元昱拨了个语音电话。 他也没接。 她的嗓子像是被堵住,赌气丢开手机,拽过纸巾擦脸。好在通话请求在这时响起,是元昱回拨过来,第一句已是不悦—— “你怎么又跑了?去哪儿了?” “...” “我给你发信息,怎么都不理我?现在才打过来,会不会太迟了些?” “...” “…你的出院病例在我这里,回来后立刻找我拿。” “...” “喂,你听得见么?回应我。” 他的嗓音低沉又纯净,通过电波千里迢迢传过来,虽是质问是索求,也是连结是牵挂,在这种时刻听起来有种奇妙的温柔,驱散了空气里的孤独。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挂念她的。 叶昔听到自己口齿不清地回应他:“我听得见。” 那头没说话。 她怕他听不见将电话挂了,那她便又只剩一个人落在这黑暗里,赶忙重复:“阿昱,我听得见的。” “你...不开心,是么?” 电话双方均是一阵沉默。 元昱也不等答案,放缓了语速说话,用了更柔软的嗓音:“叶昔,不要不开心。” 叶昔被这句超级直接的安慰噎到。 元昱停了一息,又道:“明天我们约好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没有忘记的。”叶昔低低答他。 “你是不是太担心这个,才不开心的?”元昱的语调莫名笃定,语气却近乎宠溺: “明天的事你不必有负担。就当是一次普通的见面。我是说,虽然是...第一次正式见面,但你人过来就好,其他的事情我都安排了。礼物你不必操心,如果想要打扮我也有熟悉的沙龙,另外见面时候可能会遇到...” 明天...吗? 在一屋子破碎的过往中,元昱同她细细讨论着明话温温柔柔,事情妥妥当当,令她对也许不太愉快的明天,忽然充满了期待。 一瞬间,叶昔的心被撞了下—— 他若看上了她也好,至少,感觉还不赖。 第七十八章 来接她 飞机在午前落地,叶昔在到达口碰上笑得眉眼弯弯的孙秘书。 手机里的偶像来接自己,叶昔回以灿烂的笑容。 孙秘书被她的笑容惊艳,但也只敢笑得眉眼更温暖些,手上主动来接她的登山背包:“叶小姐好,我来接您回家。” “我自己拿吧。”她的偶像穿得西装革领,怎么看也和登山背包不搭。 “请让我拿吧。”孙秘书很坚持。 叶昔只好放开手:“辛苦您。” “怎么会?您别觉得怠慢就好。”孙秘书将背包挎好,大步在前面领路,“本来这一趟昱总是要亲自来的,但被事情耽搁了。” “噢。”元昱给她发信息那时写的就是“派人”,她并没有期待他会亲自来,只是这声回答怎么听都敷衍了些。 孙秘书连忙解释,直接泄露老板行程:“昱总是去港城接他的妹妹。谢小姐今天从国外回来,昨天在电话里求了很久,昱总实在推脱不开。” 叶昔眨了眨眼,有些诧异。孙秘书是知道她与元昱之间的合约的,他俩的关系孙秘书再清楚不过,其实没有必要同她解释。 两个人在前面说话,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个保镖。叶昔和孙秘书的气质都不俗,那个保镖又穿得特别保镖,竟引来了机场大厅里一些探究的目光,不少人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出街。 叶昔感受到这些目光,不自在地拉了拉口罩。好事者一见,反而端起手机跟上来。 孙秘书给保镖使个眼色,加快了脚步:“如果您不介意,下次出行订票的事情可以交给我,我们可以使用专属的通道,出行便会自在很多。” 叶昔瞥了眼两人身后,见保镖已经制止了拍摄的行为。她将运动服外套的兜帽罩上,心想今天会被人关注,主要还是这个保镖本身太过隆重,以前她一个人出行都比较低调,不太有这方面的烦恼。不过,孙秘书来接她是一片好意,提供订票帮助也是好意,虽然她肯定不会真去麻烦孙秘书,还是谢过他,承情应下一个“好”。 没走多久,孙秘书在不起眼的位置拐了个弯,早早守在门口的保安为她们刷卡拉开通道门,三人乘搭门后的电梯,竟然直达停车位。叶昔往来机场许多次,出入的也是贵宾厅,却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么方便的路,想来是孙秘书说的“专属通道”。 上了车,孙秘书明显放松许多:“那我们现在去美容沙龙,预计四十分钟到达,您可以先休息一阵。” “沙龙?”叶昔不理解。 “是,”孙秘书回应得理所当然,“时间仓促了些,只能在美容沙龙吃午饭了。” 叶昔依然很疑惑:“可是,我们去美容沙龙做什么?” 孙秘书从副驾座转过头来,也是一脸疑惑。 叶昔随他的目光看了眼身上的运动服,忽然明白了,低声道:“那个...我开始以为要吃午餐,想到时间紧迫,随身带了衣服和化妆品的,只需要用一用休息室。” 孙秘书想了一会儿,非常诚恳地提问:“那您带鞋子了吗?” 呀,还真忘了! 从沙龙出来,叶昔在落地镜前站定,身后的设计师和美容助理赞叹不休。叶昔看着镜子里的女人,却感到十分震惊。昨天元昱要她把今天的事当成一次“普通的见面”,但这一身全副武装的行头哪里普通了?至少价格肯定不普通—— 高定套装,限量手袋,大克拉钻石耳环匹配精致妆发,咦,她怎么感觉还有点眼熟? 叶昔脑海里不愉快地闪过了蒋菲儿的造型。 原来是像她。 退退退。 挥挥脑壳,退散退散。 回到车边,孙秘书正指挥着人将礼品一件件搬上车,令人乍舌的数量,眼花缭乱的高奢,第二次震惊到叶昔。 见她驻足观看,孙秘书亲手取过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托在手里:“您亲自给谢太挑选的礼物已经重新包装好了,叶小姐是希望自己带着,还是和其他礼物放在一起?” 叶昔呆了一呆。 这次从山上下来,她不但给玲姐带了东西,也为元昱的母亲谢清月准备了礼物。 她与谢清月在邮轮上见过面,但因为蒋菲儿的挑拨,那次见面极不愉快。彼时她没想与元家或谢家有什么瓜葛,对得罪谢清月一事不甚在意,很是放飞了一些,可谁能猜到,事情现在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自元昱告诉她需要见面,叶昔一直在琢磨该怎么办,毕竟见家长属于协议约定的部分——面对工作,叶昔向来上心。她从元昱口中得知谢清月喜欢中国水墨画,才特地在出院当天回去找释轻和外公。“悦林三饕”中的“画”现在已经是旅居海外的国画大师,他的作品当能投其所好,而恰巧她小时候又收到过他亲手制作的一把小扇。 若不是为此,她也不会主动回山里去面对那些不愉快的回忆。 可现在看来,叶昔带的那件礼物也就价值个十万块,与元昱准备的这一车子东西根本无法相比。 她低估了元、谢两家的豪奢,也低估了这一次见面的隆重。 “放一起吧。”现实如此,叶昔重新调整心态。 “好的,”孙秘书将叶昔那份礼物郑重地找了个好位置放好,请示她,“我们现在出发可好?” 叶昔深深吸了一口气,理了理身上那件挺括的外套,像是战士上场前擦拭身上的铠甲:“出发!” / “哥哥,你谈恋爱了?” 跨海大/桥之上,引擎声轰鸣而过,阴云之下留出一道残影。 “听不见。”元昱开着他那辆银黑色敞篷超跑,理由充足。 谢旸捂着嘴,挡住了充满了胶原蛋白的年轻脸庞上露出的、成熟女人才有的笑容:“哥哥是在不好意思?难道你们还没...那个?” 元昱干脆地踩了一脚油门,推背感上来,她的打趣全落入了风中。 超跑拐进老宅,谢旸还在不轻不重地说着笑话,脸上笑得亲昵,眼底却全是疏离。这一路测速灯都快把她闪瞎了,看得出元昱真是归心似箭。 陈文九讲的话犹在耳畔,看元昱的反应,确实不假。 也好。 不枉她特地为了这个女人回来。 第七十九章 未来嫂嫂 “…忘了你要来。” 这是叶昔与谢清月见了面,听到的第一句话。 第二句话也很简单,谢清月面无表情地向身后看:“吴姐,取个红包过来。” 元昱今天带她回谢家,只因谢清月看到了港城小报的娱乐版,提出要见一见女主角。因谢清月是个很传统的女人,元昱没敢和谢清月直说两人已经领证,所以叶昔今天扮演的,是“即将结婚的女朋友”。 很快,叶昔就收到了来自“未来婆婆”的第一个见面红包。 她双手接过薄如纸的小红包,手指收拢,都不必捏,也能估出装了一百块钱。 谢清月冷眼看着叶昔接红包的手,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讲出来:“在粤省,发红包是图个吉利,数额都不大的,叶小姐不要介意。” “谢谢您。”叶昔笑容得体,将一百元的红包认真地收进那个价值一百万的提包里。 “既然到了,来花园喝茶。”谢清月调转轮椅的方向,由吴姐推了往院子里进,边走边用叶昔听得见的声音吩咐吴姐:“带来的礼物都收好,不要浪费阿昱一片心意。” 叶昔低着头,心道谢清月猜得还挺准,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元昱备的。 “看我说的对吧,”等谢清月走远,元昱到前头为她领路,满面的笑容显示出他真心高兴,“我母亲很喜欢你的。” 叶昔忍不住抬眼瞄他,对元昱能得出“喜欢”这个结论的脑回路,产生了深深的质疑。 毕竟连跟在元昱身后那个高颧骨的保镖都对她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显而易见,谢清月压根就看不上她。 她和元昱准备得的隆重,谢清月见面却说“忘了”,见她没有露出难堪的样子,又生出给她发见面红包的事情。 一百块,想来谢清月过年给保安园丁都不止这个数。只给她发一张纸,还特地向她解释“红包都不大”,拖整个省下水,不过是特意提示她“命薄如纸,活该低贱”。 叶昔缓缓呼出一口气,拿出工作状态,理性看待这个开局。 平心而论,谢清月刚才没请她吃闭门羹完全是给元昱面子,毕竟她们之间在邮轮上已经明里暗里“贱人”来去地互相骂过,难道还指望见了面和气团团? “我妈最心爱的儿子被人钓走了,心里不爽也是正常,别介意啊!”谢旸不明白真相,以为只是普通下马威,见母亲走远,便凑上来安慰叶昔。 “小姑娘怎么会说话的?”叶昔没安慰到,反而惹元昱不高兴了,“‘钓’?当你哥哥我是鱼么?” “鱼不鱼的我不知道,”谢旸跳开一步,用手做出一个取景框对着他,“金乌龟倒是真像。” “欠揍!”元昱奔上前去抓她,谢旸尖叫一声拔腿就跑。 叶昔淡笑,目送这对感情很好的两兄妹消失在郁郁葱葱的园林造景里。 元昱今天去接谢旸,却也不曾忘记她。他不但将昨晚在电话里说过的安排一一兑现,还赶在她到之前在宅院的大门等候,让她放下了心中仅剩的那一丁点儿不安。见面之时,看得出元昱回来得仓促,银黑色的超跑泊在路边,引擎都还发着热;还有谢旸从副驾座下来,对着她发了一通自来熟的抱怨,说是从来没有坐过这么快的车,一路上吐了好几次。 然后不知怎地,谢旸就亲昵地攀住了她的手,领着她一路嘘寒问暖,直走到谢清月面前。 叶昔抬起头,从植物浓密得能迷路的园林中看向头顶的方寸天空,只觉得阴天的云朵特别厚。 大约快要下雨。 谢家的老宅属中式装修,在湾城东部海湾的半山腰上,绿化极好。经过园林,穿过门洞,一片修建整齐的草坪上有座凉亭,凉亭的桌边坐着人。 两个年轻姑娘一先一后地站起身,远远迎接谢清月一行。 先站起身的那个是蒋菲儿,她自凉亭迎出来十米,小跑上前道:“谢姨回来了。” 然后自动自觉地接过吴姐推轮椅的工作——谢清月用的是电动轮椅,推轮椅的工作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抢,唯一的目的只有—— “昱哥?”蒋菲儿像是刚发现进入草坪的元昱,适度的惊喜、精准的羞涩,“你怎么也来啦?是来同我们喝茶的?” 其实蒋菲儿比元昱大上半岁,但她的“昱哥”喊得十分顺口。元昱见她为母亲服务,赞许地应了,话接得也十分顺口:“菲儿今天的裙子好看。” 蒋菲儿笑红了脸。她今天特地挑了意大利奢牌明年的新款,为了订这条裙子在品牌那里花了不少冤枉钱,多到甚至被父亲数落了。不过好在一切都值得,有元昱这一句夸赞,蒋菲儿心情大好,还能分出心思去招呼谢旸,话语中尽显亲密: “小旸也回来了?上次邀你,你还说怕耽误课业不回来。” “上次是上次,这次不一样。这次有重要的事情!”谢旸并不接茬,反手把跟在元昱身后的叶昔拉住,“这次,必须来见我未来嫂嫂。” 蒋菲儿和叶昔这才打了个照面。蒋菲儿的笑容僵在脸上,叶昔是压根懒得对她笑。两个人难得地在心里说了同一句话: 为什么这个女人在这里? “走了,别让客人等。”谢旸的话同时还惹到了亲娘,谢清月可不爱听什么“未来嫂嫂”的话,黑着脸按了电动轮椅就走。 蒋菲儿不便发作,闷着头跟上,余光瞥见叶昔身上的衣服,气炸了——这个女人、居然着穿着跟她同风格同品牌的定制? 要知道,她的穿衣风格,可是特地按元昱的喜好,花了七八年摸索出来的! 撞衫很可怕,抄袭更可耻! 联合谢旸那一句“未来嫂嫂”的话…不可能吧?这个角色,说的不会是叶昔吧? 在蒋菲儿杀死人的目光中,叶昔走得也很艰难。一个谢清月已经够让人痛苦,加一个图谋不明的谢旸,配合老仇人蒋菲儿,真是buff叠满。 多扫一眼,发现元昱挑的衣服和蒋菲儿穿的几乎是相同的款式,搞得两个人跟好姐妹似的。 而刚才他还夸了蒋菲儿的裙子好看。 叶昔扁嘴,一下子就生气了。 既然喜欢这样的,找她签什么合同? 要是元昱早早地把蒋菲儿娶了,韵儿便不可能嫁元承和,那不就什么破事儿都没有了吗? 这么一想,更气了。 三个女人各生各气,只有他妹妹乐得像个傻子,元昱莫名觉得今天的空气特别凉。 到了地方,一直在凉亭下候着的年轻女孩儿向众人微微颔首致意,自觉地站到谢清月身边,看向元昱的眼神十分露骨。 叶昔望了眼轮椅上的背影,很快明白过来。 若乐观一点想,她反而应该高兴,高兴谢清月并非将她“忘了”,而是为她精心地准备了一场“鸿门宴”。 相处多年的“前女友”、有备而来的“小姑娘”,再加一个看热闹的“小姑子”—— 这宴,安排得也太丰盛了些。 第八十章 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 “这位是岑小姐。” 谢清月亲自向众人介绍女孩儿,不过话主要还是对着儿子元昱说的:“岑氏传媒家族中唯一的女孩儿,岑宁。宁宁和小旸同岁,今年大三,已经身兼三家公司的董事。” 岑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古典中式旗袍,溜肩之上颈项修长,衬得她古典又纤柔,和这幢老宅的氛围格外相和,搭配她松弛的状态,很有几分女主人气度。 听了谢清月的介绍,岑宁笑得娇憨:“谢阿姨,我可不喜欢当那什么董事,都是家里安排的,我只是个大学生啦。” 岑宁如此反应实在很不领情,但平时最讲究礼仪讲究尊卑的谢清月不但没黑脸,还顺着她道:“那你希望阿姨怎么介绍你?这么优秀,倒叫阿姨不知该从何说起。” “若真要介绍,我更希望是…书画爱好者?”岑宁露出女孩儿特有的娇气,嗲嗲的声音,面向的是元昱。 谢清月望着岑宁,笑意铺进眼底:“好,好。是阿姨说错了,不该说那些扫兴的头衔,应该向阿昱介绍我们宁宁,是个年轻有为的收藏家!” 客气声中,众人落座,虽是圆桌,也分上下首,谢清月坐了上首。 圆桌边有四张石凳,在场有六个人,谢清月坐轮椅用不着,其他人都是需要座位的。 岑宁借着和谢清月聊天,自然而然地随她落座,占了一只。 谢旸和元昱都是回自己母亲家,入座的动作非常流畅,石凳又去了两只。 石凳只剩一张,站着的人却还有叶昔和蒋菲儿。叶昔第一次来,又是小辈,自然得讲礼貌等安排;蒋菲儿却是因为给谢清月推轮椅失了先机。两人对望一眼,谁都不肯露怯,谁也不敢先坐。 这张小凳子,变成了她们两人之间的战场。 谁先去抢这张石凳,都显得失礼;可抢不到的人便又只能干站着,也很丢人。 再加上这最后一个空座在元昱和岑宁之间,蒋菲儿立刻就急了:“叶小姐,不入座吗?” 叶昔抬了抬嘴角,感受到了谢清月的冷眼。 谢清月在等她出招对付蒋菲儿。 其实来之前,叶昔想得很清楚,她的kpi是元昱的继承权,主要服务对象也只有元昱,旁人只要不干扰主线,便都是无关紧要的支线任务,能做固然好,不能做也可以摆烂。 所以,谢清月摆出的雌竞的战局应该是困扰不了她的。 可闷闷的感觉附着在心里,叫叶昔想不通。 难道是因为同情心作祟,在可怜蒋菲儿? 在叶昔看来,蒋菲儿跟元昱多年感情,缘分刚断了,不但元昱带新人回家,元昱的妈也带新人回家,哎,真惨啊。 正漫无边际地瞎想,元昱这个大聪明终于发现了玄机,张口就说:“吴姐,五个人,四张凳,怎么坐得下?” 吴姐低眉垂目,马上认错:“是我安排不周。” “不关吴姐的事,”谢清月将问题轻松带过,再一次重申今天对叶昔的态度,“是我忘了叶小姐要来。阿昱,妈妈年纪大了,总会健忘的。” 蒋菲儿挺了挺胸,在谢清月身后得意地对叶昔抬了抬眉,表示是她胜了。 叶昔面无表情,心道刚才自己居然在为蒋菲儿郁闷,真是吃饱了撑的。明明今天谢清月最大的企图是身边那个岑小姐,最大的威胁也该是岑小姐,可蒋菲儿怎么就老揪着她不放呢? 她只是给元昱打工的呀! “谢姑娘请不要这样说,”元昱突然发言,秀丽的凤眼对谢清月笑得调皮,嘴巴也很甜,“母亲在我心里,永远十八岁。” “阿昱没大没小,”谢清月一愣,随即虎了脸教训元昱,语气却透着高兴,“我十八岁?那你是我儿子,你多大?” “反正,母亲就是我心目中的谢姑娘,永远年轻美丽!”元昱特意放柔他本就好听的嗓音时,简直老少通杀。 其实谢清月才四十来岁,确实不能算老,加上养尊处优保养得当,元昱赞她并不过分。两母子就这样你来我往地说了许多,将其他姑娘都晾在一边,谢清月脸上红光满面,简直容光焕发。 姑娘们就神色各异了。蒋菲儿没得到指示还站着,肢体很是僵硬;岑宁面上勉强含笑,嘴角已经不太高兴;谢旸更直接,干脆地翻了个白眼。 叶昔诧异地看着元昱,没想过他还有这样的一面,会开玩笑哄着母亲开心。 还挺好孝的。 “吴姐多拿一张凳子来吧。”发言的人是岑宁,岑大小姐终于忍不住了,越过了谢清月直接指挥吴姐。 谢清月一顿,停下和元昱的对话,不动声色地看了岑宁一眼。 岑宁注意到了,立即笑得天真:“若有人站着,仰起头说话也不方便。而且这宅子好大,怕是只有吴姐去取凳子才不迷路。” 谢清月没说话,但有所保留的笑容,透露出不太高兴。 谢旸赶紧插嘴:“既然这个位置属于蒋小姐,蒋小姐坐下就是。而且依我看,凳子也别麻烦吴姐拿了,吴姐跟着妈妈好多年了,劳心劳力的不容易。” 不待蒋菲儿高兴,谢旸又道:“嫂嫂坐在哥哥腿上就行。” 话音未落,谢清月和蒋菲儿脸上一黑,岑宁小嘴微张看向叶昔,叶昔用力稳住表情不要崩掉。 在说话气人这件事上,谢旸是很有些本事的。 “你倒挺会想。”元昱身子一侧,面向叶昔更多些,长腿一架,看上去确实像可以坐的样子,“我也觉得行,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 这样,五双眼睛的目光又全落在叶昔的脸上,坦然、期待、愤怒、恼怒还有一个惊讶,各人的表情十分精彩。 叶昔可不精彩,她只想叫苦,元昱生事的能耐跟他妹妹相比,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且不说他俩是现在是合约关系,就算是真情侣,哪有第一次回家正式见面,要在传统思想的家长面前瞎表现、秀恩爱的? 叶昔轻咳一声准备拒绝:“阿昱...” “好了!”谢清月突然发作,连叶昔喊名字的机会也不给,“你今天是来气我的吗?把牛鬼蛇神带到家里来,我都忍着,但不要得寸进尺!” 元昱惊讶地看向谢清月。 谢清月缓了脸色,再开口,既是训斥,也是解释:“小旸,你要用老宅办西洋鬼节的活动,我是同意了。但你也不看看现在几点钟了?作为主办人,你还有时间还在这里偷闲?” “对哦!”谢旸挨了批评并没有不高兴,只爽利地站起身,“我是得去看看,不能躲懒了。嫂嫂你坐,晚上,留下来和我们一起玩,我办了个万圣节派对!” 谢旸开开心心地离开,又腾出了一张石凳。 谢清月余怒未消:“坐吧,叶小姐。” 她的声音同天气一样阴冷:“我们聊聊你。” 第八十一章 真正的意 谢清月冷冷地坐在上座,审视众人,让被审视的人压力顿生。 “坐吧。”元昱拍了拍他和岑宁之间的位置,让叶昔避开了与谢清月挨着坐的尴尬。 “快过来。”岑宁竟然也招呼她。 见谢清月没有反对,叶昔入座,看向谢清月身后的蒋菲儿。 蒋菲儿还站着,一张脸要哭不哭,显然被元昱“坐在腿上”的玩笑的刺痛,还没缓过来。 “蒋小姐?”岑宁也招呼蒋菲儿。 蒋菲儿胸口起伏,僵笑着总算是坐下了,低头间狠狠地横了叶昔一眼。 吴姐招呼人重新上茶,又端来配茶的甜点。 谢清月并不喝茶,注视着叶昔不曾放松:“我和叶小姐仅有一场谈话的缘分,对你不太了解,想来大家也不了解你,叶小姐便做个自我介绍罢。” 叶昔颔首,得体地先打招呼:“伯母您好。” 她顿了顿,不得不因这场“见家长”的大戏变味而加上其他几个人:“岑小姐好,蒋小姐好,我叫叶昔,目前在元氏金融工作。” 内容简短得让人群安静。谢清月自然是不满意的:“叶小姐不妨介绍一下家庭。” 叶昔淡笑着,并不闪躲:“我父母都是工薪阶层,长辈们也很普通,并无特别。” 岑宁微微后仰,脸上恍然;元昱转过脸,有些担忧地看向她。 其实以元家和谢家的情况,根本不可能让不知底细的人上门。叶昔非常笃定,谢清月早就已经把她的情况查得底朝天了,现在来问,不过是想看她怎么应答。 因为在场的女人,谢家不必说,岑宁也来自古老的家族,蒋菲儿家虽然差了点,但家中的企业的实力不容小觑。 唯独她,是什么也没有的。 谢清月想要她自惭形秽。 自然,若是以前叶行舟还在,叶茜是货真价实的小公主。 可叶昔不是。 谢清月保持着冷脸听完,扫了眼蒋菲儿。 蒋菲儿心里发了狠,肯定不愿让话题就此打住,表情扭曲地盯着叶昔,不怀好意地提示:“还是有些特别的吧?” 叶昔一顿,垂了垂眼,又抬起来看回去,以退为进:“蒋小姐和我认识有些年了,了解我家中情况。我...不太想提,请蒋小姐帮忙说一下吧。” 皮球踢回来,蒋菲儿并不好接,只推脱道:“你家的事,我怎么知道?你自己讲吧。” “既然不知道,那你瞎问什么?”元昱突然呵斥,阴沉的脸色有些吓人。转向谢清月,立马换了温柔的语调:“母亲,叶昔家中只剩一个叔叔。她不想提,并不是怠慢您。” 不说,是因为其他都没有了。 叶昔黯然,适时地表现出了受伤。 元昱心里更不舒服,对蒋菲儿讲了重话:“你妹妹和她是朋友,作为姐姐,你对她该像妹妹一样维护,而不是没事挑事儿。” 蒋菲儿的眼眶一下子红透:“挑事儿?” “说话阴阳怪气,躲躲藏藏,难道不是挑事儿?” 蒋菲儿气不过:“我、我只不过提了个问,你至于心疼成这样?” 元昱的脸色更沉,并不觉得蒋菲儿有和他吵架的资格,只连名带姓地提醒:“蒋菲儿。你够了。” 蒋菲儿酸涩得紧,眼睛里只装得下元昱,别人都顾不上了:“昱哥,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很听你的话,但今天,我不想听了…” “不想听就回去,”元昱当真一分面子也不给,“其实我也想不通,你今天怎么在这里。” 蒋菲儿的眼睛瞪得老大,并不相信这些话是元昱说的:“你、你才认识她多久?怎么就...” “好了!”谢清月看不下去,“不要在这里吵闹!两个都出去!” 空气突然安静。 蒋菲儿喘着气,看看叶昔又看看岑宁,总算是回到了现实。虽然被要求出去,但她看起来反而像是高兴:“昱哥,我们出去说。” “轮不到你指派。”谢清月厌恶地瞟了眼蒋菲儿。叶昔的信息是蒋菲儿主动透露给她的,她本想着顺势借蒋菲儿来对付叶昔,没想到儿子出来挡枪,被这个蠢女人调转枪头乱打一气。谢清月不再理会蒋菲儿,望向叶昔: “叶小姐,事情因你而起,你和蒋小姐两个人出去,把事情商量清楚!” 这话一出,大家都很诧异。 争吵的人是元昱,要走的人却是叶昔。 “母亲,刚才的事情和叶昔没关系,让她走做什么?”元昱十分不解,他提前准备了那么多,是想他母亲好好认识叶昔,可不是为了这个结果。当即尽力争取:“这才刚坐下来,连一杯茶也没喝,我们可以再聊一聊。” 连岑宁也意图不明地帮忙:“谢阿姨,算了算了。叶小姐家里真挺可怜的...” 独独叶昔心中有数。 谢清月要赶她俩走,不过是清场而已。在场的每个人分工明确,有的负责出头,有的负责挨打,每个人的角色早就被安排好了。 果然,谢清月对儿子道:“人我已经看过了。但今日我还有更重要的客人,叶小姐的事,就此打住。” 她又一次看着叶昔:“叶小姐晚上留下来吃饭。” 这已经是给了十足的面子。 叶昔知趣,娉娉婷婷地站起身,把最后一步做足:“谢谢伯母招待。” 说完,叶昔低眉顺眼地告辞,低下脸,嘴角弯起来几乎压不住。 谢清月给她这“挨打”的安排简直太妙了好吗? 别人都以为她受了冷遇受了委屈,叶昔心里想的其实是,她的支线任务马上就要结束了! 要不是今日谢清月别有所图,她这里哪有这么容易过关? “等等!”元昱猛然站起身拉住她,拉得她差点跌在他身上,那双迷人的凤眼中尽是关切,“我送你去小旸那里。” 领导!别这样!她要下班了呀! 好不容易轻松蒙混过关,能别惹事吗? “庭院就两步路,她还能迷路不成?”谢清月恼得彻底,只是不忍心训斥儿子,“阿昱,你留下帮我招待客人。岑小姐热爱书画,你正好陪她看看...” 这下,就连被嫉妒冲晕了头的蒋菲儿,也觉出不对来:“怎么岑小姐...” 从一开始,这场“鸿门宴”针对的就是叶昔,却也不全是叶昔。比起对付叶昔这种小角色,谢清月更想儿子认识自己相中的好姑娘。 “我这就去找谢小姐,”叶昔不打算继续停留,向元昱笑了笑,安抚他,“你放心吧。” 元昱凝视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阵,才立誓一般,用全场都能听见的声音道:“我这里,你也尽管放心。” 说完,还特意扫了岑宁一眼,给叶昔使了个眼色,生怕她没领会。 ...看来领导您也知道贵妈的企图。 但拜托您不要当众说出来呀! 元昱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忽然凑到耳边,压低了嗓音:“叶昔,你和孙秘书提出的要新增的条款,我同意了,也会做到的。” ? 心跳忽然剧烈,叶昔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要增加的条款是“洁身自好”,但意图是为了防止元昱对自己随意地捏脸摸头往扛上肩,不是要他这样解读的喂??? “你等我,我很快来找你。”元昱信誓旦旦地道。 第八十二章 万圣节遇鬼 有的人,说的时候信誓旦旦,做的时候却磨磨蹭蹭。 天黑了,晚饭也吃过了。 元昱没有回来,倒是谢旸凑上来,道:“我这个哥哥,很讨女生喜欢的哦吼?” 叶昔强迫自己看了她一眼,满脸僵硬,想扭开脸又觉着不礼貌,只好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也不止讨女生喜欢。确实,单论长相,我哥不输男人也不输女人。哎,嫂嫂,跟我哥哥在一起的压力很大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呀?之前在邮轮上跳舞的时候,你们就已经在一起了吧?” 谢旸连珠炮般发问,是好奇的小姑娘该有的模样。 如果她的脸上不是那么惨烈的话。 谢旸换了一身雪白的轻纱古装长裙,扮相是倩女幽魂里的女鬼“聂小倩”——却是被黑山老妖打得吐血的聂小倩。 乌泱泱一头披散的黑发,白惨惨的衣襟上血糊糊一片红色糖浆,脸上的伤口从嘴角裂到额头,夜里望着人勾魂一笑,那是真的能勾魂。 叶昔也换了妆,她分到的角色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那个。这个角色什么都好,就是一身铠甲做得不要成本般地扎实,好几十斤硬甲往身上一披,说不定还真能上战场。要不是叶昔长年锻炼,身体灵活有力,早就被压垮在地上。 叶昔僵硬,一个是因为谢旸的装扮太可怕,一个也是因为她的头盔太笨重,转不动呐。 再看向主楼门前空地上的其他男男女女,有牛头马面,有关公秦琼,二十几个人济济一堂,只要是东方古装就行,还真是谢清月说的,“什么牛鬼蛇神”都带回家了。 这是谢旸筹备的万圣节派对,她命人将谢家岭南风格的宅院打扮一新,灯熄灭一半,呼朋唤友来玩一场目前湾城年轻人中最时兴的鬼捉人游戏。 游戏很简单,有人扮人,有人扮鬼,以手腕上的荧光棒颜色区分。计时开始,“人”藏“鬼”抓,“人”被抓齐,“鬼”胜,反之,“人”胜。 就这样一个可以靠跑得快获得优势的游戏,叶昔偏偏抽到一身重装铠甲,也是倒霉。 不过她抬眼看了下蝴蝶仙子蒋菲儿,充气的翅膀张开两三米,门都只能横着进,又觉得自己这身好像还行。 现在大家都聚集在一起,正等着教练给各组发荧光棒。 “嫂嫂,你就说两句嘛!”谢旸和叶昔分在“人”组,都是被逮的对象。 花木兰还没说话,牛头凑上来先说话了。 “这是你哥哥的女朋友?”扮演牛头是个肌肉爆炸的高大男人,大冷天的只穿一条长裤,头上带了会发光的牛角,手里举着会发光的三头叉。 他也分在“人”组,但他全身自带led灯,黑暗的环境下整个人布灵布灵的,在夜里很难不被人看见。 叶昔看了眼他各种意义上“光光”的上半身,觉得他能靠体力跑赢全场,五个扮“鬼”的大约没一个能追得上他,直觉“人”组的赢面又大了一分。 牛头的问题得到了谢旸的肯定回答,望着叶昔笑了下,嘴巴很甜:“嫂嫂好,嫂嫂真美。” 叶昔勉强回报一笑,心道真是出了鬼了,就她穿着这身严严实实的头盔铠甲,就算是韵儿面对面也认不出她来,亏这个男的还能看得出她美。 果然牛头的目的不在她,转头又问谢旸:“你哥哥呢?我听说你哥哥也回来了,怎么没看见他?” “他不会来的。” “怎么?看不上我们?” 谢旸轻笑:“牛头哥哥生气了?” 牛头没有否认。 “别生气呀?他不是不想来的。哎,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好了。”谢旸攀住他的手肘,顺手掐了他肌肉贲张的手臂一把,甜甜地道:“我那矜贵的哥哥,是不会参加这种活动的。” “噢?” 谢旸用戴着长长假指甲的手指拨开牛头的手心,将红色的糖浆抹上去:“因为...他怕这个。” “血浆?他晕血?” “晕和血相似的一切。血液、伤口、红酒、还有...红色的绸缎。”谢旸同牛头说话,眼睛却和叶昔的对上了,“他刚去集团那年,下属公司找他去剪彩,我哥一摸到猩红的绸子就吐了。因此,他断然不会来这种血腥的活动的。我说的没错吧,嫂嫂?” 叶昔哪里知道,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说。 她想的是,难怪那天他的手伤成那个样子,还只说伤口难看不肯处理,原来是怕血。 可明明... 他曾仔细地帮她处理伤口。 谢旸也不真的需要叶昔回答,和牛头黏糊糊地说了好一阵话,牛头的情绪很快high起来,又找别人去了。 “嫂嫂,我跟牛头哥哥说了个小秘密,你不会介意吧?” 浑身是红色糖浆的女鬼“聂小倩”游走回她身边,叶昔禁不住挺直了背脊,怕怕地尬笑了下。 女鬼见她无反应,低声道:“别吃醋呀,要不,我也给嫂嫂分享一个关于哥哥秘密好了。” 不等叶昔拒绝,女鬼已经飘到了耳畔:“其实呀,我哥哥,和蒋家那个女人,连手都没牵过。” 叶昔惊讶地转过头,“聂小倩”素手一挥,在她眼前抹了一把,留下一股齁甜的味道。女鬼又在那张画得可怕的大嘴按下一指,手指甲长得能杀人:“嘘,别跟我哥说是我告诉你的,这是我和嫂嫂之间的,小、秘、密。” 说完,女鬼发出一连串“咯咯”地笑声,飘走了。 吓得叶昔毛骨悚然。 真是鬼说鬼话,鬼话连篇。 她要是信,就真撞鬼了。 其实,从今天一见面起,谢旸就不对劲。 她和谢旸什么关系? 没关系。 可谢旸上来就超亲密地喊她“嫂嫂”、又毫无保留地“助力”她与元昱的感情,凭什么? 她与谢旸第一次见面是在邮轮上,在陈文九的房间外面。那日两人匆匆打个照面,谢旸扭身就走,宴会的时候还特地换了衣服,便是不想让人认出来。若不是她碰巧看到了谢旸背上的火罐印,根本不可能知道和陈文九在房间里鬼混的人是谢旸。 想来谢旸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今日并不避讳她。 可她那一身伴娘红裙很是打眼,谢旸不可能认不出。 换言之,谢旸对她应当是戒备的,断不可能这么坦然和亲密。今天的样子,只是表象。 但她猜不到谢旸的目的,整件事情缺了太多块拼图。 不管怎么样,今天谢旸讲的,都有待考证。 说什么元昱和蒋菲儿没牵过手... 嗯哼,她才不信。 叶昔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过草坪看向副楼的高窗,但那里已经没有元昱和岑宁的身影。 第八十三章 幽夜惊雷 一声哨响,游戏开始。 随着广播的大喇叭开始倒数,发着荧光的“妖魔鬼怪”们各显神通迅速藏匿,大厅里的鬼气瞬间烟消云散。 佣人们严阵以待,虽不知道谢太为何会准许小姐在家里胡闹,但也兢兢业业地准备好了,早早地将这百年老宅里的易碎品收藏起来,又给不合适参与游戏的区域拉起了围栏。 阴天的夜晚没有月,浓密的园林幽暗阴森。据说谢旸不但准备好场地,还特地请来演员扮鬼吓人,好增加这场游戏的刺激性。这不,还在倒数,已经有跑进园子的女生被吓得尖叫哭泣。 身披战甲的“花木兰”外强中干,园子必然是不敢进的,手紧紧地按着腰间道具佩剑,一步一响地走上楼。 走廊上的灯已熄灭,独留下尽头那一盏,照亮一片深蓝色的地毯。叶昔本能地靠近光源,打开了房间的门。 是一间卧房。 关上门,她将光线和追逐关在外头。屋中很黑,房间很大,家具也齐全,还有八宝博古架上摆放着珍品。叶昔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危险,认出博古架上一件似乎是释轻师傅的小壶,上前查看。 拿到手里,细细端详,虽然很像,但并不是。她放下小壶,又留意到博古架旁边的铜人雕塑。 微光下,铜人的肋骨根根分明,手臂亦细得骇人,衣衫褴褛,面容斑驳,是苦行僧的模样。她不禁想起释轻师傅曾说,他之所以起名“释轻”,是因为原来“李重山”的名字质量太大,导致他是个只喝凉水也减不下来的胖子。 当时叶昔笑得很欢,眼里却是含泪的。释轻释轻,师傅其实是深感过往沉重,希望轻装面对未来罢。 可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人,又能有几个? 她不愿多想以前的事,分神查看铜人的工艺。叶昔自小受外公和他的朋友们熏陶,对艺术品有天生的喜欢,见这铜人做得栩栩如生,忍不住凑近看细节。 脸对脸的瞬间,铜人突然睁开眼,咧嘴一笑,白花花的牙齿上牙龈血红。 “啊——” 一声惨叫划破长空,叶昔夺门而出,留下挨了铁剑捶打、痛呼出声的扮鬼铜人。 闹出这么大动静,“鬼”从四面八方赶来,第一局,叶昔就这么被抓住了。 第二局,叶昔又分到了“人”组。 但她已经不是上一局的她。 她学精了。 跑固然不是她的长处,藏也需有些技巧,不如就利用这一身逼真的铠甲。 既然别人可以装雕塑,她这一身,找个好地方也可以的嘛。 哨声刚响,叶昔顶着几十斤的铠甲,滴里当啷地奔出去,率先冲上了三层。 拉开一扇门,“啪”一声按亮灯,又是个卧房,床底下传来一声“有人”,她赶紧退走。 再拉开一扇门,是个杂物间,里面过于逼仄,她那身铠甲挤不进去。 拉开第三扇门,是一间稍大的陈列室,柜子和雕塑不少,叶昔打开灯认真检查,没有任何与人型相似的物品,确认安全,赶紧站好。 不过,事实证明,好的地方抢的人也多。 不一会儿,牛头闪着光进来了。 他识得叶昔的装束,自然一下子就将她认出来:“哟,嫂嫂也在。” “呵。” “你这个想法挺妙,”牛头绕着她走了半圈,“我跟你站一起,我也可以装成摆件。” 叶昔恐慌。 不是,牛头大哥你对自己身上那些闪来闪去的光源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吗? “我还是出去吧。”叶昔要走。 “等下!”牛头将她拉住,“好像有人来了。” 两人凝神细听,果然能听到走廊上的脚步声。牛头立正站好,低声提醒:“快别动!” 叶昔想也不想,拉开身边的柜子门,示意他进去。 牛头表示不解。 管不了那么多了,叶昔推他一把,用力关上了柜子门。 门锁,动了。 古老的木门再一次被推开,门栓吱呀作响,一男一女踏着沉闷的雷声走进屋里。 “刚才那个,真是吓死我了。”岑宁的语气比下午的时候要温婉柔弱许多,带了小女儿家的娇气。 “都是人扮的,不必怕。”元昱出言安慰。 “你妹妹好有意思,”岑宁甜甜地笑了,那身鹅黄色的旗袍能更好地突出甜美的优势,“居然能想到在古建筑里玩捉迷藏。我听说,这宅子可是文物级别的。” “是有些年头了。” 岑宁不走了,歪着头静静地看他:“住在文物里面,是什么感觉?” 元昱的眼神飘忽,过了一阵才回应:“有好有不好罢。” “真羡慕你。”岑宁说起话来娇滴滴地,很天真,“我都没有这样的机会。要是我也能住在文物里该多好呀!那我就可以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研究透彻,是吧?” 元昱淡笑:“..你若喜欢,可以常来。” “真的吗?” “嗯。” 岑宁的脸微微发红,试探道:“那...今天呢?” 元昱顿了顿,转移了话题:“你想看的那件作品应该在这里。我小时候的收藏,大多在这间屋里,你等我找一下。” 说着,他径直走向柜子,伸手去拉柜门。 却先注意到了柜子边上的陈列的铠甲模型。 元昱僵硬了下,手指顿住。 “trickortreat!” 恍然间柜门自动打开,闪着led灯的牛头从柜子里一跃而出;岑宁尖叫一声,抱住元昱的手臂。 不待两人反应过来,牛头哥身手敏捷地冲出房门,旋风一样地卷走了。 留下呆若木鸡的两个人和一个摆件。 “刚才,那是什么?裸...”岑宁吓得狠了,说话都是颤抖的,“...怎么会有人光着身子躲在柜子里?” 元昱推了下眼镜,反而闭上眼睛,没好气道:“别问。” 大抵是他的语气太凶,岑宁惊讶道:“昱哥?怎么了?” “没什么,拿了东西走吧。”元昱深呼吸两次,强迫自己翻找一阵,取了小盒便走。 岑宁沉浸在惊吓中,攀住元昱的手抓得更紧,缩着脖子四下张望:“这屋里,不会还有别的什么吧?” “...不会的。走吧。” “可我总觉得...” “你想多了。”元昱领着岑宁,推门关灯,速速离开。 走廊上也一片漆黑,岑宁挽着他的手瑟瑟发抖。一声惊雷同闪电同时到达,又一声尖叫,柔软的触感亲近手臂。 “好可怕。”岑宁眼泪汪汪,扬起来的小脸甚是可怜。 元昱停下了脚步。 “...你自己先回去。” “昱哥?” “我还有事。” 岑宁贴的更紧一些,微微磨蹭:“不要。拜托,昱哥送我回去吧,这里好吓人。” 元昱终于低下头望着岑宁:“你,害怕?” “嗯,宁宁很害怕,”岑宁眨了眨眼,娇柔又惹人怜爱,没有人会拒绝她,“昱哥,你就陪一陪我吧!” 元昱的脸色骤然冷下,以手中的小盒将岑宁贴在手臂上的胸口推开,像是削掉一片烦人的藓: “我的耐心有限,别得寸进尺。” 说完,丢下错愕的岑宁,返身再一次推开了陈列室的门。 第八十四章 期待的,很期待 其实,谢清月安排岑宁见元昱,是一步很好的棋。 叶昔知道的。 传媒是个很难做的行业,而岑家这么多年以来能屹立不倒,一直掌握着长江以南最有影响力的宣传矩阵,自然和强硬的背景脱不开干系。 元家发际太快,家大业大,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又多,因此在市场上的声誉一直不好。即便元承和能耐通天,但也只能对抗得了商场上的明枪暗箭,几十年来依旧对他人的闲言碎语、媒体的口诛笔伐毫无办法。 若元昱和岑宁建立了紧密的关系,相当于帮元氏拿下了话语权,必能成为继承权争夺战的一柄利器。 对她而言,则是完成kpi的巨大助力。 当然叶昔也知道,自古以来,异姓人想建立最紧密关系的途径,是联姻。 所以,谢清月做的,没有错。 叶昔默默地蹲下,在黑暗中抱住了腿。 可不是她站不住,只是铠甲真的太重了。 “但你又主动说要‘洁身自好’。”她伸出手指,突然对木地板上的一条缝隙发生了巨大的兴趣,戳戳戳,“做人不守信是不对的。” 她太专注了,连有人进门都没发现。 “既然做不到,就别承诺。”木地板虽然有缝,却很坚硬抠不动,她悻悻地站起身,闪电亮起,照出身前站得笔挺的男人。 元昱就在她几步之外,定定地看着她。 叶昔下意识后退一步,低下了头,用头盔遮挡面目。 伴着沉闷的雷声,一双鞋走近,在视线内停住。 雷声的余韵震得心脏发颤。 他应该...认不出她来吧。 元昱的手进入视线,叶昔心中一紧,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动。 她是雕像,是手办,是这个房间里一直存在的摆件。 元昱伸出手指,勾了勾她手腕上做成手环的荧光棒,调侃道:“参赛者?” 叶昔心底冒出一丝光明,心道装手办不成,装其他参赛者也好。当即像江湖女侠那样一抱拳,用力压低声音,压得胸腔共鸣都出来了,保准谁也听不出是她:“借宝地一用,望好汉高抬贵手。” 元昱发出一声浅笑:“好。” 说完,他掉头往外走。 叶昔轻轻放松身体。 “不对。”没走两步,元昱又转回来,这一次站得离她更近,“你是...” 背脊禁不住挺直。 “...你是‘花木兰’吧?”元昱说出下半句。 叶昔简直血压上升,但还是隐忍着眯起眼,微微点了点头。 “我最喜欢的女角色就是‘花木兰’了,”元昱似乎对她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凑得愈发近,“不如合个影吧?” 不等她拒绝,元昱逼上一步,将她逼进柜子与墙壁的角落,堵得严严实实。 “好不好?”低柔的嗓音说的虽是问句,却是不容置疑的降调。 叶昔大窘。 就这还说“洁身自好”? 她现在只是个路人,他就、就这样! “不想合影。”叶昔压着嗓子拒绝。 “为何?”元昱弯下腰,将视线与她平齐,“你害羞?” “不是!只是...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 “我、你、你有对象的!她会生气的!” 元昱笑出声来,又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他殷红的唇,缓缓开合:“所以…我跟岑宁吃晚饭,惹你生气了?” 叶昔一怔,元昱难道认出她来了? 她用力别过脸:“...你搞错人了。” 元昱歪头,跟上她的视线:“倒不至于认错了你。” 叶昔坚持:“至于。” 元昱无奈:“叶昔,你很...香,有股让人不会认错的甜香味。” 他用一只手将那碍事的头盔扶得高些,另一只手取了鼻梁上的眼镜,好整以暇地别进了前襟的衣袋,语调懒懒地对她说:“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元昱像一只狩猎的吸血鬼,再一次定定地凝视着她,捉住她的视线。 而她像一只被追猎的幼鹿,全身紧绷。 眼眸对眼眸,她躲不了,逃不掉。 本来元昱只是想逗逗她的。 雷声一步步推进,他喑哑的嗓音也不留余地推近:“还是说,其实你知道,但却故意给我留下...提示?嗯?” 说着,拇指微动,她鼻尖上沾的一丁点儿糖浆被刮了下来,揩在娇软敏感的唇角。 有一股甜味。 她不自觉地抿住了唇,咽下多余的唾液。 “你在期待什么?” 元昱的呼吸很沉,她禁不住想藏起来,瑟缩着向后靠。 也许颤抖和闪躲反而刺激了他,元昱的呼吸更加重,盯着她的眼睛眯起,修长的手指插进头盔,沿着脸颊用力推上去,将碍事的遮挡物除去。 头上一松,柔润的长发跌落,薄汗带着热量,被牢牢禁锢在双掌之间。 他的眉目含笑,语气笃定:“叶昔,你在期待我。” 他不给她留余地,叶昔几乎喘不过气,夹缝中她尽力挣扎:“...没有。” “有的,”他强硬起来根本不讲道理,“你期待的。你只是生气了。” 他将额头抵上她眉间,滚烫又潮湿,双唇轻启,太近了,声音与触感都是柔软的:“别生气,好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叶昔确认她听到了类似电视信号断掉的哔声。 那是理智绷到极限,保险丝断掉的声音。 “trickor...哎!” 也顾不得词是什么了,叶昔大喊一声,用力推开元昱,乘着他愣神,从手臂下钻出去就跑。 只是怎么跑得掉? 熟悉的力量扣在腰间,比往日的任何一次都要强硬,厚重的铠甲没能阻止他,他轻易将她捞回来,反而撞出金属的脆响。 元昱吃痛:“你真硬,膈得人好疼。” “那你放手。” “不要。” “...放。” “外面打雷了,我害怕。”他在身后紧紧搂着她,头埋进肩窝,贴在耳畔,柔声请求。 一点儿也不像他。 可他不但说了,还越说越顺:“你别走,我害怕。” 她的保险丝,彻底烧坏掉了。 闪电,闷雷,再闪电,雷声在窗外一轮轮滚过,就是不见下雨。 也不见他放开。 雷声愈发重了。沉稳,有力,越来越快。 噢,不是雷声,是他的心跳。 第八十五章 不同与不公 “我…”不走。 明明这两个字已到舌尖,怎么又收回去了呢? 心跳是真的,拥抱是真的,他说的话,也是真的吧? 不会是她自作多情的,对吧? 可惜她无人商量,又不好问元昱,自然无法得到答案。 “我...”叶昔再一次开口,“...我有电话进来了。” “别闹。” “是真的。” “别管。”元昱似有似无地吻着她的耳廓,鼻音浓郁,呼吸炽热,“别管他们。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 “可是...” 可是再不停,她会刹不住的。 元昱刚刚问她,期待么? 她是有答案的,只是不敢细想。 他和她,从一开始,就像邮轮驶入的那一片紫色的云,是梦,是幻境,是不可细想的逻辑漏洞。她已经过于轻易地得到了他的合约,怎还敢假设他的爱? 但若这样的亲密没有爱,她不愿意。 毕竟没有爱的的幻梦,她见过,也破了。 “...这个时候找我,肯定是个重要的电话。”叶昔低声争取。 元昱缓缓停下亲吻,他正情动,却不愿强迫她:“...好吧,拿你没办法。” 叶昔微微挣扎,反而被他抱得更紧。 “你答应了的。”她说。 “只答应让你接电话。”他的手灵巧地钻入腰间的铠甲,“在哪里?” 叶昔窘得无地自容:“别这样。放开我,我自己取。” “不放。在哪里?”元昱的坚持带着威胁的味道,可他太想笑了,效果便差了很多,“哎,你整个人都在颤,我很难分清是你震动,还是手机震动,嗯?” 叶昔脸如火烧,只求他别再说了:“右边后袋。” 他的手探下去,沿着弧度起伏,叶昔紧张得快速吸了一口气:“不准乱来。” “我不乱来。”元昱笑得肩膀耸动,将脸却扣进了她的肩窝,低笑道,“我的婚内需求受到法律保护。” “你!” 他已取了手机递上。叶昔松了口气,原来只是逗她。 “是谁?”元昱边问,边专心嗅她身上的香气,“若是无关紧要的人占用了我们的时间,就该轮到我生气了。” 他说话的语调像撒娇,叶昔禁不住又缩起肩膀,脸红之余,瞄了眼手机屏幕。 前一秒还在害羞,见了来电显示,叶昔的眼中瞬间清明。 她猛然脱离元昱的拥抱,夺了手机按在耳朵上:“喂?” 元昱怀中忽然一空,温暖骤失,他皱起了眉头。 “我方便的,您慢慢说。”叶昔的脸色变得严肃。 “是谁?”元昱听到“慢慢”两个字,大是不悦,但他还是耐着性子问她。 叶昔只扫了他一眼,摇头示意他安静,听对方说了好一会儿,她脸上一亮:“那真是太好了...我不辛苦的,我明天就去...” “是谁?”元昱第三次提问,踏上一步拉住了她。 “别闹。”叶昔顺手甩开他,注意力又回到电话上,“没什么,我这边没什么,就是被人打了一下岔,您接着说...” 她的话没能说完,手机已经脱手。 元昱掀飞了手机,手机砸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他的吼声同时爆发:“到底是谁打了谁的岔?” 叶昔惊怒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没说什么,转身去捡。 元昱比她更快,捡起手机,已经摔坏了。 他一愣。 叶昔夺回手机,碎了的屏幕一片漆黑,她不死心地按了好几下,依然不见开机,埋怨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赔给你便是。”元昱扭过头,没有好脸色。 明明是他无理,还一副生气模样,把叶昔气的不行。但生气无补于事,她又早已认清以自己的地位,不该和元昱吵架,只好深深地调整呼吸,抬起头同他商量:“不要紧。但麻烦你先把电话借给我。” “怎么?” “我在谈的事情还未结束,要打回去。” “...是顾远征。我听出来了。”元昱咬着牙,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打电话可以,但打给顾远征不行。” 叶昔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深知不能跟他硬来,只好软语道:“阿昱,我是真的有急事。我们团队一直寻找的那笔资金有眉目了,是顾总的女...朋友给他介绍的途径,我们三个在开电话会议,他女朋友也在场的。” 她本来想说“女性朋友”,但经过上次电梯中的不愉快,她能感受到元昱那莫名其妙的占有欲,索性省略了一个字。 “女朋友?”元昱眯起眼睛。 “...是。” “那他找你做什么?”元昱固执起来简直是个聋子,又偏执地兜回去了,“这么晚了,他还打电话给你。” 叶昔叹了口气,不再纠结,转身向外走:“是我莽撞了,你是老总,用你的手机不方便。我去找其他人借。” “我给你,”元昱拉住她,犹犹豫豫,“你别走。” 叶昔心道刚才是自己太急了,用元昱的电话打出去确实不妥,但事已至此,拒绝他恐怕又生变数,她只能希望顾远征不要纠结这些细节。叶昔勉强弯了弯嘴角:“谢谢你了。” “但你要跟他说,你跟我在一起。”元昱提出新要求,不情不愿地递过手机。 “...好。”叶昔再退让一步。事情紧急,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将手机接过,迅速输入顾远征的手机号拨回去,电话响了一声便通了:“顾总,刚才我...” 手机第二次脱手而出。 “元昱!”叶昔这下是真火了。 没想到元昱眼里也全是怒火。他冷冷地质问:“你为什么背得住他的电话号码?” “...他是我上司,记得号码很正常吧?” “我的号码是多少,你说一说?” “...” “你说不出。” 叶昔被动地解释:“你们俩不同的。” 元昱想找她便找她,事实上最近几乎天天有电话进来,她根本没有打出去的机会,也没有记电话的必要。 “怎么不同?”元昱并不接受这个解释,脾气再也压不住,音量随之涨高,“你记得他的号码,却记不得我的;你与他通话是正事,我和你说话便是打岔;他要讲的事情重要,难道我的需求就不重要?” 叶昔气急:“元昱!” “不要这样喊我!”元昱更气,“你是我太太!该有做太太的自觉!” “我只是你的合约太太!”心中积累许久的不满终于集中爆发。他能丢下她一个人在这座宅子里不管、去陪岑宁整个半天,她却连给顾远征打电话谈公事都不行,简直太不公平:“是!我按照合约规定履行做妻子的义务,但我也有我自己的...唔!” 元昱不听,恶狠狠地咬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爱吗? 他的撕咬很痛,却只有一瞬。 元昱放开她,却也压制着她,泛着高贵灰的眼眸此刻极尽狼狈,布满血丝,猩红一片:“合约?叶昔,我对你...你却跟我提‘合约’?” 叶昔用力抹了把嘴唇,将他留下的气味揩去,她不喜欢这样:“元昱你发什么癫?” 她的动作全然落在他眼里,被认定为要逃离他的铁证。元昱怒极反笑:“我发癫?呵,可不是么,我确实是疯了!” 说着,他再一次咬下来。 叶昔拼命低头躲闪,怒斥道:“别这样!你别这样!” 他不但要这样,还要惩罚式地增加捏在她腰上的力道,逼她就范;可即便叶昔疼得发抖,依然拼命摇头躲避。他未能得逞,更加上火,干脆将她整个人强抱起来,多的那几十斤铠甲,在暴怒之下仿若无物。 “元昱!”双脚离地的感觉叫人恐慌,可她的喊声好弱好弱。男人的手臂如一道铁箍,挤压得她连胸骨都无法正常舒展,呼吸被迫短促,声音无从发出。 可他还嫌不够,又用那双能弹奏出最美妙音符的手,干出了最丑陋的事——他凶狠地掐住了她的下颌,彻底剥夺了她说话的权利。 “嘘,”短暂的安静中,元昱死死地盯着她不放,“叶昔,既然你说要履行妻子的义务...” 他的双眼被厚厚的雾蒙蔽了,是不甘,是暴虐,也是情欲,叫叶昔直觉地感到危险。 何止危险,恐怕是大难临头。 低低的笑声响起,元昱邪气的笑容有种奇异的美丽,若不是他还有着急促的呼吸,完全是一只冰冷的吸血鬼。 他一字一句地道:“...做妻子的义务,可不止这么一点。” 他将陈列中岛上的收藏品全扫在地上。 闪电雷鸣之中,叶昔忽觉身子一轻,受压向后倒去,铠甲砸上钢化玻璃的陈列柜,金石相击发出巨大的声响。 她被撞得眼前发黑,回过神来,元昱早已欺身跟上,用全身的重量将她抵紧。 “我现在正式通知你,妻子,”他的笑容里有嗜血的残忍,“丈夫有需求,你该履约了。” 肩膀一凉,是铠甲被扯掉,脸颊一热,是元昱横蛮的吻。 他要用强! 叶昔反应过来,吓得狠了:“元昱你冷静点!” 尖叫和挣扎无用,他的吻如狂风般卷过她的脸和颈项,一路往下。 冰冷,残酷,让人想要呕吐。 明明几分钟前,他的吻像绽放的春花,让她那般期待春天。 “住手!” 叶昔再也忍不下去,大力扇了他一巴掌。 元昱挨了打,微微一顿,混不吝地笑起来:“你喜欢这种的?真叫人兴奋。” 他继续,她挣扎,却更刺激了元昱,得到的是变本加厉的深吻,是更多铠甲的剥落。 有一片,落在了她手边。 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叶昔将坚硬的铠甲握在手里,做最后的警告:“元昱,你不尊重我。” 元昱抬起头,眼里不复清明:“尊重?” “是。夫妻之间,要互相尊重。” 元昱朗声笑起来,像是听到多么好笑的事,曾经那柔软迷人的声音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让人陌生的疯狂,他开口说话,话语像刀,一句一句,尽是凌迟: “叶昔,你好意思用这幅衣不蔽体的样子,来跟我谈尊重?” “我为了你可以开出117个亿的高价,还不够尊重?” “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选你?” 他贴近她的心口,明明落下的是一个吻,却让她的心好痛。惶然间叶昔偏过头,余光瞥见陈列柜里精美的收藏品。 此刻她也横陈于柜上,与柜子里的它们无甚区别。 不过是元昱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消遣罢了。 屋里,热乎乎的液体从眼眶里漏出。 屋外,冰凉的雨终于簌簌落下。 凉气随雷声渡进窗口,叶昔浑身起了战栗,她不再犹豫,高高举起那片硬甲,对准元昱砸下去。 “叶昔,我爱你的。” 他突然的告白声音好低,低得几乎淹没在雷声中。 手上一软,眼泪夺眶而出。她听见自己求饶似地呜咽:“元昱,我会恨你的。” 元昱一顿,偏执地笑:“不,你也会爱我的。” 说着,毫不留情地将她的胸甲完完整整地扯落。 布料撕裂的声音,在心底同时响起。 “救命啊!非礼啊!” 门口响起尖叫声,一片红白相间的影子飘来,包裹住元昱的手臂,拼命打他:“哪路妖魔鬼怪,在我的地盘居然敢...诶?哥?” 谢旸扬起脸,跟暴怒甚至疯魔的元昱对上了眼。 喊声吸引了更多的人,门口迅速聚拢了人,元昱看向叶昔,她还呆呆地仰着头躺在陈列柜上。 玉体横陈,颈项纤长,如一支破碎的蔷薇。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谢旸速速脱下外衣,将叶昔裹得严严实实。她将叶昔扶起身,才想起似的,对着门外人群大喊:“看什么看,散了散了,没见过夫妻俩玩情趣的?” 主人发话,人群很快散去。 “嫂嫂,你还好吗?” 谢旸关切地帮她将衣物拉紧,却遮不住她受伤的痕迹。 叶昔依然木木地,没有回音。 谢旸瞟了元昱一眼,见他冷脸站着不动,虎着脸埋怨道:“哥,姑娘家都体娇肉嫩,能这样掐吗?看着都疼。哎,你再猴急也不该...” “闭嘴。”元昱的怒火又一次冒出火星,上来拉叶昔,“你放开她。” 叶昔猛地向后一缩,甚是恐惧。 元昱迟疑间,谢旸已挺身而出:“今天不行!” 她将叶昔护在身后,抹一把红色的糖浆,扣上了元昱的脸。 不出意外地,元昱一愣,转过身费力干呕起来。 / 最后,是谢旸派车亲自将叶昔送回家。 因为她拽着谢旸根本不松手。 “没事的,嫂嫂。”谢旸轻声安慰。 可即使是“嫂嫂”两个字,也让叶昔瑟缩颤抖。 谢旸拍着她的后背,像安抚一个孩子:“放心,我陪着你。你可以相信我,我们都是女人。” 两人在大门口矮身上车,俯仰间见元昱冷冷地站在高处,他身边的蒋菲儿眼中要喷出火来。 回到家中,叶昔睡下,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场强迫的延续。谢旸没有来,她也没有反抗,甚至敞开怀抱拥住了元昱。缠绵悱恻,情到浓时,元昱忽然冷笑着翻脸,嘲笑她只是一个昂贵的玩具。 她从梦里挣扎出来,走进浴室做些清理。 冷水覆脸,热泪降温。 叶昔抬起头看向镜子,黑暗中也能看见那片伤痕。她伸手抚上最明显的那一处,那是元昱说爱的时候印下的吻。 手指带回唇边,她吻过指尖。 一条巨大的蟒蛇自镜中游走靠近,将她圈住。 “你相信一见钟情的爱吗?” 浓稠的雨夜下,叶昔轻声提问。 第八十七章 回归 “我更相信见色起意的爱。”沉闷的男声似笑非笑。 “有区别?”叶昔不解。 “还是有的。” “有什么区别?” “一见钟情的爱,多了一味命运。”卫师光裸着上身走出来,“命运的爱,是可遇不可求,也是不可逃脱的。” 叶昔静静地隔着镜子望向他,直到那条独特的巨大蟒蛇完整地出现。 银黑色的巨蟒纹身起自卫师的左臂,越过健美的肩背,盘住紧实的腰间,沿着湿漉漉的腹肌和人鱼线向下,隐没进腰下的白色浴巾里。 他说话的时候,蓬勃的肌肉随呼吸而鼓动,身上的纹身巨蟒也像会呼吸一般,在黑暗中蛰伏着,等待着,伺机而动。 极欲,亦极恶。 旁人见了,要么脸红,要么害怕,要么揶揄地问他蛇尾最后落去哪里。 唯叶昔不为所动。 毕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这条巨蟒还只纹了左臂,这些年看这它越长越大,早已看出了养花种树的感觉,自然就没觉得哪里特别。她还沉浸在情绪里,戚戚然喊他的名字:“阿师。” 这份压抑的情绪足矣让任何听者窒息。 可卫师有一分敏感,却有十分不正经:“小公主,怎么这幅表情,难道被哥的文采惊艳到了?” 叶昔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太久没见,差点忘了他是这个德行。 不过阿师既然回到身边,有他在,一切便能回到正轨。 也该回到正轨。 卫师见她不答,顺口乱猜:“是看上哪个小哥哥了?你好好求求哥,哥就去帮你绑过来当压寨夫男。” 美女无语,还是选择笑吧。 她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只好习惯性地数落卫师:“不冷么?这么个天气你居然洗冷水澡。” 数落归数落,她还是转身取下墙上的浴巾,抛给了他。 卫师偏了脑袋,让浴巾斜斜落在头上,绵软的毛巾从超短的寸头滑落,扫过他那张英朗却不过分的脸,讲出来的话依然痞里痞气:“哥不冷,不信你摸摸看,正好也感受下哥的胸肌是不是又练大了。” “好好好,是是是,大大大,比我的大多了,叫小女子无地自容自愧不如拍马莫及。”叶昔只想快速结束这他每次都问、每次都让她无语的话题。 卫师眼皮一垂,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她睡衣敞口的位置,他视力极好,夜视更是敏于常人,那些没来得及遮挡的伤痕在黑夜里也很狰狞。 不过卫师没问,反而很快移开眼神,当作没有看见:“火气这么大,谁惹你生气了?” 叶昔一愣,恍然再次坠入悲伤。 元昱今过这句话。 他说的时候呼吸滚烫,陈列室里弥漫着夏日的热气,能把人羞得大汗淋漓。 可后来到底是为什么,一下子就入冬了呢? 她忽然记不清了。 有人说,人会主动忘记无法承受的痛苦,就像女人生孩子,因为希望,因为爱,所以会主动选择忘记那些不属于快乐的一切。 她和元昱,明明才刚开始,怎么就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叶昔想得走神,卫师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嬉皮笑脸道:“难道是因为哥花光了你的钱?哎,别生气嘛,小气婆娘,哥哥我已经很节省了。” 悲伤还没来得及上头,又被卫师给气走了。 叶昔被迫收起今晚莫名的情绪,眼皮一掀手心一亮,适应着卫师没好气道:“东西呢?” 卫师咧嘴一笑,一口白牙在黑暗中好欠揍。他披着两条浴巾走出浴室,从房间角落的提兜里掏出一支卷轴,递给紧跟在身后的叶昔。 “呐,就为了买这个。”卫师耸耸肩,听起来反而很得意,“倾家荡产,一毫不剩,你给我的钱全花光了。哎,其实也不是我乱花,主要是那天有个女的硬是跟我过不去,抢生抢死,穷途陌路,狗急跳墙…” 卫师的成语表演被叶昔自动忽略,从她见到卷轴的那一刻起,世界已经安静了。 她珍视地接过卷轴,深深吸一口气,郑重地将卷轴展开,瞬间,痛与爱透过熟悉的字迹排山倒海般涌来。 眼泪瞬间滴落,叶昔慌忙地别开脸。 卫师连忙出手护着东西:“你小心点儿!这张薄薄的纸三千多万呐!” 眼前的卷轴,正是出自王问樵之手的现代书法作品《无》。今年秋季拍卖被场外买家以最高价夺得,背后的金主是卫师,也是王问樵的亲外孙女叶昔。 “太好了,”叶昔任由卫师帮她捧着这份珍贵的作品,“真的太好了。” 她擦了擦脸,站起身去开灯:“我要仔细看看。” “不行。”卫师扣住了她。 瞧一眼已经哭成这样,仔细看还得了?卫师虽不懂书法,但熟悉外界对这幅作品的评价,叶昔细微的情绪,他也没有放过。 不能给她看,至少今晚不能。 “怎么不行?”叶昔皱起眉头。她等了这么久,筹划这么久,就是为了获得这幅作品。现在外公的封笔之作已然到手,怎么能忍得住不看? “太晚了,你不该开灯。” “这又是什么歪理?” 卫师的眼神向窗户一横:“隔墙有耳。” “噢?” “你斜对面的房子被人租了,拿来蹲点望风的。”卫师见她捂嘴,摇摇头接着道,“屋里没有监听,我查过,就大门外有个针孔摄像头。只要不靠近窗边,不开灯不走门,他们就不会知道哥在。我觉着,这不太像监视,更像是守着你,真有点儿意思...对头是谁,你知道么?” 叶昔放下手,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元昱曾提过,要派个人跟着她,她当时拒绝了。 可他还是派来了人,罔顾她的心意。 他从一开始,就全没想过要尊重她。 卫师乘她发呆的间隙,速速将卷轴重新收好:“想这么久?没有头绪吗?要哥帮你查还是直接撂倒?” “别管了,随他。”叶昔在地上挨着卫师坐下,被他身上渗出来的寒气冷到,嫌弃地说,“啧,你身上冰凉的,穿衣服去!” 卫师吐吐舌头:“除了锅里的,哪条蛇不冰凉?”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听话地取过牛仔裤,当着她的面,一把掀了浴巾。 第八十八章 各有打算 叶昔赶紧扭开脸,并不想探究他的纹身最后纹到了哪里。 这人简直有毒,在他面前难以留存任何只属于自己的情绪,她干脆闭着眼道:“我们谈谈正事吧。” 卫师用最成熟的声音讲出超幼稚的话:“哟?不追究监视你的人了?这不像你噢?...难道是你看上的小哥哥家的?” “金主家的。”听起来他已经扣上皮带,叶昔睁开眼,一边看卫师表演光身套毛衣,一边回到话题上:“不是我看上了小哥哥,而是金主看上了我,暗恋我的人派人跟着我,很正常。” “啧啧啧。臭美。”卫师果然当她开玩笑,不再问了,换了话题,“好吧,这一件到手了,那接下来你想买什么?” “...宅子吧。” “要买房了?”卫师挑眉,“富婆,你哪来的钱?” “只要金主这一单做成了,钱不是问题,”叶昔顿了顿,轻声道,“他要给我一百多个亿呢。” “x!”卫师骂了句脏话,“什么生意,这么值钱?” 叶昔没回答他,只喃喃道:“我的家,我想拿回来。” 卫师难得地没有追问,想伸手摸摸她的头顶,快要触到,却停下来。 叶行舟离开是多久前的事了?也许已经不重要,昔日娇弱的小公主早已在一夜间长大,成为了现在的模样。 他错过了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她便不需要他。 她再也不愿对他展露她的脆弱,这也许便是错过的惩罚。 果然,叶昔很快两眼放光,斗志爆棚:“而且,那颗‘蔷薇之心’钻石也在元家,我迟早要拿回来!” 卫师浅笑,随她慎重点头,压着眉毛,满目严肃:“‘我已浴火重生,有备而来,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叶昔明显地叹了口气。 “短视频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卫师又笑出了牙花子,把好好地一张俊脸挤成个二愣子。 “谈不下去了,以后你和我还是写信联系吧。”叶昔拉扯出勉强的笑容。 两人你来我往地聊了大半夜,插科打诨中杂了正事儿,一边叙了旧,一边把近日该做的事情细细安排下去。卫师去调查叶行舟的老宅子,叶昔负责搞钱,分工明确,目标远大,道阻且长。天快亮了,卫师不便再留,黎明前两人摸黑打开了防盗窗上的出口。 “哥走了,你老实点。” “你赶紧的。” “不要太想哥。” “想你有毒。” “别怕,哥一直在你身边。” “...” 忽然来这么一句,还真有些遭不住。 “拜了,小公主。”卫师轻巧地跃上窗户,转身就走。 “阿师!”叶昔突然喊住了他。 卫师回过头,微笑着看她,等她开口。 叶昔犹犹豫豫,这些话她其实想了一整晚,却没找到机会开口。其实关于那件拍品,自己给他的钱远不到三千万,拍卖加上其他费用其实又远不止三千万,那拍卖费用的资金缺口,又是谁来填补的呢? 卫师。可他这些年在外面赚的钱,都是实打实的血、汗、钱。 本来这是她家的事,和卫师无关的。 即便未来她一定会把钱还给他,但此刻的恩,她必然要受了。 “啊嚏!”卫师一直顶风蹲在窗上,叶昔不说话,他也就静静等待,风儿把他那件漏风的毛衣吹得鼓胀。 叶昔连忙递过一张纸巾,看着他把鼻涕擦了。 他的身后是那阵一直未曾停下的冬雨,她忽然明白了,他洗澡是因为来的时候淋湿了。 可这家伙,居然还洗了冷水。 其实,卫师比她的年纪小不少,但他家里管得不多,后来更是不闻不问,导致他长这么大也不会照顾自己。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个知冷暖的人照顾他,多少和他在弄叶家的事情脱不开干系。叶昔实在不忍心,终于迟疑着开口:“外面还下雨,你要不要留下...” 卫师抬起一条眉毛,用力擤了把鼻涕,把用过的纸巾熟练地塞进她手里:“原来小公主也会寂寞空虚冷?也是,单身女人有那方面的需求也很正常。哥向来乐于助人,这种忙虽然帮起来不太好意思,但哥也是有牺牲精神的,你若求求哥,我们可以勉强试一试...” “你可快走吧!”叶昔瞬间翻脸,鼻涕纸丢进垃圾桶,恨得牙痒痒,“最好下刀子雨淋死你。” / 有的男人不敢留宿,有的女人也不敢。 谢旸将衣物穿戴整齐,转过头看向抽烟的男人。 陈文九见她回眸,烟雾缭绕间吹了声口哨,赞道:“我这么多女人里,还是你最美。” “滚。”谢旸翻个白眼,却很受用。 陈文九干脆地爬起来,将谢旸一把抱住向后仰倒,在嬉闹声中道:“留下吧。” “不行。”谢旸虽然同样贪恋陈文九的怀抱,但脑壳还是清醒的,“天亮前肯定得回去,否则我母亲会知道的。呵,她要是知道我跟你搞在一起,估计比昨晚还要生气吧?” 她从怀抱中挣扎出来,点着陈文九高挺的鼻子:“...毕竟你是元承和养的狗。” 陈文九一哂,并无不高兴,反而有点儿走神,过了一会儿才问她:“你母亲今天很生气?” “可不是么。”谢旸换个舒适的位置躺下,“在我妈眼里冰清玉洁的宝贝儿子,竟然和她看不上的野女人胡来,她能不生气吗?而且,呵,你知道么,我哥居然还是求而不得的那个,可真是笑死我了。” “你今天可看好戏了。”陈文九玩着她的头发,“还有别的收获没?” 谢旸将眼睛眯起,遮住了眼里的清明:“他们俩好像结婚了。” “结婚?” “岑宁赖在门口不走,搞的我靠近得晚了,只听到什么妻子、丈夫的。不过不要紧,多亏了我这个哥哥猴急太过,现在野女人更相信我,迟早能被我拿捏住的。”她自信满满地说完,翻身撑起来,爬到陈文九胸前:“只要拿住那个野女人,我哥那边就不是问题。呵,虽然老头不待见我哥,更喜欢那个小的,但其实我哥哥最像他,都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类型。” 陈文九嗤之以鼻:“你家老头‘要美人不要江山’?不对吧?” “怎么不对?公司市值狂跌60亿,他不闻不问,还跟小女孩儿逗企鹅玩儿得开心呢。” 说到这里,谢旸嘟起嘴:“怎么都是我说?你那边没收获吗?” 陈文九笑得抖动,顺手将谢旸整个人搂紧,亲昵间哑声道:“你啊你啊,就不能主动满足我一下?每次都要我拿出猛料。” “快点。”谢旸作势要发怒。 “好吧好吧,谁要你是公主我是狗呢?”陈文九翻身起来,掌握主动:“我派了人去盯叶昔的住处,但她防得很紧,为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做得太过分,一直没什么收获。” 谢旸挑眉,显然不满意。 “你别急嘛,狗哥我才刚开始。”陈文九响亮地亲了她一口,“直到那个女人前两天去了一趟西南,露出破绽,我费了很大力气,终于查出点东西...” “快点。” 陈文九欣然从之:“...她原名叫叶茜,是以前地产界‘西南王’叶行舟的独生女。” 注:粤语“九”音同“狗”。 第八十九章 再见元昱 叶昔并不知道,那趟去西南取肥料小罐的行程会给她的未来带来多少不确定性,她只知道,这个小罐可以给她的师父带来一些确定性。 雨一大早就停了,空气清醒冷冽,连带人的脑袋也活泛起来。 叶昔终于约到了顾远征。 是通过在谎言中、被动当上了顾远征的女朋友的杨姐约上的。 她打电话同杨姐道歉,扯了个动人心弦的理由,又表示希望能组个三人局见上一面。杨姐很高兴地答应了,约在了椰林餐厅——旁边的徽菜馆。 杨姐是徽地人,徽菜馆又有豪华包间,不会让谈话被打扰,完美。 因是午饭,怕沾味道,不方便点鳜鱼和一品锅,便点了麻鸭、山笋和豆腐;顾远征嗜甜,叶昔又加了一道蜜汁红芋。徽菜咸鲜,以柑普茶相配,柑橘清香,普洱淳滑,万事齐全,只等客人到齐起菜。 先到的人是顾远征,见叶昔一个人坐在包间里,他有一瞬间的停顿。 “顾总。”叶昔站起来迎接他。 顾远征不好后退,便低头走进屋里。 虽然他带着比上次更大的口罩,一路延伸到鬓边,但仔细看,口罩上缘还是能看到扩散的乌青,让顾远征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增添了许多滑稽。 不过叶昔笑不出来。 元昱动手毫无分寸,是他重击在顾远征眼下原来受过伤的位置,才让她心目中英明神武的师父变成这个样子。 “对不起啊,师父。”叶昔低着头道歉。 顾远征一愣,道:“跟你没关系。打架的事情有来有往,元昱也没讨了好去。” 叶昔还是愧疚:“可我还是...哎,真对不起。” 顾远征并不领情,脸色更冷:“你帮他道歉做什么?动手的又不是你。” 叶昔心道,打架却是因为她。不过转念一想,也许顾远征还在气头上,她道歉便道歉,他也有权利不接受。 既然顾远征不愿再提,叶昔也不想讨他的嫌,堆了笑脸:“师父,您坐。” 说着上前帮他拉凳子,顾远征摆了摆手,自己坐下了。 叶昔连忙给他倒茶。 顾远征谢过,还是道:“以后倒茶的事情,叫服务员办就好。” “没关系的。”叶昔有些尴尬,悻悻地坐下。 哎,这个开场,怎么这么难。 叶昔难得不知道和顾远征说什么,顾远征等了等便也埋首工作,两个人茶水喝了一轮又一轮,服务员进来了一轮又一轮,看起来没有什么闲聊的氛围。 “这个,给您。”叶昔干脆进入正题,将包装好的小罐推过去,“这是一份玲姐会喜欢的小礼物。” 顾远征抬起头,瞥了眼叶昔,有些惊讶:“什么意思?” “‘硕德’项目本身是非常难得的投资标的,那的玲姐也很有兴趣,没有谈成的原因...应该确实在我。”叶昔快速眨了眨眼,有些不自在,“玲姐和我之前见过一次面,因小事闹得不愉快,所以我想,这件事情,只要我不出面,再给玲姐一个台阶下,那‘硕德’的资金问题也就解决了。” 顾远征放下手机,重新坐好,看着叶昔好一阵,道:“客户不想投,我们不勉强。” “她想投的,我看得出。”叶昔坚持,“你也知道的。” 叶昔的本事是顾远征教的,事实如何,顾远征自然心知肚明。 叶昔接着道:“师父,杨姐介绍的是一条办法,但是一条很艰难的办法。三十多家机构,一家家跑,我没问题,但您的时间宝贵...” “也没有那么宝贵。” “师父!”叶昔近乎无奈了,不经意带了些撒娇的口气,“已经年底了!考核的时间也很宝贵!您就听我的吧!我那天仔细观察,玲姐对您的态度还是好的。您以前教我,做我们这一行的没必要舍近求远,您又何必跟自己跟团队业绩过不去?” 顾远征转了转手腕上的绿水鬼手表,终于还是没有反驳。 叶昔觉得自己马上要说服他了:“既然主要是我的问题,您换个人带过去,再带上这份小礼物,玲姐那边应该就妥了。‘硕德’的资金缺口这么大,杨姐推荐的人多少也能分到一部分,但只要玲姐能引资进来,今年我们团队肯定能夺冠!” 顾远征深深吸了口气,“夺冠”两个字对他来说很特别。虽然蝉联“龙虎榜”三年,但自始至终,他还未尝到登顶的愉悦。确实,很有吸引力。 “不行。”他还是拒绝了,“这个项目前期你投入甚多,收获的时候才将你撇出去,不公平。” 顾远征看了眼小罐,将它推回来:“连给客户的东西也是你备的,我怎么能那样做?我是你师父,一定会带着你的。” “师父...” “好了,到此为止吧。我顾远征难道会被一条不通的路堵死?叶昔,在你心里,我这么无能?” “可是...” “既然知道自己无能,就少讲些好听的场面话。” 包间门被推开,元昱出现在两个人的视线里。 顾远征站起身,一副防御姿态。 “‘龙虎榜’的人就是傲气,见了我连招呼也不打了。”元昱不请自来,寒气坠着他的风衣跟进包间,带来一片冰凉。 “...昱总好。” 打招呼的人是叶昔。顾远征冷眼相对,没有理他的意思。 叶昔连忙拉了拉顾远征,怕惹了元昱。 元昱的心思却不在顾远征身上,原本他以为叶昔才是不会理他的那个,没想到她主动...还算主动地同自己打了招呼。 这叫他心情大好。 可眼前这个包房和包房里单独相处又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又叫他心情不好。 在这好又不好的折磨下,元昱折衷道:“你出来,有事。” 三个都知道“你”指的是谁。 叶昔对顾远征道:“那就请顾总稍等我下。” 顾远征的眼神在元昱和叶昔之间反复游移,最后落在叶昔脸上,罔顾元昱的脸色道:“需要我陪你去么?” “不用。”元昱抢答,长眉一扬,“小顾啊,我和我太太说话,闲杂人等,退散。” 顾远征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但他还是转脸看向叶昔,等她发话。 叶昔低着头,握紧了衣服的下摆,紧到几乎发抖。 她记得,合约里,约定了“结婚”是要保密的。 可元昱似乎一直就没打算遵守合约。 钱啊钱,让人膨胀,让人狂妄,让人凌驾于规则之上。 叶昔在心底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点了头。 承认了。 第九十章 巨大的误会 从包间出来,到包间里去。 孙秘书见两人进屋,迅速将茶水摆好,手心一摊表示“请”,然后立刻遁走。 他走的时候带上了门,包间门锁舌发出敲击声,吓得叶昔一抖。 房间里只剩他们俩,任何细微的动静都叫人敏感。 叶昔屏着气低着头,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向大门挪了又挪。 但她不可能做到不引元昱注意。从她当面向顾远征承认她是他太太那一刻起,元昱的眼神就没离开过她,这番动作自然全被元昱收在眼里。 元昱忍着气闭上了眼,再睁开,转身为她拉开凳子:“…请坐吧。” 居然用了敬语。 叶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今日的元昱依旧身姿挺拔,风衣衬得他极潇洒。袖口处一只红针小怪兽手表躲猫猫般露出半边,极有趣味;他的神态也是平和优雅的,声调更是温和可亲,一切的一切都很美好。 这让她恍然想起了两人去涟华酒楼,那个明媚又愉快的下午。 店是满屋粉红,灯是金丝鸟笼... 呵,其实也不是那么美好。粉红色的是梦,金鸟笼却是真的。 这样的一场幻梦里,她居然像中蛊了一样,贪恋他对她的好,甚至贪心地想要更多。 真傻。 元昱说的对,117个亿,有什么买不到? 在这样大的一笔钱面前,她该知足。 所以他想怎么看待她,有那么重要吗? 叶昔垂了眼,茫然地坐下。 元昱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拉开第二张椅子贴着她坐下,抬起手靠近。 寒毛瞬间竖起,叶昔不自在地别过头,甚至伸手向上拉扯了高领毛衫的领口。 元昱晃了晃神,眼睁睁地看着她躲开自己。 “...你把脸转过来。” 叶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一会儿才转过了脸。 她听到他低低地笑,声线一如既往地迷惑人:“把头埋得那么低,我怎么看得到你?” 叶昔又深呼吸一次,犹豫半天,还是抬起了脸。 下巴骤然受力,是元昱托住了。 叶昔一颤,下意识往后缩。 她不愿意。 虽然已经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但元昱当真摸上她的时候,她又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没准备好走进那个金色鸟笼里。 她在意,她在意元昱怎么看她。 她不想当他的玩物。 眼泪没有忍住,大滴大滴落下来。 “这么疼?”元昱低下头看她,很专注,那双染上灰色神秘光彩的眼睛如水温柔。 “不疼。”身体的伤痛,她并不在意。 元昱却很当一回事:“是我下手重了。我再轻点,很快。” 说着,他的手指变得更柔,又迅速用另一只手沾了药膏,轻柔地点在她的下巴上,像是轻抚琴键。 “这是我最信任的老中医亲自制的药,止痛消淤都很快。”元昱偏过头,给她看他的嘴角,“我之前受伤的地方就是用了这个,你看,不留疤的。” 原来他不是要强迫她,而是在上药。 叶昔吸吸鼻子,看向他的嘴角。和顾远征那副模样相比,元昱的脸确实好得挺快,也许真是药有疗效。 “我昨天,”元昱手上动作不停,言语却顿了顿,“不是喝醉。” “...嗯。” 他边说,边细心地将她的高领毛衫一点点卷下,见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蹙紧眉头,咬住了牙。 这些,都是他犯浑的罪证。 昨夜到最后是他过分了。那时在陈列室里,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突然做出超越理智的行为,将她掐成这个样子,还差一点... 他不敢再想,不自在道:“...弄疼了你,是我的错。” “噢。” “对不起。” “…” “我不太会道歉,说得不好…” 叶昔又一次扭开脸:“我不怕疼。” 元昱还是像老样子一样,歪着头去追她的视线:“你怕的,上次在港城的小诊所,你说怕疼,我记着的。” “…” 元昱不敢多提,最想说的话临到嘴边,还是换了:“我那时...答应帮你找伤口整形科医生,已经约好了,华南区最有名的专家团都在,你看你想什么时候去。” “...好。” 他想了想,又递出一个粉红色的小袋子:“新手机。赔给你的。” “谢谢。” “你想拆开吗?” 叶昔闷不吭声,拆出一台粉色的手机。 “那个...其实...”元昱看着她拆包装,硬着头皮把准备了很久的话讲出来,但说得很有些语无伦次,“我昨天被...冲昏了头脑,见到你对顾远征...却对我...叶昔,其实我比你想象中要早认识你。我昨晚干的事情很混蛋,但说的话,是真心话。” 叶昔猛然抬起头看他,对视的时候,有一丝凄然。 全是真心话...吗? 元昱被她看的心虚,目光闪躲:“我是说,关于...说我爱...” “阿昱,我们谈谈夫妻关系的...程度,可以吗?”叶昔打断了他,并未听到他后面说的话。拆手机的时候,她渐渐冷静下来,想通了。 她要掌握一些主动。 被动地、无底线的承受不是她的风格,也不符合她的利益。 既然不想当他的玩物,她需要更谨慎地对待这段关系才是。 哪怕以身饲虎,也未必要全被他吃了。 所以首先,她不能惹怒他。 叶昔放软了姿态,扯出一丝笑容:“阿昱,好的沟通能更了解对方的预期,才知道怎么更好地相处,对吧?” “嗯,更好的相处。”元昱看起来还算有兴致。 太好了,先从简单的开始。 “不如先谈谈关于‘保密’的事情?” 这其实是叶昔一大迷惑之处。 明明是他先说要保密,却对林靓、顾远征不保密,对谢清月、蒋韵儿要保密,他想保就保,不想保就随意不保,叫她接招不能。 她认真地道:“我理解豪门之家都有一些规矩,你也许还有自己的考虑,但我们能不能同步一下结婚保密的标准?” “结婚保密?”元昱很不解。 “嗯?” “结婚为什么要保密?”元昱心头冒火,见到叶昔受的伤,还是压了下来,“结婚不保密。” 这下换叶昔不明白了:“可白纸黑字的...” 元昱看她脸色,突然明白过来。他掏出手机,也是新的,是与她同款的蓝色。他按亮屏幕的时候有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不过被他迅速解锁了,打开文档给她看:“文字约定是‘协议结婚’保密,不是‘结婚’保密。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事情,是‘协议’。” 叶昔有一瞬间的愣神。 结婚,居然不保密? 可按照一般通俗而言,这种被逼无奈的、为了利益的结婚,通常都是见不得光的啊? 元昱像是能听到她心里想什么,无奈道:“你是我太太这件事情,一开始就不需要保密。” 他靠进座椅里,玩弄着那只和她成对的手机:“难怪我总感觉你处理事情的时候束手束脚,还傻乎乎地被元昐欺负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摆出集团副总太太的架子,光明正大地,横着走。” 第九十一章 男人的珍贵感情 堂堂“龙虎榜”团队的高级项目经理,居然能误读合同。 这个打击太大,直到元昱放她回来,叶昔都没有缓过劲儿。 打开门见到顾远征,她更加无地自容。 师父师父,徒儿丢脸了。 “小叶回来了?”杨姐已经在吃饭了,见她进来,放下筷子笑道,“你征哥说你有点急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没等你,不好意思先吃了哦?” “杨姐太客气了,是我来晚了才是。”叶昔陪笑着走进屋里。 杨姐打趣她:“那可不,你要是再来晚一点,就只要你买单了。这一桌好菜,就全是我和你征哥的咯!” 说着,杨姐畅快地笑起来。 叶昔也随她笑起来。 杨姐全名杨玉华,和杨贵妃只差了一个字,体型上大抵和贵妃娘娘无甚差别,命却好得太多。玉环需要靠老公,玉华却只需要靠老妈。杨姐的母亲是徽省著名百强企业的董事长,家中虽然不如元氏集团大得这么吓人,但也算是一方霸主,关系四通八达。杨姐年纪不大,加入元氏金融的时间也不长,但一进来就是团队长,还是去年“龙虎榜”的第一名。 业绩这么好,原因无它,自然和家里的支持、深厚的背景脱不开干系。 钱不钱的都是小事儿,她就是来玩玩。 随便一玩,就能打败三百多支团队,轻易登顶。 本来按这个思路,两个团队之间算是竞争关系,可杨姐非但不这么想,这会儿还开开心心地给顾远征团队介绍资源。 杨姐才是真正“横着走”的人。 顾远征却和杨姐不一样。 普通家庭,普通出身,从小就被寄予期望努力奋斗,好在实力和运气都眷顾了他,三十来岁便成为天之骄子。 别人道他顺风顺水,叶昔却知道这是他一点一点累积,一步一步试探走出来的。 寒门难出贵子,顾远征就是那个杀出重围万里挑一的贵子。 这样的人,叫人如何不钦佩仰慕? 叶昔将目光从顾远征身上撤回来,忽然想起和元昱后来的话—— “等等,”元昱听她误解了合约,皱起眉来,“你为什么要这样解读合约?” 叶昔沉浸在自己理亏的情境里,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她不说话,元昱的思维就发散了:“因为顾远征么?” “...关顾总什么事?” “你不想让顾远征知道你结婚了,对么?” “...” “我猜对了。”元昱认定了结论,开始寻找论据支持自己,“刚才要你向顾远征承认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一直在犹豫。” 他的占有欲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就像一个小孩儿抢玩具,叶昔无奈道:“事实上,我承认了。” “但你不情愿。” “...” “我说对了。” 叶昔的气性上来:“我至少承认了,你还没跟蒋菲儿承认呢。” 话刚出口她便觉得很不妥,自己与顾远征的之间,跟他和蒋菲儿之间的关系,可完全不是一码事,万不能相提并论。 更何况元昱向来不喜欢别人管他的事儿,这下好了,她又惹了他,还不知道元昱要怎么发火。 “说的也是。”元昱居然没有生气,看起来似乎还有点儿高兴,“确实该找机会告诉她。” 他想了想,又道:“晚一些说吧,蒋菲儿知道了我母亲也会知道,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哦。”看吧,说什么让她“横着走”,其实还是要保密。 “下周吧,下周同她说。”元昱忽然就定好了计划,“老头子要回来了,我先带你回去见他。” 叶昔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力:“元董要回来了?不是明明说要玩一个多月...” “公司股票跌得太惨,他再不回来,股东们就要组团去踏平南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叶昔很确信,她感觉到了幸灾乐祸的味道。 徽菜馆的包房里,两位团队长也在讨论公司股价下跌的事情。 “昐总因为这件事情焦头烂额,听说火气大得长了许多痤疮,现在出门都戴着口罩呢。”杨玉华向来没什么忌惮,聊起来也比较放得开。 顾远征却不能像她那样:“这也不是昐总个人之力能解决的。上市公司董事长突然闪婚,不但没有做资产隔离,董事长夫人还那么年轻,再加上那些谣言...看空的人太多了,靠一己之力确实难以力挽狂澜。” “可是你不觉得元董很浪漫么?”杨玉华歪了歪脑袋,很天真,“不顾一切走到一起的爱情,还给她所有妻子应有的权利,多有爱啊!不像有的男人,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一毛不拔,这算什么爱?要我说,财产,才是男人这种生物能给出的最好的感情。小叶,你说是不是?” 叶昔心里一动,迟钝地笑了笑。虽然杨玉华问她意见,但今天杨玉华才是主角,这时候她只能说“是”。 顾远征当然是不为所动的,只维持着一贯的冷静模样。 杨玉华却不放过他:“wuli征哥,作为男同胞代表,你也发表一下意见呗?” 叶昔看向顾远征,没想到和他的目光接上了。 他冷不防地看过来,惊得叶昔快速眨了好几下眼。 顾远征似乎也没料到和叶昔对视了,迅速撇开视线:“没什么意见。” 杨玉华不依不饶:“肯定有。必须有。快说。” 顾远征只好回答:“感情和钱没有关系,不该拿来对应。” 叶昔深以为然,杨玉华却笑:“呐呐呐,小叶你看,男人啊,就爱为自己留后路。” 顾远征咳了一声,他从来不曾逾越地评论上司,这会儿却冒冒然道:“就事论事,以元董的身份,不做资产隔离的婚姻,是不合适的。” 他看了眼叶昔:“作为男人,身上的责任,还是该担起来。” 叶昔没有看他。 饭后,杨玉华有事先走,叶昔买了单回到包间,顾远征竟然还在。 “师父。”她习惯性地给他添茶,顾远征这次没有拒绝。 “恭喜你啊。”顾远征道。 “...恭喜?哦。是,谢谢师父。”叶昔明白过来,顾远征恭喜的,是她结婚的事情。 顾远征示意她看手机:“收一下。” 叶昔打开微信,是一个六万块的转账。 “这是...” “份子钱。”顾远征难得地露出笑容,“虽然不多,就图个吉利吧。” “师父?” “给玲姐的小礼物我就收下了。你提醒得对,没必要舍近求远,玲姐这边如果能成,我照样算你业绩,”顾远征依然在笑,但眼睛却显示他并不愉快,“就算你成了元太太,不在乎这点儿小钱,但也可以当做一份有意思的纪念...” 叶昔连忙道:“我在乎的!” 顾远征张了张嘴,终是没再多说。 / 是夜,元氏集团的董事长元承和带着妻子乘专机在湾城落地。 他素来有阅读港城报纸的习惯,自然看到自家长子又见报了—— “万圣夜大开群魔银趴,二世祖开荤堪比解开封印?” 第九十二章 老派人元昱 叶昔是从微信群里知道这条消息的,群里有她、林靓和蒋韵儿三个人。 蒋韵儿——【哇,你们看这个,好劲爆啊!】 【转发:《万圣夜群魔乱舞,二世祖解开封印?》——据可靠线人爆料,号称“二世祖届最后一线贞操”的某集团小开前日在家中豪宅聚集多名模特开角色扮演派对,大玩湿身诱惑,小开本人更是消失数小时,有关部门收到其邻居关于动静太大的投诉...】 新闻配图是偷拍的牛头哥的半身照,明晃晃的led灯将他被雨淋湿的上半身照得油光水亮,一个毫无诚意的马赛克勉强遮住眼睛,却把裤子的部分挡得严严实实。 韵儿又发来两个双眼放光的表情——【是他吧是他吧?是我猜想的那个他吧?】 叶昔深深地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港城娱乐版小编是有亿点想象力的。 谢家老宅一间屋占了半座秃山,他们究竟是去哪里找来的邻居? 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果不其然,林靓的私信杀进来了——【叶昔,真的吗?】 肯定不是真的。但那夜的事情对她来说太过复杂,叶昔很不想回忆。 林靓等不到消息,急了——【不会是真的吧?元昱这个臭男人,居然背着你干这样的事?我找他算账去!】 叶昔赶紧回复——【我也在的。】 林靓发来一个傻眼的表情——【妈耶,还真的是他。】 ...被钓鱼了。 群里,蒋韵儿得不到回复,不高兴了——【喂,你们两个在数钱呢?怎么都不吃瓜啊?】 叶昔动动手指——【都是博眼球的,肯定是瞎写的。】 林靓的私信又来了——【没想到啊叶昔,我虽然对个人爱好没偏见,但你陪元昱玩得这么大,是不是有点儿恋爱脑了?我记得你以前很保守的呀?还是说二十几年保守过头了物极必反其实你内心很豪放?难道说他把你带坏了?我就说这种富二代肯定不可能为你守身玉如至今...】 叶昔无语,赶紧回复林靓以免她越发散越离谱——【都说是瞎写的咯】 林靓可不相信——【那你就说,那个猛男的照片是不是真的。】 ...抛开遮挡部位的误导性不说,牛头哥那天晚上确实是那个样子。但叶昔可不能承认了——【确实有开party,但都是很正经的人玩很正经的游戏。】 林靓发来一连串表情包,每一个都是不同角度的“信你有鬼”,直接刷了屏。 叶昔一通输出,看谁刷屏刷的快。 “昔昔,你打这么多字,怎么没一句是回我的?”蒋韵儿突然凑上来,叶昔赶紧掐灭手机屏幕。 蒋韵儿见她躲避,也不深究:“工作的事吗?” “...额。” “真忙啊,哎,早知道我自己来就好了,说不定又浪费你一天时间。”韵儿后悔地道。 叶昔连忙道:“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别担心。你既然回来,我肯定要第一个见你的。” 蒋韵儿甜甜地笑了,小鹿一般的大眼睛里得意洋洋。 此时,两人正坐在轿车后座,一同前往码头。韵儿凌晨回来,倒时差一整天,睡醒就立刻联系她想要见面,但又说有个聚会邀请推不掉,便问叶昔想不想一起去。 一问,聚会的召集者竟是谢旸。 在韵儿召唤之前,其实谢旸也邀请过叶昔,说上次在谢家宅子没有招待好她,觉得很是愧疚,要亲自组个局补偿一下。谢旸又提到岑宁也会来,言语中暗示她很有与岑宁见面的必要。当时叶昔是婉拒的,可后来得知韵儿要参加这个局,想到岑宁是谢清月看上的人,她放心不下,又决定跟来。 而刚才看到小报消息,叶昔才明白谢旸的暗示是什么。 今天若能见到岑宁,她一定要探一探虚实,也不枉谢旸组局又盛情邀请的这番苦心了。 毕竟元承和回来第一件事便是召集家庭聚会,元昱这边却出现了这样的负面消息,真是开局不利。 除此之外,这一趟还有第二个重要任务。 叶昔看向蒋韵儿,寻思着如何告诉她自己和元昱的事情。 她有了个对象,韵儿肯定是高兴的,但有一个小问题—— “我听说我姐万圣节那天晚上很晚才回家,该不会她也去了吧?这么...劲爆的派对。”韵儿捂着嘴笑了半天,“跟我姐好不搭啊!她喜欢昱哥这么多年,就端着名媛架子这么多年,想不到还有参加这种穿着暴露的派对的一日,要是跟我妈告状,肯定饶不了她...” ——所以问题就是,她这个对象是韵儿的姐姐那余情未了的前男友。 而且看起来,韵儿根本没看懂小报的意有所指的造谣,单纯地以为蒋菲儿只是穿得牛头哥穿得差不多暴露,参加了一场派对。 “韵儿,小报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叶昔忍不住提醒,“最好别跟阿姨提。” “不是吗?”韵儿眨眨眼睛,”那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的就是了,别问。”怎么好意思跟韵儿解释。 “快说嘛!”好奇宝宝的逼问让人难以招架。 叶昔硬着头皮,组织语言:“亲密接触太过分的意思。” 蒋韵儿瞪圆了眼睛,真像两个铜铃,随即大笑起来:“不可能啦,我姐跟昱哥这么多年,连手都没牵过。” 叶昔眼神一晃,类似的话谢旸也说过,她本就存疑,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提问:“人家情侣之间的事情,你又知道?” “当然知道啊!”蒋韵儿十分笃定,“昱哥这个人很老派的,你没看港城小报那么损的嘴,都喊他‘最后一线贞操’?还不是因为他真的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他跟我姐说过,他母亲家家风严肃,没有结婚之前必须守礼,所以他不会乱来的。” 这样,更叫人生疑了。 明明元昱对她搂搂抱抱的时候,可不带犹豫的。 不过,话说回来,那时他们二人已经协议结婚了。 难道说,“结婚”这两个字真的像小报说的那样是一种封印?约束力就这么强?那结婚以后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林靓的话在脑海中悠悠响起——“二十几年保守过头了物极必反其实内心很豪放”。 叶昔突然陷入浓浓的危机感中。 将原本要跟蒋韵儿说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啊,到了。” 蒋韵儿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喊:“哇,你快看!” 第九十三章 女子聚会 眼前是蓝海。 也是连绵起伏的白帆。 叶昔和蒋韵儿由助理领着走入码头,游艇俱乐部的泊位里是型号各异大小不一的游艇,一条弧形的防波堤延伸入海勾勒出海平面,防波堤的尽头是个小型的直升飞机坪。 谢旸安排了一场游艇聚会。 “韵儿!在这里!”谢旸远远地同她们打招呼,“快来,就差你们俩了!” “旸旸!”韵儿也热情地同谢旸打招呼,见面还轻轻搂了下,韵儿兴致很高,特地交代道,“今天我只是韵儿,不是元太太。” 谢旸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那是自然!我们年轻女人的聚会,怎么能够让高出一个辈份的老妈妈过来?” 两人相视而笑,又叽叽喳喳聊上几句。韵儿先上了船,叶昔随后踩上踏板,谢旸朝她挤了挤眼睛,似乎一点儿也不诧异她会跟过来。 叶昔朝谢旸点头行礼,两人谦让着走入船舱。 船舱中零零散散地坐了三十来个人,都是打扮得精致的女孩子,名贵的手包、外套随意地搭在沙发空处,又执了香槟杯同熟识的朋友们聊天,聊美食聊健身,高声分享事业成就和财富见解,低声猜测聚会中生面孔的身份。两人由谢旸领着,将这艘三层游艇参观一次,路过的女孩子们都同谢旸打招呼,叶昔留了心,没见到岑宁。 回到舱中,一切安排妥当,谢旸举起酒杯—— “今天,是只属于女孩子们的狂欢!开船!” 大家一阵欢呼,佩戴猫耳朵的男侍者们端着餐酒和下酒小菜鱼贯而出,踩着猫步甩着尾巴走过一个个或脸红或尖叫的卡位,派对游艇,迎风启航! 今日湾城回暖,正是出游的好天气,但毕竟深秋入冬,海风凛冽。 这会儿坐游艇出行的人极少,毕竟并不是每一条船都有足够的抗寒设备,反而凸显一趟出游的与众不同,引得女孩子们找遍了角度拼命拍照,好留下这次出游的绝佳瞬间。谢旸早考虑到这一点,除了各式娱乐设施,游艇上还配备了专业摄影师,供客人们差遣,专门负责拍摄美照,加上猫耳服务员充当气氛组,一船人自然热热闹闹。 开出防波堤,游艇一路加速前进,很快接近离岛,海面上山石错落有致,风景更是优美,谢旸叫了停船,张罗着拍摄集体照。 拍集体照自然就有站位,然而今日的c位还得谢旸去请。 “抱歉啊抱歉,实在是要忙的事情太多,真起不来。” 岑宁是这场聚会的主宾,打着呵欠一脸疲倦地出现。见众人等她,岑宁也不着急,边慢悠悠走出下层船舱的休息室,边迷迷糊糊地打理着并不凌乱的领口。 谢旸作为主人,很给面子:“睡到下午也起不来,看来我们岑三董昨天是真的劳累。快来,就等你了!” 岑宁嗔怪地看她:“什么岑三董,你个小妮子,净给人起难听的外号!” “我是小妮子?”谢旸乐呵呵地笑了,“咱们就差了几天,你才是小妮子呢!小妮子董事长!乘三的那种!” 岑宁冲上来扭她,两人嬉闹一阵,看上去就像相识多年的闺蜜,没人知道她俩才认识几天。 c位就位,拍摄开始。三十个人挤一挤站成两排,谢旸和岑宁站在一排正中,叶昔和蒋韵儿被安排在谢旸身后,摄影师助理小心翼翼地引导站位,时不时还要偷看下手机,看起来很不靠谱,倒是也没见出错和改动,想来是早就把位置安排好了。 有个鼻子特别高挺的女孩儿想混顺摸鱼地往中间站,靠着叶昔相反设法地同她攀谈,依然架不住被摄影师助理连拉带拽送进角落的命运。 开玩笑,这种集体照大概率是要被曝光的,除了真真假假的小报爆料,各人都有自己的社交媒体。网络上的看客们都靠排位猜测各家实力,谁和谁贴脸,谁和谁不对付,都要从这张照片的细枝末节里解读出来,肯定不可能让无关紧要的人蹭了重要的位置。 一番凹胸掐腰,瞪眼嘟嘴,女孩子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没有c位可以制造c位,这边一句“抱歉眨眼了”,那头一声“可不可以再来一张”,都想吸引摄影师的注意,一张集体照直拍了半刻钟。 等摄影师喊声“ok”,众人顿时松了气,集体垮下一度,两排美肩整体地往下掉了三厘米,才不动声色地恢复成三三两两的小圈子,讨论谁刚才用力过猛,谁为了抢画面偷偷掐了前方的人一把,卑鄙女人,下作手段,下次不跟她玩了,真是暗流汹涌,你争我夺。 队伍一散,谁受欢迎这件事就很容易看出来了。 谢家和岑家在名媛圈子里地位很高,想同两人攀谈的人甚多,瞬间将主宾主客围上了里外三层。 反观叶昔和蒋韵儿身边,倒是一片空空如也。 她们俩的是生面孔,大家有所顾忌,加上有好几个人参加了邮轮婚礼,认出了蒋韵儿,就更不敢上前说话。 要知道这次虽是谢旸组局,用的却是元家的船,和元承和名不经传的新晋小老婆聊天,实在难度太高、风险太大—— 话要是说得太亲,怕谢清月那头过不去;说得太疏,这两人却是谢旸请来的。称呼也成问题,喊成长辈,人家没爆身份呢,怕被同行的朋友嘲笑;喊成平辈,万一这个正得宠的女人找元承和告状怎么办? 太难了,醒目的干脆当做看的不见,至少不会惹事儿;不醒目的,同行的提醒两句,也就懂了。 “昔昔,我们俩是不是不受待见啊?”韵儿敏锐地感受到了其他人对她的态度,像个小钥匙扣一样挂在叶昔手臂上,可怜巴巴地向她发问。 “怎么会?只是我们第一次来,她们不熟悉罢了。”叶昔温言安慰韵儿。 其实她自己也有这个感觉,只是不方便同韵儿说。叶昔在人群里认出了两个熟面孔,是万圣节那日参加了派对的。想来那天她和元昱闹出的动静太大,她又那副模样,最后这事儿还被小报以十分不堪的语言呈现给吃瓜群众,人家要疏远她,也是人之常情。 想到元昱,叶昔的心情十分复杂。 “你们怎么不过来?” 谢旸眼尖,左右逢源中还能瞄到最外圈的叶昔和韵儿,欢声呼唤道:“快来,给你们介绍个朋友。” 众人让开一条路,两人一下子进入了内圈。 “宁宁,我给你介绍一下。”谢旸走到蒋韵儿身边,拉起她的手,“这是我的好朋友,韵儿。” 蒋韵儿走上前,乖巧地对岑宁点头,只道岑宁是谢旸的好朋友。 叶昔一阵紧张。谢清月挑中岑宁,跟岑宁的背景分不开,简单来说,岑宁就像是面对公众的一张嘴。如果谢清月视韵儿为敌人,岑宁又支持谢清月,韵儿以后在媒体上的定位可就玄了。 想到今天韵儿就只能靠她保护,叶昔往前站了站。 岑宁扫了眼韵儿,象征性地握了握手,很快兴趣缺缺,倒是对叶昔的出现透露出适当的惊讶,语气轻佻道:“哟,你也来了。” 像是刚见到她似的。 明明拍照的时候,岑宁就看了她好几眼,这样说,肯定有后文。 叶昔心道,这一场,出师不利。 危。 第九十四章 岑宁好委屈 “小旸跟我说你没空,怎么忽然又来了?” 不等众人猜测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岑宁的第一句话直接表明了态度。 蒋韵儿迷惑地看向叶昔,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这个c位宾客扯上了关系,还有这么大敌意。 “想来就来了,自家聚会,当然是优先过闲杂人等的。”说着,叶昔搂了搂一脸错愕的谢旸,笑得很甜。 切,谁怕谁。 她是元氏集团副总太太,可以横着走,这可都是元昱自己说的。 叶昔才不管岑宁怎么看她。今日她上船目的有二,一是看着点儿韵儿,二是了解岑家在小报造谣这件事情上到底是什么角色。既然岑宁将炮火对准了自己,韵儿安全,她就可以放开来干了。 岑宁也没想到那日外表端庄脾气温顺的女子怎么突然变得如此硬气,心道果然谢姨的判断没错,狐媚子离了男人就不装了,当即将谢清月那日劝说她当心点叶昔的话当了真,起了压制叶昔的心思。岑宁捂嘴发出轻笑,环顾一周,话是同所有人说的: “湾城有句宣传语在我们传媒届很有名,叫‘来了就是湾城人’。这句话给多少来奋斗的打工人提供了当‘自家人’的勇气,也激励她们给湾城创造了多少收益。归属感这个东西,都是自己给的。” 言下之意,叶昔这个“自家人”,是个假的。 岑宁说完还嫌不够,撑开手臂动作幅度很大地整理了下外套,将周围的人都逼向叶昔,挤在一起,又望着叶昔道:“只不过圈子就这么大,没有位置的人硬要挤进来,真的挺难看的。是吧?” 叶昔粲然一笑,风情万种地拢了拢长发:“不怕,坐腿上也挺好。” 岑宁的脸色立刻变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女人真是有恃无恐。 外界相传,元昱为人嚣张胡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连他那叱咤风云的父亲元承和也不例外,唯独对他母亲的话十分听从,是半个孝子。可那日在谢清月处见面,谢旸开玩笑说让没位置的叶昔坐在元昱腿上,元昱当着他母亲的面竟毫无顾虑地同意了,叶昔竟然也敢真坐,看来元昱早就把叶昔宠得无法无天。当时这个行为惹得谢清月大发脾气,当场赶人,元昱为了哄母亲,留下来陪自己,心不在焉的样子被岑宁看在眼里,与之前形成鲜明对比,让她很是恼火。 她堂堂岑家大小姐,去哪里不是众星捧月,要什么不是呼风唤雨,几时被人这么不重视过? 更过分的是,元昱这男人为了叶昔,竟将自己半路抛下在到处是鬼的古宅里,根本不理会她的死活;后来她又得知,他那么着急回头是为了跟那个女人鬼混,当场就气得摔了杯子。 所以当谢清月派人前来问她能否帮忙撤掉丑闻的时候,她说了个做不到。 好眉好目一男的,竟然这么没眼光。 她就算做得到,也得让他上去丢人,活该! 谢旸也一脸懵坏了。 叶昔居然是这么个性格,她是没想到的。 本来这场聚会的剧本谢旸早就写好了:第一幕,拉来蒋韵儿,叶昔一定会到;第二幕,岑宁出头,叶昔受辱,众人嘲笑,叶昔哭而避走;第三幕,自己挺身而出,打着和事佬的旗子实力保护叶昔一把,彻底收拢叶昔的心。上次陈文九说,叶昔可是个“落魄公主”,这样天真又容易受伤害的女孩子,她骗个闺蜜的身份当一当,轻松的很呐。 到时为了争夺财产权真干起来了,这一颗埋下去的棋子就是对付他哥哥的神器。 可谁曾想,剧情往这个方向去了? 叶昔要是和岑宁闹起来,还是叶昔占了上风,这故事可怎么往下续呐? 谢旸连忙道:“外头风大,宁宁,我们进屋去喝茶吧!” “喝什么茶?岑小姐那天,在谢家的宅子里喝了一下午的茶,还没喝饱么?”叶昔主动爆料,惹的一众人竖起了耳朵听。 “你什么意思?”岑宁没反应过来,完全没想过这只小狐媚子不但敢反驳自己,甚至还敢反击。 叶昔拿出正牌太太的气势,质问道:“万圣节那日,岑小姐与阿昱喝过茶,又在屋里缠着阿昱几个小时都不肯放他走,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是什么打算?” 此言一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关键词“万圣节”、“老宅屋里”、“几个小时”都齐全了,所以那则小道消息是真的? 女主角竟然还是岑宁? 那眼前这个气场强大的陌生脸孔又是谁?虽然她“阿昱阿昱”地喊,但谁不知道这说的就是传闻中的“某集团小开”元昱?而且她能“阿昱阿昱”地喊,肯定和男主角的关系匪浅吧? 吃瓜吃瓜,两眼开花。 “叶小姐,造谣是犯法的,小心我告你。”岑宁在港城出生,不爱吵架,爱打官司。 叶昔正演的上瘾,哪里理她:“敢做不敢认吗?好,姑且不提,我说第二件。派对第二天,污蔑阿昱的消息就满天飞了,传播速度这么快,没有强大的营销矩阵可是做不到的。岑小姐劳师动众的,想借那个晚上做点文章,操纵舆论达到什么目的?”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真是岑宁! 岑宁受不了激,当即怒道:“叶小姐,这种造谣的事情,我们岑家人绝不会做!” “怎么可能?在湾港两地媒体中你们岑家独大,不是你是谁?况且又有内线又有效率,没有别人能做到了。” 岑宁冷笑:“叶小姐怕是不懂才瞎猜吧?圣域、新美在传播上都有这样的实力,就连你们元氏也有自己的渠道,谁干净谁不干净,还不一定呢。” 她看向众人,大声道:“我敢以岑家几十年声誉保证,这件事情和我无干,我们岑氏旗下媒体,也绝不曾参搅这趟浑水!倒是你,”岑宁紧盯着叶昔不放,“叶小姐这样颠倒黑白,是何居心?” 叶昔心道我不就是为了套你小妞的话么? 既然弄清楚了方向,叶昔见好就收,脸上十分惭愧,语气十分后悔:“这样啊,那真是我错怪你了。哎,都怪我,抱歉啊。” 吃瓜群众又一愣,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岑宁哪里是这么好哄的,莫名受了委屈,当场发火:“你这女人...” 叶昔立马摇人帮忙:“旸旸,你哥哥最近因为这个谣言真是伤透了心,连带我也...” 她还没来得及表演到位,一声尖叫吸引了众人目光。 “救命啊!” 叶昔循声看去,只见韵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人群,一个人到了甲板上,正在往栏杆上爬,似是要跳海。 “韵儿不要!”叶昔比谁都快,冲上去一把将韵儿拽下来,“干什么呢?” 蒋韵儿又哭又急,拼命挣扎:“我姐姐,我姐姐!我姐姐在水里!我要去救她!” 叶昔随她往水里看,还真看到远处浮着个人。 “你留下!” 多的话不说,叶昔将外套掀了往韵儿怀里一丢,纵身跃进冰冷的海水中。 第九十五章 天降元昱 很冷。 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入水的那一刻叶昔还是被刺骨寒冷的海水激得浑身肌肉收紧,发抖想逃。 但这种时候怎么能逃? 动起来,动起来,动起来就暖了,动起来才能救人。 她划动僵硬的四肢,全力游到在海面上漂浮的那一抹亮橙色边上。 真是蒋菲儿。 蒋菲儿紧紧抱着一个救生圈,脸色惨白唇色发乌,眼睛紧闭,不知是否晕过去了。 叶昔伸长了手,去拉她的救生圈。 “不要!”蒋菲儿大喊一声,眼睛猛然睁开,瞳孔并不聚焦,只一味地尖叫。 “我救你!”叶昔大声盖过了她。 蒋菲儿听到关键词,一愣之后突然凶猛地扑向叶昔,那么突然,即便叶昔做了防备,依然被她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了。 “你...放开...唔!” 蒋菲儿不停,惊吓中胡乱扑腾,生怕叶昔放手不救她,用尽全身力量把她锁死。 海水灌进嘴里,自四面八方涌来,从五脏六腑带走能量。叶昔本就是强撑着游过来的,被蒋菲儿这么折腾,很快坚持不住。 脱力之前,脑海里适时地响起叶行舟教她游泳的时候说的话:往前游,不想死,就要一刻不停地游到尽头。 叶昔在水底强憋一口气,破水而出,恶狠狠地对着蒋菲儿的脸就是一拳。 蒋菲儿两眼发直,晕倒过去。 叶昔上前抱住救生圈,勾着蒋菲儿的后领,往来路回去,转身之间,看到山石之后的另一条游艇。 她匆匆检查一眼,音隐约在围栏后看到一些飞扬的头发,似乎有人坐在那里,但她的角度太低了,看不出是谁。 太冷了,感觉生命都在流失,顾不得那么多,先上船再说。 拽着蒋菲儿游近,谢旸这条船的工作人员终于反应过来,又有一个船员跳下来帮忙,叶昔才得以喘一口气。众人将蒋菲儿七手八脚地拉上去,围成一圈手忙脚乱地急救。叶昔自己踩住舷梯往上爬,脚上一痛,抽筋了。 她又一次跌进水里。 “昔昔!”韵儿一直关注着她,见她滑脱立刻大声喊叫,引来又一波救援。 发生了这种事,游艇只能返航。 船舱的休息室里,叶昔缩在沙发,裹着毯子,喝着姜汤,暖气开到最大,依然止不住发抖。 休息室的另一侧,蒋菲儿躺在床上,隔着厚厚的被子都能看到她的抖动。她是不是发出隐约的哼声,像哭,但又没有哭。 “你醒着么?”叶昔轻声问。 蒋菲儿一抖,转过身不说话。 也算是一种回答吧。叶昔心态很好,接着问:“你怎么会在水里?” 蒋菲儿缩得更紧了,当叶昔以为这个提问也要石沉大海的时候,蒋菲儿突然道:“关你屁事。” “喂,小姐,我救了你耶。” “关你屁事。” “大冷天的我陪你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容易么?我有权知情。” “关你屁事。” 叶昔叹了口气。蒋菲儿这番发言有如元昱从天而降,真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讨人嫌。但蒋菲儿执意要元昱化,她也没办法,只好随口道:“行吧,那就是你自己从岸边游过来的,跟那条挂蓝旗的游艇没关系。” 一小阵沉默,蒋菲儿低声道:“你看见人了?” “没人,是一条幽灵船。”叶昔气蒋菲儿。 蒋菲儿不发话了。 “行行,我说正经的,我看见人了。”叶昔只好妥协。 “是谁?” 叶昔莫名其妙,心道你自己从那条船上下来的居然来问我,转念一想还有别的可能性,试探道:“有人推你?” 蒋菲儿又不发话了。 “谁推你?”若是这样,事情就有些严重。 蒋菲儿转过身,眼睛通红地瞪着叶昔,模样是从未有过的狰狞。看到叶昔背脊发毛的时候,蒋菲儿忽然开口:“你没看见。” “?” “你没看见人。”说完,蒋菲儿又背过身去,不管叶昔怎么引诱都不再说话。 不多时,蒋韵儿进来给蒋菲儿送了衣服餐食,笨拙地安抚了姐姐几句,可蒋菲儿还是那么一副不愿搭理人的样子,只好巴巴地赶到叶昔身边坐下。 “昔昔你还好吧?”韵儿将她搂住,叶昔觉得韵儿好像比她还抖得厉害。 刚才她抽筋跌入水里也是韵儿第一个发现的,她的小太阳时时刻刻都对她好,就是这么敞亮。 叶昔看向蒋菲儿,不满道:“你别这个样子,我们都不欠你的。刚才要不是韵儿第一个发现了你,说不准你现在还泡在水里。” 蒋菲儿忽然跪立起来,神经质一般道:“韵儿你发现的?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这幅样子比刚才更吓人,连亲妹妹蒋韵儿都吓得缩了一缩,禁不住往叶昔身后闪躲了下。 “诶,你,别这样。”叶昔出言提醒蒋菲儿,又将韵儿往身后拉得更多。 蒋菲儿双目赤红:“问你话呢,蒋韵儿。” “喂,你什么态度...” “是我发现的。”蒋韵儿从叶昔身后探出头,低声道,“我本来在听昔昔和岑小姐愉快地聊天,忽然感觉听到什么声音...” 好吧,她的韵儿也过分阳光了些,她和岑宁的聊天哪里愉快了。不过看不懂也好,少许多烦恼。 蒋韵儿接着道:“...但我当时发现什么不妥,直到后来我好像听到你喊我,我找了好一阵,就突然看到了你。” 蒋菲儿眼中光芒瞬间熄灭,失神跌坐在腿上:“...那你也没看见。” 蒋韵儿低下了头,随姐姐陷入沮丧中。 / 游艇驶入港湾,减速靠近泊位,船舱外响起一阵无法忽视的噪音。 叶昔裹着毯子移步舷窗,随甲板和飞桥上的众人抬头向上看,三十双眼睛注视之下,只见蓝天之下一个远方的黑点快速靠近。 是一架黑色的直升飞机。 直升机降落,不断接近防波堤上圆形的停机坪,螺旋桨将停机坪下的海水吹出一圈圈荡漾的涟漪。直升机悬停微调时,舱门突然被打开,一道颀长纤瘦的身影急匆匆跃下。 元昱在防波堤的尽头下了飞机,沿着长长的步道一刻不停地奔跑。横风很大,阻力很强,他抬起手肘遮脸,海风扬起单薄的西装,白衬衫紧贴在腰上,细长的领带在胸前放肆飞扬,几乎融进他身后那片无边无际的碧蓝色。 近了,他垂落手臂,露出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越过人群的目光像箭一样直直射中了她,他安下心来,嘴角上扬,笑容叫叶昔终生难忘—— 他来了,从尽头赶来,来接水里的她。 第九十六章 理智背后的本能 叶昔迈步穿过一扇扇舷窗,脚下越走越快,元昱的目光随她一点点前移,笑容越来越盛。当她终于走出船舱门,游艇将将靠岸,他迫不及待地翻过围栏跃上甲板。 元昱在众人的注目中上前,走到叶昔不得不仰着头看他的距离,喘着气道:“还好吗?” 他的唇冻得发白,脸色因奔跑而通红,额发乱了,遮挡着眼眸里的担忧忽隐忽现。 叶昔被他看得心中又暖又痒,一时居然不知如何回答。 爸爸,原来有时候,也会有人自路的尽头来接我。 “你还好吗?”她不说话,元昱急了,“冻傻了?还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没医护跟着你?这里是谁在管事?” 刚到就找茬,不愧是元昱。 “我...yue!”不知是不是姜汤的糖放多了,她一张嘴说话齁得想吐。 下一秒,叶昔整个人腾空而起,撞进他起伏的胸膛,听到他柔软的嗓音,他的语气既慌张又强硬:“我带你去医院。”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号称老派人的元昱居然肆无忌惮地又来一次公主抱,甚至这一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脸。叶昔慌了神,羞得脸皮几乎透明,边推拒边捂脸:“不是...我只是不太舒服!” “哪里不舒服?”元昱低下头,眼睛在她被遮挡住的脸上寻找机会,“把手放下来,我看看。” “我没事!” “给我看看!” “不要!” “啧。” “——啊!” 身子被抛起,是元昱使力颠了颠她整个人。再落入他怀里,他已经调整了抱姿,握住了她一只手拉开。 半边脸被他看到了。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他喘气更急,深深蹙了眉,“没发烧吧?” 他的眼神那么认真,是真不知道她的脸红和生病毫无关系,叶昔甚至确信,若不是他实在腾不手来,定是要到额头上探一探的。 但有的时候,也不需要用手。 背上受力,他那张难得严肃的脸骤然放大,眼前忽然一片漆黑。 叶昔的脑海里,又一次响起信号断掉的哔声。 元昱,用额头,压下来了。 三、二、一。 信号链接起了滚滚的雷声,和一场只下在她心里的雨。 闪电照亮了元昱的半边脸孔,冰冷又美丽,而黑暗中的那一半,是裂开鲜红嘴唇的吸血鬼。 气氛突然改变。 “你放开!” 叶昔僵直打挺,猛然挣扎得像一条被拉上岸的鱼,她厉声哭叫:“别碰我!你走!走!” 极端的爆发力让元昱也稳不住,身子愈发歪倒,他莫名其妙,又怕摔了叶昔,只好先放她下来。 叶昔全力推开元昱的肩,接连退开好几步,撞在船舱壁上也不知疼,大口大口地喘气,眼里全是惊恐。 好可怕。 不,是她好怕。 理智一旦断开,本能就会夺取身体的主动,就会想起雨夜里,他对她的暴行。 她本以为一切已经归于从前,在她细心安排的、特意谋划过的安抚之后—— 心口处的吻痕犹在,上药的时候叶昔特地绕开了它,留下他说的那一句“我爱你”。 这是她给他找的借口。 也是让她能够正视元昱,让两个人能重新出发的骗术。 她是想要重新出发的。 既然命运已将她与他捆绑,她便顺从命运这一回。 毕竟,只有一年而已。 “叶昔?”元昱不解地看她,这个改变太快了,他有些招架不住。细细感受,他能读懂她的恐惧,却无法得知恐惧的原因。 围观的人群议论起来,也不知为何一出罗曼蒂克的好戏,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叶...昔?”连元昱有些迟疑。 动啊,身体快动啊? 叶昔抠紧了舷窗边的扶手,却怎么也放松不了。 理智回归,她知道不能不理他,否则他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的微妙平衡,可能又会被她打破。 快动一动。 他是来接你的。 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吗? 你做得到的。 “...叶...”元昱上前拉她,鞋尖微动,还没来得及迈步,叶昔紧急后撤,又一次重重地撞在舷窗上。 元昱僵住,细长的手指悬落半空,像隔岸凋落的曼珠沙华。 僵持之下,忽然一道旋风般的身影冲出来扑进了元昱的怀里,急切的女声尖叫:“昱哥!” 元昱全部心神放在叶昔身上,没注意被蒋菲儿撞得跌了一步。 “昱哥!”蒋菲儿爆发出尖锐的哭声,“你总算来了!” 她变得如同树袋熊附身,什么名媛,什么气质,什么形象,统统不要了,双手牢牢圈住元昱的脖子,拼命踮着脚往他身上挂,发出连串的哭诉:“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一定是来救我的!昱哥,你快带我走吧,不要抛下我,我活不下去了,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的!他们想我死,他们不给我活,他们逼我去死!你带我走吧,求你带我走,我听话的,我会很听话的...” 蒋菲儿的话过于古怪,引得元昱低下头看她,见蒋菲儿那张平时淑雅温顺的脸全花了,疯狂之中透着令人忽略不了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你也落水了?”元昱能感受到蒋菲儿身上的潮气。 “是我,落水的本来就是我!”蒋菲儿仰着头往他怀里挤,惊恐得无以复加,“她推我!是她推我的!” 元昱一愣。 “她打我!她还打我!”蒋菲儿一扭头,凶狠地指着叶昔,又指向自己的脸,“她一拳打在我脸上,昱哥你看,你看!” 叶昔皱眉,是她打的蒋菲儿,但那是因为蒋菲儿差点害死她们两个人,不得不动手的。 至于推蒋菲儿的事情,跟她完全没有关系! “蒋菲儿,我...” “真是她打我...” “住口。”元昱只犹豫了一瞬,瞥了眼叶昔,俯身将蒋菲儿打横抱起,“我带你走,你安静点。” 说着,他转身踩上踏板,抱着蒋菲儿上了岸,低声同蒋菲儿说话。 叶昔望着他们的背影,松了口气,却也失了口气,放开了紧握住栏杆的手。 元昱他...不等她辩解,不求证真相,直接带蒋菲儿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叶昔,”元昱的声音在远处响起,转过身,抱着蒋菲儿的样子像一个旋转的大风车,“过来?” 叶昔那口气又回来了,却梗在胸口。 她干脆地扭过脸。 元昱肉眼可见地呼出一口气,似是怒了,掉头就走。 叶昔的眼眶一下子红透。 视线模糊,但依稀可见元昱大步走向追上来的孙秘书,转手把蒋菲儿丢给孙秘书,返身直冲到她身边,向她递出了手。 “跟我走,好不好?”他低声询问,让她心动的眼眸中是小心翼翼。 他居然回来了,还想来碰她。 本能撞了她一下。 又从另一个方向撞了她第二下。 叶昔咬牙犹豫着,握紧了拳头。 两秒后,递出了手。 第九十七章 女朋友太多了怎么办 手腕上冰凉,是元昱的手指缠住了她。 第二份冰凉包裹在叶昔的拳头上,元昱面色缓和,带了鼓励的笑:“小旸给我打电话说你落水,你随我去医院检查一下,好不好?” 他轻柔地拨动她紧绷的手指,像是安抚,像是讨好:“人我已经安排好了,只等你到...很快的。” 元昱又向她示意在防波堤那一头等候的直升飞机:“路上也很快的,十几分钟。我们去查一下,只一下,不疼的,好不好?” 叶昔松开拳头。 元昱笑开了,和他背后的蓝天一样晴朗,缠在她手腕上的手指滑落,与她十指相扣,很紧。 叶昔低下头,由他牵着她走,眨走了眼中将落未落的湿润。 好吧,身体也是蛮重要的。 而且如果不跟去,天知道蒋菲儿会怎么编排她。 周围响起一小阵笑声,居然还有两个鼓掌的。 叶昔把头压得更低。 “等等!” 一只手横插进来,拽住了叶昔的手臂。 岑宁跨上前一大步,站在叶昔和元昱中间,对元昱大声道:“我也要去!” 谣言中万圣夜的女主角忽然出现,气势汹汹地用另一只手拽住了元昱的手臂:“元昱,你今天还敢抛下我,你就死定了!” 众人哗然,嬉笑讨论声不绝于耳。 又来一个,今天是掉进瓜田里了吗? 蒋韵儿和谢旸随后走出船舱,见到如此情形,也是两眼发直目不斜视。 怎么回事? 韵儿盯着叶昔,谢旸盯着元昱,一个想他们俩怎么这样了,一个想他们俩怎么才这样。 元昱瞥了眼岑宁,她的话说得那么绝,让他有所迟疑。不过元昱毕竟是元昱,他只迟疑了一秒钟,理直气壮道:“没座。” 岑宁望了眼远处的直升飞机,辨认出是四人客座的型号,当即比他更理直气壮:“腾。” “没得腾。” 岑宁煞气很重,与她那古典的气质毫不搭边,直接对着蒋菲儿一扬下巴:“让她滚蛋。” 与此同时,蒋菲儿终于从孙秘书的貌似搀扶实则阻拦中腾出手脚,惊声尖叫:“昱哥!求你不要,不要抛下我!” “神经病。”元昱低声咒骂,也不知说的哪个。 “要不我留下好了。”叶昔开口打圆场,她已经得罪了岑宁,并不想让元昱也把岑宁给得罪了,否则即便那些谣言本来与岑家毫无关系,岑宁火了就有关系了。 叶昔轻轻挣了挣手指:“我没事,我挺好,我留下。” “不行!”“不准!”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一个来自元昱,一个居然来自岑宁。 “你得跟我去。”岑宁的大小姐气势不减,主人气质拿捏,听起来等候着的直升机像是她家的。 元昱纳闷地看了眼岑宁,但他对岑宁说的话倒是赞同。他紧了紧扣住叶昔的手指,视线回到叶昔身上,温声道:“你别想跑。” 柔软的语气说强硬的话,奇奇怪怪,让人忽视不能。 叶昔控制着尽力不去看他,扭头看向韵儿。 元昱发现了,连忙补充:“蒋韵儿和小旸在一起,没事的。你要不放心,我再给她安排个人。” 叶昔终于抬眼看了元昱一眼。 他怎么知道她要找什么借口? 稳住了叶昔,元昱无奈地转向岑宁:“你先放手。我带上你。” 岑宁一乐,麻溜地放开了他的手臂,却变身第二只树袋熊,吊在了叶昔的手臂上:“走吧!” 元昱就这样拉着一串,在众人八卦的眼光中踏上了码头,在孙秘书面前停住。 “昱哥...我好痛,你不要丢下我。”蒋菲儿哭得无力,跌坐在地上,把瘦小的孙秘书也几乎拉倒。 “你也来。”元昱叹了口气,蒋菲儿这个样子,落了水又挨了打,精神状态也古古怪怪的,他要是把她丢在这里就是禽兽。元昱闭了闭眼,不情不愿太过明显,睁开眼黑着脸对孙秘书道:“你给赵之勋打电话,要他从公司立刻去医院帮忙。” 孙秘书很为难:“赵秘是代替您留在会上的,您自己临时跑了,再要他出来,不方便吧?” “换上老钱。” “可是钱秘...”孙秘书更为难了。 元昱压根不理他,接着安排:“你一会儿自己坐车来医院,要快,噢,先把蒋小姐,小的那个蒋小姐送回去。” 说完,牵着叶昔就走。 蒋菲儿听闻元昱不打算丢下她,又见他要走,闪电般爬起身,也不哭也不痛了,光着脚一溜小跑,拽住了岑宁的衣摆。 孙秘书蹲在地上,真想给元昱拍下来。 细长的防波堤像一条分割线,一面是蓝海,一面是白船。身穿贴身剪裁西装的元昱手长脚长走在最前面,牵在手中的女子长发飘飘,披肩飞扬,显得她优雅又风情;女子身后跟着满脸喜色的年轻姑娘,转过了年轻朝气的脸,凶巴巴地朝后打落了第三个女人的手;最后的那个女人哭哭啼啼,又怪可怜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不断地尝试拉住前面的人。 真,激动人心啊。 这么多年,孙秘书第一次见到自家少爷身边如此花团锦簇,流下了老母亲看见孩子开窍终于做出了数学题的欣慰泪水。 游艇上,众吃瓜群众也纷纷发出意犹未尽的哀嚎。不明身份的霸气美人,有权有势的老钱千金,疯疯癫癫的落水名媛,这位前几日才接连登上小报的绯闻男主,究竟花落谁家,心系何人? 女孩子们产生了巨大的分歧。 有的说:“岑小姐,顶呱呱,模样好身世佳,我是元少我选她。” 当即有人反驳:“得亏你不是元家大少,不懂了吧?没听到刚才人家说是来接病人的?落水的那个我认识,是前女友,人家巴巴地赶来,就是余情未了,肯定的。” 第三个人插进来:“你们都瞎吗?最先抱走的那个才是正主吧?没看男主角的眼里都腻快出糖了吗?” 又一个人开口,放了一枚横炮:“我也想去排队。” 气氛僵了一秒,很快又恢复了不休的争论,直到有人拿出证据:“喂,你们不觉得,元少爷牵着的那个妹子的身型,像报纸上那个公主抱的那个吗?” “哪个哪个,我看看!”“给我先瞅瞅!”“别踩我!” 蒋韵儿随人群挤上前,踮着脚在人挤人的缝隙里,透过前面的女孩儿圆圈耳环的洞洞,终于看到了那则关于某二世祖“贞操失守”的新闻报道。 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划破长空,追上了已经启程的直升飞机。 机舱里,元昱郁闷地望向叶昔。 上直升机的时候,他搀扶叶昔进机舱,本来打算跟着上的,居然被岑宁这个外表柔弱实则暴力的女汉子抢先一步坐了进去。他又想坐在对面也可,蒋菲儿却一屁股跌在了舱门外,他不管不行。 待他把蒋菲儿弄上飞机,位置已经固定了。 四个座位两两相对,最后他和叶昔坐在对角线上,隔得最远。 元昱瞥了眼身上揩也揩不脱的狗皮膏药蒋菲儿,又想到叶昔根本不看自己的冷漠模样,猜测她大约不高兴了,沮丧地把目光投向窗外。 那一头,叶昔僵着脸瞪着舷窗之外,根本不知道元昱这许多心思,神情冷峻地发出了内心最直白的感叹—— 真高呀。 第九十八章 是谁在守候 直升机在医院顶楼落下。 白晃晃一片制服之中,医护人员严阵以待,做好了抢救病人的准备。 机舱门一开,医护一拥而上,叶昔莫名其妙地被按上平车,各种带着电线的仪器紧紧跟上,夹的夹,绑的绑,暖的暖,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我没事”,医生已经确认了数值,立刻有手脚麻利的护士给她扣上氧气面罩,把她想说的话全堵回了嘴里。 加了温的气体窜进鼻腔,身上的疲惫感有所纾解,前所未有的舒爽感觉很快走遍过分紧绷麻木的肌肉。 元昱紧跟着她跳下飞机,赵之勋迎上去,在直升机的噪音里大声道:“昱总,事出仓促,实在腾不出两组人,两位小姐需要分开行动。” “行。”元昱同意,两架平车应声分开,他又交代,“那你跟一个。” “昱哥!”蒋菲儿猛然坐起,人差点从平车上摔落,医护根本阻拦不住,打翻了床位的心电监护。仪器显示心跳骤然失控,蒋菲儿没能说出什么,又崩溃地哭了起来。 元昱略一沉吟,弯腰至叶昔耳边道:“我很快来。” 叶昔转头看他,却只看到他跟着蒋菲儿走掉的背影。 赵之勋领着叶昔这边的团队,从天台乘搭第二部电梯往下,匆忙间自我介绍:“叶小姐好,我是昱总的秘书赵之勋。这次检查我会跟全程,任何要求,您都可以和我提。” 任何要求吗? 追了两年的偶像突然和她说这个,叶昔有点儿激动,但脑子好迟缓,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 点了点头,方才一闪而逝的失落感彻底被压了下去。 叶昔从未想过,原来只是在大冷天跳进水里游了个泳,竟需要做这么多的检查。从脑到心肺,从身体到精神评估,不知是体力耗尽,还是被折腾累了,在轰鸣的检查机器上,她慢慢失去了意识。 她做了个梦。还是那个梦。 雷雨的冷夜,冰凉的台面,暧昧的气氛,残酷的结局。不过这一回,夜更冷,雨更凉,元昱给出的理由从梦境照进现实,他说他要选的太太是一直以来的女朋友蒋菲儿,根本就不是她。 甚至穿红裙的伴娘也好,跳探戈的对象也好,签协议结婚的那个人选也好,都不该是她。 命运的捆绑对象不是她,谈什么情说什么爱的也不是她。 不是她不是她。 不是。 寒冷铺天盖地,刺骨的疼痛掌控了身体,叶昔一头栽进无边的黑暗里。 可为什么她还能看到深渊尽头那点儿光呢? “叶昔?” “叶昔!” 有人喊她。 “你总算醒了,吓死我了,医生说你忽然晕过去了!” 岑宁的脸占据了叶昔的视线,身后是伸长脖子企图查看情况的赵之勋。 见她醒了,岑宁贴心地凑近,细细声道:“饿吗?喝水吗?哪里痛吗?” 叶昔不适应岑宁突然的热情,茫然地想摇头,可不知为何对身体的控制力似乎变差了,这个头摇得很虚。 她想说话,张了嘴却无法发声。 “别说话,我懂。”岑宁立马转身从柜子上取过吸管,插在杯里,递到她嘴边,“喝点,不是很热的。” 叶昔偏过头,看了岑宁一小会儿,还是咬住吸管喝了。 想不到岑宁一个骄傲的大小姐,居然还蛮会照顾人。但终究是不好意思,叶昔想自己起身。 她一动,岑宁就发觉了:“别动,医生说你失温又脱力,比隔壁那个女人还危险呢。真不知道你之前是靠什么在支撑着,早点学隔壁那个发一下疯,大家就都知道你病得更严重了。” 岑宁说到这里,脸色一垮,忽然沮丧:“哎,也是我大意了,以为从水里捞上来就万事大吉,这件事情是我处置不当。” “...不关、你的事。”叶昔开口说话,又虚又哑。 “别说话,别说话。”岑宁指挥赵之勋帮她将床摇得高些,“你躺久了累,坐一下也好。歇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 突然对她这么好,甚至抢了赵之勋的工作,这样的岑宁实在很奇怪。叶昔看向赵之勋,赵之勋只笑了笑,看样子连她想问什么都不明白。 岑宁拿枕头帮她垫好后背,退两步在凳子上坐下,看起来刚才她就坐在那里。叶昔记得自己被送进来的时候是下午,现在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也不知岑宁守了多久。 叶昔对她笑了笑,实在很感谢。 岑宁没有笑,轻轻开口:“你今天救人的样子,很帅。” 叶昔一愣,没想到岑宁会提起这样的话题。 “我觉得你很厉害,”岑宁忽而向她绽放出一个开朗的笑容,“顶呱呱。” “...谢谢。”所以便来照顾她吗? 岑宁又道:“但我不喜欢隔壁那个女人。她上次在谢家那样对付你,你怎么还救她?你完全可以喊其他人的。而且上了岸以后,她又冷口冷面,连句谢谢都没说。” 叶昔忽然想到蒋菲儿同元昱告状的事情,轻笑道:“可能是因为我揍了她一拳。” 岑宁低哼一声:“那个我看见了,你不揍她,她就把你按水里去了,然后两个抱着一起死吗?真蠢。” “害怕溺水,人之常情罢。”叶昔淡淡道。 岑宁望了她很久,想了很久,才柔声道:“这么冷的水,你也敢跳下去。” “我也没想到会那么冷。”叶昔摊了摊手,顺便活动了一下木然的手指,“现在知道了,但下次还敢。” 两个女孩儿都笑了起来。 岑宁,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大小姐呀。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从走廊传来,打断了两个女孩儿的叙话,叶昔连忙抿了抿干痛的嘴唇,希望它不要因生病显得太难看。 大门打开,进来的却不是元昱。 “医生来了。”岑宁主动让位,让匆匆赶来的医生为叶昔做检查。 年长的医生动作很快,言简意赅地交代她好好休息,饿了就吃,渴了就喝,别想着减肥,听起来就像是平常的长辈会说的话。 “几点了?”待医生离开,叶昔清了清嗓子,声音似乎变得正常一些。 “快九点了,你是饿了吧?我去给你拿点吃的。”不等叶昔拒绝,岑宁风风火火地推门出去了。 叶昔望着岑宁离去,觉得心里很暖。 目光一动,与赵之勋对上了目光。 她忽然想问。 赵之勋走上前,在病床前一米五的位置停下,先开口道:“岑小姐今天一下午都守在这里,跟您很要好呢。” “那...”元昱来过么? 叶昔笑了笑,还是将本来想说的问话收回,顺着赵之勋改了口:“是岑小姐本性纯良,富有同情心。” 话说到这里,两人皆已经明白。 叶昔不再问元昱,赵之勋也不再岔开话题。 又一阵脚步声起,比刚才更急。 叶昔抬起头去瞧,进来的却是捧着食盒的岑宁。 / 夜很静,医院的挂钟走秒声显得有一些响。 叶昔看向玻璃门外的陪护休息区,漆黑的夜里,赵之勋的脸在被笔电的屏幕照亮,模模糊糊的。 她的偶像就在隔壁,亲自当她的陪护,可叶昔却高兴不起来。 有个人承诺,他“很快来”,可她等到现在还没有来。 就像那天在谢家老宅,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叶昔气不过,钻进被窝里,偷偷按亮手机,给元昱编了一条信息—— 【你个骗子,再也不要相信你了。】 第九十九章 突发情况 这种撒娇的话,叶昔说不出口。 信息没有发出去,也没有消息传进来。 第二日,岑宁早早地就来了,元昱依然没有出现。 和岑宁有来有往地聊天,叶昔愈发觉得岑宁只是个性直爽,坦坦荡荡,不难相处。直到医生查房,说叶昔可以出院,但须注意不要劳累,任何时候觉得精神压力大,一定要回来复诊。 岑宁问为什么,医生回答评估和检查显示叶昔符合神经衰弱的症状。岑宁追问病因,医生又答失温可能损伤神经系统,引起失眠和反应迟钝,也许有这方面的关系,但精神症的诊断不易,建议先观察。 只有叶昔自己知道,自己这些症状,大约和某个人某件事有关系。 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神经衰弱,这是她绝对没想到的。 其实,那时她已经把武器拿在手上,大可以狠狠地揍元昱一顿,若是当时揍下去了,便少了这许多烦恼,那么,当时为何没下手呢? 居然想不清了,大约真是反应迟钝。 “你想回家吗?”岑宁手脚利索地帮她收拾好东西,一点大小姐的架子都没有,配合她那张温婉的脸和关切的笑容,很有几分贤淑。 宜家宜室。 这几个字出现在叶昔脑海里,她呆呆地看了岑宁好一阵。 “我去公司。”回过神来,叶昔谢过岑宁。 出院的时候想跟赵之勋说一声,却怎么也找不到人。 元昱的消息在太阳下山之前传来。 孙秘书打来电话,说元董邀请昱总和她回元家别墅吃晚饭。 叶昔扶了扶蓝牙耳机,看了眼手边堆积如山的文件,吃惊道:“今天?” 孙秘书尬笑一阵:“对。” 叶昔又瞄了眼电脑里泛滥成灾的流程:“但之前不是说安排在周末?” 元承和刚回来,公务繁忙,之前元昱说虽然是想尽快的,但现实条件不允许。 毕竟元承和一宣布婚讯后,公司市值狂跌,最高的时候跌了破百亿,听说小股东都去总部拉横幅了。后来元昐整合全公司之力补救,勉强稳在净跌60亿的水平,虽然已经算是很了不起的战绩,但即便如此,还是得元承和回来稳定大局。 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就算是元承和,也不能为所欲为。 所以,怎么突然又提前了? 孙秘书难得有点支支吾吾,找了个说了等于没说的理由:“是有些突发情况,元董的助理刚才通知我们改为今日。您现在在哪儿?我来接您,我们还有时间去一趟美容沙龙。” 提到美容沙龙,叶昔很有些头痛,婉拒了,又约定好见面的时间地点。 “我要回去一趟。”叶昔站起身,同韩雯说一声。 “好。”韩雯忙着,头也不抬。 叶昔走出两步又倒回来,凑近韩雯桌前,道:“最近...尤其是今天,公司有发生什么特别的突发情况?” 韩雯从电脑前抬起头,一脸懵。 那就是没有。 叶昔打车回家,速速收拾好自己,在楼下等待孙秘书来接。 既然去元家别墅吃饭,那便要以儿媳妇的身份同韵儿见面。 这才想起忘记同韵儿通气。 叶昔给韵儿打个电话,没接,留言编个信息在闺蜜群里——【韵儿,回电,急。】 刚艾特了韵儿,林靓的私信先杀了进来——【大新闻!】 叶昔蹙眉,林靓不发群里发私信,必定有问题。她速速回应——【跟元昱有关?】 林靓发来一个“聪明”的表情包。 【说。】 林靓却问了个八杆子打不着的问题——【你和元昱最近关系怎么样?】 【什么意思?】 【他愿意养你吗?】 叶昔的呼吸一滞,有点儿答不上来。 养么? 她从没想过需要男人养她。 元昱对她倒是不小气。 至于愿不愿意养她... 叶昔用力眨了眨眼,像是要把这个奇特的问题刷新掉,手上打字——【说主题好不好?】 【我觉得他愿意。】 叶昔眼皮一跳,搞不懂林靓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她最近与元昱的关系一言难尽——【我不想听了。】 【别呀!】 林靓果然上当,立刻就说——【今天我领导被叫去金融大厦开统筹会议了,元昐总主持的,最近咱们公司不是要强公关嘛,多部门协作,开会内容...不重要,重要的是!元昱突然杀进来了!】 叶昔等了一会儿,居然没反应了,连忙打了个问号。 林靓又道——【我领导冒死拍摄,我冒死泄露给你,如果丢了工作,你罩我啊!】 叶昔正迷惑着,一段视频终于出来。点开一看—— 画面晃动不休,硕大的会议室里一片混乱,尖叫声劝和声不止。一转眼画面对准元昱,孙乐和钱永年紧紧地拉着他,可元昱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暴起,甩开身边两个秘书,一步跃上会议桌,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奔到元昐身前,狠狠地抽了元昐一巴掌。 元昐从画面中摔出去那一下,叶昔的手机也惊得落在地上。 / 元昱坐在低调的奔驰车上,烦躁地按着手机:“什么时候能拿到?” “最快凌晨送来。”孙秘书心不在焉,神态萎靡。 元昱怎么也按不亮手机,非常不满:“不能让厂商快点嘛?” “老板,您那手机和叶小...太太是一对定制的,您自己今天把它摔烂了,又不愿意用修过的,那怎么也得给人家一点儿时间重定一台新的,对吧?” 元昱蹙眉看他:“孙乐,你不想干了?” 孙秘书叹了口气,幽幽地瞧了他一眼:“不想。” “不干,灭口。” “我知道的太多了。”孙乐捂住了脸,在心里哭了好一阵,干脆破罐子破摔,埋怨道,“谁要您把手机摔烂的?打架的时候不会护着点?您这个气血上头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控制一下?倒是顾及一点儿我们这些干活的呀?” 元昱那头没再说话。 孙乐好心虚,悄悄放下手去瞧。 元昱背向他,脸朝着窗外。 孙乐更虚了。 “喂,”元昱开口的瞬间,把孙秘书惊了一大跳,“孙乐,你看。” “看什么?” “我老婆真漂亮。” 孙乐顺着元昱的目光看过去,车窗外,他的老板娘跌落了手机,提了提长裙,弯下腰去捡。她起身的时候长发被风吹乱,便伸手将它们拢到耳后,露出一只雪白小巧的耳朵。她的身子微微向后靠在破旧的铁门上,明明套着正式的西装外套,却有着说不清的万种风情;明明在杂乱肮脏的小巷子里,身上却如夜明珠一样发着光。 “是挺漂亮的。”孙乐由衷称赞。 元昱头也不转,手竟能准确无误地按上他的脸—— “不准看。” 第一百章 理亏、压制、再求证 踏进奔驰车的那一刻,叶昔的心情很复杂。 元昱为什么要去找元昐? 他怎么那么冲动,真爬上桌子去扇了元昐一巴掌? 元承和紧急将家庭聚会改期到今天,一定是因为知道了这件事情,要替元昐主持公道罢? 当着那么多高管的面,打了他亲姐姐的脸,扇得元昐连人带椅子都翻出了画面,这样的为所欲为,简直难以想象! 这件事情到底有多严重啊? 叶昔在元昱身边小心翼翼地坐好,盯着他沉默的背影不知道从何开口。 可孙秘书说到元家别墅的车程要四十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叶昔忽然希望,晚高峰的车尾灯再多红一些。 “阿昱。”叶昔稳了稳气息,尽量平静地开口。 元昱没理她。 叶昔无声地扫了眼前排的司机和孙秘书,伸手按下了启动前后隔板的按键。 隔板升起的声音很小,但还是吸引元昱回过了头,隔着眼镜片审视着她。 空间的封闭,元昱的注视,都让叶昔感到心神不宁。她不自在地瞥了眼车门把手,一瞬间内将两三种可能的最坏情况都考虑了一遍。 “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要跟我说?”倒是元昱先开口,语气和内容都很不善。 叶昔手指叠手指,叠了好几下,低声道:“你早上去哪儿了?” 元昱眉毛一挑,目光从她的手看到她低垂的眼,挑衅道:“怎么?” “我出院了。” “?” 叶昔转向他,咬了咬后槽牙:“你说‘很快来’,但是我已经出院了。” 先让他理亏,态度上压制,再寻机会求证,最后根据情况商量对策。 逻辑清晰,策略完美,不愧是专业的项目经理。 果然,元昱噎了一下,但也只顿了一下:“你是在怪我早上没去接你出院?” 机会来了,再压一压,他就要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了。 叶昔谨慎地“嗯”了一声。 元昱调整了一下坐姿,粗声粗气道:“那是因为我很生气。” ...虽然方向不太对,但也算个机会。 “你为什么生气?” “你不知道?” “不知道。” “你肯定知道。” “...”要告诉他自己已经看到视频了吗? 元昱见她不答,扣着食指快速地、用力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冻死了,就不必出院了。” 叶昔一愣,反应过来他在说自己落水失温的事。 “医生检查过了,我身体很好。”叶昔反驳,很不服气,“没那么娇弱。” 顿了顿,她又横了元昱一眼:“没另一个那么娇弱。” 元昱斜眼看着她,越看,嘴角翘起越多:“你是在怪我陪着蒋菲儿,没有陪着你吗?” “你想多了。” “你才想多了。”元昱针锋相对,但眼睛里全是笑意,“我哪有那闲空?昨天到了楼下,蒋菲儿闹得太凶,医生给她打了镇静,我就让孙乐陪她家人过来了。而我本人不能留下,还不是多亏了你,占用了我的赵之勋,害得我被抓回公司去干活,听那些老头子们长篇大论地叨叨叨,引经据典地叨叨叨,车轮大战差点给我念往生了。” 这、这样吗? 竟然是去工作吗? 那她是...错怪他了。 叶昔忽然觉得有点理亏。 元昱在扶手上支起肘,歪歪头:“叶昔,你是想我了吗?” 叶昔立即否认:“没有。” 元昱绕有兴趣地欣赏着她眼神慌乱的模样:“想清楚再说。” “我说没有!”叶昔恼火。 “声音大,不代表说的就是真话。” “没有没有没有...” 元昱被她着急得样子逗得哈哈大笑,直笑到叶昔的脸色黑如锅底,才换了个撑着脸的姿势,柔声道:“我也很想你。” 叶昔一下子僵住。 “出医院的时候想你,在车上的时候想你,到了公司开会更想你;想你有没有怕疼不肯做检查,想你怎么不爱惜自己往海里跳,”元昱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想你要是在会议室就好了。要是你,一定能舌战群雄,甚至拳打脚踢,替我把那些老头子们都怼回去,怼得他们再也不敢来找我的麻烦。” 叶昔红着脸听完,听到最后一句,变脸道:“我有那么凶吗?” 元昱早料到她会变脸,只捂着嘴闷声发笑,不知想到什么。 “我没有那么凶,”叶昔不服气地看着他,“才没有。” 元昱也不争辩,坐直了身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按了下隔板旁的通话键,待通话键亮起红灯,他清了清嗓子:“孙乐,你说呢?” “不敢说。”孙乐的声音从通话器里传来。 “灭口。” “...太太是很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质的,舌战群雄不是问题,拳打脚踢倒不至于。” 元昱满意地按灭了灯,对叶昔笑道:“你看,我有人证。孙乐也说你可以。” 叶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这个隔板,到底隔绝的是谁啊? 孙秘书怎么知道她刚才说了什么? 元昱像是听懂了她的心声,笑嘻嘻地解释:“这个隔板,是为了方便他们干活不要打扰我睡觉装的。至于我...” 他的笑变得好贼:“我睡觉不打呼,不怕他们听。但你要是不信,也可以亲自测试一下。” 叶昔的眼睛越瞪越圆。 舌战群雄没机会,但她的拳脚,马上就证明了自己。 前排。 孙秘书端坐着,难得地听到老板发出一声哀嚎,挨了打后不但没反击,还好声好气地又哄又道歉。孙乐痛快地长舒一口气,觉得自家老板娘甚好。 / 海浪一声赶似一声,催着奔驰车一路往前跑,赶进了石壁上的豪华别墅。 白色的别墅灯火通明,打扫一新。佣人们围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忙了又忙,保安队紧张得连条拍上岸的鱼都不敢放过,紧急抽调来的人手在管家的第三次训话后终于干上了本职工作。所有人,都为了这个突然提前的家庭聚会胆战心惊,生怕出了一丁点儿差错。 而元家大少,前脚上了小报娱乐版头条,后脚扇了长姐一个大嘴巴,大大咧咧地让座驾直接开进了他父亲的专用停车场—— 原因无它,这里离餐厅最近。 而他带着新娶的太太,迟到了。 第一百零一章 开局,危 上车的时候心情复杂,下车的时候情绪崩塌。 该说的正事儿是一个字都没提,反而被元昱气得七窍生烟。人在巨大的困难面前往往第一反应是逃避现实,可这次真的不是叶昔想逃避现实。 现实就在眼前。 现实就是她跟着元昱走进了一个看起来就不像大门的入口,然后直接碰上了穿着毛绒拖鞋经过的元承和。 两父子面面相觑,互相打量,元承和的眉头越皱越深,元昱没管住嘴,发出一声—— “啧。” 元承和张口就骂:“不孝子你什么态度?” “没想到你在这里。”元昱有话直说。 元承和端着马克杯的手肉眼可见地发起抖来:“滚出去!” 元昱掉头就走。 走出两步,见叶昔傻愣在原地,还招呼了一声:“快来呀?” 叶昔看向元承和,见一双苍鹰般的眼睛牢牢盯着自己,怎么也挪不动脚。 “那你在这里等着,我让司机挪下车。”元昱也不勉强,边大步向外走,边放松随意地道,“老头子毛病多,不喜欢人家占他车位。” 叶昔两个眼睛随他出门,瞪得老大。 不是,元昱? 你怎么能这时候抛下我?? 究竟这个世界上还有你在乎的人吗??? 叶昔战战兢兢地又转向元承和,元承和也恰好看向了她。 “元、元董好。”叶昔反射性地立正站直,严肃问好。 不是她怂,是元承和的压迫感太强了。“把船队开上了宇宙”的元氏集团董事局主席、元昱的父亲她的公公,身形高大健壮,穿一身全黑的衬衣西裤,手上金表闪亮,发型一丝不苟,若不是那一看就很卡哇伊的毛绒拖鞋和画着q版爱心的马克杯,会觉得他是要去参加什么峰会什么谈判。 元承和蹙着眉审视着叶昔,一双遗传给了元昱的凤眼眼角有些皱纹,不显老态,反增阅历,看人的时候,像是能把人穿透。 叶昔只觉得芒刺在背、如履针毡,所有能让人不舒服的词用在此刻,都不嫌过分。 毕竟上一次被元承和这么打量,还是在她看到王坤落水之后。 “你是...”元承和突然开口,声音很沉很厚重,“阿昱的老婆。” 叶昔大气也不敢出,但表面还算镇定:“是的,元董。” 元承和鼻翼扩张,重重吸气,眉头皱得更深了。 叶昔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走廊上安静得让人背脊发凉。 “你该叫我父亲。”元承和突兀地打破沉默。 在叶昔怔愣间,他又道:“早点适应这个身份转换。” 语气平静得就像给下属安排了工作,顺口交代了注意事项一样。 叶昔张了张嘴,但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这个词,对她来说,确实有些久远了。 元承和也不纠结,不等她回应,也不再看她,踩着拖鞋健步离开,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叶昔定在当地,唇抿得更紧。 开局,很糟。 元承和刚才的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掌管着万亿企业的父亲得知长子闪婚后的反应。 与谢清月第一次见她的忽视不同,那时她是以“元昱的女朋友”的身份去的,谢清月的冷淡是为了压制她,是拒绝接受现实的表现,是对元昱选择跟她在一起的坚决反对。 但元承和的忽视,则更像是一种不在乎。 似乎元昱是否结婚也好,结婚的对象是谁也罢,对元承和来说都是一件小事,甚至没有元昱占了他一个车位,或者她需要遵循改口的规则重要。 坊间相传元承和不喜长子元昱,现在看来,比那更糟。 不喜,尚可扬长避短;内心的忽视,则无从下手。 叶昔调整呼吸,安慰自己今日只是第一次见面,许是她想多了。 “怎么不进去?” 元昱推门进来,见叶昔还在原地,笑容灿烂:“在等我吗?” 叶昔歪了歪头,将元昱的眉眼看了一次,十分确定他是元承和的亲儿子。 “怎么了?”见到叶昔的样子有些反常,元昱凑上前来,“被吓到了?虽说‘丑妇也要见家翁’,没关系,你今天打扮得还行。” 叶昔脸涨红,气的,最后决定不与他计较,主动拉住了元昱的衣袖:“走吧。” 如航母般庞大的元氏集团的掌舵权争夺大战,凑齐了人,正式拉开帷幕,就从这间别墅,从这个饭局开始。 叶昔深深地吸了口气。 走廊有点长,前路不明朗,但不管如何,她和他在一条船上。 / “来啦?” 打招呼的人正站在样式繁复的水晶灯下,灯光将那双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照得晶晶亮。 蒋韵儿的身后是一副华丽的西洋油画,悬挂在古典西式装修的饭厅里,周围的摆设看起来也有年代;身前是一张带转盘的大理石纹中式圆桌,桌上堆满菜肴,正中间是一碗老火靓汤,非常典型的粤省家常饭菜。 这种中西结合的特殊气质,在世纪末的港城富豪圈里特别流行,想来是元承和在那个时候便已固定了审美,沿用至今。 “快来坐下!一直等着你们俩开饭呢!” 韵儿兴奋地招手,笑起来灿如春华。 叶昔在欣喜之余很有些意外,欣喜是见到韵儿,意外是韵儿对自己跟着元昱回来这件事情并不惊讶。 面露惊讶的另有其人。 元昐本来压低了脑袋,见元昱进来,抬起眼皮装作不经意地瞟了眼,原本打算收回的目光却卡在元昱身边的叶昔身上。 一瞬间,元昐抬高头瞪直了眼,现出一张两边不太对称的脸。 叶昔心里暗道一声不好。 本来她存了一丝侥幸心理,可元昐那张半张脸又红又肿,头发和化妆品也许能掩盖住部分,可实在太明显了。 况且元昐的座位紧贴着元承和,若元承和看一眼元昐,便能察觉到她的异样。 亦或许,元承和早就看到了,正等着人齐后向元昱发难。 “路上堵车。” 元昱丝毫没有大祸临头的觉悟,漫不经心地走上前,为叶昔拉开一张座椅,示意她过去。 叶昔努力笑得端庄得体,谨慎地一步步走上前,落座在满脸欢喜的韵儿身侧。 元昱为她弄好了座椅,去拉他自己的。 元承和突然呵斥:“既然迟到,动作麻利点!磨磨蹭蹭,没点时间观念!” 浑厚的声音在饭厅中回音叠加,轰然如同道滚雷,震得人耳膜心脏都颤。 元昱挨了训,脸色一变,提气便要驳,叶昔连忙在台面地下拉住了他的裤管。她麻利地站起身,抢在元昱面前低头认错:“是我们晚了,父亲教训的是。” “父...?”元昱看上去十分不满,叶昔连忙更用力地拽住了他。 拜托,别在这个时候拆台。 元昱盯着她看,伴随着一声哼,她的手被反勾住。 叶昔憋住气,没挣。 元昱又哼了一声,闭上了嘴。微微垂了头。 没有反驳,没有激化矛盾。 “堵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嘛!”韵儿笑眯眯地站起身,拉住叶昔另一只手,也是一个心大的,“你肯定饿了吧?快坐下。” 元承和的目光从元昱移到韵儿,也发出一个哼声,没有反对。 元昱默默坐下,她的手指被元昱一拽,叶昔略显仓皇地随他坐下。坐下后元昱依然不消停,台面下手指的小动作不停,勾得叶昔敢怒不敢反抗。 正恼火间,元承和开口了,他积威已久,说起话来掷地有声:“今天召集你们,是因为发生了一件不平之事。” 叶昔心里打起小鼓。 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冲冠一怒 元承和坐在主位,顺时针环顾一圈在场的小辈——元昐、谢旸、元昱、叶昔——眼神在叶昔身上停留,看得她心里发虚。 顿了顿,他的目光又往前移了一个人,落在身前放置着q版爱心马克杯的蒋韵儿,道:“在这之前,向大家介绍家中的新成员——蒋韵儿。” 稀稀拉拉的掌声中,他又逆时针一圈扫回去,最后眼神停在餐桌中央,宣布:“以后,大家就喊她母亲。” 话音落下,餐桌上也安静下来。 在场的四个人,至少有两个笑不出来。 叶昔和谢旸还算捧场,点着头微笑。 元昱扁了扁嘴,没当众翻白眼是他的修养而非态度。 元昐扯了下嘴角,后撤低头,将自己整个人收缩得毫无存在感。 毕竟蒋韵儿还不到二十五,元昱和元昐都比她大。元昱的前女友是蒋韵儿的亲姐,元昐的年纪都快赶韵儿的母亲了,让他们改口喊“母亲”?不可能。 在座四个小辈各有想法,无人出声,元承和不知是早料到如此,还是并不在乎众人如何想,说这些话时远没有讲结婚祝词时激动,如同向下属安排工作般冷淡——给他们时间自己消化,下次直接检验工作成果。 元承和的话说完,眼角的两条皱纹也舒展开,他拿起桌上的香槟:“让我们为大家庭,一起努力。” “努力。”叶昔道。 “为了家庭。”蒋韵儿和谢旸的应和一样。 元昱举了举杯,混在三个女孩的声音里含混地“嗯”了一声。 元昐干脆地低头,假装在抿餐酒,实际上一点没喝。 “接下来,我便要说这件不平之事,”元承和放下酒杯,脸色严肃,“这件事情,和大家的母亲有关。” 三个子女都或明或暗地表现出关注,元承和也不卖关子,满脸怒色:“近日谣言四起,说我元氏集团将因韵儿加入家庭被对半拆分,并制造莫须有的罪名加诸于韵儿身上,这对韵儿非常不公平!” 他又说了许多,大多是哪个股东哪个高管提出来对他结婚的反对意见,每个人的名字和原话都记得清清楚楚,看样子甚是重视。 “承和...”蒋韵儿眼眶泛红,越听越感动。 元承和安抚地拍了拍韵儿的手,又道:“我要求大家在这件事情团结一心,不遗余力,对内,肃清传播谣言的人;对外,整治别有用心的敌人,还你们的母亲一个清白!” 原来是这个新来的“母亲”。 谢旸第一个反应过来,乖巧地应下,说了声“好”。 元昐垂下眼睛,还算配合。 元昱干脆地冷笑出声。 “阿昱,你有意见?”元承和比元昱的表情更冷。 元昱一张口,叶昔连忙抢一步握住了他的手,将他到嘴边的话又拉了回去。 叶昔知道,元昱很重视谢清月,而元承和对谢清月谈不上公平——或者说,谢清月身上的不公平,主要源于元承和本人。 元昱要为他的亲生母亲鸣不平。 无可厚非,但现在不是提谢清月的时候,又或者说,谢清月的事情并非元昱逞一个口舌之快能挽回的。 她更坚定地拉紧了元昱。 元昱看了眼叶昔,又看了眼蒋韵儿,台面下的手指微动。 叶昔感觉到那些纤长有力的手指反过来将她的手包裹,冰凉的拇指尖在她的手心里重复地揉搓,似是犹豫。 最后,元昱蹙眉道:“我对蒋韵儿没有意见。” 他有意见的对象,是元承和。 叶昔没敢松懈,又赶忙扯了扯蒋韵儿的衣摆。 元承和果然黑脸:“阿昱,我已经通知过你改口...” “承和!” 好在韵儿反应还算够快,音量拔高,只是这一声喊得太突兀了些。 人是喊住了,蒋韵儿却没想好如何才能阻止两父子发生冲突。慌乱间看向桌面,顺手抓起一个东西:“你喝水吗?” 说着,韵儿在元承和的一众成年子女的面前,把她面前的那个q版爱心的马克杯递到了即将发怒的元承和嘴边。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固。 “现在入冬了,多喝水,润润喉。”迟钝如韵儿也感到了不妥,但已经这样了,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 “好。” 在一众人不敢相信的注视下,元承和毫不避讳地就着蒋韵儿的手,喝了一口她杯子里的水。 叶昔这才认出来,这只杯子,还是刚与元承和见面时,他拿在手里那一只。 意思是——元承和还亲自去远处给韵儿拿东西了? 喝过水,元承和清了清嗓子,脾气也缓和下来:“总之,你们回到公司后,注意把事情安排下去,多余的公事,我不在家里讲。” 元昐速速点头,她可不想被点名改口。 “接下来,我宣布第二件事。既然韵儿在外面受了委屈,家中便不能亏待了她。”元承和起筷,第一筷子动了桌上的斩好的烧鹅,选了最肥美的那一块,直接放进了韵儿的碗里。他放下筷子,道:“从今天起,韵儿将在元家的饭桌上,有一份投票权。” 一阵死寂般的沉默。 “...父亲?”谢旸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元承和有意无意地扫了谢旸一眼,浓眉缓缓上抬。 谢旸不敢说话。 “加上后,‘圆桌投票’变成四票,”元昱猛然往座位里一靠,发出足够大的动静,“事情就更不好决策了。” 叶昔疑惑地在心里暗暗数过人数,元家从大到小,元承和、元昐、元昱加谢旸已经有四个人,再加韵儿,怎么会只有四票? 韵儿比她还不明白些:“承和,什么是‘圆桌投票’?” “但凡在这张饭桌上能讨论的事情,都可以投票。”元昱顺口为蒋韵儿解释,“要类比的话,参照公司的决策委员会,少数服从多数。只不过在饭桌上讨论的事情都是些...呵呵,没有那么重要的小事。” 后来,元昱私下同叶昔讲述了“圆桌投票”的来历。这本来是他的异母弟弟元昊小时候的一个提议,因为元昊看上了他手里的玩具。元承和听到后对元昊大为赞赏,将机制引到元家的饭桌,说是要给孩子们做公平教育。 第一局,便是那个玩具。 幼时他不懂,以为谢旸和自己有着同一个母亲,妹妹定然会向着自己,怎么投都会占上风,欣然同意入局。 最后当然是元昊胜了。元昐弃权,元承和与元昊一致,他一个人一票——谢旸不姓元,她手上没有票。 后来的每一次的投票都是如此。 直到幺弟元昊出国求学、离开这张饭桌。 元昱解释的那天惠风和畅,天清气朗,他笑起来亦如是。但叶昔依然看出了他眼里的落寞,便温柔地将他搂进了怀里。 不过此刻的叶昔,尚不知道这许多背景故事以及她和元昱的未来,只感觉出这个“公平教育”的投票其实并不公平。 “那么,就增加投票权发起投票?”元昐低声提议。 “行啊。”元昱老样子,谁怕谁。 “我赞同。”元承和直接表达意见。 “我不同意。”元昱针锋相对。 按照惯例,元昐向来只投弃权票,既不惹了元承和,也不遂了元昱的意,按今天父子二人选择的态度,这件事情只能挂起,无法定下。 另一方面,蒋韵儿在家中话事权变大,对元昐百害而无一利。 在加上今日白天的他所知道的事实,元昐绝不愿意家中增加新人。 元昱很有信心。 元昐低着头,磨蹭了一阵,拿起了手上的香槟杯,有色眼镜后盯着元昱的双眼闪烁着痛快: “我同意。欢迎家庭新成员!” 第一百零三章 圆桌投票 “好,既然这样…” 元承和的话未说完,元昱打断了他,向异母姐姐发难,冷冷提醒道:“元昐,三思后行。” 被喊了大名,元昐并不在意,拿着香槟的手停在半空,不放下也不举起:“话是好话,但这句更适合你们年轻人。年轻人容易冲动...有些事情,可谓一时冲动,后患无穷。” 说着,元昐放下香槟,向前挪了下座椅,动作间齐耳的短发晃动,隐约可见一边脸上红肿。 但元昐并未就元昱打人做文章,转而模棱两可地道: “小昱时常笑我顾虑多。可我没办法呀,既然被委以重任,自然要更多地顾全大局,注意小节,考虑后果,再不敢轻狂。不过,我想小昱可能很难明白这一点…在许多事上。” 话说完,那双藏在有色眼镜之后的眼睛微笑着看向叶昔,像是爱操心的长姐教育不懂事的弟妹们。 这表情并不如何凶恶,面相甚至可以说有些慈祥,可叶昔却被瞧得好不舒服。 想来元昱也是如此。 她甚至不必去看他,也能感到他牵住的她那只手在暗暗用力。 元昱被挑衅到了。 “明白了。” 元昱向叶昔靠了靠,挡住元昐对她的一部分关注:“原来所谓大局观就是事情干砸了,你想要找补。毕竟你最近干的事情一塌糊涂,若还不找点机会摇摇尾巴卖个乖,怕是这重任就被转移给别人了吧?” 元昐的笑容僵住,脸色阴沉地盯着他。 元昱恍若未见,将长腿交叠,一只手肘搭载座椅靠背上,一副找茬样子:“公司遇到困难,本该是高效应对的时刻,你却拘着所有人没完没了地开会,成日成夜的拿方案,不放人家去做该做的事。成果大家都看到了,外面谣言满天飞,公司市值跌六十亿…” 元昐的身子,肉眼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元昱一笑,还要继续,叶昔在台面下拼命捏他,示意他不要再说。 他瞧她一眼,要她放开。 她不放,拽得更紧。 怎么能放? 元昱的心火“噌”一下冒了出来。 今天这顿饭上,既不能反驳元承和,也不让提谢晴月,现在连他和元昐吵个架叶昔也不同意,真是忍无可忍——这女人到底跟谁是一边的? 他赌气般甩开了她的手,一脸戾气,瞪着元昐一通输出:“你不会又想把责任推给你那些无能的下属吧?你手下打仗的那一群蠢兵,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将军是个临时工?对了,上次失掉的那块地,你选的背锅侠是谁?王坤?可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下一个,又想找谁?” “住口!”元昐气得站起身。 元昱哪里怕她,椅子一踹,气势汹汹地站起身,比元昐高出一大截:“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闭嘴!” 中气十足,发话的人是元承和。 元承和的脸色比元昐的更难看,气势比元昱更凶更横,气煞了:“坐下!” 元昱梗着脖子,不动。 元昐调整气息,扭过身慢慢坐下,遮掩着自己肿起来的那边脸。 元昱依然不坐。 “不想吃饭,就滚。”元承和的口气冰冷,“这里容不得你撒泼。” 元昱轻笑,瞥了眼被他踢开的座椅:“椅子坏了,不坐了。” 说完,粗暴地拽起叶昔,转身就走。 进入饭厅到离开餐桌,只过了一碗汤都没喝完的时间,就已经待不下去了。 “等下!”元承和喊住了他们。 元昱刹住脚步。 “投票无悔,结果有效。”元承和宣布投票结果,语气平静得犹如在公司宣读通知,“从现在起,这张桌上参与议事人,就是四个人了。” 元昱嘴角一歪,发出一声短促地“切”字,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从哪里进来,就哪里回去。 昏黄冰冷的走廊上,元昱走得好快,叶昔跟得跌跌撞撞,很快脱了手。 “阿昱!”叶昔低声喊他。 他像是聋了,走得更快,两步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元昱你等等...嘶!” 她今天为了搭配,穿了一双比平时跟高一些的鞋子,本不合适快走。可元昱走得那么快,她不得不跟上,拐弯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 重心一偏,她跌下去。 “小心。” 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叶昔一回头,吓得差点把魂丢掉。 来人的下颚有一道陈旧的疤痕,是元承和的保镖阿阮。 阿阮助她站直,放开手退后一步,那双曾在夜里反过光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 “谢谢。”叶昔防备地也退后一步。 “你系...” “走了!” 元昱忽然返回,两步上前拉住叶昔手腕,面色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也不知道问的是她还是阿阮。 阿阮向来沉默,自不会理他,阿阮是元承和的贴身保镖,几十年来服务的对象都只有一个人,其他人怎么想,阿阮都不当一回事。 叶昔则气元昱不顾大局,甚至甩下自己,也不答他。 元昱今晚受足了气,现在两个人都不回答他,更是火得要死,拉起叶昔往外走。 “疼。”叶昔一个趔趄,扶住了墙。 元昱身形一动,看样子是要来抱她,手抬到一半却刹住了。 “我让车开来门口。”他也退了一步,快步行至走廊尽头,去拉开了门。 把叶昔一个人留在原地。 这人,居然连扶都不扶她一把。 因为自己拦着他不准吵架吗? 现在的形势很不明朗,若当着元承和的面与元昐起冲突,不管是闹大闹小,元承和心里对元昱的印象都只会更糟,连带着她们的起跑线也要往后移动移动。 在今天韵儿已经超乎水平地给力,本来她们能作为“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一顿饭,好让她借机更多地接触元承和,观察元承和的喜好和他所遵循的规则、推崇的观念。只有这样,她与元昱的那条小船,也许能更快地找到一点儿航行的方向。 可元昱这个混蛋不但不配合、不收敛,最后着一个劲儿地跟元昐过不去又算是怎么回事? 终于是把机会作走了。 叶昔叹了口气,扶着墙慢慢走出门口。 元昱领着她坐进奔驰车,两人都堵着气,各有想法,并没有留意到阿阮的异样。 阿阮大步穿过光线不算明亮的走廊,踏进富丽堂皇的餐厅。餐厅里几个人正在客客气气地吃家常饭,只新来的太太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 阿阮多瞟了蒋韵儿一眼,才走到元承和的耳边停下,悄声地报告完,额外告诉元承和,他通过嗅觉识别出来了—— 难怪调查这么久都无法找到,因邮轮上在蒋韵儿房间外面躲藏的人,并非一个,是两个。 是元昱和叶昔两个人混合在一起的香水味。 第一百零四章 闹脾气 沉默嘛,沉默。 就让沉默成为她俩的小船沉没前的唯一旋律好了。 叶昔自暴自弃地想了十几分钟,理智战胜了情绪,决定开口破冰。 “阿昱。” 元昱低着头,拨弄着他那一台毫无反应的手机,本人和手机一样也毫无反应,且黑着脸。 “阿昱?” “...” “又不是我惹了你。”叶昔也不惯着他。 元昱果然抬头,眯着眼看她:“怎么不是?” 哦? 吼? 变成她惹了他了? “我怎么惹了你?” 元昱正在气头上,看到叶昔那张无辜懵懂的脸,更是来气:“你在元承和面前怂就算了,护着蒋韵儿不顾着我我也不计较,但元昐又有什么好怕的?你讨好她,是想升职加薪吗?” 叶昔心里本来就很烦,她也不愿意做出刻意讨好的模样,但今天与元承和的见面重要性极高,为了让事情顺利,她甚至强忍着做出了服从的姿态,此时被元昱这么一说,气的眼眶发狠,用力得几乎红透:“元昱,你说话真难听。” “比不上你对元昐笑得难看!” 一口气梗上来,叶昔气的心肝疼,闭上眼扭过了头。 车里又恢复了死寂般的沉默。 孙乐坐在前排,胆战心惊之余还很有些想不通——进屋之前,这两个人不是还挺好的吗? 他想转头去看却又不敢,忽而听到他家老板娘喊他:“孙秘书,我要下车。” 孙乐得了个堂堂正正的理由回头,却只敢飞快地看了叶昔一眼,安慰道:“太太,我们还有三十分钟才能到。” “我自己回去。”叶昔坚持。 “太太,这一段山路很长,叫不到车的。何况您的脚...”孙乐赶紧给元昱使眼神,要元昱哄一哄。 叶昔恨恨地瞪了元昱一眼:“我待不下去了。” “让她下去。”元昱冷着脸,压根没看孙秘书。 司机求助地瞄了眼孙秘书。 孙秘书摇了摇头。 “停车啊?”元昱拔高声音,眼睛里装的是叶昔,话是说给孙秘书的,“看她什么时候来求我。” 一脚急刹,叶昔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马路。 车尾灯的红色灭去两盏,丝滑地沿着马路划出一道浅浅的红线,拐两个弯,消失得无影无踪。 切。稀罕么。 冰凉的冬夜里,海滨山道没有灯,只有天上亮晶晶的星星,和山下璀璨的城市夜景。 叶昔干脆地脱了鞋,一瘸一拐地走到发卡弯显眼处,擦了擦挡车石墩上的泥沙,捋顺长裙坐下,打开手机叫车。 没有司机应答。 叶昔点了加钱,加一次,加两次,半个小时过去,终于有勇士接单,但是要从山下开上来,还需要些时间。 不管如何,车是叫到了。 笑话,都这年头了,湾城还有什么地方自己回不去的? 还需要去求他? 哼。 叶昔愉快地甩甩脚丫子,哼起歌儿来。 是离开外公和释轻师傅那天早上,在屋里响起的那首儿歌。 小时候,父亲忙,母亲也忙,她是跟着外公在山里长大的,那时的山里可没有这许多灯火。 外公带她在河里捉泥鳅,在山里刨笋子,她玩得像个泥娃娃,外公却很高兴,说这才是孩子应有的模样。 但她若想要进入书房,还是得把自己料理干净。书房里,外公会捉着她的手教她写字,偶尔也画画,弹琴倒是不勉强,但每天的基本功必须得练,不容易但她喜欢。 长大些她去了城里,是父亲叶行舟带着她。房子很大,佣人很多,叶行舟很忙,但亦不会落下她。 他开会,她就进办公室里做作业;他应酬,她便跟他去一个个新城市玩耍,浩浩荡荡一队伍阿姨家教跟着,伺候起居跟进教育,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她有哪里不高兴,就喊一声“爸爸”。 再大一些,叶行舟带她在港城定居、学艺。她见识了更多的天地,立志成为穿西装的女强人,决心与华服美裙的洋娃娃们割席,还伪装成大人的模样,喊叶行舟为“父亲”。 一直到那件事情的发生。 十几年了,今晚,是她这么久以来,再一次喊出“父亲”。 天知道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有多难出口。 却被某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喊作“怂”。 “混蛋!” 叶昔抓起鞋子,用力丢出去,鞋子“噹”一下砸在弯道下、沿着山路开上来的轿车上,把车子惊得一个急刹。 她捂住了嘴,眼睛眨呀眨。 轿车司机下车查看,黑夜中身姿修长挺拔,不用看脸也能认出是谁。 元昱捡起砸到车的那只鞋,顺着来路仰起头,一眼便看着半坡之上、高坐于石墩的叶昔,蹙起了好看的眉眼。 叶昔干脆地脱下第二只鞋,对准他丢下去。 元昱偏头闪过,伸出一只手指,隔空点了她两下,还是那句说不出口的“你好嘢”。 他弯下腰去捡了第二只,撒手丢进车里,钻进驾驶座,倒着车往后直接开走,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犹豫。 叶昔气得...气得没东西能丢了。 切?抢走她的鞋算什么? 谁怕谁? 反正等下就有车来接她。 叶昔悠闲地打开手机,眼睁睁地看着接单的网约车往山下走。 不是? 怎么回事? 再点开订单细节一看,车型是豪华轿车,司机名字叫元昱,注册时间是今天,历史接单数是0。 那张司机照正是元昱本人,穿着他身上那套西装,一脸的不高兴,看样子就是刚在车里现拍的。 叶昔更气。 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这司机是怎么通过审核的? 黑暗中,手机信号闪烁。 是孙秘书的信息进来,上来就把他的老板出卖得干干净净——【太太,昱总接到您了吗?】 【刚开走昱总就想返回的,只是碍于面子在车里瞎着急,我开玩笑说给他注册个网约车司机,他马上就应了,还让人打招呼走流程,又调了车到山底下来。】 【太太,昱总很好哄的,您给他个小小的台阶,他自己就会奔下来的。】 【您别跟他生气了,他真的很着紧您的。】 着紧个头,还不是又把她丢在这里。 还把她的鞋也顺走了。 又一声急刹,轿车回来了。 元昱怒气腾腾地下了车,昂首立在弯道之下,抬起头气鼓鼓地招呼她:“快点下来。” 叶昔也鼓起了腮帮子看他。 他身后的车灯一闪一闪,照得他颀长纤薄的身影忽明忽暗。 这一回,黑暗中的那部分,并没有让叶昔恐惧。 第一百零五章 一分钟就打脸 “没鞋,下不来。”叶昔头一扭,俏得很。 元昱将手往裤兜一插,烦躁地原地走出两圈,再抬头,站得定定地看她。 叶昔等着他开口。 她可不是有个台阶就下这么好哄的。 起码…得给两个。 元昱抽出手,抱臂道:“赶紧下来!在山道上逗留是很危险的。” 他说得挺对,叶昔挪了下位置。 不对。 既然他早知道危险,还把她丢在这里。 叶昔皱着眉头盯着他,犹豫间,脚自己递出去了。 裙摆像扇面打开,露出纤细的脚踝,白生生的一截,既是肤色,也是冻出来的。 两人面面相觑。 元昱哂笑:“你想得美。” 叶昔大为窘迫,她并不是要元昱帮她穿鞋的意思,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这样。这会儿还没来得及把话圆回来,元昱已经提前拒绝了她,搞得她又羞又怒:“我只是表达让你把鞋还我的意思。” 元昱偏了头看她,扯起的那边嘴角动了动,不信。 叶昔气恼地收回小腿。 但他比她更快,跨上一步,抬起手拽住了。 她的脚腕很细,他握一圈刚刚好;他的手指很凉,她却觉得是滚烫的。 一个动作,两人皆愣。 胸口起伏,心中百般思绪如洪水流过。叶昔有些抖,红着脸低声斥道:“快放手。” 元昱也没想到自己怎么突然又做出这种登徒子行为。她缩腿的那一瞬间,他满心都是想要,顺从心意抬手去抓,抓住才想起叶昔现在怕他。 他松开手指,退后一步,闷头离开:“我去给你拿鞋。” 元昱返回车里,一只一只地翻找出刚才随意丢进去的鞋,再抬起头,正好见到叶昔正一瘸一拐地沿着弯道走下来。 她的头发被山风吹得凌乱,单薄的西装和长裙贴在身上,光裸的脚脖子下面一双几乎没有厚度的蕾丝浅口袜,就这么一脚一脚,直接踩在沙石地上。 他又觉得气血上涌了。 这么一闹,叶昔的心里也不好过。 元昱放开她脚踝的那一下,她松了口气,他后退的那一步,却并没有让她觉得轻松。 心里闷闷的,突然就不想闹脾气了。 她撑着身子起身,试探着踩在沙地上,脚冻得麻了,已经不复刚才疼痛,在能忍耐的范围内。 行吧,元昱肯来接她,已经很好了。 人要知足,要识时务。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低着头避开大颗的沙石,虽说疼痛可以忍耐,但身体潜意识里还是想回避疼痛的,走起来便不那么好看,很有些摇晃。 没走出几步,一件带着体温的外套将她裹住。 抬起头,元昱正站在她对面,眉头皱成川字,眼角上挑,说不出是恼怒还是委屈。他身上穿着单薄的贴身衬衣,风刮起时看不出什么余量,浅浅勾勒出青年男子的肌肉轮廓,不过分,也绝不纤弱。 “我不冷。”叶昔返身想把外套还他。 “穿着。”丢下一句不容置疑的话,元昱弯下身子,沉声提醒:“扶着点。” 还没明白过来,脚踝已被元昱的手托起,将鞋子套上了她的脚。 他甚至细心地拍了拍她脚底的细沙。 热力袭来,烧得耳朵都要冒烟了——如果叶昔是个蒸汽火车头,那火车现在一定是全速前进的状态。 全速前进的逃走那种。 “我、我、我自己来。” “扶好。”元昱已经放下穿好的那只,“另一只脚给我。” 不知怎么回事,脚又自己听了他的话。 用穿着高跟鞋的单脚站不太稳,她只能也听了元昱的,扶上了他的肩。 她不是第一次扶着他的肩了。 他的肩很薄,但也很宽,与上次跳舞时扶在西装垫肩上的触感不同,手指下是硬质的骨骼和弹性的肌肉,按下去的触感相反却又融合得刚刚好,就像按在钢琴的黑键和白键上,让她的心里忽然间充满欢喜。 但又不止步于触摸琴键的那种欢喜。 她突然想念起他有力的心跳,像是节拍器打出的节奏,更令她的内心安稳。 叶昔忍不住垂眼看,思考如何才能扑到他怀里去听一听。 “好了。” 元昱一下子站起身,她便同他对上了眼,刚才的奇特想法暴露在他的注视之下。 叶昔慌张地低下了头,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还盯着他的心口看。 真是疯了。 元昱也没想到会与叶昔对上眼,才刚说“想得美”没一分钟,自己就埋头把事情干了。他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声音几不可闻:“穿好了。上车吧。” 他为她拉开车门。 车里温暖,将叶昔的脸熏得红扑扑的。元昱偷看她一眼,放下心来。 而叶昔也在偷看他。 元昱的车开得很稳,手指落在真皮的方向盘上,黑白分明,很好看。 “你...”“我...”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刹车。 “女士优先。” 叶昔深呼吸,让心平静下来,柔声道:“我并不想跟你生气的。” 元昱目不斜视,敲了敲方向盘:“...我说话是不好听。但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不提了。”叶昔收了心思,她必须收了心思,否则便会往奇怪的方向一去不复返。 那样,她都要没脸面对他了。 叶昔清了清嗓子,拿出说正事的表情:“今天家庭聚餐的事情,我们复盘一下,好吗?” “复盘?”元昱却还停留在原先的频道。 叶昔点头,认真地看向他:“如果想要在一年后拿下掌舵权,我想我们需要做点儿计划。” 元昱好一阵没说话。 “今天...” “我现在不想谈元承和。”元昱开口拒绝。 “...好吧。”也许现在确实不是时候,但是有的事情不能再任其恶化,“那可不可以,至少在我们正式谈论之前,你答应我,对元昐...先不要冲动?” 元昱停下了车。 他那双秀丽的凤眼里温度不存,孕育着冰冷的怒火:“你知道了什么?” 叶昔斟酌着词汇:“她的脸,很明显。” 元昱一窒,又发动了车子:“那是她活该。” “但打一个女人,可不好看。” “呵,”元昱冷笑,忽然转了话题的对象,“蒋菲儿说,只有你看到了那条挂着蓝色旗子的游艇。” “?” 他的声音更低,怒火燃烧:“船是元昐的。除此之外,没别的证据。” 叶昔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那不顾一切的一巴掌,是替蒋菲儿出手。 / “愚蠢!愚蠢至极!” 檀香浓郁的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孤灯,元昐不复平静慈祥的模样,本就沉闷的声音更加低哑,愤怒地抓起桌上的瓶子,砸向站在门口的助理李淑怡。李淑怡不敢躲,用料结实的玻璃瓶擦过额头,改变了飞出去的方向。 “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能搞错!” 李淑怡抖得像鹧鸪,抱在手里的文件夹快被捏烂了。 “滚!” 房门合上,元昐转向镜子,查看脱妆的、红紫色的脸颊,气得身子一阵抖似一阵。元昱说她手底下的都是蠢兵,她算是信了!那两个女人长得完全不同,居然也能搞错! “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房间暗处响起一阵笑声,女人尖细的说话声,令人浑身不舒服。 第一百零六章 蓝旗游艇上的真相 听到这阵笑声,元昐非但没有恼火反驳,反而像突然被抽取了精气神般,委屈地垂下了头。 她身前的镜子反射出一片浓稠的黑暗,一张女人脸如出水般从黑暗中突破,显现在光亮之下。 那是一张苍老得不像话,却又精神矍铄的脸。 “双姨。”元昐低低地喊。 双姨穿着佣人服,花白的头发紧紧地梳到脑后,绷得太紧了,甚至脸上的皱纹都被拉得变形。双姨一步步走到她身后停下,取过化妆台上的梳子,替她一下一下地梳理头发,眼睛却不看她。 “双姨。”元昐得不到回应,再次呼喊。 双姨不但不应,还斥骂了元昐一句:“别喊我,我嫌丢人。” 元昐深吸一口气,没有反驳。 作为一个照顾起居佣人,双姨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全因她是元昐的母亲陈三妹身边的旧人。 陈三妹去世得早,双姨便代替陈三妹一直照顾着元昐,事无巨细,不分日夜,一照顾就是几十年,地位自不是其他人能比的。 “李淑怡那女人蠢得上天,你怎么还留着她?”双姨说话一如既往地刻薄。 元昐将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垂着头好一会儿才道:“李淑怡能做事。” “能做事的人那么多,不差她一个。” “还算忠心。” 双姨不屑地哼了声:“对李淑怡,你倒是容忍度高,怎么面对着昨天那个女人,你就这么沉不住气?” 元昐猛然抬起头,目光透过镜子与双姨的相接,不甘、恼怒、愤恨,向告状一样传递给双姨,嘴里接连喊了几声:“我恨她!我恨他!我恨他们!” 她已经四十多岁了,在外向来给人德高望重、沉稳和善的形象,谁能想到元昐也会发出这种孩子般的控诉? 元昐捂起脸,回忆起游艇上的事,指缝里的眼睛释放出一丝痛快—— 游艇上,元昐要举办招待会,将房地产事业部下一些重要的关系聚拢起来。本来蒋氏重工规模小了些,不在邀请之列,但架不住蒋韵儿一人得道,全家鸡犬升天,蒋家的其他人全都来了。会场上,蒋正男虽不敢以元承和的老丈人自居,却也高傲得鼻孔朝天,居然在元昐做东的招待会上以主人的姿态指手划脚,大放厥词。元昐顾及形象,面上不露,内里却急火攻心,去甲板透气。 好巧不巧,碰上了蒋正男的大女儿,蒋菲儿。 蒋菲儿与元昱关系亲密,是元昱多年来的女朋友。元昱与自己极不对付,按说蒋菲儿见了她该避嫌才是。 可这天蒋菲儿见了元昐,不但不走,还凑上前来。 聊了几句发现,这女人是来给她那个闯了祸的亲弟弟做说客的。元昐看着面前强装镇定的蒋菲儿,冷笑道:“这种事情,蒋小姐怎么不和小昱说?” 蒋菲儿一愣,没有答话。 “噢,忘了恭喜蒋小姐。没想到蒋小姐没能给妹妹当成伴娘,倒是因祸得福,终于嫁了小昱。既然如此,都是一家人,这么小的事情,你让小昱跟我提一嘴便是,还用得着自己专门来一趟?”元昐的面上笑得和蔼可亲,心里却巴不得咒死他们。 蒋菲儿迷惑地压低了头,上前一步:“这是什么意思?” 元昐恨她明明懂得其中关窍却还要装傻,嘴上笑着,眼里冷得像刀:“蒋小姐是觉得新婚燕尔,你侬我侬,不好意思跟小昱提家里的要求?还是说,蒋小姐觉得以我们姐弟之间的关系,解决不了你家的事?” 她转头瞥了眼船舱里高谈阔论的蒋正男,给出第三个“意思”:“还是蒋小姐觉得,以你们蒋家现在的地位,已经可以随意指派我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蒋菲儿很着急,反而抓不到重点。 元昐撇撇嘴,从心里鄙视蒋菲儿。 本来她只恨元昱,对蒋菲儿没有什么态度。但这个女人在邮轮上随元昱跋扈地闯进自己的地方,看了她的笑话,她一直记在心里;又在谢清月身后一副狗腿子模样耀武扬威,站队站得明确,向她表明了态度。如今两姐妹嫁了两父子,一朝得势,还来对她呼呼喝喝?真是什么人也敢欺负她了么? “行啊,你弟弟的事情,我答应。”元昐笑了,态度平和,像个平易近人的长辈。 蒋菲儿以为饼从天降,怔愣间还记得道谢:“那就谢谢...” “不过,”元昐笑了笑,“蒋小姐要拿出同样的诚意来换才行。” 蒋菲儿戒备地盯着她,她也不想跟蒋菲儿卖关子,下巴比了比蒋菲儿身后的大海:“你自己跳下去,玩玩水,等我觉得你玩够了,再上来。” “跳...跳海?”蒋菲儿不敢相信,声音也抖起来,“这,这可是二楼...不对,这可是冬天!” “今日天气挺好的,不是么?”元昐浅笑着,提醒她,“跟你弟弟做的那些事情比起来,只是叫你游个泳,不算过分吧?” “我不会游泳。”蒋菲儿拒绝。 元昐取下船尾的救生圈:“快点儿吧?早去早回?” 见蒋菲儿不行动,甚至紧紧抱住手臂,拒绝接过救生圈,元昐又比了比船舱方向:“你的家人等着你呢。” 蒋菲儿仓皇地看了眼船舱门,全身颤抖地后退着,语无伦次:“元...昐姐,我真不会游泳,今天也没有带泳衣,今天真的不能下水的!我们换个条件可以么?昐姐,我跟昱哥也不是那么好的...我没有想要指派您,我是来求您的,您是不是弄错了...” “我没弄错。”蒋菲儿的拖泥带水让元昐烦躁,她不想再等了,“你是元昱的太太,这就是你应得的。” 下一秒,她手上一送,蒋菲儿就跌了下去。 潇洒而痛快,仿佛将多年淤积在心里的烦郁,统统推了下去。 梳妆台的前的元昐,仰面大笑起来。 难怪元承和要让王坤跳海,原来只要烦恼自己跑进海里,就不会有烦恼了。 多么宽宏大量、慈爱伟大的海啊! 双姨退后一步,欣赏着元昐失控的大笑,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待她笑够了,双姨再一次上前,为她把头发梳顺、梳开:“你长大了,很好。” 没了头发的遮挡,元昐挨过打的地方,暴露出来。 “怎么回事?” 元昐的笑僵在脸上,眼睛发红,委屈得几乎哽咽:“双姨,元昱打我。” 第一百零七章 饭局之后 元昐紧紧地抱住了双姨的手臂,昏暗的光线下,用那张苍老的脸做出了告状般的表情,乍一眼看,特别诡异。 “没出息。” 双姨嘴上嫌恶,却伸手将元昐揽住,一下一下地拍着她有些佝偻的驼背,像安慰一个孩子。双姨抬眼看向镜中,元昐脸上当真被打得凄惨,不由得恨恨道:“这个小子,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竟敢动手打你!给我好好看看!” “双姨,双姨...” 元昐抬起脸,把伤口展示给双姨看,就像小时候那样。 当年她的母亲陈三妹生下她的时候,双姨已经陪在她们的身边。那时候的日子太苦了,苦得连父亲元承和也熬不住,听信谣言逃到了对岸,带上了家里除了舢板以外能带的所有值钱东西,信誓旦旦地说等到大赦便接她们母女过去。 可哪有什么大赦,不过是一个男人熬不住想要逃离家庭的借口。在元承和离开家中的那无数个日夜,都是双姨陪着母亲和幼小的她一起度过。双姨性子外向泼辣,陈三妹内向怕事,若没有双姨的付出和维持,没有双姨一次次的挺身而出维持公道,她们母女俩早就被贫穷吃了,被绝望吃了,被人吃了,根本等不到元承和被遣返的那一天。 元承和回来后家中渐渐向好,家却被贱女人谢清月一朝夺走。母亲受不了刺激,她也落下眼疾,一次一次的变故都是双姨陪伴在侧,可以说,没有双姨,就没有她元昐。 双姨仔细查看了她的伤,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阿昐,不能让他这样下去了。” 元昐吸了吸鼻子:“是的双姨,是的。” “我们要反击。” 元昐点着头,期待着双姨的话。 双姨咬牙道:“阿昐,你没有元承和的本事,也没有元承和的偏爱,若还是遵循常规,我们就要输了!” 被双姨不留情面地评价,元昐脸上不好看:“双姨,父亲还是在乎我的。” “他在乎你?”双姨嗤笑,“他要是在乎你,怎么会不帮你主持公道?他怎么不立刻将那个臭小子赶出家门?他怎么会纵容元昱一次次地骑到你头上来?” “不是的!”元昐着急起来,“父亲他、他只是没看见而已。” 双姨冷冷地刺破她的幻想:“只是没看见的话,你为何不自己向元承和提?” 元昐抿着唇,好一阵子没说话。 再开口,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份稳重淡定的模样,她低低地道:“双姨,我是老大,我在父亲面前必须无懈可击。父亲赞我最遵守规矩,我一定要堂堂正正地,赢得所有人的尊敬和爱戴,登上元氏集团的金字塔尖。” “愚蠢!你怎么又兜回去了!”双姨登时暴跳如雷,扬手一巴掌打在元昐未受伤的脸上,把她整个人都打懵了,“别人打你脸,你还期望他尊重你?我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窝囊废!” “双姨...”元昐回过神,又进入了起先那种弱小的、幼稚的状态。 “算了!”双姨胸口起伏,显是气得狠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今天晚了,先睡吧。” “好的双姨。” 两人相拥而眠,元昐将脸埋在双姨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这个夜,她睡得特别安稳。 / 有的人睡得香,有的人却彻夜难眠。 李淑怡从元昐的屋里逃也似的跑了出来,沿着楼梯一路狂奔,绊了脚,跌落下去。 她顾不得摔伤的手脚,慌张地捡起散落满地的文件夹,冲出大门,钻进车里,没命地踩油门,终于回到公司。 喘着气,李淑怡将自己反锁进女卫生间的隔间。 灯管旧了,频闪明显,惨白的光线晃个不停,白日里接到许多投诉,没想到夜晚却反而给了李淑怡安慰。 只要离开那里,再糟糕的地方,她都能得到安慰。 李淑怡痛苦地捂住了额头。 竟然弄错了。 前些日子她收到线报,说昐总的死对头元昱近日隐婚,为的是增加在掌舵权之争中的筹码。没费多少心思,底下的人查了出来,元昱早有女朋友,名叫蒋菲儿,是蒋氏重工董事长的大女儿,隐婚对象便是她。 蒋氏重工规模不大,但与房地产事业部和港口事业部均有联系,更别提近日蒋家的小女儿还嫁给了元承和。元昱选择的对象很低调,但居心叵测,布局阴险,不得不防。 她很快将分析报告送进了昐总的办公室。 可谁能想到,今天晚上昐总却紧急将她召到身边,厉声训斥她把对象都搞错了—— 元昱的结婚对象另有其人,还是一个更加名不见经传的女人,是那个金融事业部的、毫无根基的女人。 明明有那么多选择,元昱怎么会选择一个这样的女人? 说出来都像是个笑话。 可她就是被这个笑话摆了一道,挨了打。 李淑怡放下手,手心里粘上了额头上已经干涸的血块。她走出隔间,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决定回到办公室加一个通宵的班。 匆忙地跨出卫生间,李淑怡迎面撞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文件夹又一次散落在地。 这一次,有人帮她捡了。 “李助理?” 顾远征弯腰随她一起捡起文件,站起身后退一步,面不改色,但眼神还残留着一丝惊讶:“这么晚了,李助理怎么还在?” 李淑怡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顾远征,眼睛与他一接触便移不开,怔愣了好一阵,才想到要回话:“是。顾总不也还在?” “嗯,回来把事情做完。”顾远征说完,将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她。 李淑怡接过,脸有些发热,不知该说些什么。 “抱歉。” “没关系,不是顾总的问题,是我冒失。” “若是无事,我先走一步。”顾远征也不纠结,向她点了点头,虽然他没有笑,但李淑怡还是感受到了他的友善。 然后他便头也不回地真走了。 李淑怡忍不住出声:“顾总...” “何事?”顾远征回头看她。 其实她能瞬间找出十个留下顾远征的办法,但这一刻,李淑怡竟然一个也说不出口。 “没什么。再见。”她听到自己说。 “再见。” 李淑怡垂下眼睛。心也落了下来。 脚步声响,眼前出现一双男士皮鞋,李淑怡抬起头。 是顾远征。顾远征绕回来了。 “这个东西,李助理可能用得上。”顾远征向她递出一包崭新的纸巾,语气沉稳温柔,“脸上湿了。” “...谢谢。”李淑怡羞赧地拨了下头发。 原来,他竟是会在身上带纸巾的男人。 看着顾远征离开的背影,李淑怡满心欢喜,用袖子擦了擦脸,把那包纸巾珍视地放进了包里。 包里光线一闪,有信息进来了,是元昐的专线。 / 第二天,元昱跳上桌子打人的视频在集团的匿名广场刷了屏,不久后又上了社会小报。 员工惊掉下巴,股东大发雷霆,群众吃够了瓜。 事情发酵三日,集团总部发出一纸决定,内容很短——元氏集团副总元昱无限期停职,相关实务交由各子公司副总负责,并直接向董事局主席元承和汇报。 叶昔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准备吃午餐。 第一百零八章 别人的浪漫她不想看 本来叶昔有一个难得愉快的早上。 她下了飞机,人还没出机场,本次出差的报销就通过了。这得益于前两天元昐的助理李淑怡忽然高调到访,转述元昐要“龙虎榜”众人好好干的鼓励,还带来一批慰问品。鼓励年年有,今年特别奇,哪有给团队全员更换软椅作为鼓励的?大家自然将此事与顾远征团队坐冷板凳的事情联系起来——大约顾远征用了什么手段,昐总那头又要重用了。一时间,财务部不再卡报销,后台部门不再挑骨头,这一趟差出的顺顺利利,叶昔两天便把事情轻松办完。 到了楼下,又收到韩雯发来的信息,说kevin今天请全场喝咖啡。原来韩雯告白成功,两人开始约会,kevin便想借着送咖啡的机会来看望韩雯,看看她工作的地方。望着小情侣两个头贴着头在花园里说悄悄话的样子,叶昔又是欣慰又是欢喜,拼酒似的干完了属于她的两杯奶咖。 开会时间,顾远征难得地出现在会议室里。会议上一切顺利,下了会,顾远征喊她进办公室。 “玲姐收了那份礼物。”顾远征的扑克脸上难得地出现一抹轻松。 “太好了。”叶昔由衷感到高兴,即便这意味着她要退居幕后,不再露脸跟进这个项目。 “还有两个月,第一笔资金如果能在下个月初到账,我们团队明年便是‘龙虎榜’第一位。”饶是顾远征,提到第一名也很激动。 叶昔激动之余还在想接下来的安排:“对内的跟进工作我会继续完成,对接客户那边...” “谢谢你。”顾远征轻声道。 叶昔愣了愣,做出轻松的样子:“师父说什么呢?师父教我,一个团队之间就要像一家人一样。” 顾远征提了提嘴角:“我可没有这样教过你,那一套是许玎喜欢的。” 师徒两人相视而笑,关系仿佛回到从前。 这样一个诸事皆好的早上刚刚过去,叶昔来到饭堂,感觉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小的骚动。 林靓的信息在这时候杀了进来——【江湖救急!】 排在叶昔前面的两个人突然大声哀嚎,把叶昔吓了一跳。她扶稳手机,回复林靓——【怎么了?】 林靓回得很快——【我要是没了工作,你要养我啊。】 【什么意思?】 林靓发来一个截图,是一则关于犯错员工的处分,处分对象是法务部的一个领导,用词严厉且模糊,说什么“知法犯法”“意识淡薄”,给予的处分是开除并扣除当年全部绩效。 处分很明确,但这个人叶昔不认识——【所以是什么意思呀?】 林靓电话打过来了。 “方便说话么?”林靓讲话神神秘秘。 叶昔环绕四周,空间开阔,没有熟人,但不远处有个摄像头:“还可以,若不是违法犯罪的事情,你小声点儿讲就行。” 林靓压低声音:“那如果是违法犯罪的事情呢?” “那你别跟我讲,去跟警察叔叔说去。” “行,那就是方便说话。”林靓下了结论。 “说吧,到底什么事,这么偷偷摸摸的?” 林靓叹了口气:“你看广场没?” 叶昔这两天在山里忙得脚不点地,哪里有空看八卦,自然是,“没。” “我就知道!还记得我说那视频是我领导冒死拍的吗?” “记得。” “现在他死定了。” “啊?” “刚才那个处分,处理的就是他。” 叶昔有不好的预感。 林靓接着道:“听说那天元昐挨了打,不知道是怕丢脸还是要顾全大局,总之严格勒令底下的人不准外传消息,本来嘛,这事儿就过去了。但是我领导拍的那个视频,给我看也就算了,他竟然还给了别人看...哎,总之就是泄露出去了。” “然后呢?”叶昔心里惶惶,所以元昐本就没打算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难怪那天晚上没有发难。 林靓急了:“还哪里有然后,反正现在信息部就到处在追查堵截这消息。昨天查到了源头就是我那领导,然后今天这处分不就立刻来了吗?你没有发给其他人吧?现在信息部草木皆兵,你要是不想暴露,可要保护好自己...” 不是元昱就好。 叶昔松了一口气。 那日从元家别墅回来,她越想越郁闷。元昱竟然是为了蒋菲儿打的元昐。冲冠一怒为红颜固然浪漫,但这场别人的浪漫她一点儿也不想看。 元昱这趟网约车她是坐得一点儿也不开心,回到家便偷摸摸地打了个差评。 不过生气归生气,她可不希望这件事情给元昱带来太大的影响。 叶昔讪笑两声:“当然不会。这东西对元昱百害无一利,真不知你们领导拍来做什么。” “...他说要记录偶像的威风时刻。” 敢情这领导还是元昱的男粉丝。 挂了林靓的电话,叶昔立刻拨给元昱。 冰冷的忙音叫人郁闷,前排火热的讨论声更是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 “哎,这下昱总要没戏了吧?” “不会吧,他毕竟是长子。” “长子怎么了?现在外面对他的风评那么差,元董怎么可能再重用他?长子长子,怎么就不长点脑子?” “再说我生气了啊?我昱总威风八面,会怕你区区一个停职?说不准正好玩玩。” “死鸭子嘴硬。你看清楚点,那可是‘无限期停职’,搞的不好就是被打入冷宫了...” 叶昔越听眼睛便睁得越大,最后的关键字出来,她连忙放下手机打开了公司公告。 元昱的消息赫然在第一列。 叶昔倒抽一口凉气,匆忙给孙秘书打了电话。 通了。 “孙秘书,阿昱在你身边吗?” “...在的。” “方便让他接电话吗?” 孙秘书支吾着道:“不方便。” “那我晚些打来。”叶昔也很干脆。虽然这件大事需要尽快与元昱商议对策,但太着急反而自乱阵脚,把元昱逼急了事情就更不好办了。 孙秘书更加支支吾吾了:“晚些,大约也不方便。” 叶昔不喜欢绕弯子:“孙秘书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太太,我本人是支持你的。” “?” “但...哎,我给您发个地址吧。” “??” “您别说是我发的。” “???” “太太快去。” 挂了电话,叶昔循着地址找到了孙秘书发的位置,白色与紫色构建了装潢浪漫的咖啡馆,花朵环绕的卡座里,已经坐了一个打扮精致的女人。 第一百零九章 被动式约会 岑宁穿着一身浅紫色小礼服,被外披上雪白的毛绒滚边衬得娇俏可爱,这一身装束与这间浪漫的咖啡馆完美匹配,绚烂花儿将她簇拥起来,却不及她向对面的人笑得灿烂了。 叶昔一下子被击中,忽然意识到岑宁在此是做什么。 这个孙秘书! 她掉头就走。 “叶昔?” 岑宁在背后喊她,叶昔反射性停下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这个时候装不认识还来得及么? 毕竟...去打扰人家约会不是很好吧? “你怎么在这里?”她不回头,岑宁自己跟了过来,“真巧啊!” 叶昔打了个哈哈,岑宁已经拉住了她,热情邀请:“过来一起坐会儿!” “抱歉...” “来吧,这里蛋糕好吃!”岑宁不由分说地拉上了她,半推半就间,她已被带到卡座,被岑宁按下在座位上。 毫不意外,卡座对面的人是元昱。 两个没想到会见面的人忽然面对面,都有些不适应。元昱收起眼里一闪而过的惊讶,蹙着眉别开了眼,仿佛在说,她怎么在这里。 切。 她又不是来捉那个的。 “我还有事,不太方便留下。”叶昔从座位上弹起来,心里梗住。 “别呀!”岑宁又一次将她按下,“你才刚进来,怎么就要走了?还是你在这咖啡厅里约了别人?” 元昱一动,抬起眼皮看她。 看她作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还有心思和女人约会的人又不是她。 “我进来拿一杯咖啡。”叶昔现场撒谎,罔顾早上已经喝过两杯。 岑宁眯着眼睛看了叶昔一会儿,笑道:“反正要等,与其在那儿看店员,还不如看我呢,我比她漂亮多了。” 叶昔依言看向岑宁,不得不说,今天的岑宁确实很漂亮。 比平时更漂亮。 “我还是走吧,这里没位置的。”叶昔浑身不自在,只想快快走掉。 “你就坐着吧,”元昱突然开口,“来都来了,别空手回去。” 叶昔终于抬起下巴看向元昱——这人是什么意思啊? 她真不是来捉那个的! ...就算要捉,她也是有身份的!人家孙秘书可是喊她太太的!所以元昱这副样子,想摆给谁看? 叶昔坐下,但坐得不情不愿。 “点餐了么?”岑宁问她。见叶昔摇头,岑宁温婉一笑:“我去帮你点,这里的招牌我熟。” 刚说完,跑成一道残影。 留下黑着脸的元昱,和白着脸的叶昔。 沉默了一小阵,元昱用修长而苍白的手指拨弄着蓝金色的咖啡杯,幽幽然道:“来找我的?” 叶昔没有餐食可以拨弄,只能垂下眼研究桌上的古典又复杂花纹:“我说不是,你信吗?” 元昱浅笑,显然不信:“地方...孙秘书说的?” “他没说。”是发的信息。 “没说你也能找到我,”元昱煞有介事地收回手指,托起下巴凑上前,“那你盯我,盯得挺紧的。” 他的指尖泛着微微的红,和他白皙的肤色相得益彰,由常年的养尊处优养出来,即使带着点点的伤,也煞是好看。 也是这双手帮她穿过鞋子。 叶昔微微脸红,辩解道:“我没盯着你,是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元昱不置可否,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温柔:“今天不是我约的。我母亲是想让我见岑宁,提了好几次,我都推了,今天只是恰巧岑宁有事情找上门,我才出来的。” 末了,他笑得很贼:“太太,你尽管放心。” 叶昔心里一宽,再一想,觉着他这话听起来怎么都不对味,说得好像她是个疑神疑鬼的妒妇。她刚想解释自己也是来谈工作的,岑宁已经端着咖啡回来了,和她挤在一个卡座上,开心得像捡了糖。 岑宁拉着她聊了一会儿,忽然抽出一个信封放在桌上,道:“我下午突然有事,这个别浪费了,你们俩去吧。” 见两个人都不动手,岑宁只好自己打开信封:“是电影票,快开场了,赶紧的!” / 在电影院播放起开场前的公益广告时,叶昔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坐进来了。 所以,她跟元昱是来看电影了吗? 她转过脸去,透过黑乎乎的3d眼镜,只能模糊地看到身边的男人。元昱佩戴的眼镜和口罩都有些大了,将他的脸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身型更优越一些,黑暗里看不出和其他年轻的人有什么区别。 “是要吃爆米花么?”元昱感受到她的关注,连人带吃的都凑了上来。 叶昔摇摇头,看向电影屏幕的时候,感到很魔幻。 方才在咖啡馆她是拒绝的,但岑宁突然发出一股怪力将她拽了起来,说这是她朋友的首映场,必须去捧场,事出紧急,只有她能救场,还让她把首映场的答谢礼物带回来,否则自己会被朋友骂死。 她又看向元昱,元昱不但没有反对,还说乐于助人是他的爱好。 然后三个人便忽然统一思想,匆忙地从咖啡馆出发,赶到了商场的电影院,还像小年轻一样买了饮料爆米花。验票进门领了小礼物,她懵懵地回头,远远看到岑宁捂着嘴,挥泪送别。 等等。 不对啊,岑宁既然能留到领礼物的时候,她和元昱为什么要进来看电影呢? 来不及多想,电影开场了,一张血淋淋的脸突然突破屏幕,冲进了3d眼镜里。 “啊——” 屏幕内外,同时叫成一片。 居然是恐怖片。 叶昔倒是没叫,只慌乱地抢过了元昱手里的爆米花,抱得死紧。 一声偷笑,耳边响起刻意压低的声音:“你是害怕吗?” 叶昔偷偷按着心口,心道这样来一下谁不怕呀,但嘴上还是强硬的:“开始了,别说话。” “噢。”元昱悻悻地坐了回去。 这电影开场那一下虽然吓人,但其实导演讲故事的水平很高,短短几分钟便把悬念留足,叶昔一下子被带入了情景里。 电影的女主角正是岑宁的朋友,新晋小花,演技不错。刚过了一场紧张的追逐戏,正以女主角的视角在幽暗狭长的隧道里探索,整个画面只有手电筒照亮的一小片角落,硕大的电影院里鸦雀无声。 耳边忽然一热,男人的声音沉沉响起:“可是我挺怕的怎么办?” 叶昔被他打断,转过头憋着一口恶气。 “啊——” 电影院里又爆发一阵惊叫,原来是坏人冒出来,剧情发生转折,可元昱这么一打岔,叶昔刚巧错过了一个惊吓点。 她压着声音怒道:“别说话,注意素质!” “噢。” 好在男主出现,女主脱险,转头发现自己掉入更大的危机中。紧张的音乐下,叶昔看得正入神,元昱忽然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 “吃么?”他递上一颗爆米花。 叶昔气鼓鼓地压下他的手。 又过一阵,元昱凑上来问:“你冷不冷?” “不冷。” 元昱低低地笑:“刚才谁说看电影不能说话?” 叶昔气急。看恐怖电影的乐趣就在沉浸于过程中的体验,元昱这样三番两次地打断,还要捉她的毛病,实在讨嫌,她只好下最后通牒—— “阿昱,我们俩谁再说一句话,谁就是小狗!” 元昱总算老实了。 可才过了一会儿,忽然有只手覆上了她的腿。 第一百一十章 黑暗之中,闪光灯下 一股强烈的恶心泛上头,叶昔立即打落那只手,一脸质问地看向身边人。 “抱歉,抱歉,手机吓掉了。抱歉啊,姐姐!” 伸手的短发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十几岁的样子,摘掉了3d眼镜,连声道歉,态度诚恳。地上一小片反光,果然是一只手机。 原来是不小心。 虽然很不舒服,但既然人家是无心,年纪又小,叶昔也不便追究:“没事。” 短发少年仓促地捡起东西,发抖的样子显然是吓得狠了。 叶昔将注意力放回电影上,耳畔响起一阵得意的说话声,嗓音如念诗般温柔,内容却是:“你是小狗。” 她瞧了眼元昱,气不打一处来。 再看电影,却越看越觉得不对。 当短发少年的手第二次轻轻碰到她的腿时,叶昔留了心。她不动声色地偏转眼神看短发少年,将身子往元昱身边挪了挪。 果然,手很快跟了上来,有意无意地,又碰了一下。 叶昔再挪,那人又跟。但当她大动作调整坐姿的时候,这只恶心的手又会立刻缩回去,不多一会儿,便会假装无意地靠近,张开手隔空在她腿侧上下抚摸,经过裙摆的时候还会曲起手指,像是模拟将她的裙子拉起来。 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叶昔胃里一阵翻腾,止不住的恶心。 她今日穿着一身标准的上班装束,西装短裙下的腿好好地穿了丝袜,没有一丝裸露,没有一点过分,怎么还会有人动这种龌龊的心思,干这种肮脏的事? 但若要说这人非礼,短发少年又没有真的摸上她,只是隔得很近地比划,她一动对方便会退,要是因此出言训斥,会不会显得她小题大做? 况且对方年纪那么轻,看样子还是个学生,实在不像是有什么企图的样子。 万一,万一真是她搞错了呢? 叶昔低下头,心里梗住。 见她不动了,那只手变得更加猖狂,甚至往内侧靠近,她闪躲后退,它便紧跟上来。 心里梗得发痛。 “干什么呢!” 一声暴呵,腿前的手被另一只大手捉住。 元昱猝然起身,手臂一扬,短发少年连人带东西被拽倒,滚落在地上。 “找死!”二话不说,元昱动了手,整个人扑上去一顿狂揍。 “哎、哎、救命、救命啊!”短发少年企图反击,挨了两下发现不是对手,抱头鬼哭狼嚎起来。 “阿昱!”叶昔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前拉他。 可她怎么拉得住,元昱爆发起来像一头发狂的狮子,拉住了手臂,脚下只会更狠。 短发少年连声哀嚎:“救命啊!杀人了!” 更多的人站起来看,有人自发地过来拉架,拍摄首映的长枪短炮也聚焦过来。 “算了算了!”“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元昱挣脱两个路人,当着全部人的面,对着短发少年的胸口凶狠地踹了一脚。 人群发出一声尖叫,好几个保安冲进来,将短发少年团团护起来。 “发生什么事?”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匆匆上前,质问被好几个人拉住的元昱。 “...他、咳咳咳、他打我!”短发少年在管事人身后叫喊,他挨了踹,差点晕厥过去,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连忙控诉,“无缘无故地,他就打我,他、他要杀了我!” 人群里又发出一阵惊讶的议论,别的不说,元昱当众踹的那一脚是有要人命的狠劲儿,当即有好几个人证出声指责。 管事人蹲下查看过短发少年的伤情,一脸阴沉地站起身:“先生,您说呢?” “有什么好说?”元昱正在气头上,一把扯去眼镜,向短发少年砸过去,“打的就是他!要理由吗!” 又一阵惊叹声响起,如此狂妄,实属罕见。 管事人主持公道:“先生,无故打人是不对的...” “不是无故!”叶昔好不容易挤上前,站在元昱身侧,大声解释,“他不是无故打人。是地上那个男的先对我动手动脚!” 议论声低低响起,围观群众纷纷看向叶昔,带着审视的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仿佛在评论她值不值得,不一会儿还有人吹声口哨,叫人好不舒服。 “我没有!”短发少年瘫在地上,在两个保安的帮助下支起上半身,喘着气说话,声音都哑了:“我没干什么!我就坐她旁边看电影,是她反应过度了!” 他讲话时状态凄惨,表情真切,不似作伪,加上元昱跋扈的模样实在叫人共情不起来,这番解释的话叫围观群众立马分成了两派。 “他看起来就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 “女的就是屁事多。” “美女我支持你!” 男人们顿时哄笑起来。 管事人走上前,身体微微将短发少年护住,对叶昔笑了笑,道:“姑娘说这位男孩子对您动手动脚,您有证据吗?” 这种事情怎么拿证据? 管事人像是早料到了:“姑娘可不要为了帮男朋友脱罪,胡乱编造事实,诬陷别人噢?” “少废话!把他抓起来!”元昱懒得理他们,直接跟管事人下指令。 管事人笑容勉强,心道这男的挺狂,居然指派他,正要说话,地上的短发少年也叫起来了:“抓你还差不多!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你能打的吗?” “打的就是你!” “我tm让我爸爸弄死你!” “放肆!我现在就弄死你!” 两人你来我往地对骂,叶昔拉也拉不住,管事人那头干脆亲手捂住了短发少年的嘴,一片混乱之中,有个女生高举手机尖叫起来:“是他了!这是元氏集团那个大少爷元昱!我认得他!” 这话一出,更多的人认出了元昱。 “是元氏集团那个小开啊?” “前天上头条打了亲姐的那个?又打人啊?” “我看看!还真是!难怪!” “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想动手就动手,横行霸道惯了吧?” 元昱怒道:“事情是他不对,跟我是谁有什么关系?” 但有的时候就是有关系。 一盏闪光灯亮起,紧接着密密麻麻的闪光灯一下子全对准这边闪起来了。 叶昔心里暗叫不好,拉了拉元昱:“别说了,快走吧。” 元昱才不管别人,只反手将她的手裹进手心,抬起手肘为她遮住闪光灯,靠近了柔声道:“别怕,有我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冲动是魔鬼 孙秘书是直接带着律师来的。 巧了,对方也是,不过却是由管事人带来。 电影院专门腾出一间休息室处理此事,律师在里面掰头,元昱和短发少年隔着三十米远在透光走廊上大眼瞪小眼。 “别看了。”叶昔用全力拉着他,要不是这样,他肯定会百米冲刺过去凑人家第二顿。 不一会儿,休息室有人出来,忌惮地看了眼元昱,把短发少年拉进屋。 元昱直接朝他们挥了挥拳头。 叶昔叹了口气。 毫无预兆地,元昱抬起手将她的肩圈住,光线一暗,是他将下颌压上了她的头顶:“气死我了。” 叶昔微怔,没有推开他,笑声中有些无奈:“那你也太容易气死了。” “活过来了,”元昱的语气恶狠狠的,拥抱很紧也很温柔,“你别想守寡!” 叶昔嘿嘿地笑出声。 她喜欢听他这样说话。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震动,只要将耳朵贴在他心口,便能听到她最喜欢的声音。 有力、稳定、如期而至。 让人安心。 其实刚才元昱踹的那一脚,就是她想干的。天知道她在脑海里演练了多少遍,该如何将那个企图侵犯她的人打倒、反击,甚至从街头打到巷尾也不嫌多。 所以元昱出手揍人的时候,她心里简直痛快得想哭。 他甚至抬起手肘为她挡住那些无礼的凝视和不怀好意的揣测—— 这么多年以来,也曾有人为她出手惩罚不轨的人,可那些赤裸裸的审视目光、不加掩饰的评头论足,都肆无忌惮地从围观者的眼中、嘴里涌现出来,给出这样或那样的随意猜测,评论她的样貌、服装和言行,让她总是忍不住一遍遍检视自己是不是最完美的受害者,让她总是怀疑自己站出来会不会是个错误。 但元昱说,不对的是“他”,和“我”是谁没有关系。 也只有元昱能这么理直气壮了。 叶昔笑意更深,盯着自己的脚尖,不着痕迹地向他怀里凑紧一些。 休息室的大门轰然打开,孙秘书带着律师走出,叶昔慌忙推开元昱,尴尬地拢了下被揉乱的长发。 元昱怀里一空,挺不高兴,绷着脸看向孙秘书:“怎样?” 孙秘书比个ok,低声道:“搞定了。” 叶昔刚松一口气,短发少年也由管事人领着走出门,经过身边时调戏般地向她抛了个媚眼,有着与年龄和气质不符的猥琐。 元昱又激动起来,叶昔连忙用身体挡住他,与他咬耳朵道:“别跟烂人一般见识。” “这人欠揍!”元昱低低的吼,快要爆发,但叶昔坚决不放开。 那短发少年看着他们俩,明明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还要夸张地倒退着走回来停在两人面前,对元昱笑得又痞又坏:“小开啊小开,你等着上新闻吧!” “造谣是要付出代价的。”叶昔转身将元昱死死抵在身后,义正词严地警告短发少年。 “美女姐姐,我好怕怕。”说完,短发少年嬉皮笑脸地跑开,还学电影里的小丑做出了一连串舞蹈动作。 “你怎么不让我揍死他?”软玉温香在怀,元昱不舍得挣得太凶,只剩嘴上发狠。 叶昔叹了口气,从他身边退开一些,仰起脸道:“我们聊一聊,好吗?” “去喝点东西?”元昱提议。 叶昔拒绝:“就在这儿吧。” 元昱看了孙秘书一眼,孙秘书很自觉地带着闲杂人等消失。 “什么事需要在这里说?”元昱靠上走廊玻璃,长腿抵在护栏上,他今天穿的一身便服,眼镜也是平常年轻人喜欢戴的大框,衬得他的脸和年龄都特别小。 鬼使神差地,叶昔忽然想起他今天本来是出来同岑宁约会的,难怪打扮得如此有活力。他们两个人要是站在一起,倒是像一对俏丽的年轻情侣。 跟自己身上这一身老气横秋的西装倒是毫不相称。 其实,若是自己没来这一趟,与他来看电影的人,该是岑宁吧。 叶昔甩甩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丢开。 她清了清嗓子,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阿昱,我今天来找你,是想和你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调查一下这个小子的来头,弄他呗?” “...我不是说这个。”叶昔被他打了岔,想到今天的事情也很值得一谈,忍不住道:“既然你提到了,我们聊一下这个也行。阿昱,你帮我出头,我很感激,但下次能不能...别这么冲动?” “冲动?”元昱挑眉。 “嗯。” 虽然元昱这样一通揍下去确实很让人痛快,但他们已经不再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人,做事情必须考虑后果。 叶昔干巴巴地道:“电影院是公众场合,有争议我们可以到场外解决;而且就算你要帮我,出手阻止他的恶行也就够了...” 说了这许多铺垫,但她其实最想说的是—— “今天又很特殊,首映场有很多的媒体,阿昱你当着他们的面动手,被拍到影响不好。” 方才,他只拦住了她的脸,却暴露了他自己的身份。 “拍到就拍到。”元昱不以为然,“谁怕他们。” 叶昔心里着急:“可你现在是停职的状态...” 元昱的嘴唇骤然合紧,好一会儿才放松开:“关停职什么事?” 叶昔抿着唇看他。 他可是因为打了元昐上报纸,舆论压力下被停职的。 在被停职的第一天,他又与人动手了。 真不知道这件事又会以何种难堪的文字上报,再将他暴露在公众的评论和凝视之下。 以后人家会怎么看他? 叶昔紧咬着腮帮子,认为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阿昱,停职是个很严肃的处分,这段时间是个考核期,我们不该在这种敏感时期内重复之前的错误...” 元昱却捉住了别的重点:“之前的错误?你认为我扇元昐是个错误?” 叶昔心中一紧,差点忘了,他是为了蒋菲儿动手的。 是她逾越。 她知错能改,揪着心道:“抱歉,我是说,今天的事情,是我错。”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吵起来了 元昱并不买账:“怎么又成你错了?” “是我不该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如果不是她,元昱不会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元昱心里一软,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透过眼镜片,带着些教她道理的宠溺:“别这样想,犯错的是加害者,道歉的不该是受害者。” 鼻子一酸,心里也酸酸的。 但叶昔强忍住了,酝酿许久,终于说道:“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好的。” 元昱一愣,才意识到叶昔在夸奖他。 他不自觉地弯起嘴角,邀功似地道:“那我一直都挺好的。其实,元昐那件事也是一样,她想欺负的人竟然是...” 是蒋菲儿。 他已经说过了。 叶昔心头烦躁,匆匆将他打断:“阿昱,做事情还是得考虑后果的。” 元昱一顿,搞不懂她为何忽然冷了下来。 叶昔抬起脸,温柔不存,全是公事公办的筹谋:“‘无限期停职’可大可小,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年。极端情况下,如果一年后还是这样,那我们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了。权力一旦被剥离,人心也会动摇,造成更加被动的局面,所以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探讨如何快速回到岗位,脱离‘停职’的状态...” “停职就停职呗,有什么了不起?”元昱见她变脸,表情也跟着变了,全是对现状的不屑,“反正老头子看不惯我很久了,我停职说不定还给他减轻心理负担。呵,毕竟公司缺了谁不转?” 他赌气的成分太明显,叶昔只好道:“...阿昱,我知道这个问题比较尖锐,也许你还难以接受,但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态度。” 元昱摆明就是不接受,却坚持岔开话题:“正好我给‘赵钱孙’放几天假,让他们休息一阵。你想去哪儿玩么?噢,孙乐不行,他可不能放假,他得安排事儿...” “阿昱!” “怎么?” “你好好听我说,成么?” “...我、不、爱、听。”元昱眨了眨眼睛,直接拒绝了她。 他又返身踢了踢防护栏,防护栏发出了“梆梆”地回响,好一阵,元昱才将手插进裤兜,笑得年少轻狂:“我不想听关于元承和的任何事。如果你是想说服我去讨好元承和,以此拿回这个副总的破差事,我直接告诉你,没门儿!” 他说话的时候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叶昔听到最后气急攻心:“那你一开始就不该惹他!” 不听不听,她也不想当和尚念经的。 可元昱这样已经是第二回了。 一年,只有一年时间。元承和明面上说考核继承人,实际上元昐手里掌控的元氏集团资产早就超过了一半,甚至连外姓人王乾手里有的都比元昱要多,若说一年后要把管理权全部交给元昱,就算元承和肯给,底下的人肯听吗? 可他现在连手里仅有的那一点也要被他一巴掌扇没了! 时间紧迫,情况愈糟,若他还这样任性妄为下去,她们俩的小船会翻的! 她越想越着急:“阿昱,就算你不想管实务,至少下次行动前先稍稍考虑后果,成吗?” 元昱冷笑:“我到底怎么了?现在不是好得很吗?怎么就不考虑后果了?” 见他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连日以来积压的不满和压力汹涌而来,把叶昔气得快哭出来,情绪前所未有得激动:“考虑?你当众动手打元昐的时候考虑过吗?你和元董在饭局上翻脸走人的时候考虑过吗?刚才在电影院里头,那些照相机对着你拍,你还跑去补上一脚的时候,你考虑过吗?” “那还不都是因为...”元昱的话在嘴边打了一转又回去,改口强硬地道:“我乐意。” 呼吸剧烈而紧促,达到顶峰,叶昔的心火反而颓然灭去。 她明明早就想好,不跟元昱吵架的。 可怎么现在,还是吵起来了呢? “我明白了。” 既然他不配合,她多说无益,干脆转身就走。 元昱拉住她手腕:“你去哪?” “回去上班。”和他商讨对策简直浪费时间,她有的是更合适的人选。 “不准走。”元昱将她拉得更紧些,“电影还没看完呢。” “...你自己看吧。”她没有心情了。 元昱坚持:“你这么急回去干嘛?” 叶昔有心气他:“去找愿意听元承和的事的人商量。” 元昱果然一点就着:“找谁?” “谁爱听找谁。” “不准你去找别人!” 一股大力抵住了腰,她一下就被元昱钳制住。叶昔吃痛皱眉,却一点儿也不怕他,仰起脸就怼:“你放手。” 元昱恍若未闻:“说清楚,你想去找谁?” “不重要了。”叶昔刚气了他,又觉得自己这事儿干得有些多余,干脆闭紧了嘴,伸手推他。 可怎么推,都推不动。 “让一让。”叶昔抖着手,身子紧绷得快要断裂。 元昱手上用力,反而将她搂紧了:“你就这么想推开我?” 那不然呢?她人已经在船上,还能怎么办? 她早就想定了。 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助元昱拿下掌舵权,然后脱身让一切归于平静,把外公和释轻师傅接回旧别墅里,三个人开开心心地过日子。 进入元家,离开元家,都是这个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他不愿意同她谈平等也好,不愿意与她共进退也行,就算只有她一个人努力,她也要把船划到终点。 推开他,起码她还能保持自己的尊严。 “是。” 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元昱深深地吸气,手上更加用力,他犹如一头愤怒的野兽,蓄势待发,下一秒将扑过来。 他也确实咬上来了。 咬在她的手上。 叶昔早有准备,在他靠近的瞬间将他挡住。她望着元昱,穿过他带着水汽的发红的眼睛,望进他被浓烈的感情困住的内心,拼命告诉自己没有幻想便没有恐惧,控制着语气,平静而冰冷:“阿昱,你这样子强迫我,和刚才那个男人有什么区别?” 元昱的瞳孔一瞬间变大,身体猛然僵硬。 叶昔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 腰上的力道缓缓撤去,元昱垂下了头。 再抬起,他深深回望她一眼,再不说话,转头离开。 叶昔几乎被那一眼中的海浪淹死了。 / 叶昔终于专心过了几个忙碌的工作日。 岑宁发来信息,她才想起首映场的小礼物还没带给岑宁,准备约个见面。 她打开手机,实时新闻发来推送—— “知名院线企业富二代竟是偷拍狂魔?人证物证俱全,这次终于跑不掉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不同寻常的事 粉紫色的小轿车在元氏集团接了人,一路向北上山,在一家古典中式风格的茶馆停下。 车上下来两个女孩儿,穿黑的优雅,穿白的俏丽,正是叶昔和岑宁。 两人在雅间坐下,岑宁满脸欣喜止不住,大小姐最后的矜持就是等到服务生走了才现出原形:“这间店超火的!我之前打电话来问,都说预约排到一年后了,你怎么还能订得到房间?” 叶昔歪了歪头:“过程确实有些曲折,总算是有点儿运气。” 哪里是有些曲折,简直曲折到爆炸。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岑宁喜欢。 先前在医院里,岑宁不计前嫌、亲力亲为地照顾她,叶昔心里一直记着,总在想怎么回报她。那天虽然贸然打扰了岑宁和元昱的约会,也算得知岑宁是下午茶中毒级爱好者、探店狂魔,便想办法定下了这间今年最火、也最难预定的茶馆。虽不足够报恩,但至少她要表示感谢。 叶昔还额外托人打听了,岑宁还在排队的名单上,没有来过。 其实,以岑家的地位,岑宁想要插个队也不算难,但岑宁没有这样做,更能说明她是“真君子”,是值得结交的朋友。 叶昔随岑宁笑起来:“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岑宁麻利地掏出手机,“我先拍一波照片。” 叶昔看她拍照,带着笑转向窗外的置景。 几颗石头一汪水,也不知道哪里好看。 远处的青山也不过是山,碧蓝的天也不过是天,这几日来,日日如此,毫无新意,叫人厌烦。 倒是岑宁,还是如那日一样娇俏可爱,百看不腻。 娶个这样有趣又会玩老婆,应该很合得来吧。 叶昔稍稍活动了一下肩膀,递出首映那日派发的小礼物:“这个给你。” 岑宁拍好了照,却不急着接过这一份“重要的”、“心心念念的”的小礼物,反而托腮笑眯眯地问:“电影好看吗?” 叶昔想了想,某种意义上来说,“挺吸引人的。” “真的?” “嗯,你朋友也演得很好。” “你真的看进去了?” “?” “你怎么能看进去呢?”岑宁懊恼地向后跌进红木座椅,拍了腿又拍胸口,哀嚎道,“让你们去看电影,怎么真的就只看电影呢?” 叶昔皱成高低眉,实在没看懂岑宁这一顿捶胸顿足。 “元昱是真不行啊!”岑宁突然爆发,整个人前倾凑上来,几乎爬上桌子,“他就没有...干什么吗?” 叶昔更不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没有做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吗?比如...” “比如?”多次打断她看电影,然后和人打了一架? 叶昔考虑了一小下,最后还是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岑宁。 “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岑宁拍案而起,桌上的栗子布丁随这一拍摇晃不休,“维家明这个混蛋!居然这么龌龊!叶昔你别慌,我帮你讨回公道,立刻曝光他!他们家的维度影院开遍全国,不能叫他借地利之便,到处流窜作案!” 岑宁连坐下的时间也不想等,抓起手机开始啪啪地编信息。 “岑宁,不用了。”叶昔连忙也站起身。 “不用不好意思,这种替天行道的事情,哪个媒体人碰见了也不会推辞的!我这就让公司的人成立调查小组,只要这个事情查实了,我就让维家明再也不敢在黑暗中伸出一只手指!” 叶昔心里感激,手上干脆地拉住了岑宁,递上自己的手机:“你先看看这个。” 是一则推送到手机上的实时新闻。 官方渠道,写得隐晦,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维度影院的维家明,因偷拍和猥亵女性被拘留。 岑宁的脸色立马亮了一度:“怎么回事?是你做的?” “女孩子要学会拿起法律武器保护自己。”叶昔冲岑宁眨了眨眼睛。 何止是法律武器。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叶昔第一时间联系了卫师—— “阿师,帮我拿一部手机。” “怎么了?缺钱了?”卫师讲起话来痞里痞气,三观倒是挺正,“哥虽然穷,但买一部新手机给你的钱还是有的,别眼红别人啊,偷东西是不对的。” 叶昔的严肃一秒破冰:“现在谁还偷手机啊?偷电瓶车都比这有前途吧?” “偷电瓶车也没前途,养活不了你,还浪费纳税人的钱。说吧,想要谁的手机?” “维家明。”叶昔顿了顿,补充道,“应该是维度影院的什么人。我以前看过湾城商人的名录,他们家的人姓维。” “虽然这个姓氏挺特别,但同名同姓的人也有,你怎么肯定是维度影院?” 叶昔把那个管事人袒护短发少年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又道:“我很肯定,这个少年和电影院有关系;我也很肯定,他翻转手机对着我那一下,镜头一定是开着的。” “...” “怎么了?没把握么?”卫师不吭声,叶昔拿不准。 “等着。” 卫师精于此道,很快查出维家明的相册里有不该有的照片。 “想哥怎么帮你?都销毁?” “都公布。” 卫师在那头沉默了好一阵,道:“那可是你的腿。” 他没说的话很明显。 若是公布,相当于把叶昔的不雅照片公之于众,相当于让叶昔也被推进公众视野,放在围观者的凝视之下。 她明明最讨厌被凝视,更何况还是这种。 “我知道。我也想清楚了。”叶昔很笃定,甚至找好了理由,“坏人应该得到惩罚,我有义务站出来。” 卫师那头又沉默了好一阵,再开口,连说话的语调都难得地正经不少:“...突然决定做一件这么不同寻常的事,是为了坐在你隔壁的那个男的?” “哪个?” “别装傻了,”卫师拆穿她向来不费吹灰之力,“还能是哪个?上新闻那个元家小开,现在都说他打人是病态,你想帮他翻案?” 这回轮到叶昔沉默。 好一阵,她才道:“他救了我,我理应不让他蒙冤。” 卫师罕见地叹了口气。 “...哥如你所愿。” 当晚,维家明即被立案,有两名女子主动到警察局指正他并提供证据,用不着叶昔现身说法。警察抓住维家明时人赃俱获,只是手机里再也没有叶昔的照片了。 记者来到,新闻报道同时出炉。 一时间,元昱精神失控时常无故动手打人的爆料,和维家明在自家影院偷拍百位女性裙底的报道,在网络上真真假假,吵得沸沸扬扬。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元昱说的话 “维家明这样的人,活该!” 岑宁看过新闻,重重地坐下,算是对这件事下了定论。 叶昔也恨得牙痒痒。 卫师说维家明被捉住的时候,满嘴喊着冤枉,大叫有人诬陷他,拒不伏法,闹得很凶。 还说以维家的能耐,维家明不会判得太重,要叶昔不要期望太高。 不过他又要叶昔不必太失望。 直到下一次见面,叶昔才知道卫师第二句话是什么意思。 岑宁品了口茶,闭上眼享受一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哎,就是委屈了元昱,为了惩罚一个这样的坏人,白白被人议论。” 叶昔默默地喝了一口茶,肩膀垂了下来。 “我不是说他不该动手的意思!”看到叶昔有些消沉,岑宁连忙辩解,“要是最宝贝的太太被别人动手动脚还不打回去,算什么男人!” 最宝贝的太太? 叶昔很有些吃惊,装作不经意地端起杯子喝茶。 岑宁接着道:“那天我约他出来,本来只想把我搜集到的关于万圣节谣言的证据给他,没想到这人还挺自恋…我是说,挺自觉,根本就不肯出来见我。好不容易碰面,他第一句话就跟我说,你们俩已经结婚了,要我不要对他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 叶昔一个没忍住,差点被茶水噎死:“他真是…” “你放心!”岑宁脸颊泛红,嘴角上扬,兴奋的不得了,“我知道你们俩这事儿的重要性,元昱是想让他母亲慢慢接受你,在这之前,我会帮你们保密的!哇,未被长辈祝福的爱情,多么叛逆,多么唯美,多么引人入胜!” 引人入胜? 不等叶昔迷惑,岑宁已经拍了拍她的手,两眼放光的模样和自带的娇柔气质简直是两个极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地守护你们的!不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山无棱还是天地合,我嗑的cp都不准塌房!别怕,万事有我,那些什么坏蛋,什么谣言,统统闪开!只要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叶昔整个人都被岑宁说懵了。 “哎呀,有朋友找我,我出去一下。”话音未落,岑宁风风火火地离去。 叶昔终于得以缓口气。 刚才,岑宁都说了些什么? 说搜集了证据? 说元昱拒绝赴约? 说元昱主动承认她是他的宝贝太太? 说…最后那些话是开玩笑的吧。 叶昔端起茶杯品尝,忽然惊讶这一口茶水怎么是甜的。 她掏出手机,点开元昱的对话框。 对话框里,除了她播出未接的那通语音电话,还有她们俩停留在好几天前的对话。那日元昱注册了网约车司机将她送回,在车上提到蒋菲儿的落水和元昐有关。 她回到家,不知为何越想越气,干脆给这趟行程打了个一星。 不一会儿,元昱的信息进来了——【你给我打这个分数是什么意思?】【我看了对司机的要求,到底哪一点没做好?】【还有,明明是你求我来的,怎么能翻脸呢?】 前面两句话叶昔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后那一句她怎么能忍着不反驳——【我什么时候求过你?】 元昱不废话,直接发来截图,是叶昔叫不到车、第一次加钱的申请,配文“急,请快点接单”——【你用了“请”字】【说了要你求我才会来,绝不会松口】【你已经求了,别想抵赖】 叶昔无语——【“请”字,可以表示客气,并非求你】 元昱的第二张截图发来,她加钱的时候写的附言是“拜托拜托,快来接我”。 看到物证的叶昔,气得立马删了打车软件,并拒绝回答元昱的任何挑衅。 虎头蛇尾的交流到此结束,叶昔逐字逐句看了两遍。 这么多天过去了,元昱一次也没找她。 是在电影院走廊上说的话太重了吗? 其实那天元昱动手也是为了救她,想帮她出气。只是卡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一动手便免不了被人议论,还和那个烂人的新闻排在一起,成为了吃瓜群众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却还说他和那个烂人没有区别。 确实欠妥当。 叶昔想了又想,输入了“请不要生气,拜托拜托”,配上一只可爱的小兔子表情。 她把手机转了两个方向,看了又看,突然打个寒战,毫不犹豫地全删掉,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不一会儿,雅间的门打开,穿着时髦套装的女人迈步进屋。 见到来人,叶昔站了起来。 “你我之间,倒没必要如此盛情。”蒋菲儿不请自来,阴阳怪气一番话后,在岑宁的位置上坐下。 叶昔并不想与蒋菲儿纠缠,冷着脸提醒:“位置有人坐了。” “知道。”蒋菲儿也冷冷的,“知道你搭上岑宁了,你这攀龙附凤的本事,真厉害啊。” 叶昔觉出不对:“岑宁呢?” 蒋菲儿颇有些心不在焉,竟然有问必答:“被人绊住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那就是有话要跟她单独说了。 这女人想说什么? 本就合不来,她救了蒋菲儿,蒋菲儿反而还在元昱那里告了她一状。 叶昔坐下,抱臂靠在座椅里:“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你我之间,没有寒暄的必要。” 蒋菲儿瞪着叶昔,越看越不甘心,眼睛里红得一塌糊涂,调整呼吸好几次,才终于将这几天想了无数遍、却一遍也不愿问出口的话说出来:“你和昱哥,结婚了。” 是个肯定句。 元昱也告诉蒋菲儿了? “元昱怎么说的,就是怎么回事。” 叶昔不愿多说,毕竟蒋菲儿不同于旁人,关于元昱的事,她多说了容易露馅。 毕竟…她跟元昱之间,先是协议,才是结婚。 和这种有缘无份的真感情,还是没法儿比。 “那便是没有。”蒋菲儿没看到叶昔有所保留的表情,自顾自地微笑起来,喃喃重复,“他没说。那便是没有。” 叶昔感到一丝诡异,更不愿与蒋菲儿多待:“说完了吗?说完了你就走吧。” 蒋菲儿眼神呆滞,愣愣地站起,却突然爆发,抓起桌上的茶杯往叶昔身上砸过去—— “凭什么!凭什么好事都是你的,我却要替你受罪!” 蒋菲儿的表情一瞬间扭曲,面容狰狞,“元昐推下水的人是我,遭殃的人明明是我,花心思陪伴元昱这么多年的人也是我!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位置却不是我!” 茶水是温的,叶昔躲了,没躲成的那部分泼在手上,并不烫。 烫到的是她的心。 这些天她一直有疑惑。元昐与蒋菲儿这么多年来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就要推蒋菲儿下水。 现在,这块拼图似乎能对上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谁在使坏 岑宁快步进门之时,正好看见蒋菲儿扑向叶昔,叶昔却像个雕像,傻傻地不会躲。 这还得了。 怪力少女一个箭步上前,“嚯”一下把蒋菲儿创飞。 “疯婆子,你想干什么!” 蒋菲儿踉跄两步跌在地上,忽然桀桀怪笑起来。 岑宁只觉背脊发寒,跨步将叶昔挡在身后,怒斥道:“我就说小娟儿今天怎么老跟我没话找话,硬是不让我走,原来她是在帮你打掩护呢?你们两个,倒是里应外合啊?” 被人拆穿,蒋菲儿毫无反应,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明明是我的。” 岑宁见蒋菲儿这副模样,担心地转向叶昔:“你还好吧?她有没有怎么样你?” 叶昔像是从梦里醒来:“我没事。” 岑宁不信。 “真没事。”叶昔忽而将脸转向窗外,呆呆地笑了,“今天的天,还挺蓝的哦。” 难道疯病会传染吗? 岑宁只觉得自己也快疯了。 赶走了蒋菲儿,换上新的茶水,她拉着走神的叶昔坐下。 “有个事儿我要和你说一下。”岑宁推开刚泡好的茶,从菱格纹的大包里掏出一个信封。 叶昔眼神归位,认真地点了下头。 这个反应,起码比元昱好。 岑宁暗暗叹了口气,只觉得这迷迷糊糊的两夫妇,还真得靠她操心。 “那天我约元昱,就是为了这个。”岑宁将信封推过来,“里面是关于万圣节那晚造谣新闻的调查报告。” 叶昔连忙接过,打开。 岑宁斟酌着词汇,仔细观察着叶昔的脸色,更笃定交给叶昔比交给元昱靠谱:“我给他的时候,他不是很上心...但我拿不准是客观还是主观的理由让他不上心。” 叶昔从报告中抬起头来:“什么意思?” 岑宁递上了最后一张纸,这是调查报告前面没写的、埋藏在最深处的名字。 看到叶昔放大的眼眶,岑宁补充道:“这张纸我没给他。基于你能想到的原因。” / “陈文九?” 黑暗中,两个人抱着薯片看电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叶昔拿的是麻辣香锅味的,咔哧咔哧啃一口,看着投屏里的女鬼咔哧咔哧也啃一口,转过头来对着观众露出满嘴是血的笑。 “...有点印象。”卫师把句子说全,别过了脸好不容易忍住呕吐感。他盘腿坐在叶昔身边,将那一桶青瓜味的薯片放回桌上。刚看了电影的画面,他真是吃不下了。 叶昔也将薯片放回去,不过她吃不下是因为愁的:“嗯。岑宁给的报告里说,万圣节那天的事情之所以能传播得那么迅速,闹得沸沸扬扬,全是陈文九在背后使坏。” “报告里说的?哥没看见啊?” “当场就烧了,没留下。”叶昔轻轻叹了口气,“想不到啊。” 卫师的夜间视力极好,微弱的光线下将叶昔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 “嗯。报告里有证据,证明这些篇稿子还是陈文九亲自改的,有几句特别露骨又让人难堪的话,也是后来加进去的。”叶昔抱住曲起的腿,将下巴放在膝盖上,“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陈文九还是阿昱的大表哥呢,怎么能这样诋毁他呢?岑宁没敢给元昱,就是因为怕他知道是自家亲戚,心里受不住。” “亲戚?大表哥?不对吧,元家和谢家的人我都摸过底看过了,没有陈文九。” “也许‘大表哥’只是个称谓?或者‘陈文九’这个名字不对?” “...行。哥再查查,许是漏了。” 叶昔还是不甘心:“阿师,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件事情是元承和指使陈文九去做的呢?阿昱提过,陈文九听命于元承和...我还是觉得他看起来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样子...” 卫师无语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你真不是单身太久觉得寂寞,看谁都显俊俏?即便如此,你也不能因为觉着人家长在你心巴上,就闭眼帮他洗白好不?咱们还是要讲点原则、讲点是非观道德观社会主义价值观,啊?” 叶昔被卫师拆穿,顿时气得上头:“我只是探讨一种可能性!” 卫师依然毫不留情,继续拆台:“那可是元承和自己的大儿子,他诋毁他儿子作甚?老寿星上吊,嫌事儿不够多吗?” 叶昔被他前一句气死,被他后一句噎死,干脆又捞过薯片往嘴里塞,想把那口气顺下去。 见她如此,卫师摇摇头,不经意地瞄了眼电视,正好演到女鬼扑上来了—— “啊!” 一声惨叫,两人皆惊。叶昔捂住了他的嘴,卫师抱住了她整个人。 被捂着嘴的人把眼睛闭得死紧,直打哆嗦,嘴里含混:“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老爷保号耶稣保佑,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你可小声点吧!”叶昔放开手,伸着脖子查看窗帘,看对面楼下的屋子有没有动静。 没反应,好险。 叶昔松了口气,推开他教训道:“雇主的眼线还盯着呢,你这么瞎叫唤,被发现了怎么办?” “那你把电视关了。”卫师挥动他结实又健壮的“麒麟臂”,一边拍心口一边扇风,“好眉好貌的一个女孩子,看什么恐怖片,啊?” “我这不是给你打掩护吗?这些反侦察手段还是你教我的。” “哥没教过你看这个!” 叶昔闷声发笑,卫师堂堂七尺男儿,十一岁当古惑仔,十三岁就敢带队抄西瓜刀砍人,当年在湾城边防线这头也是响当当的一霸,可谁能想到,这样的男人居然超级怕鬼。 怕就算了,还不肯承认,叶昔逗他:“怎么?害怕了?抱紧姐姐呀?” 卫师的心跳漏了一拍,不动声色地将她扫视一回,心烦道:“一会儿我去把你雇主的眼线给点了。” “别,”提到这个监视自己的眼线,叶昔很有些膈应。虽说是元昱派来保护她的,但毕竟违反了她的本意,她只能尽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去吧。” “你对他倒真的挺好。”卫师撇撇嘴。 叶昔看他的样子好笑:“哟?卫先生吃醋了?” 卫师转过脸盯着她。 黑夜酝酿着危险,可那本就是属于他的领地。卫视低声警告:“你再使坏撩我,我就不踩刹车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晚上不睡觉 叶昔眨动眼睛,如黑暗中最耀眼的星子扑闪,轻声道:“你又不喜欢我这样的。” 卫师的心猛地一缩。 “你说我‘骄傲自大难伺候、公主脾气硬又臭,连家里煮饭的阿姨都比我温柔’,”叶昔掰着手指将卫师这些年说过的话一句句数出来,“还说我‘眼瞎心狠下手黑’,‘前平后也平,跟个男人似的’...” “你现在不平了。”卫师实事求是地道。 叶昔淡笑着看他,不怕也不恼:“你可别学那些轻浮的男人啊,学坏了就回不来了。” 她的眼眸含笑,目光清澈又清醒,自信得近乎挑衅,卫师凝视着她,移不开眼。 每当她这样看他的时候,都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像山岭上最娇嫩的那粒小果,像河流中最鲜活的那尾金鱼,像云间皎月像雾中红花,任凭时间流逝空间变换,叫人只想看她,目不转睛地看她。 只要她在此时开口,他可以答应任何事。 这许多年,她就是这样一眼一眼,拉着他,勾着他,像是他的风筝线。 没了这根线,他早就堕下去了。 “哥一身正气,你尽管放心。” “好!”叶昔双手捧上他的脸,帮他扭头正对着投屏,“既然一身正气,那今晚别睡了,一口气看完罢!” 卫师忙不迭闭紧了眼,一身的正气变泄气:“你是不是看上哥的什么东西,打算谋财害命占了去,啊?” 叶昔笑得咯咯直响。 坐回沙发,她将那份不完整的报告撕了,丢进垃圾桶里。 / 同样少了一页关键信息的报告,静静地躺在元昱书房的窗边。 清晨的阳光照亮窗子一隅,冬风一吹,纸页翻动。 有人打了个呵欠。 “你吵到我了。”元昱停下笔,抬起头看向在窗边打盹的孙乐。 孙秘书头也不回,迷迷糊糊地翻弄整理纸张,弄出更多声响:“老板,是你自己心不静。” 元昱把毛笔往桌上一拍,墨汁飞溅,刚要发火,授业恩师的话语在脑海中及时响起。他顿觉自己失礼,只好灰溜溜地又把东西捡起来擦擦干净。 静心凝神好一阵,铺纸、蘸墨,吐气、下笔,书房门忽被轻轻敲响。 “敲什么敲!”元昱爆发,是真忍不住了。 赵之勋推开门,迎面撞上了如此愤怒的元昱。 “昱总,是我。”赵之勋的语气淡定,心里紧张得飞起。 “你又来干嘛?”见是赵之勋,元昱老不高兴,“我已经停职了,不干了,你放假去吧!” 赵之勋还没搭话,孙乐先接上了:“人家停职可以不上班,你停职却起得比上班还早,也不知道这个停职到底停了个啥。” “孙乐,你是不想...”话没出口,元昱刹住了嘴。 孙乐是不想干了,可不能遂了他的愿。 “不想。”孙乐摆烂得彻底,不问自答,“不想早起,不想发癫,不想陪你这个闹别扭的老男人熬夜了!我的腰子还要留给我未来对象的!” 赵之勋惊恐地看着孙乐,对他今日的精神状态感到担忧。 “看什么看?”孙乐眼皮一抬,他跟在元昱身边久了,耳濡目染,这会儿耍起横来也有那么几分像模像样,“别看我,看你老板去。” 赵之勋轻咳一声,提醒道:“孙秘,昱总现在心情不好,我们作为秘书,应该尽自己的责任,为昱总排忧解难。” “孙乐!听听老赵说的,这才叫人话!”元昱自古典中式的书案后抬起头,有了个帮手,也有了底气,“你快想办法!” “我想?你让我想?我想了你敢用吗?”孙乐回过头,直接怼回去。 赵之勋连忙上前推了推孙乐,安抚他不要太急,又返身对元昱道:“昱总,您别着急,停职不会太久的。几位重要领导已经和我通过气,他们会一如既往地坚定支持您;集团内部的领导和旗下的副总我也都已经打好了招呼,他们会在元董面前提出工作中必须请您出面的需求;还有股东和员工那边...” “你别说了,烦。” 赵之勋惊得眉毛都要抬进额发里—— 说这话的人不是元昱,而是孙乐。 孙乐不高兴的脸色和元昱简直一模一样,但那张人畜无害的脸毕竟还是少了些气势。话是说得凶,但不像发火,更像是诉苦:“老板压根不想听,对吧老板?” 元昱对着孙乐目露凶光,但没有否认。 赵之勋惊讶之余,大脑飞速旋转,停职一事关系重大,听孙秘说昱总已经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好几天了,搞的孙秘也被迫晚睡早起、睡眠不足好几天了,这会儿两个人都极端暴躁却不愿意听解释,能是什么原因? 一定是他们在怪他。 怪他那天在医院耽搁了,没能及时阻拦住昱总的冲动行为,铸成恶果。 诚然,那天钱永年和孙秘都在,但以他们俩怎么可能拉得住昱总? 昱总暴躁起来寻常人根本拦不住,只能靠他,必须靠他,所以,这是他的责任。 这几天每每想到这个,赵之勋都惭愧不已,痛苦万分。所以他拼命加紧手头工作,虽是停职却比上班更忙更累,连轴转之下终于争取到了关键资源,相信在多方压力之下,元董将不得不正视昱总缺位带来的后果,并重新评估昱总的重要性。 实质上的复职应该就在这几天,名义上的复职也不过是这一个月内的事。 想到这里,赵之勋微微松了口气,露出最能安慰人的微笑:“昱总,孙秘,好消息就在这两天,你们再好好休息一阵…” “好消息?怎么可能?”元昱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两眼放光却忽明忽灭的,一边不相信一边又期待,“…真的?” 孙乐捂着脸,看起来要哭。 赵之勋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尽力忽略孙乐的异常。他摆正身姿,自信满满胸有成竹,对元昱朗声道:“是,我很肯定。必须由您拿主意的文件,下周一定会送进这间屋子。公司是离不开您的。” 然后他期待地望向元昱,可元昱收回了目光,撇了撇嘴,什么话都没说,干脆地低下头写他的字去了。 赵之勋的自信终于露出一丝裂痕,漏出了隐藏很深的忐忑。 “老赵,你还是回去吧。” 孙乐放下手,起身想拍拍赵之勋的肩,竟一下没够着。他只好踮起脚尖完成了这个动作,虽然气势差了点,好歹勉强能算潇洒:“他没救了的,你别管他了。” 赵之勋皱了眉:“孙秘,你怎么能这样说?” 孙乐叹了口气:“不信?你去看他在写什么。” 赵之勋半信半疑地上前两步,远远地看到了元昱那一笔堪称艺术品的字,写了厚厚的一叠—— 或者说,那厚厚的一叠,数量很多,内容却只有两个字。 是他在医院陪护的那个姑娘的名字。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四人凑一桌 “阿嚏!” 叶昔打了个前所未有的惊天大喷嚏,吸吸鼻子,在沙发上醒来。 讨厌,到底是谁在念叨她。 推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叶昔坐起来,身边空空的,卫师已经离开。她昨夜看电影时看睡着了,想来被子是卫师给她盖上的。 她搂了搂被子。 叶家家变后她不好过,卫师何尝不是。卫师的父亲卫健民是叶行舟的随身保镖,叶行舟出事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由卫健民带着。 即使在知道她那样对亲生儿子卫师之后,卫健民也没有改变过对她的态度。 往事不堪回首,未来… 待属于她家的东西拿回来了,她便选个合适的时机问问卫师,问他愿不愿意跟她和外公、还有释轻师傅四个人一起生活吧。 毕竟…四个人可以凑一桌。 “阿…阿嚏!” 今天怎么回事? 难道是卫师寻来的被子不够暖吗? / 叶昔还没凑出四个,元昱先办到了。 一张长桌,四个男人。一个老总,三个大秘,两台电脑,气氛严肃。 元昱坐在上首,垂目沉思。 赵之勋、钱永年分别坐在左右,手上不停,键盘敲击声不断,只孙乐坐在长桌的另一头,和元昱隔了三米远,执笔在记事本上狂写。 元昱抬起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神情慎重:“情况你们已经了解了,说说意见吧。” 虽然元昱有三个秘书,但“赵钱孙”三个人在自己的领域里向来都是独当一面,赵之勋更是能独立管理公司的人才,所以,像这种四人会议开得极少,只有在讨论极重要的事情时才会召开。 上一回四人聚首讨论,还是多部门联合行动时,筹谋将元昐的亲信证券公司老总逼走的事情。 这次聚会,理应非同小可,理应积极表态,但三个秘书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先开口。 可元昱丢出来的话不能无人回应,赵之勋作为元昱的大秘、三位秘书之首,不得不第一个说话。要换做平时,赵之勋责任心极强,早就拿出两三套万全的方案供元昱选择,可这事儿要他说意见,实在… 赵之勋实在为难,情急之下居然将皮球踢给孙乐:“这件事情既然是孙秘一直在跟的,不如让孙秘先发表意见罢。” 孙乐正在奋笔疾书,他的字歪歪斜斜,毫无美感可言,但胜在写得非常认真,认真得如同入定,也许是因此才没听到赵之勋说的话。 赵之勋猛然想起今日清晨自己刚进屋时孙秘的精神状态,不敢逼得太紧,只好第二次尝试踢皮球:“钱秘书,你平时接触...多一些,有没有什么想法?” 钱永年从电脑后面抬起头,感觉被冒犯了。 临近年底本就忙碌,但钱永年已经习惯,早在元昱停职前他已经将属于他的工作完成。这会儿正好有空,想着腾出手来把元昐和王乾的那些资产也估算估算,为未来的争斗做准备。所以这一大早的忽然被cue来,他没有不高兴没有不耐烦,只一边听一边做着自己给自己安排的工作,没想到却被赵之勋点了回答这个。 钱永年一张不输当红叔圈顶流的英朗脸孔,板起来有几分爹味:“接触是不少,但统计学的结果对指导个体操作的意义不大。我不了解这个样本,不好妄议。” 意思是,他确实经验丰富,但在这桩事上没法儿给意见。 皮球踢不出去,元昱的脸色越来越差,赵之勋只好自己顶上。 打了腹稿,赵之勋试探着说话,一句话之中咳了三次:“我觉得,要是实在,不愿意,要不就换一个得了。” 元昱脸上一黑,孙乐已经笑出来了:“老赵,你一个结过婚的人,怎么比我还没经验?如果能把老板娘给换了,我们三个人犯得着整整齐齐地在这里儿傻坐着吗?” 他笑得前仰后合,身前的笔记本上写的正是今日的议题—— 如何让生气的老板娘立刻回心转意,并主动来向老板求贴贴。 赵之勋噎了一下,看了眼写着同样议题的电脑屏幕,辩解道:“可我很快就离婚了。我就这一个经验,‘不合适就换’,仅供参考。” 孙乐面露无语:“我就说你这个人死板得很。” 赵之勋当即反驳:“哪里死板?” “哪里都很死板!”孙乐瞅着赵之勋,浑身是刺,与平时对待其他人时温和谦逊的模样大相径庭,让人以为他是针对赵之勋,其实他就是怨赵之勋不肯听他的别理元昱,反而还把钱永年也弄来了,要召开这么个折磨他脑细胞的商讨大会。 孙乐气鼓鼓地道:“你不会代入一下别的人吗?我问你啊,你女儿跟你闹脾气的时候,难道你说换就换?” “我女儿乖的很,她怎么会跟我闹脾气?我爱她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想换她?”赵之勋不自觉地将原本就很挺拔的坐姿挺得更多一些,大有不辩赢不服输的气势。 三个男人都向赵之勋投去了意味不明的微笑。 孙乐叹了口气:“我真是困傻了,居然跟女儿奴举这种例子。算了,事已至此,只能由我来拯救世界了。” 说着,孙乐潇洒地将写着计划的笔记本甩向桌子那头,笔记本“呲溜”一声划过光滑的桌面,停在另外三个男人面前,书页打开,列示了孙乐想到的几个计策—— 一,苦肉计。找人把老板揍一顿,老板不经意地向老板娘展示伤口,引起老板娘的爱怜之心,主动献身为老板疗伤,达到贴贴效果。难点:谁敢揍老板。 二,美人计。把老板洗干净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丢在老板娘家门口,等老板娘回家后见到,心生爱慕把老板捡回家去贴贴。难点一:老板娘前几天都没回家。难点二:万一老板不是老板娘喜欢的菜怎么办? 三,反客为主。老板自己回心转意,主动向老板娘求贴贴。难点:老板傲娇得要死,要是肯的话也不必拖到今天,此计不通。 饶是孙乐的字又乱又丑,好在桌子那头的三个男人眼神都很好,沉默了两秒钟,总算是全认出来了。 元昱第一个发难:“我怎么可能不是她喜欢的菜?我们俩之中,明明是她先主动的!” 孙乐嘴角一歪,表示持保留意见。 赵之勋踊跃发言:“要不,我出点力,我们试试第一计。” 见三个人都眯起眼睛看他,赵之勋连忙辩解:“这是孙秘出的主意,我只是觉得自己也该负起责任来出一份力...” 钱永年也忽然饶有兴趣地参与进来,摸了摸下巴:“原来昱总喜欢性子刚烈的...” 元昱脸上一红,恼羞成怒:“行了!孙乐,快把你写的破玩意儿收回去!” 孙乐悻悻地起身,过来拿笔记本。 “等下。”元昱又瞥了一眼内容,对孙乐道:“她几天没回家了?” “嗯,最近老板娘工作很忙,在办公室通宵了。” 元昱的脸色沉下去。 钱永年忽然叹了一声,终于打算结束这场闹剧:“昱总,再刚烈的女孩子也是感性的,不管您想达到什么目的,首先都得制造见面的机会。俗话说‘见面三分情’,多见面才能缩短你们之间的距离;有了情,才会有后面您所期望的一切。” 他合上笔记本,是已经把今日的工作做完了,顺便给元昱开导两句:“您若总是这样呆在家里练字、画画、弹琴,甚至是找我们来商量,都只会增加您跟孙秘书之间的感情;可对老板娘来说,什么都没发生。” 元昱和孙乐对望一眼,同时打了个寒战。 思来想去,元昱磨磨蹭蹭地拿起了电话。 太阳出来,叶昔在沙发上的被窝里,接到了新的信息。 第一百一十八章 女人们的归属是爱 叶昔接到了约见面的消息。 工作日,山脚下的咖啡馆人迹罕至,叶昔到的早了,咖啡馆将将开门,店主拿一把扫帚在院中独自打扫。 出秋入冬,湾城的叶却是不落的,必须静待到年底,才会出现第一批金黄的树叶;若想看落叶纷纷扬扬,还需耐心等候来年开春,新旧交替之时,才有那么一两天、两三天,得以一瞥湾城的衰态。 可也只有那么小几天。枯叶刚落,不出两日,新叶便挂遍了枝头,又是满树生机勃勃。 不仅是树,湾城的建筑亦如此,人更是如此。 湾城便是这样的城市。 新、快、毫不留情。个体被淘汰得悄然无息,世人只看得到一片繁华。 陈旧和落后就会被淘汰,而淘汰等于死亡。 因此,这一爿旧屋改造的、日上三竿才开业的老式咖啡馆,实在是与这座城市太过格格不入了。 如果不是店主人坚持守护一段过往,怕是在湾城便经营不下去罢。 叶昔扶着斑驳的院门,轻声呼唤:“陈姐。” 被唤作陈姐的人正是店主,约莫五十岁,头发打了油,打理得一丝不苟。听叶昔喊她,抬起脸笑得灿烂:“你来啦?韵儿来吗?” “她还在路上。” “进去坐吧,我先给你上杯牛奶。” 叶昔听话进屋,温牛奶很快端上了桌,陈姐回到院子中打扫,叶昔百无聊赖地看向被陈姐打理得很干净的小院子。 这里属于湾城南部,村子因山得名,叫山南村。濒海之地,土地肥沃,陈家祖先在此安居立祠,因此也叫陈家村。 陈家村的女人不外嫁,但陈姐是个例外。 年轻的陈姐是村里公认的大美女,追求者众,一次招待,爱上了仪态翩翩、一掷千金的单身港商,不顾家人和乡里的反对,毅然决然随男人离开。 用陈姐的话说,男人对她“掏心掏肺”,物质上不曾短缺,感情上也不保留,更重要的是,男人“把她当成人看”。两人如胶似漆,齁甜如蜜,但架不住两地相隔,一年中大部分的日子,只能隔着湾城河遥遥相望。男人为她购置了新屋,她便随波逐流汇入了那个年代在湾城河畔特有的一类女性,与她们住在同一个村子里,盼望着河那一边的男人的看望。 她一度以为,她和那些找了已婚男人的女人还是不一样的。 但这一望,依然是十几年。 直到美人不再,直到美梦消散。 港城回归,湾港互通,那一条隔绝了两人的湾城河不再是男人来见她的阻碍,可男人来看她的次数反而越来越少。陈姐从盼男人的爱,到盼男人的钱,到逼男人给付生活费,到电话不接信件不回,到确认男人不是死了只是在她这里死了,终于走投无路,独自回到了陈家村。 陈姐熬过了一段艰难的时光,在村里最不值钱、最偏远的位置争取到一间随时可能被台风刮走的旧屋,借着以前港商带她见过的世面,开出一家寂寂无名的咖啡馆,一等,又是十几年。 这间咖啡馆,便是这位美丽的女人几十年的青春换来的最后的归属。 叶昔会来到这里纯属偶然。 那时她和韵儿还是新鲜脆嫩的女大学生,朝气蓬勃,对未来充满向往。两人徒步,寻个歇脚处,偶然走进这里。那日顾客不多,陈姐开朗爱聊,又觉投缘,不吝于向她们分享自己的人生经历。明明最后一无所有的结局,她说起来却并不忧伤,只是笑,说自己没有当太太的福分。 陈姐将整个故事讲完,叶昔还停留在最初的疑惑里:“陈姐,你当初怎么会愿意放下一切跟他走呢?” 陈姐的脸上一片驼红,像是醉了:“因为他给了我爱。” 这叫叶昔更困惑了:“你怎么知道,他给你的是爱呢?” 陈姐垂下眼睛,岁月在她的眼角留下了痕迹,但似乎没有刮伤她的心。陈姐笑起来,依稀能见到当年美人的风韵:“当爱发生,你会知道。” 这便是叶昔无法理解的部分了。叶昔只能再问:“可是他后来对你不好。” 陈姐的眼神暗了暗,沉默良久,最后归咎于自己——是她先不可爱了,要钱的嘴脸太过狰狞,男人被吓坏了,才会离开。 韵儿深以为然,和陈姐讨论起看过的小说里女主角必须多么纯洁善良、多么无欲无求才能得到男主角的垂怜,才配得上这样一份得来不易的爱情。两人说得口干舌燥,头脑和四肢一起发热,沉迷于天赐的爱情中不可自拔。 叶昔觉得哪里不对,却苦于没有经验,缺少见解,插不上话。 往后的几年,她和韵儿有空便会回来看看,和陈姐聊两句近况,也请陈姐帮韵儿分辨那些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瞬间。偶尔陈姐也会问她两句,有没有找男朋友,有没有感受到爱情,叶昔笑得勉强,只推诿说还没有碰上那个她“会知道”的时刻。 往事纷纷扰扰,叶昔想的太入神,没有留意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叶小姐。” 叶昔的眼睛眨了眨,十分意外地与一个女人眼神相接。 “谢…伯母好。”她心中吃惊,脸上淡定。 谢清月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在距离她不到一米的桌子的那一头,早有女保镖将多余的椅子移开,不近不远的守着。 卫师昨夜刚告诉过她,谢清月并非天生残疾,年轻时也曾是小家碧玉式的清秀美人,轮椅是从同元承和离婚之后才开始坐的。 据说,与那场情变有直接关系。 联想到谢清月在邮轮上的表现,对元承和念念不忘的模样,对韵儿耿耿于怀的态度,叶昔这会儿再看向谢清月,多少带了点说不清的情绪。 即便是拥有一切的谢清月,痴情过后的归宿,似乎比一无所有的陈姐更加不如。 爱,难道是那么可怕的东西么? 谢清月并不知道叶昔在想什么,只见她神色淡定,心里倒给她加了两分,但距离儿媳妇的合格线毕竟还差了五十八分。谢清月也不绕弯子,直接道:“叶小姐和阿昱已经结婚了?” “是。”叶昔并不避讳。 一闪而逝的蔑视从谢清月的眼睛里闪过,但毕竟是老派的世家小姐,谢清月并没有像电视里那些有钱人家的婆婆那般,简单粗暴地甩上一盒子钱,而是打量了叶昔好一阵,问道:“婚姻大事也能决定得这么快,想必叶小姐很爱阿昱吧?” 叶昔眼皮一跳,没想到对元昱爱或不爱的问题,就这么摆在了自己面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婆媳大战,理智者胜 爱…吗? 她对元昱肯定是有好感的,这一点她不否认。 喜欢他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和元昱之间确实曾有那么些情迷意乱的双向奔赴,甚至在元昱伤害她的时候,他只是开口说了“爱她”,她的心依然获得了极大的满足。 但她爱元昱吗? 叶昔不知道。 她没有感受过那个应该“知道”的时刻,无法对比和分析,所以...她真不知道。 “既然叶小姐答不出,那我就直说了,”谢清月抬起下巴,眼露鄙视,“你们俩的婚事不合适,我不同意,请你尽快和阿昱离婚。” 叶昔一顿,在心里对自己发出一声嘲笑。 是她想得太多,居然打算认真地向谢清月剖析自己关于爱的答案。 陈姐的往事让她沉浸在回忆里,太过怀念,差点忘了现实世界的冷酷。 谢清月见叶昔依然不说话,当她是不愿意,冷笑着道:“叶小姐,你若打算从这场婚姻中得到任何不属于你的好处,我奉劝一句,你想都别想。如果你乖乖听话,我考虑既往不咎,你自然会安安全全的,不必被谢家列上黑名单。” 这是极其严肃的威胁。 谢家家大势大,人脉广博,若是被谢家狙击,别说工作,连生存都成困难。 当年曾有一家颇具规模的制造业企业主得罪了谢家,上了所谓谢家的黑名单,不出一年便全面退出市场,最后还不得不举家离开国内。 可以说,上了谢家的黑名单,这个人的未来...不,这个人没有未来了。 谢清月在名媛届有着说一不二的底气,这也是原因之一。 碰上旁的女孩儿,受了这样的威胁,大约要为自己辩解几句,剖白几句,再在这位名媛婆婆面前哭上两下,来证明自己的真心,争取一点儿生存空间。 但,叶昔不会。 此刻她想的是旁的事—— 原来谢清月上来不与她谈钱,不是谢清月作为世家小姐的修养,而是自以为了不起的傲慢。 连拿钱砸她都不肯,真是... 小气巴拉的。 叶昔不打算同谢清月废话,端起牛奶拿腔拿调地喝上一口,微微一笑:“办不到。” 谢清月从未想过有人敢这样拒绝她,怒火立即烧起来:“你说什么?” 叶昔颦眉,面露为难:“我是不会离开阿昱的。” 咦,快把自己肉麻死了。 不过这句话不止自损八百,至少也杀敌一千。谢清月的眸光骤冷,从叶昔的脸一寸寸往下刮,像是要在她身上剜出洞来。叶昔被她看得极不舒服,但这时候不能躲也不能怯,更没必要先开口发火,她便同样直视回去,虽不算攻击,但也绝不吃亏。 瞪就瞪呗,谁怕谁啊? 谢清月的目光缓缓停住,垂在叶昔的小腹上久久不动,沉声道:“叶小姐这样有持无恐,是因为已经怀孕了吗?” 叶昔端起的牛奶差点撒了一地。 老派名媛的思路居然这么野的? 她忍着内心胡乱涌动的浪头,装模作样地轻咳一声:“阿昱和我暂时还没有要孩子的计划。” 谢清月脸上不动声色,但还是能从那逐渐垂落的肩膀看出来,是松了一大口气。 叶昔反而有了个灵感。 “不过!”叶昔灿然一笑,掌握主动,连称呼干脆都变了:“元董应该很喜欢孩子。谢太提醒得很对,若是阿昱和我加把劲儿,说不准明年这个时候孩子就生出来了。长子加长孙,在大家庭里的话语权,可不轻噢。” 谢清月的脸飞快地涨红,想到了什么,却又不肯说出口;明明气得要死,愣是没开口骂人。 叶昔客气地笑着,眼睛里是一片清醒:“实事求是,我和阿昱既然已经成婚,保持现状好歹有个光明的未来,即便有些小插曲,相信您迟早也有办法解决;但若刚结婚便离婚,恐怕对阿昱现在的处境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叶昔一边在嘴上说得冷静,一边在心里笑得打颤。 嘴上逞能而已,谁不会啊? 反正她说什么谢清月也不会改变看她的态度,那还不如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同元昱协议结婚的目标是元氏集团的掌舵权,元承和的态度重要,谢清月的态度不重要,但只要谢清月在乎儿子,就不会在这件事情上给儿子使绊子。 至于谢清月和她之间变成什么样子,她是真不在乎。 她都嫁入元家了,还怕区区一个谢家的狙击? 不如一招制敌,直接同谢清月说清楚利害。毕竟就算谢清月觉得她是贪图元昱的家财,那也得先有家财才能贪图不是? 那可是元氏集团的话事权,价值万亿的资产。 这个时候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损了元昱的利益坏了他的大事,谢清月这个妈肯定舍不得。 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谢清月这样傲气的人现在不把她放在眼里,一年后也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从谢清月的角度,到时再动手也没什么。 但她却需要这一年的时间。 叶昔微笑着,再加一把火:“谢太且安心,从任何角度来说,我也是希望阿昱变得更好的。” 谢清月的脸色由红变黑,越绷越紧,突然松下来,赤裸裸地鄙视道:“哼,你倒是不掩饰。” 话虽不好听,倒也让叶昔松了口气。 这便是谈妥了。 起码这一年之间,谢清月不会给她和元昱的争权大事找麻烦,不会给她的kpi拖后腿。 没了顾虑,叶昔心情大好,她忽然有心情观察起谢清月来。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元昱的生母。 与元昱同元承和那种长相上的相似不同,元昱同谢清月的相似更多在神韵。尤其是谢清月那一双深褐色的眼睛,虽然两母子长得完全不像,但顾盼之间那种独特的、矛盾的风情,到底是完完整整地遗传给了元昱——明明眼神清澈,却有种说不出的高贵骄矜,不经意间还会流露完全不属于这双眼睛的野心和欲望。 好像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元昱了。 没有见到他那双明明很勾人,却特意藏在眼镜后面的眸子。 几次近距离观察,叶昔很肯定,元昱没有视力上的问题。 戴眼镜是为了装饰吗? 还挺符合他花哨的操作的。 本来昨天就想给他发信息,被蒋菲儿闹出一连串的事情打断,现在她又不想发信息给他。 如果能见面就好了。 可又是一天过去了,他怎么还没来找她? 明明平时一句话拆成三句说,很聒噪的呀? 难道他也生气了? 可明明不对的人是他,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就因为她说的话太重了? 其实她也不全是那个意思... “我提出一点要求。”谢清月突然发话,叶昔才惊觉自己竟然在这种重要的时候走神,还想了半天的元昱。 这让她有点慌乱,连忙故作镇定:“谢太请说。” 谢清月大约是想清想透了,看向她的眼神多了一分忍耐:“你把阿昱照顾好,到...我不亏待你。” 压住没说的话,应该是让她滚蛋的时间点。 “好啊,”叶昔并不计较,直接站起身,她不愿与谢清月多待,话说得便比刚才更加客气,“提前谢过谢太。” 素手一抬,是送客。 谢清月抬眼看了她一会儿,示意保镖上前帮忙。 事情到此,本该顺利结束,直到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女人叫喊—— “谢清月!你不要太过分了!” 第一百二十章 婆婆大战婆婆 蒋韵儿小旋风一般,从院子飞掠而来。 看到叶昔站着,蒋韵儿在脑海中一下子构建了好几种叶昔被欺负的场景,气得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对谢清月怒道:“你这个疯女人,居然跟踪到昔昔这里来了!” 谢清月见是蒋韵儿,脸色一沉:“蒋家女,注意你的言辞。” “跟你没什么要注意的!”蒋韵儿跳脚,若不是叶昔拦着,她看上去马上要泼牛奶了。 女保镖严阵以待,速速将主人家挡在身后。 韵儿被叶昔拦住,情绪反而更加激动:“你要是敢动昔昔,我跟你没完!” 谢清月连连冷笑,拨开女保镖,驱动轮椅上前,眼中闪过阴狠:“蒋家女,你如今是越发无礼了,一朝飞上金枝头,连长幼尊卑都不必分了吗?” 韵儿一顿,似有忌惮。 上一回,这两人碰面还是在邮轮上,那时候蒋韵儿还随姐姐蒋菲儿喊了一句“谢姨”。 虽然那时谢清月避过不受,甚至推说不能乱了辈份,这会儿却又拿出长辈的架子来,一招就把单纯的韵儿镇住。 这样下去韵儿必要吃亏,叶昔上前一步,站出来赶人:“谢太,如果无事,请回吧。” 谢清月瞟了眼叶昔,板着脸按下电动轮椅。 “不准走!”蒋韵儿突然爆发,挣脱了叶昔,冲上前拦住谢清月的去路,与迅速跟上来的女保镖再一次脸贴脸,愤怒得无以复加:“谢清月,不说清楚你来干什么的,你不准走!” 叶昔觉出不妥,拉住韵儿,温声安抚:“怎么回事?” 韵儿却像没听见似的,挣扎着要向前:“你看我不顺眼,我知道!你派人跟踪我,我忍了!你让人去承和那里说三道四,毁我名誉、分裂我们,我也受了!嫉妒心作祟就冲我来,要对付就对付我一个,不准碰我的昔昔!” 谢清月对付韵儿? 叶昔皱着眉看向谢清月。 恰巧谢清月也看向她,眼神挑剔,语气不善:“是了,差点忘了叶小姐与蒋家女的感情很好。叶小姐,我不得不怀疑你刚才话语中的诚意,毕竟帮朋友还是帮阿昱,是个很考验人的问题。” 谢清月眯起眼睛打量叶昔,言外之意是认为她会帮助蒋韵儿加入公司争夺大战。 方才两人谈妥的平衡岌岌可危。 叶昔紧紧地拉住韵儿,想也不想,与韵儿坚定地站在一起,但她也不打算惹怒谢清月:“谢太多虑了,并不是每个人想要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怎么不一样呢?她做的事情不也是拜金女的那一套?还是不加掩饰、毫不要脸的那一类。”谢清月轻蔑地转向蒋韵儿,森然道: “蒋家女,你才嫁进来多久就开始挥霍钱财贪图享乐?一点儿也不知收敛地买这买那,四天花去五百万,统统走的元家的账目...蒋家女,难道你娘家就那么缺钱,需要你现在就开始从元家把东西往外搬了吗?” 叶昔惊讶地看向韵儿。 韵儿接收到叶昔的视线,慌乱间连忙解释:“昔昔,你别听她的...” “谢太是在监视韵儿?”叶昔却并非怀疑韵儿。 谢清月一顿,嘴角轻蔑地翘起。 蒋韵儿两眼含泪地望着叶昔,露出受尽委屈、却难得被人理解的酸涩笑容。 叶昔拍了拍韵儿,既然知道韵儿真受了欺负,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其他什么事儿都得靠边站:“谢太,容我提醒你一句,韵儿嫁给元董,是她和元董之间的事情,和你已经没有关系,‘嫁进来’这三个字并不是你能说的。” 谢清月的脸色一下子绿掉。 叶昔虽不懂爱,却懂借着爱的名义的执迷不悟,更深刻体会过深陷其中的人能做出的荒唐事。如今谢清月的行为已经越界,不能再纵容其发展下去,她发出警告:“你没有权利干涉韵儿的生活,我要求你尽快收回韵儿身边一切的眼线!” “你是什么人,竟敢来管我的事?”谢清月当了一辈子公主,除了在元承和那处吃过亏,还没有谁能如此强硬地要求她。 既然警告无用,叶昔也不想废话,只对韵儿柔声道:“别怕,她之所以能掌握你的信息,肯定是因为元家还留了她的人。这也好办,你现在在元家话事,查出来,赶走。我想,若是开除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下人能换来家宅平安,元董一定支持你。” 谢清月的脸迅速变成愤怒的红色,这些年来一直都靠这些人传递消息,虽然元承和发过火换过人,却没有真正动过心思连根拔除。若是有人牵头,真把人都赶走了,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思及此,谢清月僵着脸,试图提起叶昔的需要来钳制她:“叶小姐,刚才你和我谈的条件,不想要了?” 叶昔看向谢清月的眼神近乎怜悯。 “谢太也说了,在帮朋友和帮阿昱之间是很难抉择的。”叶昔淡淡一笑,不卑不亢,“但相信你也明白,对比起考虑韵儿,对元董来说,在有经验有支持者的长女与无心事业的长子之间的抉择,才是更难的那个。” 谢清月难道以为刚才的谈的条件是单方面的施舍? 她是需要这一年没错,但谢清月更需要元昱继承元氏集团。其他的不说,光是以谢清月这么心高气傲的性子,若是斗输了,以后如何在元昐面前抬得起头? 谢清月的脸色涨红,果然被激怒了。 “谢太!”叶昔高声将谢清月的注意力吸引回来,牢牢地牵着那根线,“搞清楚你的敌人是谁,不要在无谓的地方使劲儿了。做元家前二十年的女主人已经不可能,但成为未来二十年、乃至四十年的女主人,却不是一件难事。只要,你能想清楚,真正能倚仗的男人是谁。” 元承和宁愿将妻子的位置空闲二十年也不回头,元昱的母亲却始终只有谢清月一人。比起同绝情的前夫纠缠不清,不如想想孝顺的儿子能带来什么。 叶昔要告诉谢清月的,就是这一点。 谢清月胸口起伏,情绪波动不停。叶昔的话讲得不能再清楚,道理是没错,但谢清月受不了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至少... “叶小姐好筹谋好狠心。”谢清月打定主意,不再于实际的利益上纠缠,但嘴上是不可能饶过叶昔的,“难怪怀孕生子这么大的事情也能随口作为谈判的筹码,这份豪放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啧啧啧,我想知道你们这种底层人,是不是因为命太贱了,干脆就没有底线的?” “你才没有底线!”听谢清月侮辱叶昔,蒋韵儿哪里能忍,直接爆料:“怀孕逼宫、小三上位的人是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说别人?” 韵儿气得两眼通红,高声叫道:“你要是忘了,我便提醒你!当年主动破坏承和家庭的是你,是你用谢家的权力害死了原配陈三妹,强行要嫁给承和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再次相见 空气一瞬间凝固,只余下韵儿的喘气声。 叶昔紧张地望向谢清月。 只见她一脸木然,两眼发散,并不聚焦,似是懵了。 可如果说元昱是谢清月的软肋,使之清醒,那元承和就是谢清月的逆鳞,任之疯狂。 这种爆料当众喊出来,不但不能起到震慑作用,反而... 谢清月身后的佣人和保镖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地低下了头,忙不迭地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纷纷假装没听见。 叶昔直觉不好。 “掌嘴。” 谢清月轻轻地开口,恨意如同车祸后不断漏出的油,咕嘟咕嘟,四散蔓延。 只等一个火星。 “愣着干什么!”谢清月突然爆发,额间手背青筋暴起,整个人近乎扭曲,“给我打!” 她太激动了,轮椅翻倒,女保镖眼疾手快上前将她扶住时,谢清月还像上岸的鱼一般扑打着,尖叫道:“往死里打!” 佣人和保镖们见状,立刻推开桌椅迅速冲上来,为首的人一把将韵儿扯住。 蒋韵儿发出一声尖叫,用力推拒。 “住手!”叶昔大喝一声,切入战团,“不要乱来!” 高大的男保镖推了她一把,叶昔跌出两步。 “放开她!”叶昔不敢松懈,身手敏捷地再一次加入战团,无奈对方有六个人,有两个男保镖尤其高大,她被两人顺手一夹一推,再也挤不进去。 那头,女保镖已经制住韵儿,将她压在桌上,靠近的两个人忌惮韵儿的身份,互相推诿,迟迟不肯动手。 “打!”谢清月第三次下令,叫得声嘶力竭,“阿四,你打!但凡她嘴里剩一颗牙,我要你的命!” 被称作阿四的男佣人退无可退,深深吸气,闭眼高高地扬起了手。 “韵儿!”叶昔用力挣扎,但在两个专业保镖面前,如同儿戏。 阿四的手重重挥落。 “你们在干嘛呢?” 平平淡淡一声,伴随的是强有力的阻拦。 卫师捏住了阿四的手,将他忽地拔离地面,阿四吃痛挣扎。卫师也不在意,顺手将人丢开,吊儿郎当地道:“在这儿演‘翠果打烂她的嘴’吗?” 他穿着一件不合季节的背心,露出一整条手臂上的蟒蛇纹身,一张年轻得近乎放肆的脸笑嘻嘻的。 一圈人都盯着这个突然闯入的古怪男人。 而他看向了叶昔。 叶昔一口气松下来,差一点就压不住嘴角。 “你是谁?”谢清月发问,随他的目光找到了叶昔。 卫师随口回答,答非所问:“你们看上的姑娘,哥也看上了。” 众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卫师已经开口赶人:“把姑娘们留下就行,其他人我就不要了。” 大家面面相觑,挑眉嗤笑。 见人不动作,卫师再一次开口,语气骤然冷降温:“都滚吧?” 他说话时并不如何凶恶,也没有摆出张牙舞爪的姿态,但那种笃定的态度和气定神闲的仪态,让一个不淡定的保镖吞了口唾沫。 “赶走这个神经病。”谢清月根本不把卫师放在眼里。 两个保镖互相一望,壮些的眼露轻蔑,瘦些的满脸谨慎。轻蔑地那个冷哼一声,上前赶人,伸出长臂去推卫师的肩,身型如塔,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两声脆响伴随一声叫喊,健壮如牛的保镖抱着手臂跌倒在地,是被卫师卸了关节。 没人看清卫师如何出手,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其余保镖一哄而上。 叶昔得了自由,速速将哭泣的韵儿拉离战场。 “没事吧?” 蒋韵儿妆面花了,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还不忘关心叶昔:“我没事的,你还好吗?” “我怎么会有事?”叶昔瞥了眼战团中以一打四的卫师,心里很稳。 卫师来了,她怎么会有事。 果然不出五分钟,场上还站着的就只剩下卫师一个。 专业的保镖再专业也是怕疼怕死的,哪里比得上从小在砍人和被砍、揍人和被揍之间浴血而出的卫师? 饶是如此,那个最高大的保镖还是有点能耐,因此卫师站起身后,刚抹了把嘴边的血迹,就给他重重地补上一脚。 “你!”卫师打胜了,转身指着谢清月,身上的恶气不减,吓得见惯世面的谢清月也忍不住挺直了背脊,一声不敢吭。 只听卫师道:“哥不喜欢年纪大的,你留下,自己玩儿吧。” 他又一指叶昔和韵儿:“你们俩,跟哥走!” 韵儿吓得往叶昔身后躲了躲。 “好汉要带我们去哪里?”叶昔歪着头看他,修长的脖颈露出雪白的一截,如同优雅的白天鹅。 卫师放声大笑:“吃香的喝辣的去!” 说完卫师也不恋战,留下一地痛呼的人,转头就走。 叶昔拉了把韵儿,速速跟上。 / 从山上下来,卫师还真带两人去了个海滨大排档。 大排档没开门,他就翻墙进店把人家店里的厨师拎起来炒菜;没有帮手,他就亲自去后厨又当帮厨又当监工。好在海边小店,无需花哨,新鲜食材配大汉猛火,很快上菜。 姜葱的螃蟹酱爆的鱿鱼筒,爆炒的花甲椒盐的濑尿虾,最后一锅豆腐汤有鱼有贝,鲜得舌头都差点咬掉。卫师一个人点两打啤酒,叶昔实在不忍他中年痛风,桌子底下偷偷踢了他好几脚,桌面上还是勉强陪他喝了两杯,卫师与她碰杯的时候,看得出是真高兴。 韵儿刚开始很有些害怕,频频暗示叶昔逃走。叶昔安慰韵儿“两个人四条腿都跑不过他一个的”,韵儿并没有被安慰道,只好硬着头皮应付。好在卫师只是看起来不正经,并非真不正经,加上他又是电视剧和短视频的超级爱好者,很快韵儿和他两个人就聊到一起去了。 一顿饭吃了一下午,天色暗下,买单的时候韵儿抢着付钱,在卫师一声声“富婆妹妹”的恭维中迷失了自我。 直到将韵儿送回元家,韵儿还在兴奋地回忆着今天的奇妙际遇。 “这么好的人,该不会是天上掉下来的侠客吧?”回到元家别墅,韵儿恋恋不舍,不肯下车。 “不至于吧?”叶昔不答反问,不好透露太多。 韵儿一叹:“他好有趣,哎可惜以后很难见到了。” 哪里有趣了,明明很烦人。 卫师揍人净装帅,其实腿已经受伤,事后居然不去立刻医院,还拉着她俩去吃什么海鲜,翻墙的时候才被她看出来。 真是不爱惜自己。 ...也不知道他伤得怎么样。 叶昔摇了摇头,不知是对卫师有意见还是在回答韵儿的问题。 韵儿立刻满脸遗憾,接连叹气:“该跟他要个电话的!” 叶昔无奈:“你是有妇之夫,清醒一点吧!” “这是两码事!”韵儿眼睛瞪圆了,很快又垂落下来,“他这么有趣又这么能打,要是能请他来当保镖多好呀?” 叶昔一怔,忽然就联想到了卫师的父亲卫健民。 卫健民是退伍军人,身手和能力俱佳,对叶行舟更是忠心耿耿。那天如果他在的话,叶行舟会不会就... 可人间哪有这么多如果。 “我走了!”韵儿跟叶昔打了招呼,下车一转身,“哎?” 叶昔从车窗看出去。 不远处,元昱着一身精致高调的暗红色西装,半靠在他那架银黑色的豪华超跑上,俊朗清贵的脸孔在双闪的灯光中忽隐忽现。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他也不是不懂 叶昔的第一个反应是,今天自己的打扮实在是朴素了些。 因是去陈姐处见韵儿,熟人熟地,她只穿了一身普通的白色运动服;近日湾城回暖,她还特意选了件领口特别大的,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再加上跟保镖起了冲突还去了一场大排档,白衣服上沾了污渍也沾了烟火气。 反观元昱,打着发蜡,别了领针,名表闪耀,皮鞋锃亮—— 真是从头精致到脚,连他靠着的车子都保养一新闪亮得不忍直视,相比起来她真的是... 叶昔迅速摇起车窗。 “司机师傅,麻烦开回市区。” 今日不修边幅,不宜见到元昱。 网约车司机应一声“好咧”,乐呵呵发动引擎,还没开出去,就被截胡了。 元昱气质高雅、动作粗暴地扯住车门。 叶昔别过脸装路人。 “笃笃笃”,是敲车窗的声音。 叶昔掏出手机装没听见。 又是三声,司机不淡定了:“姑娘,好像有人找你。” 叶昔头也不抬:“别理他,是你同行,来抢生意的。” “啊?”司机从车内后视镜看过来,一脸迷惑。 “叶小姐,您的专车已经到达定位,请立即上车。”柔软低沉,近在耳边。 叶昔惊得转过脸去,只见车窗的上缘余了一条窄缝没有关紧,元昱就是从那里听到她说话,正弯腰等在车边。 即使是弯腰的动作,他做来也是好看的。脊背挺直,毫无谄媚,明明拉着的是车门,反倒像是伸出手来邀她跳舞。 叶昔扯了扯衣角,理了理鬓发,磨磨蹭蹭地下了车。 运动鞋落地,又觉得好没面子,挺直了脊背犟嘴道:“哪有网约车司机这样催客人的?” 元昱不懂网约车,但代入自己确实从来没有被服务业工作人员催过,都是人家笑脸相迎地等着他。知错就改,元昱微微一笑,柔声道:“叶小姐您好,期待您上车。” 话语内容不伦不类,样子也根本不像司机。 但他也不是不懂哄人。 叶昔想笑,赶紧转身不让元昱看到,这个明媚的笑容便给了网约车司机,在司机愣神之时,叶昔道:“司机师傅,空车返程的车资我付了,您回去吧。” “...好、好。”师傅这时候听啥就是啥,傻乎乎地发动车子开走。 开出去五公里才回过神来,咦,现在网约车行业的竞争都这么激烈了吗? 送走了司机,叶昔再没有理由磨蹭,只好慢吞吞转过身,不近不远地与元昱相对而立。 她瞧着他,他也望着她,回暖的风吹过,谁也没说话。 “天色晚了,”韵儿原本已经进屋,这会儿又从院门伸出半张脸,期期艾艾地望过来,“我要回去了!” “再见。”叶昔第二次同她挥手告别。 “那个,赶紧和你老婆回家吧!”韵儿踮着脚又来了一句,“乖儿子”三个字还不敢说出口。 元昱转回头,又看了叶昔一眼。 叶昔也仰着脸看他,眨了眨眼睛。 ...韵儿是真心认为,他们俩的结婚就是结婚的。 她只好主动走上前:“出发吗?” 元昱勾起嘴角,为她开启车门。 / 晚风轻轻吹,敞篷的跑车开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冷。 山道上没有灯,仪表盘彩色的光线照亮了元昱的轮廓,不硬朗也不绵软,不臃肿也不消瘦,不多不少,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高低起伏的侧脸弧度让人想用手指划一划。 但叶昔笃定,她敢动手,他就敢动手。 甚至是动嘴。 谁说他是老派人?骗人的。 生在现代,叶昔并不老派,但基本的原则还是要守,只为了纵欲的身体接触,她不喜欢。 不过“秀色可餐”这四个字,原来时机对了,也会想用来形容男人的。 “到了。” 车子停下,叶昔环顾四周,这里除了海浪声,什么也没有。 元昱走下车,低低呼唤她,声音又清又润:“过来。” 叶昔随他下车,在车边站定。 “送你的。”元昱打开车盖,是满满一箱的白玫瑰。 凉凉的薄雾散去,白色的玫瑰在月色下长出了绒毛般的光线,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花丛上,像一颗颗钻石。 有的还真是钻石。 由细细链子连接着的切割各异的钻石。 元昱弯腰取出几乎隐没在花间的钻石长链,低着头递过来,原地挪了好几次脚尖:“这也是送你的。” 钻石长链超过半个叶昔的身高,幽微的光线下依然光彩夺目,像一串星星。 “这个太贵重了吧?”叶昔微微后退。 “收下吧,”元昱稍稍抬起头,老不自在,甚至红了脸,“别生气了。” 那么高那么蛮横的一个男人,脸红的样子却十分招人,叶昔看着他,居然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 但也犯了难。 “这么长,是怎么戴的?”叶昔往脖子比了比,“起码得绕四圈...咦,这里怎么还多了一个扣?” 打碎的星光在她脸上胸口闪个不停,元昱心里忽然住进了一只猫咪,爪子痒啊痒,想扑上去抓。 但他此刻真的连看都不敢多看—— 礼物是钱秘书陪他去挑的。 这可不是一条项链。 别看钱秘书闷不吭声,实质上是情场老手人间海王,开口直击重点,问他想要什么。 当然是要她啊。 钱秘书很干脆地带他去定了这个。 “到时候,穿着点什么,比全都不穿,更好看。” 元昱愣了好一阵,等销售教他如何佩戴的时候才明白,自己说的“要她”和钱秘书的理解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戴好了。”叶昔理了理宽松的衣领,冰凉的钻石如卫星一般地在缠绕她雪白的颈间,光芒如星子一般。见元昱并不像以往那般直视她,叶昔忽而有些烦躁:“我今天的衣服穿得不太合适...” 不穿才会很合适。 刚想了半秒钟,元昱的脸“唰”一下红透。他用力咳了两声,尽力用最正经的声音说话,说出来的话却很有些抖:“很适合你。” “真的?”见他更脸红,不像是敷衍,叶昔高兴之余,也有些不自在。 “嗯,很好看。” 元昱感觉自己快要爆炸。 妈的,钱永年这个混蛋,居然推荐这样一个东西,害得他根本无法直视叶昔。 可当时自己为什么立刻掏钱买了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恋恋不舍 晚风吹呀吹,吹起海浪奏成歌。 “对了,”元昱打破令人尴尬的沉默,“饭局,我重新约了。” “?” “上次是你第一次跟我回元家,我们却连饭都没吃完,”他推了推眼镜,欲言又止,“那天是我...欠考虑。不过那顿饭从头到尾都太过仓促,我觉得不合适,所以已跟老头子约好,下周补一次,重新正式地向其他人介绍你。” 介绍她? 还主动约了元承和? 所以,元昱这是在...低头么? 叶昔抬起眼睛偷偷看他。 他今日又是软语相待又是好礼相送,还特意告诉她这个。 ...其实她也不是真生他的气。 他是当众踹了维家明,但那是为了保护她,帮她出气。 他的行为确实也很冲动,但最初的最初,对元昐动手的引火索其实也是她。 打人视频里元昐的那句话,她冷静下来后反复听,终于听清楚了。 元昐说的是“动你老婆又如何?” 如何如何,挨打了呗。 叶昔心里又暖又柔软。 元昱化身冲动鬼闯祸,她也有责任。 “你对我好,我心里感激。”叶昔仰起脸望着他,笑得好温柔。 / 回程变得愉快。 叶昔爱不释手地把玩脖颈间的钻石,元昱一声不吭闷头开车,但也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进了市区,夜色已深,超跑开进城中村,除了停车场的保安吹了好几下口哨,陌生的车标没能引起夜归的人太多注意。 毕竟这里是湾城,寸土寸金的湾城,城中村里的包租公们都拖着麻袋收钱,哪个没几台颜色耀眼的蓝宝坚尼? 这台日内瓦车展上的新晋碳纤维车皇,平常人认不得,更无法探知它的价值,于是银黑色的涂装得以轻易潜入黑夜,低调地停在叶昔家楼下。 引擎的轰鸣声戛然而止。 “我回去了。”叶昔同他告别。 “...这里环境好差。” 叶昔有些尴尬,拢了拢领口,试图将钻石链条藏起来:“是不大好。” 元昱注意到她的小动作:“治安也不大好吧?” “还行。” 卫师早就把周围的房客全部摸透,才让她在这看似是鱼轮混杂、实际只是养着一群可怜又弱小的社畜牛马的片区住下。 越是流动人口掺杂混乱的地方,对卫师来说越是好办事。 隐藏、跟踪、定位、阻击,任何与隐秘相关的手段,都可由有心人在这片混乱中施展,这里是地头蛇的天下。 所以,当元昱刚派人来到她身边,卫师立即发现了。 想到这里,叶昔想和元昱谈一谈关于她不需要人跟着这件事。 “阿昱...” “你住哪一间?”元昱忽然开口。 叶昔不自觉抬起头,余光瞥见家中的窗边,有人影一闪。 阿师来了? 今天阿师为了保她和韵儿,一个打了六个,腿还受了伤,今晚来找她很正常。 “是那一间?”元昱随她看向顶楼。 叶昔吓了一跳,再看上去,好在卫师的影子已经消失。 “是。”她尽量淡定地回答,“今天谢谢你送我,晚安。” 她等了等不见元昱回应,自己从车里跨出来,拢着衣领,只想快点上楼。 “叶昔。”元昱喊住她。 叶昔顿住。 她该快点离开的,但还是忍不住一寸寸转过身。 “你不请我上去坐一坐吗?”元昱追下来,但没有上前,隔着车子喊她,声音有些消沉,“我可是特地跑了一天,又专门在元家别墅等你的。” 元昱邀功求赞不少见,但用这种语气说话却很罕见。 “很晚了。”叶昔不忍心拒绝,却也不能答应。 “那我只送你上楼。”元昱以退为进。 叶昔犹豫了。 现在是上楼,上了楼是“等你开门就走”,开了门说“口渴”,然后他就会顺理成章地走进屋里。 这种小把戏叶昔读书的时候就见识过。 那次有个耍小心机的人就是这么样蒙骗了尚且单纯的她,得逞进屋,却立刻看见了光着膀子瘫倒在沙发里的卫师,灰溜溜地走了。 但今天可不能让元昱看到阿师。 叶昔咬了咬唇,比了比他的跑车:“这个,丢在这里不好。” “它不重要。”元昱看也不看,哑声请求,“我想送你。” 他的眼睛里只有对她的渴求,纯粹又赤裸。 心乱了。 明知道他后面会用什么套路,可是却想答应他。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 就算她意志不坚定松口了,卫师也会帮她意志坚定的。 “这么晚,我有点累了,”叶昔狠下心,抬手又一次碰了碰颈间,“礼物我很喜欢。为了谢谢你,明天...请你吃饭。” 元昱定定地看着她,看到叶昔以为他要否定她的提议时,他居然用柔软的嗓音撒娇般开口了:“不能再早一点吗?” “...喝早茶。”叶昔深深吸气,手指紧紧捏着衣角,抖着声音道,“天亮,就去喝早茶。” “那你说话算话。” “嗯。” “...” “晚安。”叶昔也很不想打破这一切,但她真的要走了。 告诉自己,不必不舍,明日就能见面。 一睡醒就能相见。 叶昔快速呼了口气,低声道:“快回去吧。” “晚安。”短短两个字,元昱念来也像诗句。 叶昔再一次狠下心,把那些到嘴边的拖延时间的废话统统咽下去,坚决地转身上楼,不敢回头。 再多说几句,她怕她会奔上去扑进他怀里。 楼道里好黑。 上楼的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只有她一个人的动静,一声比一声清冷。叶昔不愿多想,迅速爬上楼。 从楼梯间的窗户看下去,元昱还定定站在楼下。 她给他做了个“快走”的手势。 元昱摇了摇头。 她又比了个“到家给我打电话”的示意。 元昱迟疑一阵,还是摇了摇头。 叶昔只好掏出钥匙开门,叮叮当当的锁扣声在夜里很清脆,她进门就开了灯,冲到窗边,和元昱挥了挥手。 元昱这才肯走。 叶昔松了口气,转身回屋。 不对劲。 眼前,原本整齐空旷的屋里一地狼藉。垃圾桶翻倒在地,书架上的书也乱了,散落的书本随空气流动自行翻页。 叶昔瞟了眼虚掩的卧室门。 她迅速往外跑,一把拉开大门—— 有一只毛糙的手伸出,粗暴地将她拦腰拉回。 “啪”,灯灭,全黑了。 超跑引擎的轰鸣声飘然远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歹徒行凶 是谁? 真恶心。 但此时无暇他顾。 叶昔愤然反击,一脚飞踹在墙上,巨大的冲击力撞得两人向后倾倒,蒙面歹徒搂着她摔在地,痛得松开了手。 翻滚,起身,往外跑,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叶昔又一次打开大门。走廊的感应灯亮起,是自由的光。 “找死!”歹徒低吼,奋身贴上。 这一次歹徒看中了她脖颈上那串亮晶晶的钻石,五指伸出,拽住大力向后扯。 “唔!” 喉咙被锁,叶昔慌忙地抓住项链,拼命挣扎。 歹徒不管不顾地向后拉拽,她撞撞跌跌地后退,脖子上的钻石链条变成歹徒手里的凶器,勒得死紧,锁得她面红耳赤,几乎晕厥。 救命... 支撑不住,叶昔摔在地。 门缝里那一线光,灭了。 歹徒拖着叶昔在屋里走出半圈,见她衣衫破损露出大半边雪白光裸的肩,链条散落,血迹鲜红,画面冲击感自上而下,立刻被勾起歹心。 “臭女人想跑?”歹徒嘴里骂骂咧咧,又一次拽紧了链条,拖着叶昔往回走。 他是去关门。 门关起来,就真的糟了。 救命! 可脖子被制住,叶昔喊不出来,缺氧令她手脚无力,无法踢踹,手指卡在锁喉的链条之间,想推推不开,想收收不回,只摸到黏黏糊糊的血液。 眼看歹徒就要合上大门,叶昔用尽力气翻转身子,伸脚卡住。 好痛。 门又一次撞在脚上,她咬牙不缩。 “还反抗?”歹徒终于发现原因,瞬间被激怒,压着门抬脚向叶昔踢来。这一脚对准了膝盖,叶昔的脚却被门卡得死紧。 救我! 感应灯再一次亮起。 大门洞开,一束新鲜的白玫瑰裹挟着水汽打破窒息,身穿红衣的元昱逆着光线破门而入,在漫天飞舞的白玫瑰花瓣雨里,一脚将歹徒踹飞,拳脚接连招呼上去。 不过喘息的功夫,飞扬的花瓣落地,方才凶悍异常的歹徒以一个怪异的姿势倒在地上,再不动弹。 叶昔踉跄地支起身子,一眼看见制服了歹徒的元昱。 他收起手站起来,也收起一脸凶光,态度180度大转弯,喘着气对叶昔温柔地笑了:“迷糊鬼,你忘了花。” 眼眶酸得再也无法忍受,叶昔飞奔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滚烫的怀抱,可靠的怀抱,他的怀抱。 他回头了,好在他回头了。 紧绷的弦一下子松掉,眼泪珠子不受控制地涌出来。 遇到歹徒她没有哭,反抗的时候也没有哭,受伤的时候还没有哭,可现在却哭得一塌糊涂。 “别哭呀,弄坏了花而已,”元昱一下一下地拍着她,嘴上说得轻松,搂住她的手却抖得厉害,脸颊紧紧贴住她的头发,“我再给你买就好了。买很多,很多很多。” “...嗯。”叶昔鼻音浓重,仰起头想看他,可泪眼迷糊,眨了好几次,怎么也眨不干净。 元昱捧着她的脸,指尖轻挑,帮她将眼泪拭去。 一抹血迹在叶昔脸上晕开。 “怎么回事?” “没什么。”叶昔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元昱循着她的动作弯腰查看,只见她的脖颈上勒痕红肿,伴着被钻石割开的血迹斑驳。 “混蛋!”他对着地上的人补了一脚。 “帮你取掉!”元昱暴躁地拈起链条,刚才牢牢锁死叶昔的链条竟被他一根根扯断,钻石扎破了他那双矜贵的手,叶昔听到他无意识地自言自语,“都怪我,怪我...” “阿昱别这样!”她抬手阻止,抚上元昱的拳头,“不怪你,错的只有坏人。” 拳头松开,长链挂在指尖摇摆,他的眼神也随之晃动不休,似是障住了。 叶昔将手挤进他手心,一如他们俩第一次跳舞时那样,手牵着手,心口贴着心口,柔声道:“这是你送我的礼物,坏事和它毫无干系,你不要怪责自己。你很好,很好很好。” 元昱讶然低头,眼神全都落在她脸上,叶昔脸一红,踮起脚将脸埋进了他的颈窝。 夜色暧昧。 气息,味道,心跳重叠。 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叶昔却感觉后背潮湿,身体发热。 不能再抱了。 她退开一些,遇到了元昱的阻拦,她只好轻声提醒:“地上还有个人。” “不管他。” “不好啦。” “他又看不见。” “但我能看见他!” 元昱叹了声:“那我收拾一下,我们再继续。” 叶昔瞪大眼睛,注视着他拉动了地上的歹徒。 继续?他还想继续什么? 元昱一把揭开歹徒的口罩,随意地看了眼,再抬头,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对着她笑得坏坏的:“等着我。别急。” 叶昔的眼睛瞪得更大,她怎么就急了? 可她马上真急了。 地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突然暴起,如老鼠一般窜向大门。 “站住!”元昱身手敏捷地按住他,反应极快,勾拳跟上。 这却是歹徒虚晃一枪。猝不及防地,歹徒扭身将匕首扎进元昱的胸口。 “阿昱!” / 夜深,湾南医院如临大敌,最经验老道的医生们和行政级别最高的负责人纷纷从睡眠中紧急被唤醒,由专车送往医院。 救护车开进紧急通道,“三、二、一”伤者下车,直接送进早已准备好的抢救室。 叶昔从救护车上紧跟着元昱跳下,白色的运动服被染成了红色,握住他满是鲜血的手随医护一路狂奔,最后被拦在了抢救室大门口。 “太太!”孙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带着一队伍保镖首先赶到。 叶昔见了孙乐,终于脚一软,跪倒下去。 “太太!”孙乐赶忙托住叶昔,“太太你还好吧?” 叶昔木然地摇了摇头,张着嘴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 “太太别怕,没事了...” “什么叫没事!”赵之勋随后赶到,他已在路上听说了情况,见到叶昔紧皱起眉头,怒急了凶道:“你这女人住的什么破地方!你知不知道他要是出事,有多少人要出事?” “老赵!”孙乐喝止住他,“做你的事去!” 赵之勋恨恨地瞪了叶昔一眼,刷卡进了抢救室大门。 叶昔慌张地起身,想跟着赵之勋进去:“我也去看看...” “太太、太太!”孙乐急急拦住叶昔,轻声安抚,“赵秘书协调了全国最顶尖的专家,他是去进去说明情况的,您和我耐心等待着吧,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真的吗?” “是的,会好的。” “你不骗我吗?他刚才在车上还笑着看我的,”眼泪的崩溃只在一瞬间,“可是突然他就松手了...” “...没关系的,没事的。” “真的吗?” “真的,真的。” 低低的呜咽声,在走廊浅浅回荡。 “一切都会好的。会的。”孙乐两眼放空,机械性地回答。 几个小时过去,执刀医师终于出来。 天亮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事后算账 “混账!” 昏暗逼仄的劏房楼里,一个男人跪倒在破败的地板上瑟瑟发抖。 他所跪之处仅能容一人通过,身后是铁网分隔出的三层床,又或者说是属于三个人的曾经的家。如今港城经济式微,人口不断流失,这处劏房反而无人住了。 楼对面巨大的霓虹灯牌红蓝相间,光污染将房间照得光怪陆离。肮脏的床铺上,穿着牛仔裤的男人怒不可遏地坐起:“你条粉肠,点够胆嘎?”(混账东西,你怎么敢?) 跪倒的男人抖得更加厉害。 沉默将时间冷冻。 灯光闪烁,停在红色为主调的光线里,床铺上的男人掏出火机,点燃一根烟。 “先说说,搜到什么?” 陈文九移开捏着香烟的手,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 地上的男人名叫阿南,正是潜入叶昔房间的歹徒。阿南得到了搜查的指令,观察了好些天,知道叶昔不常回家,今日便等到凌晨入屋搜索,没想到叶昔半夜里居然回来,还发生了后面的事。 “有的,有的,我有的。”陈文九肯说话,阿南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事无巨细报来,最后强调:“那女人的垃圾桶里有一份关于万圣节小报报道的调查文件,挖出了和我们有关的公司,若是给有心人看一看,迟早能挖出我们...九哥,那女的不像想象中这么简单,她在调查你!她会找到的你的!她、她们会找到...” “收声!”陈文九厉声截断。 阿南低下头,发出喃喃低语。 陈文九见阿南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烦躁至极,语气反而淡定下来:“跟你闯的祸相比,这都不重要了。” 阿南大力一抖,膝行几步到陈文九身前伏下,哀求道:“九哥,求求你了,让我出国吧!” 陈文九垂下眼看他,脸色变换不停。 “九哥...” “嘘...”陈文九比出一个噤声,抬手摸了摸耳廓。 阿南知道,那里植入了接收装置,陈文九正在听上面的重要指令或下属的紧急汇报。 也许此时他在听的,是对自己的命运的终极审判。 阿南顿时闭紧嘴巴,紧张地盯着陈文九脸色,试图从细微的表情中找出机会。 “啪嗞”一声,窗外的红灯毫无征兆地爆了一盏。 陈文九的脸从红转蓝,那一头的话该是说完了,他放下手指,缓慢开口:“阿南,那可是大少爷啊,你当时怎么会动手?” 阿南再一次回忆了这几个小时内回忆过无数次的画面,声音发着抖:“他看到了我的脸。” “噢...”陈文九若有所思,吞云吐雾中语气凉凉,“既然他看到了你的脸,你觉得逃出国有用吗?” 阿南的脸登时刷白。 陈文九却还有心思开玩笑:“别说出国,就算我给你买一张去月球的船票,元家都能找到你。” “九哥!九哥你救救我!救救我!”阿南顿时慌了,膝行靠近,抱住了陈文九的鞋,“我真不是故意的!九哥,你一定要救我啊!” 陈文九淡笑:“我怎么救你,那可是大少爷。” “求求你...求求...” “除非,”陈文九将烟头在阿南的手背上按灭,烟雾褪去,脸孔逐渐清晰,表情却意味不明,“除非没有大少爷了。” 烟头落地,陈文九起身离开,沿着长长的、窄窄的、破旧的走廊穿过一间间分隔成或三人或六人能住的劏房,在阿南的低泣声中,停留在其中一个六人间面前。 那一间的铁网特别残破,中层有个菱形的破洞被磨得光滑,看起来早在废弃之前,它已经存在了很多年。 陈文九摩挲着生锈的破洞,动作亲昵又怀念。 不多久,陈文九从房间出来,等候在外的马仔阿彪上前一步,望着陈文九,在脖子上比了一划。 是在询问如何处置阿南。 陈文九嗔怪地看他:“彪彪,别老打打杀杀的,港城回归都多少年了?我们早就从良了。” 阿彪松下一口气。 陈文九鞋子一动,轻飘飘地抛下一句:“他还有用,先留住。” / 湾南医院,vip病房。 “这么说来,你是把我那三个计策糅合到一起用了?” 孙乐的两条眉毛挤成一条线,十分不满:“可你之前还看不起我的提议!” 元昱半躺在床上,他伤了肺,戴满仪器,原本就很白的脸更是白得纸一般。他一睁眼没看到叶昔,反而是聒噪的孙乐守着他一直说一直说,实在气不过,虎着脸强行开口,全是气声:“不是。” “还说不是?你看啊,你自己上门找老板娘求了贴贴,是不是反客为主?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是不是美人计?最后还吃了一刀...呐,你就说是不是抄袭我的创意?” 元昱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喘不上气,他非得把孙乐骂个狗血临头。 孙乐看他脸色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又不能干什么,乐呵呵一笑:“我知道了,老板你这个,勉强算...连环计吧。我不计较,版权让给你...不过呀,老板你,是这个,对自己还真舍得下狠手。” 说着,比了个大拇指,表示他是第一名。 元昱简直要气得要厥过去。 那歹徒手黑,是直接对着他的心脏扎下去的。若不是他自小受着训练,反应和触觉又敏于常人,在受击瞬间偏身避开要害,现在可不是躺在床上,而是躺在棺材里。饶是如此,若不是抢救及时,又有名医强药加最新的设备护航,他现在也半只脚踏进棺材了,哪里还能听孙乐在这里胡说八道? 元昱抬了抬手指,他刚醒来,也只能抬得动一只手指,想要多干点什么,却是实在无力为之。 孙乐见了他指着门口,善解人意地回答他:“找太太吗?你让她睡一会儿吧。这几天你昏迷,睡了多少天,她就不闭眼地守了多少天,今你脱离危险,我让她在旁边休息一下,她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元昱一顿,又努力将手指反折过来指了指。 “脖子吗?”孙乐和他在一起多少年了,只要不故意使坏,元昱给个眼神就能懂,这点儿小问题自然回答得很顺畅,“刚来的时候守着大门不肯走,我让护士在地上给她清理的伤口。伤口真深,肉都翻出来了,看着都疼,不过她倒是没哭,只在你出来的时候哭了。” 元昱的手指垂落,脸色沉寂。 “别这副表情,”孙乐拿起纸巾给他擦了擦眼睛和嘴角,轻轻地把元昱干干净净的脸上那一点点脏东西都清理掉,“你小子还挺有福气的,这么臭的脾气,闪婚抓一个老婆,居然好看又坚强,偏偏还对你这么好...” 元昱面有得色。 “...而且,还有这么优秀的我也对你这么好,哎,我都要酸死了。” 不等元昱变脸,孙乐赶紧收回了手,站起身对着门口,恢复成平常那副暖男的样子,低声提示元昱:“太太来了。” 门后的脚步声有些急,是叶昔向他奔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醒来 听说元昱醒了,叶昔顾不得形象,大步奔向病房。 到了病房门口,反而慢下了脚步,喘匀气,还要踮起脚尖从观察窗往内看。 特制的高织绵被单里,元昱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面无血色,脸上比白床单更白。孙秘书站在他身边,一脸忧郁。 没醒吗? 叶昔抬手理了理肩上睡着时被压褶的衣衫,深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孙乐注意到她进来,对她温暖地笑了笑。 叶昔轻声道:“他醒了吗?” 孙乐被叶昔的眼睛看着,没好意思说谎,只退开了一步,把床头的位置让给她。 叶昔垂落肩膀,提着心在床头坐下。 “阿昱。”她柔柔地呼唤,拉起了元昱的手,软语道,“你睁开眼睛好不好?我...好想看看你。” 她太专注了,沉浸在元昱还没有醒的担忧里,错过了心电监护仪上猝然飙升的数字,那超过了睡眠时40%的心跳速度表示,元昱不但醒了,还很激动。 他的眼皮颤了下,没有睁眼。 叶昔欣喜地将元昱的手握得更紧,把脸蛋凑上前去仔细瞧他,可那张俊秀的脸上毫无动静,只能看到氧气管缠绕在鼻尖,听到“滋滋”地送气声。 盯了好一会儿,叶昔失去了信心,有点儿赌气似地道:“你再不醒来,我就拔了你的氧气管。” 孙乐没忍住,发出一阵低低的笑。 叶昔才想起孙乐还在,不好意思了一秒钟,转过脸:“孙秘书,医生不是说他醒了吗,怎么毫无反应呢?” 孙乐哪敢说元昱是在她进门那一瞬间突然闭眼装睡的,只好无辜地摇了摇头。 “不至于啊,都这么多天了,”见孙乐的模样,叶昔一下子陷入慌乱中,尾音带了哭腔,“医生也说了该醒了啊...” “太太!”孙乐的良心受到了巨大谴责,决定向叶昔坦白,“其实...” 叶昔身后的元昱猛然睁开眼,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孙乐一个急转弯:“...其实,想要昱总醒来,我有两条计策。” 叶昔红着鼻头,呆呆地看着他。 计策? 孙乐清了清嗓子,道:“第一条计策有些强硬,但会有效的...” “是什么?” “不如太太揍昱总一顿吧。” 叶昔懵懵地反过身,看了眼苍白的元昱和从元昱被子底下牵出来的那一条条连接着仪器或药品的线,又愣愣地转了回来。 孙乐一不小心,就把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介绍给叶昔了,可惜看样子叶昔不干。 “太太下不了手,也能理解,我还有第二条计策。”既然不干,孙乐又决定在工作中小小地上进一下,“第二条计策比较温和,应该也挺有效的。” “那又是什么?” 孙乐却不直说:“不知道太太有没有看过《格林童话》?” “?” “意思是,睡美人通常要被亲一口才能醒来。” “...” 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孙乐毫不尴尬,一本正经地对着叶昔,也对着叶昔身后睁开了眼瞪他的元昱道:“请相信我吧,魔法一定能冲破诅咒、创造奇迹的。” 叶昔僵了好一会儿,红霞爬上了脸颊,垂下眼睛,嘴唇轻启:“不好吧...” 元昱的眼中闪过失望。 “不好意思的。”叶昔把头埋得更低了,“要不...请孙秘书回避一下?” 原来是这个顾虑。元昱和孙乐两人眼中皆是一亮,元昱甚至向孙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孙乐连忙道:“请便。” 转身跑得飞快,深藏功与名。 叶昔缓缓地转过身,元昱立马闭上眼睛。 “阿昱。”唤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叫他的心好痒。 叶昔的性子很硬,即使见到他时偶尔会在表面上服软,但眼睛里的倔强和自信却从未减少过。他爱她这种模样,但美中不足的是,这种模样的叶昔有着同样强硬的行动,一点儿机会都不留给他。 甚至乎,最近她连碰都不让碰了。 明明,她本人是那么的柔软。 清浅馨香的呼吸靠近,元昱只觉得心跳都快停止。 终于,来了吗? “啊——” 元昱痛呼一声,睁开了眼。 叶昔虎着脸看向元昱,气鼓鼓地道:“你们两个打得什么主意,真当我看不出来?” 孙秘书那一句“计策”提醒了她,哪有人昏迷是用计策能唤醒的? 不用说,这一定是元昱的阴谋。 这个男人,罔顾她的担心拼命胡闹,真是气死人了。 叶昔用力地在他的手臂上掐了一把。 元昱见“阴谋”败露,干脆睁开眼睛,笑着反问她:“你说,我打得什么主意?” 叶昔又气又羞,但元昱说话时虚弱的气音还是刺痛了她,她松开了两人握着的手:“别闹了。” 元昱反手去抓,一下没抓着起身去追,牵动伤口,脸皱起来。 “别乱动!”叶昔只好又牵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冰凉,留置针埋进清瘦的手背,她甚至能看得清苍白皮肤下的青色血管。那些打架留下的伤痕刚消得差不多,又增加了新的,和他那双擅弹钢琴的手格格不入。 而这一次,又是这双手救了她。 “你...”“我...” 叶昔和元昱又一次同时开口,这回元昱不再讲究“女士优先”,而是抢在前面道:“我没事的。说了不会让你当寡妇。” “呸呸呸,”叶昔在他身前拂了拂手,“大吉大利。” 元昱吃吃地笑几声,牵动伤口,脸又一次皱成团。 叶昔无奈:“你倒是消停一会儿...” “消停不了,”叶昔在身边,他根本停不下嘴,最多放轻了声音说话,倒显得更加温柔,“快给我看看你的伤。” 叶昔知道说“无事”是没用的,反倒可能让他折腾得更凶,干脆凑近,拉下领口给他瞧了一眼。 伤痕留到今日,青紫色正是最可怖的模样。 元昱气急:“等我查到是谁,我决不放过他!” 叶昔收拢衣领,惊讶得不小心透了底:“我以为一直监控着我的那个,是你的人。” “监控?” “门口的监控,还有新来的租客,不是你...?” 叶昔恍然大悟。能袭击元昱,肯定不是元昱的人,她怎么会没想到? 这几天她昏昏沉沉,脑子都不好用了吗? 元昱定定地望着她:“所以,你一直以为是我在监视你?” “阿昱,不是...”叶昔有些慌地回望,她这样说等于误会了他,也不知他会如何生气。 可他没有生气,那双清澈透亮的瞳孔反而酝酿着细微的情愫:“明明知道,也放任我做出过分的事吗?” 叶昔面上一热,没想到他竟能想到那个方向去。 “太太...”元昱盯着她,笑意渐浓,“那是不是代表,我其实可以更加妄为一些?” 说话间他手指微动,将她整只手圈进手心里,慢慢地向上探索。 叶昔窘迫地抽手,不成,反被他拉紧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元大少爷求贴贴 元昱的手背上打着针,她不敢用力挣。 可若是不挣,她要如何面对现在这个时刻? 这些天她日日夜夜地守在床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想看到他睁开眼睛。看到他这双或骄傲或热切的眼睛,含怒或含情都很相宜的眼睛,这双在邮轮上见过一次便时常入她梦境的眼睛。 而当这双眼睛真切又直白地渴求她的时候,她却忍不住想躲。 “阿昱,你要是妄为,我肯定会生气的!”叶昔调整心绪,板起脸拦住他向上抚摸的手,又不忍心真的用力将他强硬地扯开,“别乱动,你还受着伤...” “也就是说,伤好以后可以乱动?” 叶昔更窘:“少偷换概念...” “我需要一点奖励才能好。”元昱干脆耍无赖。 “...你好了再说。” “我已经好了。” 但元昱只是嘴上逞能,手上确实没什么力气,沿着她的手腕摸到手肘,再也抬不起,反而脱力垂落。 “叶昔,我真想抱抱你。”他的眼神忽然黯淡,声音也哑了,“其实,我们一起上救护车的时候,我满心想的都是如何坐起来抱抱你,想着想着,眼前居然看不到了。” 叶昔动容,她也记得,甚至是清晰地记得那个时刻。 那时,歹徒突然行凶,元昱猝然倒地,她一开始没搞清楚状况。仓促上前,眼前赫然是元昱胸口那把深没至柄的匕首。 很奇怪,那一刻她没有慌乱,没有痛苦,什么感情都没能占用她的身体,她只是全心全意地想着救他。先打了120,后联系孙秘书,嘴上说清事情,手上同时脱去外套,利索地按住伤口。 然后是与医护人员的紧密配合,下楼,上车,她不断地与元昱说话,元昱也一直笑着看她,只张嘴,不发声。 他发不出声。 但她听懂了。 他说,“别怕”。 他说,“笑一笑”。 他说,“你陪着我”。 可他自己先闭上了眼,松开了手,把她吓得一个劲地问医生“还有多远”。 好在,去医院的路不算远。 好在,她还能陪着他走很远。 “别哭呀,我不想惹你哭的。”元昱又一次用力抬起手,伸长手指去够她脸上的泪珠,“我本意只是想说,你好不容易肯主动抱抱我,我肯定不能就这么看不见了。” 他的话依然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有种奇异的生命力:“我一定会睁眼醒来。我舍不得你的笑脸。” 叶昔难得地扁了嘴,却弯弯嘴角笑了,加上眼泪汪汪的模样,实在有些滑稽。 元昱却道:“你笑起来很好看,多对我笑一笑吧。” 叶昔抽噎两下,刚想说话,病房门被敲响。 她赶忙擦了擦脸。 “别进来!”元昱扯着喉咙拒绝。 不知是他太虚弱,还是来人太强势,不等应门,病房门被推开。 “元...父亲。” 来人是元承和。 叶昔迅速起身同他问好。 元承和面部发红,紧抿着嘴唇立于大门之外。他一身的低气压,仿佛眼前看到的不是受了重伤的儿子,而是冒犯于他的仇人。 自元昱受伤昏迷,消息便被封锁并第一时间呈送给元承和。按说可能继承家业的长子忽然变成这样,做父亲的怎么也该着急,可几天过去,叶昔天天在此,这是第一次见到他。 本以为元承和不来了,没想到就这样突然出现。 叶昔心里忐忑,还没有做好见元承和的准备。 “怎么会受伤了?”元承和也不进来,只站在门口说话,浑厚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有压迫感。 元昱半躺在病床上,不需如何费力便能看到元承和,可他偏扭开了脸,以一个不舒服的姿势避开了他父亲。 叶昔连忙拉了拉元昱,他无动于衷,她只好低声提示:“阿昱。” 元昱抬眼望着她,却坚决不肯看元承和。 元承和火气上头,提气要骂,一把男声在后面响起:“元董,小昱一定是麻醉药未过,还迷糊着呢。” 陈文九从元承和身后出来,径自笑了几声,打开大门走进屋,笑眯眯地打圆场:“我很了解的,这种情况真是阿妈都不想认,只觉得想睡的。” 元承和瞟了眼陈文九,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怒火逐渐熄灭,抬起脚走到床尾。 叶昔后退一步,抬头看见陈文九正在元承和身后,用嘴型向她热情地打招呼。 真叫人不舒服。 明明陈文九在示好,叶昔却起了一身鸡皮;明明陈文九还帮元昱说了话,她却高兴不起来。 换做以前,见到陈文九,不管什么情况她大约也是要红一红脸,低一低头的,可自打从岑宁那里知道陈文九亲自参与了撰写污蔑元昱的报道后,她对陈文九的感觉,就只剩下寒毛竖起。 叶昔悄无声息地向元昱靠近一些。 这头她和陈文九不对付,那头元承和则看元昱不顺眼。 “听说你来元家别墅那天,被人当胸捅了一刀?怎么回事,又发疯跟人起冲突了?” 元承和责问的语气,像是元昱惹了事。 元昱轻笑一声,不回答。 元承和等了一阵,耐心用尽:“我说话你是什么态度?人家捅你,捅得是胸口不是耳朵!被人打聋了吗?回话!” 叶昔紧张地看向元昱,见他没有回答的意思,也不肯就着陈文九说的话装睡,还故意冷笑了三声对元承和表示不屑。赶在元承和发怒之前,叶昔忙道:“父亲,事实上阿昱是为了救我...” “跟她没关系!”元昱愤然开口,说的太急,呛了两声,“碰见一个小贼,失手而已。” 元承和冷眼看着元昱咳嗽,又将视线移到了叶昔身上。 这么近的距离,元承和面色不善,叶昔顶住千钧的压力,知道稍有不慎便可能惹怒了这位掌握着她和元昱命运的人。 但元昱的事情,她必须说清楚。叶昔暗暗地握起空拳,微笑道:“阿昱他救了我一命。他是英雄。” 元承和轻哼一声。 叶昔坚决地重申:“他是英雄。” “阿九。”元承和收回目光,不再盯着叶昔,扭过头吩咐,“这件事情交给你彻查,你好好地给我查清楚,到底是谁敢动元家的长子。” “是,元董。”陈文九立即应下,一脸郑重。 “至于...叶昔。”元承和转回头来,又一次看向她,“你好好照顾阿昱。” 叶昔松了一口气:“好的,父亲。” 听到这两个字,元承和沉默了一下。 再开口,他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哀思:“我对你爸爸的死感到遗憾。叶行舟我认识,是个很不错的人。” 一瞬间,叶昔的瞳孔放大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往昔旧事 “你母亲我也认识,”像是没有看到叶昔的惊讶,元承和接着说,“可惜了。”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反而收起了脸上的憾色,表情很有些复杂。 叶昔愣愣地望着他。 一重接一重的震惊,叫叶昔招架不能,一动不能动。 比起被元承和知道了身份的惊吓,更让叶昔震惊的是,他居然知道她的妈妈。 也许不单止是知道,元承和那复杂的表情,还说明他知道更多。 可若他知道,为什么还...? 时间回到十年前。 港城,闹市。 十三岁的叶昔已经不是在山里滚泥巴的野姑娘,而是号称房地产界“西南王”的叶行舟的独生女。正值房地产业爆炸式发展,父亲千亿资产,独独宠她一人,叶昔自是骄傲得意,谁也不放在眼里。 所以,当她和父亲的车子在拥挤的街道上因堵车停下,她看见那个满身肮脏得如乞丐般的人蹲在街角,眼睛从棒球帽下死死地盯着她并流露出不属于乞丐的阴狠时,自然也没有当一回事。 事情突然发生。 车门锁被粗暴地拉响,没开,乞丐掏出手枪,毫不犹豫地对着车窗开了两枪。 窗破。 电光火石间,叶行舟将她拦腰抱离,塞往车的另一边。 又是两枪。 司机反应过来,踩下油门逃离,车子猛然窜上人行道。但已经晚了,起步的速度不足以甩开乞丐,枪头一转,巨大的枪声响彻车厢。 “嗡”的一下,她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恍惚间,她看到司机轰然倒下,车子再一次加速。 她看到人群四下逃窜躲避,轿车撞歪消火栓,水立即喷向天空。 她还看到车子冲进街边商店,撞碎橱窗玻璃,天女散花般撒了一地。 一切都在死一般的寂静中上演。 又归于死一般的沉寂。 车子不再扭动,她用力推开挡在身上的父亲,挣扎着爬向车门,跌进漫天落水的世界,仰面摔倒在地。 扭过脸,那个乞丐又一次出现。 提着枪,踏着水,向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这下她听见了。 那人的每一声脚步,都踏在她的黄泉路上。 “爸爸!”叶昔大叫。 “爸爸!!”她明明动了嘴,却没有听到声音。 “爸爸!!!”她用尽全力呼喊,可是叶行舟还是没来。 乞丐抬枪的瞬间,叶昔的身体像是得到了奇特的召唤,不知道哪来的反应,起身狂奔,逃过一劫。 枪又响,两次。叶昔没命地跑啊跑,撞上另一驾轿车。 “救命...”她用力敲打车门,哭得满面泪水,期望素未谋面的人能带她离开,“救命!” 可长街这时堵满了车,谁能带她离开? 谁敢给她开门? “救救我!” 叶昔不甘地捶打车门,手上的血迹沾满车窗。 “请你...救救我...” 她沿着车门滑落,跪倒在地。 “咔”地一声轻响,似乎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她心中拉紧的弦,崩断了。 后来的记忆变得模糊。 大抵是警察及时赶到,歹徒逃窜,她有幸获救。 但叶行舟挨了四枪。两枪在背,是下意识护着她时挨的;两枪在头,是他中枪后爬出车子拽住歹徒不放,让叶昔得以逃过一劫。 她最后一声没喊出声的“爸爸”,叶行舟听到了。 葬礼的那天,天没有下雨,叶昔记得很清楚。 母亲早已离开,是卫健民带她参加。 他打了一把黑伞,替她遮住南国过分灿烂的、不识趣的艳阳。 而后债主上门,大闹葬礼,叶昔才知道“西南王”虽称霸一方,但早已是强弩之末,资产有多少,负债只会更多。 庞大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雪上加霜的是警方的调查结果。调查显示,歹徒是叶行舟公司的员工,杀人的动机是欠薪,实在气不过才激情动手。 可只有在现场的叶昔才知道,那熟练的枪法,冷酷的行动,绝非一个普普通通的公司员工可以做到。 果然,抓捕到的人并非那个乞丐般的歹徒。 但物证俱全,歹徒本人也招了供,谁还会相信一个十三岁的、惊慌失措的少女的胡话呢? 只有卫健民。 叶行舟的保镖、朋友、亲兄弟般的卫健民。 往后的两年,卫健民一边养着她,一边追查真相。直到卫健民手刃凶手,大仇得报,却也把自己赔了进去。 在卫健民被关押前曾说过,一切的线索,都指向一颗名叫“蔷薇之心”的钻石。 她父亲,顶着债台高筑的压力,斥巨资买下,特意送给她母亲的钻石。 可消息戛然而止。 钻石的线索随着卫健民在狱中的“畏罪自杀”而消逝。 留下卫师和她,改了名字,换了身份。 一个潜入地底,一个留在人间。 叶茜已死。 站起来的人,叫叶昔。 昔日的昔,将昔年往事背负在身的叶昔。 自那以后,十几岁的她和卫师就像收集碎片的拾荒人,一边努力地活着,一边企图从复杂的人海里捡到一点一滴的线索,拼凑出当年那场叶行舟的枪杀案和卫健民的诡异自杀幕后的真相。 一晃又是几年过去,茫茫无所获—— 直到韵儿婚礼,“蔷薇之心”再一次重新露面。 直到今天,拥有这颗钻石的元承和,忽然告诉她,他认识她的父亲和母亲。 知道叶行舟的人很多,但知道叶行舟和她母亲王瑾瑜之间事情的人却不多。 元承和,一定还知道别的什么。 叶昔抬起头,从回忆里抽身出来,才惊觉元承和已经离开,匆忙地追出门去。 她太匆忙了,没有看到元昱几乎同她一样震惊的表情。 / “元董!” 元承和停下脚步,在陈文九和阿阮的陪护下转过了身。 叶昔喘着气停下,惊觉自己没顾得上变换称谓。可此时此刻要她立即喊出“父亲”,实在太过为难。 好在元承和没有计较,只是威严地看着她。 叶昔蓦然反应过来。 不行。 不能直接问。 她尚且不知元承和如何取得“蔷薇之心”,若是贸然提问,万一...那岂非打草惊蛇? 可她不愿那样想。 事实上,她直觉也不该这样想。若是元承和是那个万一,既然知道了她是谁,又怎么会容她嫁给元昱? 又怎么会那样气定神闲地提起叶行舟? 而他提起叶行舟时脸上那丝遗憾,也是做不得假的。 叶昔相信自己的判断,但她不否认任何的可能性。 不论如何,此事还得徐徐图之。 不能太急。 叶昔当即回到了属于自己的角色中,对元承和勉强笑了笑,道:“父亲,阿昱受伤时我也在场,既然您指派九哥来调查这件事,我想和九哥单独说几句话。” 元承和扫了眼陈文九,点头应允。 走廊上,留下陈文九和叶昔两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与陈文九再次见面 走廊安安静静,叶昔与陈文九四目相对。 陈文九还是那副痞帅模样。元承和一走,他便潇洒地转身,长腿靠上扶手,手插进牛仔裤的口袋,微笑着观察她。 “好久不见。”他说起话来,有种特别的港味,“没想到啊,心仪的姑娘变成了弟妹,我还是慢了一步。” 陈文九面露遗憾,说得像是真的。 叶昔只看,不应。 他的笑容一如既往地勾人,压低了嗓音,像是同她调情:“怎么不说话?是因为上次我没能留住你,生我气了?”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陈文九在涟华酒楼门口用跑车接走了她。那日她受了冷待,寻到陈伯,对往事的回忆更让她变得脆弱也缺乏判断力,便顺理成章地上了陈文九的车。 但今次不同以往。 “既然陈先生叫我‘弟妹’,还是和我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你、生、气、了。”陈文九笃定地下了结论,笑意更浓,“刚才还叫我‘九哥’,现在翻脸,会不会晚了?” 叶昔一顿,那是因为她急于同元承和转换话题,而又正好有事需要和陈文九面对面说,才顺着氛围选了称呼。 见她不反驳,陈文九当她默认,忽然迈出脚步,一下子凑到叶昔耳边:“我可以陪罪...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我们俩好好聊?” 他轻笑一声:“不会叫小昱知道的。” 鼻息吹到叶昔耳边,她飞快地向后退一步。 抬起眼,叶昔极严肃地发问:“陈先生是真心地想帮阿昱调查凶手么?” 陈文九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么敏锐? 叶昔接着道:“那件事,我已经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陈文九反而松了口气:“什么事情?说说看?” 叶昔的脸逐渐发红,愤怒地道:“港城小报上诋毁阿昱的报道,是你写的。” 陈文九歪了脑袋看向她。 可爱。 这股傻乎乎的正气,像极了他心头最爱的那个女人。 既然阿南已告诉他来龙去脉,叶昔的消息来源是岑家,他没必要否定。陈文九露出认栽的表情:“被你知道了。” 叶昔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坦荡:“...为什么?” 陈文九摊了摊手:“也不为什么,想做就做了。” “你...?” “叶昔,我嫉妒他。”陈文九垂下眼睛,他的眉骨很高,轮廓清晰,突然垂下眼,有种莫名的脆弱,“他想抢你就抢你,想欺负我就欺负我,时间长了,次数多了,我...也是会生气的。” 叶昔微微后仰,怀疑地看着他。 “其实,我不是阿昱的大表哥,”陈文九忽然谈起了他自己,眼睛里的落寞更深,“我是元董捡回来的。和其他孤儿相比,我能被元家养大,是很幸运的。但...寄人篱下的感觉,你不懂。” 叶昔咽了口唾沫。 陈文九见叶昔动摇,适当地保持了沉默。 其实他在找到线头后早将叶昔的家底摸清,想说什么拿捏她的情绪自然都是手到擒来,只不过此时提到的身世却不是作假。 “那天我载你回湾城,小昱搞了四辆车来围堵我,又一次把你抢走了,所以我很生气,便伺机给他找了点桃色的小麻烦。” 陈文九一本正经地举起两指放在耳边:“后面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我发誓,我就捣了万圣节那一次乱。” 他笑得无辜又无害:“万圣节捣乱,是可以被原谅的,对么?” 看到陈文九这副模样,叶昔很动摇。 确实,以她观察到的元昱和陈文九之间的相处方式,每次都是元昱随意胡闹,而陈文九无条件退让。原来并不是陈文九年纪比元昱大、心甘情愿地后退,而是这个原因。 更巧的是,寄人篱下的感觉,她正好知道。 何止是知道。那时从天上掉落地底,感受简直刻骨铭心。 从这个角度而言,她理解陈文九。 况且陈文九说的也没错,单就万圣节那篇报道本身而言,更像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跟后面元昐事件的影响相比,威力简直是小孩儿胡闹了... 不对。 她仔细读过那篇文章。 字里行间蕴含的恶意,不是“恶作剧”三个字能说清的。 都说见字如人,但其实写出来的文字内容能更直白地说明书写者的想法。 “小心!” 陈文九忽然拉过她,叶昔摔个趔趄,又一次结结实实地按上了他的胸口。 “走路不长眼睛呢!”陈文九大吼一声。 叶昔蹙眉,仓促地推开了陈文九,余光瞥见一只手,属于刚才撞她的人。那人手上有一个刚愈合的疤痕,圆圆的一小点,像是被什么烧伤了。 一种熟悉感袭上心头,叶昔想要再看,那人已经快速消失在转角。 “你没事吧?”陈文九又一次拉住了她,低声安抚。 “我没事。”叶昔挥开陈文九的手,不再纠结于刚才的小插曲,对陈文九郑重说道:“陈先生,请你下次不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陈文九一下子笑得迷人:“不做,不做,没有下次了。” 既然他认,万圣节那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叶昔无心和陈文九多说:“我出来很久了,先回去看看阿昱。” 陈文九不动声色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怎么?”不知为何,叶昔感到烦躁。 “你方才问我,是不是真心想帮小昱调查凶手。”陈文九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正色道,“当然想。我对小昱的恶作剧是一回事,但若是别人敢伤害小昱,我绝不会放过!” 叶昔抿嘴看着他。 陈文九表过忠心,凑上前问道:“刚才元董在的时候,你说要同我单独说几句话,是有什么重要的线索要告诉我?” 线索? 其实,线索也不是没有。这几天叶昔反复地想,想谁会监视自己。 若非元昱,谁会这么早就到她家来布局? 不是元昐。元昐一度以为蒋菲儿才是元昱的结婚对象。 也不会是谢旸。谢旸是元昱的亲妹妹,和元昱是利益共同体;而且谢旸得知自己和元昱成婚以后,跟元昐有着同款惊讶脸。 那又会是谁呢? 她看向陈文九。 元昱说过,她从涟华酒楼出来,能碰到陈文九并非偶然,而是陈文九刻意为之。元承和能知道自己是叶行舟的女儿,必定和陈文九对自己的调查离不开。 陈文九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调查自己的? 可陈文九是元承和的人。 掌舵权争夺大战,他不是参与者,缺少动机。 迷惑中,走廊那头的单间突然爆发出巨大响动,紧跟着男人的惨叫。 是元昱的房间。 第一百三十章 歹徒再现 叶昔与陈文九对望一眼,陈文九抢先道:“是小昱!快去!” 陈文九返身就冲,叶昔心急如焚地跟着他跑。 撞开大门,逆光下一个男人提着匕首在上,将另一个男人反折手臂按倒在地。 “住手!” 陈文九一声暴呵,对着跪立的男人扑过去。 两人重重撞上病床,将病床撞出半米,床边的仪器尖声报警,乱七八糟的东西落了一地。 陈文九挥手就打,地上的人立即反击。两个男人都身型高大,肌肉结实,打起来拳拳到肉,砰砰作响,但陈文九胜在占了先机,出其不意先卸了对方的匕首,凶器滚落出去老远。 “不是!”叶昔惊叫,“不是他!” 拿着匕首的不是别人,正是卫师。 可陈文九跟没听见似的,牢牢擒住卫师不放,嘴里大喊:“快去叫人!” 伏在地上的男人翻身爬起,按着脱臼的手臂,鼠窜逃走。 一瞬间,叶昔反应过来。 “是他!”她惊叫,“是这个!是他刺伤的阿昱!” 可已经晚了,歹徒已然逃窜到门口,眼看就要溜掉。 “去你的!”卫师突然蛮力加身,强行从陈文九的纠缠中挣出一只手,随手抓了个东西向歹徒扔过去。 随手一丢,不偏不倚,砸在歹徒后脑壳儿上。 歹徒向前扑倒撞上门,耽误了一秒钟,直起身子又要跑。 有了这一秒,叶昔冲上前拽住了一丝衣摆,将歹徒拉得转过身。 歹徒又一次对准心口抬手,病床上的元昱惊叫—— 这一回,伤人的武器被按了下去。 歹徒整个人腾空而起。 匆匆赶到的孙乐使出一个过肩摔,把人打翻在地。 他迅速制住两只手都脱臼的歹徒,喘着气抬起头,一副任凭叶昔差遣的模样:“太太,怎么回事?” / “你是谁?” 陈文九皱着眉头,开口时难得露出一身煞气。 病房里,叶昔、陈文九、卫师、孙乐站成一圈,将被捉住的歹徒围在中间。元昱的病床也被摇起一半,他坚持要在场看着,孙乐和叶昔轮番劝阻无果。 歹徒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我问话呢,你是谁!”陈文九的眼里有火。 凶狠的问话,对象是卫师。 “路过的,”卫师根本不把陈文九的怒气当一回事,吊儿郎当地回答,“路见不平一声吼啊,该出手时就出手。” 还“风风火火闯九州”呢? 叶昔暗暗叹了口气。 陈文九冷笑一声:“路过?骗谁呢?这一层是vip病房,是你这种人能上来的?” 卫师反击:“我怎么就不能上来?” 陈文九不做口舌之争:“快说!你来这里是什么企图!” 叶昔扫了眼卫师。平心而论,陈文九不认识卫师,说这样的话虽然过分,但是合理。卫师今日依然穿着那身无袖背心,露出纹身不说,休闲裤也破破烂烂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 反观地上的歹徒,有备而来,穿了一身宽大的护工服又带着口罩,隐藏了身型和面容,以至于他从叶昔身边经过,又倒在地上好一阵,她都没有认出来。 好在那个标志性的逃窜,被她看出来了。 “喂,我救了你们的人,你这样跟我说话的?”卫师古惑仔出身,升级打怪曾做到一方霸主,面对挑衅根本不会忍。 “谁知道你是哪家的奸细?”陈文九港城长大,手下马仔众多,更是不可能让。 “放什么屁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他妈你才嘴臭!...” “找死是吗?...” “打住!”叶昔上前一步,企图插进两个争吵的男人之间,手被元昱一把拉住了。 “不准过去。”元昱黑了脸,虚弱地道,“你是我太太。” 一屋子人皆安静。 主要是无语。 这种时候,他竟然不忘宣誓主权。 叶昔不自在地抽手,未果,干脆靠在床边由他牵着,微微用身型挡住,然后转身对陈文九道:“他是我请来的。” 事已至此,不如因势利导。 正好是个引荐卫师进元家的机会。 叶昔装腔作势地清了清嗓子:“经过上次事件,我觉得人生安全遭到威胁,就请了这位...卫先生来面试保镖。” “面试保镖?”陈文九眯起眼睛。 “是吧?卫先生?您是姓卫,对么?”叶昔转向卫师。 卫师有些走神,眼睛盯着叶昔靠住的病床,和那只明显藏着身后的手。 “卫先生?”叶昔又一次提醒。 “卫师。卫兵的卫,师长的师。”卫师直接报了真名。 陈文九眯起的眼睛没有放松。 “那现在误会就解决了!”孙乐上前一步,恭谨地笑着打圆场,“九哥,既然误会已经解除,这位卫先生便是我们的人,有事可以稍后再谈。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处置这个小贼。” 众人皆看向包围圈里已经蔫掉的歹徒。 “他可不是什么小贼。”叶昔连忙补充,“他是那天刺伤阿昱的凶手。” 这话一出,大家的眼神明显犀利起来。 “混账!”陈文九更是率先飞起一脚,将歹徒踹出一米远,他冷酷地盯着歹徒不放,森然道:“既然如此,我把人带回去问话。” “可是人是在病房被抓住的,应该交给我...”孙乐面露为难。 “刚才元董过来,已经全权授权我彻查此事。”陈文九耐心向孙乐解释。 “原来如此。” 孙乐恍然大悟,在他接手之前,照顾元昱的工作都是陈文九在做,陈文九算是他的前辈,有了这个解释,孙乐不再阻拦:“那就拜托九哥了。” “嗯。”陈文九恨恨地看了歹徒一眼,上前提人。 “等一下。”叶昔看着陈文九,有些不放心。 刚才她和陈文九在走廊上进行了一番谈话,虽然她不愿意用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别人,但也没有在心中洗脱对陈文九的猜疑。 陈文九是帮元承和做事没错,他没有在争斗的范围内也没错,看上去他对歹徒的那种痛恨更是真情流露,但...万一呢? 歹徒近在眼前,真相马上能水落石出。 这时候将人交给陈文九,真的好吗? 第一百三十一章 病房里的男人们 望着陈文九那张严肃又愤慨的脸,叶昔莫名觉得自己这么想很有些小人之心。 元承和信任陈文九,孙乐也是,他们都与陈文九相处过很长时间,而她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忽然提出质疑,怕是不妥。 但不论如何,为了元昱,叶昔还是顶住心理压力开口:“陈先生,既然歹徒已经抓到,就没有带走的必要了吧?不如直接交给警察。” 陈文九认真地看了她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昔昔你挺可爱的。” “昔昔”两个字一出,元昱和卫师的脸色全变了,只是略有程度上的不同。 叶昔感觉到手被元昱捏紧,连忙打断陈文九作死:“陈先生有话直说。” 陈文九倒也没继续捣乱,拉下脸道:“闯入你家、伤害小昱,都是我不能容忍之事。这个人一看就只是个干活的,真正想对你们动手的人,还得靠我来问,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言外之意,他说的“问”,必然不是一般的“问”。 所以才要带回去。 叶昔还是不放心:“那我能不能跟你一起...” “让他问!”元昱压着嗓子开口,“让他自己去问!你不要掺和。” 元昱今天刚醒,本不该说话却说了许多,这会儿急火攻心,喘的厉害,叶昔只好返身给他顺气,跟着去问话的事情,只能作罢。 事情说定,陈文九冲元昱和孙乐一点头,一把提起歹徒的后领,拖在地上往外走。 “慢着!”卫师伸手截住。 陈文九后退一步避开,压低了眉看他。 “你叫陈文九是吗?” “是又怎样?”陈文九的眼神逐渐危险。 “没什么,”卫师摊了摊手,将陈文九从头到脚观察了一遍,才慢悠悠道,“觉得你这名字蛮好听的。” 在陈文九尖锐得可以杀人的目光下,卫师最后瞥了眼地上的歹徒,让开了路。 陈文九走到门口停下,转过脸对叶昔郑重其事地道:“放心,等有了结果,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叶昔同样郑重地点头。 三天后,问话的结果没来。 倒是港城警方接到线报,在深水湾发现一具被水泥封死在油桶里的男尸。 / 与此同时,湾南医院的走廊上,叶昔正抱着一束花。 不是康乃馨,不是香水百合,也不是送给元昱的。 是送给她的一束粉红色玫瑰。 叶昔推门走进病房,搬出元昱让孙秘书特地从家里运来的某个著名艺术家专门为元昱制作的花瓶,准备将花料理好。 元昱住院,真跟搬家似的,他稍微清醒的时候,便和孙乐一件件地提要求,这幅画要拿来,那片窗帘要换成什么颜色,最后装着名叫“何小鱼”的八爪鱼连带着一整个三米长的生态鱼缸住进来的时候,叶昔才知道原来之前自己住院,元昱只送来那么多东西,已经算十分收敛。 爱搬家的元昱本人正靠坐在病床上,自叶昔进门就盯着她看,可叶昔一直关注着花朵没有看他,元昱恼了:“谁送的?” 叶昔惊讶地转过头:“不是你吗?” “我?”元昱一脸迷惑,“我为何给我自己送花?” “快递员说是送给我的呀?”叶昔比他更迷惑,“是你说要给我...” 是他说要给她买很多花的。 她理所当然地就带入元昱了。 “不是你啊?”叶昔将花束再一次抱起,“那可能搞错了。我拿出去问问。” “等下!” 元昱皱了下眉,又很快舒展开来,“插起来吧。你选的瓶子挺合适的。” 叶昔眨了眨眼,不打算同他争辩关于家具摆设的任何议题,利落地将花朵一支支插入瓶中。 这几天元昱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能稍微坐起来,但还是只能输液和吃流食。 有了那天的事情,孙乐在楼层加派了保镖,叶昔更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干脆在隔壁的休息室开辟了地方住下,办公的东西也搬到了隔壁。 白日里她把工作搬过来病房,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他说话,晚上她在一门之隔后陪床,小日子居然也过得很快。 但元昱的治疗并不容易,前天又安排了一次小手术,好在元昱看起来不但没有不高兴,好像还很快乐的样子。 唯一的问题是—— “你一定要请那个人当保镖吗?” 这已经是元昱这三天来第四次问她,叶昔插好最后一支花在床头坐下,再一次耐心地解释:“当然请呀。卫师身手好,责任心强,更别提他第一天来面试就救了你,也是他和我们的缘分。” “他和我们”的缘分,这几个字亲疏立现,元昱黑着的脸一下子转晴,但也没有松口,“我那里身手好又忠心的人也很多。而且,还有女保镖。” 叶昔含笑看着他,不让步。 元昱又道:“女保镖还是方便一点吧?可以二十四小时不离身陪伴。” “我可不想二十四小时被人盯着。”叶昔拒绝了他,微微偏了头,带了点鼻音,“就按我的心意定了吧,好不好?” “…好。” 叶昔暗笑。 这些天她发现一个秘诀,只要自己说话稍微软点,元昱就几乎没有不答应她的事。 其实...还挺好哄的。 元昱看着叶昔的笑脸,欲言又止。 “你在走廊掉了东西。”敲门声响,几乎同时卫师推门进屋,径直走到叶昔身边,“是个卡片,有花香味。” 说完,大咧咧拉过一张凳子在叶昔身边坐下,递过东西。 元昱不满地看向他,毫无规矩这一点正是元昱不喜欢卫师的其中一个原因。 叶昔连忙接过显然是花朵上的信息卡片,卫师和元昱分别从左右两边伸长了脖子凑过来看,搞得她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只好僵直着背脊,慢慢打开。 卡片上是寥寥两行字,写的是:“抱歉,食言了。” 落款的签字花里胡哨,看不出是谁。 元昱一脸嫌恶地别开眼,望着桌上的花,气不打一处来。 卫师“噢”了一声,鼓着腮帮子退开。 叶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变换,最后求助般地停留在卫师的脸上:“到底是谁啊?” 卫师自然不可能拒绝她,磨磨蹭蹭道:“是那天那个男的。” “是谁?” “陈文九。” 三分钟后,叶昔刚插好的粉色玫瑰就因为“香味过浓”被赶出了病房。 三个小时后,新鲜染色的凡尔赛复古红玫瑰,铺满了病房隔壁休息室的每一寸台面。 第一百三十二章 真正在乎的儿子 叶昔这边是很好应付的。 送过花,陈文九又特地给她打了个电话,表面告诉她是“职责所在,不准再提”,暗地里只需加几句指向性的话,便能轻易将叶昔引导到她自己预设的猜疑对象上。 但元承和这边却没有那么好交差。 一百平的董事局主席办公室里,陈文九垂手在最远端的大门边守候。 总助戴学海汇报完工作,又呈上十几个关键文件。这些文件的内容元承和刚才已经听过,但依然将文件读了,再一个接一个地签上字。 落笔的沙沙声中,戴学海抽空瞟了门边的他一眼。 陈文九只将头压得更低,忠犬的模样他做起来早就得心应手。 他也必须在元承和面前做出这幅姿态。 事实上,由于签字的工作繁多且枯燥,签字机器人在高级总裁群体中的应用早已不新鲜。一支笔,一台机器,只需有人将纸放上去,机器人签出来的名字不管是笔顺还是轻重都同本人亲笔写得一模一样,即使是最顶尖的痕迹专家也找不出破绽。 但这几十年,不管是什么文件,凡是需要签字的,元承和依然坚持自己亲自动手。 陈文九甚至积累了经年的观察,得知元承和那写得比机器还精准的签字,其实偷偷带了五种不同的记号。 在这一点上,陈文九对元承和很服气。 若不是这份近乎苛刻的小心,元承和不会在波云诡谲的市场里打出那些几乎是毫无破绽的闪电战,抢占下一个又一个码头,建立起这庞大的令人生畏的跨领域商业帝国。 想在这样一个人的鼻子底下耍花样,实在有些...挑战性。 真令人兴奋啊。 “过来。说说看,查出什么?”待总助离开并关好了门,元承和又气定神闲地喝了杯茶,才想起和陈文九询问情况。 陈文九快步上前,不敢直视,眼神只落在元承和置于桌面的茶杯上,谦卑地道:“抓到的人确实是伤害小昱的凶手。那人出身湾城,本地流氓,嘴很硬。” “有多硬?” “上了些手段。” “什么手段?”元承和问得很仔细。 陈文九喉头一滚,低声道:“往桶里灌水泥。说的越晚,后劲越大。” “...说了?” “...” “没说?” “到脖子那里的时候说了。” “是谁?” 陈文九深深呼吸,抬起头飞快地偷看了元承和一眼,低下头,没说话。 “知道了。”元承和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茶,突然说了句,“公司的人最近小动作很多,也不太平。看来之前是我误判了。” 业务上的事情和陈文九没什么关系,这话他也不好接,干脆沉默着。 “如何收的尾?”元承和端起茶杯,方才的走神只有一瞬。 陈文九嘴角微弯,事情往他想象的方向发展,实在忍不住有些得意:“既然已经到脖子了,也不差多加一点。” “嗯。不该说的话,就该埋起来。”元承和有些意兴阑珊了。 陈文九松下紧绷的神经,退后着告辞。 转身的那一霎,浑厚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房间回荡,如雷霆般轰鸣:“本地流氓,有家属吧?” 陈文九迅速转回身子,小心谨慎地回复道:“曾经有。” “意思是现在没有了?” “父亲滥赌,母亲改嫁,还有个姐姐几年前就没有了。”陈文九搜肠刮肚,总算回忆起阿南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嗯。”元承和点着头,难得地赞了句,“摸底功夫做的不错。” 话是夸奖,依然叫陈文九寒毛直竖,反复思考是不是自己透露得太多,显得和阿南是认识的。 不过元承和似乎并不纠结:“你回去吧,适当地照顾下小昱。毕竟他小时候最喜欢你。” “是,元董。”陈文九再一次转身。 “...可是为什么,小昱后来坚决不要你了呢?”元承和突然又问。 陈文九只好退回来,尬笑道:“这我也不清楚,难道是男孩子的叛逆期到了?” 他比元昱大十岁,贴身照顾了元昱十年,直到元昱十五岁时,突然不要他照顾了。正好那时元承和缺一个帮手,他也就顺理成章地脱离了元昱,走入了更广阔的天地。 但若问到元昱翻脸的理由,他确实不清楚。 “青春期的小孩挺敏感的,能察觉到旁人察觉不到的东西。”元承和不知想到了什么,猝然改变了话题,一双凤眼目光如炬,凶猛地烧向陈文九,“其实既然那人闭嘴了,能说话的也只有你。” 冲击太大,陈文九竟然愣住。 元承和的话说得轻飘飘,对听者却似有千钧重:“这样一来,你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义父!” 陈文九当机立断跪下,他识得这句话的严重性,元承和是在怀疑自己监守自盗:“阿九不曾欺瞒义父一丝一毫!请义父相信阿九!当年,若不是义父将我从地狱里救出来,我早就烂在那哄臭污秽的床铺、不、是牢笼里了!” 那被锁死的、秽物缠身的,只有一个菱形的洞口能取得食物的劏房楼,再一次出现在陈文九的脑海中。 只须一句话,元承和能拎他起来,也能丢他下去。 陈文九露出满脸的惊恐,额头叩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阿九对义父忠心耿耿,绝不敢有异心!” 元承和冷淡地看着他,不为所动。 陈文九则是真的一动也不敢动。 耳廓的设备忽然传来消息。 “元董!”陈文九顾不得自己一般,猛然起身,脸色比刚才更慌更急,“昊昊出事了!就在刚才,是车祸!” 方才一直很淡然的元承和“唰”一声站起,飞快按响内线:“学海!学海!准备飞机,大事!” 走廊上响起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 元承和也不等待,抄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向外走,和冲进来的戴学海打了个照面,三言两语吩咐要立即出国看幺子元昊。 戴学海飞奔而出,元承和再也不看地上的陈文九,只经过他时,匆匆留下一句:“阿九,道理很简单。小昱和昊昊在,你在;任何一个出了事,你从哪里来的,便回哪里去。” 陈文九如逢大赦,额间冷汗流入领口,十一月的天里,前胸后背湿了一大片。 好在。 好在乱局之中,总有人能替他去死。 第一百三十三章 事情的结果 “元昐?” 医院走廊上最隐秘的角落,卫师低低地同叶昔说话。 “所以,他的意思是,幕后黑手其实是元昱的姐姐,元昐?” “嗯。”叶昔点了点头。 “可我总觉得不像。”卫师回忆起那天的事情,本能地感到怀疑。 “我事后想过,从各方面考虑,是元昐也不奇怪。毕竟我看到过王坤落水,她却让我去接触王坤,若是不防着我,反而说不过去...很可能一开始只是歪打正着,后面得知我和元昱之间的情况,就凶相毕露了。” 卫师无意识地摇着头,依然持保留意见。 他有一种近乎于野兽的敏锐。 “元昐...凶相毕露?”卫师似是沉思,似是怀疑,“这不早不晚的,也太巧了点。对了,我这些天调查了陈文九。” “怎么样?” “他没骗你,确实不是什么‘大表哥’。不过关于他的消息可不好弄,不但人在港城,还丢过户口,经年的资料甚至都特意被涂改过...” 说完,得意地看向叶昔。 叶昔一看就知道他什么意思,连连鼓掌捧场,露出期待加崇拜的表情:“但你还是查到了?” “那可不,哥是什么人?”卫师高兴了,自然言无不尽,“陈文九出身在港城的单亲家庭,母亲姓陈,是个服务员。刚开始两母子的生活还过得去,但碰上金融危机,他母亲下岗,两人搬进了‘劏房楼’。” “‘劏房楼’?” “港城寸土寸金,想弄一间房子居住可不容易。有房东想了办法,将住宅单位隔成好几个床铺大小的房间,几平方到十几平方不等,高度更是只能坐不能站。笼子一般狭小的地方住一家人,称之为‘劏房’。陈文九和他母亲,就是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大小的劏房里,一直到十岁。” 叶昔动了隐侧之心:“看陈文九的样子,完全想象不出他以前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何止?”想到后面的事,连卫师也忍不住面露同情,“后来陈文九的母亲死在一个平常的归家路上,而她出门前将十岁的小儿反锁在劏房的铁网里,一关就是大半个月。看笑话的街坊拿食物逗他,从铁丝网上的一个小洞里丢进去,像...逗弄畜生一样。” 叶昔心里一阵难过:“太过分了。那这些天他怎么...” “他被社工救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全哭了。” 叶昔咬紧了牙,她只知道陈文九寄人篱下,却不知还有一段如此不堪的过往,一时间眼中泪水充盈,竟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卫师看出了她的难过,低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谁又能同情得过谁呢?” “阿师...”叶昔面露凄然。 陈文九的人生不好过,卫师的人生又何尝容易? “你别太难过了。”卫师却不愿她这样看自己,接着讲陈文九:“后来,元承和收养了他,又将他放到元昱身边伺候,直到元昱长大,陈文九就成了元承和的专属差遣,帮他做一些不方便放到台面上的事情。” 叶昔也收敛起心潮澎湃的感伤,总结道:“因此,陈文九必须抱紧元承和的大腿,毕竟他的一切都是元承和给的。” “没错。所以陈文九确实没有下场动手的理由。” “甚至乎,如果阿昱一年后得了元氏集团,以陈文九和阿昱的关系,他的地位只会更高。若是元昐得了掌控权,他的处境就尴尬了。从这个角度,陈文九更没有伤害阿昱的必要。” “从这个角度看,确实如此。”卫师也同意。 “陈文九给我打电话时说不宜声张,那就是说元董不打算追究了。能让元董不追究的人,也只能是自家人,所以我们猜的,应该没错。”叶昔接着分析。 “嗯。从我们掌握的信息来看,只能是这个答案。”卫师叹了口气,“但我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古怪。”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没有答案的结局,让人的心悬着。 “对了,给哥看看你的伤。”卫师干脆转了话题,走近一步来拉叶昔的衣领。 叶昔下意识按住领口,扭头朝元昱的病房的方向看。 卫师低笑一声:“怎么,怕被捉奸?” “说的都是什么话?”叶昔一赧,嗔怪地看他一眼。 “难道不是?”卫师脸上戏谑,语气却酸不溜秋,“给哥看看又怎么了?” “你昨天不是看过了么?”叶昔小声抗议。 “今天没准儿就长得不一样了呢?” “这哪能不一样...”叶昔扁了扁嘴,“你找个理由也不走心。” “当然不一样,”卫师突然说走心就走心,“哥要好好记着你这副模样,等哥有机会了,非得弄死她给你报仇。” 看他那愤慨的样子,叶昔红着脸笑了笑。 卫师对她,是很好的。 和她是叶家人有关,和她本人,也有关。 她又不是瞎子。 “...不管如何,元董那边已经做出了回应。”叶昔不愿多想,只简单将卫师的关心当作革/命友情,她将手机递给卫师看,上面是公司刚发的公告,“阿昱已经复职了。” 两强相争,若对其中一方打压太过,便会失去平衡。平衡上端的人,就站不稳。 元承和身在局中,有些事情不得不为。 叶昔脸上放出光彩:“不管怎么样,这是好消息。我去告诉阿昱。” 她飞快地跑走,卫师都来不及抬手拦一拦。 / 拉开与病房的隔断门,叶昔意外地看见元昱身边已经坐了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她,聊得太投入了,没有第一时间刹住,叶昔便听到了她正在说的话—— “贱人的儿子一出了事,那个男人就放下一切飞往地球的背面去看他...明明你才是长子,你受伤这么重这么久,他可曾来看过你一眼?” 谢清月的愤慨并没能感染元昱,元昱语气耐心温柔,对话题的兴趣却淡:“母亲,元承和很早就来看过我的,您别想太多了。” “我哪里是多想...” 谢清月刚刚想发作,突然注意到身后来人,猛然转过脸,凶神恶煞的神态还才残留在脸上,很破坏她那张清秀的面容。 “是你。”谢清月的脸色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更黑。 “谢太,你好。”不和归不和,表面的礼数还是要做到的。 “快过来。”元昱见了叶昔十分高兴,并不知道两个女人间的暗流汹涌,只招呼她到自己身边去坐。 谢清月哼了一声,没有应也没有翻脸。 毕竟是大家族出身,还是要脸、要体面。在元昱面前,谢清月闭紧了嘴,僵硬着脸维持了和她之间的虚伪和平,哪怕上次见面的时候,六个保镖大战前来救她的卫师,双方打得昏天暗地。 不过这事儿谢清月不会想让元昱知道,叶昔同样也不想。 她走上前,连呼吸都放轻了,什么也不想惊动,终于平安地坐了下来。 叶昔刚摆出一个笑脸,一把浑不吝的男声响起—— “你又落了东西!” 隔断门再次打开,卫师单手搂着一束鲜花,出现在谢清月的视线里。 第一百三十四章 重要的事情值得说三遍 “他怎么在这里!?” 谢清月厉声呵斥,激动的模样让人相信但凡她的下肢有一丁点儿知觉,都会立即从轮椅上跳起来。 叶昔有一瞬间的挫败感。 刚才努力的低调,全部都白费了。 毕竟如果说她那天是冒犯了谢清月,卫师可是把人家得罪狠了。 不但见证了谢清月仗着人多欺负两个女孩儿的场面,反手还以一敌六把谢家的保镖佣人都撂趴下,可以说是狂妄之极。 更甚至,他走的时候还指点着谢清月说...年纪大。 其实谢清月四十大几岁,比元昐大不了太多。由于保养得当又注重形象,加上多年养尊处优、众星拱月熏陶出来的矜贵气质,怎么说也是成熟贵气的美人一枚。 所以整件事情就变成了,自持甚高的谢美人被一个路过的“小流氓”打脸了,调戏了,最后还被嫌弃年纪大,看不上她。 就说生不生气吧。 可卫师似乎并不明白这许多女人心里的小九九,见谢清月在,咧嘴一笑:“哎,你是那天那个老...” “女人”两个字,被叶昔一记凶狠的眼刀劈回了喉咙。 “..太太。”卫师临时转了称呼,还亡羊补牢加上一句,“您好。好久不见。” 换是换了,但这两个字也没好到哪里去。 果然谢清月脸色一变,刚要发作,被元昱兴趣盎然地插了嘴:“你们认识?” “碰巧见过。”叶昔连忙接过话头,以防卫师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她又看了眼谢清月,那气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显然也是个开口不如闭上嘴巴的。 “这么巧?”元昱的兴趣不减,看了眼母亲,又看了眼妻子,“你们三个能凑在一起,那是真巧,是怎么回事?” 详谈是不能详谈的。 “那天因为...我们俩的事情,”叶昔迅速转移了话题的焦点,“谢太和我聊了聊。” 元昱闻言,有一瞬间的愣神。 “卫师,你出去一下。”男声低沉。大事当前,那天发生了什么,便不重要了。 卫师瞄了眼叶昔,叶昔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是“同意”的意思。 “好的,元总。”关键时刻卫师从来不掉链子,抱着花退出去,临走不忘贴心地合上大门。 留下两个女人一左一右地伴在病床两边,隔着受了伤的元昱,四目相对,相看两相厌。 封闭的病房里鸦雀无声,平静得让人紧张。 生态鱼缸里的小八爪鱼吃瓜似的地巡过来漂过去,最后“啪”地一声吸附在玻璃上。 “母亲,是儿子不对。”元昱抢先把错误给承认了,甚是孝顺。 谢清月沉着脸色,没说话。 元昱努力从病床上支撑着起来,触到痛处,皱了眉头。 “你慢点儿。”谢清月刚开口,叶昔已经扶住了元昱,顺手拿过一个枕头,帮他垫得舒服些。 她又在谢清月的冷眼里,熟练地调整床头高度,再帮元昱理好被子。 待元昱坐好,叶昔才坐下。只听他柔声道:“母亲,我不是故意要瞒着您的。让您操心了。” 谢清月听了儿子一番软语,无奈地叹了口气:“阿昱,就算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但怎么也该先和我说一声!婚姻大事办得这么急,你叫我如何消化得来?” “是,母亲教训得是对。”元昱在谢清月面前乖巧得一点儿也不像他,顺着谢清月道,“确实急了一点。” 谢清月余怒未消,但又不舍得再斥责亲儿,不满的眼神转移到叶昔身上。 既然元昱亲自打了头阵,叶昔自不会拆他的台,配合着垂下眼,以示顺从。 谢清月冷哼一声,气焰上涨,瞪着的是叶昔,说话却是不屑于和她说话的:“阿昱,你也知道办急了!我懂,元承和那个老糊涂突然将事情摆到台面上,是他混蛋,但你可不为了...就随便找个人娶了!” 这些话说得又急又响,余音在病房里回荡着,似乎在替谢清月反复诉说着不满和惋惜。 而谢清月那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掌舵权”三个字。 叶昔的心像是被揪住。 她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那天和谢清月对峙的时候,暗示中使用了“掌舵权”作为筹码,让谢晴月看明白了事情的本质。 没错,这是本质,她和元昱也的确是因此结盟、签下结婚协议,可当这句话明明白白地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一刻,却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玷污了。 叶昔偷偷看向元昱。 元昱愣着,没有接话。 自然也没有反驳。 像是听到了宣判。叶昔垂下头,收回了目光。 无人应答,谢清月更加理直气壮,但她看重的不是结婚的缘由,而是叶昔的身份:“阿昱,天下好姑娘这么多,能给你各种各样的助力,以你的条件,想要什么样的不行...何苦一时兴起选一个贫家女!” “...” “...实在不行,我谢家也不是无人了。外人终究是外人,比不得知根知底的自家人。” “母亲...” “...为什么非得选一个和那蒋家女关系密切的?天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别联合起来把你骗了!” 叶昔听不下去,腰板一直,准备起身。 打着针的手敏捷地捉住了他的,元昱的声音很飘,话却很实—— “非她不可。” 他将另一只手追加过来,将她的整只手拢在手心里,也将她按在座位上,坚定地重复道:“非她不可。除了她以外,谁都不行。” 谢清月一下没反应过来:“你何苦跟我抬杠...” “母亲!”元昱匆匆地将谢清月打断,“结婚这事情办得仓促了些,但结婚的对象却绝不是我一时兴起。我不知道是谁误导了您,让您觉得我和叶昔之间有什么杂质,儿子现在亲口跟您澄清。” 他郑重其事地面向他的母亲,一字一句地、第三次重复了:“结婚对象,非她不可。我,很喜欢她。” 脑袋瓜里“嘭”地一声,好像有一大朵烟花爆开。 这烟花火力强大,一下子又烧红了脸。 但好像威力有些太大了,把元昱那略显苍白的后颈和耳根,也烧得一片通红。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怎么看你都很好 非她不可吗? 还…挺会的嘛。 一句话带着恰恰好的温度,轻易将心里那些褶皱疙瘩都熨烫妥帖。 叶昔垂着眼睛,嘴角自动向上弯。好在元昱背对着她,谁也看不着谁,避免了被他发现的尴尬。 但这屋里却不止有他们两个人。 谢清月听了元昱一番对叶昔的表白,眼皮一掀又看到叶昔止不住的笑意,脸一下子垮到底。 元昱观察母亲脸色,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是自己说的不够好:“母亲,儿子不知该如何表达才能说明我的心意,但叶昔是非常优秀的女子,不但有音乐天赋,在书法鉴赏上也有见地…” “好了。”谢清月自然没有听元昱夸叶昔的耐心,不冷不热地道,“我听明白了。阿昱学会关心人了。想来你会说这些话,都是叶小姐教得好。” 转过脸,谢清月似笑非笑地对叶昔道:“是不是?” 叶昔眉头一皱,本能地想驳。但具体要驳什么,她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回答“是”,元昱的面子往哪儿放? 说“不是”,显得她像是急于撇清关系,元昱又要不高兴。 谢清月与她不同,熟知这些挤兑人的话,哪里打得痛自然就用力打哪里,紧接着道:“叶小姐,阿昱很听你的话吧?” 哪有。 不是的。 待在元昱身边这么久,她也就见元昱这么听谢清月一个人的话而已。 “母亲,”听话的元昱竟然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沉,“关心妻子是每个丈夫的荣耀,不需要别人来教。我能做的、该做的还有很多,想成为一个合格的好丈夫,只是听话,远不够。” 话讲得有些生硬,却让叶昔心里一片柔软。 谢清月一顿,听出儿子这是生气了,堆起笑容道:“是我想岔了。阿昱,我相信你的判断。你觉得叶昔好,她就一定是好的。” “嗯。”元昱闷闷地哼了声。放到平时,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大不孝了。 谢清月不再提叶昔,母子俩便愉快地说了一会儿话,但元昱拉着叶昔的手不放,外人在场,谢清月感兴趣的话题已不能继续。第三次嘘寒问暖后,她便告辞了,“你好好照顾阿昱。” “是。”叶昔乖顺地应下。 谢清月遥控着轮椅离开,到了门口突然转回,似不经意地道:“对了,今年的感恩节慈善晚会上,叶昔你表演个节目。” 叶昔的呼吸一滞,没反应过来。 “是这样,”谢清月驱动轮椅转回来,隔得挺远地看她,“粤江商会每年感恩节都会组织慈善晚会,为不同的慈善项目筹款,今年的主题...很温馨。晚会筹款的形式很简单,可以直接捐款,也可以捐出私人珍藏现场拍卖筹集善款。” 谢清月笑了笑:“恰巧今年的主办权轮到我谢家,既然叶昔你嫁给了阿昱,该来看一看的。” 这个理由完美无缺,叶昔不好拒绝。但去参加可以,要她表演节目又是怎么回事? 谢清月也没打算卖关子:“晚会还有个规矩,凡是参加的人都需要拿出一点儿东西才行。我想了想,捐款和捐物大约都不合适你,而阿昱又说你在音乐上有天赋...实话说,慈善晚会上的表演人员最难决定,我这阵子一直在发愁该请哪位明星,既然你来了,那我就不必烦恼了。” 原来是欺她拿不出钱也拿不出东西,就安排她上台去唱大戏。安排就安排吧,还特地说本来要请明星,这不是把她的“音乐天赋”往专业领域去比较么? 而且,音乐天赋的种类那么多,万一她的音乐天赋不合适在慈善晚会上表演怎么办? 比如说...吹唢呐? 转念一想,吹唢呐也挺好,至少唢呐一出,谁与争锋。 早知道她便学唢呐了,把瘟神统统送走。 “谢谢您的抬爱,”乱想归乱想,话还是说得礼貌,“可是这么高规格的晚会,怕是只有更专业的表演者才能胜任。” 谢清月浅声笑着:“其实就是自家人聚会,不用胆怯害怕的。去年,粤北刘家的三岁的小孙女儿上台唱了首歌,大家都很喜欢她呢。” 也就是说她不能用唱歌来敷衍,否则就是连三岁小儿都不如。 她确实会琴,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况且学钢琴的门槛不高,会的人很多,看得懂的人也很多,表演得好不好,菜鸟一下手就会露馅儿。 再说了,元昱还在这里,让她上去施展“音乐天赋”,那不是班门弄斧么? 叶昔求助般看向元昱,冲他使了个“快帮我”的眼色。 元昱今天已经帮了她两次,她很有信心。 “母亲放心吧,”元昱的脸色疲惫,但眼眸明亮依旧,“叶昔的钢琴弹得很好,到时一定叫大家惊艳。” 叶昔瞪大了眼,惊讶得忘记了反驳。 “那就好。”谢清月轻轻一笑,最后看了眼愣住的叶昔,更加笃定她那“音乐天赋”绝不是元昱说的那回事,愉快地离开了。 大门关上,叶昔才回过神来。 “阿昱,我不行的!” “怎么?”元昱将脸轻轻贴近靠背,叶昔才看出他刚才一直是强撑着,早就累了。 她连忙上前扶住他,手上轻柔,嘴里埋怨:“累了便躺下,别硬撑着。” “母亲在,怎么也得陪她坐一会儿,聊一聊的。” 这家伙,强硬到蛮横,对自己也很不留情,对他的妈妈倒是极温柔。 这下,强撑得脸色全白了。 这么虚弱的元昱,真叫人看不惯。 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他。 腹诽归腹诽,她还是柔声询问他的意思:“现在躺下吗?” 元昱只眨了眨眼睛,看来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昔暗暗叹了口气,扶着他,身子随床头的慢慢后仰而俯身,看上去就像是她将他推倒。 两人一下子隔得好近,眼神相对,呼吸相闻,步调同频,亲密无间。 脸上不自觉泛出点儿热气。 元昱的目光一直不曾从她脸上移开,从她脸红的第一秒便发现了,自然而然地勾起嘴角,戏谑道:“怎么这副表情?” “什么表情?” “准备咬我的表情。”他的嘴唇轻启,上下碰撞,看上去的确很q弹。 叶昔一怔,脸色更红,但她当然不肯承认:“正经点儿!我想正事儿呢!” 元昱低低地笑。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一般,叶昔道:“我在想,慈善晚会的表演,应该是很重要的表演才对,我怎么能上?” “怎么不能?” “以我的琴技...”说到这个,叶昔嗔怪地瞪一眼,“你怎么能说我‘弹的很好’?邮轮上,你还要指教我来着。” 这种眉目间的风情让人心痒,元昱没有第一时间说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哑声道:“那时是那时。现在我心明眼亮了,看你做什么都是好的。” 他的手抬起,抚上她的脸。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一样了 元昱的手指冰凉,手心很热。 但不及她脸上的温度热。 和他眼里的热度相比,又全都更不值一提了。 “你该休息了!” 叶昔慌乱地站起身,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转身踢翻了矮凳。 她慌张地去捡。 要不是胸口有伤,元昱的笑声怕是要响彻整个房间。 “我有这么可怕?”等叶昔看向他,元昱立刻露出受伤的表情,变脸之快简直无人可比,“我还躺着呢,又不能怎么样。” 可他眼睛里的戏谑却藏不住:“只看一看,不乱动。毕竟答应了你的,好了才能乱动。” ...她刚才竟然还想着自己能欺负他? “你、你早点休息!晚安!” 她落荒而逃。 逃的狼狈,直到在休息室喘着气坐下来,等风把脸颊吹得冰凉,她才想起现在还是大白天。 真是疯了。 其实,这种程度的接触以前也不是没有,但她忽然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他说,结婚仓促,人选却不是随意。 他说,对象非她不可。 他还说,喜欢。 ...骗人的吧? 肯定是为了应付谢清月,才故意这么说的。 叶昔望着窗台上刚收到的那一束新鲜花朵,捧着脸,走起了神。 自从元昱把陈文九的花束赶出去那一天起,他每天都送玫瑰。 每天不重样。 今天的这一束,是天没亮那时,元昱特意早起打去视频电话,在花圃里一朵朵亲自挑了,坐专机从四季如春的滇南空运过来的。她打开包裹的时候,还能闻到花朵上来自高原的晨露气味。 想了想,她取下来一支。 小时候,叶昔看过电视上摇摆不定的女孩儿该怎么做。 她开始默念—— 他是真心这么说的。 他是为了应付才说的。 真心的、应付的、真心的... 花瓣被一片片取下,整齐地放在休息室的窗框上,粉嫩粉嫩的一排,是一条通往答案的花路。 ...应付的、真心的、应付的。 玫瑰花的花瓣,到此为止。 “...可能数错了。” 怔愣之后,叶昔重重叹气,打算重新数一次,一低头看到刚才还排得很整齐的花瓣被她刚才那一口气吹下了楼。 这下好了,连造假没条件了。 她将那支只剩下杆子的玫瑰花举起来又放下,眼神随之抬起又落定:“现代女性,我命由我不由天...花萼也算。” 指尖一掐,将花瓣的老窝一口气端了。 “真心的。” / “...真心希望您考虑我的建议。” 赵之勋向她鞠躬九十度。风吹得他头顶上的树叶翻滚个不停,将夕阳的光线打碎。 十分钟前,叶昔收到赵之勋的信息,请她在楼下的花园里见一面。 偶像主动约见,开口第一件事居然是道歉。为了那天在抢救室门口,吼了她而道歉。 叶昔想了半天,也没想起他那天做了什么。 不知为何,那日的记忆清晰又模糊,她好像记得关于元昱的每一个细节,又好像想不起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况且叶昔怎么会怪责赵之勋?他的工作能力特别出众,是她万年不变的偶像。 再说了,那天要不是赵之勋迅速联系好了最顶尖的专家团队,又安排了最先进的5g超远程医疗配套,将身在一千公里外的专家的巧手通过机械臂传送到湾城来,元昱怎么会得到这么好这么及时的治疗? “不要紧的。”叶昔道。 “谢太太海涵。”赵之勋诚恳地道谢,连称呼也改了,又立即转入正事儿,“但我有一个建议。” 说是建议,但他压根没打算等待叶昔的回应,反而略有些强硬地道:“请太太搬家。您原来那处住房,实在不建议接着住下去了。” 然后,他便鞠躬下去。 叶昔看着赵之勋,抿了抿嘴。 若不是他提起,这几天她都把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 自从元昱受伤后,叶昔临时搬进了与病房一墙之隔的休息室,再没有回过城中村那个小小的房间。 她的物欲不高,衣服两件就够,只要有电脑有网络,机场的等候沙发也可以是她的家。 事实上,那个房子更像是她和卫师两个人的接头点。城中村流动人口多,无论卫师出现或不出现都不显眼,方便暗中观察。 但那是以前,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想起那间屋发生的事情,那些痛苦与惊吓,那些散落的花瓣与飞溅的血液,叶昔只觉得脖子上的领口都紧了起来。 更何况,那间屋还一直在元昐的监视之下。 这么一想让她极不自在,当即应了:“好。” 赵之勋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欣喜地抬起脸:“太好了。那我联系孙秘书,帮太太安排。” “不必,我自己找地方住吧。” 赵之勋迷惑地看着她:“太太不打算搬回昱总家吗?” 叶昔吃了一惊,心道这个误会有点大了,顺口道:“回?我不住阿昱那里。” 赵之勋更迷惑了,“为何?” “我喜欢一个人住。我向往自由。” “...” 见他不信,叶昔信口胡邹,演技爆棚:“若是和别人住在一起,我会压力过大导致...导致脱发的!” 赵之勋飞快地瞟了眼叶昔茂密的发丝,忽然理解了自家老板为何如此暴躁。 “好吧,若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联系我。” “行。” “那我先走一步。告辞。” 叶昔瞟了眼他手上提着的文件,试探性问了句:“请问...这是公文吗?” 赵之勋点了点头。 “这么快就要他工作了吗?他才刚醒。”叶昔面露不忍,她这几天陪在元昱身边,知他多说句就喘气,连坐都不能坐太久,“我刚看到集团公告了,阿昱是刚复职了,可这才多久?况且他这两天连做两台手术,是不是至少让他先休息一阵子?” 赵之勋垂下眼睛,欲言又止,似是忍耐。 “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吗?” “非也。”赵之勋再一次看着叶昔,“您可以随时对任何事提问。昱总一早吩咐过,对太太必须言无不尽,太太的任何需求都要尽力满足,太太提出的指令,和昱总本人一样属于最优先执行的等级。” 他甚至清了清嗓子,大约是不习惯讲这样的话:“昱总还说,如果您想要在公司横着走,我们就该给您修一条专用通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韭菜饺子引发的血案 不需别人给她准备专用通道,叶昔有自己挣回来的专用楼层。 她回了公司一趟。 虽然赵之勋说了不少让人觉得世界非常梦幻的话,但最后还是很务实地去找了元昱。 因为公司里的人不能再等了。 元昱受伤的那天,赵之勋气急时苛责叶昔的那两句其实并没有夸张,公司内外许多人都指望着元昱,他一出事,斗争前线的人就真出了事。 元昱停职才多久,入院才几天,他手下公司里居然有好几个中层被问责,高管也被开了一个。 开除理由有二:一是因为“公关文措词不当,未尽到审核责任”,二是因为开大会时“目无法纪”。目无法纪的具体原因明面上没提,后来叶昔才从林靓那里知道,只是因为那位高管中午吃了韭菜饺子,同元昐当面汇报的时候打了个嗝。 目前,元昐在集团全权负责应对股价下跌、资产贬值的专项化解工作,领导着多公司、跨部门的合作,韭菜高管正好属于专项工作组的人,须听元昐的差遣。工作中被抓到把柄,放平时也许不算很大的把柄,但依然被一纸处分送往集团人力部门。只因本来这个高管的任免权在元昱,但元昱被停职后下属公司的大权临时收回了集团。 而集团的人力惯会见风使舵,这个韭菜高管便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割了。 上一回,元昱组织多部门合作,好不容易弄走了元昐手下的证券公司老总,这一回,却是元昱这边露出破绽,被轻易地反击了。 据说,还有两份处分压在人力那里,是没来得及处理,被元昱强行调走的。 可想而知,如果元昱不复职,这种事情肯定陆续有来。 但复职也有烦恼。 “虽然当时集团的公告没有明说,但是时间点掐得那么好,谁都会主动地将停职和元昐被打两件事情联系起来。现在昱总复职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底下许多人都不服气。就连我们法务部都有小小的声音,觉得元董太偏心了些。” 林靓穿着羊绒西装,坐在金融大厦“龙虎榜”办公楼层宽敞的小会客室里,边说边舒服地“流”进了小沙发,化为一滩烂泥,嘴里还不忘感慨:“不是我说,你这办公环境也太好了,我每次来都不想走。” “领导喜欢就好,希望领导届时给我们美言几句。”叶昔一边拍马,一边埋头输入资料。 临近年底,集团审计入驻,林靓也被抽调到工作组帮忙。其实原本同林靓没有关系,但她的人缘儿颇好,是想尽办法才挤到了叶昔这个组,反正直接做审计的人不是她,她也不必避嫌。 “我跟你说啊,今年末必定是多事之秋,不,是凛冬已至。我那旧领导不是出事了嘛,新来的领导急于做出成绩,特别暗示了,让我们瞪大眼睛使劲儿地查,查到苗头就要往下挖,力争...不对,‘务必’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尽到属于自己的责任。” 说着,林靓一把扒拉上叶昔的手臂,搞的叶昔差点儿打错了字。 只听林靓神神秘秘地道:“你猜猜,我们的责任是?” “让阳光照亮每一个不法的角落?”检查任务严峻,叶昔全副心思扑在工作上,对林靓的宫斗话题兴趣缺缺。 “差不多。换个说法,就是务必查到问题...”林靓四下看了看会客室,就算没有其他人,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次集团审计,每个组都有kpi,务必像之前的联合行动一样,把你们金融事业部的人翻个底朝天,最好能抓几个典型,再拉下马。新领导甚至放话,谁能抓到大个儿的,谁就是年终奖第一名。” 叶昔停下打字。 ...居然这么明晃晃地杀起来了? 也是,在所谓的“知情人”看来,两个老总一个挨了打,一个挨了刀,这不是就等于两军直接开战了么? 林靓见她停手,干脆从沙发里爬起来,凑到叶昔的耳边:“昱总这回吃了暗亏,掉了好几个关键岗位的人,这次来审计的大家都摩拳擦掌,等着立功。你身在局中,很是危险,不过你放心,我肯定保护你!” 难怪林靓作为抽调人员,还来参加这种平时只吃瓜不参与的一线斗争,叶昔感激地看向林靓:“领导领导,全靠你罩了啊。” 林靓却一点儿也不放松:“我最多能不让你们被误杀,但要是真有什么,你还得去找昱总保你。” 她眉头一皱,把声音压得更低:“不过,千万不要让元昐的爪牙知道你和昱总的关系,不然都不必我们的人动手,光是你们内部那些太监,就要割了你。” “嗯,我会小心的。”叶昔舔了舔唇瓣,没有告诉林靓,元昐已经知道了。 不但知道,还是因为元昐想要害她,才引得元昱动手打人,又害得元昱进了医院。 可这些事情告诉林靓也无用,反而让朋友徒增忧心,叶昔就闭上了嘴。 若是真有那一天,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 / 林靓可以不说,但有个人是她不得不提醒的。 上一回,元昱只是来探望了“龙虎榜”,顾远征团队就全员遭殃,被晾在会议室几乎整天;这一回她身份暴露,还不知道元昐想对她们怎么样。 要是因她迁怒了师父和师父的团队,那她肯定是不干的。 必须和顾远征打个招呼。 而且得当面说,不留痕迹就不留把柄。 想法很好,可直到叶昔把积压的工作完成,她也没有等到团队长顾远征。 天色晚了,元昱还在医院等她吃晚餐,这是她出来前就约好的。叶昔只好把工作简单收拾好,下到地库上了车。 “久等了,可以出发了。”叶昔对司机师傅道。 司机师傅利索地应了,发动车子。 元昱派来的车依然是黑色的三叉星辉奔驰,园区里多的是人喜欢用这个牌子,很平常很低调,但在两辆奔驰擦肩而过的瞬间,叶昔还是认出了新型号奔驰的主人。 是顾远征。 他将车子泊进车位,正从车上下来。 “请等一下。”叶昔喊住司机师傅。 车子停下,叶昔却没有下车。 只见顾远征大步绕到另一侧,为副驾座的女士拉开了车门。 下来的人,是元昐的助理,李淑怡。 “还是走吧。”叶昔轻声吩咐。 医院安静的走廊上,叶昔走得很慢。 这个时间点,顾远征为什么会和李淑怡在一起? 他们俩上次见面看起来还不甚熟悉,可今天两人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关系亲密的朋友。 尤其是李淑怡那个表情... 走廊远不如她的思绪长,叶昔很快走到病房门口,顺手敲响房门。 低柔的嗓音一下子充满了耳朵,带着止不住的欣喜:“快进来。” 推开门,元昱满面笑容坐在床上,他身前的桌板上摆好了病号餐,两份。 “怎么这么慢,我等得都饿了。”元昱张口就埋怨她。 “饿了你自己先吃呗。”叶昔放下东西,先去洗手。 “那怎么行?”元昱傲娇地昂起下巴,“我答应了你的。” 呵? 他答应她?明明是她在迁就他。 今天是元昱恢复正常饮食的第一餐,他要求她陪着一起吃面条。 她说她不想吃面。 他说他只能吃面。 她说你自己吃。 他说不行。 行吧,跟个小孩子一样。 叶昔擦干净手,板着脸与他面对面坐下,拿起筷子那一刻,还是绷不住,笑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陪你吃面 “什么事情这么好笑?” 元昱抬起脸,叶昔笑得更厉害。 原来是他揭开了面碗的盖子,热气蒸腾,将他整个眼镜染成一片白色。 元昱的话刚说出口,他自己也弄明白了。 他双手取下眼镜,扣好藏到身后。 “有什么好笑。”元昱瞪了她一眼,腮边发红。 他一双漂亮的凤眼随眉毛修长入鬓,没了眼镜的遮挡,真正叫流光溢彩,比宝石璀璨多了。 这么好看的眼睛,为什么要藏起来呢? 叶昔脱口而出:“你没有近视眼,对吧?” “没有。”元昱垂下眼,认真地将面碗里那堆青翠的葱花一颗颗挑出来。 大约是气氛太好,她也没像平时那样拘着自己,想问就问了:“那你怎么会戴着眼镜?” 元昱似不在意,头也没抬随口道:“赵之勋刚来了。” 这答案没头没尾的,叶昔却明白。 这些天在医院都是她陪着元昱,她们俩在一块儿的时候,元昱几乎没戴过眼镜,她才更加确认元昱的眼睛好得很。可赵之勋来了便要戴上,这戴眼镜的标准,好像又不是为了臭美。 所以... 元昱对赵之勋是有什么意见? 按他的性格,不太可能为别人改变,把赵之勋换了的可能性更大。 若是不针对赵之勋... 难道是反过来,只对她不一样么? “好了,给你的。”元昱将面碗推过来,替换了她面前那一碗。 叶昔定了定神,看着碗里被挑干净了葱的面条:“这是...” “我记得你不吃葱,他们煮的时候没看吩咐。” “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别说了,快吃吧,都饿了。”元昱拿起盛着挑出来葱花的碗盖儿,理所当然地全倒进了自己的碗里,“粒粒皆辛苦。” 叶昔眨眨眼睛。 与元昱平日里那夸张的花费不同,他吃东西绝不浪费。不会暴食,也不会多点,七分饱不多不少,保持着老祖宗所推崇的养生标准,即使前几天吃流食依然如此。 食不言也是他的标准。只要嘴里有东西,元昱绝对不会说话,若是要说话,不管他是说还是听,都会放下筷子。 元昱的用餐礼仪甚好,是经年养出来的习惯。 所以叶昔不好再问,只将面碗拨近自己,低头吃面。 鸡汤面很清淡。 去了油的汤底白中带金,同色的面条顺着一个方向码在碗里,粗细有极细微的差别,看得出是手工做的。面上置着两块素鸡,小巧正方,酱色浓郁。整碗面再无其他,但香味浓郁勾人,有肉味而无荤腥,有油香而无油腻,带着消散的一丁点儿葱香是清新的味道,叫人食指大动。 叶昔本不爱吃面,就算吃也必下辣椒和香料,好驱散面条的寡淡。但这碗简单的鸡汤面看着清淡,吃进嘴里却绝不简单,口味的展现像是花儿的绽开,一点一点、层层叠叠地呈现给味蕾,有种特别的满足之感。 好吃。 叶昔一口接一口,三下五除二完成任务,抬起头想去抽纸擦嘴,一看元昱不紧不慢,还在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 两人碗对着碗,脸对着脸,她一停元昱也停下,抬起脸看她。 元昱放下筷子,抽过两张纸递过来:“吃完了?” “没有!”一股热气漫上脖子,叶昔望着元昱那大半碗还没吃完的面条,简直想找个地洞藏起来。 她居然一下子就吃完了。 比元昱快那么多。 元昱伸长脖子往她碗里瞧了一眼,除了碗底的一点儿汤渣,好像没剩什么。 “是不够吃么?”他夹起一大筷子面条,作势要往她碗里放,“再分你一点。” “不是!”叶昔惶然阻止了他。 吃得比元昱快就算了,怎么能比他吃得还多? 这样会不会显得她很不淑女? 诚然,她也不能算什么淑女,但总不能叫元昱看到她一副饿死鬼的难堪模样。 叶昔斩钉截铁地道:“我饱了的。” “没关系啊,”元昱偏了偏头,轻易看穿了她,“能吃是福,看着你吃面的样子,我都觉得面条吃起来特别香。这是我恢复饮食的第一餐,我是特意吃得少些慢些...如果你觉着不够吃还想要,别客气。” 叶昔看了看他的碗,确实很香,但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元昱却想岔了:“若是介意病号吃过,要厨房再来一份,好不好?” 还可以再来一份? “不要了。” “真不要了?” “...请厨房加一点吧。”叶昔暗暗掐了掐衣角,“但我不是嫌弃你,就是觉得不该抢一个病号的饭。” 元昱笑眯眯地拿起手机。 他的手机是蓝色的,和她那粉红色的手机一模一样,设计偏女性化。林靓觉着好看曾问她型号,两人把手机翻来覆去地检查了,愣是没弄清楚,后来才发现是定制的。 难怪她觉得这手机还挺好。 无关功能,就是让人感觉挺好的。 一小碗带着鸡丝又去了葱花的面很快送来,香气比刚才更浓,“吃相很香”的叶昔这回注意控制节奏,总算和元昱同时把面吃完,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请人收走了碗,肚子暖烘烘的叶昔和脸色红润润的元昱聊了起来。 平平淡淡的居家时刻,叫人安心。两人不知不觉聊起湾城大学的事情。 那时,叶昔学商科,元昱比她大两个年级,学的商和法。共同的高数共同的秃顶老师,讲起来有烦恼也有欢乐。 把商院的老师校友说了个遍,元昱终于期期艾艾地道:“那…你觉得我以前怎么样?” “你?我又不认识你。”叶昔才不中他的圈套。 “你居然不认识我?”元昱有些上火,“你怎么能不认识我?” 叶昔挡着嘴笑。 “你真不认识我吗?”元昱有点着急。 认识,当然认识。 大学的元昱,还没有“元氏集团小开”这个社会性的头衔,能成为学校里明星一样的存在,完全是因为他本人。 他的课业不算拔尖,但出众的样貌与气质足以叫大学里的学生们将他推上人气顶尖。 更别提他还活跃在各种奖项之中。 艺术、运动甚至科技类比赛,他几乎每个都参加,每个都得了奖,图新鲜似的把一等奖集邮到手,然后便失去兴趣,再不参与。 唯一一次例外,是叶昔那年参加的钢琴比赛。 他明明得过奖,还来抢她的。 叶昔终于逮到机会控诉他:“认识不如不认识。你抢过我比赛的一等奖,我巴不得揍你一顿。” 元昱眼睛一亮,忽然道:“你以前还真‘揍’过我一顿。” 叶昔的迷惑脸简直太可爱。 “真的,我不骗你。”想起当年事,元昱依然觉着有趣,“很卖力的那种,特别卖力。” 第一百三十九章 卖力地揍了元昱一顿 见元昱说的那么笃定,叶昔皱起眉。 记忆如海,她为了那一点光乘风破浪。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 “混蛋!” 十八岁的叶昔从大排档踉踉跄跄地冲出来,一脚踹在隔离墩上。 “嗷呜”一声,她抱着脚蹲下,顺理成章地哭了。 “哎呀昔昔你还好嘛?”韵儿因为买单慢了一步,不幸收获一个哭泣的叶昔,“给我看看你…” “我好得很!”叶昔抱着隔离墩,哭得更凶。 韵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觉着自己搞不定,只好转向两眼发直的林靓:“靓靓,快劝劝她。” 林靓作为法律系新人,一身酒气比周身的正气更冲:“叶昔你别耍流氓!” 叶昔红着眼瞪向林靓。 林靓根本不慌:“不就没了一台电瓶车么,至于吗?” “至于!很至于!”叶昔愤而起身,“电瓶车可不止是电瓶车!对我来说,它代表了钢琴比赛的最高荣誉!代表着我的音乐造诣和艺术天赋有没有受到大众的认可!代表了一个女人为了另一个女人,愿意跑出三里地的努力和付出!” “…高考作文没写够呢?”林靓满脸嫌弃,好像清醒了一点,“其实就是你想载着韵儿去教学楼不走路嘛。” 叶昔吸吸鼻子:“当然那也是很重要的。” “所以,昔昔这一晚上原来是为了奖品的电瓶车啊?”韵儿虽然没喝酒,但是不妨碍她是个迷糊蛋,到现在才搞清楚今晚的局是为了什么,“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小意思小意思,我之前以为昔昔你是失恋了...哎,你要是失恋就好了。” 林靓醉眼朦胧地看蒋韵儿,这话连喝醉的人都听出了不妥,忍不住露出鄙视,韵儿连忙补充:“总得恋过才有机会失恋不是?” “好像是。”林靓深以为然,又同情地看向叶昔。 叶昔哭得更大声了。 “好女不内耗!冤有头债有主,谁抢了你的车,你去找他报复去。”林靓冷静分析,很有几分法学生的严谨,“这是我的专业法律建议。” 蒋韵儿好歹还算清醒:“不好吧?那可是昱哥诶...靓靓,我怎么觉着你出起馊主意来一个赛一个的快?你没喝醉吧?” 林靓打个酒嗝,很肯定:“没有,我好得很。但我知道叶昔肯定喝醉了。” 韵儿信了,又转向叶昔:“昔昔,你还是跟我回宿舍...诶?人呐?” 风一般的美女子叶昔同学已经穿过了桂宙村的小巷子,将烧烤炸串和奶茶的香气抛在身后,从学校的小门钻进了校区,满校园找她的电瓶车“债主”。 长长的车道上人来人往,下了晚自习的同学三三两两结伴而行。叶昔左逛逛,右逛逛,眼皮越来越重。 不行,不能睡。 她拦住一个有股剃须水味道的男生,问道:“元昱在哪儿?” 男生被她拽住了衣襟,不但没恼,还很高兴:“呀,这不是商院的叶公主么?” 他身边的男孩儿也认出来了,笑得很贱:“平时冷脸冷语的院花也会喝醉?失恋了?没事,学长陪你!” 废话不说,直接伸手来揽她的纤腰。 叶昔今天为了上台表演,穿着短款的小西装套裙,上半身西装挺括,下半身短裙贴身,更衬得中段腰肢纤细,仿佛只要一握便入怀,是软玉温香的诱惑。 但叶昔可不软。 眼神一凛,一让一擒,她身形不动只顺势抬膝,咸猪手的主人就捂着下腹嚎叫起来。 以冷脸冷语著称的叶公主目露凶光,对着剃须水味儿的学长道:“说,元昱,在哪里?” 学长颤抖着手指了指网球场,心中很肯定叶昔不是失恋。 如果是,那希望对方自求多福。 / 滨海网球场空荡荡的,惨白的灯光打上绿色的地板,一颗网球落在场上,有点孤单。 “骗子。”叶昔好失望,近乎委屈。 “男人都是混蛋!”叶昔吼了一声,转身就走。 一阵冷冽的雪松气息飘进了她的鼻子。 同那个人上台前经过她身边的味道一模一样。 叶昔一抬眼便在网球场边看到了元昱。他一个人靠在栏杆边,像那颗球一般孤零零地,不知在做什么。 “你!”终于找到了元昱,叶昔心里的火气重新燃起,“你这个人!凭什么突然冒出来抢我的东西!” 元昱没理她。 叶昔更怒了,拿出了吵架的气势:“你甚至连报名都没有,凭什么能赢我?” 元昱似是嗤笑了一声,可他依然无视叶昔的指控。 她气冲冲地上前,逆光下她看不清元昱的表情,只觉着他比自己高出一大截,这让叶昔遇强则强:“别以为你生得高大,还会打网球,我就怕你!我跟你说,我没有在怕你的!” “哟?那你想怎么样?”元昱终于说话了,开口就是挑衅,“要跟我干架?不怕弄脏了你的漂亮衣服?” “不怕!”叶昔用力跳了起来,企图在高度上超过他。 元昱哈哈大笑,居然抬手来抱她,动作和她路上遇到的那个轻浮男一模一样。 叶昔扬起手臂用力锤了下去。 拳头打在元昱身上,却像打进了棉花。 “还是个武林高手?”叶昔自说自话,强行打起精神,把小时候学的防狼术一股脑儿全用上了,可她毕竟喝醉了,脚下一个没站稳,一把扑进元昱的怀里,雪松系的古龙水味瞬间充斥满了整个鼻腔。 眼前一黑,他忽然反向把她扑倒了。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不对吧?网球场上那一次是你打我!”叶昔坐在病房里,皱起的眉头更加紧了,“你是欺负我喝醉了记不得吗?明明是...” 明明是他最后占了她的便宜。第二天醒来,韵儿还说是蒋菲儿把她送回来的。 “你想起来了?”元昱眉眼一挑,憋笑憋得厉害。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叶昔虎着脸,看元昱笑成这样,又忍不住道,“别笑了,一会儿胸口裂开你就笑不出来了。” “太太好狠的心。”元昱止住笑,叹了一声才平静下来,“如果当年和你打架的人真是我,那我可能胸口早就裂开了。” 叶昔压下眉尾看他。 元昱清了清嗓子,捂着嘴,边笑变道出当年的真相:“那天我和孙乐打球,累了去买饮料,回到场上就看到了你。你穿着小西服,一脸激愤,正仰着头和我的外套吵架。我逗了你一句,你居然真的...和外套打起来了!” 他再也憋不住笑,留下叶昔愣在床边,脸上红白交替,好不热闹。 反应过来,叶昔暴怒起身:“混蛋!你真是始终如一地混蛋!” 她作势要打,元昱突然捂住了胸口,剧烈地咳起来。 叶昔登时慌了,凑近了关切道:“你怎么样?” 元昱脸色又一变,喜笑颜开:“逗你的。” “你真是...” 手上一重,她霎时间失去了平衡,如当年那般扑倒进元昱的怀里。 不同的是,这回的元昱是真的。 他微微地喘,讲起话来胸口共鸣:“太太,别生气了。作为补偿,我陪你练琴好不好?” 嗒咚,嗒咚。 叶昔听到他的心跳,恢复了以往的生命力,似节拍器般,稳定又响亮。 第一百四十章 风雨又兴 弹琴归谈情,上班归上班。 临近年底,没有哪家公司不忙的,金融类公司更是要做最后的冲刺,为了达到年末那个时间点的美丽数据。 但今日中午,徽菜馆的包房里,顾远征特意抽空请大家吃个便饭。 叶昔、许玎、刘云妮和胡启俊都在,加另外两个同事,除了外地一个实在赶不回来的,八个人居然到了七个。 原因无它,明日便是感恩节,也是“硕德”资金注入项目的日子,诸般事务已经安排好,众人提前庆祝,也当做鼓舞士气。 天冷,暖锅是厨房做好了,连锅子一块儿端上来的。黄豆芽和索粉打底,肉圆、鱼圆、油发肉皮、蛋饺、五花肉、鹧鸪蛋等等肉菜,加上笋干、油豆腐、香菇等一层层在锅中码好,高汤大火烧开、小火慢炖,上桌后无须涮菜,无须蘸料,是为徽州火锅,又称之为“一品”。 锅子一开,热气上来,顾远征一句“开饭”,全员欢呼,起身夹菜,一时其乐融融,团团和气。 这种时候,多大的恩怨都要往后放一放了。 “叶昔,我敬你一杯,以茶代酒。”中午不喝酒,刘云妮举了茶杯,对叶昔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这一年的,指导。” 边说,边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叶昔顺着刘云妮那只没举起来的手往下看,看到了坐在隔壁的许玎的衣袖晃动,想来台子底下,不是许玎在提醒刘云妮,就是刘云妮在向许玎诉委屈。 也是,九个亿的项目,叶昔说给就给出去了,许玎转手拉上刘云妮,对刘云妮来说便是天降一块大饼,够一年吃的,也为刘云妮攒足了留在顾远征团队的资格。 只敬一杯茶,连酒都不沾,真正叫“礼轻情意重”。 不过叶昔也不拘于此,她本来就不爱应酬喝酒,经过那天晚上元昱的嘲笑,想到自己喝醉后居然出过这么大一个丑,还是几年后才知道真相,就更打定主意滴酒不沾了。 叶昔举起茶杯回礼。毕竟是做业务的人,表面上的礼数周到和该说的客气话,她自然也顺手顺口。 胡启俊则更逊一点,喝点苹果醋就有点上头,开口给个年终好评:“小叶确实还不错。”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叶昔的上司。 叶昔连笑都懒得敷衍,当做没看到,转过身看顾远征:“顾总,我有事想和您说一声。” 顾远征那张扑克脸微微一动,颔首同意。 两人出了包间,在走廊尽头的豪华大包前停下。叶昔推开门瞧了眼,里头没人但写着“已订座”,便没有进去。 安安静静的角落里,两师徒的中间隔着一副抽象画,一黑一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像两条身缠烟云的阴阳鱼。 这是叶昔和顾远征两个人,自上次从徽菜馆分开后,第一次再这样面对着面。 那一次,元昱霸道地宣誓了叶昔的主权。 后来公司发生了许多事,她和顾远征也分别发生了很多事。有突然向好的形势,和即将解决的项目,还有那天晚上叶昔看到的李淑怡... 线头太多,叶昔反而不知从何开口。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顾远征观察了她一会儿,居然弯弯嘴角笑了,只是这个笑容死在了萌芽阶段,又恢复成他平日的冷脸,“新婚燕尔,小日子很滋润?” 这话要是别人问起,叶昔估计要骂一句“耍流氓”;配上冷口冷脸的表情,估计还得回一句“少管闲事”。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顾远征,便绝不是轻薄或讽刺她的意思。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叶昔如实地回答:“阿昱对我是挺好的,请师父放心。” “那太好了,”顾远征温和地看向她,轻轻叹了口气,“我对昱总的为人并不了解,没能给你把关,是做师父的失职。” “师父可千万别这么说!” “多的话我也不讲,只是想告诉你,不管发生什么,师父都是你的后盾。”顾远征叹了口更大的气,“我了解过你家的情况,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把我当做娘家人。如果有什么要我出头的地方,哪怕他是集团副总,我也...” 顾远征向来不说大话,他叹了第三声,才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保护你的,但能拼到哪个程度,一事一议。” 叶昔感动得眼眶发红,听到顾远征的最后一句话,又笑出来了。 比起毫无保留的漫天承诺,务实派的筹谋和规划,更让人觉得安心。 “谢谢师父。”叶昔用力眨眨眼睛,将眼眶里的水汽眨去,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师父,”叶昔正色道,“我与昱总结婚的事情一开始就没有特意保密,所以,其实昐总应该已经知道了。” 顾远征略有惊讶,一点就通,但脸色很淡定:“所以,你想...” “我想将这件事情告诉您,和您商量该怎么办。” 顾远征轻笑:“难道你不觉得这时候该迅速与团队剥离关系,为了避免连累我而主动辞职?” 叶昔歪了头,蹙起眉。 “集体荣誉感到哪儿去了?”顾远征又问。 叶昔掀起眼皮看向他:“好奇怪呀,师父是被许玎总夺舍了吗?怎么讲话玎里玎气的?” 顾远征绷不住,爽朗地笑了起来。 叶昔也随他笑了:“我师父是这么无情且无能的人吗?没错,自己闯的祸该自己背,但结婚又不是错。如果因此有人要兴风雨,我在不在这个团队,师父都会淋雨的,还不如趁早和师父商量,师父肯定有办法的。” “少拍马屁,你师父我又不是神仙。”话虽如此,顾远征的笑意不减,显然很高兴叶昔能这么想。他压低声音,履行当师父的责任,又教她一次:“虽然我说少参与职场政治,但事情真要是找上头了,还是得懂一点儿。你放心吧,其实就算昐总分管金融,也不代表所有金融体系的人都支持昐总。事有两极,有支持就有反对,有黑就有白,而这黑与白之间,就有生存的空间。” 他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她,真想摸一摸她的头顶,还是忍住了。但这些天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太多,感慨却脱口而出:“叶昔,你记住,事情是需要人做出来的,所以,真正的强者不会把人赶尽杀绝。” 叶昔听得云里雾里,还待再问,一把讨人厌的声音突然响起—— “美男子好福气,外头一个李淑怡,家里一个小娇妻,这左右逢源的,是不是要把上下半身拆开,才忙得过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惊雷打响 两人皆是一脸嫌恶。 被嫌弃的温德盛丝毫没有自觉,迈着方步走上来,见上叶昔,终于变了脸色:“居然是这个女人。” 上次三人碰面还是在百人会议室的走廊上,温德盛欺负顾远征,叶昔反击,温德盛还手,最后他被顾远征反手推倒撞上玻璃,装死抬出场外。 真丢人。 温德盛倒是没有丢人的自觉,只对叶昔恨的牙痒痒:“女人,你怎么在这儿?” “关你屁事。”叶昔着重了第三个字。 “怎么说话呢?”温德盛眼皮一跳刚要发怒,忽然又不恼了。 他古怪地一笑,仔细将叶昔打量一番:“上次没看清,想不到小妞好漂亮。” 说完,还眯起眼睛砸吧了两下嘴。 “温德盛,有事么?”顾远征将叶昔拉至身后,挡住温德盛色眯眯的视线。 “啧啧啧,护花心切啊?她也是你养着的?” 顾远征自然不理会他。 温德盛却得寸进尺:“也是,为了伺候李淑怡日子难过吧?就李淑怡那普女,真是亲多两口都算工伤,该要找个貌美女下属发泄一下的。” 顾远征一僵,忍着没有动怒:“没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温德盛的笑声简直能把屋顶给掀了:“好啊,一齐滚啊。顾总资源这么好,别一个人独享嘛!下次出去滚果阵,带埋兄弟我啊?”(下次出去鬼混的时候,带上兄弟我) 他还嫌不够,目光如毒舌一般舔舐着叶昔露出的半边脸:“就把这个让给我也行,两条腿够我玩整年。” “温德盛!”顾远征怒了。 “顾总,”叶昔一把按住顾远征,跨出来,“我跟他说两句。” 温德盛见叶昔主动上前,十分惊喜:“怎么,打算跟哥哥我玩一玩?放心,我不介意你有两个男人的。” “我后悔了。”叶昔退后半步,一阵反胃,“居然打算在狗叫声中寻两句人话。” 温德盛老油条一般,压根当听不见,反而笑得更欢:“美女,别装啦,行规而已,你这么漂亮,肯定懂的。李淑怡有权,所以你的顾总把自己洗干净了送上门;你不也是看顾远征有点儿权攥在手里,才上来贴他么?我不会看不起你的,权力面前,谁不跪舔?只是美女啊,贴他不如贴我,我比他可大方多了!只要...你肯卖力一点,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真是疯了,”叶昔举起手机,“温德盛,敢再狗叫一声试试?” “录音?”温德盛几乎笑岔气,“我什么时候怕过录音?美女是想听哥哥叫什么?叫你的名字好不好?还是想来点更刺激的?” 说完,捏着嗓子猥琐地模拟出两声娇叫。 在场的两人均被恶心到,话都说不出口。 “温德盛是吧,”电话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嗓音如念诗般动听,语气却如宣判般冷酷,“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温德盛只觉着这声音熟悉又陌生,又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是谁,但看叶昔和顾远征两个在场,无能狂怒道:“你哪位啊,这么狂?” “元昱。” 冰冷的声音很轻,两个字的分量很重。 温德盛一怔,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又触底反弹像一只斗鸡:“靠吓咩?你说是就是啊?” “吓人是种情趣,没必要跟你玩。” 说完,那边就挂了电话。 温德盛的嘴巴张开再也合不上,轮到叶昔笑眯眯了:“我本也不想的。但我先生说了,让我在公司里,横着走。” / 感恩节。 一大早,一纸人事公告突兀地出现在投资事业部的内网。 直接宣布了证券投资团队的团队长温德盛停职查看,就所管理项目进行纪律和作风检查。由于这种纪律检查通常是有了实据才会发公告,大家都说温德盛的团队长之位只怕凶多吉少。 推崇权力至上的人,最终会被权力踩下去。 叶昔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正在同元昱一起吃早餐,元大少今天想吃面包,叶昔也就久违地喝上了咖啡。奶咖,喝完一杯,再来一杯。 元昱的身体好了不少,但还没达到出院的标准,本以为按照元昱的个性怎么也得闹一闹,没想到这么久居然一直住得挺老实。不过,孙乐不止一次向叶昔或暗示或明示,就算复工了她也最好每天都回医院休息室住下,最少也吃一顿早饭再出门,元昱才肯老老实实地待在病房里。 老板不能出院,只能把工作带到医院来了。 赵之勋在病房隔壁设了个办公室,元昱叫苦连天,一边抱怨生病都不能躺平,一边在孙乐的连哄带骗下把事情做完;叶昔倒是开心的很,给匿名广场的“赵钱孙”后援会提供了不少独家物料,引得一众粉丝尖叫连连,她自己反手赚一波积分,解锁更多粉丝权益。 “没想到这公告早上就出了。赵秘书的效率,真高啊。”叶昔喝下一口咖啡,舒服地叹了口气。 元昱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终是没有抓到要点,他就躺着签了个字,实在不好意思和赵之勋抢关于办事效率的功劳。元昱扁了扁嘴,忽然猛男撒娇:“你今天一定要去公司吗?” “嗯。”叶昔斩钉截铁地回答。 “但今天是感恩节!” “我知道。”叶昔满心期待,眼睛里都要冒星星了,“我们团队今年的业绩数据,就看今天了!” 今天,玲姐安排的资金将强势注入“硕德”项目,资金体量之大前所未有,落下后将成为业内又一笔标杆式的、金融支持实体的典型案例。好资金匹配好项目,不但能为团队拿下特殊的荣誉,今年的“龙虎榜”榜首和年后优秀项目评奖也将落袋为安。 参与项目的银行和非银机构严阵以待又以最高级别保密,务必保证今日的协作顺利。 这一单完成,将有多少人这一年的kpi达标,再加上超预期的丰厚奖金,可谓是真的满心感恩了。 叶昔有幸将见证这个时刻,以及这个时刻前的全过程。 从这个项目立项前开始,叶昔就随顾远征亲力亲为地将项目的每一个部分做好;虽然到了最后的阶段,出于对玲姐个人情感的保护,叶昔需要回避,顾远征被迫将有经验的胡启俊拉了进来,但项目对内的工作,实际上还是由熟悉业务的叶昔处理的。 所以,她这份伟业的参与者,是这幢投资界的“摩天大楼”的建设者。 “今天入款的这个项目,是团队的荣誉,也是我的作品。”叶昔笑得很自豪,“是我今年一年的努力和幸运所凝结的作品。阿昱,你能理解这种期待吗?” 元昱想否认,好把她留下,但始终不忍心。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是他自己也注意不到的温柔,最后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他妥协道:“那我早点来接你。晚上的慈善晚会表演,你别忘了。” “好。” “那...”元昱递过碗里的最后一个面包,“吃饱点,加油!” “必胜!”叶昔接过元昱递来的能量,像一只小鸟儿般欢快。 直到—— 惊雷打响,资金出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完全没有想到 “什么叫做临时改变?” 叶昔一脸不相信地将电话拿开一段距离,瞪着它仿佛瞪着什么洪水猛兽。她迅速冷静下来:“底层资产是想改变就改变的吗?这合理、不对,这合法吗?”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也没有底气,敷衍了两句,叶昔再追问,对方居然把电话挂了。 “怎么样?”事情刚发生韩雯就站到了叶昔的身边,见电话挂了,关切地上来询问。 叶昔摇摇头:“对方肯定有所遮掩,今天的事情怎么可能用一句话敷衍过去?今日涉及的账号近百个,光是核对就花了四组人,各级银行的头寸也是早就约好的,实操上不可能临时变卦。况且百亿资金这么大一笔钱,连指数都能拉动,它的动向受到监管的严密关注,岂是想变就变的?” “那怎么会...”连韩雯都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胡启俊呢?”对接资金的是人胡启俊,这么重要的时刻他却不在办公室。 “他早上说要去一趟港城。” “糊涂!”叶昔更急了,看来胡启俊比她早一步知道这个消息。而他不但不尽早暴露出问题,还打算隐瞒下去企图靠他自己解决,“钱早就到了境内,现在去找玲姐有什么用?这不是告诉对方我们无能么?” “那那那...”韩雯急得都有些结巴了。 “我去找顾总。”叶昔收拾东西站起身,“你赶紧给胡启俊打电话,让他回来!” “不必了。”顾远征不知是何时站在门口的,一动不动,讲起话来有种与他完全不符的迟钝感,“玲姐给我打电话,投诉过了。” 叶昔心里咯噔一声响。 “不是你想象的那个,”顾远征总算回过神来,恢复了以往的犀利冷淡,“不是投诉‘硕德’,是投诉胡启俊打扰到她休息。叶昔,你跟我来办公室一趟。” 叶昔神色一凛,紧跟着顾远征进了办公室。 刚坐下,她直接汇报:“顾总,‘硕德’的资金...” “我知道,”顾远征难得地不让她把话讲完,“我已经知道了。” “您知道了?”叶昔有一瞬间的惊奇,这个项目的细务都是她在做,顾远征还没问她怎么就知道了? 顾远征点头道:“是。本来要投给‘硕德’的资金临时有变,今天,钱不会进来了。” “为什么?”叶昔追问,“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顾远征沉默下来,似是沉思。 叶昔只好等待,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瞟向顾远征桌上的时钟。 顾远征抬起眼,随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 他拿过时钟旁边的集体照,忽然叹了一声。 叶昔再也沉不住气,向前一扑,整个人几乎趴在上桌子:“师父,不能等了!我刚才联系了出款方,对方说今天之内就会根据新的投资指令转款!但只要我们立即同他们交涉,警告他们临时改变可能涉及违法违规,他们不会真敢把钱转走的!”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查呀?只要我们把资金拖住,就有时间去弄清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现在人家都抢到头上,我们必须快速反击!否则钱一旦出去,我们就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顾远征居然没有想到,叶昔实在无法理解,只能帮她师父找了个勉强的理由:“师父,您是不是不好意思去找他们?放心,这事情我有八成的把握。我立刻拟文,走公司用印审批,下午之前,盖章的通知函就能送达出款方,一定比那些捣鬼的人快!” 见顾远征还是不拿主意,叶昔干脆站起身往外走:“我现在就去!” “叶昔。” 顾远征的声音太过安静,将暴走边缘的叶昔拉了回来。他支着下颌,冷淡的脸上带着一点点自嘲的笑:“你确定,会有人给你批吗?” “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人会给你批这个函件的,”顾远征垂下眼眸,看着那张团队的照片,轻声道,“我这里,就不会批。” 叶昔怔愣在当地。 “别去了,我们好好谈谈。” 叶昔定定地看着顾远征,无意识地回到座椅里。 顾远征看了她一会儿,指挥道:“去泡茶。” 叶昔连忙起身,到顾远征办公室的待客沙发上坐下,打开了装茶的柜子。 “开那盒两年的六堡茶吧。” 叶昔依言为之,很快冲好一壶,见顾远征没有到沙发边上来的意思,便将茶水茶具端上了办公桌。 顾远征合上手里的文件夹,顺手放在一边,对她笑了笑。 叶昔不明所以地也跟着笑了笑。 顾远征道:“叶昔,你做完的项目,有哪些?” 叶昔简单答了。 “都是好项目。”顾远征端起茶杯,却没有喝,“那你现在还跟了什么项目?” 一丝不安爬上心头,但叶昔还是答了。 今年她随顾远征打拼,把大量的心思都花在“硕德”上,但最后又临时拉进来了胡启俊挂名;黔南的九亿投资她让给了许玎,不再跟进;再有就是蒋菲儿突然送来的项目,可事实上这个项目赵之勋早就安排得差不多,她就是挂了个名捡了个便宜。 算来算去,今年还在跟的,只有没挂名的“硕德”。 “明白了。”顾远征放下杯子,又撇了眼放在手边的团队合照,那时叶昔站在他身边,笑得很甜。他对着照片笑了笑,却完全不看叶昔本人,道:“你把手上跟‘硕德’相关的工作,都交给胡启俊。” “...师父?” “另外,从我们去年前期调研的资料开始,你把这一整年的文件都整理一遍,把脉络弄清楚,就在这周内完成梳理...” “...” “弄好了以后材料直接交给我。”顾远征抬起眼,“里面,务必不能出现你的名字。” 声音、影像和茶的香味,在这一瞬间,统统静止了。 “...师父是要抹掉我在‘硕德’项目的工作?” 顾远征直视着她,面无表情:“是。” “为、为什么?”叶昔完全不能接受,“师父,我这一年的心血,一年的成长和付出几乎全在这个项目里,您一直带着我做的,您肯定知道这个项目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吧?” “你也说,是我带着你做的。”顾远征不为所动,十分冷淡,“那这个项目算我的吧?” “是您的...”叶昔惊讶得几乎噎住,嘴巴张开又闭上,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要呼吸,“可是...” 她脸色一变:“师父,是玲姐那边又怎么了吗?她是发现我还在项目里,所以才拿资金来威胁您?” 顾远征眨了下眼,没应。 委屈和不甘一下子充斥了整个胸腔,好涨,可毫无缓解的办法。 叶昔两眼发红地捂住了嘴,大口喘了好几次气,才将这个消息消化下来:“好。如果我退出能让‘硕德’落地,我同意。” 顾远征明显地松了口气,将桌上的茶推给了叶昔:“好姑娘。喝口茶,顺顺气。” 叶昔抖着手接过杯子,喝一口,苦笑道:“六堡茶养胃祛湿,陈茶又不影响睡眠,师父挑得是很不错,可我今天这口气是顺不下去了,晚上估计也要睡不着。”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分作两了吧。”顾远征也端起茶杯喝下一口,咽下去的模样像是咽下什么苦涩的东西,“这茶是你来的时候添置的,和你我的师徒情分同岁。今天,喝了这一杯,就当我俩师徒缘分尽了。” 在叶昔不敢相信的眼神里,顾远征的声音冰冷而坚决:“我现在通知你,你不再是我团队的成员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至暗时刻 接连的打击如重锤,叶昔忽然怀疑起世界的真实性。 从顾远征的眼睛看到手指,看到桌面上的时钟和照片,最后落在顾远征顺手放在一边的文件夹上。 她认出这是来自集团总务办公室的文件夹,而这个颜色是从分管金融的副总、元昐的办公室流出来的。 是李淑怡。 叶昔不禁想到昨天在徽菜馆,温德盛走后,她同顾远征的那些对话—— “师父放心吧,阿昱一定会整治这个讨厌鬼的。” 顾远征无奈地看着她,脸色不大好看。 “师父怎么了?” “没什么。”顾远征摇了摇头,“只是吃惊你居然也会找别人帮忙出头。” “他不能算别人...”叶昔的话刚出口,就发现自己托大了,“我是说,这些话都是阿昱之前教我的,不用白不用。” 顾远征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回去吧。” 说完,抬腿就走。 “师父是介意吗?” 顾远征一顿,有些不自在地道:“介意...什么?” “阿昱啊。”叶昔理所当然地推测,“师父介意...阵营,对么?” 顾远征浅笑,肩头一松:“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阿昱和昐总必定是要对上的。” “这是必然的。与我何干?” 叶昔眼珠子转了两圈,扭扭捏捏道:“那...李助理和师父?” 如果按顾远征说的,只是在金融系统干工作的话,他们团队确实可以找到中立的生存方式。但如果她是元昱的太太,而顾远征同元昐的助理李淑怡关系密切,这生存方式之间的差别可就大了。 “胡说什么呢,”顾远征皱起眉头,“小姑娘不要乱猜。” “可温德盛那个恶心的人...” “你也说他恶心了,他能说什么好话?” “真的么?” “...” “真的吗?师父真的和李助理没有什么吗?” “你是在查户口?” “...你就当我是呢?” 顾远征无奈道:“真没什么。” 叶昔快乐起来,将在车库里见到顾远征和李淑怡的事情抛诸脑后:“太好了。这样师父就还是师父,不会偏向她们。” 顾远征宠溺地看着她,认真地承诺:“嗯,不会偏向她们。” 办公室里,叶昔从文件夹上收回目光。 “顾总桌上的文件夹,来自李助理,对么?” 顾远征眼神一晃,没有回答,等于回答了。 叶昔的心里发冷,但还是说道:“总务办公室的文件夹用来传达集团副总批示,都是特制的,一般只会在分管公司的总经理手中流转,不会下发到您手中。除非,这个文件夹是从李助理手里,直接交给您的。” 她心中的苦涩如潮汐般去了又来:“师父,突然要我放弃项目要我走,跟她们有关,对不对?” 顾远征的脸色极其难看。 这是承认了? 承认他为了攀附元昐或讨好李淑怡,所以来撬她的项目,免她的工作? 若是别人,叶昔八成直接甩脸走人,可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是顾远征诶! 是她眼中能力超群、遇事总有办法的顾远征,是教导她培养她的师父顾远征,是主动提出做她娘家人的顾远征诶! 叶昔委屈得近乎呜咽:“可昨天您还跟我说,虽然元昐分管金融,但我们也有生存空间的嘛?还说不会赶尽杀绝的嘛?怎么突然变了呢?” “叶昔,现实如此。我已经决定了。” “不行!”叶昔慌忙地将顾远征打断,虽然“攀附”是她想到的可能性,但当顾远征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她宁可相信他是被逼的。她尽力帮顾远征推卸责任:“就算、就算是李淑怡要赶我走...” “和李助理没有关系。” “我不信!”叶昔左顾右盼,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抓过了桌上的文件夹。 顾远征没想到她竟会如此,下意识伸手去夺。 叶昔已经看到了。 文件夹里,不是什么人事任免。 是一份投资合同。 一份资金量和“硕德”旗鼓相当、甚至更大一点儿的合同。 叶昔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顾远征的拳头握紧又松开,还是决定告诉她:“玲姐安排的钱不会去其他地方,会直接流入元氏集团旗下实业公司的资产。” “我们公司?” “对。自元董宣布婚讯以来,我们公司的资产下跌且一蹶不振,光靠自救已经不够,还需要外部力量的强势注入,形成明面上、舆论上的支持,才能给其他投资人带来信心,达到带动整体的目的。” “您的意思是,玲姐这笔资金,半路拐弯用来支持公司了?” “是。” “那‘硕德’怎么办?”叶昔看了眼手里的合同,明白过来,“作为交易,财富部门范西风卡我们的那些资金,决定开闸放水?” 听到“放水”两个字,顾远征一震,点了点头:“作为补偿,是的。” “但只要你坚持不签字,这件事便不合法,所以选择权还是在你。” “...对。” 叶昔这下不明白了:“为了公司做出这个选择我能理解。但这件事师父才是强势方,你怕他们什么?为什么非要这个时候要我走?” 顾远征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饮水,思源。” 她倒吸一口冷气。 顾远征的意思是,即使选择权在他,他还是选择了开除她。 为了饮水,为了思源,为了给元昐交一份投名状。 他选择了放弃她。 叶昔的心一下子冷下来:“...所以,你昨的那些话不是开玩笑。你说,要我与团队剥离关系,要我主动辞职,那些话其实是真心的?因为政治它找上头了,对吗?” 顾远征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 冰冷的态度,是顾远征同其他人说话的模样。 以前,他从来不这样对她说话的。 “呵呵,我明白了。”叶昔站起身,“我明白了。走,我走。” 太难过了,她推开椅子时有些踉跄,转过身,她一步一步地向外走。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是没想到她和顾远征这一场,散得这么难看。 凉透了的心中窜起了火—— “顾远征!”叶昔回过头来,眼泪再也忍不住,“你怎能如此!怎能放弃得如此轻易!昨要当我的娘家人,今天就这样对我!” 顾远征张了张嘴,抠住了皮质的桌面:“这是两码事。” “怎么是两码事!” “离开公司,你还是可以倚靠我的。” 叶昔气得双眼模糊:“倚靠你?怎么倚靠你?你的一事一议,是这么议的?今天的事情,放弃我根本就不是必要选项,是你自己主动选择了元昐和李淑怡!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指望倚靠你?” “是的。” “神经病!”叶昔仰起脸,将眼泪和悲愤统统压下去,“温德胜说你‘左右逢源’,还真是没说错!你既然要站队,就站得爽快点!不需要假惺惺地哄我!” 她瞪着顾远征,挑选着最尖锐的字眼,一字一句道:“顾远征,今天不是师徒情分尽了,而是从今以后,我和你,恩断义绝!” 无法停留多一秒,她大步冲出办公室,将一切黑暗都关在后头。 可眼前的世界依然全是黑的。 叶昔捂住了脸。 师父师父,为师为父。 同顾远征恩断义绝,一切都昏暗得如同父亲离开她那天一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感恩节 李淑怡做梦也想不到——就算也曾在梦中成为元氏集团的长女,但从没做过这样的梦——她竟然会得到顾远征。 这么突然,这么仓促,这么…在这么个地方。 她只是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顾远征像暴徒一样闯进来,一身笔挺西装,将她粗暴地按在了门后。 “顾总…” 再没能出声,顾远征的吻霸道如骤雨,高大的身躯将她挤得几乎窒息。 她矜持地表达了反抗。 顾远征松开一瞬,眼神像逼问:“你喜欢我,对么?” “顾总,我…”她从没想过有机会表明心迹,自然没准备好回答他。 顾远征也没给她太多的时间。 “你喜欢我的。” 他再一次吻上来,笃定得像是公式导出了答案。 她只好仰起头,努力接受这段发展得过快的关系。 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们之间只是一起吃过一顿工餐,又只一起回过一次公司而已。 他怎么知道她喜欢他? 他怎么知道,她渴求他的吻? 可顾远征给的不仅是吻,还有更多。 “顾总!”李淑怡按住他伸进衬衣的手,惊叫声将反锁门的声音也盖过。顾远征恼火地望着她,呼吸又沉又粗:“怎么?难道你也要跟我恩断义绝?” “不、不是的!” “那就行了!”他将她一把抱起。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被一个男人如此轻易的抱起,又如此轻易地丢在了办公桌上。 堆积如山的文件倒落一地。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又好像不止是看着她:“温德盛说,我该把上下半身拆开。呵,想不到这是他说的胡话中,数得清的明白话。” “什么…意思?”她不懂。 “如果我听你的话,选择的时候爽快些,你就不会看不起了我,对么?” 她更不懂了。 但不要紧,顾远征那张冷酷的脸忽而笑了,他笑起来有种足以让人沉沦、忘却一切的俊美:“感恩节快乐。” 他没有再说话。 她也说不出了。 当最后一张纸片被拨落在地,这段比梦境更荒谬的插曲终于结束。 李淑怡坐起身,见顾远征愣愣地在一步之外、微微不知所措。 他情动时上气不接下气,像哭,像诉,但无泪无怨,只是在她耳边一遍遍呢喃。 他说“倚靠我”,说“不要走”,说“拜托你,相信我”。 像是求。 而她清醒地知道,他求的,另有其人。 她忽然有些心疼。 不知该为谁心疼。 李淑怡扣好了扣子,强撑着跳下办公桌。 她想帮他整理一下,她要寻找纸巾。 可这里太乱了,没有找到。 她想起包里有。 翻出了皮包里珍藏的那包纸巾,那包顾远征带在身上又转赠给她的纸巾,李淑怡小心翼翼地拆开。 “顾总,擦一擦吧。” 他没有反应。 她不好意思往下看,只好折了纸巾给他擦去颈间的汗水。 触摸到顾远征的那一瞬间,他像是突然从梦里醒来。 “别碰我!”见了她跟见了鬼似的。 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张扑克脸,淡定地接过了她拿在手上的整包纸巾。 “抱歉,我有洁癖,不喜欢人家碰我。” 洁癖?那今天... 她期待地看向他。 顾远征从上到下整理好仪容,将那包她珍藏的纸用了,连没用完的一起,毫不留情地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他恢复成平时那种冷淡的、疏离的、她所痴迷的模样:“我会负责的。” “顾总,我不需要一个负责。” “我需要。”顾远征在门口回望,“是我需要给出一个负责。” 满心的欢喜简直要将她涨破了。 “但也只有一个负责。”顾远征的话冷冷地泼下来。办公室的门开启又合上,干脆得仿佛他没有来过。 怔愣间,她忽然明白了他的话。 上下半身中,只有上半身,长着一颗心。 那不是她的。 李淑怡跪落在地,扶着腰默默地收拾满屋的狼藉,待文件一件件归类码好,心情也整理好了。 他说的对,今天是感恩节,她该感恩,该知足,该快乐。 / 感恩和快乐的气氛洋溢。 “大爱满天下,星光耀粤江!各位尊贵的先生们、女士们,感谢大家在感恩节这个特殊的日子齐聚一堂,为慈善事业奉献力量...” 五星级酒店的豪华会议厅里,司仪声情并茂地在台上渲染气氛。台下十来张圆桌被装饰的美轮美奂,八米高的无柱大厅之上缀满了连绵如海涛般起伏的水晶灯,像把漫天的星星都装进了这一间屋子。 而今晚也确实群星荟萃。 南国最有德望的老艺术家、退下来了却有众多门徒的前商会会长、著名企业的高管、资金实力雄厚的投资人、粤省内外有名的慈善家、还有专程从港城赶来的捧场的郑家、李家、刘家…上至八十,下有八岁,齐聚一堂,只为慈善。 人们熟络地谈论着,谈意义、谈品格、谈拍品、谈节目单,闭口不谈金钱,因为今日是超脱金钱之上的、另一种彰显实力的时刻。 暗地里的较劲儿的冷锋,在一派祥和的暖气中里忽隐忽现。 休息室里,叶昔的化妆师正在替她描唇。 造型师为她选了一件贴身的丝绒长裙,脖子上的蕾丝choker让复古感更加纯正。 红唇描好,化妆师让出镜子,镜中美人忧郁而妩媚,叫人移不开眼。 “哇。”造型师也围上来,眼里是藏不住的称赞。 叶昔抬眼看了下自己,没什么心情。 但这一声“哇”惹了事。 “maggie,这个choker配饰我这套应该也合适,怎么不留给我?” 镜子里,叶昔身旁的貌美女子开口,脸上是压不住的趾高气昂。 这是今日请来表演的女爱豆,唱跳圈的新晋顶流舒姗娜,社交平台粉丝三千万,换个发型都会引起流量互掐的话题人物,霸榜的关键词常以“艳压”开头。 不管这些霸榜是买的还是送的,舒姗娜爱艳压的性格倒是真的。 只见舒姗娜长长的眼睫毛一翻,明艳的脸上出现不悦:“今天可是谢家主办的场,若有好东西你敢给别人不给我,元少可不饶你哦?” 第一百四十五章 艳压 听到舒姗娜说话,叶昔漠然地扫了她一眼。 女爱豆非常年轻,妆容活泼,短裙俏皮,身上长的短的配饰挂了许多,不过叶昔没有多看,很快收回了目光。 这份冷淡刺激了习惯了被重视的女爱豆。 “maggie?” 造型师maggie不敢得罪舒姗娜,而她虽不认识叶昔,却认识把叶昔送过来的那个人是元家大少的生活秘书。 两头都跟元家大少有关系,两头都得罪不起,maggie只好装傻笑一笑:“susanna,你身上这套可是品牌设计师亲自飞到工作室来给你量身准备的,有几个明星能有这么大的排面?这套造型备受重视,我可不敢私自改动。” 舒姗娜欣赏着镜子中自己的造型,也很满意:“谢太叫我,我当然重视,毕竟我身上责任重着呢。各位慈善家愿意支持我多少,还得靠这套战袍加持。” 说完,面有得色地看向叶昔。 今晚可是慈善之夜。 舒姗娜之所以会同叶昔共用一个化妆间,便是因为不宜铺张,有限的休息室都让给前来参加的年长慈善家了。 因此这表演也不仅是表演,更重要的是紧跟在每个表演后的筹款环节。 今日的“艳压”,光“艳”可不够,还得用筹款的数额“压”下其他表演者,才是最好的霸榜关键词。 她的金主早就说好,要如何如何支持她的。 舒姗娜小嘴一弯:“姑娘,你表演什么?” “...” “说你呢。蕾丝choker。” “...” “你是听不见吗?” 舒姗娜愤怒地扭身,只见她的对手神游天外,眼神呆呆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线。 “你真的是...” “准备好了么?”休息室外有男人敲门,声音说不出的好听,“我可以进来么?” 舒姗娜给助理使个眼色,助理连忙将门打开一条缝。 “susanna还没准备好”的话到了舌尖,又滚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大力开门的动作:“元少爷,您来看娜娜啦?” 听到这话,舒姗娜欣喜地站起身,若不是化妆师闪得快,睫毛刷子非在脸上画出一条笔直的公路不可。 舒姗娜嫌晦气似地推开化妆师,迅速检查了脸上的妆容,飞快地绕过椅子迎到门口,甜甜地笑:“元少?” 元昱被她堵在门口,下意识道:“你怎么在这儿?” 舒姗娜心中一喜:“我是今天的表演嘉宾...” 果然,元昱还记得她。 早前听说元家大少和谈了多年的女友分手,身边一下子开遍了桃花,自认为众花之首的舒姗娜自然动了心思。 上次,她特意纾尊降贵随一个港商投资人参加了饭局,便是为了认识元家这位少爷。明星和素人公关明显有壁,她轻易成为饭局上的焦点,艳压群芳,甚至和元昱单独喝了一杯酒。 饭后,舒姗娜矜持地要求先走,没让港商把她留住。她在局上为此频频道歉,道歉的对象当然得是元昱。 回到公司参加那个远没有她说的那么重要的活动,助理说电话已经成功留给元昱的秘书了。 然后... 竟然杳无音讯? 是为了今日的惊喜吗? 舒姗娜期待地打量元昱。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金边的眼镜反着淡金色的光,苍白的脸色厌世的眼眸,矜贵而脆弱,俊朗而不浮夸。 比那些离了化妆师和滤镜就见不得人还自以为是的男爱豆强多了。 最重要的是,元家是真有钱。 舒姗娜愈发觉得自己该争取争取,拿出最活泼最娇柔的声音说个不停:“...今天这一场表演是为了向失祜的孩童捐款,非常有意义,我能义务来演出,是我的荣幸。元少今天也过来真是有爱心,您也是为了向孩童们传播爱与温暖吧?” “我妈让我来的。”元昱敷衍得连形象都懒得顾。见舒姗娜还不让路,焦急地看了眼屋里的叶昔,道:“你怎么会在这个休息室里?” 舒姗娜随他看向叶昔,顿时嫌弃叶昔碍事。但面上不露,只撒娇道:“没办法呀,主办方说节省成本,非让我跟她一块儿。” “孙乐,再找个房间。”元昱回头吩咐,“现在把人搬出去。” 舒姗娜心中一喜,连忙道:“maggie得留给我。” 造型师有不少,可maggie是工作室的老大,是今晚整个表演组的总把控,她自然要带着。 “行。”元昱答得干脆,还不等舒姗娜的喜色爬上眉梢,他又道,“最好全都出去。” 全都出去?舒姗娜眼睛都直了。 只留他们俩吗? 这么直接? 不可描述的理由出现在脑海,舒姗娜第一反应就是该表现出矜持。 欲拒还迎才是女人的武器。 “元少,会不会太快了...” “越快越好。” 舒姗娜两眼圆瞪,再也招架不住,脸一红低下了头。 “舒小姐请。”孙乐笑眯眯地上前,笑得像一只狐狸。 “要我走?”舒姗娜不可置信地抬起脸。 “是,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孙乐摇了摇手机。 “搞错了吧,怎么是我...” 舒姗娜的话没说完。 元昱径直越过了她,在叶昔身后站定,注意力全在镜子前的那个女人身上。 他弯下腰轻声说话,温言细语的:“你好漂亮。” 叶昔从镜子里看他,对他的赞美回以微微的笑。再看到他苍白得不健康的脸,也只是微微的埋怨:“你怎么过来了?” “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见你。” “...真是任性。” 元昱咯咯声地笑了,叶昔的脸色却越来越黑。 他今天是强行从医院出来的,没人能拗得过他,只好专门请了医护随行,还有一台全副武装的救护车,就等在停车场不显眼的角落。 都这样了,居然还到处乱走。 “别笑了,留点体力。”叶昔刚埋怨过他,又忍不住暴露了担心。 “呀,已经用完了。” 他伸展长臂靠下来,把上半身的重量压在她纤薄的肩上,脸埋进她的颈窝。 “不要这样!”叶昔慌乱地推开他,“有人在的。” 元昱突然从二人世界里被推了出来,不悦地抬起眼,在镜子里发现了舒姗娜呆愣的双眼。 他转过头,一身的低气压如同换了个人,恶声恶气地对以美貌和艳压出名的当红明星、三千万粉丝的女爱豆毫不留情地道—— “滚。” 第一百四十六章 演出开始 在造型师maggie幸灾乐祸的眼光里,刚才还趾高气昂的舒姗娜被灰溜溜地赶了出去。 “你是造型师?”元昱看向maggie。 maggie顿时站得笔直:“是。” “做的不错,以后合作。” 天降大客户,maggie喜笑颜开,识趣地道:“谢谢元少。那我先去帮舒小姐,您这边有需要随时call我。” “去吧。” 休息室瞬间清净了。 镜子里,叶昔和元昱眼对上眼。 “这个,很好看。” 他再一次弯下腰,贴在她颈侧,伸手抚上了颈间的蕾丝。 冰冷的触感,让她的背脊一麻。 蕾丝被掀起一角,差点露出底下浅浅的,尚未消除完全的勒痕。 之所以佩戴这个,便是为了遮住那些伤。 叶昔不动声色地将蕾丝抚平,将伤痕挡住,不想让元昱看到。 她还不习惯展示自己的伤口。 一如今日,她明明是带着眼泪从顾远征办公室出来的,却微笑着上了元昱的车一般。 “怎么了?”叶昔的动作被元昱看在眼里,他关切道:“不舒服?” 叶昔压下心中的忧愁和痛苦,扯出一个笑容:“没什么,只是有点紧张。” 元昱咧嘴一笑,肆意而自信:“别紧张。你弹的很好,我可以保证。” 叶昔睨着他,显然不相信。 “好吧,若是紧张,就想想我。” “...” 元昱轻咳一声,不敢逗她了:“我是说,想想我陪你练琴的时候,你都能弹得很好。你是一个用心弹琴的人,爱与恨都很纯粹,很极致,所以技巧对你反而不重要。” “哄我高兴呢?”叶昔总算笑了一下。 但他说的“陪她练琴”倒不是哄她。 说完那句话的第二日,元昱病房里那个三米长的生态鱼缸不见了,换成了更大的玻璃房子。不是那种市面上销售的盒子状的隔音琴房,而是请了专业的工程师实地设计施工,将vip病房的一半地方改造成了专业的隔音室。 演奏级的高端钢琴及一应配件同时就位,直到今天叶昔也没想通,那台那么宽的琴,是如何进入病房那个相对窄小的门的? 不管怎么样,随着小八爪鱼憋屈地搬进了只有水桶大的新鱼缸里,叶昔的练琴生活开始了。 他陪着她,准备感恩节的节目。 只不过元昱是个好演奏家,却未必是个好老师。 他先让叶昔随意弹一曲,看看水平。 要知道,如果说大学时那次表演是三年没练习的临时抱佛脚,这回可又是两个三年过去了。 因此叶昔“万分用心”地弹到一半,就被他隐忍着的白眼吓走了神,以为他受不了要抢救。 等医生到来,元昱再三申明自己没有生病但依然被检查了一通后,他的表情收敛了许多。 第二遍,他颤抖的嘴角没有爆出粗口,大约用尽了他这辈子的涵养。 直到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元昱才让她停下来,和她一起选合适的表演曲目——手指太生疏了,他们不得不选择了简单的歌曲——“这一首吧。轻松,温暖,合家欢。” 那时,他满怀信心地望着她:“你的状态,很合适这一曲。” / 慈善晚会上,两轮拍出了好价的拍卖后,司仪欣喜地宣读了筹集到的善款额,在表演环节喊出叶昔的名字。 “有请叶昔小姐!” 叶昔从元昱身边站起,向各位慈善家行礼,在司仪热情的邀请下站起身。 “加油。”元昱柔声鼓励她,“我陪着你。” 看着对她充满了期待的元昱,叶昔努力点了点头。 她一步步走向舞台,在忐忑和不安中前进,听觉变得特别敏感。 司仪正夸张地介绍着她的履历,可谓舌灿莲花。不过她一个素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姑娘,能在慈善方面有什么履历?假大空的溢美之词,宾客们一听就懂,热切的关注与稀稀拉拉的掌声成了强烈对比。 贵妇们低低的议论声更是传入耳中。 “元家少爷的新欢?这种沾亲带故的都是走过场、没实力的,今天这场合这么严肃也敢来,等着看笑话咯!” “这是小报上让元昱和维家明打起来那个吧?维少爷为了这事儿吃了不少亏啊,他们家的人满世界找她呢。现在看来,是挺漂亮...” “哪个高级花瓶不漂亮?人家靠脸吃饭的!不过,这女的是来晚会凹人设的吧?” “凹什么人设都只是情趣,最后不还是得看技术吗?” “姐,今天可不兴说这个啊哈哈哈...” 叶昔低着头,在流言蜚语的包围下踏上舞台,沉重的脚步在钢琴前停下。她扭头,从台上往下看。 纤细的天鹅颈上一段蕾丝,极优雅,又极易碎,美得动人心弦。 台下响起一片倒吸气声,议论声戛然而止。 叶昔茫然地看着台下那片黑暗。 他们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阿昱? 找不到锚点,她的心突然慌乱。 “叶小姐,请。” 司仪的声音响起,为她重复了一次曲子的名字。 叶昔回过神,拼命在心中重复着今日的使命、这件事情的重要性、还有元昱那期待的眼神。 她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在钢琴前缓缓坐下。 轻松、温暖、合家欢。 这是她想要的状态。 可她的心一点也不轻松、温暖,脸色也如丧考妣。 第一个音符按下去,顾远征突兀地出现在钢琴边上。 他穿着平日里的西装,如同平日里一样的冷脸,静静地看着她。 “...师父?”叶昔惶然开口,“您来了?” 顾远征不说话。 “师父,我错了。”她着急地望着他,紧张得几乎脱力,“我不该那么说的。我当时太生气了。但我心里其实并不想跟您断绝关系的...” 顾远征冷脸开口:“你不想,我想。” “师父?” “我早就做好决定了。不过说两句好话哄哄你,还当真了?” “师父...” “别傻了。叶昔,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就是这么没用,我放弃你,很正常吧?” 叶昔一顿。 温德盛适时地从钢琴的另一边走出,眼神冰冷,表情猥琐:“美女别怕,他不要你,我要啊!快过来给我抱一下...” 她慌张地躲开。 撞在元昐身上。 元昐刚在她身侧坐下,苍老的脸上挂着菩萨般的笑:“你是投资事业部的?我记得你,你这个人,总是跟我对着干。” 干枯的手突然伸出,用力推了她一把。 她从座椅上跌下来。 顾远征逆着光走上前,居高临下睥睨着她,一脚踩下:“叶昔,你听清楚,是我,不要你。” 一个混乱的重音,叶昔捂住了脸。 世间终于安静。 她一个人在台上,聚光灯连同带着恶意的眼神,全打在她的身上。 第一百四十七章 力挽狂澜 “对演出不尊重的人,真是叫人恼火。” 甜腻腻的夹子音响起,打破了会场的宁静。 舒姗娜冷眼看着台上,和身边的人“耳语”,声音却大得附近两桌的人都能听到。 周围的人纷纷看过去。 她像是才发现似的,羞涩地捂住了嘴:“抱歉。” 在她身边的金主连忙哄道:“也不是每个人都像娜娜你这样敬业的。刚才娜娜的舞台大家都很认可。” 慈善晚会,贵妇居多,有了个带头的,大家顺势加入,发表意见—— “娜娜不要跟她比啊,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这个曲目很简单的,选这种曲子的人,基本就是敷衍。” “多大的脑袋戴多大的帽子,没有能耐就不要硬上...” 台下,从细微的声音开始,连点成线,越来越多,逐渐响起了喧闹的议论声。 司仪不是不会处理演出事故,可台上这位姑娘的介绍词是谢太特地关照过的,而她又是从元昱身边站起来的,一时间不知是该赶人离开还是救场挽留,两难之下,竟站在当地不知所措。 舒姗娜见司仪不知赶人走,及时地站起身,娇柔地对周围的人道:“大家别说了,都是我说话不妥。我去看看那个姐姐,需不需要帮忙...” 她抚了抚裙子向前走,踩上上台的楼梯时,嘴角终于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 只要她上去了,台上那个女人的表演就彻底完蛋。 身边一道白色的身影掠过,比她更快,大步来到舞台中央。 元昱取过司仪的话筒,抛出了四个字:“稍安勿躁。” 他身家贵重又当惯总裁,身上自有一股说一不二的气势,绝非司仪和一般演员可比,一时将台下的议论声镇住。 这是叶昔的舞台,他不会让别人玷污。 脸孔一转,警告地瞥了一眼站在台子边上的舒姗娜。 舒姗娜脑海里,顿时响起那个可怕的“滚”字,没敢往前一步。 元昱再不看任何人,只快步走到叶昔身边,将她连人带座椅一起拉离了钢琴。 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小心翼翼地扶住了她的手臂,温柔地道:“叶昔,是我。我来了。” 可她还是捂着脸,手臂冰凉而僵硬,无意识地发着抖。 元昱将外套快速脱下,披在叶昔的肩膀上。他轻轻拉拢领口,将她包裹得更严实些,说话的声音亦更加温柔:“没事了,我在你身边。” 叶昔终于放下手臂。 她茫然地望向他,自责得声音都是破碎的:“对不起,我搞砸了。明明你很期待的...” “没关系,没关系,”元昱微微起身,心疼地将她的脸按上肩膀,“搞砸了也没关系,不影响你在我心里的丝毫。” 台下的女孩子们发出一小阵羡慕的声音,还有一把女声的尖叫特别突兀。 司仪还记得今天的重点,不得不上前提醒:“元先生,话筒是开的。” 元昱也知不宜多说,原地转移了身子,让叶昔的脸贴在另一侧的肩膀上,将她挡在身后。他环视台下,深深吸了口气。 而后这位以嚣张和纨绔出名的二世祖,小报口中矜贵又倨傲的元家大少,居然带着歉意对观众们笑了: “非常抱歉,请大家给我们一点时间。这是我太太第一次为宴会表演,她太紧张了。” 一阵巨大的“哇”声,盖过了所有的议论。 众人皆惊。 谁也没有想到,元昱居然就这么自然地宣布了婚讯。 而台上那位寂寂无名的美人,竟然是他的太太。 没想到的事情还有更多。 元昱再不理会台下那些纷扰,转过脸对叶昔低语:“还能坚持吗?我们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他哄着她,眼里只有她,似乎忘记了话筒还开着。那声“好不好”带着浓浓的鼻音,满溢的宠溺顺着音波,传进了每一个老少贵妇的耳畔,听的人面红耳赤,耳朵都酥了。 而他还在哄:“是累了吗?那我们现在直接回家,好不好?” 还哄:“演奏不会取消的。别担心,什么都不必担心。不放心的话,我替你弹,好不好?” 哄:“不说话?我拿主意了?那你乖一点等我。” 元昱站起身,面向观众,将叶昔护在身后:“各位尊敬的来宾,我是表演者叶昔的先生元昱...” 他不说头衔,不说地位,说的是此时此刻他的身份—— 既然她是太太,他便是先生。 他会为他的太太,承担起这一切。 “...谢太的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点。” 台下,坐在主桌的钢琴演奏家、八十岁的慈善家,也是元昱的启蒙恩师陈老,看着台上的元昱,会心一笑,“阿昱结婚了也不告诉我,是不是太见外了一点?” 一直陪在陈老身边的谢清月尬笑两声,脸色比夜色还黑,但也只能敷衍着笑道:“不瞒您说,我也是刚知道。本来今天就是想请您替他看看人、把把关,没想到这个家伙先斩后奏...” 今日之事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原本按她的打算,就算冒着宴会有瑕疵的风险,也要借这个机会让叶昔在众人面前出丑,叫她永远无法在上流社会里抬起头来,以绝后患。 为此,她还特地请来了元昱所尊敬的恩师,也打着想请陈老出面同元昱做做思想工作的主意。 事已至此,谢清月也不遮掩了:“陈老,实话说,我是不会满意一个连琴也弹不好的姑娘的。” 陈老微微摇头,也有些遗憾:“孩子大了,且心宽一点。不过看阿昱的样子,这个姑娘可真是他的心头宝。我记得他长大以后,就很少上台了吧?...演出开始了。” 柔和的琴音悄然响起,坐在钢琴前的人却不是元昱。 曲子也换了。 换成粤省的民乐《平湖秋月》,是一首难度远远大于原表演曲目的曲子。 舒缓的旋律展现出宁静的湖面,引人走近秋夜的西湖边,明朗的月色被层层水波揉碎,温柔的晃动着,晃动着,化为一个轻松、温暖、韵味无穷的梦。 曲尽,空气中洋溢着祥和安宁的气息,久久没有人说话。 陈老微笑,满足地叹出一口气:“谢太,琴声诉人,这是个好姑娘啊。”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很好,特别好 叶昔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有勇气再一次按下琴键的。 大抵是元昱高大的背影替她挡住了刺眼的灯光和可怕的目光,大抵是元昱带着体温的外套带回了足以让身体行动的温暖,又大抵是元昱的温言细语抚平了心里那些紧绷和拉扯。 总之,在元昱面向观众说着那些与他完全不相衬的致歉辞时,她想起了邮轮上的那个夜,那个原本因惊恐无法入眠的、在甲板上流连徘徊的夜晚。 她的耳畔忽然就响起了浪涛声。 手随之动了。 她复刻了元昱那夜的演奏。 像盾、像锚、像船,音符甚至带着元昱的味道,再一次渡她穿过沉沉的黑夜,刺破恐惧和不安的迷雾,牵引着她抵达有着郎朗月色的梦乡。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他不在。 但也在。 聚光灯将她一人照亮,元昱似在她耳畔低语:“现在,站起来吧。” 她依言起身。 声音又说:“笑一个。” 她乖巧地弯了弯嘴角。 “还有呢?” 叶昔会心一笑,对着观众行礼,优雅又美丽。 她一眼便发现了聚光灯之外的元昱,身着白衣,满眼宠溺,一声、一声地赞叹击掌。 更多的掌声响起,趋于热烈,但她听不到了。 她提起裙子向他走过去,脚步越来越快,近乎奔跑—— 扑进只属于她的,月色般的梦。 是夜,一段手机拍摄的视频在社交媒体小爆。影像噪点过多,很不清晰,但依然能看出是粤江慈善之夜。只见聚光灯下,白衣的元家大少在钢琴前单膝跪地,仰起头专注地凝视着他的姑娘,细细声地说“乖一点”,溢出屏幕的粉红色泡泡叫不少人一边直呼受不了,一边疯狂人肉女主角。 话题讨论度急速上涨,热度很快盖过了#舒姗娜舞台、#粤江慈善之夜筹款额历史最高等相关词条,到达顶峰又突然一头栽下,带着明显被压流量的痕迹,最终消失在信息的海洋里。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奔走相告,纷纷乱猜,猜测元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只有在场的人知道,那不过是元家大少旁若无人地哄着他的老婆罢了。 / “阿昱怎么不早说,你的启蒙恩师陈老今天会来?” 湾南医院病房的阳台上,从会场回来的两个人并肩而立。冬夜寒冷,但冷气却丝毫影响不到这里。 叶昔捧着一杯温牛奶,元昱则端着他的中药,皱着眉头摇晃瓷碗,像是摇晃着一杯红酒。 他将碗放下,扭过头看她:“我也不知道他会来。” 叶昔眯起眼睛看他。 元昱连忙自证:“真的!别这样看我。我到会场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候已经来不及告诉你了。” “我看的是你的碗。别想蒙混过关,喝药。” “哦。”元昱碗端起来,不往嘴里放,只接着晃。 叶昔探究地看着他,犹犹豫豫道:“阿昱,若是你一早就知道陈老要来,你还会让我上台么?” 元昱答得轻易:“会。我对你有信心。” “真的?” “怎么?他本人跟你说的话,你还不信?” 表演结束后,她不顾一切地扑进了元昱的怀里,回过神才想起这是在舞台之后,两人和观众之间只隔着一张薄薄的幕帘。 红着脸,元昱牵着她再一次上台,一同谢过了观众的热烈掌声,又将她直接领到了陈老身边。 他向老人介绍她。 而这位著名的钢琴演奏家,她的老师的老师,她小时候模仿过揣摩过无数次的偶像,就在眼前慈爱地看着她,夸她的表演很好,很动人。 “好不真实。”叶昔将牛奶杯放在窗台上,依然很不确定,“其实我今天只是模仿了你。陈老是因为偏爱你才夸我的吧?我大概是沾了你的光。” 元昱顺势随她把瓷碗放下:“当然不是,他就没夸过我。况且,我母亲也认可你的,她可从来不夸别人。” 叶昔微愣,想起谢清月在陈老的夸奖之后,那句不冷不热的“还不错,不算太丢人”。 所以,她这是得到了谢清月的认可吗? “我说了,我母亲会喜欢你的。”元昱伸出手,从后面揽住了她的肩,柔声道:“因为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很好,特别好。” 心里,很快乐。 如果她有小尾巴,这个时候一定已经翘在天上了。 “咳咳,”叶昔轻轻扭动身子,从他的臂弯中挣脱出来,端过窗台上的瓷碗,“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糊弄过去。快喝药。” 元昱神色一凛,也学她端起桌上的牛奶,递上去:“那你先把牛奶喝了。” 叶昔无奈地放下瓷碗,接过温牛奶。 虽然他平时也闹,可他今天怎么讨价还价得特别厉害? “你今天那样...不是因为紧张吧?”元昱等她喝完,递上一张纸巾,“你是在伤心?” 叶昔放下空杯,惊讶于他的敏锐,面上不露,挥了挥手道:“已经没事了。” “已经?”他急切地凑上来,“谁欺负你了?” 叶昔一滞,只好笼统地答他:“没人欺负我,只是工作而已。你知道,工作就是让人烦心和痛苦的。” 元昱深以为然,但这话由叶昔讲来反而令他怀疑:“真的?” “真的。”叶昔不愿多说,赶紧端出瓷碗,“牛奶我已经喝完了,轮到你喝药了。” 拖无可拖,元昱的俊脸一下子皱成一团:“不喝,这个东西很苦,就不该是人喝的。” 她只好哄他:“我知道苦,但良药苦口利于病嘛。” 他断然拒绝:“不要。” 她又哄:“喝完给你陈皮。” 元昱轻笑:“切。稀罕么?” “你喝不喝!” 元昱一把接过了瓷碗,咕咚咕咚仰头喝药。 “好声好气地劝你不听,非要等人发火...”叶昔秀眉倒竖,嘴上嗔怒着数落,但手上早已递出盛着陈皮的小碟。 元昱一口气喝了药,表情艰难地咽了下去。 “呐。甜的。”她晃了晃陈皮小碟。 元昱没取,反而将碗垛在了小碟上,一歪头,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嗯嗯,甜。” 不等叶昔反应过来,偷香的人已经溜走。 / 静谧的夜里,叶昔脸红红地在休息室的床边坐下。 偷亲她的家伙已经休息,隔壁病房的灯熄灭,只留一盏幽微的夜灯,仪器的闪光规律地出现,显示元昱的指标良好,睡得很香。 可她睡不着。 今日已逝,当明日的太阳升起,又将是新的一天。 对她来说,则会是非常新鲜的一天。 她第一次失业了。 第一百四十九章 离职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线将休息室照亮,睁了一整晚眼睛的叶昔终于找到契机从床上坐起。 她听到vip病房专属的护士轻手轻脚地进屋给元昱做检查,听到窗户外响起几声来南方避寒的鸟群的鸣叫,再听到元昱轻轻咳了两声。 这下连坐着也很煎熬了。 叶昔决定去金融大厦。洗把脸,踏着熹微的晨光出了门。 等上班高峰期一过,她在“龙虎榜”办公室的东西便已经全都收拾好了。 公事的部分交了电脑就行。顾远征要的东西,她平时就放在同一个文件夹,平时边做边整理好,早上收拾起来很容易,没有必要再留一周。 私人物品不多,一个包就能装完,唯独一个特别大的玩偶装不住,只能夹在腋下。 站直身子,叶昔环顾四周,空空如也,这个住了两年的休息室,就被她这样轻易地抹去了自己的痕迹。 打开门,刘云妮正堵在门口。 叶昔示意她让路。 “你让。”反而是刘云妮先开口。 “最后一天了,没必要吧?”叶昔扫了眼刘云妮手里的扫帚,这女人可真是讨人厌。 刘云妮眼皮一翻:“诶,可别乱说话,是你的最后一天,可不是我的。你让开,我要进去打扫卫生。” 叶昔不让:“卷王怎么连阿姨的工作也抢?” 刘云妮横了扫把,针锋相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不像你,喜欢把事情推给别人。既然你要走了,这间休息室我看着不错,接管了。让一让!” 说完,挥着扫帚往里走,仿佛前几天“以茶代酒”感谢叶昔让了项目的人不是她。 叶昔低笑一声,根本懒得理刘云妮,干脆地撞了出去。 运动鞋对高跟鞋,谁怕谁。 刘云妮当即一个趔趄摔出去,连着退了两步,扫帚着地才勉强稳住,抬脸骂道:“你这个粗鲁的女人!” “先进先出,不明白吗?”叶昔扫了眼办公室里明着暗着看热闹的人,不打算和刘云妮纠缠,“你我都是耗材,谁优越过谁?” “龙虎榜”楼层的人员不多,但调动可谓频繁,说得好听叫做公司和员工双向选择,说得难听,人不过是贡献业绩的耗材,没了价值就换人,很正常。 她走本不是什么大事儿,低调的走就好了,刘云妮搞这么一出,也不知道到底谁更丢人。 叶昔径直走向韩雯,将电脑放到韩雯桌上了:“帮我签个交接单,我就可以走了。” 韩雯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来,看了眼叶昔,又看了眼跟上来的刘云妮,小小声道:“要不,叶昔你先放在原来的桌上?” “怎么?” 韩雯的声音更小了:“我现在有点儿急事,不方便看,等我一会儿开电脑看了再签字,可以么?” “放心吧,资料都齐全的,要是有不懂的随时问我。” “好的好的,但我还是得看一看。” 叶昔觉得奇怪:“可你签了我现在就能离职。” 韩雯垂下了眼,干脆不看她:“还是先看一看吧,毕竟是程序。” 叶昔扫了眼韩雯桌上的冰咖啡,一下就明白了。 难怪今天不需要带咖啡,原来是已经有了。 刘云妮这种表现不出奇,但韩雯这样就有点伤人心了。 不过说到底韩雯也是公事公办,没行个方便而已,不算为难。不枉她请了韩雯那么多次客,还帮她出了不少主意,做了好几次活儿。 好在,叶昔自觉拿得起放得下,人走茶凉这事儿很正常,以后韩雯要面对的更多是刘云妮和胡启俊,而这两个人都跟自己不对付,韩雯要早做打算也是应该的。 叶昔道:“行,那你先看。看好了告诉我。” 韩雯注意到她的表情,连忙站起身:“叶昔,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昔潇洒地挥了挥手,头也不回:“保重。” 走起来挺潇洒,心情其实一点儿也不潇洒。 走出金融大厦的门口,叶昔回过头,自下往上仰头看了眼这栋大楼。 两年,不多不少,不长不短,从第一次走进大厦开始轮岗,到加班至深夜第一次留宿在办公室,到被顾远征纳入团队有了自己的休息室,到和他并肩出入乃至逐渐独当一面,这么个两年下来,说没感情肯定是骗人的。 而顾远征对她,除了最后弄得难看了一些,之前可以说是很照顾了。 是她期望过高。 毕竟两人各站一边,还想要相亲相爱,算她不懂事。 “拜拜。” 叶昔张了张嘴,无声地告别。 人要向前看,新生活在招手。 她转过身,向前一眼便看到了全新的卫师。 卫师半靠在三叉星辉车标的黑色豪华轿车边,白衬衣下爆出肌肉虬结,还少扣了两颗扣子,深灰色的马甲收进窄腰,西装外套反手搭在肩上,寸头下一双笑眼弯弯的,正目不转睛地睨着她。 光天化日之下,一身正规得不能再正规的司机制服被卫师穿得又邪又痞,是加两支荧光灯棒就能开夜店的程度,叫人看不出到底是他的来路不正规,还是她想找的服务不正规,闹得召他来接的叶昔一时不知该不该上前。 在围观的路人的议论和打量中,卫师交换了支撑腿,手肘撑着车顶,对着她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叶昔想也不想,掉头往回走。 “哎哎哎,你没看见哥么?” “你认错人了。” “怎么啦?”卫师两步追上,一把拉住了她的玩偶,“别闹了,跟哥玩儿去。” 叶昔:“不去!你快放手...” “放开!” 男人一声暴呵,拉住了玩偶的另一条腿,“没看人家姑娘说不认识你呢?” 卫师反应极快,脸色一变戾气倾泻而出:“放手!” 饶是“路见不平”的许玎感受到了杀气,依然硬气地上前一步:“你先放手!” “许总?”叶昔没想到许玎会出现在这里,一巴掌打落卫师的手,往他身边一钻,“阿师,别闹。” “你们认识?”卫师勾下头,就着她的高度同她说话。 “你们认识?”许玎的话同时出口,从叶昔脸上看到卫师脸上,也闹明白了。 叶昔尴尬一笑:“是,认识的。” 许玎看了眼卫师,后者在叶昔身后对他做了个鬼脸,搞得许玎脸色一僵,尽量不去看他,只看着叶昔,道:“认识就好。我还以为是...” 后面的话没说,大家心照不宣。 “谢谢许总。”叶昔也不打算多说,“那我们就先走了。” “等一下。”许玎瞟了眼卫师,才对叶昔道,“我就是专门来找你的。方便么?想单独跟你聊一聊。” “不方便。”卫师顺口答了。 叶昔仰起头,生气地瞪着他。 卫师壮汉娇笑,捏住了自己的嘴。 “许总,我可能还是...” 许玎没给她机会拒绝,坚持道:“大家同事一场,是难得的缘分,陪我喝杯茶吧。” 第一百五十章 奔向新生活 明明说的是喝杯茶,两个人却在椰林餐厅坐下了。 卫师把托在手中的两个椰青放下,当着许玎的面掏出小刀,凶狠地各扎了个洞,又夸张地翘起兰花指为叶昔的那一颗插上吸管。 “十分钟。”卫师黑着脸说完,不情不愿地退开。 许玎见他走了,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叶昔,这个人没威胁你什么吧?” 叶昔刚把吸管放进嘴里,抿着嘴笑了:“谢谢许总关心,他真是我朋友。” 许玎似乎难以相信,但也没说什么,拿起吸管去戳卫师在椰青上留下的那个洞,好几次不中。 叶昔看了眼餐厅里的其他顾客,并不想在此停留太久:“许总有什么事找我?” 许玎没能戳进去,干脆放下了吸管,擦擦手,道:“你跟征哥怎么回事?” 叶昔一顿,倒不算太惊讶:“没什么呀。” “那你怎么要走?” 叶昔心道可不是自己要走,但说出来的话还是客气的:“合作结束,就走了。” 许玎看她的眼神显然不信。 “许总,真没骗您。”今天被许玎质疑太多次,搞得叶昔自己都有些动摇。 “你该不会连‘硕德’项目也看不上吧?”许玎拧着眉头犯了愁,“叶昔,这么大这么好的项目,你就算和征哥闹了别扭,也不要就这么轻易地推掉了呀?” 他苦口婆心的样子是真心在为她考虑,叶昔不禁笑起来:“许总,你是个真好人。但是不瞒您说,是顾总本人希望我退出这个项目的。” 许玎整个人愣住了。 “不可能。”他直接就否认了,“征哥那个人我还不晓得?就算他把我踢出去,也不会舍得把你踢出去的。他对你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那种欣赏和爱护是装不出来的...还有啊,上次他喝多了,跟我说他对你...” 许玎突然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好在多年做业务的经验傍身,只顿了顿,改口得十分顺畅:“...对你很是看好。他以后说不准,还等着你接他的班呢。” 叶昔苦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留意到许玎的异样。 “那个李淑怡,”许玎又提起了风牛马不相及的话题,“就见过征哥几次,而且征哥对她一直很客气的,没有别的。” 自然要客气的,毕竟李淑怡可是元昐的助理,顾远征要站队,怎么可能对李淑怡不好? 就算摘星星捧月亮也不为过。 她能理解。 “都过去了。”叶昔自问是个真正随遇而安的人,既然决定放下了,就真放下了,“许总,我今的话都是真的。离开项目也好,离开团队也罢,都是顾总的决定,我呢,愿意积极配合,没有怨言,我们是和平散伙。” 许玎迷惑地皱起了眉头,又探究地看向了卫师。 “你那个‘朋友’的衣服我很眼熟。”他忽然敏锐地察觉了,“是昱总的人?” 叶昔的沉默便是最好的肯定。 “上次那个孙秘书也是昱总的人...”许玎极快地想象到了可能性,也极快地怒了,“我就说范西风那个人最近怎么频繁地主动找征哥...你离开是因为征哥怀疑你的立场?就因为你跟昱总的人是朋友?” 叶昔再一次沉默。 “我找他去!”许玎怒而起身,“你等着,我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许总!”叶昔连忙拉住他,没想到最后愿意为自己出头的人居然是许玎,感动之余把实情说了: “许总,现在形势如此,顾总也是没有办法。昱总才到我们团队视察了一次,昐总就表示出极大的不满,都不用她本人动手,底下为难我们的人有多少?要不是李淑怡助理上次到我们团队露了面,我们连出差和报销都有困难,更别提批项目了,连‘硕德’也指不定会怎么样呢?为了团队的集体利益,我也是该走的。” 许玎最看重集体,看重团队和谐,两难之间也很煎熬:“话也不是这么说...” “现在的情况就是最优解,”叶昔也不知道自己在安慰许玎还是在安慰自己,但似乎这样说对谁都有效果,“我只是离开团队而已,也不是什么天塌下来的事情,有能耐在哪里不是干活?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对吧,许总?” “对、对。”许玎长长地叹了口气,看上去依然很介意。 顿了顿,他终是改变了话题:“我算是理解他们为什么叫你叶公主了,你这份自信确实让人羡慕。行吧,出去了也不妨碍常联系,如果有需要...我不是说你找不到工作啊,就是如果、如果你有需要,随时找我,我还是认识一些人的。” 叶昔心里一片温暖:“谢谢许总。” 同抱着终于打开了椰青的许玎告别,叶昔跟着卫师上了奔驰车。 “接下来去哪儿?”卫师装模作样地戴上司机帽,又帅又痞,从倒后镜里看她。 叶昔抱着她的大玩偶,指挥道:“去看看房子吧。” “你想买的那屋,我还没线索。”卫师坦白。 “不是那个房子。”叶昔将脸埋到玩具里,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是我答应了赵之勋要搬家,不在原来那里住了。” 卫师不经意地扫了眼叶昔,她埋在玩偶里的样子看起来和玩偶同样柔软,了然地点了点头。 那日他不在,叶昔吃了大亏,他为此自责了很久。 他回去过一次。 但那屋有她的血,他也再也不想进去了。 回去那次,是因为想找线索。自陈文九把人提走了以后,虽然叶昔认定事情是元昐做的,但他存疑。 他还尝试跟进了行凶歹徒本人的身份。查起来竟然一无所获,像是被人刻意抹掉了。 线索既断,只能耐心等待。 好在他是一个耐心的猎人。 只不过,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他必须紧跟叶昔,看好她的安全。 从今天起,她在哪里,他便去哪里。 卫师打定主意,坏坏一笑,发动车子:“那我们去看房!” / “房子的事情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下午阳光灿烂,元昱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我想出院。” “不行,”孙乐在他旁边坐下,将盛着中药的瓷碗放在元昱面前,“还不到时候。” “可是你把房子都安排好了,我怎么可能还在这儿呆得住?” “...你这是嫌我办事效率太高?” “你还没办成呢。”元昱一脸嫌弃。 “房子我弄好了,话总该你自己说吧?”孙乐一脸犯愁,“不然,我,去跟老板娘说,‘嗨,咱们一块儿住吧’,像什么话?” 元昱眉毛一挑:“谁说她要跟你一块儿住了?我让你,跟她说,让她跟我,一块儿住。” “我跟你住在一起,那还不是一样?” “这哪能一样?” “哪儿不一样?” “...你今晚就搬出去。” “...你自己找她说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威胁不了谁,孙乐不想真把元昱给气着了,只好示弱:“行行行,我去说。你让我先想想该怎么说。” 转眼,他又想扳回一城,嘲讽道:“哼,你不就是想喊老婆回家住么,居然还不好意思。” “啰嗦。” 元昱瞥了他一眼,端起瓷碗爽快地把药喝了,一点也没看出他觉得苦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打赌 “太苦了。喝不了。” 晚上,叶昔结束了又一天的看房行程,回到医院,只见元昱将瓷碗远远推开,骨节分明的手指遮住眼睛,似乎连多看一眼都不行。 “这么苦吗?” 叶昔皱着眉头,将瓷碗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并没有注意到,元昱正从指缝间偷偷瞄她。 “嗯。”他的鼻音带着轻轻的上挑。 “闻起来也没有那么苦呀?”她从碗边抬起眼睛,不死心,“介不介意我尝一下?” “恩嗯。”意思是请便。 叶昔尝了一口,这药比平常的中药要更加苦一些,还带着一种莫名的寡淡,是挺不好喝,不免将眉头皱成一簇。 元昱递上水杯和陈皮,一脸“没骗你吧”的表情。 “确实不容易喝下去,”叶昔将瓷碗放在桌上,很认真地犯起愁来,“那怎么办?” 元昱在肚里笑得打滚,脸上不露,身子半撑在桌板上,不怀好意地凑上来:“哎,喝不了,根本喝不了。喝了这个,嘴巴里什么好味道都没有,你看看,是不是该让我...” 他的唇越凑越近,距离她的脸只有半个呼吸的距离。 “...该让你好好回忆前两天是怎么喝下去的。” 叶昔眼睛一亮,带着杀气望向他。 元昱一顿,没敢再向前。 她又提醒:“这几天都是喝这个药,一天三次,其中白天两次我不在,药都是怎么处理的?” 阴谋没得逞,元昱弯了弯嘴角,捂住胸口悻悻地退了回去。 她就知道,他肯定是装的。 要不他前些天吃药还挺乖,怎么忽然就开始抱怨药不好喝了?自从那天晚上他亲了她一口... 不过知道归知道,看着他那个样子,叶昔忍不住问道:“你胸口还不舒服吗?” “嗯!”他更夸张地将另一只手也放在受伤处。 “...” 再信他这个,她就是白痴。 “我去问问医生,这个不好喝的药还要吃多久。”叶昔起身,带着点管家婆的威严,“我回来的时候,你得把药喝完了哦。” 她去了值班医生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孙乐抱着外套等在门外。 “太太。”孙乐的笑容让人觉得安心又温暖,“借一步说话。” 叶昔随孙乐来到花园里。 “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太太。” 花园的夜晚很有些凉,她将孙乐带来的外套穿好,看着开口的孙乐点了点头:“请说。” “我需要休假一段时间。”孙乐的表情十分严肃,“家中有些事情,不得不回去一趟。” “哦?”看他表情如此严肃,叶昔想问但又不怕不方便。 “但您看,昱总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任他不管自己回家去了呢?哎,真是犯愁啊。”孙乐愁容满面,显然很苦恼。 叶昔善解人意地劝他:“家中有事也没办法。工作的事情,倒是可以请别人帮帮忙。” “您可真是体恤下属!”孙乐快乐地一挥手,随即又做出烦恼的样子,“但昱总不一定像您这么想。毕竟我的工作很特殊,也不知道...谁能帮我?” 叶昔对孙乐信任之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一步步走进套路中,还站在孙秘书的角度往下想:“孙秘书的工作,难道没有b角吗?” “唔,”孙乐摇了摇头,又灵光一现,立刻换了个说法,“本来还是有的。元家原本有个老管家能接替我几天,但元董不是去国外看小少爷了么,管家也就跟过去了,现在元家别墅里,也是没人的呢。” “噢。” 这事儿叶昔也听说了。 但提到这件事,她就免不了多想。 元承和本来是为了稳定股价才提前结束蜜月回湾城的,可小儿子元昊突然在外国出了车祸,便在得知消息的当天带着韵儿直飞国外,至今还没有回来。 她还听韵儿说,情况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但元董就是不放心,天天陪在医院,还起了把小儿子带回国内的心思。 反观元昱,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只脚都踏进了鬼门关,元承和也只是过来医院看了一眼。 难怪那日谢清月在病房里抱不平,抱怨元承和不重视长子。 想到这里,叶昔不禁道:“阿昱这次很不容易,得好好地照顾他。但照你这么说,确实有些为难你了。” “是啊...”孙乐表情痛苦,实际上偷偷低下了头,瞟向胸口的手机。 他的手机正在与元昱连着线,元昱能清晰地听到他和叶昔说了什么。 这么做是为了让元昱见证他们俩打的赌。那天,元昱偏不信他有能耐叫叶昔主动提出住进元家—— 孙乐道:“...你要嫌我啰嗦,那你就别不好意思,自己跟她开口。” 元昱不高兴了:“你傻呀,我怎么跟她开口?” “直接邀请她呗?” “我邀请她,我成什么人了?” “这也要傲娇?” “...跟那个没关系。”元昱正色坐好,“孙乐,你是不是没有处过对象?” 孙乐的脸色红黄蓝变了一圈,怒了:“我有没有处过对象,你不知道?我十八岁开始跟在你身边,你上课我做作业,你打球我陪练,你和女朋友约会我在宿舍给你洗衣服...七年了,我这么跟着你,一天没歇过,能有对象吗?” “别造谣啊,”元昱点着他,“那个女的只是挂名的,我跟她没什么。别在你家太太面前胡说。” “这又不是我说的。”孙乐不以为然,“不管是不是挂名,反正全校人都知道。” 元昱沉默了。 孙乐不愿看他消沉,只好把话题拉回去:“那你说说看,到底为什么不能自己去邀请她?” “...” “说呗?” 元昱在座椅上转过来,又转过去,终于道:“一个男人,邀请一个女人去他家,那不是就证明,他对她有企图么?” 孙乐一愣:“难道你没企图?” “我当然有啊!”元昱简直要暴走,“但重点是,不能让她觉得我有啊!” “噢...”孙乐一下子明白了。 确实。要是老板开口,让老板娘稍稍往那个方向一想,估计早就跑得没影子了。他们家老板娘最近防老板防得滴水不漏,想到此,善良的孙乐深以为然:“那是得想想办法。” “算了,你又没对象,谅你也没办法。”元昱更加消沉。 孙乐登时气得想揍人:“我肯定有办法!” 元昱轻蔑一笑。 孙乐迎上去:“我要是有办法,让老板娘自己提出跟你回家,还主动住进家里,你怎么说?” “不可能。” “要是我真办到了呢?” “那我给你当一天秘书,你来当老板。” “才一天?” “一周?” “不行,一周太久了,你得坏事儿。三天吧,就三天。” “行。”元昱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孙乐从手机上收回目光,耐心地等待收获自己的胜利果实。 电话的那头,元昱也屏气凝神,等着叶昔自投罗网。 “冒昧问一下...孙秘书的工作,主要就是照顾阿昱吗?” 花园灯火恍惚,叶昔抬起头,认真地发问。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女秘书上岗 “...起床了。” “...” “起床了喂。” “嗯...” “快起来!都九点了你还睡!” 元昱眼都不睁,翻了个身。 早起的鸟儿叶昔站在床边,气鼓鼓地抱住了手臂,目光在时钟和元昱的背影之间反复徘徊。 昨夜里,她答应了帮一帮孙秘书,好让他能回去处理家中的事。孙秘书欢天喜地直呼“万岁”,仿佛她给了个天大的人情一般,搞得叶昔挺不好意思。毕竟在她看来,vip病房里服务周到,她照顾下元昱也不算什么难事儿,充其量算是顺手帮一个小忙,至于让孙秘书高兴成这个样子? 他那时跟她交接工作的话犹在耳畔—— “照顾老板其实不难,只要能按时把他喊起来,一天的工作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说完,孙秘书还特意压低了声音:“老板起床气有点儿大。” 叶昔同情地看着孙秘书,相信他说的都是真的,毕竟他连背地里大声说元昱的坏话都不敢。 病床边,叶昔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做好了万里长征也需勇于迈出第一步的思想工作,一路小跑绕到了另一边。 元昱裹着被子,睡得很香。 他睡着的时候有种异乎寻常的乖巧,长长的眼睫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鼻梁高挺,唇色殷红,呼吸绵长而柔软,连下巴上新鲜冒头的一根胡渣都是乖顺的。 像一只刺猬展开了它粉红色的肚皮。 她顿时消气了。 叶昔搬过凳子,干脆坐下细细端详他。 孙秘书说已经照顾元昱七年,每天都要负责喊元昱起床。也就是说,孙秘书每天都会看到元昱这个模样咯? 她忽而有点庆幸看到元昱这个样子的人是孙秘书。 至少不是女秘书。 可如果是个女秘书...? 会怎么做? “昱总,该起床了哦?”旖旎的音乐响起,叶昔取过元昱放在床头的眼镜,戴在自己脸上,显得知性又性感,她妩媚地笑着凑到他耳畔,手指轻点他的额头,吐气如兰,娇声道:“再不起来,是不是想要我惩罚你?” 音乐毕。 叶昔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得打了个寒颤,立刻关闭了越跑越歪的通道。 不对不对,她要是个女秘书,压根就不会进屋。若这场女秘书大戏由她来演,已经直接全剧终了。 她泄了气,转念一想,如果加个设定,她是个不得不进屋的女秘书,又会怎么做呢? 叶昔活动着手臂站起身,去把病房全部的窗帘都拉开,又将窗户开得大大地,让新鲜的冷空气冲淡屋里的睡意。她离元昱远远地站了,站得笔直,朗声道:“昱总!起身了!要开会了!” 元昱懒懒地“唔”了一声,果然被光线照得半睁了一只眼睛。 “请您...” “再睡五分钟。”他十分干脆地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叶昔咬住了唇。 来不及了。 她瞟了眼时钟,毫无办法,只好上前粗暴地扯住被角往下拉。可大约这个办法孙秘书用过,也许还不止一次用过,叫元昱锻炼出一身闭眼抢被子的神技,即便她两只手配合着拉拽,硬是没能拉下来一点儿。 “走开!”元昱在被窝里闷头大喊,“五分钟没到!” 把叶昔气的哭笑不得。 “你快点起来...” “别碰我!” “来不及了啦...” “取消取消,统统取消。” “喂...” “孙乐!我不开会!” 叶昔看着严严实实地包成一个球的元昱,确定此举无效。 如果元昱刚才是一只舒展开的刺猬,现在这只刺猬已经卷起来了。 只能... 叶昔拉高袖子,搓了搓冰冷的手,一把伸入被子的缝隙,准确无误地塞进了元昱的领口。 “啊!” 九点半,赵之勋来汇报工作,碰上了元昱史无前例的臭脸。 今日的工作,果不其然,一个都没批下来。 / “还生气啊?” 赵之勋前脚刚走,元昱后脚就把眼镜摘了下来,胡乱地丢在了床上。 “别生气了嘛。”叶昔小心翼翼地重复。 元昱冷着表情,把脸都扭开了:“没生气。” “...” 还说不生气。 明明就气得要炸了。 元昱突然开口:“孙乐去哪儿了?” 叶昔连忙解释,仓促得有些慌乱:“孙秘书他处理家事去了。” 元昱转回来盯着她。 叶昔弱弱地道:“他请假的时候,你...在睡觉。” 元昱臭着脸,言简意赅:“要他回来。” “我已经准假了。”情急之下,叶昔挺身而出。 但挺归挺,她还是低下头偷偷地看他。 “准假”的权力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尤其是孙秘书这种重要的岗位,管理的事情繁杂,服务的对象又只有元昱一个人,谁能准孙秘书的假,严格说来有待商榷。 她虽然是元昱的“太太”,却是个挂牌太太,没有实权的,比起“准假”,更像是私下里的答应,其实有些逾越。 当时孙秘书实在要走得急,她不忍心见孙秘书为难,就信誓旦旦拍胸脯把事情大包大揽下来。 可如果元昱硬要孙秘书回来,那她便是食言了。 短暂的沉默,元昱审视地看着她,从眼到唇,又从唇回到眼睛。 “他不能抛下工作不管。”元昱叹了口气,面容忧愁,“我很倚仗他的。” 叶昔眼前一亮,这证明有商量的余地。她争取道:“我会暂时接替他的工作。” 元昱看她的表情更加严肃:“呵。” “怎么?不相信啊?”叶昔努力自证,“我虽然以前是做项目经理,但也有很多实地调研和考察的工作,不是只在案头打字,我有生活经验的。” “可不是么,你还知道人受凉了清醒得快呢。”元昱阴阳怪气地将她堵回去。 叶昔语塞。 就是生气了,百分之百是生气。这个小气鬼。 元昱看了她好一阵子,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还是把孙秘书叫回来吧。起床的事情算我错,我不提了好么?但明天的事情很重要的,还得靠他。” “什么事?” “你别问了。” 叶昔被轻易激起了胜负欲:“怎么了?看不起人呢?” 元昱眨了眨眼睛,抬起手遮住半边脸,极力掩饰着嘴角的坏笑:“明天我要出院回家。可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家中肯定无人打理,必须靠孙乐。太太,你还是叫他回来吧,你不行的。” 这样的否定叫叶昔不淡定了。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急道——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我不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叶秘书还要再努力一点 元昱心里简直高兴到飞起。 但表情不能露。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脸上一派正气,道:“我的要求可不低,这份工作很辛苦的,你真想试试?” 叶昔赶紧表态:“想。” “没人逼你噢?” “没有。”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嗯...”元昱眼神后退着,像是在挑剔,也像是个不好对付的雇主,“我觉得还是不妥,毕竟你要是做得我不满意,我又不能说你什么。” 他甚至蹙了蹙眉头:“我最近心脏不好,你凶我的时候,我心慌。” “我哪有凶你!”叶昔反射性辩驳。 元昱瑟缩了一下,抬起手肘挡脸的动作明明白白说的是“你看吧”。 “收回收回。刚才的话收回。”叶昔赶紧将另一只手也搭上了他的手臂,轻轻压下,与他四目相对,诚恳地道:“昱总放心!我绝对微笑服务,尽职尽责!这几天您就当我是叶秘书,您是老板,我都听您的。” 元昱怀疑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叶昔一脸急切,就差赌咒了,“孙秘书能做的,叶秘书也能做;孙秘书做过什么,叶秘书就做什么;您之前怎么要求孙秘书的,请尽情要求我。” “那...好吧。”元昱一脸吃了大亏的样子,叹了口气,“‘尽情’可是你说的。” 从元昱房里出来,叶昔隐隐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不过她无暇多想。 / 天亮,出院的时候到了。 【昔姐早。车三十分钟后到】 名为“今时今日的服务态度”的群里,司机甲艾特了叶昔。 叶昔刚回了个“好”,助理乙又cue了她【昔姐您好,家里的钢琴是要今天同时搬回去,还是先放在医院?】 她瞄了眼隔音室的巨大三角钢琴,才知道原来这台琴是摆放在元昱家里的。 还没做好决定,造型师丙又发来两张图片【昔昔姐古德猫宁,今天早上小助理忘记给昱总送腕表了。昱总醒了吗?现在送过去还来得及吗?会被发现吗?不会生气吧?】 孙乐突然跳出来,艾特了造型师【@李呱呱每天顶呱呱李姐,我不理解,你怎么又忘记送东西?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小心被炒鱿鱼。】 造型师丙发了个“老板饶命”的表情包,拍了拍孙乐,【私聊。】 叶昔松了口气。 这是昨天孙乐把她拉进去的工作群,里面二十多个号,全是服务团队的第一手对接人,从内到外,衣食住行,包罗万有,只围着元昱一个人转。 而孙乐昨天给她介绍的临时身份是“昔姐”,只说帮他顶替几天工作。 这也是叶昔自己要求的。 她不想那么高调。 可真加了群,这接连而来的消息还有点叫人招架不住。 以前她的工作也要需要多方协调,但需要协调的内容都是以项目为主题,并非全看一个人的喜好;项目上的工作在时间上也有余地,内容可以共同商榷,不像现在这样需要立即地、下命令式地决定,很考验她的临场决断力。 群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厨子丁发来信息,【昔姐,早饭准备好了,要送过来吗?】 叶昔打起十二分精神,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回了个“好”。 早上不到五点,着“厨子丁”便发了今日到货的新鲜食材和营养师的建议食谱,让她从里面挑选。 她虽然同元昱朝夕相处了一阵子,可元昱喜欢吃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元昱倒是知道她挑葱。 衣服也是。 昨天下午的一大工作便是对接今天的行程,和这些行程需要准备的东西、要调动的人。在她安排好工作之后、上床睡觉之前,适合元昱出院穿的衣服已经送到、挂好,一大早还有人把衣服袜子哄暖,只等元昱醒来,一按铃,带着温度的贴身衣物就会送到床边,保护元昱顺利开启一整天的工作。 而这一切之中,控制元昱几点钟起床的关键人物,是她。 如果喊不起来,耽误了起床的时间,所有的工作便要推后;若是推到赵之勋他们来汇报的那个时间点,便会像昨天那样—— 起床气叠加没时间打理自己,起床气翻倍;来不及吃早饭饿着肚子,在工作中老走神;走神造成工作不顺利,时间拉长怒气值又翻倍...于是昨天一整天,下面许多人的谋划、对手不良的企图,统统都想不清了;该视频会见的人、参加决策的会,也统统取消。 总而言之,就是床起得不好元昱就不好,而他不好事情就推进不了,搞得半个公司的人都不好了。 所以孙秘书诚不欺她。 这么一想,昨天的行动是鲁莽了一些。 喊元昱起床确实是一件重要工作,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的。 强者从不抱怨,强者爱岗敬业。叶昔给自己打气,决心正视自己的工作,努力当好叶秘书。 “今天吃什么?” 元昱打扮一新,在座椅上潇洒坐下。他穿着深灰色的羊毛西装,金边眼镜一尘不染,刮了胡子梳了头,身上古龙水味淡淡的,除了脸色苍白些,同入院之前的形象一样精致。 今天她喊元昱起床倒是轻易。准时准点,只轻声一唤,元昱应声就醒,醒来两眼里冒星星,带着对今天的期待。 看样子是很想出院了。 也是,虽然vip病房什么都有,但毕竟是医院,肯定不如家里,她也很期待。 想到今日已经成功了一半,叶昔笑得愈发温柔体贴:“我们早上喝艇仔粥如何?” 元昱眼眉一挑,沉默了。叶昔以为他是不喜欢,元昱忽而微笑:“好。我们喝粥。” 粥端上来,元昱起身脱外套。 “别脱了吧,会着凉的。” “...好。” 艇仔粥香醇,海鲜味浓郁。喝完粥,车子到了,两人下楼。 冷风拂面,叶昔感到空气别样清新。 可有人并不这么觉得。 “阿昱身上的腥味儿,怎么这么重?” 两人回头,只见谢清月由助理推着,缓缓上前,“隔着老远就闻到了。早上吃什么了?” “母亲。”元昱拉起叶昔,带着她同谢清月打招呼。 谢清月打量了元昱一阵,皱了鼻子,不高兴道:“孙乐都是怎么安排的?早餐若是有味,就不要让你穿这种面料的外套。工作都做了这么多年了,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能犯?” 说完,也不给她们俩解释的机会:“快去换件衣服。要出发了,别迟到。” “是,母亲。”元昱弯腰送谢清月先上车。 他转过身,对沮丧的叶昔做了个鬼脸:“没逃过,还是被抓到了。” 叶昔被他逗笑了,可还是很苦。 从未想过孙秘书的工作这么不容易。不但要管衣,管食,还得管这衣食住行之间能否搭配。 看来,她还得再努力一点。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送元昱回家 车队在细雨中疾行,在青翠的山林前停下,排成一列。 接下来的路要步行。叶昔随元昱下车,将手中的长风衣抖开,助他将手臂套进袖子,拉过肩膀,又绕到前面,细心地为他整理领口。 伞下,元昱歪了头凑到她耳边:“谢谢你,太太。” 叶昔仰起头,认真地看着他:“我今天是叶秘书。” 元昱低低地发笑:“这个play我也喜欢。” 不等叶昔反应过来,他转身吩咐撑伞的助理“留下照顾太太”,一俯身踏进细雨里。 自有撑着黑伞的助理奔跑跟上。 今日出院,出院归家前要祭祖。眼前的苍山之上是谢家的祖庙,山顶青烟缭绕,自有人常年供奉,祭祖者须步行上山。 古老的家族有着自己的规矩。 叶昔的父亲只能算一代新起之秀,她的外公颇有家世但性格潇洒不羁。严格说起来,她虽曾是“公主”但毕竟只算是个南蛮公主,自不知晓这些规矩。 而元家就更不信这一套。 元承和的出身才真正叫不值一提,就连他要盖一座纪念馆,也是以原配太太陈三妹命名,没有半点尊敬元家祖先的意思。 相比之下,谢家被称为最后一代贵族,与寻常人家还是有着不同之处。 看着刚病愈的元昱一步步艰难地爬山,慢慢地消失在这片苍翠之间,叶昔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庄重。 “与其心疼阿昱,不如想想能做点什么替他分忧。” 谢清月驱动轮椅在叶昔身边停下,叶昔欠身唤了句“谢太”。 没有喝过改口茶,她只能喊“谢太”。 而这位“谢太”,明明是谢家家主的独女,却也同她一样,没有上山的资格。 谢清月收回眼神,脸上的表情还算平和。 自那日慈善之夜表演之后,谢清月对她的态度大有改观。叶昔自问弹奏一曲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威力,只能归因于陈老的认可,让她在谢清月面前多了一丝分量。 叶昔看谢清月望向元昱背影的关切眼神,同理心一下子起来:“谢太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阿昱的。” 谢清月偏过头,自上而下地将她打量了。 “光说没用,拿出行动来。” 好态度没能持续太久,谢清月转过轮椅准备离开:“你太瘦了,吃好一点儿。总不好只让阿昱播种,却没有结出果子,对吧?” 叶昔整个人僵在当地。 谢清月挑剔的目光最后瞥了眼她那不慎露出了一点斑驳的领口:“列祖列宗在上,我还等着你兑现承诺,让我抱孙子呢。” 面部、耳朵、脖子一下子全部红透。 她、她、她脖子上那些不是... 不是的! / 元昱下山,迎面收获一个面红耳赤的叶秘书。 “怎么冻成这样?在车里等我呀?”他搓着手大步上前,双手捧住了她的脸。 叶昔用余光瞄到了谢清月,只觉芒刺在背,十分狼狈地挣脱出来。 “怎了么?”元昱敏锐地感觉到了叶昔的拒绝,随她看了眼谢清月,了然地往前进一步,凑到她耳畔道:“我妈欺负你了?” 热气吹进耳蜗,叶昔一个激灵,立正站好:“没有!” 反应过激的样子,让元昱愉快地笑了。 “我就知道,她欺负不了你的。”元昱直起身子,看她的眼神温柔又滚烫,“这里的事情办完了。我们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嗯?叶小蜜?” 叶昔哪知道在他口里,此“蜜”非彼“秘”,只把行程如实报了。 先去公司,再见一个重要客人,晚上还有个饭局,才能回去休息。 刚出院就有如此密集的工作,叶昔同情地看着他。 元昱却笑:“真等不及。” 等不及? 云里雾里之中,被元昱领着同谢清月告别,一列同样的奔驰在山脚下分道扬镳,奔往不同的方向。 夜幕降临,元昱结束饭局。 结束得简直有点太匆匆,连赶来相陪的赵之勋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本来,之所以出院第一天便要出席饭局,只因主宾是港城大佬,手下基金无数,是专门来湾城找项目的。这次大佬身带任务北上,反正都得找人合作,问题只是找谁。 在元氏,对接金融的人向来是元昐。为了瞒住消息,绕过元昐,这一个半月赵之勋可没少费功夫。 这么重要的饭局,元昱却走得飞快。 不过元昱提前就身体原因告了罪,向大佬介绍叶昔时,身份说的又是“太太”,港商很喜欢这种家庭出席的形式,觉得两夫妇出席给足了他重视,总算桌上的氛围还算不错。 赵之勋松了一口气,目送元昱和叶昔离开,才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孙乐呢? 孙乐不在,送元昱回家的工作自然也交在叶昔身上。 元昱没有喝酒,但他累了。 叶秘书搀扶着体力不支的元老板,在装修豪华但跟元昱的身份相比有些平平无奇的地库里,下了车。 电梯是专用的,“叮”一声响,预示着到了。 门打开,眼前是一幅巨大的水墨画。 竟然直接就到了家里。 “你还能走吗?”叶昔托着元昱的手臂,觉得他今天真沉。 元昱的脸色不好看,唇色也有些发白,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 “我去喊人来。”叶昔伸手按电梯下楼。 “别下去,”元昱微弱的声音响起,看来累极了,“扶我坐一下。” “好。” 顾不得开灯,叶昔扶着元昱走进屋里。客厅很宽,沙发很大,雪白的颜色在月光下特别显眼。 叶昔这才注意到,沙发面对着超过八米的落地玻璃,三十层的高楼窗外,是湾城西岸一望无垠的大海。 雨过天清,夜色在海面上化开;月色晏晏,打碎了又连成一片。 像极了梦中的景象。 “哇。” 如此美景,叫人倒吸一口气。 “你喜欢?” 叶昔自然地点头:“喜欢。” “我也很喜欢。”元昱诵诗般的嗓音又沉又柔,“可惜此番美景未曾见。” 叶昔笑着扭头:“这可是你家…” 话未说完,被拉了一把。 她向后跌倒。 随元昱跌进沙发里。 他的声音近在咫尺,说话间呼吸顺着耳廓流动: “我说的美景,是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我没忍住 他身上有一种月光的味道。 清凉的、安宁的、不真实的味道。 也像一个梦。 莫名地,叶昔觉得好笑:“我是个人,怎么会是美景?” “好,那你是美人。”元昱靠在沙发上,从背后搂住了她,“我的美人。”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不像以往那般强硬有力,若她想拒绝,便可以轻易地推开。 但她只是吃吃地笑,小心地避开他心口受过伤的位置,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 他说她是美人。 是他的美人。 她将发热的脸颊埋进他温暖的臂弯,柔软的衣料擦过眉梢,带来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像是荡进了眼前那片广博的大海,天上是月,身下是船,倚靠着的他,手里掌握着帆。 什么也不必担心,他会牵引她的船。 叶昔向后仰起脸,与他垂下的目光相接,读到一丝疲惫。 一日的行程太紧,不是爬山就是见客,体力与精神力双重损耗,人也被消耗掉。 他才刚出院。 伸出手,她取落元昱的眼镜把玩:“累了吗?” “不累。”元昱由她胡来,顺手捏了捏鼻梁,“只是起得太早。” 她又笑了,最近见他总是想笑。想起他早晨睁眼时那满眼星星的模样,忍不住使坏:“现在还期待出院么?” “当然。” “即使早知道这么繁忙?” “嗯,忙一整天也精力满满。” “嘴硬。明明累得眼睛都快闭上了。” “不会闭上的。”他用力晃了晃脑袋,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熬了一整天,不就为了这一刻么?” “?” 腰上的力量收拢,她的脸也被抬起:“这一刻。” 他强调了“这”字。 “叶昔,我很想你。”他的嗓音低柔而喑哑,“白日里想,晚上更想。” 下颚受力,她的脖颈被迫仰成一条直线,她看见他虽有倦容,但眼眸清亮,也像大海般广博而深邃,倒映着她带着月光的影子。 要跌进去了。 心如擂鼓,敲得人跟着颤,她抖着声音将它压下去:“...我一整天都在啊。” “是那种想,”他轻笑,小心翼翼地在月色下坦露心迹,殷红的唇瓣轻轻颤动,“我想吻你。” 呼吸猝然提起。 他定定地望着她,埋低头,就势吻下来。 脑海里有画面炸开。电光火石间,她想了很多。 有他和她的合约,有一年后的分别,有他制住她、强迫她,也有他安抚她、保护她,一件件一桩桩,虚虚实实,如百花盛开,带着笑声、喊声,一下子全都呈现在眼前。 繁花落尽,万籁俱寂,画面停留在当下。 停留在那双疲倦却硬撑着的眼眸上。 她伸手按住他的唇。 “你该休息了。”她退开一些,躲避着他渴求的眼神,“今天...不合适。” 可他扣住她不放。 她再一次拒绝:“真不合适。” “...好。”他深深呼吸,敛下眼眸,受了伤,藏不住,“听你的。” 叶昔看到了,心里蓦地一紧,只能强迫自己不去看:“快到时间吃药了,我去给你拿。” “好。”他的应和声沉下去,圈住她的手缓缓松开。 她也松了一口气。 本来是要推开他的。 可手指触到胸口的那一刻,改变了主意。 转推为拉,她扯住他的衣衫,一挺腰肢,刚刚好贴上他的唇。 想象中那种清凉的、安宁的味道,一下子将她裹住。 不真实,又真实。 腰背忽然受力,是元昱回应了。 事情突然不受控制。 他深吸了气,将她整个人托起,热烈地、急切地、甚至有些毛躁地将她的身子抬得更高,搂得更紧。 她胸腔里的气息被全数带走,揪着他衬衣的手指用力得发痛,脖颈仰得快要断掉。 绮念乘着风,瞬间飞起来。 她好像看到船帆鼓胀,吹着她的船飞上天空驰骋云端,周围茫茫一片,只有月色与海。 不够不够,还不够。 她主动去攀他的肩,收起膝盖,跪进沙发,如游龙般从他怀里升起,手指插进他的鬓发,想要贴得更近更紧,想要融为一体。 他欣然仰起脖子,任由她箍紧了他的肩,在她每一次换气时追吻回去。 月色如酒,时间醉倒其中,你来我往的沉溺中,不知今夕是何年。 直到手机铃声响。 闪烁和震动在空旷的客厅回荡,将人从梦里生生拉扯而出。 叶昔猛然将他推开。 四目相接,低喘相闻,元昱撞进沙发,仰面睨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唇边一片凌乱。 那是她的口红。 他镇定自若地伸出手指,在唇角浅浅一抹,闪烁的光线照亮他的眉眼。他望一眼指尖的红,望一眼她,明摆着问她,刚才她对他做了什么。 脸要烧坏掉了。 “电话。”她下意识躲避了眼神,去够她落在沙发上的手机。 手居然不够长。 他低笑着,长臂一展,轻巧地取过手机递上,眼神好整以暇又一刻不离,意思是“不急,等你”。 叶昔窘得无地自容,想从跪姿脱离却又不敢乱动,只好寄希望于接个电话,顺势溜走。 屏幕亮起,定睛一看,却是个提醒她给元昱准备中药的闹钟。 连优雅逃离的机会都不给她。 “所以,你是什么意思?”元昱挑起眉,似乎失去了耐心。 叶昔左顾右盼,还是想跑。 他轻易地捏住她的腰,将她卡在手臂之间狭小的空间里,“嗯?” “...” “不是不合适么?” “…” “不是已经拒绝我了?噢,还是说,拒绝是你故意的?” 她被逼到绝处,脸红得滴水,话磕磕绊绊:“…对不起,是我没忍住。” 元昱爆笑。 笑得好大声。 她急了:“但我不是故意的!” “肯定是故意的。” “不是!” 她简直要哭了,膝盖一软,跪坐下来,“真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累了,本来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我也知道我们这个状况不合适,可是我也、我也不知道怎么了…” “你就是故意撩拨,”他起身将她搂住,轻柔地抚摸她的额头,整理她散乱的长发,“而我很吃这一套。” 他贴在她胸口的心跳声很重、很乱,不比她的镇定,但心意却坚定得多:“没有不合适。你这个样,我可太喜欢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过分 他说,他喜欢她。 还是说,他喜欢她撩拨他? 这其中区别可大了。 但情不自禁的喜欢和情迷意乱的喜欢之间差别有多大,她又说不清。 也没有人教过她。 “我去给你准备中药。”她从元昱的颈窝里抬起脸。 好不容易抓住了她,元昱哪里肯放:“再抱一会儿。” “你答应我准时准点吃药的。” “就一会儿。” 简直像赖床的“五分钟”。叶昔怎么会信,用力推他:“放手。” 推不动他丝毫,他却还有脸皮装柔弱:“你欺负我。” “哪有?” 他又装可怜:“有。亲的时候我是小甜甜,亲完了就无情抛弃把我当牛夫人。” “那你是牛夫人吗?” “...过分。” 她顺利得到自由,元昱委屈巴巴恋恋不舍:“快点儿回来。” 离开客厅,空气是冰冷的。 房子很大,她找电灯的开关找了很久。 “咔”一声按下去,光明驱散了黑暗,也照亮了现实。 这是一个巨大的复式空间。 仅面朝大海的复式客厅就占了两层,客厅里除了沙发便是那架刚送回来的、演奏级的三角钢琴;沿着透明的楼梯拾级而上,二楼的餐厅摆着一张小餐桌,享受绝美的海景。 推开小餐桌后面的隔断,宽阔的西厨空间自动亮了灯,中岛台擦得一尘不染,操作台面上亦亮晶晶的。 叶昔首先拉开了冰箱。 不出所料,里面除了一排苏打水,一排矿泉水,别的什么也没有。 她关上空得有点儿大材小用的冰箱,面向同样空旷厨房空间,思索先打开哪个柜子。 应该会有碗吧? 没有、没有、每一个都没有。 她只好走出西厨,寻找储物室。 一间、两间、三间,也没有。她最后走出的房间有着满墙旋转的手表,转的她脑壳发懵。 这房子古怪得很,元昱的个人物品不少,却毫无生活气息,就像是临时搬进来的。 但又不可能是临时住所。 这里是湾城西端以绝美海景和超高房价出名的富人区“双珑湾”,住在此处的人只有一个共同点,就是有钱。方才司机开进小区之前,经过一段摆满豪车的小路,鲜艳的颜色各异,窗户上贴的条子倒是一样,看上去都是业主图方便的违停,又被别的车主恼火举报。 与违停的豪车相比,元昱的车队就显得低调和乖巧。 穿过三重闸口,车队按部就班地和其他同款的三叉星标志整齐地停成一排。叶昔粗略数过,车子有八台,车位还更多,车位之后另有独立单间的车库,元昱那辆银黑色的超跑便停在其中之一。 在这样的楼盘里有自己的停车场,她能肯定元昱住在这里。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 她试探着,在群里发了条信息,【要一个碗。】 没有点名,没有说地址,也没有说是干什么的,很快,二层的电梯门开了。 穿戴整齐的阿姨端着古朴的大托盘从电梯里走出,径直将托盘放在小餐桌上,又沉默地退回电梯里。 叶昔从洗手间出来,错过了阿姨,只直接看到了大小不一的六个碗。 有饭碗,有面碗,甚至有一个汤盅,还贴心地配了勺子和筷子。 果然如此。 元昱确实住在这里,远但不止他一个人住在这里。 这套顶层的复式之下,肯定还住着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 叶昔也曾有过保镖保姆围着转的时光,但同元昱的家相比,自然还是落后了许多年。 她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回到这种日子的一天。 但这也提醒着她,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这里,又是做什么的。 毕竟一开始,她与他的便是赤裸裸的交易。 交易之下,他喜欢她的人,还是喜欢她的撩拨,两者就算有区别,又有什么功能上的不同? 总归都是对她有益无害的。 叶昔掏出手机,将卫师拉进了服务群,身份是“太太的保镖”。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 与其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想想怎么在有限的一年时间里,达成这么多年努力都没有线索和机会的事。 选了最小的瓷碗和最大的海碗,叶昔用温水热好中药。 端下楼,元昱半倚靠在沙发里,已经睡着。 他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看上去是真的累坏了。他的睡颜依旧柔软安静,同晨起前一样,刺猬又露出了粉色的肚皮;但皱成一团的衬衣、扣子崩落的领口,还有嘴角那些乱七八糟的口红印,又一次提醒了她,方才是她情迷意乱。 她将瓷碗放在茶几上,拢了拢裙子在他身前蹲下,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 “我是挺过分的,对吧?” 他没有醒,睡得很沉。 “我对你有这么大的企图,却妄想你用真心来爱我。明明不公平的是我,却向你要求公平。我真是太过分、太坏了。” 她将脸放在他的腿上,仰起头认真地问道:“阿昱,即使我这么坏,你也要一直说爱我,说喜欢我,好不好?” 其实元昱睡着了,怎么可能听得见? 不过他倚靠在沙发里的头滑了一下,像是点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 她一下子就开心起来,拉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不许反悔。” / 接连的震动,让元昱从温馨的梦里醒来。 睁开一只眼,黑暗中手机屏幕亮起,时不时还震一下。 取过手机,半夜四点。 他滑开罪魁祸首。 【普天同庆大新闻!老板此刻终于该是个真男人了!】 【...孙秘怎么还不睡觉?】 【我兴奋得睡不着啊,你不也没睡?】 【我加班。很忙。】【不过新闻可以听。】 一个陌生的群里刷了一大堆话,没有群名,打头显示着孙乐的大名,另一个回话的人看样子是赵之勋。 孙乐发了个坏笑的表情包,【老钱呢?这事儿老钱也得知道。这么大的消息,我需要足够多的观众。】 【老钱睡了吧?这个时间点怎可能醒着。】【有事情快说吧。】 【那我不想说了,等他明天一起。】 群里突然冒出第三个人的信息,是钱永年,【在】 孙乐发来一个嫌弃的表情包,【话这么少,你不会在忙那个吧?】 钱永年显然是忙的,【说】 赵之勋也催了,【半夜四点的消息一定是大消息,快说吧,都等着呢。】 孙乐发出一大排鞭炮。 赵之勋也捧场发了个。 卖够了关子,开足了排场,孙乐终于说了,【热烈庆祝,老板和老板娘贴贴成功,送入洞房!】 赵之勋和钱永年同时表示怀疑,【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今夜老板娘送老板回家,先要了一个碗,后要了一套睡衣,半夜又要了两次新床单,还能有错?】 【换两次床单?】 【怎么?还嫌不够啊?这话由你说就太装了,老钱说我还信一下。】 赵之勋不服气,【...谁说我没换过?】 钱永年又突然冒泡,【小孩尿床】 【老钱了解我。】 【赵秘书,我这是深夜话题,车被你开到幼儿园去了,此床单非彼床单好吗?】 【...好吧。但老板换床单你兴奋个啥?】 【啊?不兴奋吗?啊啊?你想想,那可是老板诶,单身二十五年,一朝开花,花开两朵,不兴奋吗?不激动吗?不感同身受吗?】 紧接着一大串鲜艳的表情包,桃花朵朵开,骚气扑面来。 元昱再也看不下去,怒了,【谁要你感同身受?】 群里突然沉默。 始作俑者回过神来,【天,这个群忘记屏蔽老板了】 钱永年这次信息回复得很快,【昱总,6】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两个人一起吃早餐 “这个,不喜欢吃吗?” 松饼加枫糖浆,奶咖柔润醇厚的香味弥漫。叶昔放下手中的银叉,凑上前问元昱。 小餐桌边,她和他共进早餐。阳光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撒进房间,将食物照得色泽鲜艳,让人食指大动。 元昱却一动不动。 有点呆呆的。 盯着她看。 听到她的话,元昱似是回过神来,拿起咖啡挡住了交流的目光:“不会。食物挺不错。” 他平时说话,可是会把餐具都放整齐才开口的。 这反应,叫叶昔有点担心。 食物“不错”,那是她的样子“错”了吗? 她今天没化妆。 难道是模样太憔悴,把元昱吓着了? 可昨天他两次三番地缠着她折腾,脸色怎么能好啊! 想到这里,叶昔忍不住埋怨地看了元昱一眼。后者的脸色明显也是睡眠不足,劳累过度。 一下子有些心软。 元昱放下咖啡杯,神色淡淡的:“今天什么行程?” “现在说给您听吗?”叶秘书上岗,一秒进入状态。 “嗯。” 她将行程表递上:“早上要参加一个交流,中午约了人,下午公司有两个会议,晚上还有...” “早上要回湾大?”元昱随意地划过电子屏,手指在第一个行程上点开了。 叶昔看过一眼就记下的,也不必拿回电子屏,只撑着下巴道:“对。是周年校庆,商院有个沙龙活动,旨在促进校友和在校学生之间的感情。我看了邀请函,是三个月前发过来的,您当时也复函同意出席,我就把这个行程留下了,没删掉。” 她观察着元昱的脸色,除了苍白困顿之外还真有些不高兴,轻声补充:“还是说,不去了?” “为什么不去?” 叶昔偏了偏头,抿着嘴看他,欲言又止:“因为...您累了?” 元昱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是累了。” “好,那我跟商院说您突然身体不适。” “不妥。” “行程有变?” 元昱突然伸出手,在她的鼻梁上刮了一下。 “干嘛?”叶昔慌乱退后。 元昱一阵轻笑:“叶小蜜这句‘干嘛’,叫得人心都苏了,我真喜欢。” 突然的表白叫人猝不及防,叶昔一下子红了脸。 元昱显然也喜欢她脸红,心情大好,脸色也好了:“沙龙既然是三个月前就约好的,怎么能因为累了就不去?叶小蜜,工作态度可不能这样哦。” 叶昔皱眉看着他。以往公司那么多次开大会,他想不来便不来,会议开始了才临时通知一句,找的理由不是身体不适就是行程有变,更离谱的干脆就说没起床、没心情,散漫又狂妄,视规则于无物。 可这会儿真身体不适加行程紧凑,累得脸色都不好了,反而要出席活动,还教导她要敬业。 “那就去吧。”她撇撇嘴。 “怎么?难道是你累了,想休息?”元昱凑上前,反将一军。 “我没有。” “你的脸色看起来是有点憔悴。” 叶昔心里一颤,果然他还是关注这个的。 男人嘛,都是视觉动物,好看不好看,态度得差可远了。 “送来了。”元昱突然抬起头。 叶昔随他转过脸,只见送餐的阿姨端着托盘,又将精致小汤盅放在她面前。 是一盅补品。 “尝尝?”元昱长臂舒展,伸过桌面替她将汤盅打开,“我母亲昨天送来许多补品,让我给你好好地补补。” “我?” “嗯。” “出院的人,是你...” 叶昔一下子反应过来。 昨日在山脚下,谢清月说她太瘦了,让她“吃点好的”,然后就可以... “那真是谢谢了。”叶昔故作镇定,心道可不能让元昱知道,将汤盅推出一些,“你刚出院,滋补品也合适你。要不也喝一点儿?” 元昱看了眼汤盅里的内容,笑得意有所指:“我...不能喝这个。可不敢跟准妈妈抢东西吃。” 叶昔眼睛发直。 他、他知道! 他知道谢清月送来补品是为了什么! 她赶紧汤盅推出去,仿佛它是什么洪水猛兽:“那我也不合适啊!” 元昱定定地凝望着她,笑个不停:“怎么不合适?只要你愿意,它就合适,我立刻全力配合。” 叶昔大窘,将它推得更远:“你休想!” “噢,可昨天明明是你先主动...” “啊——” 元昱笑了好一阵:“不逗你了。乖乖吃吧,没那么玄乎,就是正常补品。” “你这才是逗我的吧?” “没有没有,这是真话,不信你自己看。”他用另一只手取过勺子,搅动汤水让她看清里面的内容,“就是些补气补血的材料。喝吧,上班几天,把我们叶小蜜的脸色都熬憔悴了,是我这个老板做的不好。” “还不是你昨天晚上净折腾我...”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她赶紧闭嘴不说了。 昨夜里她把他喊起来吃药,这个人拿出赖床的劲儿不肯就范,非说客厅不准吃东西,要到房间里去才喝。 什么歪理? 行,去就去呗,她扶他起身,顺着半梦半醒的元昱的指示,找到了房间又觉得不妥。 怎么她的行李在这里? 明明是要送去酒店的。 不管怎么样,她也只能先将元昱安置下来,哄他把药喝了再说。 谁晓得这个家伙又执拗地吵着要洗澡,满口胡话,硬说斋戒沐浴方可睡觉,发起睡疯来完全不讲道理。 洗,爱洗澡的好宝宝,还能不让你洗不成? 房子里只有她的东西,找不到元昱的,她也不知道是自己哪个环节安排错了,只好在群里重新要了睡衣,退到房门外等待。等了大半天不见动静,她小心翼翼地进去,发现刚才还闹着要斋戒沐浴的人居然趴在床上睡大觉。 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中药已经热了又热,药效肯定不如之前,绝不能再放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他拉起来,可他喝药的时候哼哼唧唧不情不愿,拉扯间一个扭身,全泼在了床上。 “哎呀,没有了。”元昱迷蒙着眼,笑嘻嘻的。 “你!”她又困又累又怒,但又还能怎么办呢? “你等着!”叶秘书喊人来换了床单,又把第二天早上的份量先热了,端过来的时候,元昱自然又睡得喷香。 这回她学乖了,先把药放在床头,将人千辛万苦地拉起身,甚至自己坐在床边让他倚靠稳妥,才拿起药碗,喂到他唇边。 元昱这次倒是老实,迷迷糊糊地三两口把药喝完。 叶昔松了口气。任务完成,伸长了手去放碗。 可碗打在了地上。 她被突然按倒。 环绕着两人的松软被褥像云朵,带着新换洗过的干燥气味,他的吻却是湿漉漉的。 她尝到了熟悉的中药味道,居然,不苦。 第一百五十八章 偷闲半日 这是一个绵长又轻柔的吻。 带着淡淡的药味,恰如蜻蜓落于残荷卷起的叶尖,又轻轻颤动了翅膀。 又如一泓清水被搅动,涟漪一圈一圈荡开,一波一波击打心弦。 她看不清他的脸,不要紧,她愿意闭起眼睛。 视觉消失,他只剩重量,沉甸甸的压在她心口。 “晚安。”不知过了多久,他悄然结束了这个吻,额头抵在她的耳边,呼吸吹在颈间。 叶昔睁开眼睛,曲起手臂搂住了他。 入眼是一片空白得没有焦点的天花板,极其无趣又毫无意义,但叶昔还是一直看,一直看。 待到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臂,她才舍得慢吞吞地吐露一句告别: “明天见。” 叶昔让后勤阿姨重新铺了一张床,睡前计划了第二天的早餐。 / “中午不去吃饭了。下午的会议和晚上的行程也取消。” “怎么了?” “有事。” 车子驶进湾城大学的西门,大门的保安拦住了后面想混进校园的小汽车。 在后车车主“宾士好巴闭乜”的骂骂咧咧中,司机将进门的通行证——校友卡——递到后排,还给元昱。 叶昔伸手去接,被元昱截胡抢过,她悻悻地收手,眼睛盯着他的卡不放。 没想到元昱居然还带着这个。 根据湾大的规定,凡毕业生皆发校友卡,校友可凭卡随时开车进入校园,外人则需要预约登记,进园徒步。 但湾大占地广阔,校园内有两座山,在校园里要是没车谁都得走出一身汗,所以叶昔读书的时候才会为了一台电动车去参加钢琴比赛。 校友卡的区别待遇,只算是湾大欢迎毕业生常回去看看的细节之一,邀请校友返校参加活动,才是湾大的常驻节目。湾大传帮带的氛围浓厚,商学院尤其讲究校友互助,今天的沙龙便是很常见的一种小活动,几乎每周都有,请的一般是有些成就的大公司高管或小公司老板。 突然能请到元昱这样的“大公司大老板”,大概他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未免在接待上表现的过于紧张。又也许是孙秘书给对方打足了预防针,院方的负责人直到今日早上还在和叶昔确认元昱是不是真的会来,不来的话也不要紧。 但就是这样一件小事,元昱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进门的时候出示的还是校友卡,并非用有专用通道的邀请函。 他对学校的感情很深厚么? 只不过... 元昱要是有别的安排,她就算是个临时秘书,也不可能不知道。下半截的行程内容看起来远比这沙龙要紧,他若是想休息,一般而言,取谁舍谁该很明显。 叶昔看了眼行程单,不死心多问了一句:“可是下午的会还蛮重要的。你是累了吗?” “真有很重要的事。”老板一锤定音,不再有商量余地。元昱扭过头,掏出薄薄的钱包,校友卡从她眼前划过。 叶昔的注意力被吸引走,鬼使神差地又开口:“我能那个看看吗?” “嗯?” “你的校友卡。” 元昱失笑:“看这个做什么?” 有照片啊。 但她怎么好意思说? 卡上用的可是入学的照片,十八岁的男孩子通常又糙又老,不知此刻精致到指甲盖儿的元昱当年能否逃过这个定理。 想想就好奇。 叶昔现编了个理由:“看看你的和我的有什么区别。” “除了照片和资料不一样,其他都一样的。”元昱没有上当。 叶昔又编:“我想不起我那一张长什么样了。” 他眉毛一挑:“丢了?” “丢了。” “去校友办。”元昱吩咐好司机,在她一脸的惊讶中,明明表情严肃,却又让人感觉毫不正经,“师兄陪你补办一张,小、师、妹。” 叶昔从他禁不住偷偷勾起的嘴角,很肯定他有企图。 校友办在一处荔枝树繁茂的院子里,处于校园的角落,远离教学区。元昱为叶昔拉开车门,两人结伴而行。铁艺大门推开,道路尽头的建筑有着白色的欧式小门,有点儿像西式教堂。 补办手续很快,叶昔哭笑不得地拿到了一张新校友卡。 “好小。”元昱伸长脖子瞄了眼,盯着她年少时期的照片不放,“小师妹真是年轻朝气。” 她没看到他的,他反而看到她了。 叶昔慌乱地将卡片藏在手心里:“那是因为快高考了,有些上火…” 她校友卡上的照片可不算好看。证件照上长了两个痘痘,照相馆的人说什么可不肯给她抹掉。 一边一颗,还挺对称。 她十八岁时已经在他面前出过丑,但她和他的外套打架那天,形象至少是美丽的。 元昱笑得爽朗如少年,干脆地从钱包掏出了自己的校友卡。 “想和我太太拍一张合照。” 叶昔愣愣地,在工作人员羡慕的祝福中,被他拉出了办事大厅。 在湾大,校友办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打卡点。 就像去科隆霍亨索伦大桥要挂同心锁,去三藩市金门大桥要看日落,校友办不大的院子里也有一条小小的桥。 桥的这一头可以看到校园里偌大的草坪和图书馆,那一头则是湾城高楼林立的天际线,一条小小的桥将两者连接,中间是校友办那幢雪白色的建筑。许多年前,当湾城的天际线逐步在学校周围越长越高的时候,便有浪漫的师兄师姐们发掘了小桥的用法—— 一端是学校,一端是社会,背靠着教堂般的校友办,即将毕业的小情侣携手在桥上留影,成为对学生时代的最独特的记忆,也是对走出社会后的爱情的最美好期待。 学生们最爱传说,传说在这里合影,能在一起一辈子。 他拉着她走上了桥。 “别吧,都毕业多少年了。”摄影师就位,在排队人群的围观下,叶昔突然想跑。 “校友也可以拍。” “...好幼稚啊。”排队的都是学生,就他们俩西装革履的。 “可不是么?” 他难得地不争辩,只用力揽过她的腰,“那来点少儿不宜的。” 摄影师按下快门的一瞬间,他压倒性地吻下来,在起哄的尖叫声中,她被压弯了腰。 取照片的时候叶昔简直羞得要原地起火,余光却见元昱郑重其事,将照片放进了钱包里。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如谈个恋爱 这么一折腾,沙龙肯定是迟到了。 不过院方也没想过元昱真会来,宣传的时候只说“神秘嘉宾”,但也太神秘了,他来的那一刻才揭晓。 虽说与原定时间不符,他的出现,依然引起女生们尖叫的浪潮。 拜托,这可是元昱啊。 时间比金子贵的元昱,迟到不是更凸显这次沙龙的时间是他从百忙中抽出来的么? 作为20xx级以样貌气质和多才多艺出名的风云人物,元昱毕业后在元氏集团的亮相副总裁后更是多了一层金灿灿的光环,他作为“神秘嘉宾”突然空降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十分钟,原本人数寥寥的沙龙会议厅里一下子挤满了学生,有几个穿得成熟的跑得大汗淋漓,看样子是还从附近赶来的校友。 台上,元昱坐在“元氏集团执行总裁”的名牌后面,虽不能说侃侃而谈,也算是对主持人的需要有问必答。主持人问得都是能给元昱立人设的好问题,二十分钟的对话倒是没有出什么差错,只引起台下一片又一片的星星眼。 女孩子们的嗷嗷叫,都快赶上撸猫的幸福感。 以元昱的个性,观众提问的环节固然没给他安排,万一遇到看不顺眼的被他怼回去,整个形象就毁了。这就像隔着玻璃看美人,距离产生美,愈发把元昱包装成了各方面都很完美的成功人士。时间差不多,穿成大人模样的男主持人准备收尾:“感谢师兄。最后,请师兄给师弟师妹们一点儿建议吧。” 叶昔合上笔记本,准备收拾东西走人。主持人提出的问题其实都是她事先对好的,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无非是“好好学习,提升自己”的元昱版本。 元昱优雅的嗓音慢条斯理地响起:“我很少给别人建议。一般都是秘书拟好建议,我挑一个。” 笔记本停在半空中。 这句话跟事先对好的不一样,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底下的女孩子们并不知情,反而为元昱散发出来的霸总气息又叫了一轮。 果然,元昱开口就和标注答案反着来:“我觉得读书本身没太大用处。” 叶昔一把扶住了额头。 可他在台上,她在台下,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元昱愉快地回望她,甜蜜蜜地道:“不如谈个恋爱吧。” 他低沉又润泽的嗓音像在念诗,又是明显用了对话的语气,不像建议,倒像是面对面地对倾听者发出了爱的请求,整个会场立时安静得鸦雀无声。 一秒钟后,会场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叫,大家激动得要哭,连男主持人也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 叶昔也想哭,这种价值观导向绝对会害了师弟师妹们。正义感如火苗般窜起,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上了台,抢过了姨母笑的主持人的话筒,对着台下的师弟妹们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昱总的意思是,读书不能读死书,还需要注意将书中的道理应用于实际。商业的本质是交换,读商科必然逃不开钻研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谈恋爱是有助于大家理解的。” 她一口气把元昱的歪理拐得似歪不歪,然后转向元昱,硬着声音,半是要挟半是示威:“昱总,您是这个意思吧?” 敢砸她的场子?她能救回来。 元昱保持着交叠双腿的悠闲坐姿,鞋尖点啊点,笑起来时眼神能溺死人:“叶秘书说得对,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台下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接连不断的闪光灯宣告了这场角斗的战果。 ——这一场,她救不回来了。 元昱施施然站起身,甚至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衣摆,上前拉起叶昔:“把话筒还给人家。” 在叶昔整个愣掉的表情下,他还不忘在她耳畔细语:“乖,我们回家。” 这一声赤裸裸的秀恩爱,顺着元昱的领夹麦克风,传播出去,发扬光大。 完整的视频要到晚上才传出校园网。在这天夜里,圈地自萌的cp粉群涌进来了大量的年轻新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cp党党魁“宁小姐”不得不开了新群,顺带连发了十个顶格大红包。一时间大家都跟过年了一样激动,真正是幸福一对,开心万家。 / 回程的奔驰车里,女主角本人并不开心,只看着窗外不说话。 “生气了?” “气我?” “嗯?” 三声不应,元昱去拉叶昔的手。 她避开了。 元昱顿了顿,也别开了脸。 车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叶昔不爱冷战,她只是需要时间平复情绪。想清楚了自己为何生气,她温言说道:“我本来以为你很重视这次回校,要在沙龙活动给学弟学妹们做个好榜样。” 元昱没有回头,有些意兴阑珊。 车里又安静下来。 “在我读书的时候,我还是我。”沉默终是被元昱打破,他的神情有些落寞,“但出来以后,我便不再是元昱,而是‘元氏集团执行总裁’,更是‘元董事长的长子’。” 他讲起话来声音很轻,像是在讲别人的事:“我很喜欢也很珍惜学校里那段无忧无虑的日子,称赞和喜爱都很纯粹,他们看到的人是我,不是元承和的儿子。” “阿昱...” “不要可怜我。我不是你想象中那种害怕生活在父亲阴影中的孩子,我只是纯粹不想做他的儿子。”元昱拒绝了叶昔的同情,但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叶昔,元昊要回来了。” 叶昔用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名字是谁。 这是元昱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由元承和的第三任妻子所生,生日与谢旸只差四个月。简言之,这个弟弟是元昱的父亲在他母亲怀孕期间出轨的铁证。不过此人常年在国外,不管是从集团掌权实力还是外围下注者的口里,这位弟弟在掌舵权的争夺战中都没什么存在感。 “这次元昊在国外出事,他认为和宣布遴选接班人有关,所以他要把元昊带回来放在身边。”元昱淡淡地笑了,“你知道我这个弟弟,当年为什么会出去么?” 叶昔摇了摇头。 “元昊的母亲和我母亲达成协议,只要元昊永不参与元氏集团的事务,谢家保他一世平安。元承和也默许了这件事情。”元昱嗤笑出声,“可现在他要带元昊回来,这就证明,在元承和的眼里,元昊出事是谢家出手,是谢家要撕毁协议。” “那...” “不是,和谢家没有关系。”元昱知道她要问什么,“再小的事情他都会首先怀疑谢家,也不奇怪了。” 叶昔被他话语里的落寞感染,心里隐隐作痛:“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消息?” 所以,才要赶那么急出院。 所以,才临时决定取消下午的行程。 所以,才想回来学校找回元昱只是元昱的感觉。 元昱没有直接回答她,却也是回答了她:“我刚才在台上,是真心觉得,如果读大学的时候,能和你谈恋爱就好了。” 叶昔前倾身子,圈住了他的肩膀。 第一百六十章 私人飞机的待遇 车子一路南下,直接开往港城,开过跨海大桥,驶进机场商务机专用停车场。叶昔按下车窗,让一缕冬日的残阳伴着海风进入车里。 她和元昱即将从二人世界走出,踏入现实的世界。 现实世界的资源是有限的。在这里,集体高于个人,飞机可以私有,但航线却不能,民航航线的优先级远高于私人飞机。 在湾城,想飞就飞,需要的不仅是大量的金钱,更需要服务团队卓越的协调力量和一定的运气。 而元承和这次回国便是缺了点运气,原本定好直飞湾城的航线被临时取消,好在钞能力到位,总算能落在与湾城一水之隔的港城。 港城的机场繁忙得像蚁巢,载着元家父子的私人飞机将在夜晚降落。 而距离到达的时间明明还有好几个小时,元昱却带着她赶来,这让叶昔不得不对重视起这个素未谋面的元昊。 方才在车上,尚未完全康复的元昱阖眼休息,她则一直在翻找关于元昊的消息。 关于这个元昊的消息几乎不在媒体上出现,叶昔甚至只在一两篇报道里面看到了元昊的大名,整个人处于游离在外的极低调状态。不过考虑到元昱在大学毕业之前也是不露面的,她无法判断元昊的低调,到底是由元家授意的掩盖,还是由谢家主导的抹杀。 叶昔掏出手机,想让卫师查一查元昊。 对话框里,有卫师发给她的未读消息,【你在哪?】 叶昔才想起本来下午的行程,要去公司同卫师汇合的。 想到卫师在约定的地点等了她两个小时,她立刻道歉,【抱歉,忘记跟你说行程改变了。】 卫师秒回,【那你现在在哪儿呢?】 【港城。】 【哥来找你。】 【暂时不要。我有事呢。】 【就是有事才得带上哥吧?】 叶昔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正打算发定位,一直在休息的元昱突然动了动。 她才想起找卫师是要干什么,和卫师说话太过放松实在容易跑题,得先拉回来,【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元昊,阿昱的弟弟。】 【元家小弟?他的资料哥上次跟你一起看过了,忘啦?】 【我想查得深一些,好知道他在家中的分量。】 卫师突然变得不干脆,好一会儿才回了她,【没必要吧。他常年在外国,年纪又小,跟玫瑰没关系。】 “玫瑰”是她和卫师的暗号,意思是那颗名为“蔷薇之心”的钻石。其实卫师和她并非雇佣关系,他有他自己的执念,算起来卫师愿意听她的,只是恰巧同路。 只不过这些年卫师从未对她的要求说过一个“不”字,他就像公主身边的骑士,有求必应,使命必达,她都养成习惯了。 突然被他拒绝,心里竟然有些空落落的。 【好吧。】 【况且,元昊是金主的弟弟,若想了解情况,你直接跟金主问两句就得了。】 【嗯。】 叶昔放下手机,担忧地看向元昱。 她也不好问元昱。 刚才只稍微提了提元昊,元昱看起来心情立马不好了。 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欢迎这个弟弟,否则不会到了最后一刻,才决定到港城来接机。 甚至两人在来港城之前,元昱还特地带着她回了一趟双珑湾,换上了全套的新装,打扮得精致又高雅。 仿佛上战场前擦亮铠甲一般。 也不知道等下见面,会是怎么个火星撞地球法儿。 更不知道元承和最心爱的儿子回国以后,会对这场候选人之争会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车子停下,元昱睁开眼睛。 / 等候室里已经有人。 谢清月的轮椅十分显眼,背对着大门也能感受得到落寞。 “母亲。”元昱走上前,挤开了站在谢清月身边的男人。 “阿昱。”谢清月转过脸,那一身落寞消失得突然,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愤怒,“他怎么敢?” 元昱蹲下身子,扶着他母亲的手臂,柔声道:“谢女士,他一直敢。一个男人无情起来,以我们单纯的谢女士的想象力,是不够的。” 谢清月重重地叹了口气。 两母子低声说话,不再留意其他,但也看得出元昱是在劝谢清月离开这里。 被挤走的男人苦笑,几次喊“夫人”想插话而不得,只能悻悻地退下来。见了叶昔,难得地收起了一身轻浮,喊了句“叶小姐”。 “陈先生。”叶昔回应陈文九,视线离开又回归,“谢谢你上次送的花。” 虽然那花最后被元昱“请”了出去,但终究是送礼人的一份心意。 陈文九笑得随意,并不像往常那样见缝插针地同她调笑:“喜欢就好。” 但叶昔提起花,可不是为了这个。 “不知那花朵上的道歉,是否具有时效性。”叶昔向远离元昱的方向走了两步,歪了歪头,是征询。 陈文九会意,跟上她,避开谢清月的角度,低声道:“叶小姐想私下跟我说什么?” 叶昔单刀直入:“是元昐吗?” 陈文九有一瞬间的愣神,眼神下意识避开:“...那个道歉没有时效性。是永久的。” 意思是,关于那天抓回去的人,他永远不能说。 “那我不接受道歉。”叶昔直视着他,“我要你履行承诺,‘有了结果,第一时间告诉我’。” 陈文九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勾了勾,闷声笑了一阵,道:“叶小姐有些难为人了。不过,你可以相信元董做的决定。家庭的和谐是元董的首要考虑。” 那就确实是自家人干的。 固然上次她在电话里问过了陈文九,但那时她不能看到陈文九的表情,她心里其实拿不准。 但到了这会儿,她还是看不出。 叶昔沉吟一瞬,再抬眼已是嘲讽:“这也算元董对家庭和谐的考虑?” 陈文九随她看向谢清月,低了头,好一阵才道:“夫人和元董已经不能算是一家人了。” “那你喊她‘夫人’合适吗?陈先生的立场,到底在哪一边?” 陈文九失笑:“是我错。看来下次和叶小姐说话,得更注意一些才行。” “陈先生之前好像还喊我'弟妹'的?” “我更喜欢喊你‘昔昔’。”他终于恢复了原来那副不羁的模样,不再袒露真心。 看样子,直球争取陈文九失败。 也许他对谢清月有些不同,但并不代表他就支持元昱和自己。 叶昔也不气馁,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个歹徒,最后怎么样了?” “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陈文九干脆地结束了话题,直接抛下叶昔走向谢清月,温声道,“夫人,该吃晚饭了,我们回去吧。” “阿九,连你也劝我?” 陈文九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元昱,后者的眼光冷淡而疏离,但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是,阿九也希望夫人回去。元董这边的事情,您就放心交给小昱。他大了,担得住事情的。” 谢清月转向元昱,抖着声音,满怀期望:“阿昱,等飞机落地,你一定要把人赶走!要元承和遵守承诺!绝不能、绝不能让那个女人的贱种,染指属于你的东西...” 元昱点着头:“母亲放心,回去吧。” 他站起身,望着陈文九,冷漠脸色之下还是泄露一丝温度:“我母亲,就拜托你送回去。” “没问题。”陈文九亲自推过了谢清月的电动轮椅,边走边柔声安慰,叶昔目送两人消失在等候室门口,深深呼出一口气。 要是谢清月在这里,事情就很不好办。 送走了不可靠队友,接下来该打硬仗了。 叶昔看向元昱。 元昱正巧转回身,见了她脸上一下子亮了:“好了,我们走吧。” 走? 走什么? 第一百六十一章 只为重要的人花时间 等候室车进车出,元昱沉着脸色进去,弯着嘴角出来。 又一架跨国客机起飞,太近,巨大的轰鸣声传来,震得人心脏发颤,也把叶昔搞蒙了。 怎么就,走了? 前脚元昱蹙眉看谢清月出门,后脚他便兴奋地拉上她离开,变脸之快让人感慨不愧是“集团最难伺候的领导”票选第一。 上了车,元昱首先吩咐司机:“开慢点儿,注意别超过我母亲的车,千万不能被她发现。” 听起来像极了瞒着家长准备胡闹的小孩。 司机应得熟练,叶昔瞪大了眼睛:“去哪儿?” “很快你就知道。” 确实很快。 港城的机场临海,车子离开主干道,开过两道闸口,拐进一条贴近海面的小路,在暮色的最后时分,驶进紫蓝色的天光。 “到了。” 车子在天光的尽头停下,路边有木栅格的码头延伸进海里,安安静静地停着一艘小型游艇。 游艇通体雪白,船舷一条金边随海波起伏,玻璃上反射出大片的紫色。 “有招待?”叶昔依然不解。 元昱想了一会儿,点头:“也算是。” 他牵着她,一前一后,天幕下,两人在小小的码头上穿行。 游艇上亮着灯,但看不到旁人。 船舱里的餐桌铺开,桌上放两只笛型杯,淡金色的液体中升起气泡,聚集在灯下,随海浪摇晃。 一种令人愉悦的预感在心中悄然升起。 “来洗手。”元昱带她来到盥洗池。温水落下,他又按了一泵泡泡,恶作剧似地抹在她手上。 叶昔还不习惯这种突然的亲密,缩了缩手:“我自己来。” 元昱收回手指,笑嘻嘻地贴近了她,故意将她挤进盥洗池前狭小的空隙。 “你干嘛?”叶昔忍不住抗议。 “洗手。”他的神色一本正经,却对着她弹了弹修长的手指,水滴溅她一脸。 “别闹。”叶昔挣扎反抗,元昱笑起来好幼稚。 拉下毛巾擦了手,他领着她在餐桌前坐下,元昱拿起杯子,又将另一只香槟酒杯推向她。 叶昔茫然地扫了一遍游艇。 除了他们俩,真没有别人了。 而原本停在不远处的轿车也已然离去。 看起来这些都是早就安排好的。 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中午时换了一身黑色衬衣,丝质的,光线随动作而流动;西服也很正式,胸口叠了暗色的领巾。元昱还特地配了下半框的金丝眼镜,别致中带着些...性感。 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和回国的弟弟干架的样子。 倒是和眼前这一杯香槟酒的氛围特别合适。 “是元董他们的飞机延误了?”叶昔事业心不死,满脑子想的都是工作。 “别提那些扫兴的人,今天本就不是冲着他们去的。”元昱晃了晃酒杯,在她刚拿起的杯子上碰了碰,“我只会在重要的人身上花时间。” 酒杯相击,发出清脆地一声响,是好戏开场的打铃声。 叶昔愣愣地喝了一口。 入口酸度清爽,带着不同寻常的甘甜,像香槟,却又不是酒。 “太太,”他的话语声轻柔,落在她脸上眼神也很轻柔,“生日快乐。” 像变魔术一样,他取出一个厚厚的大信封,放在她眼前:“祝你二十四岁生日快乐。送给你。” 叶昔抬眼看他,全是迷惑。 他托起下巴用眼神示意:“拆开看看。” 叶昔打开信封。 “本来中午就该带你上船的,谁想我母亲突然自己去了港城...”他不再复述不愉快的事情,换上更爽朗的笑容,“好在机场也有码头,虽然费了点力气,但总算还是赶上了。” 带着一点点期许,一点点自豪,他对她温声细语,“这是我送你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信封内是一份游艇的资产文件,所有者一栏上,是她的名字。 “船...送给我?”难以置信。 元昱点头确认。 他竟然,送给她一条船? 船,在他们俩之间可不止是船而已。 元昱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眼神直勾勾的,热情又直白:“既然我们俩是一条船上的,你总得先有船吧?” 叶昔捂着嘴笑出声。 他又道:“以后往哪儿开,都让你说了算。” 叶昔心里高兴得乘风而起,脸上反而露出担忧,虚虚实实地道:“可是我没证,不能开。” “体力活归我。来。” 元昱放下杯子,杯中非酒,叶昔方知连这个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两人来到驾驶位,引擎发动的声响,很动听。 船儿推出码头,碾碎波浪,他站在她身后,让她将手放在他的手上。这样她只需轻轻一推,便能借了他的手,驱动着游艇疾驰驶入广阔的海洋。 月儿升起,照亮前路。金波银汉,潋滟无际。 仿佛天地间唯此一艘小船。 冬夜的风灌进舷窗,吹在耳边呼呼作响,她丝毫不觉寒冷,只觉爽快。 “往那边!” 急拐弯,船舵一偏,带着她往一侧倾倒,元昱突然放开手,刺激得叶昔尖叫出声,慌忙攀住了他的手臂。 他得逞地笑出声,被她乱飞的长发打了脸。 “别闹别闹,看不见了。”他伸手去教训那些此起彼落的长发,又把叶昔逗笑了。 游艇缓缓减速,在月光的中心停下。 “饿么?”他问她。 “嗯。” “来。” 他又带她洗一次手,这回她抢先将泡沫抹在他手上。两人打打闹闹,在船尾的厨房取出了冷藏好的食物。 “吃鱼还是吃肉?” “鱼。”叶昔还翻出一个围裙。 “好。”元昱抻动衣领,能出席正式晚会的西装从他肩上滑落,“帮我挂一下外套。” “你煮?” 元昱认真地点头。 “会?” “都有第一次。” 叶昔笑得好大声。 他一副“你等着瞧”的模样,捞起了袖子准备干活。 “等下,还有这个。”叶昔递上围裙。 “这是什么?” “围裙啊,”叶昔一愣,随即笑得更大声,“你连围裙都不认识,还要下厨吗?” “现在认识了。”元昱死鸭子嘴硬的表情还挺可爱的,“都有第一次。” “好好好,”叶昔满心愉快,将围裙举得高高的,但他的个头高出她许多,她踮起脚尖,“头低一点。” 他顺从地勾下脑袋甚至弯了腰,让叶昔能方便地将围裙套好。刚套上挂脖元昱便转身去拿食材,把叶昔笑得几乎直不起腰。 “还没穿好呢!” 他看着两条垂落的长绳,显然还没弄明白。 叶昔颔首上前,一下子钻进他温暖的怀抱里:“这个,是这么系的。” 她顺势揽住了他的腰,拉起长绳绕上去。 看不见,她的动作稍显笨拙,手指碰到元昱,他很敏感地挺直了腰板。 明明隔着围裙,他身上似乎更滚烫了。 她花了一些时间才打了半个结,一抬头,撞上他戏谑的眼神。 “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你在占我的便宜。” 第一百六十二章 火星撞地球 占就占了,你奈我何。 心里是这么想,嘴上可不能这么说。 手上拉绳还使劲儿。 这点力气对元昱来说根本不痛不痒,可他反而夸张地喊痛:“这么用力,谋杀亲夫?” 叶昔在他胸口笑得颤抖:“杀。” 他再一次勾下脖子,贴着她的耳廓说话,吹出的气息引人心猿意马:“求太太饶命。只要不杀,便宜让你占个够。” 叶昔闪退,将他用力推向灶台,反而不适应了:“别净动嘴,快干活去!”? “嘴也得动。”乘她不备,他飞快地啄在她的耳朵上。 面红耳赤回到舱内,叶昔按元昱的指导找到了蛋糕。 香味浓郁的蛋糕小巧精致,竟然也是一艘乘风破浪的小船,船帆涨满,和她梦中的想象几乎一样。 船舷上两只小熊依偎而坐,一只穿裙子一只打领结,连表情都栩栩如生。 叶昔伸手刮了刮打着领结的小熊,尝一尝,是甜的。 她从蛋糕上方望出去,船舱外的甲板上一阵明火轰然升起,元昱敏捷地向后跳了一步。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昱总下厨首秀,煎鱼果然是黑的。 一面是黑的。 叶昔用筷子戳了戳没黑的那一面,戳不下去。 没熟。 “煎黑白鱼。”元昱起了个名字。 “元氏太极鱼。”叶昔帮他修饰了一下。 “好名字,就叫这个。回去就开间餐厅,注册专利,一定是门好生意。”元昱从她手里抢过盘子,把叶昔做好的沙拉推到她面前,“但你还是吃点不会拉肚子的。” 然后,这位信奉“粒粒皆辛苦”的老派人,皱着眉头把煎坏了的首秀作品连盘子一起扣进垃圾桶。 “挺不错了,好歹没把船烧了。” 叶昔再也忍不住,笑得眼泪快掉下来。 她好久没有这样笑过。 自她穿上西装,人生便一直在紧绷的状态。 工作、项目、接二连三的最终限期;改名、搬家、大海捞针般找寻真相;还有心怀叵测地与他签下合同,提心吊胆地步步试探,还有逃离不了的夺权、受伤、辞退... 现实的烦恼太多,她真的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单纯地、放肆地笑过了。 / 吃过蛋糕,许下愿望,两人说笑着回程。 他问她许什么愿,她只笑不说。 回去的路似乎特别快,载着两人的游艇不返港城,转道湾城的码头靠了岸。 元昱抢先下船,对她伸出手。 她将手放进他掌心,一股力量传来,她任由惯性将自己推进那个日渐熟悉的怀抱。 手臂一环,他就是她的了。 占嘛占嘛,他自己说让她便宜占个够的。 总算是尝到了主动的乐趣。 “终于。” 低沉的男声响起,将两个拥抱中的人吓了一跳。 卫师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身边,悄没声息地,完全没有被注意到。 隐匿本来就是卫师的拿手好戏,但此刻卫师却有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叶昔慌张地推开元昱。 “哥等你可久了。”卫师刚开口的那几个字有些哑,眼神只看向她,根本没把元昱放在眼里。 元昱立即受到了挑衅:“谁让你来的?回去!” 卫师便瞟了他一眼。 明明元昱的个子更高地位也更高,但仿佛卫师才是从上往下睥睨的那个。卫师冷笑,如果气场有形体,那他身后一定全是上了膛的武器:“哥想来,就来。” 一个保镖,满身戾气,实在古怪。元昱狐疑地望着卫师,脚尖移动,身体转向卫师:“你真是个保镖?” “跟你无关。” “是我出钱”这种话,元昱已经从叶昔那里学到了教训,再不会在她面前说出口,他便将话重新讲一遍,强调了卫师的身份:“你是个保镖。” “是,但也不归你管。” 元昱后槽牙一咬,是要发火的前兆。叶昔抢在他标志性的“放肆”出口之前,大声提醒卫师:“你别这样,要讲礼貌!” 只一声,卫师身后那些武器瞬间消失殆尽,又变回那个不起眼的保镖。 卫师沉默地看了她一眼,不高兴地扭开了头。 她又连忙转向元昱,抱住他的手臂:“是我让阿师来的。他是新人,还不懂规矩,慢慢教吧。” 元昱却没这么好打发,他眯起眼睛:“你喊他什么?” 糟。 阿师阿师地喊习惯了,忘了这样喊容易激怒元昱。 元昱的占有欲向来不可理喻,跟她没什么关系的陈文九和工作关系的顾远征,他都吃过一遍味儿了。 更何况是真正和她关系紧密的卫师。 “她爱喊哥什么都行。”卫师邪气一笑,嘴角弯得几乎打卷儿,火上浇油般道,“哥只是她一个人的保镖,你管不着。” 元昱脸色不善地在卫师的脸上看了两圈。 他转向叶昔,见她紧紧拉着自己的衣袖,心里好受一点,对卫师道:“若不是你老板娘选了你,我哪能容你在这里放肆。” 卫师似还要说,叶昔突然拔高声音:“我们回去吧!” 沉默让每一个字都显得特别响亮。 “…行。”元昱警告般瞪了卫师一眼,拉起叶昔就走,“听你的,我们回家。” 叶昔点头应下,给卫师使了眼色,不准他再闹。 刚才卫师的表现,还在可以解释的范围内。 毕竟忠心护主的保镖才是有用的保镖,而保镖的效忠对象,通常只有一个。 就如阿阮之于元承和,卫健民之于叶行舟,其他人再有权势、说的话再如何掷地有声,对保镖来说都不如主人重要,他都该只听主人一个人的。 所以虽然卫师态度不善,但总算一直在维护她,甚至不惜和元昱怼上。 元昱也是看出这一点,而他为了她,又忍受了卫师的态度。 虽然不愉快,但总算没有起冲突。 只不过一会儿上了车,她得安慰元昱一番。 赶在事态没有发展得不可收拾之前。 两人一言不发地走到等候着的轿车旁,元昱照旧为她拉动车门,见他面色缓和,叶昔松了口气。 一只手猝然挡在两人面前。 卫师跟上来,盯着元昱拉住她的手,越看眉头越拧。 元昱看向他,很危险。 卫师压根就不在乎:“她跟我走。” 元昱撞回去的眼神火花四溅:“怎么,你还来劲儿了?” 在元昱怒视中,卫师淡定地将半开的车门一把按回去,压实了。转向她,说出口的话砸下来,如火星撞地球: “我们去酒店。” 第一百六十三章 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 这还得了。 元昱重重捶上车门,眉毛一横便要干架,叶昔大叫一声—— “好!” 喊得又急又突兀,元昱一脸惊讶,被吸引走了注意力。 好险,再晚一点就拦不住了。 她的下文赶紧跟上:“住酒店是我的吩咐。行李已经让卫师送过去了。” “嗯。”卫师应了,“按您说的,早上就送了。” 她一配合,卫师立即配合,换上敬语,不再惹事。 这是多年的默契。 不解的只有元昱,像只炸毛的刺猬:“怎么了?” 叶昔看了眼卫师,后者会意不情不愿地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又不近不远地守着,看似望风,实则当顺风耳。 “卫师,你走远点儿!” 卫师只好跨出两步,不高兴地搓了搓鼻子。 安全距离让元昱脸色的缓和,叶昔仰着脸道:“阿昱,谢谢你今天陪了我一天,我很高兴。但我还是想回去了。” “回去?你原来的房子已经退了吧?还能回去哪里?”突然的变故让元昱极不高兴,一句“跟那个男人去住酒店”噎在喉咙里,把他自己堵得不行。 “我的新房子已经找好了,”叶昔顿了顿,“但之前没算好你出院的时间,还得过几天才能住进去。” “没必要麻烦,你完全可以搬进来和我一起...” 叶昔干脆地拒绝了他:“我住不习惯的。” “怎么会?你所有的习惯,都可以让他们来适应你、为你调整。只要你和我住在一起,你就能过上小时候...” 元昱一怔,收住了话。 叶昔也一愣。好一阵气顺下来,她轻声道:“阿昱,我还没准备好。” 她用余光看了眼卫师,动了动身子遮挡,自以为隐秘地拉住了元昱的手。 十指相连,他的手指冰凉,但手心温热。她努力将自己的手心往他的手心里贴,嘴上却道:“我还没有准备好全面进入你的生活。至少...叶茜没有。” 元昱收拢手指,扣着她欲言又止。 叶昔淡淡地笑了:“阿昱,谢谢你陪叶茜过了个生日,也谢谢你没有戳破我。” 今天不是叶昔的生日。 而是“西南王”叶行舟的女儿,叶茜的。 那日元承和在元昱的病房里提了叶行舟的名字,元昱自然知晓了她的身份。而他不但没介意被隐瞒,还为她策划了今天的庆祝,甚至连元承和归国的大事都可以不顾。 理智再怎么知道不合适,但心里不是不高兴。 这么多年,她都用另外一个身份活着,就像她主动套上了“西装”去对抗外界的一切,表面看起来无恙,但内心里缺失的部分一直空在那里。 今天,他为她补上。 他认可她的旧身份。 她高兴,她也想接受,她甚至贪婪地想他的拥抱、他的心跳。 但...不行。 在那艘船上做完梦,她还是得面对真实的世界。 她来元家,是为了查钻石的。 而为了钻石,必须和叶茜这个身份割席。 “叶茜已经离去,连带她所承载的全部恩怨。” 她讲起这些话时不得不僵硬着脸,以免被元昱发现她实际上还沉沦在当年的恩怨里,“那些不论是痛苦还是残破的记忆也已经一并带走,不会留下,也不再留恋。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叫叶昔,她是蒋韵儿的朋友,也是你的,和过往再没有关系。” 当年那个十三岁的少女必须什么都不记得、不执着,她才有机会作为叶昔重新来过。 “抱歉...”元昱低下头,抬手抚摸她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是我自作主张。如果过往是痛苦的记忆,你能将它们都忘了,甚好。” “嗯。”叶昔迅速调整心情,再一次拾起伪装,表现出她很向往新生活的样子,“所以等叶昔的生日到了,你会为我庆祝吗?” “会,一定会。” “那太好啦!”叶昔露出灿烂的笑容,“生怕你不答应!别觉得我是脸皮厚,想跟你要两份礼物。” “我的都是你的,想要什么都行。” 虽然她知道这是漂亮话,但依然高兴。叶昔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并不打算去探究他的爱有几分真。好一阵,她温声道:“夜了,我要走啦。” “等等!”元昱收紧了拉着她的手,“既然是叶秘书,那你得跟我回家。” 叶昔不解:“这又是什么道理?” “你说过,我是可以‘尽情’吩咐你的。” “...” “孙乐平时就跟我住。” “...” 元昱不得不直接退到杀手锏:“你昨晚都已经住下了,亲也亲上...” “昨晚你累得睡着了,我不好丢下你不管。但住在你家的事情,真的不行。”叶昔硬下口气打断他,“阿昱,我们才刚开始,你...给我一点空间。” 她的表情非常坚决,像一道突然竖起来的墙。 提醒他,她要的是尊重。 她愿意同他开始。 但他那些直白的迷恋和渴望,现在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 元昱眼里的光一下子消退,再没有挽留。 / 卫师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方才元昱全程注视着她上了卫师的车,她自然不能坐上副驾。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俩之间的交流。 叶昔环视一圈车内。 “放心,上来前看过了,拆了视频,没有监听。”卫师只在后视镜中露出一双眼睛。 叶昔看不清他的表情:“阿师,不要和元昱对着干。” 卫师好一阵才应:“行。” “他今天给‘我’庆祝生日了,”叶昔讲起刚才的事情,已然平静,“带我出了海,送了一条船。” “今天是叶茜的生日。” “对。我方才提示他,我已经忘了往事,与叶茜再无瓜葛。” “未必管用。” “所以最多只能让他查到我这里。” “明白。哥去截断信息流,不会暴露的…以后哥和他少见面。” “元承和知道得更早,应该是陈文九查出来的,我猜测大概是去西南的那一趟泄露了。目前不知道元昐是否知道...不管如何,我不能保证元家可以待足一年。” 卫师依然冷静,只是不再开玩笑:“哥会加快,但需要资源。加入元昱的服务群有用,不过还是边缘了一些,最好能接近元承和。” 叶昔沉默,车里安静得太过,卫师打开一点儿窗。 冰冷的空气进来,她决定了:“元承和已经回来了,我带你去见韵儿。” “好。” 叶昔拉了拉衣领。风儿让她回忆起今日的傍晚,只是那时她靠着元昱,冷气便不算是冷气。 她也想真心待他的。 可箭在弦上,她有什么办法。 现在连韵儿也得利用起来,更何况是他? 而且他昨日答应了她的。就算她是利用他的坏人,他也会说爱。 叶昔柔柔地笑了:“阿师。” “怎么?” “有人说,‘爱是秩序外的一瞬间’。可我怎么感觉无论是‘见色起意’还是‘一见钟情’都适用?你说,所以它们其实是一回事吧?” 卫师垂了眼。 这个问题,他刚回来的时候叶昔便问过。 那夜他还不懂,只看到她身有吻痕,眼中受伤。 他也还不知道这个“金主”能有这么大的能耐,将叶昔撞出她的“秩序”之外。 那一次,他不小心提了“命运”。 这一次,他不愿意将“命运”两个字用在她和别人身上。 卫师笑了笑:“想多了,他就是见色起意而已。” 第一百六十四章 打了个赌 【孙乐】【她不愿意搬进来住】【秘书也不肯当了说什么老管家回来了】 【这位老板您好,请问有什么我能帮到您?】 【现在人跑得影子都没了!】【是你输了!!】【你快回来!!!】 【老板,只要我没回来,老板娘就还有可能住进家里,那我就不算输。】 【…孙乐你耍赖呢?】【我不喜欢那别墅那管事儿的老头】【快回来!】 元昱和孙乐过了两句招,才想起来这是在四人群里。 难堪也只是一下下。虽然他要面子,但既然这是他和他老婆之间的事,就等于他的事儿,就等于这三个秘书的事儿。 他们得给他解决。 元昱迅速艾特了钱永年,【老钱】【孙乐旷工三天】【扣钱】 钱永年今晚回得快,【ok】 孙乐登时急了,【不带这样的啊!我这是舍生取义,给老板您创造机会!】 钱永年算得也快,【11月只三十天,正好扣五万】 【啊——别!老板饶命!】 老板不说话,钱姓账房先生说话了,【年终奖扣么】 【钱永年你别公报私仇!】 【扣】【正好年底考评】【就是公没有私】 【好】 【老板你这样下去迟早会失去我的…】 【威胁我?】【找死】【别回来了】 【...好好好,你说了算。不回来,别扣钱就行】 【改主意了】【立刻滚回来】 【行行行,】孙乐发个愤怒的表情包,【我现在就回来,给你把屋里照得比太阳照着还亮堂,看你那些不怀好意的见不得人的粉色的黄色的企图怎么在老板娘身上实现...】 元昱气炸了。 群里信息此起彼伏炸成一片,热闹中赵之勋突然发了个遗憾叹气的表情。 元昱撒了一通火后心里好受不少,进入情感受挫的第二阶段——自怜,【孙乐你看看,还是老赵好,知道感同身受】 赵之勋的第二条信息已经发出来,来不及撤回,【所以,昨夜里昱总其实并没有成功...?】 元昱脸一黑。 孙乐哈哈大笑,【老赵你真迟钝!老板昨夜里要是成功了哪能四点给你回信息?你以为他是老钱?】 【孙乐你找死】【跟老钱有什么关系?】 赶在元昱暴躁迁怒之前,钱永年迅速转移了话题,【昱总,岑家的小姐找你】 元昱赶来的火气半路紧急刹车,【谁】【岑宁?】【她又怎么了?】 孙乐屁颠屁颠上来凑热闹,【老钱你怎么她了?她怎么找你不找我?明明她先认识的人是我。】 孙乐一开口,元昱的火气又通车了,怒骂,【孙乐你也知道人家该找你】【快回来干活】【别把事儿推给老钱】 【她寄来了一张账单】,钱永年当没看到,情绪稳定地晒出一张手写账单,内容模糊条目不清,总额倒是有零有整,【五百多万,说是帮您对付维家和梳理舆论的公关费用,还是友情价】 【不给】【当没看见】【别理她】 钱永年回了句,【好】 孙乐可不干了,【老板,你净给我的工作设置难题,老钱的工作一个“好”字就放行!不公平!你偏心!赵秘,你快来评评理!我要和老钱换岗!】 赵之勋实事求是,【钱秘书那工作,你做不了;你的难题,对钱秘书倒是小菜一碟】 孙乐立刻元昱上身,炸了,【怎么?看不起人啊,怎么就小菜一碟了?】 钱永年答得干脆,【确实小菜一碟】 孙乐怒道,【你别看着自己碗里,想着我锅里的。你有本事就去把岑小姐搞定,叫她别跟昱总要五百万,搞不定你就是不如我】 钱永年只是情绪稳定,不是没气性,【呵,我不如你?】 赵之勋提议,【那你俩打个赌?】 元昱点点手指点点头,【也可以】【搞不定,老钱你给孙乐承认不如他,五万还他】【搞定了,岑宁那笔所谓的公关费用算你奖金】 在孙乐“你就是偏心,五万和五百万差很远”的抗议声中,钱永年轻飘飘地回应,【行。】 / “阿嚏!” 岑宁用餐巾捂着鼻子,“抱歉。也不知怎么,昨晚开始喷嚏打个不停,好像感冒了。” 叶昔从桌上抽过两张纸巾递给她,身后是一片云雾。 云雾散开,脚下的摩天大楼一幢幢显现。这里是湾城最高楼之巅,超过百层的云顶餐厅包间提供了高空下午茶,红色和绿色的餐点装饰显示出,这些都是给vip客人提前献上的圣诞季菜单。 草莓和薄荷是这一季的主题,岑宁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迫不及待地取过骨瓷点心架上的小蛋糕,尝一口满脸幸福:“啊,这甜味,就像爱情。” 叶昔被岑宁夸张的表情带笑了:“怎么,有情况了?” 岑宁扣着下巴看她,笑嘻嘻不说话。 磕cp能磕到真人面前的粉头,是她岑大小姐本人应有的待遇了。 叶昔没有拿起甜点,今天还有别的朋友要来,她不像岑宁那样对甜品毫无抵抗力:“不好意思说?” “哎呀,”岑宁挥了挥手,北方口音都出来了,她不经意地道,“自己谈恋爱哪有看别人恋爱带劲?这个世界上,好男人只能远看,不可真玩儿。真在一起了,尤其住在一起了,什么坏毛病全都会暴露,吃饭咂嘴,偷偷放屁,再天仙一般的美男子领回了家里都不修边幅邋里邋遢,都得叫谪仙,还是屁墩着地的那种。” 叶昔捂着嘴笑个不停:“你又知道?年纪轻轻,不可能经验这么丰富吧?” “我爹妈就是那样的。我妈刚跟我爹结婚那天,发现我爹那样的帅哥居然睡觉打呼,滤镜立马碎了一地,等不到天亮就闹着要离婚呢。” 叶昔想笑又不好意思真笑,憋得厉害了只好让注意力飞散,竟然想到元昱带她去吃饭的车上,他说他睡觉不打呼噜。 也不知是真是假。 在车上眯着休息的时候,他倒是没有打呼,就不知道睡床上的话... “哎,对了,我今天提早来,是有个事儿想你帮忙。但有点不好意思。” 叶昔回过神,惊觉自己想歪了,脸一红道:“别客气,你说。” “好。你能在元氏集团给我搞个员工账号么?” “员工账号?” “对,能看论坛的就行。”岑宁咳了咳,一脸正经,可不能让叶昔发现她就是想去集团匿名论坛挖料吃瓜,“我不是学信息传播的嘛,明年就交毕设了,我就是想去了解一下,这些大集团内部网是个什么生态。” 虽然岑宁名下已经有公司,但她的主业还是个学生,这是为了学业,叶昔挺愿意帮她。 但有困难。 第一百六十五章 虚伪的平静 “我们公司的账号有些特别,”叶昔面露为难,“虽然某些板块是可以匿名交流,但账号本身都是实名制的,而且管理是交叉的,异常严格,甚至有一些技术手段能够监控是否被窜用。” 就像她刚从顾远征团队出来,流程走完当天,她的账号就再也不能用了。 浪费了她在“赵钱孙后援会”好不容易刷起来的等级和积分。 别说搞一个,现在连她自己的账号都不能给岑宁用。 “不好意思,我在这事儿上面帮不上忙,抱歉。” “噢...”岑宁面露失望,想来叶昔在元氏集团只是个普通职员,还没有习惯借着身份任意妄为。这么一想,证明叶昔是个正派人,心里反而更喜欢她一些,“没关系,多小的一件事儿?我就是跟你熟先问问你。没有的话我还有办法,我是谁啊,怎么可能搞不到一个账号?你别往心里去。”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包间有人敲门。 “韵儿来了!” 叶昔站起身迎接韵儿,却先进来了三五个陌生人。 统一的黑西装,耳麦塞在一侧,连发型也基本一样,看起来就像电影里那些处理神秘事件的黑衣人。 “哟。”见这个阵仗,岑宁也站了起来。 蒋韵儿和谢旸两人从黑衣人群里走出,谢旸打了个招呼,韵儿哭丧着脸,一把扑进了叶昔的怀里。 “昔昔!我快憋死了!” 韵儿眼睛红红地看着门口那三五个黑衣人,对叶昔控诉道:“他们老跟着我!没一点儿自由!” 谢旸在门口笑的欢,眼睛却看向了窗边独坐的卫师。 韵儿显然也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别人:“妈耶,连你也有?” 说完,韵儿和谢旸对视一眼,默契地双双叹气。 “怎么了?” 叶昔招呼着两人坐下,谢旸转身吩咐黑衣人,只留下了一个,才笑着帮韵儿解释:“韵儿算是知道坐牢的待遇了。” 蒋韵儿也重重地叹了口气:“承和疯了。” 啊? “他现在看谁都不顺眼,觉得有人要害我们,给我们每个人都配了保镖,旸旸和我都受不了这个。呐,你不也有?”说着,蒋韵儿比了比卫师。 卫师对她痞里痞气地笑了下。 “哎?”蒋韵儿总算认出了卫师,“你是...” 下文不敢多说,毕竟牵扯众多。 谢旸便又关注了卫师一眼。 这一看,兴趣就来了。 虽然卫师已经很收敛地将衣服穿得规整,衣服本身也已经是重新量身定做了的,不存在哪里爆扣子哪里太透明的情况,但他的超好身材还是让人难以忽视,更别提他将白衬衫的衣袖捞起,露出了小臂上的蟒纹纹身。 怎么看,怎么色气十足。 像保镖、像模特、像叶昔包养的小白脸。 谁都像,就是不像个正经人。 “嫂嫂的保镖是二十四小时贴身的吗?看起来很‘好用’啊?”谢旸意有所指,看着卫师发笑。 叶昔不动声色地给卫师试了个眼色,脸上却露出尴尬:“凑合吧。” 卫师起身,朝谢旸酷酷地笑了笑,说了声告退。 他似乎有一种特别的能耐,平时看五官不算出挑,但他想显眼的时候就能超显眼。 谢旸的眼光再也离不开,尾随着卫师在门口消失,嘴里似乎是无意识地道:“请个这样的帅哥当保镖,我哥哥乐意?” “不乐意。”叶昔实话实说,“他嫌卫师太糙了点。” 谢旸捂着嘴笑:“一个男人能有多精致啊...” “确实没有人能比阿昱更精致了。”叶昔实事求是。 “那是嫂嫂情人眼里出西施。”谢旸踩了亲哥,马上来夸亲嫂,“不过跟嫂嫂比,哥哥的美貌也要靠后站。” 岑宁也道:“你俩夫妇合体营业就是造福粉丝的活菩萨。” 彩虹屁当面吹,把叶昔窘得不行。四个女孩儿你一言我一语,漫无边际地聊天,一下午过得很快。 天色将将挂黑,被谢旸留在房间的保镖就示意谢旸该走了。 谢旸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哎,真不想回枫叶国上学去,就想跟你们玩儿,可惜啊!等我再回来,只能是圣诞节了。” “什么时候走?”叶昔问。 “就这两天吧。”谢旸意兴阑珊,眼睛又瞟了眼大门,“我出去一下,你们聊。” 岑宁也道:“我也去个洗手间。” 一下子,屋子里只剩下韵儿、叶昔和那个保镖。 “你去门口等我。”韵儿吩咐。 对韵儿来说,保镖却只是保镖,不能行监视之实。那保镖进来时已经将房间检查过,这会儿放心得很,便听了话径自出去了。 “终于走了。”韵儿一脸颓丧,“我看这个人看得都快要吐了。” 叶昔拍了拍韵儿,道:“我刚才就想问了,这跟着你的得有四个吧?” “三个,不然一车坐不下。”韵儿苦着个脸,“好在车子坐不下,好在承和不爱用保姆车。” 叶昔没忍住,笑了:“怎么突然配这么多保镖?” “还不是因为昱哥、额、阿昱和昊昊受伤的事情?”韵儿喊哥喊了许多年,突然改口有点困难,但随元承和喊元昊却喊得顺口,“昊昊的车祸也很蹊跷,承和觉得是有人动了歪脑筋,暗地里做手脚,就给大家都配了保镖。” 想了想,韵儿补充:“连小旸都有。其实她一个女孩子,明明跟我一样,和中选继承人压根没关系的,照说应该没人会忌惮我们俩。要我说,承和给我们俩配保镖就是多此一举,不过我是很高兴他关心我啦...哎,而且小旸跟我一样,也无心管理元氏集团,她还在外国读书呢!” 话语颠三倒四,但叶昔听懂了。韵儿意思,她和谢旸都不该被人惦记,毕竟她俩没能力也没心思争夺元氏集团。 叶昔好奇:“你怎么知道谢旸对元氏集团没兴趣?” 韵儿理所当然:“她自己跟我说的呀?她说她就想当个闲散人员,把她投资的那个美容院搞好就行了,反正钱也是赚不完的,管理家族的事情太累,她不喜欢的。而且,实话说嘛,其实还是隔了一层...毕竟,她跟我一样都是外姓人。” 叶昔边听边点头,但也就是听着,并非认可。 元承和宣布韵儿也在遴选对象中这件事本身就蹊跷,可以是个幌子,可以是个靶子;但谢旸不同,那是实打实的孩子。 即使是个不受宠的孩子,也是亲生的。 不过那都是元承和的心思,不可能让人随随便便猜到。 从包间出来和韵儿告别,叶昔一回身,瞥见卫师站在角落的黑暗望着她。 以卫师的能耐,既然他让她看到,就是他想让她看到。她勾勾手招呼卫师:“走吧?” 卫师受到邀请,粲然一笑,从黑暗的角落里现身。 衣服穿得规整,袖子也拉下来了。 只是领口皱过,虽然已经抚平,但架不住叶昔观察得仔细。 而且身上也有香水味。 谢旸的香水味。 第一百六十六章 占地盘 “谢旸和陈文九的关系可不简单,你别乱来。” 叶昔好心提醒。 卫师摊了摊手,甚至耸了耸肩:“没做什么。就留了个电话。” 叶昔持怀疑态度:“我都闻到了。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儿。” “...近距离留了个电话。”被拆穿,卫师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用痞气的笑容掩饰过去,“别吃醋呀,哥不会跟她怎么样的。” 叶昔差点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卫师乐颠颠地跟上,快速凑到她耳边,低声道:“真的,就算是为了你,哥也一定守身如玉。” 叶昔又笑又怒,一转脸,近距离对上他全是戏弄人的表情。 她恶狠狠地踩他一脚。 卫师的身手远非常人能比,但他明明能躲却不躲,反而举手投降:“好吧好吧,实话跟你说。其实是那姑娘和她妈妈长得太像了,哥一看到她,就带入了谢阿姨那张老脸,下不去嘴。” 叶昔没憋住笑,只好迅速用手捂住了脸。 拿下来,脸上想怒,嘴角却翘得飞起:“人家谢太是贵妇,保养得当,一点儿也不显老好吗!你这样胡说八道,害我笑了掉功德!” 她转身就走,卫师在后面一路追一路哄,两人亲昵的姿态,很轻易被相机留了下来。 辗转到达在意的人那里。 上了车,卫师开车往酒店。 “阿师,有些情况我自己捋不清,你帮我一块儿想想。” 刚惹了她,这会儿卫师乖顺的很,她说什么都不会反对,只轻轻“嗯”了声。 “元承和要遴选元氏集团的继承人,最中意的儿子元昊反而待在外国不肯回来。”叶昔单刀直入,将情况告诉卫师,“这一回,韵儿说本来人都绑到机场了,临上飞机,还是跑了。” “小子挺有个性。” “元昊不回来,对阿昱是一个重大利好。”她接着说,“而谢旸也要走了。韵儿说谢旸对元氏集团没兴趣,我无法判断,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姑娘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她想要的东西没把握不会轻易下嘴,也不会轻易放手。” 叶昔不自觉地瞟了眼他的衣领。 “哥真没有被她怎么样!”卫师难得尴尬,干脆转移话题,“至于金主,他有优势、有团队,赢面很大,大到甚至你是否参与都不重要。所以你捋不清楚也不要紧,你只要挂着这个身份配合下就行。小公主,听哥的,别老想着他...的事情,咱们的重点,还是得在咱们俩的事儿上。金主的事情,他自有办法。” 卫师说完,垂下眼专心开车,叶昔知道他是结束话题的意思。 他常年在外,见过的人、特意接近的人比她多得海了去了,在看人的事情上她相信卫师。 在这一场博弈里,元昊既然不肯回来,那是最好。 所以卫师一开始就没说错,这个阶段没必要考虑元昊。 但经卫师提醒,她觉着以前确实忽视了谢旸。 因谢旸是元昱的亲妹,她就轻易地把谢旸归为了利益共同体,有些简单粗暴。 说到底,谢旸也是五个候选人之一,未必专心支持哥哥。 至于阿师对元昱的看法... 她对元昱,已经过了能够理性审视的阶段。 旁观者清,她现在和元昱在一条船上,加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理由,她已经当局者迷了。 想了想,叶昔偷偷地找理由辩驳:“拿人的手短,我肯定还是要顾虑他的。这事儿办成了,他分我一百个亿诶!况且我也需要钱,买下叶家老房子。” “买房子哪需要那么多钱?”卫师的眼珠转了转,“你又不贪财,只是钱的话,咱们可以两个人赚嘛!” 见叶昔没有回嘴,卫师心里一喜,似不经意地提醒她:“上次不是你说的么?等这事儿结了,我可以和你、还有外公他们一起住,咱们四个人,正好凑一桌。” “嗯...一起住。”叶昔默默地点头,眼神看向窗外,显然思绪已经飘走。 卫师咳了咳:“总之,钱的事情你不必太逼迫自己,做人得有风骨!人家形容著名诗人王昌龄,‘不为五斗米折腰’,哥佩服得很。” “...是陶渊明。” “噢,是么?” 卫师笑了。他知道啊,不过是看出她在想元昱,想拉回她的注意力罢了。 他相信,再荒唐的情迷意乱,自己都有把握击退。 毕竟他才是细水长流陪伴的、最了解她的那一个。 / 车子驶入酒店地下车库,两台黑色的轿车左右夹着进电梯厅的门,很是眼熟。 卫师用余光撇了眼车牌,看见了当没看见,跟着叶昔往前走。 车门开了。 “阿昱?”叶昔满脸惊奇,“你怎么来了?这个点不是在开会...” 元昱阴沉着脸,捏着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张“碰巧”在云顶餐厅拍下的叶昔和卫师的照片,一闪而逝。 “提早结束了。”他当着卫师的面,将手机插进西装前襟的内袋,上前一步,对叶昔轻柔地说道:“我明早要去复诊,你陪我去吗?” 叶昔一愣,随即点头:“当然。” “嗯。”元昱挑衅地看了眼卫师,后者的脸色逐渐黑下去。 “临时决定的?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没有,就是医生让我回去看看。” “好。阿昱,这种小事给发我信息就好,不必专门来找我的。”叶昔后知后觉,完全意识不到元昱和卫师之间的眼神较量,“我明早在早餐前到你家去。” “现在跟我走吧。”元昱发出邀请。 “现在?晚上又有活动了?” 叶秘书的工作她要做完今天。不过原本今日元昱有个会开到晚上,所以她才抽空出来,见了下韵儿。 和叶昔说话,元昱却睨着卫师:“是。临时增加了个活动要出席,需要叶小蜜。” “那好,我现在...”“什么活动?” 叶昔刚刚答应,卫师反而发问。 元昱嘴角带笑,眼中却毫无笑意,等着卫师出牌。 卫视却像看不懂一般:“站在安保的角度,既然是非常时期,为了人生安全,活动还是少参加一点为佳。” 他上前一步,看了眼元昱的胸口:“毕竟太太现在连出门和闺蜜吃个饭,都有可能被人跟踪和偷拍。” “呵,”元昱轻蔑一笑,“自导自演的事情,就没必要舞到我面前来了。” 叶昔在两个人之间看过一个来回,实在不知道元昱说什么。 卫师不动声色:“不懂昱总在说什么。” “你眼神不差,能看见我闪过的屏幕,难道会看不见有人拍你们?要想阻止照片流出,你可以拦得住的。我来这里,还不是你故意安排的?” 元昱一把拉住叶昔的手腕,乖戾的笑着:“占地盘的方式有很多,但不属于你的,不要动歪脑筋。” 第一百六十七章 谈婚论嫁 “阿昱,你弄疼我了。”叶昔小小地挣扎。 “抱歉,”元昱似是回过神来,收起那付冷酷尖锐的刺头样子,低下头托起她的手腕检查,“我看看,哪里疼?你要是骗我,我就真掐疼你。” 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叶昔转过脸,向卫师无声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卫师轻轻摇头,表示不清楚。 哎,金主的占有欲,真不是她能理解的。 “那我们现在出发吗?” “走。”白皙的腕子上确实有些发红,元昱装模作样地帮她吹了吹手腕,一抬头,又是针对卫师,“他不必来,坐不下。” “好吧。”叶昔应得很快,“卫师,你留下。” 元昱现在也就是将将开始而已,要是卫师真把他惹生气了,可不是被他嘴上说两句的后果。 顾全大局,卫师得退。 明摆着受了无妄的指责,卫师却十分配合,连委屈的表情也没有,顺从地回应她:“好。我等您,有需要随时找。” “不会有那种时候的。”元昱梗着脖子回答,炸毛的样子很幼稚。 叶昔无奈地拉起他:“老板,请。” 上了元昱的车,车子开动,后面同样的跟车也开动。今天元昱出行居然才用了两辆车,不知道是从会议上赶过来找她太仓促,还是他本身就想低调。 副驾的位置也空着,只有默默无闻的老司机一人坐在前排。叶昔和元昱都不说话,又少了孙乐调节气氛,车里一时有点冷清。 叹了叹,叶昔像敲门一样,在元昱掌骨清晰的手背上敲了敲:“老板老板,谁惹你了?” “你一定要那个姓卫的给你当保镖吗?” “老板呀,他就是个山野莽夫,除了身手不错,其他都上不得台面。你不至于要自降身份,和他计较吧?” 听到叶昔对卫师的形容,元昱心里高兴了一点儿,下了指示:“换了他。” “不好啦,”叶昔用小尾指去勾勾他的手指,“我跟他刚签了一整年合同,要是现在把人家换了,莽夫万一真莽,来找我的麻烦呢?” 元昱收拢了手指,心里更熨帖一分:“怕他?” “不怕,但我还想‘以德服人’。你就让我当一个遵守劳动合同的金主吧。” 元昱低笑一声,总算是被哄好了,摩挲着叶昔的手指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后,乍然换了个话题:“叶昔,我想给你补一个婚礼。” “补...婚礼?” “你们女孩子,不是都很看重仪式感?”他的脸色不变,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我们结婚了,就该有个结婚仪式。” 叶昔下意识拒绝:“太麻烦了吧...” “不麻烦,你只要出现就行,”元昱接话很快,生怕被打断了似的,“孙乐明天就回来,婚礼会有人操办好的,不急着今天,不会增加你的工作量。”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昔有些想笑,谁家办婚礼说办就办呀,自然是需要时间筹备的,她拒绝并不是因为她今天还是秘书,不想操办这件事情,“我是说,我虽然也是女孩子,但我是个实用主义者,对仪式感的需求没那么强。” 仪式感对女孩儿来说确实重要,但这个婚礼仪式及其所代表所图谋的一切,她就未必想要了。 虽然最近她们俩之间的关系有所进步,可这点子进步之于真正的结亲感情,差别就像小树苗和参天大树那么大,远达不到办一场婚礼的程度。 若不谈感情,谈那一张婚姻合同,期限签的也只是一年,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诚然,办仪式会给元昱增加不少筹码。 出院那日请港商吃饭,元昱提了句新婚,对方无意说了句“摆酒的时候一定来贺”——在许多人的传统观念中,元昱确实需要一场婚姻来证明他的“成熟”——但对她来说,如果领证属于利益共同的需要,婚礼则是感情相依的见证。 尤其是在见识到韵儿的婚礼,和韵儿作为新娘子那幸福的模样之后,这个仪式对她来说,忽然重要起来。 所以,通过做一场结婚仪式来增加元昱的竞选筹码和商业资源,她不愿意。 想到此,叶昔笑得有些勉强:“别办了吧,怪麻烦的。” “如果是我的需求呢?”大约元昱没想到她会拒绝,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话语突然强硬,态度也不太友善,“我不嫌麻烦。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叶昔被一口心气梗住,只好努力抬了抬嘴角:“那、那就办吧。” 元昱看上去勉强满意,扭过头看向窗外,像是控诉她不识趣。 叶昔吁了口气,尝试从他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指,抽到一半被他抓了回去,捏得她有点儿疼。 唉,在清醒的时候想和元昱好好相处,确实比较困难。 可人生,不能只靠情迷意乱过下去吧? 正漫无目的地想着,车子毫无征兆地急刹。 叶昔一头往前撞。 “你没事吧?” 元昱反应极快,伸手垫住了她的额头。要不是湾城规定前后排都得绑安全带,两个人这下都得飞出去。 “搞什么?”这一句是元昱对司机说的。 司机回过头,却不看向元昱,迅速压下油门:“昱总坐稳。” 车子调转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又是急刹,后路被堵。一辆两辆三辆,接二连三的suv来到,顷刻将他们两辆轿车包围。车门洞开,suv上的人鱼贯而下。 后车的跟车保镖也疾风般下了车,将她们的轿车围住。 落锁声接连响动两次,是司机确认车门锁紧:“昱总,撞出去吗?” “出不去了。”元昱匆匆瞧了眼车窗外,顺手解了安全带坐到叶昔身边,长臂揽住她的肩,“别怕。” 叶昔紧张地看向窗外,粗略一数,对头来了有二十个,全带着武器。 对方有备而来,来意不善。 可她们的跟车保镖只有四个。 元昱的表情严峻又冷静:“人多久能到?” 司机放下电话:“地方偏了点。我们的人要二十分钟,警察五至十分钟到。” 对方显然也知道时间不多。 打斗声响起,保镖被人海战术拽离轿车。 目标很明确,就是她们。 破窗器按上车玻璃,突击两次,特制的玻璃虽裂未碎,只是不知能支撑多久。 “没事,别怕。” 话虽这么说,元昱却猛地捂住了叶昔的眼睛。 “咚”一声响,是一张人脸主动撞上车窗,疯狂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那男人邪妄一笑,伸出血红的长舌头忘情地舔上来,玻璃上一团黏腻模糊的涎水。 “恶心。” 元昱吐槽的话音未落,那人的脸骤然后撤,两把破窗斧同时砸落。 第一百六十八章 选择 一击。 车窗不碎,轿车被击打得摇晃,元昱一手牢牢固定自身,一手紧搂着她。 “没事的,”形势危险,他依然淡定,只急促的呼吸泄露了一丝紧张,“抗几分钟就有人来了。” 二击、三击,车子倾斜摇晃,车窗始终不破。暴徒失去耐心,好几个人围上来抬车,欲将车子推翻。 但元昱的车虽然外表看起来低调,实际上却有着顶级安保,重量亦是同款外形轿车的好几倍,几个人的力量无法抬动。只要车内不主动开门,非寻常人力可破。 那长舌男人亦非寻常人。 “小心!” 元昱牢牢扣紧叶昔,车子瞬间受到撞击。 “阿昱!” 元昱整个人飞扑出去,跌在极速充气的安全气囊上。 车门发出轻微的“咔”。 这是安全系统的一部分,一旦受到撞击,门锁自动解开。 司机被安全气囊压在座位上,手摸不到门锁的控制,穷凶极恶的暴徒们一拥而上,拉开车门往里钻。 元昱长腿一蹬,顿时踢瞎一个,暴徒却像不要命的丧尸,前仆后继地往里冲。 叶昔手快,死死按住了身旁的车门锁,与元昱紧紧守着车内一隅,局面一时僵持。 车外,主动撞她们的suv车门猛然洞开,长舌男人一跃而下,啐出一口牙血,抄起递上的破窗斧,气势汹汹地走到车门的另一头,对着叶昔扬起了斧子。 “啊——” 叶昔本能地闪躲,元昱也顾不上脚下的暴徒,抢先将她按进怀里。 斧子砸上玻璃,只击得车子晃了晃。 但长舌男的用意并不在此,元昱分神的瞬间,早有暴徒扑上。 防线失守。 两人被粗暴地拽出车子,长舌男扯住她的长发,她只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不能出声示弱。 “放开她!”元昱看她如此模样,心疼之余大力挣扎,身上四个人也按不住,“有事儿冲我来!” 长舌男将眼睛瞪得老大,神经质地压住了嘴唇:“细声滴,眯吓到细路哥啊。”(小声点,别吓到小朋友。) 说着,力道突然加大,拽得她实在忍不住闷声痛呼。 “你想要什么?”元昱眼中喷火,“跟我谈才有用。放了她。” “不行。她走了,我的戏怎么唱?” “我跟她换。” “不换!”叶昔立刻反对。 但两个男人似乎都不在意她说了什么。 “换?”长舌男望向叶昔,再一次伸出那条标志性的长舌头在嘴边扫了一圈,意犹未尽的模样看得叶昔直范恶心,“确实我又不喜欢女人,不带劲。换个靓仔,我钟意啊。” “行。”元昱答得不带犹豫。 长舌男吃吃地笑两声,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手伸进裤裆,猥琐地笑着掏出一个东西。 冰凉坚硬的触感,重重抵住了她的额角。 浓重的枪油味,唤醒了古早的记忆。 是枪。 “你敢!”元昱目眦欲裂,低吼着挣扎。 “我敢啊,”长舌男笑得很欢,“看你敢不敢而已。怎么样,还换吗?” 元昱怔住了。 叶昔愣愣地看着他。 还换吗? 看着他惨白的脸,她的心里一片冰凉。 这有什么好选的? 一边是二十五岁登顶千亿总裁的人生,一边是才开始接触一个多月的合约妻子,任谁也知道怎么选。 她经历过一次,她知道,这是一群真正的暴徒。 暴徒的目的已经不重要,但只要元昱再撑过多一分钟,警察就会来了。 而既然轮到了她,她不怕。 想起被围困时元昱将她护在怀里的模样,叶昔的心里一片柔软。她柔柔一笑,帮他做了决定:“没事的,阿昱。照顾好谢太。” 他的母亲,定能留住他。 元昱的脸色更煞白一分,连嘴唇也发起抖来,完全不复几分钟前冷酷淡定的模样。 “呀拉拉,精彩。”长舌男愉快一笑,手上不含糊,“咔”一声保险栓打开,“那我就不客气了。” 叶昔挺直了背脊。 “我换!”元昱突然大喊出声,喘着气声音却比先前更加洪亮、更加坚定,“我跟她换!” “阿昱,别开玩笑...” 元昱回望她,柔声道:“上一次遇见,没能救你,是我欠你的。” 他挣扎着抬起上半身,对长舌男道:“你放开她,来吧!冲我来!” 叶昔愣住了。 这是她没想到的。 没想到他找了个如此荒唐的理由。 邮轮阳台上的相遇历历在目,她没想到他竟然也记得。 但那一回,他不欠她的。 “还是个痴情男,”长舌男面露讶色,夸张地眨了眨眼睛,“值得成全。” 一手玩弄着枪,一手拖着叶昔往元昱的方向像跳舞般扭上前,在元昱面前停下。 自有手下将元昱七手八脚扶起身,长舌男凑近,将枪贴上元昱的脸,放肆地在他身上嗅了一息。 元昱厌恶地别开脸。 “哎呀,可惜了。”长舌男遗憾地摇了摇头,一把将叶昔硬拽起身,毫不怜香惜玉,“真想在你们俩身上开个洞,可惜老板说了,要活的。”他叹着气,转身将叶昔丢进suv车,百斤的女人在手里就像拎小鸡一样容易。 长舌男偏了偏头,手下麻利地将元昱捆绑,原地丢回破烂的轿车。 “收队。” 元昱的嘶喊声中,suv车门关闭的声音次第响起,叶昔好不容易从车座上挣扎起来,车子轰然开动,她顺手扣上了安全带。 窗外的景物疯狂后退,车子飞驰,车内安静。 长舌男将枪擦了又擦塞回裤裆,转过身子盯着叶昔看,自然留意到了她这遵守交规的举动。 “女人几淡定啵。”(女人挺淡定的) 叶昔坐的笔直,目不斜视。 长舌男像是被冒犯了,抬起手一下扣住她的下巴,叶昔用力去扳他的手腕。 “力气也不小。”长舌男手上用力,她的下巴快要被掐得脱臼。 “可惜了可惜了,”他端详叶昔几秒,猝然将她放了,遗憾的神色好像他真的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儿,“可惜老板要你给个太监当老婆,特地交代要全头全尾,不然我哪有这么好服务态度。” “你老板是谁?” “你见到不就知道了,”长舌男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挪了挪位置离得她远一些,“女人就是啰嗦。” 然后再也不理她。 叶昔沉沉地呼吸,也不再说话。 果然这次袭击是冲着她来的。 好在元昱没事。 可是到底是谁,会跳过元昱来对付她呢? 腰上传来一阵酥麻,三长一短,叶昔不动声色地抓紧了扶手。 一分钟后,撞击如期而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专属骑士 旋转,翻滚,闭上眼。 像一支训练有素的舞蹈,带着动感刺激的音乐,suv车被横插闯出的轿车撞飞,失控侧翻,车底朝天。 救援只在一瞬间。 开门,解扣,叶昔倒着跌下来,跌在为她而来的骑士手上。 即便在冬日里只穿一件单薄的衬衫,卫师的臂弯依然滚烫如火,她像扑火般飞上去,投身其中。 “撤。” 不需卫师更多提示,她紧紧扣住他的肩膀,他立时向后一拉。两人配合默契,迅速脱离车厢,起身就撤。 一个进攻,一个闪躲,目标一致,毫不恋战;围上来的人是拦不住她们的,卫师一马当先,叶昔紧贴其后,两人很快冲到一辆刚停下的suv车旁。 长舌男撞破了头,狼狈地从车子后座探出半个身子,无能狂怒:“拦住他们!” 卫师开来的车已经报废,夺车理所当然,伴随着司机的一声惨叫,叶昔被卫师一托一送,从驾驶位迅速翻过中控,落在副驾座上。 卫师转身踹飞一个手持武器的,迅速翻身上车。 “x你个肺!”长舌男挣脱不得,腿被车里的东西挂住了,骂道,“捉女人啊死蠢!” 他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枪,对着suv开了一枪。 枪响。 车门上火花四溅。 “阿师!” “无事。” 卫师跃上suv车,油门一踩,车子极速倒离,扬长而去。 开出去十几秒,叶昔才喘着粗气道:“没有跟来。” “不会跟来的,”卫师亦喘,不过远没有叶昔喘得厉害,“哥正往回走。元昱那边警察应该已经到了。” 从被劫走到救援,前后不到五分钟,即便是准备充足的暴徒,也没想到卫师敢单人单车紧追上来抢人,更没想过车上的叶昔能和卫师配合得天衣无缝。 能成功,除了三分能耐两分运气,其他的全靠出其不意。 “想不到这个,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叶昔欣喜地笑着,将衣服向上拉,露出一截纤腰,一条细细的红腰带将雪白的腰身裹住,甚是诱人。 卫师只瞄了一眼,没有多看。 叶昔倒是毫不避讳,摸到后腰处的铜钱,拍了两下。 这是卫师送她的本命年生日礼物。 按卫师老家的习俗,本命年须佩戴红腰带,辟邪驱秽,祈求吉利。而这条红腰带却不止是个美好的祝愿,卫师在上面嵌了一枚铜钱,表面古朴,实际上是高科技。 早在叶昔被丢上suv车时,就感受到了三次短促的信号刺激。 那是卫师的第一次提醒。 告诉她,他会来救她。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卫师顿了一息,才道:“你们走后,哥总觉得心里不安,就一直远远跟着。发现有几辆suv车行为很古怪,应该是你们被跟踪了。” 他忽然生气:“后来的跟踪简直太明显,也不知元昱的保镖怎么回事,竟然没有发现,真不上心。” “一般的保镖跟你没法儿比,你可是骑士,”叶昔的笑脸自豪又得意,像是她自己被夸了一般,“有勇有谋,专门来救我的骑士。” 卫师欣慰地笑了。 其实suv车围上去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他紧张、急切、甚至暴躁,但多年在海外救援肉票的经验让他快速做了判断。 很明显,对方的目的不是杀人,否则不会动用这么多人。 若是绑架,他得抓住一个合适的机会才能营救。 可何时发送救援信号这件事又让他犯了难。他越早通知叶昔,她便越早安心;可他要是通知得早了,她又可能疑心。 疑心他为何不立刻去救她。 他选择让她尽快安心,第一时间告诉了她。 好在她是充分信任他的。 卫师从驾驶中腾出一只手,在她散乱的长发上揉了一把。 车子回头,警察刚刚到来,但显然没想到现场如此惨烈。血迹遍地,残肢断臂,现场能自主起身的不到一半。第一波赶到的小警察吓得忘记解救元昱,只知道埋头紧急呼叫支援。 叶昔推开车门,正巧看见元昱从撞坏的轿车里挣扎出来。 他额上有血,脸颊也有伤,被反绑的双手姿势古怪,但他依然在挣,不要命似的。 “解开我!” “同志你慢点,你的手是不是断了...” “快点!” “阿昱!”叶昔大声呼喊,胸中胀胀的。 元昱抬起头,循着声音发现了她。 两双眼睛对上,像是连通了一切。 无声胜有声。 她回来了。 叶昔只觉这一生,从未如此渴望。 跃下车的时候几乎伤了脚,不要紧,她不觉得疼。 她满心欢喜,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她只想要去他的身边。 三米,两米,一米。 她在他半米的地方停下,突然不知所措。 拥抱他? 好像不该。 微笑? 她好想哭。 想做的事情太多,脑海里纷乱成一片,反而呆住了。 腰上一紧,元昱主动上前,气息迎面碾下。 碾在唇边,是铁锈的味道。咸甜味的血在口鼻里绽开,既狂野,又让人安心。 他箍得她腰肢生痛,用力得几乎将腰带上那枚铜钱压碎,可她不在乎。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她和他,她跌进了这个吻里,还想要更多。 “先缓缓吧,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 卫师的声音冰冷,将叶昔从无底洞中生生拽出。 她脸一红,把元昱匆匆推开。 卫师盯着她看,声音愈沉:“昱总这只手,最好处理一下。” 她这才注意到元昱的情况:“阿昱,你的手...” 元昱终于恼火地抬起头,满身的气场都是让卫师滚。 “脱臼了,”卫师根本不在乎元昱什么表情,“怕疼么?不怕的话哥可以帮你归位。” 元昱眉头一皱,叶昔赶在他拒绝前劝道:“阿昱,卫师以前是专业救援队的,你相信他吧。” 她想了想,补充道:“不疼的。” 元昱着急:“我不是怕疼...嘶!” 卫师哪有耐心等他,直接上手,只一下:“好了。” “你少碰我!”元昱怒而甩手,已经能动了。 而且看起来更加窝火。 “阿昱,”叶昔拉住他,“我累了,想休息...” 她拼命给卫师使眼色,让他避免和元昱再起冲突。 卫师点了点头,转身扎进前来支援的警察队伍里。 人离开,耳朵留在她身边。 “阿昱还有哪里受伤...” “是卫师救了我...” “我很好,倒是你,这么多血是怎么来的...” 叶昔嘘寒问暖的话穿过人群一句句飘进耳中,让卫师无心收拾残局,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兄弟,听说你单枪匹马就把人救回来了?”小警察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 “嘶...”卫师抽气,才发现肩背钝痛。 撕开衬衫一看,纹身下肌肉肿得老高。 先前为了将叶昔托进车里,他硬生生用肩背挡了一记重的。 “哎哟,你别动了,快去上药吧,”小警察也看出来伤势严重,“别是骨折。” “无事。” 卫师冷淡地拒绝了小警察的好意,再一次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叶昔和元昱。 叶昔靠在轿车前盖上,披着元昱的外套,脸上被冻得红扑扑的,正在用棉签为元昱抹去脸上细小的擦痕。 元昱一脸不耐烦,望着叶昔的眼神盈满了卫师所忌惮的东西。 卫师忽然想起在车上,叶昔说他是骑士。 那一刻他好高兴。 可转念一想,童话里的结局全是“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有提到骑士的下场。 第一百七十章 围炉煮茶分果果 这场无妄之灾的结果惨烈。 元昱的司机死了,他拼死守着车门,给元昱和叶昔制造了防守机会,因此在两人被抓出去后遭到了疯狂的报复。 四个跟车保镖中有两个重伤,一个在icu仍未醒来,一个会落下残疾。 相比起来,元昱和叶昔受的伤根本不值一提,倒是卫师受伤不轻,躺了两天。 对方动手是看人下菜的。 发生如此重大的恶性案件,湾城的报纸却一个字也没有多提,舆论也安静得诡异。 连向来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港城媒体,也在收到爆料后被按住了嘴。 毕竟此时距离元承和宣布遴选继承人才过去两个月。 “夺位”的动荡如此之大,可不是元承和希望让股东和投资人看到的。 元氏集团再承受不了如此大的负面消息。 明面上,一切都在一则简短的警情通报中过去。 暗地里,元承和将元昐叫进办公室整整一个小时,从后来进屋打扫的保洁阿姨闲聊中得知,屋里头所有能碎的东西,全都四分五裂地进入了垃圾桶。 元昐出来后,又急又怒,被莫名扣上屎盆子是她晋级之路上的巨大障碍。她急于自我澄清,也顾不上为元昱的损失而高兴,被迫交出全部资源追查真凶,终于用那幅菩萨脸蛋干了件慈悲事儿,帮助元昱在这场来无影去无踪的恶性绑架中找到突破口。 谢家自不会放过此等恶人。 而后加入的岑家,则是这次联合追查行动中嘴巴和眼睛。 忽然间,这次追凶竟然碰巧集合了元家的各路势力,加上谢家的影响力和岑家的帮忙,三家联手,一路追溯线索,到达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 年底,三家齐聚。 “维度影院线上线下的经营权都要由我家接管。” 岑宁坐在造型端正的八角湖心亭里,淡紫色的旗袍配雪白滚边的外披,显得她整个人娇俏可爱,与她所说的冷酷话语毫不相称。 谢旸则是另一种风格,穿得又红又绿,像一盆鲜艳的圣诞花。她提早回来过圣诞节,正好被谢清月打发来跟进追凶的事:“我就不要多了,把维家在湾城的铺面都转姓谢就好。” “那么,剩余部分的资产将归到昱总个人名下,”元昱的秘书钱永年熟练地操作着笔记本电脑,“我会亲自盯着这些资产,防止被人截胡充进元氏的公账。如此安排,昱总觉得如何?” 元昱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张躺椅,盖着毛毯似醒非醒:“你们决定就行。” “那就这样!”谢旸欢欢喜喜地一合掌。 简简单单,如同冬日里落下一片枯叶般自然,一场针对维氏家族的利益分割便轻描淡写地敲定了。 等待维家的是三个家族的围剿和蚕食。 大半个月前,那场丧心病狂的绑架案发生,众人抽丝剥茧查到指使的人来自维家,具体到维家明的母亲。 不久前,维家明因猥亵罪被捕,没多久便放了出来,维家人发现维家明魂不守舍,精神癫狂,一检查才发现儿子被人办了,此后不能人道。 维家明的母亲悲愤狂怒,听信电影院管理人的话,将怒火撒在与维家明起过冲突的叶昔身上,雇凶绑她,打算“献祭”给在国外休养的维家明。 如果卫师没有将人及时拦下,等待叶昔的,便是被打包运离国境的悲惨结局。 哪还能和他们见面。 “你们都到了?” 叶昔掀开湖心亭上挡风的帘子,风尘仆仆地走进亭子,“抱歉,我迟了。” “不晚不晚,茶刚刚好。”岑宁刚吃了橘子,将橘子皮顺手丢上煮茶的炭火,一股湿润的橘皮酸香味儿瞬间盈满凉亭。 谢旸掩嘴一笑:“围炉煮茶本来就是闲事儿,我们几个闲人,当然要比叶总到得早啦。” “你净笑我。”叶昔取下外套,顺手递给随她走进凉亭的卫师,后者熟练地接过,捋整齐后挂在手臂上,动作认真又仔细。 谢旸盯着卫师,他今天依然穿着普普通通的司机制服,照旧维持着四季不分的衬衫造型,却让谢旸十分眼馋:“哟,大英雄也来了,快喝茶。” 边说,边提起咕嘟咕嘟烧开的茶水,给卫师倒了一杯,“我听说这次卫师可是居功甚伟啊!” 元昱的毛毯悄然落地。 “你这就不厚道了,”岑宁抢过茶壶,“再大的英雄来了,先给姐妹斟茶。” 她一手提着茶壶,另一只手抓着半个橘子,手忙脚乱寻找着茶杯,钱永年手一伸,取走了岑宁手里的橘子。 岑宁一愣,偷偷瞧了叶昔一眼,惶然道:“谢谢…钱先生。” “岑小姐客气。一点小忙。”钱永年说着客气,实际毫不客气,将橘子一瓤一瓤撕下来,心安理得地放进嘴里。 原来他的帮忙,是?帮助岑宁吃掉。 心高气傲岑大小姐轻抽一口气,愣是一声没吭,抓起茶杯埋头倒茶。 “我来吧。”元昱不知何时已经从躺椅上起身,果断接过了岑宁手上的茶壶茶杯,给叶昔倒满七分茶水,放在自己身边,“坐。” 他拍了拍那张躺椅,意思是让叶昔坐下。 叶昔环视凉亭,四个人,四张凳子占去三张,加上元昱独享一张躺椅,如果卫师也来喝茶,她确实只能坐在元昱的躺椅上。 要不然,卫师就没座。 空座位在谢旸身边,她热情地推了推空凳:“卫师,你坐这里。” 卫师回了谢旸一眼,目光很快游离到元昱身上,最后他将脸转向叶昔,道:“我去外头等您。” 说完,也不必叶昔答应便径自走了,将亭子里的云涌浪涛都关在亭子里。 “嫂嫂这个保镖挺有个性。”谢旸的笑容僵在脸上,垂下眼时已经变了表情,转手将给卫师倒的茶水泼了。 这是不高兴了。 叶昔尴尬地笑:“他是不太擅长和人相处。” “保镖只要做保镖的分内事就行,就他单人能把叶昔救回来这一件事,我就能佩服他一整年。”岑宁竖起大拇指哥。 “山野莽夫,有用就行。我都不计较了,你计较个什么?”元昱也发了话,似是替叶昔解围,起身来到妹妹身边,“小旸,你累了,去躺会儿。” 然后“亲切”地赶走了谢旸,在叶昔身旁坐下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三件事 “怎么这么晚,”元昱抓过桌上的砂糖橘,剥开了给叶昔,“别太累了。” “没事的,今天李总那边的事情确实多了点,就待得久了些。”叶昔看了眼岑宁,又看了眼谢旸,再加上现场还有个钱永年,实在不太好意思,推开元昱递上来的橘子,脸上发红,“我可以自己来的。” 她又不是小宝宝,哪还需要人剥水果。 元昱翻动修长的手指,捉牢她把橘子塞进手心:“一会儿你要试戒指,别弄脏手。” “那...就吃这一个。”叶昔只好接了,一转眼看到岑宁的星星眼,更加赧然。 岑宁意有所指地对叶昔笑:“橘子真甜,是吧?” 这话讲得细细声,可地方不大,自然全听见了。 叶昔瞬间低下头。 经过差点被绑架那一回,她认清了自己的心。 她是喜欢元昱。 哪怕现实中有这么多不合适,哪怕元昱是见色起意,哪怕未来艰难,但喜欢就是喜欢,毫不讲道理。 她没有办法,干脆认了。 可喜欢是一码事,在别人面前秀恩爱又是另一码事。 她不习惯。 这么一想,叶昔又悄悄地想把橘子放下。 “太太尝一尝,今年的砂糖橘确实还不错。” 钱秘书及时解围,伸出手在岑宁面前打开,掌心放着一颗剥好的橘子,挡住了岑宁的视线,“岑小姐也吃。” “我?” 钱永年肯定地笑了笑。他有一张俊逸的脸,微笑的时候眼角带出些笑纹,不显年纪,反增亲和力,让人难以拒绝。 “我、我又不要试戒指。”岑宁微微后退。 钱永年递得更近一点:“但您可以收利息。刚借走了您的半个橘子,现在还给您一个。” 岑宁迟疑了一下,把橘子拿走了。 钱永年收回手,合上笔记本电脑:“昱总,既然事情谈妥,容我先告退。” 元昱点头,看叶昔终于肯把他剥的橘子吃掉,更是赞许地对钱永年笑了笑。钱永年起身跟大家告别,到岑宁的时候他特意顿了顿:“那么,岑小姐,再见。” 岑宁不去看他:“再见。” 等人转身走了,岑宁反而抬眼,忌惮地瞟了眼他的背影。 看过去的那一瞬间,钱永年突然返回,简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岑小姐?” “啊?” “关于上次那笔公关费用,有个地方我不太理解,您能不能给我指导一下?” “哪一笔?你拿过来,我告诉你。” 钱永年的目光从岑宁移到元昱,笑了笑:“对账枯燥,不如岑小姐跟我到隔壁?” 元昱刚才说了要试戒指,确实是不方便在这里对账。岑宁想了想觉得理由充分,也站起身:“那我先去对个账,一会儿过来看戒指啊!” 元昱点头,谢旸但笑不语,叶昔是唯一一个真心应和的:“去吧。正事儿要紧。” 亭子里一下只剩三个。 谢旸在躺椅上打了个滚,笑嘻嘻地跟元昱和她叙旧。这大半个月未见,可谓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对叶昔来说,确实也算得上翻天覆地。 首先是维家明。 她得知幕后凶手是维家、维家的目标又是她的时候,其实惊讶大于愤恨。她不知为何会让维家如此记恨,直到卫师给她看了小一段维家明的视频。 视频里,维家明已不再是电影院里那个无辜样貌的短发少年,他面相凶狠,状若疯魔,正在用皮鞭抽人。 抽打的正是那两个实名举报他偷拍和猥亵的女孩子。这两个人先于叶昔被绑架,直接送出国去,成为了维家明在“疗养院”的玩物。 卫师当时说:“他们不是针对你。只是在对方的眼里,除了维家明,其他人都不是人罢了。” 有的人,不为自己犯的错误反省,反而想着如何疯狂报复。 可这回他们遇到了硬茬。 元昱对此事的态度就简单的多。 能救的救,该抓的抓,要“杀”的,赶尽杀绝。 维家必须连根拔起,自有狼群分而食之。既然有了点钱便如此跋扈,就永远地剥夺了维家跋扈的资本便是。 维家明的事情终于宣告落幕,维家的落幕也不远了。 第二件事情,便是叶昔的工作。 元昱出院那日,见面的港商姓李,与她和元昱谈得不错,决定在湾城落一支基金试试水,这便需要一个代理人。 叶昔正在争取这个代理人的名额,飞快地忙了起来。 可打工和自己做毕竟完全是两条赛道,她才知道以前顾远征管理团队协调资源的不易,做起来虽不至于力不从心,但要耗费大量的精力,这大半个月几乎忙得脚不点地,连谢旸召集的聚会都晚到。 而第三件事情便是备婚。 正月里不好结婚,元昱又不愿意等,婚期便定在春节前。突然决定,时间紧迫,把孙秘书忙得原地爆炸,卫师便也加进来帮忙。 比如今天,叶昔好不容易抽空出来,只能在聚会中试婚戒了。 “杜小姐到了。” 卫师轻敲立柱,掀开挡风帘,让进一个女人。 金发碧眼,眉梢凌厉,正是保险公司的服务代表do姐。 见了叶昔,do姐用白人特有的浮夸表情赞道:“太太看起来真是容光焕发!” 叶昔没说话,元昱倒是很高兴。 先前韵儿结婚,便是do姐负责镶嵌着“蔷薇之心”钻石的戒指的安保工作。那时do姐与叶昔在同一个化妆间,因化妆师耽误了时间还发了火。按说,do姐是见过叶昔的。 可此时do姐见她,全然是个新人一般。 叶昔笑了笑,将其归因于不同人种之间看谁都像的脸盲症。 do姐走入凉亭,卫师紧随其后,两人在凳子上左右坐下,do姐还对卫师亲切地笑了下。其实以do姐对待服务人员的恶劣前科,即便卫师作为今日这场会面的联系人同她事先接触过,他一个保镖也远不值得她如此的笑脸。 也许这是卫师在接近人方面的能耐。 当然也有她的原因。 “昱总好,感谢您和太太对我们公司和我个人的指定。这次准备得稍微仓促,我们公司对此事非常重视,联合拍卖行和几家合作珠宝商为您协调到这些戒指。我们是先全部看一看,还是直接上手试戴?” 元昱眼神缱绻地看叶昔,低沉的声音温柔婉转:“既是太太选你们,便由太太做主吧。” 叶昔心里紧张,面不改色:“都看一看。” “是。”do姐召来助理,将随身的保险箱用两把钥匙解锁,再郑重地戴上丝绒手套将盒子一层层拉开—— 五枚珍贵的宝石戒指次第出现,无光自闪,熠熠生辉,瞬间将整个空间完全照亮。 第一百七十二章 宝石 只一眼,锋芒毕露。 饶是见惯世面的谢旸,也忍不住轻轻赞了声。 古朴典雅的祖母绿,深邃高贵的皇家蓝,二十克拉的浓艳黄钻,两颗切工迥异的超豪华天然钻石,玫瑰切复古,水滴切优雅,皆是剔透无匹,像是下一秒就能全化了。 即便凉亭里只有不算明亮的光线,这些或大或亮、或颜色绚烂或设计独特的珍贵宝石依然绽放出了耀眼摄人的光芒,就这么大剌剌地、毫不遮掩地,轻易地夺走观者的呼吸。 连打开保险箱的do姐自己也被这群星荟萃的场面惊艳,好一阵子没出说话。 倒是元昱先开口了,带着些小骄傲:“喜欢么?这些是我细挑出来的。” 叶昔被这个画面定住,呼吸停滞,连点头也小心翼翼。 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珠宝,更何况还是这样光彩夺目的稀世珍品。 任何一颗都华美贵气、价值连城,佩戴任何一颗都足以在宴会上成为焦点。 “喜欢就好。送给你,”元昱看起来也很满意,“它们全是你的了。” 他俯身取过一颗橘子剥开,气质骄矜而动作随意,“不过今天还是得选一颗,在我们婚礼的时候用一用。” 叶昔整个愣住。 谢旸和do姐更是惊掉下巴。 这一匣子宝石的价值可不菲,随便一颗,都比游艇更贵。 可他偏就这么一边吃着砂糖橘,这么一边轻描淡写地,全要了。 决定下的轻易,像是买一包五颜六色的糖果。 “怎么?”元昱见叶昔一副呆住的模样,纤长手指夹取一瓣剥好的橘子,戳了戳她的脸蛋,笑容中流露出藏不住的得意,“不会是太感动了,想哭吧?” 他期待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拥抱。 叶昔眨了眨眼睛。 心里有咚咚作响的鼓声。 她开口,声音有些抖—— “我不要。” 她从这些璀璨宝石的华丽暴击中挣出来,压下想拥有它们的欲望,眼神回避着,“太多了,我不能要。” 隔了两秒钟,元昱才终于意识到叶昔的拒绝。脸上僵住,心里的念头千回百转,最终化为一句疑问:“在想什么呢?” “想...什么?” 叶昔垂下眼,咬住了唇。 珍稀的宝石是元昱的心意,沉甸甸、赤裸裸,一颗叠一颗,重量复重量。 太重了。 她不敢。 以往她希望得到他的喜爱,可当喜爱真正汹涌来到的时候,她又怕了。 怕还不起。 “收下吧,”元昱压下心里的失落,试图从叶昔所在乎的实用性的角度告诉她这份礼物的必要,“以前没机会给太太买,这次先补一点,反正以后它们会用得上的。” “放心吧,全买下也要不了太多钱。” “难道你想要别的宝石?更大的?红色的?” “如果看上了别人手里的,我们也可以找人搭线。” 他要把最好的全给她,可一旦被拒绝,便突然成了溃军,一退便再退,再也刹不住。 但她还是不远不近地站在一段距离之外,不接受,想拒绝。 甚至想跑似的。 “你们出去一下。”元昱沉了脸,对在场的其他人下了逐客令。 谢旸第一个站起身,卫师略有迟疑也起了身,倒是do姐,她的工作职责是匣子在人在,只好磨磨蹭蹭开口:“昱总您看...” 元昱的忍耐到了极限:“放着。” “可是...” “滚!” “走吧,”谢旸拉了do姐一把,“既然他都买了,你还急什么?” do姐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出去。 留下叶昔和元昱,与那些美丽闪耀的宝石。 可千金难买人愿意,与叶昔的意愿相比,这匣子宝石又显得微不足道了。 元昱沉默地取下眼镜,垂着眼睛抽出湿巾,温文尔雅地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微光下,这双精致纤细却力量十足的手上叠着不该属于它的浅粉色伤痕,指尖晶莹如宝石炫目。他找到她的左手和右手,舒展那些干净漂亮的手指,插进她的五指之间,一左一右,压入座椅。 她便敞开着,被迫向他袒露。 即便坐下,元昱依然个头很高,他调整高度与她对视,冰凉的呼吸落在她脸上。 气氛突然变了。 “你怕什么?” 他的语气极寒,如落下的尖冰般猝然扎下。 她急忙地错开眼。 “叶昔,你在躲我。” “你想我对你好,又不想我对你太好。” “你在算。算怎么有来有回,怎么公平公允,怎么跟我两不相欠。” “我...没有。”她将头压得更低,心绪紊乱,轻摇着躲避他越靠越近的逼问。 他欺身凑近,她慌乱地别过脸,他便扎进了她的颈窝。 “你有。你甚至不敢承认你有。” 他在她耳畔缓缓吐出话语忽然软了,有种异乎寻常的脆弱,像挠在耳朵上的蒲公英,细软、轻盈,怕是呼吸稍微大点儿便散了,“叶昔,别躲我,别留后路。” 叶昔的心一下子揪紧。 她就这样被他看穿。 双手被他制住,逃不开,她往外抽,他便向下压。 他执着地不准她跑。 “别怕。” 元昱嘴唇轻启,轻柔地啜上她细嫩的耳垂,张开是温言细语,落下是谨慎小心的吻,“别怕,别有顾虑...我对你好是我自愿的,不需要你还。” 他的吻也冰凉,落在敏感的耳下、颈间、下颚,又在她唇角浅尝;但怀抱炽热,蓦然贴近,她不禁向后仰。 越仰,他越欺上,重量全压在她两只手上,手腕拉扯得发痛。 她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手,眉头轻皱,哼出了声。 可他不松开,更加得寸进尺,肩盖过肩,吻连着吻,吻得她的细颈越仰越深,拉扯得几乎断掉。 精神也快崩断了。 脑海里全是白色的,虚无的白,也是七彩的白,让她忽然想起在那个雪白的沙发上,她跪在他腿上主动吻他。 那时元昱仰得绷紧脖颈,眼帘半阖,一息一喘,极性感。 她撑开眼皮,想再看一眼他那副模样,却见他眼帘下那双比宝石还璀璨的眼睛中,有她自己。 瞳孔里的女人情迷意乱,脸色潮红,快要在他的亲吻里溺死了。 这个人,是她? “...是你。”元昱从亲吻中抽离,却用眉骨抵进她的眉间,“我要的只是你,自始至终。”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绿 塌了。 不止是叶昔的防线,还有她再也支撑不住的双手。 两人跌进椅子,元昱及时地托紧她的后腰。亲吻变得绵密、悠长,好像怎么也不够。 空气中温度上升,她的肩膀酥麻,伸手缠住他的背。 她只想要他的吻,别的都不再重要。 有声音从嘴角溢出,透过薄薄的帘子传出去,顺着风钻进有心人的耳朵。 三个被请出凉亭的人各怀心思,所以并没有走远,连同do姐守在门口的助理,四个人面面相觑。 谢旸尴尬一笑,率先沿着歩廊往前走了好几步。 do姐和助理再怎么尽职,也知道此时非礼勿听,知趣地跟着谢旸走远,甚至走得更远。 独留卫师在原地。 “卫先生?”do姐轻声呼唤,手上挥个不停,真心真意地招呼他避开。 卫师在立柱边岿然不动,高大的身体像一座碑。 do姐低叹一声,走上前来,扯住了他肘部的衣袖,向前拉。 卫师看起来很结实,却轻易被她扯动。两人走出好一段距离,do姐操着洋味儿十足的普通话道:“这里可不像我的老家法国,恋人之间的亲热是不习惯被围观的。卫先生就算要当一个尽责的助理,也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卫师没有说话,反而握紧了拳头。 谢旸忽然噗嗤一笑:“我开始以为她们俩要吵架,想不到还是‘打架’。” do姐听不懂话中话,但她中国文化学得不错:“我听过一句粤语,叫...‘床头打架床尾和’?” 她的粤语说得比普通话好,惟妙惟肖的,引谢旸发笑。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来,没人注意卫师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突然,凉亭里传来“哐”地一声,有重物翻倒。 “我去看看。”卫师再也忍不住,大步往凉亭走。 “哎哎哎!”谢旸一把拽住他的臂弯,入手处肌肉紧实而滚烫,她很喜欢,干脆赖拽着不放,“别去呀,他们没什么的。” “保护太太是我的工作。” “别担心!我哥欺负谁也不会欺负她呀!”谢旸一句话没说完,突然被记忆打脸,“不对,万圣节那天就我哥狠狠地欺负了嫂嫂,那时她还怕我哥...哎呀,这就奇了怪了,她俩闹成那样,到底是什么时候结婚的?” 这头谢旸陷入疑惑,那头卫师却听出别的重点。 他反手拽住谢旸的胳膊,一身戾气像是突然从地底钻出来:“在万圣节欺负她?” 谢旸莫名其妙:“对啊。怎么了?” 卫师愣愣地放开了谢旸。 难怪。 他便是万圣节那夜里回来的。 那日叶昔带着一身吻痕,神色凄然,还问他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是被迫的? 她竟是被迫。 就算过去再怎么重要,他也不希望她牺牲自己如斯。 卫师一下甩开谢旸,力气太大差点把谢旸推入湖里,但他并不在意,只提着拳头往回走。 他要去救她。 “太太,您还好吗?” 再一次回到凉亭,卫师细心地留了条后路,隔着帘子大力地敲响立柱。 里头没有回音。 “太太?” “...我没事!”叶昔的声音有些急促。 “我进来了!” “别...” 卫师掀翻帘子,一步跨入凉亭。 凉亭里,叶昔匆忙从元昱的怀里挣脱,两人的手却还牵着。 “干什么呢?”元昱反应最快,精美工巧的眉目皱起,酝酿着怒气。 叶昔连忙按住他,打圆场:“卫师,怎么了?” 卫师的眼神落在两人相握的手指上,两颗祖母绿的宝石戒指交相辉映,美轮美奂。 居然是对戒。 叶昔神情不自在,往外抽手,元昱反而将她的手握得紧。抬起眼皮,脸色不善:“太太问你话,怎么不答?” 卫师回过神,小声找了个理由:“听到有东西打翻,以为有危险。” 叶昔脸上一红:“是我不小心,已经没事了。” 元昱眼角带着讥笑,似乎洞察一切:“打翻有好一阵子了,你这当保镖的,反应有点慢啊?” 卫师的表情僵住,不因为元昱,而是因为叶昔。 他看得出,她此时脸红的样子,绝不是被迫能带来的。 真是傻了。 救她回来那天,他其实早就看到了,她像是归巢的小鸟,扑进元昱怀里,接吻很忘情。 他只是故意不看。 又好像刚才,他再一次屏蔽了现实和理智,给她找了个借口。 但现实总会打脸的。 理智说,该醒醒了。 “是我搞错,”卫师沉声道歉,连口头禅“哥”字都没有使用,“我现在出去。” “别在意,”叶昔对他微笑,“你也是尽责而已。” 她这话是说给元昱听的,她在顾忌元昱。 卫师心里一梗,突然强硬地道:“太太晚上还有安排,我们该出发了。” 元昱作势起身:“轮到你说三道四...” “五分钟!”叶昔拼命按住元昱,“你在外头等我下。” 卫师离开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总纵容他?”卫师刚走,元昱的脾气再也按捺不住。 叶昔不恼,笑起来眼神灵动:“二十一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 “?” “是人才!”她拉过元昱的手,将手指上那颗祖母绿与他的那颗对齐放好,漫不经心地道,“卫师为人谨慎又负责,放眼保镖界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多事之秋,需要倚仗他的,你就别计较了。哎,这个你戴,真好看。” 元昱本来是想提出换人,但既然叶昔的心思已经回到戒指,他也不愿意多花口舌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不管怎么说,光凭能单枪匹马杀进暴徒车队里把叶昔救出来过这一点,他便可以不与卫师计较任何事。 他拿她没办法,不想忤逆她的决定,只好也将目光落在戒指上:“确实好看。不对,我戴什么都好看。” “臭美。” “难道太太不觉得?” “觉得觉得,”她从他的上衣口袋里取出眼镜,展开镜架臂,为他仔仔细细地戴上,近距离望着他骄傲若开屏的样子,“没人比你更美了,大孔雀。” 元昱低笑,抓过她的手,亲吻着戴戒指的手指:“那就选这一枚?” “真的可以?” 元昱点头。 叶昔郑重地看向那颗有些年代的祖母绿。 这对戒指是匣子里唯一本身就属于元昱的,准确来说,属于元昱的外曾祖父母。 在还没有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年代,这是他们定情唯一和一生相守的信物。 象征永恒和幸福。 她突然很需要。 “好。”叶昔应下,“但其他的...” “都收下吧。反正也是放在保险公司那里由专员管理,你不想看到就让它们压箱底好了。” 叶昔心念一动,接受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叶公主火气很大 岑宁有没有回来看戒指,叶昔已经没机会知道。 她只知道掀开帘子从凉亭里走出来的时候,卫师和谢旸的脸色一个赛一个的黑,do姐和她助理一个脸红一个脸白,都尴尬得不知所措。 “我们出发吗?” 想到自己和元昱在亭子里做的事,叶昔面红耳赤,心虚着没敢问。 / 卫师走得很快,她几乎跟不上。他沉默地上了车,叶昔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进去。 扣上安全带时“咔”一声响,卫师才看了她一眼。 车子开出去很远,叶昔受不了了,俯身趴在手套箱上看他:“谢家小姐欺负你了?” 卫师不理她。 叶昔也知道这绝不可能,但卫师不说话,她就故意逗他:“她对你上下其手了?” “...” “难道比上下其手还严重?” “她没对哥怎么样。”卫师粗声粗气,坐实了不高兴,“顾好你自己。” 叶昔噎住。 硬邦邦的话是字面的意思,但也可以超越字面的意思。 自己和元昱在亭子里那些超越“上下其手”的事情,他该不会知道了吧? 她不希望卫师知道。 也不为什么。 毕竟她喊元昱为“金主”,也提过金主在向她示好,要是突然告诉卫师她喜欢上金主了,会不会让卫师觉得自己...是被糖衣炮弹打倒了? 她想澄清,想告诉卫师,其实自己刚才把戒指全收下,是为了给查钻石拓宽道路。 可他这么个态度,她忽然不想说了。 “那些戒指,你都收了?” 她不说,卫师倒问了。 “嗯,以后...” “你是特别喜欢那些宝石吗?” 叶昔哽了一下,因为他打断她解释,因为他说话的语气。 “当然喜欢!”叶昔心里一股无名火,将头扭向窗外,“女人都喜欢宝石...总比一枚铜钱漂亮多了。” 卫师握紧了方向盘。 她看不到他的样子,又等不到他的声音,干脆可劲儿气他:“而且宝石特别值钱,随便一颗都比房子贵,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喜欢得很咧。” 要是平时,卫师早就听出来她阴阳怪气,但今天他也在气头上:“那富婆为何还要我送你去参加年终餐会?还在乎那点儿年终奖吗?随便出手一颗不就什么都有了?” “你说出手我就出手?”叶昔被他气到,转过脸来看他那乌漆抹黑的表情,更气了,“我偏要天天留在身边,巴不得吃饭的时候啜一口,睡觉的时候压枕头底下,做个美梦起床,还要muamua亲个够!” 饶是自控力极好,卫师也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敲打上方向盘,车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喇叭响。 / 一路再无话。 到了地方,叶昔重重关上车门,径自走进酒楼。 卫师还在气头上,在车里坐了好一会儿,才下来履行保镖职责,四下检查。 但要他跟进包间,他是怎么也不愿意了。 包间里,是叶昔的旧同事。 距离年末还有几天,按惯例顾远征团队会聚餐,聚餐之后便是业绩分配签字,按项目按比例将一年的收入分给团队的每一个人。 签字而已,本来叶昔是不想来的。 可许玎给她打电话,好话说了许多,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在离职的这一个月里,许玎不止一次找过她,介绍工作,询问近况,每次还要旁敲侧击地问她缺不缺钱,生怕她没了工作就入不敷出。 叶昔将这种情况归因于许玎和她吃过一次快餐,对她很“穷”的印象太深了。 更何况韩雯还说,许玎那天在办公室和顾远征大吵一架,把门摔得啪啪响,就是为了她的事儿。 她和韩雯也联系回来了。 原来那天韩雯拖着不签字,又说忙又提走程序,并不是因为欺负她要走。 而是因为不想她走。 韩雯是个傻姑娘,以为她和顾远征只是闹了别扭,劝两下就能和好,企图用这些公司程序上的事情拖住她,叫她别离职。 私下里,韩雯去找了顾远征好几次,变着法儿让顾远征想起她的好。 最傻的一次,韩雯把咖啡淋在了顾远征的西服上,说“要是叶昔买的话可能就不会洒了”。 顾远征有洁癖,自然是气得不行,再也不准韩雯拿着饮料进他的办公室。 总之,叶昔这一场工也算是没白打,起码有几个好同事总想着她。心思想得远一点,顾远征再怎么绝情,至少前两年他也是毫无保留地教过她的,既然许玎说顾远征“也希望她来”,虽然难以判断是不是顾远征亲口说的,她还是来了。 吃顿饭而已,她也不是没那个气量。 “哟,稀客。” 不冷不热的招呼,来自在茶台后面泡茶的刘云妮。 叶昔刚跟卫师闹了脾气,见了刘云妮就更烦,才不会接茬儿。 好在许玎站起身及时,满脸高兴:“叶昔来了!快坐!” 韩雯扭过身也看到了她,赶紧把干净的凳子又擦了擦,示意她过去。 她便在许玎和韩雯之间坐下。 “云妮,添杯茶水。” 刘云妮是茶台前的泡茶人,不情不愿地烫了杯,给叶昔倒茶。 满杯。 这是刘云妮暗搓搓地表示着对她的不欢迎,叶昔也不惯着她:“都说酒要倒满,茶斟七分。看来云妮还需要历练啊。” 许玎在场,刘云妮不敢直接和她呛声,继续暗搓搓地使坏:“要不然请叶公主来示范一个?” 这是“你行你上”了。 叶昔干脆地摇了摇头:“我是叶公主嘛,哪有公主给人斟茶的?你干的这事儿,我不会。” “那你...”废话这么多这几个字,刘云妮没敢说。 叶昔也不等她说完:“别说我不能评论啊。我虽然不是电冰箱,但冰箱是不是制冷,还是看得出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许玎出来打圆场,“你们两个好姐妹斗嘴也不留点面子,不知道的人会真以为你们关系不好呢。” 叶昔和刘云妮难得一致,实在想不通许玎怎么会觉得她们俩是“假装”关系不好。 聊天拌嘴之间,团队其他成员陆陆续续到了,最后顾远征和胡启俊两人一起走进了包间。 叶昔看了顾远征一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在茶台前坐下。 刘云妮给顾远征递茶,顾远征端起就喝,很渴似的。叶昔这才突然想起,她也给人斟过茶的,只是他后来不要她了。 不要就不要。情谊不在,钱得给足。 顾远征一口全部喝完,茶杯落下,他低沉的嗓音久违地响起:“人齐了,开饭。” 第一百七十五章 酒桌之上 团队成员纷纷站起身,表面谦让着入座。 顾远征自然坐上首,一边的位置是许玎的,另一边空着,几个人很自然地看向叶昔。 叶昔确实是离职了,但习惯很可怕。 以往哪一次吃饭、拍照抑或见客,叶昔不是坐在顾远征身边? 连陪客酒她都没喝过,顾远征一句“她开车”就全拦下了。偶尔碰上不知趣的人,顾远征就算自己喝掉,也不会让人惹到她。 她那叶公主的外号,还不是顾远征亲自骄纵出来的。 但今时已不同往日。 叶昔不自觉看了空位一眼,又瞟向顾远征。 一秒钟之前她想好了,只要一眼,只要顾远征给她一个台阶,都不需两个,她就服软。 被他开除那天,她实在太生气了,一下子走了极端,其实挺后悔。 爱之深恨之切,她的喜欢和讨厌都特别浓烈。顾远征以前对她那么好,突然给她来那么一下子,她根本受不住。 就像一个家里宠得任性惯了的小孩,突然挨了一顿狠骂,气势汹汹地离家出走,实际上只敢在小区里兜圈圈,满心期待家人喊一句“回来”。 也只要一句“回来”。 可顾远征垂着眼,没看她。 叶昔便站着不动。 许玎略知来龙去脉,看出两人之间的尴尬,站起身喊她:“叶昔,别站着,坐吧。” 然后越过顾远征,取过了空座上的杯子,倒上茶。 意思不能再明显了。 台阶有了,但不是顾远征给的。 好嘛,她已经不计较了。就算顾远征选了元昐抛弃了她,但只要他看一眼哄她一下,她就原谅他。 那时是他自己说的,就算离开了公司,他依然做她的倚仗。 叶昔扣着下巴,越想越委屈,咬着牙不挪步。 僵持之下,顾远征那张扑克脸还是有了一丝裂痕,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眼神平平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很顾远征。 但足够了。 这是她要的台阶。 叶昔拉开挡路的椅子,准备回到顾远征身边,谁知胡启俊突然抢上一步,在顾远征身旁坐下了。 “谢谢许总。”胡启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我、不是要...” 许玎是个直性子,张口就要说,被顾远征半路打断:“小胡这段时间也很辛苦,喝茶。” 然后提起茶壶,给胡启俊加了一点茶水。 这边是默认了让胡启俊坐在身边了。 许玎没说完的话堵在胸口,可顾远征都发话了,他只好喝口茶咽下去。 叶昔站着,眼睛里泛出一圈水汽。 “都坐,都坐。”韩雯看出不妥,拉着叶昔入座。她知道胡启俊与叶昔不对付,特地坐在胡启俊与叶昔之间,将两人隔开。 许玎身边,刘云妮落座得很自然。八人的桌子上刘云妮和叶昔差不多相对,脸上的嘲笑表情,叶昔看得一清二楚。 她更烦了。 很快上菜。得意也好,失意也好,都在酒里。 饭局没什么好说的。 顾远征自然是大家敬酒的对象。 许玎为人仗义,喝酒也很直来直去,豪爽地喝了三杯,脸红得像猪肝,自己倒了。 刘云妮和韩雯看起来都柔弱,今天不知怎么地好像较上了劲儿,敬了这个敬那个,原来都是千杯不醉的女中豪杰。 叶昔酒量不行,也不喜欢喝酒。她在酒桌上向来被保护得很好,有的人不惹她,有的人不敢惹她;加上她现在又是个编外人员,剩下的也没必要惹她。一来二去,大家都喝酒,她一杯果汁就搞定全场,潇洒得很。 至于好不容易抢了她位置的胡启俊,自然是可劲儿喝。 今年胡启俊自己的项目没落下来,但年底挂了“硕德”,也算柳暗花明,重点是看顾远征愿意给他分多少年终奖。大约他觉得这一场酒特别重要,喝好了能多个几百万,所以特别拼。 胡启俊敬了又敬,比两个女中豪杰加起来还卖力,一通喝过去,酒壶里的一半落了他的胃。酒气上来,胡启俊嘴里漫天跑火车,拉着顾远征唱英文歌,飚日文rap,时不时蹦出一句不熟练的粤语,杂着他的老家话,不知真醉假醉,反正说了很多。 “哎!”长叹开头,胡启俊抹了一把眼泪,“人到中年,日子不好过啊!上有老下有小,左手房贷右手车贷,老婆花钱多,还不让我说,我就像个生产队的驴,憋屈啊!” 他铺垫了半天,终于进入正题,在场的虽然都喝了酒,但做业务的,个个儿多少都长了心眼,讲的这么露骨,又有谁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哭穷啊,手段低俗了些。一时间,谁也没接他的话。 倒是顾远征勉强给了个台阶:“小胡确实不容易。” “别叫我小胡!”胡启俊不知是尴尬了还算醉劲儿发作,突然黑脸,“你年纪比我还小,怎么能叫我小胡?” 韩雯暗暗举起手臂遮挡,偏过头瞪大眼睛望了叶昔一眼,示意她去看胡启俊出洋相。 叶昔很淡定。 好在胡启俊癫虽然癫,目的还是明确的:“但我叫你一声‘征哥’,是因为我真的佩服你!我这段时间天天跟着征哥跑,才知道什么叫做敬业!才知道什么叫天道酬勤,才知道什么叫做成者为王!来,喝!” 他将自己的酒壶子递到顾远征鼻子下面,作势要给他倒白酒。 叶昔皱了眉头。 顾远征的洁癖不轻,喝酒他会独占一个亲自擦过的盛酒器,别人酒壶里的东西,他不要。 果然,顾远征拨走了杯子,避开胡启俊:“你累了,休息下。” “我不累!怎么?叫我小胡还不跟我喝?嘿,我还不跟你喝呢!”胡启俊猛然一个大拐弯,醉醺醺地转过身,对上韩雯,“我跟小韩喝!小韩帮我良多,我谢谢你!” 转手就给韩雯满上一杯白的。 “来!还有你!”胡启俊又指向了叶昔,指着她那杯颜色鲜亮的橙汁,“你怎么不喝?项目圆满落地,你也该高兴!快,我们,干杯!” 说完,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抓过旋转桌上的空杯,给叶昔倒了一杯酒。 叶昔望了眼小小的酒杯,晶晶亮又剔透,闻起来也很香,是好酒。 但她才不会喝。 她不想理一个明显是装醉的有企图之人。 “嘿?小姑娘还挺傲气。”叶昔的反应刺激了胡启俊,他干脆将酒杯推到她面前,“跟哥喝一个!” 她看胡启俊一眼,两只手指尖嫌弃地拈起酒杯,生怕多挨到一点点的样子像是杯子里装了什么毒液,迅速放回旋转桌上。 拒绝之意简直不要太足。 胡启俊古怪地一笑,掇起酒杯,又一次放在她面前:“别害羞!来吧!” 叶昔也不计较他的用词了,冷冷地开口:“拿走。” “诶嘿?我还不信了!”胡启俊得寸进尺,举起杯子跟酒疯发作似的,坚持要塞给她,“拿着!” “我不要!” 两人互相推拒,中间就隔了一个拇指大的杯子,推得杯子里的白酒左右摇晃,撒在抗衡双方的手上。 韩雯惊讶得要命,赶紧去拦胡启俊:“胡哥、胡哥,叶昔她不会喝酒,我跟你喝吧!” “不行,我今天偏就要她喝!”胡启俊向前一扑,高举着杯子就要翻倒,洒叶昔一身。 霎时间一只手横插进来,拦住了倒落的酒水,酒水便全数倒进了来人的袖筒。 众人傻眼。 顾远征无奈地甩了甩手臂,厌恶地将液体从袖筒甩掉,从容地抬起头,对胡启俊冷下声音,半是说明半是警告: “叶昔对酒精过敏,别为难她。” 第一百七十六章 亲手惯坏的 盥洗台上,汩汩流水声不停。 叶昔仔细清洗双手,将泼在指尖的酒味儿洗净,转身走出女洗手间。 刚出门,碰上在休息间抽烟的顾远征。 他将西装外套脱了,只穿一件合体的白衬衫,上身倚靠在黑色的墙角。昏暗中射灯下,烟雾在他身边如轻纱笼罩,清浅的白酒香也将他缭绕,又淡又浓,影影重重。 很吸引人。 叶昔蓦然想起他还是她师父那时的许多瞬间。 他总是这样优雅的、从容的,周身精英范儿浓郁,却有种毫不费力的气质。这让她喜欢,想靠近,特别崇拜。 她是崇拜他的。 也不止一次偷偷模仿,试图赶上他的脚步,不求和他并肩,只要学他八分就好了。 她也想成为顾远征这样,靠自己能够撑起一片天的人。 可他突然拒绝了她的跟随。 天塌了,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甘是愤怒,冷静下来,便有无尽的伤心找上门。 毕竟哪个徒弟愿意被师父抛下呢? 但今天也许是个转机。 他帮她拦下了酒。 一如以前。 想到这里,叶昔看了顾远征一眼。 大约他也是过来处理被弄脏的衣衫的,袖口上已经擦过,但湿润的痕迹还在。处理过后呢?抽一支烟?他是在等她吗? 可顾远征没有看她,只勾着脖子抽烟,背脊挺直,长腿微弯,很专注,略疲惫。 要跟他打招呼吗? 叶昔自问没有那么软。她太骄傲了。 她重重提了口气,昂首挺胸地从顾远征身边走过,经过他的时候留下一阵香。 “叶昔。” 低沉的音色有些哑,不知是累的还是病了,有气无力。 心里澎湃,叶昔脸上不露。但她停下了脚步。 “转过来。”顾远征直接下指令。 她不转。 “转过来。”顾远征很有耐心,声音更哑了,“我看看你。” 他可能病了。 她不跟一个病人过不去。 叶昔缓缓转过身,昂着脑袋,像是顶着冠冕。 顾远征突然就笑起来:“我真是把你惯坏了。” 她揪住了衣摆,像是掐住了心酸的闸口,脸上傲气十足:“你要说什么?只是想数落我的话,我回去了。” “不说,不说。”顾远征反手将烟头戳近沙盒里,声音沉沉地哄她,“叶公主只能夸,我记得的。” 酸气堵不住了,叶昔紧抿着唇,可还是从眼睛里冒出来,变成一汪水汽。 这句话是她自己以前说过的。 那时年会流行到大自然中去团建,去做体能训练,叶昔体能不错,但有些畏高。 尤其是当踏板下面是百米深谷的时候。 她爬上去的时候信心满满,喊足了口号,事到临头,蔫了。 好不容易扶着安全绳走了三两步,没忍住看了一眼,吓得腿一软坐在了踏板上。 任谁喊也不动。打死不动。 教练喊得心浮气躁,张嘴就骂,企图激起她的羞耻心,这是惯用手段。 但叶昔根本不吃这一套,她只是惧高,可不是怕人,当即高声叫道:“你凭什么骂我?是人就有弱点,有弱点就会害怕,怕高难道很丢脸吗?肤浅!我就是怕高,我就不走,这儿风景好,我晚上就睡这儿了!” 教练登时哭丧了脸,倒是在她前面先过去的顾远征被逗笑:“叶昔,过来,我接着你。” “我不过来!偏不!他骂我,我偏不顺他的意!”声音发抖,变了调,更加好笑。 “来吧,别跟教练计较。”顾远征扑克脸破开,笑起来很温柔,惯起来很无度,“你只要肯过来,尽管提条件,我都答应。” “真的?” “嗯。快年终了是不是?我不骗人,大家做个见证。” 她后面那些同事自然大声说是。 “提吧,想要什么?”顾远征哄她,很耐心。 叶昔眼珠子转一转,大声道:“那你夸夸我!” “...” “别的不要,我就要你夸我一句!” “...” 顾远征为人严肃克己,钱给得大方,赞许却少,始终和团队成员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上位者的距离。 要他当面夸人,那真是比要钱困难多了。 叶昔等不到夸奖,不干了,扯着嗓子闭上眼,喊:“你刚才还说什么条件都答应的!” “...” “你这个骗子!装模作样地找见证人,最后还不是骗我!” 若是别的团队成员对顾远征说这话,那可真是没大没小,饭碗不要了,偏生叶昔说起来又娇又气,倒真像是顾远征有错在先。 但顾远征也是真为难。 僵持之下,谷中忽然刮起一阵妖风。 “啊——”绳索摇晃,踏板上坐着的叶昔吓得尖叫。 “你很勇敢!”顾远征脱口而出,“独立,自强,是个能力强有担当的好员工!” 情急之下,顾远征顺口念出统一写在年终总结评论栏的话,后面的同事一听就懂,全笑了。 但叶昔没笑,绷着脸攀着绳索,颤颤巍巍地,居然真的站起来。 风很大,叶昔走得很慢,抖得像个筛子,但一步一步走得坚决。 他说她很勇敢。 这一句可是年终总结里没有的。 所以她怎么能不勇敢。 最后两步,她实在太抖了,一脚没踏稳,猛然跪下去。 “小心。”顾远征倒回来,及时托住她。 他眼里很暖,与平时那张冷酷的模样截然不同,笑意很足,都是给她的:“你很勇敢。很棒。” 叶昔一下子得意起来,踏上终点的时候,甚至有几分神气。 那一头的同事鼓掌,庆祝她完成这件“了不得”的壮举,教练也为她鼓掌。 叶昔傲娇地看了眼教练:“叶公主只能夸,你记住。” 顾远征笑弯了腰。 那年,从绳索上下来,团队一起拍了张照。顾远征最高,他在中间,摄影师便干脆按身高调配,让其他男生将他围在中间。 可他特地从人群中叫出了叶昔,让她站在他身边。 他笑得灿烂,很不顾远征。 照片洗出来,放在那间冷淡的办公室,也很不顾远征。 而此时,酒楼的休息间,眼前的男人又一次变得不像顾远征。 他再开口,居然打探她的私事:“昱总,对你还好吗?” 叶昔轻声“嗯”了下。 “那就好,那就好。”他今日似乎重复的话说得特别多,不重复的话却很反常,“你搬家了?跟他一起住了?” 且不说他如何知道她搬了家,这两个问题本身有着两个不同的答案。但他既然一起问了,叶昔不拘小节地点了点头。 “应该的,应该的。”顾远征仔细地盯着她的下半张脸,叶昔觉得他在看唇,又像是在看颈,不过他很快不看了,“你过得好,我很高兴。但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需要倚靠,我能帮的,一定帮。” 这回,叶昔垂落眼睛,目光落在他雪白的袖口上,没有拒绝。 毕竟自那次团建以后,她不恐高了。 是他帮她克服的。 / 散席,众人归家。 真醉假醉,晚上签字的时候就知道了。 叶昔收到了业绩确认单,看着上面的数字,说不出话。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妖 “你在哪?” “...” “见个面吧。” “...” “我想见你。” “...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人话讲的很慢,低沉的声音更加低沉,似乎还有金属的脆响,“李淑怡的办公室。” “...行。” 叶昔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出门。 卫师夜里出去了,她本不该独自出门的,但她忍不住。 她要去见顾远征。 哪怕他在李淑怡的办公室。 夜很凉,她到得很快。楼下门禁已经没有她的信息,但她外形出众,保安认得她,没多问就放行了,还贴心地帮她刷了去李淑怡楼层的电梯卡。 先前玲姐奚落她,“能在元氏金融混的好的女人,都不可能长得太随便”,其实没有错。 只是想不到连这种事情也有便利。 想来顾远征上升那么快,和他那迷惑人的精英外型也离不开关系吧。 叶昔自嘲地笑一笑,抱臂走进电梯。 这180度的态度转变,源于“硕德”的业绩单。 顾远征给她填了个零。 她不服气。 一年,整整一年。 项目从筹备开始,到几乎落地,没有哪个环节她没参与,只临门一脚,资金临时拐了个弯,她突然被清出团队。 她可以把项目拱手让人,她可以不记录自己的功劳,那是因为她清楚,她为“硕德”项目所做的一切,顾远征会知道的。 可现在他又是什么意思? 她要问清楚。 到了楼层,门开了,走廊上一个人都没有,很静。 元昐节俭,为了节能,晚上走廊每三盏灯开一盏,办公室的灯都关了。 叶昔压下脾气,一步步走向李淑怡的办公室。 门没锁,她上前敲门。 刚贴近,金属敲击的声音清晰而有节奏,是电话里听到的同一种。 她疑惑地推了推门。 办公室里,顾远征背对着她,白衬衣一丝不皱。李淑怡凌乱地攀住他的肩,被捂紧了嘴,眼睛紧闭,表情痛苦。 也许不全是痛苦。 叶昔反手关上门,拉得太快,门锁声,很响。 不多时,顾远征拉开门出来。淡淡的酒味混合着女人的香水气,叶昔皱起鼻子,别开脸。 他开口,声音有种别样的喑哑:“不是说想见我?” 叶昔深呼吸,指了指远处,走廊尽头那盏亮着的灯。 顾远征又点了一支烟。 烟雾升腾,烟草中带着爆珠的淡淡薄荷味,把空气染成蓝色。 他一整支烟抽完,叶昔都没能开口。 说什么呢? 问他和李淑怡什么关系吗? 她们俩关她什么事。 可也不是不关她的事。若不是因此,她至于气狠了,在这个时间点来找顾远征,撞破他们两个的现场吗? 救命救命救命,她好想忘记,可越想,印象越深刻。 她甚至能想象到背对着她的顾远征,他刚才若有表情,一定也是优雅而冷静的。 还有那叮叮作响的金属声,她根本不想去深究,可就是忍不住想去瞟他的皮带扣。 救命。 叶昔捂住了脸。 “你这是想我了么?” 她不说话,顾远征倒先开了口。 叶昔惊讶地放下了手,更惊讶地对上了他戏谑的眼。 他偏头笑起来,紧绷的下颌线线条一路延伸入领口,叶昔这才注意到他的衬衫的领口敞着。 平直的锁骨上,有新鲜的牙印。 救...命。 “我是来问你正事的!”这个样子太不合适顾远征,叶昔觉得他一定是被什么妖怪上身了,“你正经点儿!” 他低低地笑,不把她当一回事。 叶昔气极了,愤怒得近乎委屈:“我是来问业绩分配的。我看了,我不签字!你不能这样欺负我!我项目也退了,团队也退了,你不能再抹杀我的业绩!” 顾远征点点头,柔声哄她:“不签就不签,都听你的。别生气,啊?” 这么好说话。 叶昔满心疑惑,小声试探:“那你给我改吗?” 顾远征叹了口气,仰起头,烦恼的情绪蔓延。 “我不需要多了,”叶昔实事求是,“按平常那样正常分配就可以。” 历年分配都有固定比率,承揽的、承做的、承销的各不相同,她不会拿不属于她的部分。 他喉头颤动,低沉的叹词流淌而下,尾巴拖得长长的,却不说一个“好”。 叶昔等了一分钟,几乎以为他睡着。他猛然转正了脸,表情冷下来:“元昱对你不好么?” “关他什么事?” “你嫁给他,应该不需要考虑钱。” 叶昔噎住,很快反驳:“这是两码事。我现在争取的是我的劳动所得,和我嫁给谁无关。” “说得好。”顾远征突然赞她,毫无征兆地换了话题,“说得好。你喜欢我夸你,我知道。” 在叶昔愣神间,他突然凑近一步,将她按上墙。 他的气质一下子变了,冷淡变成残酷,优雅变成魅惑,按着她的手暴力而隽美,几乎将她的肩膀碾碎。 “你很聪明,很知趣,很美很...诱人。” 声音愈沉,他靠得愈近,薄荷味冰凉,浓得压过了一切:“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在我脑海里,从你给我打电话的那一刻起,我搂着的女人就变成你了。” 哐当。 心里有什么崩塌了。 叶昔动了手。 打在他脸上,却使自己的眼睛酸得发疼。 “顾远征,你认真的?” 顾远征挨了打,脸上恼怒,眼神危险:“怎么?不信?” 他整个人猝然贴上,吓得叶昔尖叫出声。 她慌乱地打他,花猫般挠乱了他的衣衫,他不管不顾,更近了,她便哭叫着推。 明明两人体格悬殊,这下子却轻易推开。 叶昔喘着粗气,一滴清泪兜不住,从眼角滑下:“...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认真的?” 顾远征长叹一声:“不亏是我教的,都这个时候了,还知道遵守双重确认,嗯?” 叶昔敌视地盯着他一动不动。 气氛很不好。 “我是认真的。”顾远征翩然退后,松开手理了理被她弄乱的衬衫,举手投足间又恢复成那个运筹帷幄、冷静睿智的男人。他开口讲话,深沉的嗓音把颤抖掩饰得很好:“叶昔,我认真地问你一次,你...愿意接受我吗?” 叶昔的瞳孔瞬间放大了。 走廊上好安静,安静得能听见头顶电灯的电流声。“滋滋”地重复着,将时间拉开,变得冗长。 他说,什么? 空气中响起心跳声,是她的,一下一下,越来越乱。 眼角的视线闪过动静,眼神追过去,她看到门缝后的李淑怡。 第一百七十八章 TA怎么这样 叶昔逃了。 今晚这里妖气冲天,当然要快跑。 不停歇,很狼狈,跑得心跳快要爆掉。 “叶昔!” 顾远征平静地喊她,挺直的脊背更显得他从容不迫。他声音不大,但足够在走廊上回荡,一遍一遍地叩响,想敲开她的心,“我是认真的!” 呼吸一滞,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一口气冲进电梯里,叶昔惶然回头,生怕他追了上来。 顾远征没有。他依旧站在走廊那端的灯下,不曾挪动丝毫。 昏暗的走廊让视线变得集中,照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打亮,落在他高低起伏的眉骨、鼻尖、唇峰,洒下一小片一小片阴影,那里隐藏着他的眼,他的呼吸,和他见不得光的心思。 他向她低低地抬起手,仿佛有一条发着淡蓝色微光的线从指尖生出,如烟雾如丝缎,蜿蜒而来,想与她相连。 “别走。” 她看到他无声地说。 叶昔向前跨了一步,颤抖着按下关门键。 电梯门合上,把顾远征越压越小,将他最后欲说还休的全部话语,关在了外头。 / 电梯再一次开门,叶昔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夜更凉,也更黑,她跑得大汗淋漓,大脑一片空白。 忙不迭地去拉车门,一只健壮的男人手臂突然捏住了她的手腕。 叶昔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 “嘘...” 另一只大手迅速捂上了她的脸,把她的呼救堵回嘴里。 “怎么了?” 卫师的脸出现在眼前。 叶昔见是他,力气一下子被抽走,腿软着跪倒。 卫师的手又快又稳,单手轻易将她托住,也顾不得生气了,关切道:“你没事吧?谁欺负你了?” 这句话像是扭开了水龙头的阀,叶昔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震惊和慌张,带着哭腔,冲上前抱住了卫师的一只臂膀。 “他、他怎么能这样!” 说罢,“哇”一声不管不顾地哭了。 卫师僵了一僵,毫无心理准备。看她将自己的衣袖哭得润透了,才犹犹豫豫地抬起另一只手,在她的肩上轻柔地拍一拍。 触到她,她只一颤,没有抗拒,反而将他的手臂抱得更紧,怕他推开似的。 心思瞬间活了,动作也灵活起来。他不再尴尬顾虑,手整个按上她的背,顺着她的脊背轻轻安抚,像哄一个小娃娃。 “她怎么能这样。”他顺着她重复,很无奈。 本来,他是生气的。 气她明明自己和元昱你侬我侬,却反而拿他和谢旸那个女人打趣;气元昱送她价值连城的珍贵礼物,气自己却连叶家的老宅子也买不起;气她和他吵架,竟然不顾个人安危,半夜里离家出走,一个人跑了。 要不是有那一枚被她嫌弃的铜钱,他还定不到她的位。 他打算好好凶她的。 可她一上来,就把他抱住了。 她怎么能这样。 太耍赖了。 “咱们回家吗?” 哭声渐稀,卫师低下头小声询问。 叶昔从他手臂上抬起脸,眼线唇膏全哭花了,睫毛膏印在眼睑之下,把眼睛放大了两倍,看起来像一只可怜兮兮的熊猫。 “真丑,”卫师没忍住,笑了,仅剩那一点儿生气的想法也消失殆尽,“咱们快回家吧。” 叶昔哼哼唧唧地跟着他上车。 给她拉开车门,给她扣好安全带,回到驾驶座发动了车子,还要给她找出卸妆巾:“擦一擦吧,夜深了,哥怕鬼。” 叶昔一把夺过他递过去的卸妆湿巾,对着镜子气鼓鼓地卸妆。 很快,一张清丽的脸慢慢展现,是她真实的模样。 比起叶昔平时带妆的高贵典雅,他更欣赏她这种水嫩嫩的样子,是他从小看到大的。现在她长大了,脱去稚气,水灵变成了娇柔,其实很美。 可她偏要化成个女强人女精英,气场十足的红唇一开口,分分钟能被她两句话噎死。 而现在,她又回到他最欣赏的模样,就是...可怜了一点。 他开动车子,等她开口。 夜漫漫,路漫漫,好几分钟过去,叶昔才慢吞吞地讲了一句:“我今天,遇到一件特别难过的事儿。” 他发出一句喉咙深处的低音表示他在听,不会走神,不会打断,她可以放心地说。 叶昔吸吸鼻子,反复深呼吸,看来消化这件事情确实很不容易,好半晌,她才再一次开口:“有一个男人,他对我也很好,也教了我很多。我一直很依靠他,信赖他,在我的生命中,他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 卫师惊讶地挑起了眉,偷偷看她。 这,在说他? 今天斗嘴对她的伤害这么深? 他顿时心潮澎湃,竖起耳朵,听叶昔一句句地,将下文慢慢讲来。 “我一直把他当家人,当长辈,当学习的目标;他也一直帮助我、爱护我,甚至可以说是惯着我、宠着我。” “可我今天突然发现,他对我的爱护、帮助都带着颜色,他甚至告诉我,他把我当成性幻想的对象...你知道吗,顾远征刚才在楼上跟我坦白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 “我承认,我对他是有好感的...毕竟他那样优秀的人,谁会不喜欢他呢?” “可那完全不一样啊!” “再说了,我和他相处这么久,要真对他有那方面的想法,我早就跟他在一起了,还用等现在吗?” “唉,虽然他很好,可他那些话一出口,我突然一点儿也不喜欢他了。” “我对他完全没有设防,他却对我有那样的企图,真让人恐惧。” “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哎,你怎么了?” 卫师不自在地拍了拍已经黑透的脸,松了松肩膀,才哑声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自己拿的是小丑剧本而已。” “啊?”叶昔吐露完心事,整个人都轻松了,以为卫师走神,“你没在听吗?啧,算了。” 卫师没有接茬,问了个更莫名其妙的问题:“叶昔,我昨天睡觉的时候,讲梦话了吗?” 她茫然地摇摇头:“没讲啊。” 卫师轻应了声,不再说话,车里静了。 好久,叶昔终于缓过来,叹出一口悠长的气,惆怅地道:“唉,他怎么这样。” 卫师喉头滚动,咽了口气,听上去比她还惆怅:“唉,她怎么这样。”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与他与她 夜平等地撒在每一个人身上。 落地窗前,笔直的身型近乎僵硬,盯着火柴盒一样的小轿车离去。 顾远征又点了一支烟。 香烟让人清醒,薄荷味更佳,可惜盒里只剩下一支。 一支便一支,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还有吗?” 李淑怡推开办公室的门,踏着夜色走上来,问他要一支烟。 她已经将衣服穿整齐,还怕冷地拢上了柔软的披肩,衬得她身上有种让人安定的气质,好像什么都能容下。 可惜他就像那只外型精美的空烟盒,没什么能给她了。 顾远征摇了摇头,语气严肃:“女孩子,别抽。” 李淑怡愣了愣,脸一红,乖巧地应下,好一会儿,才小声补充:“我不会抽烟,只是看您抽,想试试您喜欢的。” “我不喜欢。”顾远征转了转烟盒儿,“何况,这是要丢的。” “哦。”她顿了顿,脸上闪过失望,不一会儿伸出了她圆短的小手,“那我帮您丢了吧?” 他看她。 “盒子,”她提醒,“这一层不许抽烟,被人发现了不好。但您放心,我会收拾好的。” 可他这两次来这里,都是抽过烟的。 也都是她收拾。 他忽然觉得烦躁,将空烟盒塞在她手上。 “我明天,要去一趟港城。”李淑怡将烟盒拢在手里,迈上一步与他并排,顾远征这才注意到她还光着脚。 他本不想回答的,但不知怎么地,还是敷衍地应了下。 李淑怡受到鼓励,提气道:“是去约一个港资的大佬,很有实力的,姓李,基金方面的,我以前没接触过,也不知道约不约得上。为了约他,我特意精心准备了许多礼物,下午见面,啊,不是见大佬本人,是见他的秘书...” 她的话说得毫无条理,听起来跟他也毫无关系,他一时不知道她图什么。 不过反正也不想深究。 好在李淑怡不算是废话特别多的类型:“...顾总,明天对我特别重要,您能祝我好运吗?” 原来是要这个。 “祝你好运。”他轻巧地张了张嘴。 李淑怡甜甜地笑了。 / 叶昔约了三点。 港城的下午三点是茶歇,至少李总的男秘书是这么说的。 他说的时候有种港城男人特有的礼貌,温温软软,全面周到,距离人两三米远的那种,话里的余地很大,就算说的与实际情况对不上,两边也都好交代。 这个茶歇,一歇就歇了一个小时。 在时间就是金钱的港城,简直不可想象。 男秘书终于打开门,出来了,先给她鞠了个躬。 “非常抱歉,叶小姐。李总的行程临时有变,今天实在挤不出时间和您会面了。” 他也不含糊,直接同她约下一次:“李总说,下周一定好好请您和昱总吃饭,亲自带礼物道歉。”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叶昔自然笑着说没关系,起身告退。 “怎么回事?” 走廊上,卫师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她,低声询问。 “信息太少,看不出来。”叶昔实事求是地答他。 “白等一小时?” “白等一小时。” “加上来回车程,一整个下午。” “别提醒我,你烦人。” 卫师成功逗得她生气,畅快大笑着,从她的左边荡到右边:“不如晚上在这里吃饭?” “也行。”好久没吃港城美食了。 “去海滨长廊?”卫师眼珠一转,“听说那里有最高最大的圣诞树,来都来了,去看看吧。” 叶昔垂了眼。时间过得真快,总感觉前两天还是感恩节,这会儿居然就圣诞节了。 港城的圣诞最有氛围,她读书的时候专门和韵儿来看过。那时她们双手合十,在圣诞树下许愿,韵儿闭着眼睛,大喊要嫁个有钱人。 大约是灵的。 那时的她又许了个什么愿望呢? 突然想不起来了。 “好。去看看吧。”也许到了现场,就能想起来。 “好咧!卫师傅这就去开车。”卫师乐颠颠地进了电梯,“哥听说今年的圣诞树是粉红色的,晚上的时候还会人工造雪,可浪漫了呢。” 叶昔斜眼瞥他:“你喜欢粉色?” “你不喜欢吗?哥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的时候,你的头花儿就是粉色的。” “...你肯定记错了。” “怎么会,哥都戴过。还有啊,有一次你让哥帮你买卫生巾,也说要粉色的。” 叶昔飞快地拧上他的手臂:“那都多久的事儿了?就那一次,仅此一次,你快把它忘了!” 卫师哈哈大笑,按下了电梯关门键。 “请等一等!” 一阵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快速靠近,卫师手快,挡住了即将合上的电梯门。 “谢谢!”来人跑得气喘吁吁,圆短的小手也攀住了电梯门,门打开,她自顾自地对卫师笑了下,“差点错过了。没想到能聊这么久,要是赶不上楼下的大巴,我就惨了呢。” 手的主人一抬头,叶昔和她打了个照面。 / “龙虎榜”的团队长办公室里,顾远征正在工作。 他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被人打扰,但打进来的这一通电话他无法不接。 除了那一层关系,李淑怡还是元昐的助理。 未必是她本人要找他。 “顾总。”李淑怡的声音充满着试探。 这种语气,不是公事。顾远征顿时失去了兴趣,沉声道:“在忙。” “啊,抱歉,”李淑怡受了惊,他眼前顿时浮现出她小心道歉的样子,她似乎一直都很小心腼腆,也不知元昐平时如何欺负她,“顾总,我并不是想打扰您的。” “嗯。那我挂了。”既然这么软,那就软着吧。 “顾总!” 顾远征皱起眉头,觉得她今天很不识趣。 “顾总,我刚才去见了李总。” “哪个?” “昨天,就昨的那个。港城的,基金的。” 他已经忘了,现在李淑怡提起来,才想起昨天自己随口给了一句祝福。 这是来跟他汇报工作了么? 顾远征轻笑。 若她是她,必不会如此不知趣。 是她的话,只会编一个极短的信息,发到他手机上,最后加上,师父,搞定。 要是她做出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也一定不会把事情讲得如此无趣。 她会说,师父,你请我吃饭吧。他会拒绝,她便会找许多天马行空的理由,撒泼打滚的理由,他轻易能看破的理由。她会想方设法地贴着他,想要的便争取,才是她的风格。 绝不会像这个她,如此唯唯诺诺。 “成功了?那就好。”他直接跳到答案,并不想知道她的过程。 “是...成功了。”李淑怡的声音犹犹豫豫,很不干脆,“但我有一件事,想要问您的意见。” 这是真来跟他汇报工作了。 “我有点忙。” “我很快!”李淑怡急了,犹豫被迫变成干脆,“我今天遇到叶昔了!” “...” “在李总那里遇到的。” “...” “她带着一个男人,看上去是昱总给她请的保镖...” “你想说什么?”顾远征烦躁地将她打断。 那个男人,他昨天也见到了,不但见到,还看到她扑过去。 李淑怡心里一颤,被顾远征的语气吓到。她拽紧了手里那个没舍得丢掉的空烟盒儿:“基金属于金融,本该归昐总分管,叶昔私下里去接触李总,是越界。我...我虽然撞见了,但既然您对她...我是不是该替她瞒下来?” 顾远征愣了愣,缓缓看向桌上那张集体照。 他抽出照片,撕碎丢入垃圾桶。 第一百八十章 抢食 海滨长廊没去成。 不仅是因为见到李淑怡没心情去,还因元昱的一通电话。 “...王总?” “对。”电话里,元昱的音色悦耳一如往常,“王乾总,就是跟我同级别的那个老头,以前跑船但现在连水都不敢下的。他找我。” 他泄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烦躁:“换做以前,他不会参和。” “我马上来。” 车子向北,高速过湾城而不下,直接开进龙林县的度假酒店车库。 酒店在水下,车库很深,一圈、一圈地螺旋往下,叶昔惶然生出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的错觉。 就像争斗。 遴选集团的掌舵人,表面看起来是元承和的个人喜好,到最后其实还得看儿女们在集团的真正实力。 与元昐相比,元昱的“地盘”尚小,想要在这场争斗中取胜,抢元昐还没来得及伸手的、甚至抢元昐手里的,成了必然。 和李总接触拿下他在大陆的基金代理权,便是元昱伸手的一次尝试。 为了在元昐的鼻子底下瞒住事情,赵之勋之前可是花了大功夫,抢在前面,抢在暗处,就是希望神不知鬼不觉地先把事情做实,这条路便是元昱的了。 保密,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元昱出院那日,他特地带着她和李总见面,下来就问她有没有兴趣全面处理这条线。 她是做事业的,当然想。 但赵之勋反对。 元昱硬是从赵之勋手里将线索要来,将这个重任交给了她,说,“放手去做”。 因此这一个月她早出晚归,比做“硕德”项目的时候还尽心。李总那边也很满意,如无意外,春节前后便能落给她了。 可意外总是会有的。 今日见到李淑怡,意味着她在接触李总的事情暴露。 元昐,会怎么做? “你来了。” 车子刚停下,是元昱亲手给她拉开车门,见了她,他那如浓云遮盖的脸上笑容一片,如拨云见月,“你终于来了。” “出什么事儿了?”两人边说,边往里走。 “王乾病重。”元昱皱起眉头,“他没有孩子的。” 虽然元昱只提了一句,但叶昔一下子明白。 三足鼎立的局面,要动了。 / 巨幅玻璃,比元昱家里看海景的那一块还大。 可元昱家里的阔大海景让人觉得浑身畅快,这一幅大到看不到边的水底景象却给她一种浓重的压力。 墨蓝色,一整片,光线浑浊,漂浮物反射微光,看不见任何一个活物。凝 视着它,像凝视着深渊。 更别提对着这幅水底深渊图的,还是一张全副武装的病床。 “有船来了。” 病床上的人开口,声音如漂浮物般晃荡而虚无。 “在哪儿?”元昱坐在王乾身边,声音轻柔得像羽毛。 “那。”王乾抬起手指,指了指病床正对面空无一物的水下深景。 “水底的船?是沉船吗?”元昱笑他。 “不是,”王乾扭动脖子,看向元昱的眼神闪烁着狡黠,“是海盗船。你看,杰克船长在呢。” 一老一小相视而笑。 王乾与元承和年纪相当,看起来却比元承和老得太多,脸颊叠在下颚上,眼下一圈老人斑,疾病又让他看起来更加苍老。 可他与元昱一对话,脸上便焕发出一种奇特的神采。 “水底开船,稳。”元昱评论。 “可不是么,”王乾转过笑脸,僵住了,眼神扎进水里,沿着深渊越飘越远,“骨灰那么重,他们垫着呢,当然稳。” 元昱咽了口唾沫。他打起精神笑了笑:“老王,我今天带太太来了。” 王乾像个受了刺激的水母,注意力一下子收缩,炯炯看向叶昔,生命能量聚在眼里。 元昱自豪介绍:“我太太漂亮吧?” “漂亮,是安吉莉卡大副?” 安吉莉卡大副是电影里的女海盗,是杰克船长敌友难辨的对手和老相好。 王乾已经完全沉浸在幻想的世界里了。 / 从王乾的房间里出来,元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好。 “回去?”他低声道。 反而是叶昔有些犹豫:“任一个病人住在水底不好吧?那屋子太阴暗了,给人巨大的心理压力,不利于康复。” 元昱似有挣扎,半天才道:“但对王乾来说,若不是这屋子压着他,他可能早就飞走了。” 叶昔很久以后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此时她无心于此,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关注。 她说:“那王乾总刚才说的话,都是胡话吗?” 元昱领着叶昔向前走,长长的走廊上放着高雅的音乐,将他们低声的对话掩盖得很好:“你可以当他说胡话。” 两人临走前,王乾有一瞬间的清醒。 “元昱总。”他轻声呼唤。 “王乾总。”元昱也随他改了称呼。 “谢谢你上次给我留的那一幅字。可惜仅是‘自作多情’四个文字,我到现在还没临摹好。”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元昱对自己的艺术造诣很有信心,“如果王乾总还想写点别的,我也可以写好了送来。” 王乾却知自己:“怕是时间不够了,先写好这一个吧。” 清醒状态下的王乾,元昱没有劝。 沉默了一会,王乾又道:“我想自作多情地跟元昱总说一句话。” 不等元昱答应,王乾开口开得突然,“你姐姐,吃过很多苦。她不像你,生来就含着金钥匙。她的金钥匙,是她自己争取回来的,为了获得这个机会,她付出了常人不可承受的代价。” 提到元昐,元昱难得地继续听着,没有不耐烦,没有发火。 “你别以为我要劝你让给她。”王乾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比海底更低的海沟中去,“我想说的是,她什么都见过,她的底线跟你能想象的不一样。你要是把她惹急了,她可以像一条狗,亲口来咬你。” 叶昔站在元昱身后,听得汗毛竖起。 “知道了。”元昱答得很稳,“谢谢王乾总的忠告。” “谢我无用。”王乾的声音更低,像是生命能量一点点散尽,“我一个埋在海底的人,早就无用了。但你是一头鲸,别想着可怜我,该怎么办,你知道。” 元昱握紧了叶昔的手。 走廊上,他依然没有放开。 他刻意再次减小了音量:“从我母亲和元昐开始斗那一刻起,二十多年,好几次天翻地覆,王乾都不曾站队。我和他的交情也不算深,他突然默许我动他的地盘,我倒不知所错了。” “你是担心他放烟雾弹?” “不排除这个可能,”元昱低低地笑,“要说他因为那点儿字画上的交情就把我当朋友,我是不相信的。况且就算是朋友,这么大一块肉,他舍得放手?他舍得,他底下那些高管舍得?到他这个位置,人都是被架着走的,由不得他。” 叶昔低下了头。 这话何尝不是在说元昱自己。 争夺之下,他就像一面旗帜,就算倒了、破了、撕碎了,也会有人前仆后继地将他扶起来。 不仅是他要争,他们都要争。 因此,虽然王乾现在看起来病重,但现在医疗手段强悍,有钱更是能买到匪夷所思的续命方式。真想要拿下王乾的地盘,可不是王乾本人一句话托孤就行。 “回去再说。”元昱牵着她走进电梯,“元承和让我们今晚务必赶回元家别墅吃宵夜,还特意提醒我,元昐已经到了。” 叶昔这才想起来,见到李淑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元昱说。 但,这也太快了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噩梦来了 天地间全是水。 顾远征病成了王乾,躺在阳光照不到的深海之底,李淑怡变成一只巨大的蚌壳,啃噬着他残破的躯体,顾远征化成细小的珍珠,洒入水草稀疏的海床。 她梦见还是少年的卫师,头发又长又卷,扎着两个粉红色的小辫,泡在盛满血水的车子里,车门豁然打开,他像被遗弃的垃圾般被血水冲了出去。 还梦见元昱,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地平线的尽头,身边是一棵树。 她走上前,土地塌陷,他伸手求救,她却抓住了那棵树。 “你不选我。”他说。 她拼命摇头否认,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天地间落雨了,她感到窒息。 挣不脱,她大喊。 “...醒醒,叶昔,醒来就好了。” 顺着指引,她深深吸入一口氧气。 “做噩梦了?” 低柔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呼吸轻吹,很软。 “嗯。” 这一声哼出去,她的心落回原处。叶昔抬起头,撞在元昱的额角。 “梦都是反的。”元昱去扶被她撞歪的眼镜,抬手时肩臂发麻,原来是被她压得太久,失去知觉。 他放下另一只手上联通了电话会议的手机,将眼镜扶正:“你最近连轴转,太累了。喝水吗?” 她点点头,又一次把上半身的重量靠在他发麻的肩上。 元昱的嘴角抖了抖,木着一只手替她拧开了水瓶。 轿车又一次泊进元承和的专属停车位,两人下车,叶昔犹豫间,元昱指挥卫师:“开走,不能停这儿。” 叶昔刚想说两句防止两人起冲突,没想到卫师直接点了点头。 “进去吧。”元昱轻柔地托了托她的背,“早点结束,早点回去休息。” 叶昔随他进屋。 / 这是叶昔第三次踏入元家别墅。 第一次来时不欢而散,第二次来的时候可以说是欢声笑语。 那时韵儿和元承和坐私人飞机回来,没能带回元昊,倒带回来不少礼物。元昊没回来,除了元承和表情难看,其他家庭成员倒是难得统一地保持了平静,在短暂地和平下吃了一顿饭。 还有韵儿。谢清月斥责韵儿奢靡,两周花了五百万,原来都花在她身上了。 丰厚的见面礼堆成小山,韵儿说是以“婆婆”的身份,给“儿媳妇”的。 元昱及时地传达了要和叶昔补办婚礼的信息,元承和听了,脸色居然好起来,并在接下来的这一个月里,持续地有着好脸色。 可不是现在在饭桌上吃宵夜的这幅面孔。 叶昔低头咬一个汤圆,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元承和。 不是愤怒。 是一种纯粹的低压。 难道他知道了? 知道,元昱和她,越界? 她又看向元昐。 比起元承和,四十多岁的元昐看起来更像一个六十岁的人。苍老、疲累,却还没能老成一副慈祥的模样。 但至少有足够的阅历将城府都藏在皱纹里,一张菩萨面相,却莫名让人觉得背脊发凉。 这一个月,因原本要进入“硕德”项目的资金一口气注入元氏集团,像是给二级市场的集团资产注入了一口仙气。看空的爆仓,看多的暴涨,不到一个月震荡上行,股票债券两线开花,将投机的、敌对的,一下子打了个落花流水。 元昐大胜。 那些原本属于“硕德”的钱之所以跑得那么急,便是元昐打算赶在元承和回国之前把事情做实了,好扳回一城,表示她能扛得起这个责任,不需要老父亲缩减蜜月时间回来处理公司的烂摊子。 她还如愿以偿地收到了股东的感谢信,和感谢信背后所代表的支持。 再加上元昱和叶昔被劫车的幕后黑手落实在维家,洗脱了元昐的嫌疑,先前怪责过她的元承和,最近对她格外照顾。 比如现在。 “快年底了,冤假错案的苦主也陆续冒出来,”元昐啜一口甜汤,似不经意般提起,“我这几天在公司,处理了好几件不合理的事情,大家的心思都活泛起来,纷纷来找我。” 元承和讨厌在家里的饭桌上说公司的事,上回吃饭还特意声明过,这回却没有阻止元昐。 元昐继续道:“最近找上来的一个苦主叫温德盛,是证券投资团队的优秀团队长,被人举报,停职查看,明明查了这么久都没有查出什么,却偏偏还不复职。停滞下来的工作都拖到年,今年他们团队的排名怕是毁了,看势头,他们本来能进‘龙虎榜’的!” 她看了眼叶昔,微笑道:“叶昔就是‘龙虎榜’在榜团队的,一定能够理解这种被拖着的感受吧?毕竟排名即是荣誉,荣誉对优秀的人来说,可是最重要的。” 这话并非要说给叶昔听,叶昔可以不接话,她保持着礼貌的假笑。 元昱和元昐之间没什么好说的,也是他亲手签字办理了温德盛,这下子自然更加懒得理。 元承和则一直保持着低气压,喝着甜汤,像是没听到,等元昐全说完了,忽然抬起头,却给韵儿夹了块点心。 点心入碗,他又低头喝糖水。 看上去并不在意。 “那为什么不复职呢?”一把天真的声音响起。 韵儿眨了眨眼睛,傻乎乎地看向叶昔。 叶昔差点被一口糖水呛死。 元昐钓鱼,元承和不上钩,钓上来韵儿这条傻鱼。 也不怪韵儿,上次大家齐聚元家别墅吃饭,饭桌上是表面和平,只有韵儿真心觉得和平,张罗着拉了个群,起名“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一个月过去,群里除了韵儿自己说过话,只剩下元承和偶尔应她一句“好”。 这回听元昐说一件不平之事,韵儿好奇问一声,也不稀奇。 元昐慈爱地看了眼韵儿,叫叶昔周身不舒服:“这个,您可以问问小昱。” 韵儿还真看过来了。 元昱吃东西的礼仪甚好,只要有人开口说话便会主动停下,这礼仪叫他吃了大亏,正好和韵儿对上了眼。 “为什么?”韵儿被当枪使而不自知,求知欲倒是很旺盛。 叶昔在台底下踢了韵儿一脚,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元承和也看过来。 元昱不慌。看了眼韵儿碗里的点心,他也有样学样地夹了一块,淡定地放进叶昔碗里,放下筷子,才道:“不为什么,我管的事儿,我高兴。” 他根本不在意元承和凌厉得几乎发火的目光,直接挑衅元昐:“大姐若是觉得我管得不好...怎么办呢?也没办法啊,毕竟是我的地盘,你、管、不、着。” 迟钝如韵儿,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在桌子底下偷偷拉叶昔。 叶昔牵住韵儿,感到了更大的危机。 果然,元昐不怒反笑,放下汤勺:“小昱说得挺对,我也是这么跟温德盛说的,让他安心等待。只是...” 她咂了咂嘴,看向能为她主持公道的元承和,“基金属我的金融,怎么就有人管不住自己,瞒着我,偷偷地伸手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步步为营 果然,元昐知道了。 叶昔第一时间偷眼看向元昱。 他维持着刚才的挑衅表情,却僵住不动,气势像踩了刹车。 元昐没有错过这一瞬间,嘴角愉快地上弯,又一次看向她们的父亲,陈述中有一丝藏不住的得意:“当年小昱进公司的时候,父亲体谅我身上的担子太重,正好家里正好有个学法的,便将集团法务、内控相关条线全部拨给了小昱。后来又让我和王乾总将手头上的相关业务也都交出来统一管理。起初王乾总坚决反对,可我想,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是好事,是为了我们元家的长远发展,是第一个站出来全力支持的。后来,我又说服了王乾总,配合着完成了公司的整改,我们元氏的分管情况便有了如此局面。” 她看了眼元昱,接着道:“现在,有人想介入基金,不是我计较,实在是因为我很担心!想当年,我们元氏自海运转地产上岸,后进入金融领域,我那时得父亲信任,从好不容易拿下第一张金融牌照开始,到现在银证信保基全面开花,在公司十几年,依然不敢说自己能控制得住市场局面。波云诡谲的资本市场给我们上过一课又一课,比如08年那次...” 元承和边听边点头,开始听进去了。 “...只能说,金融无小事,我也不是瞎担心。尤其这一回,资方是港城的那位李总,资金又是初次北上,这是我们双方合作打响的第一炮,重要性不言而喻,肯定得又红又亮,才对的起元氏的招牌和李总的信任。要是被外行人插手,搞砸了,这影响...哎,公司好不容易刚从上一场危机中解脱,风波一浪接一浪,余韵,还在呢...” 她特意在“韵”字后面使劲儿顿了顿,提示元承和迎娶韵儿这次延续了两个多月的风波,一字双关,搞得韵儿很不自在。 元承和的脸迅速黑下去,好一会儿才开口:“以前的事不必再提。这回稳股价,你有功劳。金融...阿昐管得可以,再接再厉。” 元昐得了认可,说了好几句谦虚的话。 在元承和逐渐缓和的脸色中,叶昔的心渐渐不安,高高挂起。 元昐是有备而来的。 从往事说起,说明自己早就吃过亏被分过权,又提到王乾,先引起元承和的注意;再说自己护的不是权力,而是元氏集团的专业形象和实际利益,牢牢站住道德制高点,表面上讲得冠冕堂皇,说到底还是护食。 不过这一套高明的很,情和理都占了,衬托得这次越界的人很过分,还暗搓搓地指插手的人是外行,如果元承和不想把事情搞砸,还得选择她。 这等于提醒元承和就算要偏心,也得掂量下后果。 而元承和对元昐工作的认可,也是再一次划清了地盘。 元昐拿下一城,很高兴,但也不敢将元承和推得太狠,习惯性地缩回面具后,装起宽厚和无辜来: “其实,我能知道这件事纯属巧合。前些天,一个朋友打来电话,说我们元氏金融的人找上他,但谈的却不是元氏的生意,特地来找我确认。我一听,这还得了,要是金融系统的员工接私活,那可是严重的纪律问题,小昱知道了一定不高兴,一定会怪我这个姐姐。所以我就让人去调查,没想到,”元昐顿了顿,卖了个关子,“今日早上结果刚刚出炉,小昱,你想知道吗?” 这答案不用太明显了,多此一问,不过是元昐的恶趣味。 她欣赏够了叶昔和元昱的表情,很快摆出一副长姐的样子:“小昱,你要是先跟我提过一句,让我帮忙打一声招呼,你也不至于被人误会成骗子啊!你不知道,我今天回电话的时候,有多尴尬!” 元昱冷笑一声,并不搭理她。 元昐又一次转向事情的“裁判”元承和,道:“再说了,元氏这么大,最忌讳的是什么?是多口径对接!被李总知道咱们内部意见没统一,两姐弟说得还不一样,丢的,便全是元家的脸!” “阿昐说的对。”元承和阴沉着脸,转向元昱,看到他那副天生不服管的模样,更加上火,“阿昱,这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谨慎再谨慎。你平日里自己吊儿郎当也就算了,若是胡乱搞事影响到公司,我绝不饶你!” 元昱眉头一皱便要顶撞,叶昔赶紧伸手,给他勺了些炒米。 他诧异地看过来,她卖乖笑了笑,他便错过了顶撞元承和的最佳时机。 “父亲,”元昐前不久才被元承和斥责了整整一小时,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这次既要拿回地盘,又急于维护自己好长姐的人设,争起来难免顾虑重重、不干不脆,虽然心有不甘,还是选择了速战速决,“事情我已经跟解释好了,李总那边也已经对接上,这事儿我会办妥的,小昱那边,去道个歉、说明一下就行。您放心吧。” 元承和听完,周身散发着不善,神色晦暗不明,好歹没有再骂人。 但入场基金的机会,算是被元昐夺回去了。 叶昔低下头,心有不甘。 她知道,虎口夺食并不简单,更何况还是暗地里行动。 也因此她更加小心谨慎,环环筹备,自问排除了被发现的可能。 可按照元昐所说,这件事被发现的契机并非是李淑怡的偶遇,而是被客户打电话直接举报,说明整件事不是“成事在天”的遗憾,而是“百密一疏”的错漏。 这让她觉得好愧疚。 也很憋屈。 被当事人发现、揭穿、抢回去,真气啊!可元昐层层铺垫,利用天时地利在元承和面前说得那样滴水不漏,她却连名字都没被提到,插话的机会都没有,一个字都无法反驳,真叫憋屈至极。 说到底,难道还是她能力不足? “不行。” 元昱突然开口。 他拨了拨碗里的炒米,教养良好地放下勺子,眼皮一抬,却直接耍赖:“这事儿我已经开始办了,我便会把它办完、办好。” 叶昔暗暗挺直了脊背。 “这个案子,是我先接触到的李总,也是我让叶昔去做的。”元昱抢先把责任拦上身,再一句句地驳,“叶昔本就是元氏金融出身,还是‘龙虎榜’的干将,不存在大姐说的外行问题;事实上,在她跟进的这一个多月里,交易已经谈妥,项目下个月就会落地;再说了,看样子,大姐是今天才知道这一回事吧?夸下海口说‘办妥’,是不是草率了点?我们元氏可不是看出身论资历的老封建,向来推崇‘能者上’,大姐若是怕对接口径太多,事情也好办。” 他笑起来时,眉眼像极了锋利的刀:“反正你什么都没来得及做,那现在把你的爪子收回去,就不存在重复对接的事情。毕竟,大姐‘不是计较’,只是‘担心’,能担心的事情我都给你解决了,那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对吧?” 一席话毕,满桌子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连状况外的韵儿也感到了哪里不对,眼神在父女三人之间飘忽不定。 这,算是明抢? 就在元昐的长篇大论铺垫递进加得到元承和认可之后,他一句“不行”,就如此理直气壮地,抢起来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老规矩 元昱说完了话,泰然自若地拨弄起勺子,在碗里挑炒米吃。 听了他一番发言,餐桌上暗流汹涌,众人脸上,愤怒和震惊,跃跃欲试和面无表情,每人各占一个。 叶昔在餐桌下用脚勾住了震惊得眼都不眨的韵儿,晃来晃去以压下自己心中的兴奋,极力忽略掉元昐背后升起的怒火,装出与元承和同款的严肃脸,道:“父亲,这件事情是个误会。” 硬来是吧,她也不是不会。 跟上元昱的脚步,叶昔回握了握他的手——方才元昱一发言,就在餐桌底轻轻拉住了她的手,这会儿正源源不断地传来温度。叶昔打起十二分精神,拿出与客户斡旋的策略、与领导汇报的态度和与长辈交谈的温顺,道: “我们和李总的业务接触,纯属偶然。李总本来就是阿昱的好朋友,阿昱出院那日,特地请我们吃饭庆祝。饭桌上,朋友关系好嘛,聊天的时候自然也没避讳,李总就随口谈了谈他想北进的事情。”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恰巧阿昱介绍我的时候,说我以前是元氏金融的,我也没谦虚,告诉了李总我曾属于‘龙虎榜’团队,还挺自豪地和他说,我们元氏的团队有多专业,做过哪些优质项目...总之,饭吃完了,事情就定了个雏形。” 话中半真半假,最不怕元昐去查。 这下,换元昐冷笑。 蒋韵儿是个没眼见力的,被元昐身上的凉意惊到,又以为叶昔勾她脚是寻求帮忙,捧场的力度可使劲儿地浮夸:“哇,昔昔你好厉害!不但厉害,还时时刻刻记着公司!这么好的员工,该涨工资!” 说完,韵儿转过脸去寻求她老公的认可:“承和,我说的对吧?” 元承和一张冰封表情转向韵儿,竟然破冰笑了下:“韵儿说的都对。” 韵儿得意地回勾了勾叶昔的脚。 叶昔心里暗笑,虽然她并不需要韵儿帮忙,但韵儿一捧场,她心里特别高兴,愈战愈勇:“后来的事情太顺理成章,我又是一线业务员出身,眼里只有业务,只想着怎么把事情办好,就没有想到那么多。况且阿昱和我也是第一次办这么大的案子,想着的都是如何让客户满意,不要辜负家里的期望,多多少少也存了些想在家人面前惊艳一把的小心思,就没来得及跟大姐...不过!” 叶昔将问题还给元昐:“今天下午,我在李总那里碰到了大姐的助理,才想起来这事情居然一直忘了跟大姐报备一声。想不到大姐已经知道了,还提前回元家别墅等着我们。哎,大姐,李助理那边,还没跟您汇报么?” 虽然不知李淑怡是真没跟元昐说,还是元昐故意找了个理由,反正事情已经摆上台面,她便把下午见到李淑怡的事情也摆上来,装作不经意地告诉元承和。 至于元承和相信哪个理由,她不知道,元昐也不会知道。 但元昐“提前”回元家别墅等着的这份急切,到底算不算“计较”,大家都心里自然有数。 元昐的假模假式和虚伪,也就不言而喻。 “原来都是偶然,”韵儿突然跳出来履行“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群主的责任,努力和稀泥,“阿昐发现得偶然,昔昔得到业务也是偶然,既然大家把事情说通了,那咱们一家人,对外解释一下误会,事情就圆满结束了。” 这么理想化,元昱没憋住笑,叶昔连忙轻轻掐了他一下。 “怕还是不妥。” 元昐第一个出口反对。虽然韵儿想和稀泥,但糊里糊涂被元昱拿去一单业务绝不为元昐所接受。开了这道口子,便有第二道、第三道,元昱会借着叶昔的身份涉足金融领域,一脚踏入她的地盘随意撒野。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元昱这个婚,结得太有目的了。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刚宣布遴选掌舵人的消息,他就和一个籍籍无名、却偏偏是她手下的女人结婚? 想到这里,元昐瞥了眼小夫妻俩明显握在台下的手,明明提出问题的人是叶昔,她却护忽略叶昔看着元昱:“本来你们小夫妻的事情,我不便插嘴,但关系到公司,才不得不提一句。我知道小昱很看重叶昔,先前还专门到金融大厦给她介绍项目。听说,叶昔今年离职的时候,身上就只有小昱给的这一个人情项目吧?” 她自顾自笑了一阵,又道:“还有我刚才提到的那个证券投资的团队长温德胜。他的停职也是小昱签的,是为了叶昔吧?叶昔的团队今年差一点儿就稳不住‘龙虎榜’了,本来温德盛可是稳稳能上榜的,为了一个人却弄死一支团队...小昱,你护妻的心情我能理解,但这样做,会不会对辛勤努力的员工来说,太不公平了?” “再说了,”元昐根本不给解释的空隙,迅速举出第三个例子,“我那朋友之所以给我打电话,不就是看出来去谈事儿的人有问题么?要不然何至于产生一个这样的误会?” 真真假假地铺垫了半天,元昐不过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小昱,元氏推崇‘能者上’,可不是论亲疏喜恶,硬捧着上啊。” 叶昔一下子握紧了元昱的手。 打感情牌、撕破元昐的伪善都是些边角小料,在元家这种家庭里,只能算表面上好看的遮羞布,元承和真正在乎的,一定是表层之下,谁能真正让元氏往前走的实干业务。 偏生她没法儿证明元昐说得不对。 她再厉害,也只工作了两年,经验和人脉都不是元昐的对手;好不容易做一个大项目“硕德”,还不算在她头上。 可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东西能证明,自己能独立做下一个如此重要的项目了。 元昐这时候质疑她的专业能力,等于掐住了她的七寸。 “父亲,”元昐虽占了上风,也有些急切,“项目拿下来容易,但办好不容易。小昱还年轻,这件事情没有他看得这么简单,我不愿意放手。但若小昱执意要抢,只能请父亲给个态度了。” 元昐一改温吞,难得把话讲得这么强硬,元承和便一下子置于二选一的境地,脸色越来越难看。 “相亲相爱”的气氛,也骤然跌入冰点。 好一会儿,元承和黑着脸开口:“这件事...” “你是什么?是小孩儿吗?”元昱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元承和,话是对元昐说的,他满脸嘲笑,“大姐,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等着爸爸给你主持公道?” 元昐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 “大姐,在元家,这种事情有现成的解决的方式,”元昱轻笑,随手拨动了餐桌上的转盘,像是开启一场俄罗斯轮盘上的豪赌,“既然圆桌成员齐了,投票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迷雾 “行。”元承和首先表态,同意投票。 元昐张了张嘴,胸口起伏。 她肯定是想反对的。但元承和同意得那么干脆,她还得掂量。 而元昱怎么会留下机会给元昐,当即拿下一只勺子摆在圆桌上:“本次投票,内容大家已经清楚,只需在我和大姐之间二选一。我先来,我投自己。” 说完,将勺子转到了元昐面前。 元昐的气还没理顺,可表态的时机到了,她只好发言:“这么大的项目,我实在放不下心。” “你什么意思?能不能干脆点?” 元昐被元昱粗暴地拆台,又等不到元承和教训元昱,为避免被曲解,只好被赶鸭子上架,顾不得装了,勉强道:“我也投自己。” 元昱将勺子转到元承和面前,一脸满不在乎的讨人嫌样儿。 元昐则完全相反,从勺子看到父亲,眼神中充满希冀。 最近的形势对她很有利,想来她对元承和的认可也很有信心,否则她也不会被元昱嘲笑,说她跑到元家别墅来讲这事儿,是小孩子找父亲“主持公道”。 可元家哪有什么“公道”,元承和的偏心显而易见。 只是好在被偏心的人,没在这张餐桌上而已。 一时间,众人各怀心思,屏气凝神,都等着元承和表态。 元承和望着那只勺子,脸色黑了又黑:“指指点点,简直难看!阿昱,你的教养就是这样?” 他伸手把勺子取下来,暴躁道:“阿昐说得有道理,这一件事情很重要,需要高度重视。阿昱你这种态度,我不放心。” 在元昐的嘴角将将抬起的那一刻,元承和又开口了:“但既然对接李总的人不是阿昱,是叶昔,我倒没有意见。” 元昐的笑容僵在脸上,急切道:“父亲的意思是...” “我弃权。”元承和既没有为大女儿主持公道,也没有对元昱的越界行为表示支持,十分取巧地选择了不表态。 元承和弃权,勺子又被拿走,按元昱的个性,早就掀桌子走人了。可此时他似乎毫不纠结,长臂一伸,从桌子中间取过一个圆碟当做新的锚点,拨动转盘转向韵儿。 “到你了。” “...慢着。”元昐愣了愣,突然伸手将转盘定住。 “怎么?”元昱轻笑,他挨了元承和训话,又被元昐组织了行动,却第一次没有架势顶嘴,原因便是,“大姐不会忘了,这还有一张票吧?” 他眨动流光溢彩的眼睛看向叶昔,全是得意。 叶昔暗暗抿住了唇。 元昐终于明白了元昱的企图,尝试挽回:“我觉得还是...” 只差临门一脚,元昱自不会让元昐退缩:“大姐,别耍赖,松手?” 元昐盯了韵儿一眼,在元承和的注视下,磨磨蹭蹭地松开了手。 韵儿的眼珠子跟着圆碟,缓缓来到自己身前。 “我,投票吗?”韵儿看向叶昔,还是那么傻乎乎的。 叶昔眨了下眼睛。 她简直太高兴了。 此时的局面,对她和元昱俩极其有利。 以韵儿跟她的关系,向来是无条件捧场。也就是说,不管元承和是支持元昱还是放弃表态,只要元承和没有将票投给元昐,她和元昱便铁定是赢家。 所以元昱才不在乎元承和是否表态。 这便是“主持公道”和“圆桌投票”之间的区别。 压力落在韵儿身上。 她似乎也感受到了,瞟一眼元昐,望一眼元承和,不安的情绪在空中蔓延。 叶昔忍了忍,不敢在此时去拉韵儿的手。 蒋韵儿犹犹豫豫,道:“我...” “想好再说。”“随便说。” 元昐和元昱同时开口,把韵儿吓得一抖。 元承和拍了拍韵儿的手背,安慰她,也是给她做后盾:“韵儿,投票是你的权力,你顺从自己的心就好。” 元昐顿时黑下脸。 与之相对,元昱差点提前笑出来,手臂一抱,好整以暇地坐回椅子中。 每个人,都在等待这一刻。 “我...”韵儿退无可退,努力坐得端正一些,环顾桌子一圈,目光最后落在叶昔身上,“我选择,跟承和一样。” 桌上无声。 “你什么意思?”元昱登时火了。 “她的意思是弃权。”元承和护妻,接过话头,笑容很明显,“一比一,两票弃权,投票没有结果。” “什么叫没有结果...” “事情维持原样。”元承和再一次拍了拍韵儿的肩,表示对她的安慰和赞赏,“叶昔对接基金的事情维持原样,一个月后,如果事情办的不妥,阿昐兜底,再去接手。” 他环视一圈,两个儿女之间谁也不多看,倒对叶昔嘱咐起来,依然像是领导鼓励员工:“这样安排,我认为妥当。叶昔,给我看看‘西南王’的女儿,能做什么。” /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 元昱重重关上车门,火得冒烟。 “是我的问题。”叶昔连忙认下。 临走前,韵儿偷偷地拉了拉她,悄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反而安慰了韵儿。 因为从元承和听到答案的那个笑容中,叶昔猛然醒悟元承和要韵儿加入“圆桌投票”的意义。 在这场争斗,元承和其实不止五个选择。 除了四个儿女和韵儿,还有一个人。 是他自己。 “皇帝”。 自古以来,帝王都会将继承候选人反复比较、考验,挑出最心仪的那一个,而又遮掩着,不希望这个人选暴露得太早。 在这个过程中,主动退位当太上皇的凤毛麟角,废太子的却大有人在,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知道“皇位”花落谁家。反而越是争斗,权力越靠拢帝王本人。 元昐与元昱的斗争也好,韵儿的加入也好,也许都是烟雾弹,为那个面目还不可见的、真正的继承人铺路。 韵儿的选择与元承和保持一致,才是元承和最想要看到的。 对韵儿本人来说,也最为安全。 “是我做的不够仔细才让元昐发现端倪,我不该让事情走到这一步。”叶昔清了清嗓子,挺胸道,“这事儿和韵儿无关,她的处境也不容易。” “你还在袒护...” “是我没有提前给韵儿找好退路,她只是不想忤逆元承和而已。”叶昔更加笃定。 元昱顿了顿,急急刹住火气,好不容易才放软声音:“我不是怪你。我也...不是让你去操控蒋韵儿。那不是你的责任。” 不是吗? 可他找自己闪婚的理由,和她与韵儿之间的羁绊脱不开关系罢? 叶昔不愿深究,打算只着眼现在:“这件事情确实是我拖了后腿。若是赵之勋来办...” “你别这样想,”元昱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事情还是我们的赢面更大,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叶昔轻轻握住了拳。 到头来,居然是他安慰她。 / 对投票不满的,还有一个人。 “你怎么回事?”苍老的女声出现在电话里,隔着电话线,蒋韵儿也能感受到恐惧。 “...对不起。” “对不起?我想听这个?” 蒋韵儿低下头,好半天,才努力解释:“可今天这种形式,我要是突然偏向...会被看出来的。” “你必须有办法不被看出来,”女声逐渐凌厉,吓得韵儿抱着手机发抖,“不然,我让你到元承和身边去有何用?” “真的,对不起。” 女声深深叹气,没有如释重负,倒是压力更增:“这次饶过你。如有下次,你不必担心被元承和看出来,直接等着被揭穿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罪恶的事 “双姨?” 元昐穿着睡衣出现在化妆镜前,头发湿漉漉的,刚做过个人清洁。 双姨从阴暗的角落走出,将手机收进围裙的口袋,拿起吹风筒替元昐吹头发。 吹风筒的声音很细也很轻,强劲的风力让元昐睁不开眼。 她伸手去拦:“双姨,双姨...吹到眼睛,看不见了...” 双姨不管不顾,还把发丝往她眼睛里吹。 元昐终于明白,登时委屈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双姨,别生气了,我今天已经尽力...” “尽力?” 双姨大怒,将吹风机高高举起,作势要砸元昐。 “双姨,我错了,是我没做好...”元昐赶紧捂住了头,眼神惊惶地盯着双姨高举的吹风机。 “你还不如当个瞎子!”双姨大力甩手,吹风机砸落在地,发出重重声响。 元昐愣住。 双姨重重地喘着气,往床边一座,好半天还是不顺,大声骂她:“妇人之仁!今日这么好的机会,也给你浪费了!元昱伸手到你的地方,你怎么就不敢一巴掌打回去?你上次挨打的仇还没报呢!” 过了不惑之年的元昐此时一脸天真,露出与平时完全不同模样,像个懂事的小女孩儿:“可我是长姐...” “元承和把你当大女儿了吗?”双姨破口大骂。 元昐噎住了。 今日父亲确实没有维护她。 即使在她为元氏做了这么多事以后,父亲依然没有站在她这一边,甚至连对元昱态度不恭敬的斥责都没有。 为什么? 元昐心有不甘。 双姨看她那幅模样,愈发生气:“收起你那幅窝囊模样!别说是元承和,连我看了都烦!你这脑子怎么就不转弯?长姐长姐,那只是个好听的称呼!没人要你真的去相亲相爱!你不亮出牙齿,活该被元昱那个x娘养的混账骑在头上!” “双姨!”元昐微微摇着头,伤心又脆弱,“不,我不能这样的。父亲喜欢听话的好女儿,他最看重我这一点了。若我做出不懂事不符合长姐身份的事情,会被父亲再一次抛弃的!” 她眼里全是惊恐,有种荒诞的脆弱:“如果父亲不要我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双姨真是气不打一处来。缓了好久,才又走到元昐身后,替她梳理半干的头发:“阿昐,你记住,退让无用,乖巧无用。做女人,只有蛇蝎才能成事。” 元昐下意识地避开了双姨透过镜子射向她的眼神。 “谢清月那个女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双姨讲到谢清月,不徐不疾的语速中透露出浓郁的恨意,“她为了抢你的父亲,不惜以手段逼死你的母亲,不惜派人侮辱你的清白,不惜生下元昱这个孽种来跟你抢元家的家产。若不是她心如蛇蝎、一身是毒,你绝不会是现在这种凄惨模样!” 双姨拈起她一缕白发,扯下来,递上前:“你会保持青春美貌,你会被一个男人疼惜,你会结婚、生子,你的母亲会活得好好儿地,儿孙满堂,一天中最大的事情不过是坐在树下含饴弄孙...” 元昐捂住了脸,低低地呜咽。 “你是好孩子,下不了手,不要紧。”双姨垂下眼睛,看着兜里露出一半的手机,刚才便是她给蒋韵儿打了电话,“闭上眼睛吧,阿昐。罪恶的事就由我来做,你只管走向金字塔的顶峰。” / 叶昔很忙。 元承和准许她来争取李总的基金代理人,却限制了时间,必须在年前,否则她便要将成果全盘交给元昐。 有这个时间限制,元昐固然不会坐以待毙。她手握元氏金融,本人的影响力也大,很多难办的业务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自然很容易拿捏叶昔。 形势更加不乐观。 首先是李淑怡见过了李总的秘书。上次李总的男秘书之所以将她的约会推了,便是隐隐感受到了不妥,弄清楚情况后,更加担忧会得罪元昐,将见面的事情无限期后推。 第二,便是元昐有心用影响力给她制造的障碍。本来叶昔和好几个相熟的合作机构已经谈好交易,这两天对方突然都说年底太忙,跟叶昔合作的事儿在办,却来不及很快办完。 这种说辞听起来挺合理,就是时间和内容过于整齐,一看就是既不得罪元昐,又能拖住叶昔的最佳答案。毕竟这一行的人见风使舵惯了,谁也不敢把话说死,首选都是先避风头。 她想了些办法,找了些人,又和赵之勋商量了一轮又一轮。工作是挺努力,但暂时还没看到成果。 还有一件急迫要做的事情,是选定办公地址。 要成为代理人,就要成立基金公司。虽然在湾城落地企业条件比较宽松,但叶昔要做基金,按照规定需要落实注册地和实际经营地统一,因此她必须找个地方做办公室。 有元昱当金主,钱不是问题,问题是选在哪里。 元氏集团的园区肯定不行,那里大多数产业由元昐管理,金融同业也局限在元氏集团内部归元昐分管,在园区里,她绝对不好过。 元昱在高楼林立的市中心倒是有一整栋大楼,林靓也在里面工作,本来是个省钱又方便的好地方,可惜卫师不愿意。 问他为什么,他都会酷酷地说,“想离金主远一点”。 也是,元昱对卫师有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几乎每次和卫师见面都闹得不痛快,最后还都得以卫师吃亏收场。 一次两次她就算了,次数多了,她觉得对不起卫师。 卫师虽然常常故意讨她的嫌,但在她心里卫师还是很重要的。 再加上她们俩还有个见不得人的目的,卫师的身份也还得瞒,叶昔考虑过,确实不宜每日在元昱的眼皮底下进进出出。 罢。 最后还是卫师找人挑了好几个地方,叶昔选了一间,今天和他去看。 cbd的写字楼反射着冷色调的光线,将城市的街景照亮。叶昔抱臂站在第六十层的玻璃窗前,稍微偷闲享受着眼前开阔的高层视野。 “怎么样?” 卫师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叶昔一回头,就撞在了他的身上。 她不以为意,微微向前走一步:“这里不错。” “哥选的,自然都不错。”卫师有点小得意,跟上一步。 她就算了。卫师和她说话,就喜欢靠近耳朵边上。她干脆放弃挣扎,进入正题:“租金怎么样?物业好么?对面邻居,不是p2p吧?” 现在p2p早就消失了,卫师知她开玩笑,摇摇头,道:“哥都考虑过的,你少操心,只管说喜不喜欢吧?” 一阵低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叶昔如愿以偿地笑了。 “喜欢。就这里吧。” 卫师循声看过去,不远处,比他们矮了几层楼的高度,是隔壁大厦的顶楼。一架直升飞机悬停在大大的h字母上,缓缓落下,穿着橙色马甲的工作人员迎上去—— 机舱门打开,跳下来一个腿长个高的熟悉身影。 第一百八十六章 忙碌前行 元昱刚从机舱出来,手机震了两下,一声强一声弱。 这是“叶昔”两个字一仄一平的专属暗号,证明他的太太发信息找他了。 直升机螺旋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吹的人脑壳嗡嗡直响,他还是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弯了腰走出螺旋桨叶下。 【抬头看。】 叶昔发来的信息简单,只有三个字,让人摸不着头脑。 好在她的第二条信息很快进来,【东南方,蓝色大楼,向上数三四层。】 他一抬头,便看到叶昔打发了卫师,一个人站在远处大楼落地窗前。她举起右手动了动手指,向他打了个招呼。 明明相隔这么远,她整个人也只有一小点,他却觉得比红灿灿的夕阳更耀眼。 元昱笑着拨出电话。 直升机的轰鸣声沿着信号传出去,被那一头的叶昔接住了。 “好吵呀。” 她对着手机吐槽,但无法确定元昱能听见。 只见元昱靠近直升机,抬手敲了敲前舱玻璃,轰鸣声缓下,逐渐变成有节奏的重音,最终停了。 他让代表着“时间就是金钱”直升机停下等待,只因想优先和她说话。 “不吵了?”他的声音裹挟着高空的风。 把她吹得一个劲儿地笑:“不吵了。” “怎么在那个地方?” “备选的新办公地址,”叶昔上前一步,扶住了落地玻璃,“虽然楼下停车场挤了点,但我突然觉着这地方还不错。” 她故意抬起一条腿,重重放落。 是小孩子“长高了就一脚踩扁你”的把戏。 元昱眉毛一挑,立刻看懂:“踩我?” 叶昔没答,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意思再明显不过。 元昱没有如她想象中那般跳脚,上前一步,低笑出声:“换个地方可以。” 他在斜阳下前倾身子,光线将他照得发亮,仰头靠在栏杆上打电话的模样像极了在窗台下献唱的罗密欧,每个音色都在暗暗用力:“这种虚的,我就怕你嫌不带劲儿。” 她的脸烧个昏透,接不上话了。 这个人一副处理公事的正经模样,开口却超级少儿不宜。 “不跟你说了。”叶昔不得不承认,她没有欺负人的天赋。 “别挂,”他柔声挽留,怕反击得太狠她就跑了,“一会儿忙什么?” “要去一趟港城。” “几点结束?我来接你?” “别了,”叶昔摇摇头,“你今天的事情也很多吧?” 元昱低低哼了声:“确实有推不掉的事。” 叶昔连忙道:“那你去吧,我也要走了。港城那边是一场硬仗,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你别等我。” “...嗯。要是实在...”元昱堪堪刹住,明显地咽了口唾液。 叶昔秉着呼吸看他,虽然隔得远,他也没说下去,但她就是从他的呼吸中感受到了矛盾。他在维护她的骄傲,却又为这份应允的维护而烦躁。 她的心里更软了:“你放心,我跟你的大将们商量过,有把握的。实在遇到困难,我不会一个人扛着。” “嗯。” 叶昔松了口气:“我要走了。” “...再聊两句。” “真要走了。” “...” 本就是年底最忙的时候,她忙,其实元昱更忙,加上元家别墅那天发生的事,两人忙得太过,已经很久没有碰面。约定好每晚十点打个电话,接起来,对方那一头指不定在干什么,各种声音都有,明显忙着。 几句话匆匆,说的也不过是不要紧的小事,即使如此,听一听声音,也是高兴的。 今日隔着一条街在高空中碰了面,她居然生出一丝想念。 要是能平着飞过去,抱一抱就好了。 叹了声,她笑道:“好吧,决定了。” “决定什么?” “新办公场所的总经理办公室,就设在我现在这个位置。”明知道他会很得意,她还是说了,“这样,就能多见你几次。” / “是你说,想见到我的。” 元昱理直气壮将她堵在停车场的时候,叶昔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对比起元昱身后的赵之勋脸上只想哭而笑不出的表情,叶昔觉得自己的情况还算好。 “我跟你去港城,”元昱帮叶昔拉开车门,也不耽误时间,他本就是因为赶时间才坐直升飞机过来的,“老赵你坐前面,让那边直接开始。” “那我跟车。”孙乐主动后退,“设备给您连好。” 元昱绕到车的另一侧,对在原地站成雕像的卫师道:“出发吧?‘许正阳’?” 这是电影《中南海保镖》的男主角,元昱能找卫师开玩笑,证明他的心情实在不错。 车队南下,后座两人各自忙碌。 他开视频会议,她做工作策划,两人分别带着耳机,互不干涉。虽然车里宽大,但他个高肩宽,占的地方不小,她拿文件时不小心碰到他手肘,抬起脸冲他抱歉地笑一笑。 这一笑,把元昱笑得心痒。 “好像掉线了。” 元昱伸出白到透明的手指按在笔记本上的摄像头上,侧身飞快地在叶昔的脸颊上啄了下。 “好了。” 他满意地瞥了眼叶昔通红的脸蛋,松开手指,继续开会。 可视频那一头的人都没有动。清咳的,喝水的,好像大家忽然都掉线了。 “好的,谢谢昱总...”主持人回过神来,嘴角想笑不敢笑,屏幕上会议桌边各路神仙突然也坐得比刚才更笔直端正,“各位,刚才昱总掉线了一会儿,现在已经连上,我们继续...” 前排的赵之勋悄悄叹了一声。 原来今日为了开会,赵之勋的摄像头也是开的。元昱刚才侧身出去,刚好照到他伸长颈项索吻的那半张脸。 配上麦克风收音... 能来开会的都是老狐狸,这欲盖弥彰,反而让人心照不宣。 还是有个道行不够的没憋住笑,笑了下。 叶昔突然也明白了,但她并不知道自己没有上镜,脸蛋登时通红,直冒蒸汽。 “还有三分钟到达,”卫师的眼睛出现在车内后视镜上,犀利的目光将她看得更加无地自容,“准备一下。” 她僵着身子往边上挪了挪:“好。” 元昱伸手将她拽住。既然被发现,他干脆就不装了,直接合上笔记本电脑:“下车之前,让我再亲两口。” ... 前排的赵之勋十分庆幸,自己的身手还算敏捷。 刚掐断卫星信号,后座就传来了他费力打造出威武强势形象的昱总,挨老婆揍的声音。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他带她解决问题 “您的意思,是不行?” “叶小姐,我唔是这个意思。”穿着熨帖西装的高管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地将自己拆穿,尴尬之下连粤语也不说了,操着不熟练的普通话极力掩饰,“我们双方的合作一定是通畅的,之但是咧,喇个时间上的问题,唔是我们一家机构能够把握的!当然,我们也会尽力解决...” 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与湾城合作方的话术几乎一模一样。 没想到元昐的影响力,在港城也有这么大。 叶昔看了眼窗外,港城市中心的大楼连着大楼,像是没有尽头的、翻不过的山。 “不顺利?” 车里,元昱点了会议静音,柔声问她。 叶昔摇摇头。 元昱看了眼赵之勋,后者低声汇报:“我联系了两家有资质的,虽然不是朋友,但可以尝试做朋友。” 也就是说,元昐一定是放了什么狠话,连他们这边认识的朋友都想暂时避一避风头。想要成事儿,只能去没接触过的人那里碰碰运气了。 元昱担忧地看着叶昔,她失落的模样让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找元昐的对家如何?” 叶昔立刻明白他的想法,还是摇了摇头:“金融行业的竞争激烈是常态,反而鲜少有绝对的对立。况且元昐分管集团金融领域十几年,她的对家也是元氏集团的对家。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姓元,所以,不能用。” 不管他们内部如何斗争,在敌人看来,姓元的始终是一家。 赵之勋点着头补充:“目前阶段不能用。我们第一次涉足金融,若是贸然接触对家,怕不但事情没办成,反而惹元董不高兴...” 叶昔叹了声,她的想法和赵之勋一样。 元昱进入公司才两年,资历尚浅,刚开始布局便被元承和生生拽上比武场,与经验丰富资历深厚的元昐对上了。 若是给他们更多的时间,让他们积累些合适的“自己人”,这事儿本来不难办。 可惜没有时间了。 “先回去吧。”元昱轻轻拉住了叶昔的手,“问题会解决的。” 车队开动,港城的夜一幕幕在车窗玻璃划过。 从踌躇满志到无功而返,叶昔情绪低落,目光从夜景转到玻璃反射出的元昱的倒影。 他跟着她来港城,一路开会不停,也没休息过,从天色擦黑等到黑透,却等到这个结果。 再看向前排的卫师和赵之勋,想象后面跟车的孙乐,前面开道的保镖,几个已经招募进麾下的下属,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么多人的劳动,心里越想越酸。 明明知道这个困局艰难,可她就是希望自己能够突破。 可突破口在哪里? “今天的会议暂时到这。”元昱宣布会议结束,匆匆取下耳机,“停车。” 卫师扫了眼街景,从安全角度拒绝了:“这里人太多,不合适。” “停下。”元昱坚持。 “停一下吧。”叶昔也开口。 卫师不情不愿地停下了。 “来。”元昱拉住叶昔,“带你去解决问题。” “?” “别!”卫师来不及阻止,元昱已经手动解锁了车门,拉上叶昔冲了出去。 卫师气恼地甩脱安全带,跟了上去。 赵之勋刚处理完元昱突然宣布会议结束的烂摊子,一抬头,发现整辆车只剩他一个。 “欸?人呐?” 他没等到答案,只等来后面莫名其妙敲车窗的孙乐。 “喂,老赵,这里不准停...车?” / 起初,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人很多,但元昱紧紧拉着她。两人在熙熙攘攘的男男女女之中穿行,很快来到高级商场的门口。 “解决问题的地方在这里?”叶昔迷惑。 元昱摇摇头,示意她噤声。 “南出口在哪里?” 他走进大门,询问门口的安保。 高大的黑皮肤安保眼力甚好,见元昱气质清贵衣着光鲜,腕表更是价值不菲,立刻看出元昱并非常人,应一声简短的英语,亲自为他引路。 “谢谢。”元昱也换了语言,边走边低声求助,“我同太太被人跟踪,请帮帮我们。” 安保回望一眼,果然两人身后有一高大男人紧紧跟随,衣料不错却痞气十足,没扣好的领口下隐隐可见巨幅纹身,顿时提高了警觉。 “需要帮您报警吗?” “噢,不,不,请勿浪费纳税人的钱,”元昱熟练地拒绝,“我赶时间,一会儿我和太太从南出口离开,请您帮我稍微阻拦他一下。” 他特意看了眼安保胸前的名字牌,带着暗示的嗓音简直是最好的引诱剂:“william,谢谢你。” 叫做william的安保一点就通,拿起了对讲机。 两分钟后,元昱带着叶昔快速穿出南大门,卫师被一群接连而上的william们扑倒在门口。 / 直到挤进密不透风的人群,叶昔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能这样?” 她频频回头,挂心卫师。 “开个小玩笑,他不会有事的。”元昱将她的脸扳正,让她眼里只看到自己,“跟我来,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 在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的注视之中,她像是被下了蛊,竟然点了点头。 顺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元昱带着她将路人一个个超过。偶尔不小心碰到了人,他低低道一声歉,顿时男人后退、女人脸红,两人没费多少力气,很快挤到了前面。 是一颗粉红色的圣诞树。 “海滨长廊?”叶昔脱口而出。 “噢?知道?”元昱抬起手腕看了眼表,“看样子你也很期待来?” 叶昔想纠正他其实是之前卫师提过,但话到嘴边,突然又不想说了。 她轻轻应了声。 只和他两个人来到这里,即使偶然,虽然过程耍了小手段,却异常地愉快。 眼前巨大的粉红色圣诞树美丽又壮观,彩灯叠着彩灯,星星叠着星星,万点光芒闪烁如梦似幻;树下的人们三三两两并在一处,在这处浪漫的粉色前驻足,与家人牵手,与爱侣相拥,眼神看着同一个方向。 空气中洋溢着温暖欢愉的音乐,糖浆的温馨甜味飘来,在鼻尖停下不走了。 时间仿佛也在此停滞。 叶昔看向他。 第一百八十八章 在圣诞树下许愿 “真美。” 叶昔望着元昱的眼睛,将脸缓缓靠近他的臂弯。 今夜的路上情侣皆如是,才让在这方面拘谨的叶昔,心里稍稍放松一些。 元昱喜欢她的主动,心里真想大力揽过狠狠亲吻,可又怕吓跑了她。 一番挣扎,最后小心翼翼地搂住了她的腰。 叶昔不安分地动了动,扫了眼周围的人,再一次确认他们和街上的人无异以后,才在人群中搂住了他的手。 好像,也不算过分。 她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随口道:“我以前和韵儿在平安夜来过这里,那时我们还是学生,听学姐们说在雪中的圣诞树下许愿的话,愿望一定会实现。” 元昱饶有兴趣,盯着她看的眼睛比星子耀眼:“那你许了什么愿?” 叶昔顿了顿:“记不得了。” 这句话放在几天前还是真话,此刻说来却是谎言。 故地重游,她刚想起来了。 没什么特别的,还是那个愿望。 元昱帮叶茜过生日之时许下的,同一个愿望。她抓住每一个机会,都只许下同一个愿望而已。 “记不得别勉强,”元昱安慰了她一句,又一次看向腕表,“可以现在再许一个。” 叶昔摇摇头:“平安夜都过了。” “不打紧,条件只有圣诞树和下雪。” 叶昔遗憾地再一次摇头:“今年官方公布的人造雪时间只有三场,两场早就过了,还有一场在明晚跨年。这种安排都是定好的,花费巨大,今天我们错过了。” “不会,”元昱轻笑,“今年港城的第三场雪,马上就来。” 她不解地看向他,却见他放下带着腕表的手,转过脸温柔地凝望着她。 他又慢慢抬头,低沉感性的嗓音像是会魔法—— “三、二、一。你看!” 叶昔随他抬头仰望,今夜天空晴朗,挂在天幕上的星辰无辜地对她眨了眨眼睛。 “骗人!” 被戏弄了,叶昔只觉得羞。 南国的天气,怎么可能自己下雪? 她刚开口打算找他算账,一扭头却撞上两片冰凉的唇。 落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 元昱轻柔的吻点在唇角,如雪花飘落,一闪而逝。 他的吻刚刚撤离,双手紧接着拢上,捧着她的脸犹如捧着绝世的珍宝。他那双动人的眼睛半掩在眼镜之后,却丝毫不影响她感受到他炽热的视线。 她无端觉得紧张,一眼不眨地望着他。 有细小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鼻尖。 是...雪花? 叶昔再一次抬起头,只见刚才还一片明净的天空之中乍然飘起雪花,它们反射着粉色暖色的灯光,散落着,飘摇着,带着南国的柔软温度。 “下雪了?”有女孩儿惊喜地喊出声。 “真的!” “不是说...” “嘘,别说了,乘着还有快许愿吧。” 短暂的兴奋之后,熙攘的人群竟然安静下来。大家双手合十,互相依靠,一头扎进在这一场奇迹般降临的大雪中。 “叶昔,看我。” 他将她走神的脸扳回来,“该许愿了。” 叶昔茫然不知所措:“可是怎么会...” 他无奈,有时候觉得她真是傻得可爱。他是会解释的,但人造雪维持不了多久,他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同她解释别人的工作上。 元昱拿出最蛊惑的声音,引导她:“叶昔,我的愿望是...希望你得偿所愿。那你呢?” 啊。 对了。 该许愿的。 她想起那个每年都一样的愿望—— 叶茜最想要的,是拼凑出当年叶行舟被枪杀一案的幕后真相。 到底是为了她的母亲,还是为了那颗钻石,抑或是为了抢走叶行舟“西南王”的头衔? 为情,为宝,为利,这么多年过去,总该让她查到一个答案吧? “我的愿望是...”叶昔在心里默默将叶茜的愿望讲完,深吸一口气,看向他,红着脸,犹犹豫豫地道,“希望...你喜欢我。” 这下,换元昱面带茫然。 只一瞬。 巨大的惊喜令他的眼神重燃光芒,如黑夜中一个星星飞驰撞上了另一颗,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他将她拢得更紧,手上坚定却不敢用力,声音也急切得发颤—— “我爱你。” 告白毫不犹豫,不留余地,是他坚定的心:“不仅是喜欢,而是我很爱你。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很负责地告诉你,它已经实现了。” 叶昔动了动唇。 平静多年的心湖,突然被神明投入了巨大的山石。波纹搅动,浪花翻涌,宇宙万物以瞬息万变之姿出现在她眼前。 山花儿悄然盛开,烧水壶快乐鸣笛,早晨的小鸟在林间发出一声清啼,傍晚的城市大道汽车川流不息。 最后繁忙的人群在广场定格,天地间瞬间只剩下他望着她,温柔而疯狂地说一句,“我爱你”。 当爱发生,你会知道。 这句埋在心底的话轰然响起,震耳欲聋。 她悟了,笃定就是这个时刻。 “那你,说话算话。” 叶昔拉住他的衣襟,踮起脚仰起脖子,在漫天的雪花中热烈地亲吻他,直到雪落尽了也没有发现。 / 卫师找到叶昔的时候,便知一切已经迟了。 虽然她和元昱并没有多么亲密的举动,比起满大街或激吻或拥抱的男女,眼前的两个人之间的互动,甚至有些生涩幼稚。 她二人背对着他,手拉着手,专心看圣诞树的样子,像两个结伴出行的小朋友。 但她靠近元昱耳语,脸上又红又兴奋;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她便伸手扭元昱,动作表情那样亲密那样愉快,对他来说却像一个宣判。 他有时真恨自己眼神太好。 事后想起,又觉着好在是看到了,读懂了,想透了,才能在走上前喊两人回家的时候,保持着平静。 “抱歉啊,”回来后,叶昔乖乖服软,“不是故意甩下你的。” 卫师淡漠地应了声。 可她没有发现他的不同,还沉浸在为元昱说谎成功、也许还有一些别的他不想深究的快乐里,她甚至企图向他分享她的快乐:“今天这场雪,好美啊!” 她捧着脸笑起来,根本掩饰不住脸上满溢而出的幸福:“他说带我去‘解决问题’,把我拉下车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打算带我去见什么重要人物。想不到他确实联系了重要人物,却是为了加一场雪,让我许愿玄学‘解决问题’。哈哈哈哈,他真的好幼稚啊。我是说,阿昱既然是金主,有些配合我还是要做的,我和他不是...嗯,跑题了。阿师,今天实属偶然,你莫生气了。” 他淡然地笑了下,觉得她企图遮掩对元昱的感情的模样,也好幼稚。 果然,幼稚的女人最后还是忍不住,同他炫耀:“阿师,我好高兴。我要去日历上写下来。今天这场雪,是他特地为我下的欸。” 第一百八十九章 婚前单身派对 他还是生气了。 卫师什么也没说,但两人相处这么多年,叶昔就是晓得。 而当他来跟她说的时候,她反而不晓得他怎么了。 “这段时间将由may接替...我,来照看你,”卫师说话时脸上没有表情,让叶昔觉得他一下子变远了。 “怎么了?”她追问。 “遇到必须亲自出面的事,要离开几天。may是我信赖的朋友,她跟着你,我放心。” 他说是朋友。 是他的圈子,她没见过的。 “叶昔你好,叫我小五月就行。”may的短发干练,笑起来时有种和卫师一样的亲和力,只有她看得出,是他必须和人套近乎的那种、刻意的亲和力。 may和卫师,应该不止是朋友。 叶昔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卫师,面上得体,心里发闷:“你好,小五月。” “我会回来参加你的婚礼。”临走时,他这样交代。 她又心宽了,说好。 毕竟她们俩一起长大,就算生气了,他也不会生气太久...吧? 时间过得飞快。 过了新年,春节就不远了。 叶昔变得更忙,一方面是因为工作,一方面则是婚礼将近。 元昱没有糊弄她,婚礼的事情不对她造成任何负担,只孙乐来问过她两次意见。在得到她好几个“都行”的回答之后,一向最体贴人的孙乐突然开了句让她发窘的玩笑—— “只要新郎是昱总,其他的都行,是吧?” 小五月和孙乐相视一笑,她气恼地看着两人,红着脸,意见多多地挑选了一双鞋。 路,她还是坚持走自己选的。 时间过得更快了。婚礼就在明天,卫师还没有回来。 倒是韵儿先约了她。 / “你已经不单身了,还来什么单身派对?” 林靓端起一杯酒,把另一杯递给韵儿。 蒋韵儿穿一件全是亮片的超短裙,远远一看便是港城那棵粉红色的圣诞树的缩小版。韵儿在她身边刚坐下,裙子便顺着腿往上缩,惊得赶紧去拉裙摆;一拉不得了,上面又不够遮了,韵儿赶紧又向上提了一把。 叶昔差点笑喷,脱了外套递给韵儿,像极了操心的老妈妈:“别搞这种让自己不自在的造型好吗?” “不行!”韵儿接过外套披好,遮住了,也安逸了,但嘴上还是犟的,“今天是你的婚前单身派对,怎么滴我也要野一把!” 林靓暗笑,指了指卡座外,台上表演的小哥们西装革履,一脸正经,却在劲爆的音乐下摆胯360度转出个整圈:“是蛮野的。认识你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蒋韵儿得意地道:“你不知道的小秘密还多呢!哇,那个小哥哥好帅啊!” 叶昔认真地看了眼:“看得我腰痛。” “真的假的?”“昱总这么厉害?” 韵儿和林靓两眼放光,叶昔莫名其妙:“关阿昱什么事?不是看小哥吗?你看那小哥左摇右晃,跟扭秧歌似的,我的老腰要照他那么搓两下,早就搓出腰椎间盘突出了。” 两个好朋友不约而同地嘘了她,三人碰杯,宣布婚前单身派对开始。 说是说今夜要荒唐个通宵,但现实操作起来很有难度。主要是她们仨老实了二十几年,都没见过世面,地方兴许是来对了,但坐在位置上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点什么才叫荒唐。 更别说隔壁两个卡座,早就被保护韵儿的保镖包圆了,荒唐想自己找上门都不行。 叶昔瞟了眼隔壁,小五月已经和元承和派给韵儿的保镖们玩到一块儿,可比她们这桌热闹得多。 韵儿也感觉到了,咂咂嘴:“缺了点劲儿,该吧旸旸带来的,她才会玩儿。” “就咱们仨聊聊天也挺好的,”林靓倒是随遇而安,拿起酒杯凑上来,“叶昔,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法务问话,最为可怕。叶昔谨慎地看着她,没留意自己也拿了一杯酒。 林靓四下看了,确认韵儿和叶昔的保镖都没注意她们仨,又招来了韵儿,三个人的头凑在一块,才提问:“你以前不是养着一个小白脸吗,现在要嫁给昱总了,他怎么办?” 叶昔一愣,林靓不提,她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她读书的时候就开始打工,攒下了第一桶金。但那时年少张扬,不相信入市有风险,气势汹汹杀进去,灰头土脸割肉而归。闺蜜们问起,她自然抵死不肯承认,张口编了句故事—— “我养了个小白脸。” 那时候,还觉着很拉风来着。 后来工作,卫师飞去国外,临走前需要一笔启动资金。她去换汇,还占了林靓的额度,送机的时候,拉风的故事也就有了升级版。 “我记着那个男生的五官挺普通,”林靓回忆得仔细,“但就是有种特别的性感魅力。上次不是说,可能要回来了吗?” 叶昔尴尬地笑,没留意,一杯酒喝了下去。 “性感吗?”韵儿迅速抓住关键词,“有多性感?” “我有照片。”林靓突然掏出手机。 条理清晰的法务是可怕的,连何年何月见了何人都整理得清清楚楚。 照片上,叶昔送卫师进登机口,她仰头望着他,他低头看她的眼神里全是不舍。画面清晰,男女主感情投入,甚至连取景的角度都很唯美。 叶昔两个瞳孔放大了。 林靓道:“这一幕太有爱了,我就拍下来了,当时就发过给你的,忘了?” 确实收到过,但人算不如天算,她哪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小白脸?”韵儿的瞳孔也放大了,“可这人不是…” “怎么,你也见过?”林靓眉毛一挑。 韵儿慌张地瞟了叶昔一眼:“没见过。” “噢,那你觉得他性感吗?”林靓追问。 “额,一般般吧。”韵儿看都不敢多看,怎么好意思再评论卫师。 鬼祟的样子怎么逃得开林靓的目光,一秒明白:“怎么?已经回来了?旧情复燃了?背着昱总搞地下情被发现了?” “…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纠正,”叶昔比蒋韵儿淡定得多,冷处理才是最好的方式,她战术性地拿起又一杯酒喝了,“随便吧。” 林靓果然上当:“啊,那就是没回来。” “我和他没什么的,”叶昔脸上的怅然很难做假,“好一阵没联系了。” 韵儿扫了眼叶昔带来的保镖,使劲儿点了点头。 / “你那个小白脸保镖,是真的走了吗?” 等林靓去洗手间,韵儿凑近了低声问她。 叶昔一脸歉意:“韵儿,我和卫师确实认识得比你想象中早,但他不是我养的小白脸,当保镖也是临时起意。” “我知道,我知道。”叶昔说话,韵儿无条件相信,“是那天我随口提议,他身手好,你正需要,就聘用了他做保镖吧?” 叶昔就坡下驴,没有否认。 韵儿拍了拍胸口,小鹿一般的眼睛里是大大的欣慰:“那就好。昔昔,你千万记着,在阿昱面前,一定一定,一定记得和男保镖保持距离。” 第一百九十章 醉酒 叶昔古怪地看了韵儿一眼。 “放心,我不会那么没分寸的。”卫师跟她的关系是不错,却完全和那种关系沾不上边儿,韵儿关心她但有些多虑了。 况且现在她的心意已定,想和元昱好好的在一起,更加不做他想。 只不过韵儿的话也提醒了她,元昱那莫名的占有欲... “我去打个电话。” “这么晚了,给谁啊?”韵儿伸长脖子。 叶昔笑眯眯地晃了晃手机。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叶昔先给元昱发了个信息。 放下手机,她走出夜店大门吹吹风,刚才几杯小酒灌得太急,胃里一直翻江倒海,头也有点昏沉。一抬眼看到了不远处跟着女保镖小五月,心下稍安,刚冲小五月一点头,元昱的电话就拨进来了。 真神奇,怎么她每次发信息,元昱都能很快回应? “哟,在外面?”元昱开口,声音带着笑。 “嗯。”叶昔面不改色地找他报备,“韵儿给我办了个单身派对。” “单身?” “婚礼的前一天是单身的。” 那一头的元昱笑起来。 “你还在工作吗?”叶昔走得离大门更远一些,不想让从夜店大门漏出来的音乐打扰他们。 元昱应她:“在王乾这儿盯着呢。” 叶昔立时清醒了一半。 她压低声音,音量几不可闻:“王乾总,他还好吗?” 元昱顿了一顿,才轻声答她:“不好不坏。” 不好,证明王乾还病着。 不坏,证明王乾还算清醒,暂且还能配合。 可这也意味着,对她和他来说,明日的婚礼上抓住机会,非常重要。 她和元昱的婚礼在那次见过王乾后,临时改了婚礼的地点,定在位于龙林县的水下五星级度假酒店。虽然位置偏了些,奢华程度也赶不上湾城和港城的,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家酒店是王乾的地盘。 在家中提起,可以说此举模仿了元承和结婚,将地点选在了集团的自有物业。 在外人看来,却绝对是王乾和元昱关系亲密的体现。 因此,这场仪式属于他们俩,也不止属于他们两个人,它代表着他们俩将手牵着手,呼朋唤友,招兵买马,对敌人亮出獠牙。 就在明日。 两人又聊了好一阵,默契地不再提那些世俗的斗争和布局,只问问对方晚餐吃了什么,今天有没有什么趣事儿,就像普通的小情侣般单纯。微醺的感觉让人兴奋又愉快,叶昔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好像要醉了。 “...阿昱,我想去休息了。”夜店外的冷风一直吹,连知觉也开始麻木,这风吹得有点失策。 元昱敏锐地听出异样:“你不舒服?” “没有。”叶昔连忙否认。 “那再聊聊。”他照旧缠她。 她的拒绝轻车熟路:“不要。我累了。” 若是在身边,元昱定然要再缠一缠的,但隔着电话线,他拿她很没办法:“好吧,明天见。晚安,我的太太。” 叶昔实在倦了,仅剩的力气全用来笑他:“今晚我单身。这个称呼,你明天再喊。” “好好好,”他应了她,笑声意有所指,“明晚...再喊。” 他明明没有说什么,但她即使昏昏沉沉,却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听不懂。”她欲盖弥彰,速速把烫手的电话掐断了。 挂了电话,叶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强行集中的注意力散去,晕眩感袭来,她突然有些扛不住。 “小五月?”她扶住墙壁,喊人帮忙。 没有回音。 她提高了音量:“小五月?” 夜店门口,原先小五月站立的地方已经换了成一对拥吻的情侣,晕眩感更激烈地袭来,叶昔撑住发热的脸靠在墙边。 “要帮忙么?” 不熟悉的男声响起,叶昔挥了挥手赶人。 “你看起来不太好。” “我很好,谢谢。”话刚出口,叶昔就知道错了。 对方说的是英语,她不该接话。 果然,金发的男人不但不走,反而上前一步:“但你需要我的帮助。” “走开!”叶昔一抬头,拒绝得很干脆。 金发男子见到她的脸,夸张地抬了抬眉毛,很是惊艳。 叶昔转身就往里走,撞上了一对快步走进夜店的男女。 男的高大结实,将身后的女郎几乎全部挡住,经过叶昔的时候,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让她安心的味道。 “阿师?”叶昔下意识喊出口。 男人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是谁啊?”女郎询问。 “不认识。” 两人不再停留,径直走进夜店。 “等等我!”男人的声线明显属于卫师,即使夜店门口人多声杂,她也绝对不会听错。 混沌的脑子缓慢地转动着。即便疑惑,叶昔也能肯定刚才那个男人一定是卫师,可他居然搂着个姑娘,还装不认识她。 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快去找他。 过了这个机会,就没有机会了。 她本能地往里走,撞撞跌跌,不一会儿又撞到了人。 “抱歉。”叶昔抬起头。 一抹金发从眼前闪过,居然是刚才那个金发男人。 “别走呀,美人,别走。”金发男人动手拉住了她的手肘,“留下,我那边有很多朋友。” 叶昔大力甩开他,集中精神快步离开,但她确实有些醉了,手脚绵软,反抗也绵软,她的“快步”也有些笨拙。 金发男人发出愉悦的低笑,很有耐心地跟着她。 叶昔搓了搓脸,想尽快回到卡座上。韵儿和元家的保镖全都在那里,到了,她就安全了。 可她又看到了卫师。 不远,就在角落,像是搂着谁。 这个卫师,居然不理她。 这么多天音讯全无,给他发信息也不回,他说要回来参加她的婚礼,都这会儿了居然还在跟她赌气。 她求助的意思已经这么明显,他怎么就看不出呢? 叶昔气呼呼地追上去,一把拽住了他。 碰到他的一瞬间,脑海里灵光乍现—— 不对,如果卫师正在拍拖,那她不就成电灯泡,打扰人家了? “搞错了。”她掉头就走,第三次撞在别人身上,这下去势太猛,撞得脑壳整个昏了。 “美人?” 眼前有金色一闪,失去意识前,她最后听见的是一声叹息。 第一百九十一章 逃婚 窗缝漏进一丝冰凉的晨气。 叶昔睁开眼睛,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 床铺柔软,身体酸痛,她坐起身,看到窗边的椅子上,搭着卫师的外套。 吓她一跳。 一直紧绷着的小心脏回到原处。 既然是卫师,她便是安全的。就知道卫师不可能丢下她不管。 得意洋洋地准备下床,韵儿的晨起呼叫打进来了。她同韵儿报平安,韵儿吐槽她昨夜里又丢人了,喝醉了酒抱着may不撒手,真是万幸她即时换了个女保镖。 叶昔有点尴尬,但既然小五月也在,那她昨晚就更安全稳妥。 韵儿又问提醒她早点去酒店,别婚礼当天新娘子反而迟到,她开玩笑说婆婆你就别操心了。 放下手机,叶昔略作梳洗,正要去拉门把,卫师披着晨露踏进房间。 “哟。”叶昔后退一步。 卫师没想到叶昔就在门口,两人好久未见,上次的分开也不愉快,突然近距离打个照面,饶是他也有点僵硬。 两人尬住,还是叶昔先反应过来:“你的外套,在房间里。” 卫师冷淡地应了声,越过她走进房间。 叶昔低下头,委屈爆炸式充满心间。 “你是生我气吗?” 她终于憋不住——她对卫师本来就憋不住话——转过身跟进房间,开口直说。 卫师坐在椅子里打电话,听叶昔发难,他只淡然地看她一眼,语调平稳地继续道:“其中一碗粥免葱。” 原来他是给她点早餐。 叶昔这一拳如打在棉花上,心里全是毛躁的絮絮。 她耷拉着肩膀走上前,坐在椅子边缘离卫师最远的地方,用后背对着他。 “小公主生气了?” 喊她“小公主”,这是他打算服软哄她了。 “没有!”话虽这么说,她还是扭过了脸,硬杠回去,“没有你这么小气。” 卫师脸上波澜不惊,开口却数落了她一句:“你昨晚真不该。” “怎么不该?啊,是,不该打扰你猎艳泡妞。” 卫师一下笑出声,但笑容很快熄灭:“要是我不了解你,还以为你在吃醋呢。” 叶昔皱着眉头瞪他。 “别转移话题,你是不该!”卫师突然严厉,“一个人,喝大了,到处乱走,如果没有碰上我,被捡尸的带走了,我看你怎么跟外公交代!” 叶昔气势一软,很快又燃起来:“还不是怪你!” “怪我?” “是啊!要不是你换你那个什么好朋友、may小姐、小五月到我的身边来,她跟着我又不完全跟着我,我至于找不到人求助吗?”她越耍赖越顺口,“如果是你,是你亲自跟着我的,你会放我一个人在夜店门口吗?你会准那个金发的男人靠近我吗?你会让我被人调戏了还要忍声吞气地躲开吗?都怪你,都怪你丢下我,怪你脾气臭生气了不理我,怪你不给我回信息,怪你玩忽职守不履行保镖职责...反正就怪你!” 卫师受到责怪,反而支着下巴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我们俩到底谁脾气臭?” “你。”叶昔理直气壮。 “好好好,行行行。我脾气臭,我玩忽职守,都怪我。”卫师脸色缓和,笑意上来,不再冰冷。 早餐很快送来,两人坐上餐桌吃饭。叶昔跟他讲这些天的变化,讲自己取得的成绩,讲今天的婚礼对形势的重要性。 “那你呢?”说完婚礼安排,叶昔问他。 卫师过了一会儿才答她:“也算有点进展。” “什么进展?” 卫师放了筷子,看着她,明显心不在焉。 叶昔疑惑地回望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一弱一强,是信息来了。 【出发了吗?】【在哪儿?】【派人来接你?】【不会没起床吧?】 她低头给元昱回信,【别急,我现在过来。】 放下手机,叶昔站起身:“阿师,到时间去婚礼会场了,走吧?” 他没有动。 叶昔以为他没听见:“阿师?” 他还是没动,叶昔只好去拉他。 两人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她和卫师从来没有隔夜仇。所以虽然他这次回来得晚了点,但两人已经说通了,他必然会履行承诺,去参加她的婚礼。 所以叶昔拉得也很理直气壮。 “我不去。” “什么?” “你也别去。”卫师反手拉住她,也站起身。 叶昔的视线随他站起缓缓升高,越升越疑惑,等她仰着脸看他时,卫师却看向了别处。 “怎么了?”她问。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虚无,好像一下子又飘远了。 “阿师?” 卫师回过神,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发出邀请:“跟我走吧。”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她也紧张起来。 在她的眼中,卫师可以是荒唐的、淡定的,因为他的内核是可靠的、坚定的,而在这一瞬间,她居然在他眼里看到从不曾见过的惶然。 “婚礼,别去了。” “到底怎么了?” “我们,逃婚吧。” “我不明白...” “跟我走,”卫师急切地重复,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拉住了,“现在就走。其他的事情都别想了,我们把他们都抛下,还可以去接外公,也可以换个地方藏起来...” 叶昔隐隐觉得危险,抽身后退:“可婚礼的仪式,我已经答应元昱了。阿师,我们说好的,分工合作,做好自己的事,服务好金主的需求...” 卫师追上一步,手上用力,将她两只手腕箍在身前:“我反悔了。我现在什么都不要了,只想你跟我离开。” 叶昔被他的力量吓到,轻轻地挣:“不能这样的,元昱...我是说,金主...” “你喜欢上他了,对么?” 叶昔愣住。 卫师眉头紧锁,表情严肃:“对你来说,元昱已经不止是金主。现在,你是真心想要那个婚礼。” 骤然被拆穿,叶昔下意识移开视线。 卫师将她的手腕抓得更紧:“这件事也怪我,是我发现得的太晚。但我们现在抽身,还来得及的!” “来不及了!”叶昔甩手,却甩不脱,她压抑着颤抖抬起眼睛,一字一句,说了,“我是喜欢他!” 是啊,喜欢就喜欢,没什么丢人的。 “我知道,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了,没早点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已经对他动心了,”她望着卫师,眼神坚毅,“我要他。我不跟你走。” 卫师的眼睛里,有什么碎了。 他放开了她的手,后退一步,周身的气压随一句叹息急剧下降—— “如果我说,我不准呢?”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三个人的世界 “怎么还没到?” 空旷的草坪上,元昱仰起头回身向后看,风将他的西装下摆吹起。视线的尽头,酒店入口被装饰得焕然一新,大红色的绸子延伸到酒店的顶层。 水下酒店的构造特别,顶层与地面平齐,楼体沿着天然山壁向下建设,延伸到山谷底端的湖里。有河流入谷,巨大的落差形成水势磅礴的瀑布,正对着酒店观景窗,每一层都有不同的风景。 这是本地最著名的酒店,省内外都有人慕名而来,一间房子一晚的价格很是不菲。 但今天,所有房间全部被征用,只为顺利举办元昱与叶昔的婚礼。 婚礼晚宴请来了粤港最有名的大厨,食材、鲜花从各地新鲜空运而来,司仪和工作人员早就到了,化妆师已然就位,灯光、摄影、摄像齐全,一切静待夜晚降临。 可日上三竿,新娘还没有出现。 元昱有些急了。 “助理那边联系不上,”孙乐挂了电话,“太太的保镖也联系不上。” “哪个?” “男的女的,都联系不上。” “怎么回事?”元昱从西装前襟的口袋掏出手机,给叶昔拨打电话。 关机了。 强烈的不安占据了他的心。 “兴许是堵车呢?”孙乐也被他带得有些焦虑,“今天来的客人不少,肯定都把路堵了,迟到个一小会儿,也很正常。” 无效安慰,元昱剜了他一眼。 “瞪我也没用啊,”缓了缓,孙乐镇定下来,给出应对的办法,“你们俩用的是定制的手机,无论对方什么情况都能强行定位,赶快操作下,看到哪里了。” 元昱皱着眉头,将手机递给孙乐。 孙乐一通手指翻飞,定位亮了。 “怎么会在机场?”孙乐也皱起眉头,随口道,“你的新娘子,该不会跑路了吧?” 机场。 一架双层客机起飞,音波荡开,击打在送机大楼的玻璃帷幕上。 卫师长身而立,潇洒地挥了挥手,目送国际航班离开,忽然感觉到兜里的震动。 粉红色的手机被掏出,屏幕上的“sos”求救提示亮起,只要按下,就能一键报警。 这个指令,来自元昱。 叶昔的手机和元昱的属于成对定制,元昱这个操作,能知道她的位置。 这一刻,卫师很庆幸叶昔对自己的无条件信任。 他随手将手机丢进垃圾桶。 / 四个小时前。 陌生的酒店房间,叶昔惊讶地看向卫师,觉得此刻的他也很陌生。 “什么叫,你不准?” 卫师坦然而坚定:“就是字面的意思。我不会让你去参加婚礼。” “阿师...还在生气啊?”话是说来缓和气氛的,事实上她心慌得很。 卫师哪会看不出她眼里的戒备,凄然一笑:“叶昔,你相信我吗?” “你这样让我觉得不安。”她如实回答。 他不答,自顾自接着说下去:“如果你相信我,就不要问。现在走,我们还来得及。” “去哪儿?”她问。 “我在南洋有产业,”他一贯镇定的脸上也闪过茫然,“我们可以先去那里,当作中转。等到雨季,我能想办法带你去别的国家。” “这是逃难吗?”叶昔轻笑。 “想要不被元昱找到,不容易。” 叶昔深深吸了口气。 “那,钻石呢?”她问。 卫师瞳孔一晃,还算镇定:“不查了。” “我父亲的死因呢?” “枪杀。” 冰冷的声音,让叶昔心尖发颤。 “那你父亲的仇呢?” “...”他压抑了好一会儿,“不报了。” 叶昔盯着他的眼睛,知道什么都不必说了。 她不再问:“好,走吧。” 卫师让开路,叶昔拉开洗手间的门:“去个洗手间。” “等你。” 她很快出来,没耍什么花样,卫师刚松了一口气,她却突然发力,将他一把推了进去。 地上很滑,浴巾铺天盖地落下,卫师摔倒的瞬间,立刻明白。 “叶昔!” 叶昔反手一拉门,转身就跑。 长长的走廊,血红的地毯,她拼命地跑。卫师很快挣脱,追出来,大声喊她:“叶昔!你信我!” 她回头看,生怕卫师来追,可他只是站在原地,喘着气,像要碎了。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 二选一的问题本来就很现实。 她是不讨厌卫师的,不讨厌他的痞坏,不讨厌他的管教,甚至不讨厌他和她偶然的亲密接触。如果一切按部就班抵达终点,如果到最后卫师对她说喜欢,她会答应的,她会抱住他,接受他。 可元昱就是横空出现了。 不讲道理,不讲先后顺序,还有那么多缺点,连心都是个没长大的男孩...有很多很多比不过卫师的地方。 可她,就是喜欢上了。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拦她去他的身边。 叶昔跑得飞快,直到被转角冲出来的人一把抱住。 来人很吃惊:“我只是来打个招呼,没想到还做了最后一班安保?” 小五月捂着叶昔的嘴,一只手便轻易将她擒住,半推半拉,两人回到卫师身边。 “轻点,别弄疼她。”卫师从小五月手里接过叶昔,见她几乎气得眼眶崩裂,重重叹了口气,“我们谈谈。”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酒店房间。 桎梏松开,叶昔跌到床上,红着眼睛瞪他。 卫师背对着她,脱去沾满了沐浴露的脏衬衣,露出宽阔健美的后背。 那条颜色黑暗、欲念十足的蟒蛇,赤裸裸地出现在虬结的肌肉上,随着他转过身的动作而游动。 他走向她,她往后缩。 卫师凄凉一笑,越过了床,取过挂在窗边椅背上的西装外套,毫不犹豫地套上。 “有点凉。”他说。 叶昔很尴尬,低头抱住了蜷曲的腿。 耍了花样,没有跑掉;到了房间,又自作多情了。 “你要跟我说什么?”她主动开口。 卫师略略沉默,还是从方才被衣服遮盖住的袋子里,掏出一个文件袋,捏在手上。 叶昔盯着他,没有上前。 “不敢来拿?”卫师又露出了那种凄凉的笑。 她一把夺过,将文件袋打开。 袋子里是保险公司的入库记录,记录了那颗叫做“蔷薇之心”的钻石的来历。 倒了好几手,才到元承和的手里。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最初的那一张。 虽然港城的名字拼法和湾城不一样,但叶昔还是看出来了。 “陈文九?” 卫师在椅子上坐下,长腿一架,冷酷又性感,但他说出来的话不带一丝欲念,只有冰冷的陈述: “这是我利用保险公司那个女人的权限从库里直接调来的机密资料,我能保证可信度。” “陈文九只是其中的一环。实际上元承和不单是最后一位,也是钻石失踪后的第一位拥有者,中间那些名字我全查过,均是无名之辈,是元承和洗白钻石的幌子。” “这里面有一份全面检测报告,是钻石第一次入库的时候做的,说明钻石入库时,戒面上有大量血红素残留。” “而这份记录的时间,和叶叔叔出事是同一天。” 叶昔震惊得说不出话,瞳孔越放越大。 卫师嘴角抖了抖,还是保持住了平静得表情:“买凶杀人的线索前后都指向元承和,中间在港城的那一环有些缺漏,补全只是时间问题。但...已经有别的证据指明,陈文九那天曾出现在案发现场,就在你求助而不得的那辆轿车上。” 他递上来又一个文件夹,声音突然充满了悲伤:“叶昔,别去。别喜欢他,跟我走吧。” 叶昔紧紧抓着文件袋,要窒息了。 手上是两张珍贵的私人照片,同一个画面不同的角度,泛黄了,但也足够清晰—— 少女叶茜倒在地上,年轻的陈文九冷眼旁观,轿车的后门打开,车里的人捂着嘴,有一双藏在眼镜之后的美丽凤眼。 那是元昱。 第一百九十三章 她的心会作出选择 时间是现在。 卫师下了车往酒店房间赶,又长又红的走廊,对他来说像踏着血走向凌迟。 也像通往救赎的、新生的路。 那时叶昔看到证据,整个人定住。 过了很久她才默默地把照片装回去,还给他,沉声说,她知道了。 他看着她的模样,很心疼。 本不想将这样残酷的现实告诉她。 他尝试带她离开,甚至不惜冒着暴露心思会把她吓跑的风险,当时只差那么一点点,却还是失败了。 不对,也许一开始叶昔就只是虚与委蛇,没有想跟他走。 或许他该直接绑走她。 她的身体那样纤细,他只需一只手便能轻易地将她制住。他会将她按在墙上,恶狠狠地装成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听哥的,忘了他”,若是她不听,他就给她惩罚。 可那是叶昔。 他舍不得。 又或许好在他没有那样做。 叶昔向来心志坚定,他太了解她了,霸王硬上弓在她身上只会弄巧反拙,永远地失去得到她的机会。 但若是不管,她会在与元昱的纠缠中越陷越深,越深越痛,比知道真相还痛。 卫视自嘲地笑了。 原来做事果决的自己,也会有这么犹豫的一天。 “她出来过么?” 路在场也终有尽头。酒店门前,卫师问站岗的弟兄,对方说没有。 “你可以走了。”他打发了弟兄。 叶昔刚才说需要时间冷静,他给了。空下来的短暂间隙,他将小五月亲自送去机场。小五月身份特殊,他有义务送到安全地点。路上时间不长,他也已经派人守在门口,甚至拿走了叶昔的手机,饶是如此,他依然不安,一路上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查看她的位置。 定位显示叶昔一直在酒店,哪儿也没去。 他扶着门把手,安下心。 “叶昔?我回来了。” 打开房门,室内空无一人,风儿从大敞着的窗户吹进来,撩起挂在座椅上的、那枚带着定位铜钱的红腰带。 / “到了。” 一辆雪弗兰风尘仆仆地在水底酒店的大门口停下。 “谢谢。”叶昔向着驾驶座上的男子衷心道谢。 “别客气.”金发男人笑得友善。 真是人不可貌相。 两个小时前,她从酒店房间翻窗出来,战战兢兢地沿着外立面装饰翻进了几个房间距离之外的空中花园。 落地的时候光着脚,没有外套,若是推门走回去,还会惊动守在门口的保镖。 在如此狼狈的时刻,昨晚的那个金发男人突然从空中花园的泳池里冒出来。 “我叫simon,西门。”他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讲的半中半洋的普通话。 “我叫东方。”叶昔胡诌。 西门不以为意,阳光下甩动金发,水滴四溅,如太阳一样和煦:“东方姑娘,你需要帮助。” 他为她取了拖鞋,借了披肩,带她溜出酒店,还开车将身无分文的她送到了百公里外的龙林县。 她就这么来了,简直像一场闹剧。 可生活何尝不是一场闹剧。 “不下车吗?”西门看了看手表,是皇冠标的热门款,证明西门有些家底,“昨夜的婚前派对你一定是玩疯了,醉到这么晚才出现,新娘一定等你等急了。” 她张了张嘴,没告诉西门自己就是新娘。 “快去吧,东方姑娘。” 叶昔再一次道谢,下了车,还是回过头邀请:“西门先生,您想不想参加婚礼?” 西门又吹了句口哨,欣然下车。 早有门童上来帮忙泊车,西门交了钥匙。一旁忙碌着的助理主管从名单中抬起头,见到叶昔,几乎惊掉下巴:“叶太太?您怎么在这里?昱总找您找得快疯了!” “抱歉...” “你是新娘子?”西门惊讶地看着她,上演眉毛消失术,“元氏集团那个元家...的新娘?” 叶昔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抱歉啊,西门先生,我不是东方姑娘。” 西门豪迈地扫了一遍全中式的豪华婚礼装潢,耸了耸肩,顺口拍马:“你不只是东方姑娘,你是东方美人。” / 元昱是跑着来的。 第一下,“砰”一声撞上休息室的玻璃幕墙。 “昱总小心!”“注意玻璃!”“撞到哪里了?没事儿吧?” 平日里精致高傲的元昱丢了大脸却毫不在意,一边说“无事”,一边扶着眼镜站起,狼狈地推开搀扶的助理,顺着落地玻璃铺陈的方向,向她赶来。 一扇一扇,叶昔的目光随他靠近而靠近。 元昱见她转头看自己,停下与她隔着玻璃相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的鼻头红红的,是刚才太着急了撞的;叶昔的鼻头也红红的,心里五味陈杂。 十一年前,他俩也曾隔着一道车窗玻璃相望。那时她在外面,他在里头,她身上被血和雨湿透,他温暖安逸地看她哭泣,那时,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叶昔想象不出。 她带着疑问过来,想亲口同他问个明白。 “等我。”他口型微动,从她眼前猝然消失,很快绕过玻璃幕墙,从她身后走向她。 靠近她的步子,是小心翼翼的。 最后一步,他单膝跪了下来:“遇到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他的眼神那么担忧,感情那么真挚,因慌张被撞到的鼻头那么红,她心里酸涩的海崩了,化作眼泪涌出来。 “都出去。”元昱立刻清场。 很快休息室只剩下他们两个,助理还贴心地拉过来一扇屏风。 “怎么了?”元昱直起身子,语气有宠溺有责怪,“蒋韵儿坦白交待,你那女保镖把你带走前你们去了夜店,我派人去搜了。” 叶昔吸吸鼻子,好一阵,才调整好心情问他:“你为难韵儿了?” 元昱哼了一声:“元承和罩着她,我做不了什么的。放心吧。”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叶昔差点脑壳爆炸。 是啊,他能做什么呢? 那可是十一年前。 他那时不到十五岁,上有城府极深的元承和,下有虚伪力壮的陈文九,他就是个普通的高中生,能做什么呢? 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他可能是碰巧经过,可能是被动在场,他一定是无辜的,他压根就不记有她这么一号人... 既然他不知,那不知者... “你真的没事吗?看起来有些憔悴。”元昱关切地凑上前。 温柔说话的样子,和那天在慈善晚会上解救她那时一模一样。 叶昔深深呼吸,终于笑了:“我没事。把人都叫进来准备吧,时间不多了,婚礼快开始了。” 第一百九十四章 婚礼 “没事就好。” 元昱在她面前站起,逆光下渐渐形成一道阴影,他抬起手的动作,突然与噩梦里的那个举枪的男人重叠—— “不要!” 被他触碰到的一瞬间,叶昔像被打中了。 反应比理智更快,她大力推开他。 元昱毫无准备,后退一步,重重摔落,撞上茶几,玻璃打碎一地。 劈里啪啦地响。 叶昔愣住,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又匆匆去扶他。 “我没事!别过来,别扎着你。”他接连拒绝,倒地了却不敢动。听到助理等人围拢的脚步声,元昱提高声音把闲杂人等都堵回去,“没事!只孙乐进来!” 孙乐很快就到,见了一地狼藉,二话不说先扶元昱起身,好在玻璃都碎成了渣子,没出什么大事。 “这么紧张?”元昱确认身上没有玻璃渣,安全了才靠近叶昔,跟她开玩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在乎我了呢,这么晚了还不到,原来只是硬撑。” 也许是硬撑,可撑的却不是他想象的事。 他安慰她时,声线比以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加柔软:“别怕,我陪着你呢,没事的。” 她木然地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不适。 / 古色古香的婚服典雅精致,新郎一身大红,衬得他肤白如雪,风度翩翩俊秀非常;新娘绿衣薄扇,半遮小脸,满头珠翠更显端庄大气。 铺天盖地的红色漫过脚下、头顶,整个大厅红成一片,喜气洋洋,所有宾客翘首以待,见证婚礼。 众人目光的中心处,元昱站得僵直,叶昔微微发抖。 喜庆的音乐响起,元昱没动,孙乐在台下着急地偷偷提示,即便如此,他好一会儿才想起要往前走,手里捏着大红绸缎的一头。 另一头,叶昔跟在后面。 聚光灯让人晕眩。 步摇晃动,发出声响,盖过了婚礼敲锣打鼓的喜乐,很刺耳。 一步,一步,她跟着他,踏着红艳艳的地毯向前,拜过天地,并立在元承和与谢清月的面前。 元承和穿着一身暗红色的中山装,端坐上首,没好气地瞥了眼元昱,又看向她。 目光相接,元承和没有挑她不合礼仪,眼神里还有慈爱。 可就是这个人。 这个她甚至喊过“父亲”的人,杀了她的亲生父亲。 十一年苦苦追寻的答案,竟然就在眼前。 十年许愿,没想在今年,成真了。 愿还是和元昱一起许的。 多么荒谬。 “...二拜高堂!” 提示响起,却没有人动。 她不动,元昱竟然也没有动。元承和坐得笔直,谢清月一脸倨傲。 司仪显然没有想到两位新人都不动作,宾客也没有。 偌大的礼堂鸦雀无声,连空气都是凝固的。 元承和发出一声嗤笑,扭了扭头,脖颈上青筋明显。 叶昔盯着那处青筋不动。 那是元承和的颈动脉。 里头装的是血,是生命,是元承和杀了她生父的罪。 这么近,触手可及,而头上的步摇,尖端锋利。 一声清咳,来自司仪的提示。 叶昔垂下眼,抖着手,拉动了连着她和元昱之间的红绸缎。 元昱动作明显地动了动肩,极不自在地弯下了腰。 她随元昱动作,比他看起来还要更自然些,只是行礼时耳畔步摇撞击,声音震耳欲聋。 “夫妻对拜!” “礼成!” / 夜幕降临。 酒店总统套间的双开门被人推开,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慢点。” 叶昔托了元昱一把,他个子高大又醉得狠了,脚步踉跄,孙乐有些扶不住。 三人撞撞跌跌进了屋,好不容易来到床边,孙乐将他放下时,他一把抱住了人家,用力揍人:“看你还跑?” 孙乐像个弹弓一样跳起来,手忙脚乱地逃走。 房间里,最后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没有闹洞房,没有合卺酒,仪式简单,因她对元昱说过,她不喜欢这些繁复。 他便为她都推掉了。 叶昔叹了口气,看了眼在床铺上睡过去的元昱,独自走进洗漱间。 礼成之后是晚宴。 她同元昱换过衣裳,西装配旗袍,一桌桌去敬酒。 古老的待客之礼符合谢家的要求,也满足了她和元昱最初的设计。 这场婚礼,本就有一半是为了这些宾客的到来而举办的。 王乾不知用了什么特效药,红光满面得有些过了,可在不知情的宾客看来,以为王乾是真心为元昱的成家而高兴。 港城的李总也亲自来道贺,履行他的承诺,叶昔抓住机会在李总那里告了一状,看李总的脸色,想必他回去以后那个两面三刀的男秘书要遭殃。 一切都是顺利的。 只有蒋菲儿找上来,喝醉了,硬拽着元昱哭闹,叶昔听了好一阵,才听懂她说的是“你不是讨厌红色么”。 叶昔又叹了一口气。 虽然婚礼的事她完全不必管,但这段时间还是陆陆续续地知道了。 谢家要求中式婚礼,元承和却不愿抛下韵儿去与谢清月同台。元昱斡旋其中,劝服了母亲简化仪式,又与元承和利益交换达到目的,最后还给了蒋家好处,让蒋母留住了韵儿。 而中式婚礼必不可少的红色对元昱来说更是一道难迈的坎儿。为此他特地请了精神科和心理科的康复医生,通过药物和训练,压制住自己从小到大的恐惧,为了穿那一身新郎礼服。可到了现场,在满眼的大红色中,动作还是僵硬又迟钝。 至于婚礼的巨大花费和劳心劳力,与前两者相比,反而微不足道了。 元昱,为这场婚礼付出了很多。 如果他们俩之间的爱是一条长路,能走到现在这个距离,大部分的路程都是他一个人走的。 叶昔第三次叹气,在镜子前审视。 镜子里的女人容色端丽,也面目可憎。 她惨然一笑,伸手取下挽住头发的簪子,青丝散落,被一只清瘦白皙的手握住了。 “要不是你总叹气,还以为你不见了。”他的另一只手从左腰揽上来,顺着曲线划了半圈停在右侧,将她整个人圈住。 叶昔的气息一乱,脊背随之挺直,忍不住离他身上的热量远一些。 “你不是醉了么?” 元昱闷闷地笑,将下巴轻轻地扣在她肩上,轻轻地撒娇,轻轻地磨她,握住她一缕长发把玩:“今天怎么敢真醉。” 身后的热量更燥了,镜子里的男人抬起那双漂亮得不像话的凤眼,眼里只有她。 第一百九十五章 灰姑娘 腰上的力量猛然收紧,他亲上来。 “阿昱!”叶昔惊叫,倒吸一口气。 “唔...怎么了?”他滚烫的呼吸随亲吻落在耳畔,带着浅浅的酒气,很燥,很急。 她犹豫:“我有话想问你。” 吻不停下:“说。” 她为难地偏过头,尽量不去看镜子中红耳赤的自己,闭着眼道:“你以前说,其实你比我知道的更早认识我,那是什么时候?” 元昱的吻顿住,只一下,喑哑的嗓音响起:“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想知道。” 他轻柔地吻过耳廓,充满了诱惑:“爱和相识的长短没关系,你知道我很爱你就行。” “那就是什么时候?”她坚持,甚至固执。 元昱下意识提了口气,眼睫快速眨了两下:“...你知道的,你大一那年,上台表演的时候。” “你骗人!” 他不说话,亲吻更重,喘息更深。 “阿昱,我问你...” “别问。”他直接拒绝,咬上了她的唇。 她推拒反抗,他喘着气再一次停下,眼神骤变:“别在今天。” 别在今天。 心口绞痛,她登时失去了抵抗的力气,无助地迎接他疯狂的吻。 不知如何进入了卧室。 也许是拥抱,也许是推搡,触碰到被单的时候,她像跌进一个梦。 梦里是连绵的白云,很柔软,很温暖,带着阳光的味道,有着冰雪的气息。 她的冰雪,此刻如烈火般滚烫。 “阿昱...” “别说话。” “我还不想...” “我想。” “阿昱!”她从梦里挣出来,“你听我说...” “不听,”他不停手,俯身脱去了外套,衬衣异常凌乱,“你已经嫁给我了。” “可我不是...” “我不在乎。”他更燥了,眼底发红,重复的时候表情几乎扭曲,“我不在乎。” 她还没弄清楚他不在乎什么,更密的吻落下,像一场暴雨。 落在眉眼、脸颊、颈项,愈下愈大,愈来愈急,在她以为洪水泛滥的时候,他忽然停下了。 “这是什么?” 礼服剥落,露出叶昔腰间一条血红色的腰带。 还有腰带掩盖不住的、掐出来的青紫色伤痕。那是今天早上被小五月拦截时,不小心弄伤的。 可现在看起来,像是一个纯洁的新娘不该有的污点。 元昱默默后退,似乎被本命年的红腰带击退了。 沉默良久,他将外套丢给叶昔。 叶昔抓过外套,遮住了身体。 冰冷的夜,冰冷的现实。 “他送给你的东西?” “是。”叶昔沉沉地答他。 “用来保护你的?” “对。” 她再次见到红腰带,是在新娘换礼服旗袍的更衣室。 龙林县与湾城相隔不算远,她能到,卫师能追上来也是理所当然。但他没有出面,没有强迫,只将红腰带挂在雪白的蕾丝旗袍上,像一缕抹不去的血迹。 卫师太了解她了。 她穿上了礼服,将红腰带藏在里头。 若是她及时收手,便不必让卫师提醒她收手。 可最终她还是让元昱走到了这一步。 她决定将错就错。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元昱架住额头,将额发深深地向后捋:“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从他出现的那天起,你身边的氛围就变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那怎么... “那你早该甩开我。” 他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她能这么绝情,眼神渐渐暗下去,他自嘲地笑:“我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可看样子,你还没有珍贵到让我愿意和另一个男人分享的程度。” 叶昔背脊僵直,突然意识到元昱刚才说的“不在乎”指的是什么。 她硬邦邦地反击:“幸好没有太早,不然我的戏就唱不下去了。” 元昱看向她,眼神会说话。 说她很残忍。 她受不住,咬着牙道:“别这样看我,谁没有秘密?你不也有事情瞒着我?你第一次见我,根本不是在学校。” “你说得对。”他没有否认,眼神又变了,凶得很,“我第一次见你是在轿车上。那时你身上全是血,真让我恶心。就像今天你身上的那些东西。” 他的话讲得那么难听,却让叶昔心念一动。 “算我的报应,算我自作多情。”元昱站起身,不打算再说,“你走吧。你的情夫,在外头等着你呢。” 卫师...吗? 叶昔回过神来,抓起礼服也顾不上穿了,反正元昱的外套很大,足够裹住身体。 鞋子找不到也不要紧,她光着脚飞奔而去,越快越好。 “这么急。” 房门开了又关,元昱像泄了气的皮球,抓住床头的随便什么,恶狠狠地砸了。 / 她逃了。 像午夜的灰姑娘。 不一样的是,她没有给王子留下水晶鞋。 叶昔光着脚,雪白的脚面交替出现在地毯上,甚至连个浅印子也留不下。 哪里有脸留下? 是元昱赶她走的,是她想要的结果,是她特意自找的。 她猜得没错,当年叶行舟被枪杀的事,十五岁的元昱不知内情。 他只是幼稚的刺猬,受伤了,就蜷起来,拼命扎你。 说出来的话越狠,证明他越痛。 她本不想伤害他的。 可她找不到别的办法。 即便理智上知道这两父子的关系压根就不好,知道元承和的罪孽不能算在元昱头上,理智说知道知道都知道—— 可他既是弑父仇人的儿子,她怎么可能再跟他再一起? 如此分开,是最好的结果。 地毯的尽头连接着旋转楼梯,她不管不顾地奔下去,跑得更快,巴不得飞起来,仿佛地上全是灼人的炭火。 “嘶——” 太急了,她崴了脚。 半空中跌下,摔落好几段梯级,很痛。 真的,好痛啊。 她跪倒在地,终于哭出来。 哭声沿着梯级流动,碰了碰一双停在角落的皮鞋。 鞋的主人被敲动,走上前,蹲下来,与她视线平齐。 “小公主,我来接你回家。” 叶昔拢了拢敞开的衣襟,用西装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住。 卫师轻易地将叶昔抱起来,紧紧扣在怀里,叹了声。 抬起头,眼神与角落里的另一个男人相接,卫师平静得不像一个胜者。 后者冷冷地旁观,看卫师低头对叶昔细语,看叶昔主动伸手搂住卫师的脖子,也平静得不像刚遭受了一场情变。 元昱不再看,从楼梯间折返,在房间门口遇上了另一个哭泣的女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心绞痛的材料 婚礼很成功。 各种意义上。 叶昔一下子成为了元氏集团的红人,内部讨论度骤然升高、直接登顶。本来这场婚礼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巴不得广而告之,于是她和元昱大婚的正面照直接被顶到集团匿名广场首位,一周之内热度居高不下。 这件事情在预料之中,本不稀奇,稀奇的地方在于这个消息是岑宁向她转述的。而岑宁又没有经验,直接截图的后果就是图上有集团的防外泄水印,写着员工名字的拼音“qianyongnian”,直接暴露了岑宁在使用钱永年的实名账号上集团的八卦论坛。 更显著的一个成功出现在李总的男秘书身上,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态度变化让叶昔十分顺利地拿下了基金的代理人资格。事情就是这么简单,金主都发话了,下面的各层机构自然只能“全力配合”,元昐那头影响力再大,也大不过港城李总本人的愿意吧? 消息出炉的第一时间,赵之勋打进电话祝贺她。叶昔拿卫师赔给她的新手机接的,接完以后狠狠地剜了卫师的背影一眼,但等人转身回来,她又恢复成最近的冷漠样子。 虽然卫师将她接回家里,但那天企图软禁她还擅自丢了她手机的事情,她没法儿不生气。 奇特的是卫师这次也不哄,也不问,像是突然感受不到她的感受,变了个人。 他最近也没有再自称“哥”了,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正经起来的卫师,确实更有男人味。 她有种“吾家靓仔初长成”的欣慰。 一切向好,除了一样。 流言。 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 内容很简单,无非是刚办过婚礼的元昱和叶昔两人貌合神离,同床异梦。 爆料称男方与前女友余情未了,自结婚开始便没回过家;女方空闺难耐,和男保镖不清不白,排解寂寞。 叶昔看到消息的第一眼,只能说这流言真是太厉害了。 居然把料挖得这么准确,但理由又找得这么荒谬。 可惜瓜还没吃完,谢清月就找上门了。 “我在小昱的家里没看到你,”谢清月的轮椅在门口停留,等助理将轮子都擦干净了,才开进叶昔新租的房子,“果然,你们俩闹矛盾了?” 叶昔嘿嘿两声,没什么能回答的。 谢晴月示意后面的礼品跟上。 “给你带的。” 由于叶昔最近在事业上的顺利,谢晴月或许是注意到了她对元昱的助力,又或许是对她从元昐口里夺食表示赞赏,这次上门只带来了大量的补品和礼物,并没有为难她。 “分居不好,”谢清月没有在她家停留太久,在公共区域参观了一下便走,临走时认真地提醒她,“记得你说过的话。” 送走了谢清月,叶昔无比后悔那天张口就来,忽悠得谢清月以为她真的想给元昱生孩子。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的。 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曾经畅想过和他的未来。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每天晚上让她心绞痛的一场加时罢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给韵儿回了个电话。 这位年轻的婆婆可就比年纪大的那位八卦得多。 “所以,你真的和那个小白脸搞地下情被阿昱发现了吗?” “我怎么觉着这句话有些耳熟?”叶昔皱眉。 两个女孩子约在了风景极好的餐厅。这里位于湾城最新落成的海滨综合大型商场,西岸的天价海景配上彩灯闪烁的摩天轮,一道“观沧海”由穿着朴素却眉清目秀的小哥哥送上桌,茶香袅袅,美人荧荧。 叶昔瞧着韵儿盯着人家看的样子,忽然道:“你这么喜欢帅哥,怎么就嫁给元承和了?” 蒋韵儿没有发现叶昔的不愉快,反问道:“承和长得很帅啊?” 叶昔没有反驳,一个添堵的问题,问完果然让自己心里更堵。 可她再怎么恨元承和,客观上也不能否认韵儿没说错。 元昱一张俊脸,若是把五官分开看,起码有六成与元承和相似,最惊艳的眉眼更是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在于两父子的气质,元承和的侵略性很强,元昱虽然行动上有侵略性,但长相气质还是很秀美矜贵的。 曾经,叶昔帮他对比和元昐的差距—— “元昐在公司耕耘了二十年,你才刚进两年...” “我长得好看。” “元昐分管的地产和金融已经单独拆分出来上市,你的产业还在集团名下...” “我长得好看。” “股东们更倾向于支持有事业心的元昐...” “元承和也长得好看。” “啊?”她不懂了。 元昱看她像看个小傻子:“放心吧,元承和喜欢长得好看的,元昐在他那里,没戏。” 道理“浅显易懂”,那时把叶昔气得够呛。 她这会儿也有点生气。 气自己居然无事又想到了他。 “...昔昔宝贝,我跟你讲的事情,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啊。” 叶昔这才听到韵儿在和她说话,连忙道歉:“刚才走神了,不好意思,能不能再说一遍?” 韵儿眯起眼睛:“你不是故意逃避吧?” “你快说吧!” “我说的就那同一件事!”韵儿夸张地动了动眉毛,“我以前也特意提醒过你的,千万不要在阿昱面前,让他知道你跟男保镖有不正当关系!” 叶昔“呵”了一声,茫然地看着茶杯,破罐子破摔:“如果有呢?又能怎么样?” “你真的...!”韵儿捂住了嘴。 “没有,”叶昔否认,“我就是想知道他又能拿我如何。” 叶昔说“没有”,韵儿自然就是信的,这才放下心,四下看过确认周围无人,道,“昔昔,我跟你说个八卦,但只有你知道就行了。” 她点了点头,转念又摇了摇头:“要是秘密,就让它埋下去真正成为秘密。” “倒不是那种事情。”韵儿将椅子拉得近一些,低声道,“你知道阿昱为什么害怕红色么?” “不知道。精神科医生说是,什么创伤导致的。” “嗯。阿昱小的时候,五六岁吧,谢清月刚生育二胎不久,在浴缸里割腕,血水溢出浴缸,流到外面,被前来找母亲读睡前故事的阿昱发现。人是救回来了,但从此半身瘫痪,..” 叶昔震惊地捂住了嘴。 韵儿示意她稍安勿躁,更劲爆的消息一句句蹦出来,每一句都敲打在她的心上—— “别人都说谢清月是产后抑郁症,其实根本不是。真正的原因,是她同承和大吵了一架,自己想不开走了极端。” “那一场吵架争论的焦点是一个自小陪在谢晴月身边的南洋保镖,眼睛是灰色的。” “昔昔宝贝,我不知道你有没有仔细看过,其实阿昱的眼睛也是灰色的,但元承和跟谢晴月都不是...” “...虽然事情以亲子鉴定的结果了结,但从此以后,阿昱大约以为自己就是导致谢晴月割腕的罪魁祸首,极度害怕红色,尤其怕血,严重的时候会强烈呕吐、甚至晕厥。” “不过我看上次婚礼,他好像克服了这一点,还穿了大红的喜服,所以说他拖了这么年终于肯去治了...?” “话跑偏了。总之,我提醒你的事情,你务必记着,千万跟小白脸割席。毕竟谢晴月跟男保镖走得太近这件事,也是阿昱这一辈子的噩梦了。” “嗯?昔昔,你还在听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乡遇旧人 夜里注定是睡不好的。 叶昔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都是她手拿屠刀,面目可憎,杀进银河系,捅破大气层。本来又要血洗原住民占领新世界了,突然心里一阵痛苦,她就被痛醒了,征服世界的梦想就此被打断。 醒来一看,三点三十,心绞痛准时发作,今天比前些日子更难受。 谁要她碰巧知道了那样的事儿。 断情就断情,她居然用了伤害他最深的方式。 她抱住头,觉得自己好糟糕。 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亮着,她取过来,点开元昱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办婚礼那天,他一条接一条的“已取消”语音请求,满满地承载了没能联系上她的焦虑。 叶昔想,他甚至为了那场婚礼,请了精神科医生呢。 他说爱她,是真的。 可现在还能如何? 一切都迟了。 抓不住的过往,就放手。 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 / “那证据链的搜集,就拜托你了。” 这么多年,终于到了反击的这一步。 卫师酷酷地一点头,送她进登机口。 “阿师,我已经不生气了。”叶昔看着卫师,向他剖白。 有什么好气呢? 他不过是不想她去触碰真相而已。 如果当时傻乎乎地跟卫师走掉,说不定现在人已经在南洋,抛下恩怨情仇、爱恨纷争,喝着椰子水还是加冰的。 怪她自己。 “那就好,”卫师将登山包递给她,“路上注意安全。” 航班往西,在大山里落下。 叶昔期待着攀登能带来的平静。 快过年了,叶昔将工作的事情安排好,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来一趟西南,看望外公和释轻师傅。 人受伤了就会寻求回家的路,原来她也不能免俗。 风铃声上积了雪,重了,风吹的时候晃一晃,只落雪,敲不响。 叶昔深深地吸入一口冰冷的山雪气息。 虽也是南方省份,但这里的海拔高,冬天就是会落雪。白皑皑地一大片,一片连一片,黑色的木立在山上,是比大师名作更好的水墨画。 只是台阶积雪,不好走。 冬天,外公和释轻师傅是不出山的,像冬眠的北极熊,提早屯了大量山货,也许今年还有她发来的海货,就这么窝在山里,听万籁俱寂之中,雪花飘落的声音。 多么惬意。 多么平静。 若是在这个地方,她应该很快就会被治愈吧? “茜茜?” 叶昔挑眉,看释轻师傅又重了一圈。 “差点认不出,以为坛子成精了。”她两眼发直。 释轻师傅大笑一声,又赶紧捂住了嘴,低声道:“最近说话还得小声点,上周莫名下了一场暴雪,要不是你外公打了个喷嚏把它们提前震下来,屋顶都快被压塌了。” 叶昔望着释轻师傅,想笑。 “真哒,”释轻师傅俏皮地接过她的包,“不信去问你外公?” 叶昔愣住了:“外公清醒了?” 这下轮到释轻师傅愣住,他才意识到自己玩笑开得过了头,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清醒也有不清醒的好。”叶昔相当坦然,反而安慰他。 冬日的天黑得特别快,好像才吃过午饭光线就弱了,天刚黑就要吃晚饭了,吃完晚饭也就该睡了。 山里的生活简单得一眼能看到底,叶昔才体验了半天,就有点坐不住。 一觉醒来,跟外公打了一套拳,叶昔凑到释轻师傅身边:“找点事儿给我做吧。” 释轻师傅正在发一盆干蘑菇,见她一副跃跃欲试模样,欣慰道:“那太好了。今天腊月二十四,我正愁没人手,你想干活挺好,去把你外公的老房子打扫一下吧。” “得嘞。” 沿着小路,叶昔上山又下山。 冬天的山里本来是有野兽的。但现在到处搞开发,野兽都被赶到更深的山里去了。叶昔耍个木棍,走得安逸 偶尔草丛一动,灰扑扑的小山鸡、灰扑扑的小兔子,太小了,没肉,她看不上。 她以前也是野丫头,方圆十里的小动物都怕她,进了城当公主,方圆十里的大人们也怕她。 现在她当了集团副总裁夫人,就时效只剩8个月,想来以前共事过的同事也会怕她。 叶昔边想边笑,不知不觉来到她小时候和外公一起住的地方。 老房子是个山窝里的平层,门前一条小溪,用现在的售楼话术,叫做背山面水,八方来财。房子还是砖混结构,比释轻师傅那几间茅草屋结实得多,也现代的多,但他们从来不回来住。 与过去割席,释轻师傅做了个好榜样。 但叶昔做不到。 主要是洗澡问题。 茅草屋一切纯天然,洗个澡特别不容易,那两个臭老头能十天半个月不洗憋着,她可做不到,毕竟爬上山来就是一身汗,作为一个在粤省待久了的人,澡肯定是倾向于天天洗的。 这就得依赖高科技了。 老房子顶上有太阳能,今天天气又难得晴朗。叶昔愉快地拉闸取电,打开太阳能热水器,再打扫完卫生,酣畅淋漓地洗一场。 热水哗哗地从头顶淋下来,冲走并不存在的污垢,冲走昨天没洗澡的愧疚,还有那些一环套一环、剪不断理还乱的烦忧。 洗着洗着,她突然感到不自在。 叶昔停下水,在蒸汽腾腾的澡堂子里看来看去。 没有人。 这山属于自然保护区,除了生态护林员和本地居民,几乎没有人会到山上来。 难道是什么动物? 她取下浴巾包上,顺手抄过了一直带在身边的木棍。 小心翼翼地隐藏脚步,叶昔屏气等待闯入者。 澡堂的大门猝然打开,居然真进来一个人,蒸汽氤氲中,看背影绝对不是护林员。 她一棍子敲下去。 对方反应极快,破空之声刚响他便转过身来,反手一挡一托,正手跟上一个擒拿,狂怒暴呵,中气十足:“干什么的!” 叫方圆十里的小动物们都为之震摄的野丫头,居然一招就被路过的小贼制住了。 她光裸着肩膀,背对着来人,一只手被曲在身后,一只手被高高举起,姿势挺狼狈。 这可把叶昔气的不行。 大胆小贼,抓她就算了,居然敢问她是“干什么的”? 到底谁才是贼? 叶昔手腕一扭,借着身上打滑迅速挣脱,正准备跑,没想到对方一把拉住了她的浴巾。 这还得了,叶昔火冒三丈,跑也不跑了,一转身冲着小贼的脸狠狠扇了一巴掌—— “流氓!” 打中了,很响。 澡堂里蒸汽散开,现出一张黑如锅底的脸。 脸色很臭,但长相绝对人见人爱。 秀丽的凤眼眯成两条线,元昱的声音带着生病的沙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月老牵的红线你剪不断 “你还真是喜欢光着身子到处跑。” 元昱挨了打,脸色更黑,看她的冷眼比山里的寒气瘆人,讲出来的话也跟冰刀子似的。 “出去!”叶昔从最初的震惊里回过神,拉紧了半裹在胸口的浴巾。 元昱不动,眼神像滚烫的水滴,从她的脸往下滑,顺着身体描绘出浴巾之外没遮住的轮廓,停在那条细细的红腰带上。 “出去!”叶昔又羞又怒。 “装什么,”元昱冷笑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出去,“你又不是第一次裸奔。” 他说的是婚礼当日,她从水下酒店套房仓皇逃跑,衣不遮体的那回事。 鸡皮疙瘩从小腿往上长,叶昔的身子战栗不堪。 他竟然羞辱她。 从澡堂出来,叶昔将自己裹得严实。 元昱百无聊赖地坐在堂屋的摇椅上,晃啊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你...”“你跟踪我?” 他比她理直气壮。 叶昔反唇相讥:“是我先来的,何谈跟踪?” 元昱冷哼,将椅子摇得更响:“谁知道你呢?你的伪装总是成功的,能把不可告人的目的藏得很好。” 叶昔缓了口气,决定不跟他计较:“我是说,你下来。” 元昱连“不下”都懒得理回她。 可她不能放任他不管。 那张椅子是外公以前最喜欢的摇椅,小时候外公躺在椅子上,她躺在外公的肚子上,外公发力带动摇椅,她就会说,船起飞了。 这么多年过去,摇椅没有人坐,即使有养护也老化得很快,经不起元昱这样乱来。 来硬的,她不是元昱的对手。 叶昔转身搬过一张凳子,放在摇椅旁边:“高抬贵手,坐这一张吧。” “你在教我做事?”元昱挑眉,泄露出小说里霸总该有的危险。 叶昔硬着声音:“我在告诉你,进入别人家里,要讲礼貌。” 元昱长长的眼睫一垂,最后摇了次顺势站起来。越过叶昔给他摆放的椅子,他在窗边抱着手臂站住:“那你怎么在‘别人家’洗澡?” 他长腿一叠,随性一靠,身后古旧的方窗外光线柔和,是只余黑白两色的写意山景。配上他今日选择了银边眼镜,眼镜后面那双介于黑白之间的瞳孔忽闪忽现,清冷又蛊惑,处处透着矛盾,又处处合适得很。 叶昔深呼吸,让心情平静。 本不想告诉他的。但韵儿说过的那些话在脑海中一遍遍回荡,提醒她,元昱那双迷人的灰色瞳孔,其实是他的痛。 所以才选择在人前遮起来。 也曾经向她敞开过。 “这是我‘自家’。”她还是决定告诉他,第一句顺了,后面的话也顺了,“你刚才坐的摇椅是我外公的,承载着我小时候很珍贵的记忆。我不想你弄坏。” 元昱有些吃惊:“你的,外公家?” “是啊。” “你外公姓王?” “...王问樵。”叶昔挺了挺胸。 元昱居然发出一声嗤笑。 叶昔皱起眉头,进入蓄势备战状态。 羞辱她她刚才忍了,但若他敢对外公评价一个“不”字,她就立刻把他赶出去。 “挺巧的。”他仰起脖子,好一会儿才放下来,“我以前也霸占过这张椅子。” “?” “我九岁破蒙,比同龄人都晚,开笔礼的启蒙老师就是王老。” 叶昔的呼吸顿住了。 但元昱似乎不打算说下去:“王老说过,这椅子归我,所以我没有不讲礼貌,是你胡说。” 叶昔一口气泄出来,差点被他气死。 窗外忽而簌簌作响,由晴到雪,在山里就是一眨眼的事儿。 “你每年今天都回来吗?”他突然问。 “今天?” 元昱又一次眯起眼睛看她。 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怎么?” “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元昱又一声冷笑:“难怪我没见过你。” “到底怎么?”他一直这样阴阳怪气,她再怎么想忍也要火了。 好在他不爱卖关子:“今天是你外公的冥寿。如果他还活着,今年满八十岁了。” 叶昔已经搞不清这是今日第几次吃惊。 “果然不知道,还好意思说是‘自家’。”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从门口的背包里拿出一些冷食供品,准备摆上。 “等等!”叶昔连忙拦住了他,“你以前,不会每年都来吧?” 元昱点了下头。 叶昔的脸色很纠结。 这大过年的,她外公还好好儿的,放任元昱每年来上供,不吉利吧? “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 “居然这么近?”元昱跟着叶昔穿过山门,远远看到最后一道山门后的几间茅草屋子。 叶昔在前头领路,肩上落了雪,低着头心情复杂。 要将自己的秘密向元昱敞开,她感到不自在。 但对于一个爱外公的人来说,尤其是在外公“死后”这么久还保持着每年祭拜的人来说,再瞒着,对这个人不公平。 她已经对他不公平了一次,深深伤害了他,这回她下不了手。 毕竟元昱那一笔让她熟悉的字,是她外公亲自点拨的。 而他第一次带她去吃饭时,说起涟华酒楼门楣上外公的题字,那副骄傲的模样也是很动人的。 她怎么能再瞒着他。 “记得,我们不吵架,”进门前,她提醒他,“不把外头的恩怨,带过这道门。” “知道了。”元昱的心思已经不在,随目光飞进了山门。 他的行动力一向很强。 “来参拜的?”释轻师傅见了元昱,随口交代,“前院儿有水,可以先去洗手,不过有点冷。” 元昱微一点头,洗手拜神去了。 叶昔喘着气,好一会儿才赶上来。 这种时候,才能感受到元昱虽瘦,但真是个身强力壮的小年轻。 这路看着是很近,但百级阶梯,又有落雪,山也是有点海拔的,他“噌”一下跑了,她还真追不上。 释轻见了她,凑上前,挡着嘴道:“茜茜,刚来了个香客。” 叶昔还喘着,没说出话,点了点头,想想不对,又摇了摇头。 “不是,你听我说,”释轻使了个眼色,让她去看正在那间简陋的茅草堂里拜拜的元昱,“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多,我这里就更难遇上了,你上次不是说喜欢长得好看的吗?既然月老把红线都拉到家门口了,你要不要去偶遇一下?” 叶昔扶着山门直起身子,还没来得及解释,元昱已经走出来了,大大方方地问道:“外公呢?” 释轻抬起眉毛,嘴巴咧到耳朵上。 外公在后院。 元昱踏着新落的白雪走进院子里,骨节分明的手叩在立柱上,最终没有敲响。 王问樵正在画画。 以树枝为笔,以大地为纸,纵情肆意,挥斥方遒。 白雪被树枝带起洒向空中,地面露出或黑或黄的泥土,笔画流畅,动作流畅,王问樵完全沉浸其中,敏捷得不像一个年迈的老人。 本来这一路上,元昱找她问东问西,这会儿他反而安静了。 直到王问樵喘着气停下,元昱很自然地搬过一张小马扎,柔声问道:“咱们是不是该钤印了?” 王问樵还是老样子,木木地停留在自己的时间里,没听见。 元昱举了举手指的小马扎:“您说,咱们把这个落在哪儿好看?” 王问樵慢慢转动了脸。 他取过元昱手上的小马扎,走进他的“作品”中,把小马扎翻过来,用凳面儿严肃地盖上一个印章。 站起身,王问樵那张消瘦木然的脸,对着元昱笑了。 一直跟在元昱身后的叶昔,酸涩地捂住了嘴。 第一百九十九章 外公挺喜欢元昱 老小老小,人越老心越像个孩子。 恰好元昱也幼稚得像个小孩。 也许是这个原因,虽然外公没有认出元昱是自己的徒弟,但两人却出奇地合的来。 一老一少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一下去踹屋顶上的落雪,一下去拽养在棚子里的母鸡,为非作歹,鸡飞狗跳,最后直到被释轻师傅发现两个顽童浪费食物,把留着过年的玉米掰下来当玻璃弹子打,才“从天而降”制止了他们。 外公玩得开心,被释轻师傅收碗的时候看上去快哭了,释轻师傅只好把碗又还了回去:“玩就玩,但怎么也不许掰新的了!已经掰下来这些,待会儿用完给我送回来,晚上煮了吃。” 元昱乖巧地点点头,见外公没有动作,用玉米弹了他一下。 外公才终于跟着点了点头。 叶昔擦了把汗,看了一老一少两个顽童,又抬眼看向窗外的天色。 不早了。 天黑了不好下山,元昱最好早点离开。 可看外公那副开心的样子,她又有点舍不得。 释轻师傅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阿昱,今晚你们俩留下来吃饭吗?“” 元昱头一扭,看向窗边的叶昔。 两人默契地微一点头。 “留。”“不留。” 元昱一挑眉,是嘲讽。 释轻师傅也挺奇怪:“茜茜你和阿昱晚上还有事?” “没有。”“有。” 这下连外公也看过来了。 哎,真是有点默契但不多。 眼见元昱又要说,叶昔抢在前面:“我公司还有事,今晚就飞回去。” “今天机场所在的城市暴雪,航班都取消了。”元昱拆台。 “这里没网,我想去旅馆办公。” “我的手机可以上网。” “我还是...” “今天外公过生日,我想留下来吃饭。”元昱直接表态。 叶昔只好闭上了嘴。 “是呵!”释轻师傅一拍大腿,“阿昱不说我都忘了,老头今天过生日呢!人年纪大了,生日过得太多,反而想不起来了...行!今天看我的手艺!” 说完,乐颠颠地准备晚饭去了。 释轻师傅一走,外公便将桌上的玉米粒推在一起,认真地开始了新一轮的创作。 元昱瞧着他“画”了一会儿,忽然从桌边转过身,讥笑道:“这么不想看到我?” 叶昔背对着他,正在整理杂物,听他开口,停了下来,想转身又觉得没有转身的必要,干脆埋头继续干活。 “看样子是真不想看到我,”元昱微哑的声音冷冰冰的,“怎么,摊牌以后,都不掩饰了?” 叶昔更卖力地擦书架,把力气使在干活儿上。 “我提醒你一句,情谊不在,买卖还在呢,不要以为你和那个男人可以...” “别说了。”叶昔快速转过身,眼神犀利地盯着他,“外公还在...画画儿呢。” 想了想,又欲盖弥彰地加了句:“你别打扰他。” 外公还在这里,他却这样口无遮拦,即便外公听不懂听他们俩的对话,她也不想在外公面前提起任何关于协议结婚的事情。 元昱回头看了眼王问樵,讪讪地收住了,也有些后悔。 “我们接着玩!”他故作镇定,再一次投身到王问樵的世界里去。 很快,晚饭来了。 山里过年,备菜的量是充足的,但花样肯定不充足。 释轻师傅大展身手,煮了一盆长寿面,清汤配挂面,几根葱花,特地打了五个鸡蛋,其中两个归外公。 在释轻师傅忙着给外公夹面倒汤的时候,叶昔偷偷看了眼元昱。 简单到几乎寡淡的餐食,也不知道他吃不吃。 毕竟这个人连住院的时候都是自带大厨,吃个包子都是大厨特地调的馅儿。 “怎么?你想先吃?”元昱发觉了她的目光,将碗推了过来,“给你。” 释轻师傅闻声看过来,眼神在他们俩之间飘来飘去,笑眯眯的。 叶昔骑虎难下,只好伸手去接碗。 还没碰到,就被元昱拿回去了。 在释轻师傅和她的注视下,元昱动动手指,把碗里的葱花挑出来,才把碗放到她面前:“吃吧。” 叶昔看着面条,有点不敢看他。 餐食就位,释轻师傅端起一杯可乐,举得高高地:“那么,就让我们祝福,亲爱的隔壁老王,寿比南山,越活越年轻!” “越活越年轻!”“寿比南山!” 元昱和叶昔随之举杯,外公左看看右看看,虽然慢了半拍,也主动学着元昱举了举筷子,这么高的参与度得到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桌子很小,四个人围在一起有些挤,却也其乐融融。 叶昔看元昱吃得还可以,放下了心。 “哎呀,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见上你了,”释轻师傅吃得快,几口就吃完了面条,“我总算又了了一桩心事。” 元昱吃得慢,才刚动了几筷子,听见释轻师傅喊他,仪态优雅地放下筷子,认真听讲。 释轻师傅又道:“不瞒你说啊,你跟茜茜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却只听说过没见到过,心里其实是打鼓的。每次问她什么时候把你带回来,她总推说你学业繁忙,上次还说你出国去了,我就更担心了,毕竟外面的花花世界...呵呵呵,我是说,我现在见了你,心里就踏实了,觉得你很好!特别好!” 一长串话讲得又快又不带停的,等叶昔反应过来释轻师傅讲的人是卫师,已经插不上嘴—— “回来了就不出国了吧?”释轻师傅乐呵呵地冲叶昔挤眉弄眼,“我好像记得说,上次你说,回来就结婚的?” 她两个眼睛瞬间瞪成了咸蛋超人。 不是! 她明明就没有说过! 叶昔心惊胆战地看向元昱,他脸色果然很难看。 “回来就结婚?”元昱本来鼻音很重的声音更闷了。 释轻师傅丝毫不觉:“是啊,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叶昔连忙道:“先让他吃饭吧,等会儿面凉了就不好...” “办过了。”元昱突然出声,“婚礼办过了,她已经嫁给我了。” “真的?”释轻师傅一脸惊喜,“怎么茜茜没告诉我?” “所以我们这不就来了么?”元昱弯起嘴角笑了笑,“婚礼也就是前几天的事情。对吧,太太?” 他转向叶昔,眼神全是挖苦。 叶昔低着头应了下。 “还学会害羞了呢!”释轻师傅误解了她的意思,乐呵呵道,“你这姑娘瞒得还挺紧。不过这么多年了,终于修成正果,值得庆祝,来,再干一杯!” 外公率先举杯,叶昔只好跟上。 释轻师傅放下杯子,舒服地叹了口气:“结婚了好,结婚了就好。正好我刚才还在犯愁呢,要是你俩没结婚,我这茅屋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现在好了,什么都解决了,你们吃,我去给你俩铺床去!” 第二百章 举头三尺有... “隔壁供着神明,你不要乱来。” 叶昔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元昱的嗤笑好明显,就差把“自作多情”四个字贴在她脑门上。 也是,新婚之夜发现她“水性杨花”,今日释轻师傅又一次“证实”了她是个脚踏两条船的渣女。 而元昱一向将头颅昂得很高,自己都这样了,他怎么可能再看她。 确实是她自作多情。 叶昔窘迫地打开了杂物间的门,将他让了进去,道:“有点小。” 元昱踏进屋里,连脑壳都不必转动,只需用眼神从左到右扫一圈,就看齐全了。 陶罐、字画、古籍,还有各种各样的手工艺品和小玩意儿,堆满了不到他家电梯那么大的一个空间,厚厚的被褥陷在其中,像是在杂物堆里挖了个坑准备孵蛋。 他“呵”了一声,挖苦道:“你真是在艺术的海洋中徜徉。物理意义上的。” 叶昔转身关上门,太冷了,她搓了搓手:“总共就三间茅草屋,没办法。” 余光扫了眼杂物间,确实不像一个女生应该住的地方,又嘴硬解释:“反正我也不常来。” 元昱冷笑:“看得出来。毕竟你连亲外公的生日都不知道。” 叶昔顿住。 虽然知道元昱现在不顺毛,但他总这么嘲讽她,真让人挺难过。 她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埋头走到床铺边上整理释轻师傅早已经打理好的床铺。 元昱还站在门口不动,无从下脚,他干脆就这么站着,冷眼观察叶昔将两床叠在一起的厚被子拆成两个被窝。 他突然觉得更加不爽,扬起下巴道:“你真打算住在这里?” “没别的地方了。”叶昔一边整理,心里一边怄着气。 “太小了。” “没别的地方了。”她重复。 “很脏。” “嫌脏你就出去!”叶昔忍无可忍,凶了一句。 这里是很小,很挤,也许还落了灰,但这里放置的全是她小时候和外公的回忆,还有她收集回来的、外公为数不多的作品。 他不可能看不出这里有外公的作品。 竟然却还说这里脏。 指的一定是别的。 压抑的酸涩和不安搅在一起,让她眼眶发热:“你要是嫌我脏,嫌我住的地方脏,就不要留在这里!刚才也不要在我外公面前答应得那么爽快!反正我就是这样,我这儿也就是这样,你爱住住,不爱住拉倒!这里庙小,供不起你这座大佛!” 她气得不轻,一口气不带停地说完,顿时喘的厉害。 元昱见她生气了,拉了下衣领,扭过头不自在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叶昔也扭过脸,和衣钻进了里面的被窝,转过身背向他,看着床脚的一个小玩具发呆。 真不是滋味。 没想到,她还是和元昱睡在了一张床上。 还是在两人的关系这样差的时候,在居住条件这样简陋的地方。 她只觉得浑身发冷,用力拢了拢被子。 不一会儿,身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外套,挂哪里?”元昱问她。 “没地方。” “...” “真没地方。不想住你就走,天气这么冷,我正好多一床被子。” “...” 隔了一会儿,衣料摩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持续了许久,旋即床垫一动,有人踏上来了。 “你这个女人的心肠真是歹毒,明知道外头冷,竟然赶我走。”他的声音忽然近了。 就是有点太近了。 叶昔往里缩了缩,不敢转头:“我警告你啊,隔壁供着神明,你不要...” “知道。”元昱没好气地打断她。 叶昔闭起眼睛,努力睡觉。 “想乱来也没施展的空间,”他突然来了一句,“这里的杂物从地上堆到天花板,怕是翻个身都有可能被砸死。” 叶昔忍着,紧闭眼睛紧闭嘴巴,把翻白眼的冲动压死在被窝里。 又过了一会儿,身后又响起元昱的声音:“你关灯吧。” 叶昔接着忍,装睡不理他。 见叶昔没反应,元昱煞有介事地补充:“开着灯我睡不着。” “你自己去。” “太冷了,我不能出被窝。” 叶昔克制着转身揍他的冲动:“...那别关。” 元昱生气了,抱怨道:“我都看见了,开关就在你那头,你伸伸手的事儿!别懒,快关灯!” “我这儿哪有...”叶昔抬眼一看,只见她床头处不远确实有一块白色的东西,和双控开关长得挺像,她只好解释,“元大少爷,这是杂物间,没有床头关灯的设备。你看花眼了。” “是吗?”元昱不信。 “我骗你做...” 他的手臂忽然从她鬓边划过,光裸的,滚烫的,手臂内侧细嫩的触感擦过她的脸。 她惊道:“你...” “还真不是。”不等她抗议,元昱已经一把抓住了那块东西,是一块瓷片。 他将瓷片拿到她眼前晃了晃,讨人嫌地提问:“你把瓷片放在床头做什么?怕我骚扰你,好用来抵死相逼吗?” 叶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只觉得今话简直就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她恼羞成怒:“我还是那一句,你要睡便睡,不睡就走!” 元昱吸了吸鼻子,放下瓷片:“行,我自己去。” 他今天的鼻音本来就重,不知道是因为躺着,还是杂物间空气不好,这会儿更显得含混不清。 等他离开床铺,叶昔忍不住偷偷转身,担忧地瞥了他一眼。 ...这人居然没穿上衣。 她赶紧转回脸。 可已经晚了。 元昱刚才那个样子已经被脑子记住。 他...比想象中有肉一些。 不同于穿着衬衣时一副行走的衣架模样,他的肌肉很薄但线条很好,蕴含着年轻男子的力量。 他的肩也很薄,但很宽很平,脊背凹陷,走动时扇骨像两片蝴蝶的翅膀,似乎碰一下就会碎掉。 还是那么矛盾又和谐。 他的肤色被冻得发白,而她的脸被烧得发红。 “咔。” 灯关了。 一切都淹没在黑暗中。 没了视线,其他感官变得更加敏锐。 想象力也是。 脚步声近了,床垫再一次被压弯,叶昔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 一只手突然按在她腰上。 她吓得大叫出声:“你干嘛!” “别激动!”元昱的声音却比她还激动,难得泄露了窘迫,“太黑了,没看见。” “你看着点儿!”叶昔回击。 他闷闷地应了声,果然收回手去,小心翼翼地躺下。 叶昔深深呼吸,等平复下来,总觉得需要给这个夜晚一个结束。 她犹豫来犹豫去,最终还是小声道:“晚安。” “睡你的。”元昱冷声挖苦,声音离她老远。 妥了。 叶昔偷偷吁了口气。 可被子太薄,脸皮却不够厚,她只能在冷热交加之中煎熬。不知煎熬了多久,终于还是提着心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越睡越冷,她睡得很浅。 所以那个潮湿的触感碰到脸颊,她瞬间睁开了眼。 第二百零一章 有神明 “做什么?” 叶昔出声警告,可久未开口很有些哑,听起来反而像调情。 她觉得不妥,清了清嗓子:“你该睡了。” 脸颊边的呼吸顿住,不再靠近。 “有蚊子,”元昱回答,声音更闷,第一声很近,第二声就远了,他坐起身远离了她,也清了清嗓子,“我打蚊子。” 好...敷衍的理由。 “那这蚊子还蛮抗冻的。” “真有。” “有你也看不见,”她拆穿他,“你关灯的时候,连我都没看见。” “...” 叶昔不想节外生枝,背对着他不动,提醒道:“进门前,我们约好的。” 山上积雪,天黑以后走下山很危险,这也是叶昔开始不想留他下来吃饭、希望他早走的原因。但他要给外公过生辰,拳拳诚意,她无法拒绝。吃了饭,元昱果然发现无法下山,无奈之下她们约好,她收留他一晚,他遵守她的规矩。 以及...相敬如宾。 什么都不会发生,什么都不必发生,她和他有各自的轨迹。待到他拿下掌舵人的名分,她和卫师便让罪人伏法,送她俩的缘分到尽头。 只求到时一别两宽,不做仇人已经很好,更多的纠葛是不必了。 叶昔打定主意冷处理,放柔了语气:“阿昱,睡吧。一觉醒来,你就能回去了。” “回去?”元昱冷笑,她是想得挺好,他却不领情,“回不去了。还有,你少安排我,你已经卸任秘书了,我的事,你管不着。” 叶昔闭了闭眼,“嗯”了声。 元昱不留情面接着道:“而且,我是真的在打蚊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回事,你不要自作多情。” “...知道了。” 夜又归于寂静。 以至于他那句极底声的自语,还是被她听到了—— “叶昔,我还没那么贱。” 说完,元昱连声咳了起来。 她揪紧了被子。 一股难以控制的酸涩泛上心口,往上浸润,她的脑子像染了病,突然不清醒。 不知怎么地,嘴巴不受控制地开口:“我听说你和蒋菲儿又好上了,就在那天晚上。” 咳嗽声戛然而止,身后一片死寂。 她背对着他,无法看到他脸上紧绷得近乎可怖的表情,只傻傻地顺着自己的思路道:“恭喜你啊。” 流言可不是空穴来风。 有图有真相,有蒋菲儿早晨从元昱酒店房间出来的照片。 她是生气了一秒钟的。 但转念一想,她又有什么资格生气? 也许她该感到欣慰,事情比她想象中还要容易一些。 至少元昱那天夜里也有伴,不必一人留在那间让人窒息的总统套房。 叶昔调整心情,故作轻松地道:“复合了也好。蒋菲儿乖巧又能干,不会给你添麻烦,不会惹你生气,更不会跟你对着干,她不但有名媛身份,还是...” 还是随叫随到的,了解他的秘密的,前女友。 她突然说不下去,一口气哽在心口,硬邦邦地憋得痛。 不过这难不倒她,她向来坚毅,也很会想办法。这种情况,只需立刻深深吸气,用力吞下唾液,连带着用力把那口气也硬咽下去:“你们能重新在一起,真是太好了。不过为了大局着想,在剩下的八个月里,你们最好还是...” “让你不要安排我!” 元昱突然发难,暴躁地掀掉她的被子。 冰凉的空气袭来,他整个人欺身而上,制住了她的手。 四目相对,元昱怒道:“你在瞎计划些什么?呵,不让你管我的行程,你倒开始给我计划起人生来了?叶昔,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人生是你想掺和就掺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么?你把我当什么了?” 他的眼里反射出冰雪的颜色,声音也像被狂风裹挟的冰雪,可他那在冷夜里晾了许久的上身却是滚烫的。 叶昔被他烫着了,闪躲着回避:“抱歉。” 他不让她躲,两手合力将她的手压过头顶,又腾出一只手控制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他:“我问你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不说。 他看穿了她,帮她说:“叶昔,你心里有我的。” 心跳漏了一拍。 那双冷静得仿佛洞悉了一切的眼眸靠近,继续逼她:“你故意提起蒋菲儿,故意比较你和她之间的不同,故意用她把我的人生安排得满满的...叶昔,你在吃蒋菲儿的醋。” 她不敢回答,他便再逼:“你今天一再忍我、让我,甚至连羞辱和奚落都可以接着,却忍不了我说你‘自作多情’,受不了我嫌你不干净...叶昔,你要我喜欢你、爱你,你不准我心里没有你。” 明明是逼迫人的话,他却越说越笑了:“你明知道天黑我走不了,还默许我留下来;明知道我晚上会不老实,还默许我睡在身边;明知道我要做什么,还来问我‘做什么’...” 她越听心越惊,不得不反驳:“我没有..” “你有。我就是知道你有。”元昱很笃定,冰冷的瞳孔里燃起了烈火,声音也被点着了,“叶昔,你在期待什么?” 他不等了,再不像万圣节的雨夜那般生涩,收起强硬,用她无法抗拒的温柔嗓音,忽然自己骂了自己一句:“我真是贱。” 一个蓄谋已久的吻落下,冰冷又滚烫,堵住了她的全部声音。 很涩。 眼眶很涩,心里是湿润的,被眼泪灌满了,所以流出来。眼泪滋润了眼眶,心里又空了,酸涩的感觉再一次占据了她的心。 她推他。 她从来不是他的对手。 可他这回明明松开了手腕上的桎梏,放开了钳制她下巴的大手,连亲吻都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她却依然无法推开他分毫。 她触到他冰冷的发丝、滚烫的颈项,触到肩胛的抖动如张开翅膀,她生怕他就此飞走,情不自禁地收拢手臂。 元昱感受到回应,激动难以自已,失控地加深了亲吻。 他还想搂住她更多,长臂伸展拉扯被子,黑暗中有东西动了—— 一管书卷砸落,敲在元昱头上。 而后是画册、古籍、手工艺品,整面书架轰然倒塌,书架上的东西如山体滑坡,瞬间将两人埋了。 / 开灯,整理,面面相觑。 叶昔又好笑又难过,最后看着元昱脸上又红又黑的表情,小声道:“隔壁真的供着神明。” 所以才在她再一次意志不坚定的时候,点醒她。 这么一想,叶昔再也笑不出。 “算了,睡吧。”元昱主动掀开被子,把两床叠成一个被窝,“这里真是又破又小,犯贱都不合适。” 叶昔盯着他动作,没有上前。 “快点,”元昱催她,抽了抽鼻子,“一床被子真的不够,你身上冷得像冰,我也快冻感冒了。” 见她还扎在原地,他又道:“你到底信不信隔壁的神明?反正我可不想再起来整理东西了。” 叶昔只好低着头爬上床。 “睡了。”元昱关灯,和她挤进了一个被窝,从身后搂住了她。 “别...”她挣。 “别动,”元昱将她卡死,警告她,“只要你不乱动,我就不乱动。” 他甚至爆了一句粗,鼻音浓重:“x的,这破地方真是太冷了。” 叶昔乖巧地没有再动。 热量从背后稳定地传到她身上,暖和起来,困意和疲惫也起来了,身体逐渐放软。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元昱问她:“他也是这样搂着你睡觉的吗?” 不是的。 张开口,想回答,被他抢在前面:“算了,快闭嘴,我不想听。” 她乖乖闭嘴。 长夜悠悠。 在她跌入梦境之前,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第二百零二章 下山 这一夜的梦,是紫色的。 也许是粉色的。 叶昔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身后有一团火,炽热而不灼人,温暖又很安全,甚至有求必应。 她说手冷。 便会有热源自己往上爬,牵着她的手盖住藏起来。 她说腿冷。 热源便会张开五指,大小刚好地扣住她的腿,仿佛是专门为她定做。 她说不对不对,是膝盖。 热源流动,停在她冰凉的膝盖上,带起她的腿团起来,蜷成一个柔软的球。 她舒服了,觉得自己像个小婴儿,被一片触不到边际的温暖包裹,幸福地回到了人生最初的姿态。 早晨。 一睁眼,对上两只眼睛。 一大一小,大的呆萌,小的贱贱的。 叶昔揉了揉眼角,认出来眼前的小玩意儿是外公给她做的玩具。 “不许乱看。” 她把手伸出被窝,给它掉了个个儿。 坐起身,床铺上空空如也,一片冰凉,她看向元昱昨日挂衣服的书架——那里也空了。 元昱这个人,挺讲究,条件这么差,也不肯将就着穿衣睡觉,硬是要把衣服整齐地挂在书架上。哪想书架承受不住,半夜里翻倒,搞得两人捡了半天的杂物。 他捡拾东西的时候光着上身,也不知道会不会受凉。 ...大约不会,他搂着她的时候,就算隔着衣服,她也能感受到他的身体滚烫。 她捧住了发烫的脸,不再想。 只是... 叶昔再一次环视这一眼能看完的狭小空间,仿佛元昱的大个子能藏在哪个犄角旮旯里。 他可是起床困难户,这大清早的,能去哪里? “走了。” 释轻师傅拿着扫帚,大力清扫着门前的雪,“说是还有事,赶着回去。” “噢。”声音里藏着她自己也没发觉的失望。 不过想来也该走了。元昱轻装上山,背囊里又只有一些本来打算祭拜的供品,本就是当天往返的打算。 “早点回去也好,”释轻师傅停下,将扫帚竖起来,“他看上去像是病了。” 叶昔追问:“病了?” “嗯。洗脸的时候全是鼻血,”释轻师傅挠了挠光头,“我寻思我这儿也没有这么干啊?是他体质太燥了吧?你该带他去看看医生。” 居然是这样“病”了。 叶昔想到睡下后那些迷迷糊糊记忆和触感,只能尴尬地笑。 她是睡舒服了,他不舒服也正常。 “...茜茜,你现在成家了,不能只顾着自己任性,也要知道照顾另一半,阿昱看起来就不像是会照顾自己的人...”释轻师傅很关心元昱,细细叮嘱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还道,“难得你外公也喜欢他,证明他是个好孩子,你要珍惜。” “嗯。”叶昔轻声应了,没有多说。 “对了,你今天也要走吗?” 她吸入一口新鲜的冷空气,忽然觉得能量充够了。 “明天走吧,我昨天净干活了,今天想和外公一起玩。” / 下了山,回到机场所在的城市,依然暴雪。能飞的航班就那么几家,其他全取消了,叶昔的航班也取消了,她也不急,正好抽空见一见黔地的老朋友。 有消息灵通的,祝贺她嫁入豪门,拉了一大桌人,过分热闹了,叶昔不太适应,但她从不怯场。 婚礼和领证确实不同。 领证就像一个合约,捆绑了她与他的利益,其他并没有改变。 婚礼却更像是请周围的人们做了个见证,就算没有见证情比金坚,也能将两个人之间的捆绑广而告之。 自此以后,在别人的眼里,她叶昔和元昱就是一家人了,他荣,她便荣;他沉没,她便也会溺水。 至于真实情况如何,内里感情几多,只有她俩本人知道。 这种事情,无法证明,也没有必要向外人证明。 叶昔拒了去第二场的盛情邀请,带着一男一女两个保镖回到酒店。 这是卫师给她安排的新人,元昱的人。卫师进入元昱家不久,很快得到了上至孙乐下到保洁阿姨的喜欢,司机和保镖队伍更是对他不设防敞开,随他调遣。 这里面有卫师的能耐,自然也有元昱的默许。 现在看来,真不知道元昱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默许卫师这样侵入了他的地盘。 只为了保她的平安。 元昱说,她要他喜欢她、爱她,不许他心里没有她。 原来他知道。 叶昔打开手机,点开了与元昱的对话框。 迟疑着,她还是发出一条信息—— 【山里的事,就让它留在山里。】 不要打扰她外公。 他待她以诚,她却不能毫无顾虑地向他敞开。 叶昔仰起头。 预备好了做一个糟糕的女人,却没想到能这么糟糕。 / 航班起飞、落地,叶昔回到湾城,投身新一轮的战斗。 元昱没有回信,三天了。她忙中抽空看了好几次,晚上睡前也看好几次,说不失望是假的。 是他说的,情谊不在买卖在,她俩大张旗鼓地刚宣布在一起,情变的流言就满天飞,他怎么也该出来澄清一下。 最后一次看手机,元昱依然没有回信,倒是韵儿发信息来,让她晚上和元昱回元家别墅吃饭。 “好像要说什么基金的事。”韵儿给她报信儿。 不能再龟缩不管,叶昔给元昱打电话,没接,打给孙乐,竟然也没接。她看了服务群,五分钟前孙乐还要了餐食,便让车子直接开往元昱的家。 电梯直达,“叮”一声响,叶昔走进客厅。 熟悉的海景扑面而来,厅里空荡荡的。 “阿昱?” 无人应答。 “孙乐?” 空旷的客厅里只有她自己的回音。 叶昔看了眼时间,这个点不早不晚,群里却让送了床单,他可能在睡午觉。 到了睡房门口,叶昔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虽然门的隔音很好,但还是能隐约听到响铃声。 在里面。 她敲了敲门。 “阿昱,你在吗?” 在她按下门把之前,门开了,衣着凌乱的女人从门缝里闪身而出。 她和对方打了个照面。 “真不巧,”蒋菲儿比她反应快,见了她不但不慌,反而关上门,还挺了挺胸,道,“昱哥睡了。” “我去喊他起来。” “别这样,”蒋菲儿拦住路,“里面不好看。” 说完,拉了拉领口,盯着她的眼神不怀好意:“对你来说,不好看。” 叶昔停住。 “谈谈?”蒋菲儿提议。 叶昔本不想理蒋菲儿。可事实是她看了眼手表,点了下头。 餐厅里,两女面对面坐下。 蒋菲儿拢了拢头发,露出耳畔巨大的钻石耳坠,是平常戴着的那一副,很珍稀,很值钱。 而叶昔恰巧知道,这是元昱读大学的时候,送给蒋菲儿的二十岁生日礼物。 蒋菲儿像是没注意到她的注视,低头发了条信息,不久,叶昔便看到孙乐在群里要了茶水。 呵。 原来如此。 难怪都不接电话。 茶水很快送来,她看向蒋菲儿,刚想开口,却被抢先了。 蒋菲儿摆出女主人的姿态,傲然出声:“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山里的事就让它留在山里’?” 叶昔瞳孔一晃。 这是她单独发给元昱的信息。 第二百零三章 被蒋菲儿赢了一次 “感情这种东西,最是虚幻,别当真。” 话是蒋菲儿说的。蒋菲儿边说,边俯身取过桌上的茶杯,装腔作势地抿一口:“这世界上的变数很多,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该发生的事情都会发生。” “呵。”叶昔轻笑,这是在用元昱来挑衅她了。 蒋菲儿从茶杯上轻蔑地抬起头,明明是见不得人的私会被正主看到,姿态却依然很高:“叶昔,我理解。有的人小门小户出身,没有见过世面,只知道柴米油盐酸甜苦辣,没见过月满月亏人生浮沉,不懂这些深奥的道理,还以为嫁入豪门就是胜利了,可以高枕无忧、坐享其成了。” 放下茶杯,蒋菲儿连连冷笑:“叶昔,你从哪里来的、家里什么情况、是个什么货色,我清楚得很。一着不慎,让你近了昱哥的身,还钻了空子骗得他娶你,算我疏忽。哎,只能说,不得不承认,论卑鄙手段没有底线,不过我是比不过你们这些处心积虑想攀高枝儿的女人。” “你有什么重点要谈吗?”叶昔本就有火,忍着听了半天没听出有营养的内容,干脆直接提问,“信息是我发给元昱的,你是怎么知道的?你偷看他手机了?” 蒋菲儿柳眉倒竖:“你什么意思?怎么说话的!以我和昱哥的关系,用得着偷看吗?哼,龌龊的人想龌龊的事,不要把你的想法扣在我的头上!” 这么激动? 所以,不是蒋菲儿的问题,难道是元昱主动说的? 也可能是默许。 叶昔顾不得多想事情的合理性,她是个务实的人,已经开始谨慎地评估这个消息被蒋菲儿知道后,对外公可能产生的影响。 蒋菲儿紧握住椅子扶手,气恼地盯着她。想到自己辛苦照顾了元昱几天,刚才在房间里只是看了眼手机就被轰出门,这会儿又被叶昔拆穿,心里极不是滋味。越瞧叶昔越生气,蒋菲儿怒气冲冲地回到主题上:“叶昔,你别以为自己一时得宠,便不得了了,还敢对昱哥的生活指手画脚!” 叶昔抬眼扫向蒋菲儿。 蒋菲儿挺直了背,炫耀道:“你不知道吧?昱哥每年都进山,是为了祭拜他最尊敬的启蒙恩师,不是你想象中的乡下活动,轮不到你嫌弃!” “哦。” 原来是想多了。 其实蒋菲儿压根不知道她也在山上。 叶昔松了一口气,既然不是元昱说的,那外公的安危也无虞。 “好的,知道了。”事情已经搞清楚,叶昔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你干什么?”蒋菲儿一把拉住她,“我话还没说完呢!” 叶昔甩开蒋菲儿的爪子:“不想听。” 蒋菲儿仰面看她,愈发觉得不舒服,也站起身,声色俱厉:“都怪你,胡说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害得昱哥都病了!” “病了?”叶昔皱眉。 “病三天了,你才知道?就从你气他那天开始!” 三天,那就是下山就开始病了。 是在山上着凉了? 叶昔顾不得跟蒋菲儿争辩细节,担忧地看向房门。 蒋菲儿见她脸色戚戚,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歪嘴一笑:“也是,你本来就是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外人,我不该对你这么苛刻。我和昱哥是从小长大的情分,绝非任何女人能比,要不是元叔叔他...哼,我们俩的感情一直很好,只是现实让我们分开,是迫不得已。昱哥找了你,不过是被你捡了便宜,就算他图新鲜和你玩玩儿,也没什么...” 但蒋菲儿的脸色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眼睛里的恨意简直万箭齐发:“等时间过了,他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你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罢了。” 过客吗? “嗯,有点道理。”叶昔被戳到痛处,不走了,坐下的样子有些丧。 蒋菲儿没想到她今天这么好说话,毕竟这么多年来两人斗嘴她从来就没赢过,突然间占了上风,意外得竟有些不知所措。眼珠一转,蒋菲儿突然那抓到了问题的重点:“你们吵架了?” 叶昔眉毛一挑,盯着蒋菲儿看。 她这个动作对蒋菲儿来说无异于证实猜想,蒋菲儿一下子高兴了:“虽然知道你迟早会被昱哥厌弃,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才三个月啊,我还以为你多厉害呢。” 说着,整理起并不凌乱的衣服,还在领口处故意拉了下。 那个东西,叶昔一开始就看到了。 是个吻痕。 不是今天的,有两天了。蒋菲儿这么明显的动作,无非是向她示威。 既是示威,谁弄出来的,不言而喻。 不是说他是老派人吗? 叶昔又想到那张蒋菲儿匆匆自总统套房出来的照片—— “蒋菲儿,我提醒你一件事。”叶昔将双臂一抱,声音也强硬起来,“现在,我才是元昱的正牌太太,元承和与谢清月亲自承认的儿媳妇,元氏集团副总裁的合法配偶。别说你只是偷偷摸摸照顾了阿昱几天,就算你能惹得他跟你发生点儿什么,对我来说,也没关系。” 她气得不轻:“但你最好把嘴巴闭严实了。要是弄出什么负面消息,误了阿昱的正事儿,就算我不跟你计较,谢太可不会放过你!损了集团的颜面造成资产贬值,别说元董怎么想,你父母也不会绕过你!” 元昱不管是吧,她管。 堵住流言不容易,但从源头治理蒋菲儿倒是不难:“蒋菲儿,我劝你还是低调行事,别来惹我。把我惹火了,我才不管你们是不是苦命鸳鸯,大不了连桌子一块儿掀了,我一个素人最多是没面子,但元昱会失去什么,你比我清楚!” “你!” 蒋菲儿想反驳,最终还是忌惮地闭上了嘴。 从读书的时候开始,蒋菲儿便盯紧了元昱,处心积虑,多年谋划,好不容易到这个地步,对元昱的喜欢是一回事,对元家的企图更是占了很大比例。若元昱不是姓元,她也许会找他谈一场恋爱,不合也就算了,断不能做到多年忍声吞气的程度。 “有情饮水饱”的生活,可不是蒋家对蒋菲儿的教育。 叶昔自觉再没有什么要跟蒋菲儿多说的:“话我就放在这里。你理解也好,不同意也好,那是你的事。” “叶昔!” 她下逐客令:“快走!别让我找人清你出去!” 叶昔一把心火烧到极致,威胁式地摇了摇手机,”你知道的,我能。” 蒋菲儿气得不轻,胸口起伏得剧烈。但她向来会衡量利弊,现实改变不了,只能甩下一句狠话:“咱们走着瞧!” “走你!”叶昔凶悍地跨上一步。 蒋菲儿下意识往后一退,转过头飞快地跑了。电梯声响,开了又合,是走了。 叶昔重重地在凳子上坐下,被气得头昏眼花。 不远处,一把略沙哑的男声响起:“你拿我当武器,用得还挺顺手嘛?” 她抬起脸。见元昱靠在走廊上,穿着睡衣、脸色难看。 第二百零四章 牙尖嘴利的醋坛子们 只见最上方的那唯一的一名男子凡铁开口了:“好了,你们说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没什么了,你们就可以下去了!去吧!” “是!副宗主!”下方的四名女子整齐的躬身一拜,便退了下去。 直到四名女子都出了大殿,那名巾武宗的副宗主凡铁紧着眉头看着其余四人说道:“你们怎么看,那最后出手带走那少年和解开倩儿她们行动能力的人会是谁呢?” 坐在凡铁对面的一名女子一脸淡然不在意的说道:“看样子,最近的防御松懈了不少啊,按倩儿她们所说,事发地点离咱们宗门可是仅仅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二长老,你最近看来是真得太忙了,连这点小事都没法顾及了啊!” “哼,大长老,看来你对我的做法很不满意啊,不然,换作你来试试也行啊,我也趁机偷个闲!”凡铁下方的一名女子出口讥讽道。 “你……”二长老自然明白大长老话语中的意思,不由气急道。那名被称之为大长老的女子之所以这么说,还是因为三年前,宗里发生一件令任何人都无想像的盗窃案,而失去的物品正是巾武宗的重物,当时正好因为有特殊的事情,所以宗主副宗主和其他的两位长老都不在宗门内,而当时留下来看家的就是二长老,那件盗窃案就发在那个时候。这个时候被大长老提到这个,正是戳在了二长老的痛处。 “好了,大长老,二长老,你们两个现在就不要再提这些了,还是想想那个出手之人会是谁吧,能进入我巾武宗十里之内,而不被我们发现,想来那人实力极强,这等人物出现在这里,既没有来拜山,而我们却也没有半点消息,那么此人到底打得什么主意?”看着两名一起从小长大的姐妹的争吵,三长老也是头痛不已,开口说出了这些话语,以此来缓合一下气氛,同时也说出了在场的人心中的疑问。 中原地域有条不成文的规定,但凡高级大战师级别以上的修炼者如若进入到哪一宗门或哪一势力的区域,得上门拜会,以示友好。 听到三长老这么说,几人都是陷入了沉思,‘到底是什么人呢,出现在巾武宗的地盘,却不见人来拜见!’整个大殿也随着三长老的话语而寂静起来。 忽然,一直低着头沉思的副宗主凡铁抬起了头,满眼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个人?” “那个人?哪个?”二长老疑惑般的问道。 而听到副宗主凡铁这么说,坐在首座上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宗主武宁儿身体不由得轻轻的颤抖了两下,但仍旧是没有任何言语,只是眼神慢慢的深邃起来。 三长老听到副宗主这么说,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不由得吃惊道:“凡铁,你说的,该不会是……” 副宗主凡铁紧皱着眉头,也不是很确定的点了点头,“我也不确定,不过如果不是他,那还会有谁呢?” “不,不,不,不可能会是他,他已经死了,当年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从悬崖上跳了下去,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说完这些,偷偷的瞄了下上方的武宁儿,见她神情没有任何的不悦,就继续说道:“就算他还活着,那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巾武宗,这个时候反而要出现,而且就算他还真的活着,那么重的伤又从那么高的悬崖跳下去,少说也残了……” 这时,一直都没有开过口的宗主武宁儿开口了:“好了,这件事就先到这里吧,不管他是谁,有什么意图,不犯我巾武宗也就罢了,如若敢来冒犯我巾武宗,就说不得要让他躺着下山了。” 见到宗主武宁儿发话了,其余四人也就不再言语。 十多天后,洞穴内。 徐小飞此时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床正常行走了,“啊!人活着能出来活动活动真幸福啊!”想想之前在那冰冷的石床上躺了近半个月,再想想在躺在那上面时的那种空虚,寂寞,那哪是人能受得了的日子。虽然洞穴内不止自己一个人,但真正要说的话,还就只有自己一个人,那个犀利叔,除了每天都会带点吃的给徐小外,和徐小飞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超过十句,平均下来一天也就那么一句,那种滋味,那叫一个难熬啊。 走出洞穴,看着眼前的美景,徐小飞也是一扫心中的不愉,这时身后传来一句沙哑的声音:“你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好好的休养几日,就能痊愈了,你可以下山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形像与自己那个世界相似的中年男子,徐小飞心里也是有些复杂,顿了顿,最终还是开口道:“犀利叔,谢谢您最近这些时间以来对我照顾,虽然咱们平时没什么交流,但我还是真的谢谢你。看得出来您一定是有故事的人,不然以您的实力也不会只呆在这种地方,您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您要是不离开这里的话,以后我会来看您的!”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眼神之中并没有过多的变化,平静的说道:“去吧,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不要忘了我说的,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在这里!” “那我走了,再见犀利叔!”本就孑然一身的徐小飞就这么的径直的朝着山下走去。 中年男子一直看着徐小飞渐渐的远去,直到徐小飞已经走出了很远,中年男子那古井不波的面庞才微微一笑,通过这十多天的相处,中年男子倒是有点喜欢上徐小飞这个少年,右手摸了摸了下巴上的胡渣,淡笑道:“一个很有意思的小家伙!”其实连中年男了自己也不知道,当初因为偶然间的路过,为何要救下这个素未蒙面的少年,前几年巾武宗发生的那大事自己都不曾现身出现,而前些日子却鬼使神差的做了这件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事,其实也正因为这样,才让自己日后得以逃过一场大劫和化解自己心中一直放不下的心劫,正如佛家有言:有因必有果,因果循环! 徐小飞慢慢的向着山下走着,不曾回头,为什么,因为他不愿回头,也不想回头,犀利叔的那幅形象深深的勾起了徐小飞心中这些日子以来都不愿去回忆的往事,看着犀利叔的样子,徐小飞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原本生活的那个世界,继而又想起了自己的家,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父母,可以说,这些东西都是徐小飞最近一直在逃避的东西,既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办法再回到原本所生活的地方,那么自己就得好好的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这种事情只能是徐小飞一个人的秘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慢慢的时间在流逝,徐小飞不多久就已经来到山脚下,收拾好了心情,徐小飞再一次回到那种脑袋里装的是豆浆是2b的性格。 “嗯,看样子这里的环境还真是不错啊,鸟语花香哇!”深吸了一口气,徐小飞自在的朗笑道。 “走咯,又给耽误了这么些着徐小飞继续向着巾武宗的方向行去。 这大白天的,天空晴朗,微风拂过,连带着人的心情也很好,这不,徐小飞见这四下无人,又开始鬼哭狼嚎起来。对着身前不远处的蝴蝶唱了起来:“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亲爱的,你张张嘴,风中花香会让你沉醉,亲爱的,你跟我飞,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 唱着唱着,突然发现刚才还在眼前打转的蝴蝶已经不见了,愣了一会儿,转个身,还是没找着,徐小飞开始郁闷了:“嘿,还真穿过丛林去看小溪水了,丫的,走了也不打个招呼,把我一个人落在这里,真没礼貌。” “唉,走了就走了呗,”徐小飞就像个神经病似的自言自语道。又接着唱了起来:“对面的美女跳过来,跳过来,跳过来,这里的哥哥很帅哒,请过来对我又理又踩……”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徐小飞此时已经来到了巾武宗的山门外,立刻就有两名蒙面的女子从一旁跳了出来,虽然徐小飞实力已然达到中级大战师,但实话实说,徐小飞真的被吓到了,心中暗道:难道她们接下要说的是‘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第二百零五章 迟来的秋 第21章三段击和菲儿耳根 三段射,又称三段式射击或者三段击,这是为了弥补前膛火器射速不足,所产生的一种战法,关于这种战法是谁最先发明的,却鲜为人知,我记得曾经有一次国内举行的游戏界中、日、韩三国玩家交流会,不知道谁提起了这个问题,结果中、日、韩三国玩家为了争夺三段击的创始人,唇枪舌战,最后大打出手。中、日玩家先是很默契的,联手放到了‘万物皆由我们发明’的韩国玩家,然后展开鏖战,踹翻了三个喊‘板载’的日本土产小矬子,但是屁股挨了一键盘的我,趴在凳子上被漂亮的警花,忍着笑教育了一顿,我们还互留了电话号码。 最后在精通明史的警局局座确认下,大家才知道,使用这种战法而闻名的人有三个,大明朝的沐英,日本战国时期的织田信长,还有17世纪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腓特烈大帝我表示笑笑算了,但是我大明皇朝的沐英大人,仙逝的时候,他织田信长的曾曾曾曾曾祖父还没出生呢! 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加农炮大队毫不客气的,对开始冲锋的兽人进行了齐射,不过这一轮没打中几个,我拿起一个沙漏,颠倒过来,每个沙漏漏完,正好是一门加农炮的发射后,所需要的冷却时间,等它漏完三分之一,我抬头看了眼战场:“下一轮!黄色。” 黄色的信号弹又齐齐打上天空,又是一轮炮击,这次准头好多了,炮弹冒着白烟,欢呼着跳进了兽人参差不齐的冲锋队列,好几排兽人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绳索拦了一下,齐齐掀翻,倒在地上,颠倒完第二个沙漏,等了一会,我得意忘形的把手猛地挥下:“fire!again!” 西诺德愣了一下:“什么根?” “呃……魔法咒语,就是‘再次开火’的意思,不过有魔法增强效果,普通人也可以用。”我立刻说道,欧格雅导师很不给面子的捂着嘴偷笑。 西诺德点点头,冲信号兵喊道:“菲儿!耳根!” 菲儿是谁?耳根怎么了?这个西诺德…… 绿色的信号弹升上天空,加农炮又是一阵咆哮,炮弹才刚飞出去,前排看到加农炮冒烟的兽人,一个急刹车愣在了原地,然后马上被后面的队友撞到,还很不仗义的踩了过去,而更多的,则丢了简陋的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结果…… 西诺德看到效果不错,点点头:“嗯,这魔法好使!” 欧格雅导师已经笑岔气了,我低着头颠倒完最后一个沙漏,同样的等待后,第一个沙漏已经漏完了:“红色信号弹。” “菲儿!耳根!”西诺德喊道,嘿,他还来劲了,我听到负责发射信号弹的信号兵,也跟着念叨起来。 就这样,每隔一分钟,就有一轮炮发射,炮声并不密集,可这是对我方的人来说的,至于兽人,冲锋速度明显减慢,这就给几个加农炮大队更多的时间,当两轮三段击后,加农炮大队换上了开花弹,这种炮弹不是刚才的实心弹,飞出去只能打一竖排,我清楚的看到黑乎乎的炮弹,飞到天上,突然闪了一下蓝光,然后凌空炸开,一阵白色的烟雨,倾泻而下,冲在最前面的好几排兽人,捂着脑袋,倒在地上。 “魔发炮弹?”我惊讶的说道。 “是的,这是帝国从魔法公会买来的,每个炮弹里面都有一枚魔爆核心,弹壳里装的也是铁砂和小铁珠,可以杀伤500米内的所有敌人,杀伤力非常强大。”欧格雅导师笑着说。 西诺德点点头:“就是太贵了。” 欧根亲王笑着说:“他们开始溃退了。” 我看了看沙漏,又有一个漏完了:“还打吗?” 西诺德看向欧根亲王,欧根亲王微微摇摇头:“就这样吧。” 兽人们哇哇乱叫的跑了回去,还很不地道的把那些受伤的战友丢下了,战场上,尸体并不多,可到处是武器和各种杂物,我甚至还看到一条裤子,这是跑的裤子都掉了? 有个脸受伤的兽人,从地上爬起来后,原地转了两圈,然后哀嚎着跑了两步,等看清自己在往帝国军这边跑时,又愣住了,然后拿手遮着脸,掉头往回跑,还时不时的回头看两眼,似乎是害怕我们在他身后开炮。 很快,大家就都看到一个惊人的景象,逃回去的兽人也没幸免,被自己人砍了脑袋,兽人还有督战队? “呵呵呵,相信他们不敢回来了。”有个苍老的声音笑着说。 众人一回头,竟然是院长老头,他正在我们身后看热闹。 “院长大人!” “您总算回来了。” “陛下怎么说?” 院长老头,笑着从长炮袖子里取出一卷羊皮纸,上面捆着金丝带,蜡封也是金色的:“不辱使命。” 欧根亲王立刻拿了过来,扯开丝带看了起来,我注意到他的眼神猛地一顿,然后飞快的撇了一样我,又看了下去,最后重新把羊皮纸卷起来,用丝带捆好:“陛下同意了。”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西诺德师长也笑着点点头,当我转身看向欧格雅导师的时候,欧格雅导师竟然一脸怒气的瞪着欧根亲王,表情非常不客气。 “怎么了?”我问道。 欧格雅导师摇了摇头:“没什么。” 我也没管那么多:“亲王殿下,现在该您跟皇家近卫重甲掷弹骑兵出场了。” 欧根亲王点点头:“希尔伯特!” 真正的皇家近卫重甲掷弹骑兵,是皇帝的亲随,帝国的脸面,当然不会让我用来胡闹,希尔伯特和他的手下也没有上战场,而是一直待在后方,他可真是有贵族风范,自始至终,他都坐在一旁,品尝完牛肉汉堡,又优雅的端着茶杯,喝着茶,没有对我们制造的各种奇迹,发表任何看法,听到亲王叫他,他从我身后走上前:“殿下,请您下令。” “点齐你的本队人马,跟我走一趟。”欧根亲王说道,然后看了我一眼:“卡罗担任笛手。” 嗯?还有我的事?随便吧,只是去谈判,打不起来,我很安全,可等他们都准备好,我撇了撇嘴:“那个……我就跟你们跑着去?不好看吧?” 清一色的骑兵后面,还跟这个跑的快断气的笛手,确实不雅,欧根亲王也愣了一下:“你会骑马吗?”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摇了摇头,欧根亲王冲希尔伯特使了个眼色,很快,我就在重甲骑兵兵站的人,特解恨的眼神中,跨上了一头上了年纪的……驴。 一群唐吉坷德!我心里骂道,然后把驴子的缰绳套在手臂上,抽出铁笛,试吹了几个音:“好了。” “前进!” 我跟在队伍最后,心情很愉快的吹着《不列颠掷弹兵进行曲》,兽人们苦头吃尽,进攻受挫,相信他们会接受皇帝的好意,等这一出完事,我就能跟着院长老头回魔法学院,专心想办法回家,可是……我真的想回去吗?我突然皱起了眉头,眼前竟然满是欧格雅导师的影子,脑海中是一片银白色的沙滩,海浪正温和的时起时落,欧格雅穿着一条柔软的丝裙,拎着裙摆,赤着脚,走在海浪中,不远处,还有一所漂亮的海景别墅…… 路过阵前的时候,士兵们欢呼起来,我甚至听到有几个喊‘老大’的,还有笑声和驴什么的…… 到了战场中央,欧根亲王示意队伍停止前进,一名皇家近卫重甲掷弹骑兵,受命单骑前往兽人阵营,兽人们挥舞着武器吓唬着那名掷弹骑兵,掷弹骑兵可真是好样的,理都没理,调转马头,沿着他们阵前飞奔,大声喊着什么,我只听到皇帝陛下、谈判、最后通牒什么的。 过了一会,一名强壮的兽人粗暴的推开周围的兽人士兵,大声喊着什么,不过他身上的盔甲很齐全,似乎是首领了,几秒钟后,掷弹骑兵就掉头返回。 “殿下,他们同意会面。” 欧根亲王点点头,示意大家下马,他独自走了过去,那名兽人首领也走了过来,两个人站的很近,开始交谈起来,欧根亲王还冲后面挥了挥手,表情颇为严肃,兽人首领吼了几嗓子,接着,两个人各自后退了一步,竟然抽出武器,我心里一哆嗦,谈崩了! 谁知道两个人都没动手,而是同时把武器插在脚下,接着兽人领袖就跟着欧根亲王过来了。 我搞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好像欧根亲王和兽人领袖,达成了某种协议,走到近前,欧根亲王绕过皇家近卫重甲掷弹骑兵的队伍,走到我面前:“安托万,这就是卡罗。” 那名叫安托万的兽人,皮肤是灰绿色的,左边耳朵上穿着一个粗大的铁耳环,他很不高兴的上下打量我一眼,然后围着我转了几圈,接着使劲嗅了嗅,最后狠狠地点点头,声音近乎咆哮的说道:“好!俺们回家!” 欧根亲王点点头:“明智的选择,从今天起,西科城80里以北,就是你们兽族的自治领,每年向帝国缴纳50万金币,或者同等价值的粮食,皇帝陛下仁慈,宽赦你们这次的不敬,免除今年赋税,并且赏赐你们2000公斤粮食和500匹牛羊。” 安托万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别的,而是看着我,眼神里满是不乐意。 “宣陛下圣谕,卡罗·娜·丹克,谨言有功,敕封为帝国总督,领扎尔喀自治领。”欧根亲王看着我说道。 我眨眨眼,懵了,我?总督?当官了嘿!呃……扎尔喀在哪?怎么听着像是印度那边?毁了,我吃咖喱过敏! “卡罗,好好干,陛下在看着你。”欧根亲王说完,把皇帝写的羊皮卷塞进我怀里,然后挥了挥手,跳上马,带着皇家近卫重甲掷弹骑兵走了,他们还把我骑的驴也牵走了,这是……不用我回去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们,又转头看了看那个叫安托万的兽人,心里大概明白了:“我是总督?” 安托万的兽人哼了一声:“你就是俺的总督,总督是干什么的?” 这口臭,我的天啊,欧根你大爷的,他们吃人的好吧!就算当总督,你也给我挑个好地方啊,这是人呆的地方吗?最多一个星期,我就得被他们炖了…… “狗皇帝!”我狠狠的骂道。 安托万突然笑了起来,还笑的很开心:“哈哈,俺听见了。” “听见什么了?”我笑着问。 “狗皇帝!”安托万大笑着说:“这是要砍头的。” “你不也说了?”跟我动脑子,绕死你。 “俺……是你先说的。”安托万有点急眼。 “你也说了,我听见了。”我撇撇嘴笑着说。 安托万急了攥起拳头:“俺没说!你再胡说,俺打死你!” “打死我?我后面这群家伙立刻就会冲过来,这样吧,我们都没说,你觉得怎么样?”兽人可真有意思。 安托万想了想:“好!” 我拍拍手:“走吧,安托万阁下。” “俺不是阁下,俺是大酋长,兽人都听俺的。”安托万很自豪的擂着胸口。 哎,我叹了口气:“阁下是尊称,尊称你懂不懂?不能直呼你安托万,这是对你的不尊敬,要称你为阁下。” 安托万显然脑袋没转过筋来:“可俺是大酋长。” “那就是大酋长阁下。”我认真地点点头。 安托万琢磨了一会,点点头接受了:“你也得这么叫俺。” “我不一样,我是总督。”我笑着说。 “总督又怎么样?俺是大酋长!嗯……大酋长阁下。”安托万大酋长很认真的说道:“你得尊敬我。” 我亮着手里的羊皮纸:“看到没,皇帝让我当总督,总督比酋长大,所以我管着你呢。” “凭什么!这不行,都得听俺的,谁不听,就打死他!”安托万酋长吼道。 我摇了摇头:“看见身后那群人了吗?他们都听我的,你也得听。” 安托万飞快的摇摇头:“俺不,他们是他们,俺们是俺们,凭什么听你的。” “因为我聪明,因为我能让大家都吃饱饭,明白了?大酋长阁下。”我说道。 “真的?大家都能吃饱饭?”安托万怀疑地问道。 “要不皇帝让我来,你不听我的,大家还得饿肚子。”我认真地说道,说实话,我不想承诺什么。 “好吧,那俺听你的,但是你不能告诉别人!”安托万说道。 “一言为定。”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什么逻辑,怎么跟哄小孩似的。 “走吧,天黑之前,咱们得回去,不然那个家伙就带人冲过来,杀光所有人,孩子和女人都不放过。”安托万愤怒的说。 我点点头,路过欧根亲王和安托万插着的武器旁,我琢磨了一下,决定把欧根亲王的长剑带走,看起来挺值钱的。 “不能拔!”安托万立刻吼道。 我愣住了:“为什么?” “你拔了,还得打仗。”安托万拽着我的衣服,拖着就走:“大家都得死。” 我懂了,这大概是某种停战协议的意思,可惜那把长剑了,切西瓜砍排骨挺趁手的。 进入兽人的部队,兽人们都恶狠狠地打量着我,我觉得眼睛一阵酸疼,眼泪直往下流,这味,野生动物园吗? “吼!”一个兽人突然跳到我面前,张着嘴大声吼道,唾沫都拔丝了。 我吓得立刻后退,可安托万‘砰’的一拳,就把这个炸刺的家伙给打飞了:“他是总督,不许打他。” 那个兽人果然强壮,挨了安托万一记老拳后,立刻跳了起来,晃了晃脑袋:“大酋长……” “以后叫俺大酋长阁下!这是尊称!”安托万吼道。 周围的兽人都晃了晃脑袋,参差不齐的喊道:“是,大酋长阁下。” “走吧,跟俺去见先知。”安托万转头对我说道。 先知?那是什么?算命的?跳大神的?哦,对了,说不定是萨满,会打闪电链的那种。 进了一个满是补丁的破帐篷,安托万说道:“先知,俺回来了,果然跟您说的一样,帝国也不愿意跟大家打仗。” 我心里顿时一惊,有人能看出来我的意图! 一个女兽人走了过来,看起来年纪不小了,头发都白了,嘴里的牙也没几颗,说话直漏风:“他们说什么条件了吗?” “说是给2000公斤粮食,还有500匹牛羊,今年不用交税了,还有……哦,这个家伙,他叫总督,也给咱们了。”安托万挠了挠脑袋。 我是总督,但不叫总督,什么叫我给你们了,算了,我向先知点点头:“您好,我叫卡罗,按照皇帝陛下的命令,西科城北80里以外,都是兽人的自治领,有我担任总督,但是兽人每年……” 我说不下了,原来没缴税这条的,这下惨了,我还是总督,总不能让这些兽人饿死吧?可交不上税,我敢说第一个倒霉的是我。 先知叹了口气,慢悠悠的坐下,安托万赶紧去扶着她,先知看了看我:“你就是那个把几万人伪装成几百万人的家伙吧?” 我撇撇嘴,人家原来早就知道,看来也是不想打,不过是借坡下驴而已,我点点头:“瞒不过您的眼睛。” 先知笑着点点头:“是的,但皇帝终归没完全按照你说的做,还把你扔到我们这里,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叹了口气:“别管这些了,咱们还是琢磨琢磨怎么让大家吃饱饭吧?帝国给的那点粮食,恐怕不过这么多人糊口的吧?” 先知愁容满面的点点头:“除了你,帝国没人关心我们的生死,哦,倒是有一个精灵族的混血儿,她还算有点同情心,啊,坐吧,安托万,让大家收拾一下,回家了。” “是,先知。”安托万点点头,走出了帐篷。 帐篷外很快响起安托万的吼声,兽人们乱了起来,似乎在收拾东西。 先知看了看我:“皇帝很聪明,也很笨。” “我不觉得他聪明。”我叹口气说,结果跟我预想的差远了。 “如果他全听你的,把兽人派去西面,那情况就不同了。”先知说道。 我愣了一下,然后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 先知笑着摇摇头:“你是人类,会这么想不奇怪,谁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生存,你是这样,我也是,安托万也是,皇帝也是,可他没我们两个聪明,有时候,甚至比安托万还笨。” 我开心的笑了起来,这话我爱听。 第二百零六章 西南王的女儿 叶昔一眼就看到了元承和。 阳光很大,树荫显得特别浓重,阴影里一片黑暗,元承和就坐在那片不透阳光的黑暗里。 叶昔踏入元家别墅奢华的院子,注视着那片树影,走了一步又一步,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十几年前,她也曾踏着这样的步子走进过一片花园,豪华得她不知道该看哪里,直到外公扳正了她的脸,让她看向树荫下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 外公说,那是她的父亲,叶行舟。 从那一日开始,她不再是山下那些三姑六婆口中的“留守儿童”,而是稳坐西南房地产领域头把交椅的富商——“西南王”叶行舟——的独生女。 但那一天见面,她没有喊叶行舟为“父亲”。 她怎么会认眼前的人为父亲? 这个人只是有钱而已,他鲜少出现在她的生活之中。甚至连“爸爸”两个字,对她而言也只是山下人嘲笑时的专用语,还要在这个名词面前加个“没”字。 没爸爸就没爸爸呗,她早就不稀罕了。 这一回,若不是外公认为她长大了,该参加九年义务教育了,叶行舟还不同意将她接回身边。 所以当外公将她留在叶行舟的别墅的那天,七岁的她哭得天都塌了。 叶行舟冷眼看着她嚎哭撒泼,平静地道: “哭有什么用?现在的你打不过我,我要你怎么样,你就得怎么样。就算我让你出了这个门,你也没能耐一个人生活,马上就会被人贩子拐走、卖了,带过边境,断手断脚,再也见不到你外公。” 叶昔听了,止住眼泪,学他冷笑,她才不怕呢。 她昂首跨出了别墅的大门,还没有走出几条街,就被路上繁忙的车流吓破了胆。它们太快了,路太陡了,她又太小了,一台开得像飞机的出租车没看见她,若不是一只大手将她一把捞回去,她就会“砰”一声,真的断手断脚,再也见不到外公了。 叶行舟拎起她,轻易得像拎起一只猫:“你老实点,先长大吧。” 她深以为然。 先长大吧,至少不要被他如此轻易地拎起来。 她跟叶行舟回去了,但没有去学校。 老师进了家里,跟着两父女全国各地奔波。六年,她日渐成长,骄傲更盛,知道了家里的故事,逐渐发现叶行舟对她埋在心里的爱护,也终于喊出了“父亲”,真正成为父亲的好女儿。 父亲和她四处奔波的日子在十三岁那年结束。 叶家的公司在港城上市,那时候的企业都向往如此,却鲜少有公司尤其是地产公司能办得到,那一年,只有“西南王”叶行舟争得如此殊荣。 那一日,叶行舟带她去交易所敲了钟。 钟声叩响,意味着全世界的资源向叶家打开大门,源源不断的资金将会流入公司,叶家的千亿产业,将会再上一个量级。 回程的车里,叶昔是骄傲的。 叶行舟也是。一向冷静的他兴奋得脸颊发红,手时不时抚摸着随身携带的箱子。 箱子里装着将要送给他分居多年的太太——叶昔的亲生母亲王瑾瑜——的礼物,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粉钻“蔷薇之心”。 顶峰之上,携带重礼,赢回美人的心,重圆完整的家。 人生中鲜少有比这更让人激动的时刻。 直到那接连响起的枪声。 “砰”—— 断了性命,阴阳两隔。 一切,都没了。 叶昔看向眼前这片豪富的院子中,一派岁月静好的元承和。 是这个人让她没了一切,自巅峰跌落,摔得痛不欲生,从此改变人生轨迹。 是这个人“杀”了她的父亲。 叶昔捏着拳头,青筋暴起,牙齿咬紧,耳根发抖,她甚至听到了耳鸣声。 就是,这个人。 元承和放下茶杯,抬起眼盯住了她。 他在整片的阴影下隐藏了身形,正等着她打招呼,喊出那一声“父亲”。 三步,两步,一步,叶昔停在元承和的面前。 一根尖刺扎上她的咽喉。 喊不出口。 那两个字,太痛了。 元承和的表情逐渐冷下来,嘴角向下。 元昐第一个感觉到不妥,抬起头来看叶昔。 元昱跟在她身后,随她的动作停下。 连韵儿也感到了不妥,笑了声,打圆场:“昔昔,坐吧?” 紧张的气氛蔓延。早就在旁准备给她拉椅子的下人等着,元承和不示意,下人不能轻易动手,只惊慌地看着这位新嫁的媳妇,想不通她到底怎么了,脸色竟然那么可怕。 “叶昔?”元承和出言提醒,明明坐着,却给人被俯视的压迫感。 “...父亲。” 叶昔的声音很低,很沉,但还算流畅。 “坐。”元承和满意了,一个示意,自有人帮她和元昱拉开座椅。 叶昔缓缓上前坐下。 元昱眼刀一横,赶走了前来帮他拉椅子的下人,自己拉开座椅坐了下来。 元承和照旧出言训斥,斥元昱结婚了也没个正样儿,远不如叶昔孝顺乖巧。叶昔听在耳朵里,心中如一潭死水。 喊了也好。她的亲生父亲已死,眼前的这个,迟早也是个死人。 她好恨。 婚礼那时,她心烦意乱,曾想过动手了结元承和。但她存了侥幸心理,不相信之余,满脑子的思绪都被元昱占满,让机会溜过去了。 这回见面,是那之后的又一次机会。 卫师提供了更多的线索,辅佐以证据,她们能肯定元承和之所以对叶行舟动手,是为了低价接手“西南王”在港城的资产。相对而言,两个亿的钻石只是小菜一碟,若凶手不想被怀疑,则不该收入囊中。 所幸元承和贪婪,让钻石落袋,才给她们留下了线索。 又或许是狂妄,并不害怕给旁人留下线索。 毕竟,一个倒台富商的弱小遗孤,又能对航母上的王做些什么呢? 他甚至毫不介意,任由自己留在长子元昱的身边。 这是她的机会。 她今天就可以,动手。 “父亲!”元昐的声音将叶昔的思绪打断。 元昐今日也很反常,没了往日装模作样的耐心,几句场面话后便直接进入正题:“李总在湾城的基金已经基本落地,但如果这么大的排场,最后只落了他一家的钱,未免浪费了一个好机会。我提议,把叶昔现在管理的基金并入元氏集团,借集团的平台,将基金做大做强。” “大姐说得好听,”元昱阴阳怪气地反击,“不过理由还弱了点。” 元昐警惕地盯着他。 元昱连眼皮都不抬,随口道:“基金并入元氏集团,还能给集团增加规模,增强实力。” 元昐愣住了。 “看阿昱的意思,不反对?”元承和也很意外。 元昱冷笑一声,瞟了眼叶昔,不再表态,让他们猜。 元承和想了想,道:“既然这事儿阿昐和阿昱都没意见...” “等一下!”叶昔突兀地开口了。 她乍听到元昱的言论,恼火得很。不过她很快心中有数,平复下情绪,对元承和道:“我能够自己管理,不劳烦大姐。” 桌上除了元昱,都看向她。 元昐想笑,以叶昔的身份,这里根本轮不到她说话。果然,元承和眼神凌厉地扫向叶昔,等她给出一个让人满意的答案。 又或者警告她,一个让他不满意的答案背后会有,后果。 叶昔抬起脸,直视以回应。对峙非她本意,可时候到了,她亦不惧—— “父亲不是想看看,‘西南王’的女儿能做什么吗?” 第二百零七章 归何处 元承和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转瞬即逝。 “开什么玩笑...”“可以。” 元昐开口嘲笑之际,元承和竟然轻易地答应。 “父亲...”元昐没想到叶昔一句话便能说服元承和,还待争取,元承和又一次忽略了大女儿。 他看叶昔的眼神近乎嘉奖:“一个月太短,确实看不出什么效果。况且你也达成了目标,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该奖励你去试一试。不过,我有个条件。” 叶昔毫不畏惧地与元承和对视,随时准备着。 元承和却晾着她,转向一旁的元昱:“维家的产业,你们已经开始接收了?” 他虽然用了问句,却不是提问的语气。 元昱没说话,是默认。 元承和没计较他的态度,再开口带着身居高位者的傲慢:“想法不错,就是事情办得太天真,还相信‘做人留一线’那一套。我听说你们三个小朋友嘴上说着瓜分,却还打算给维家留点?” 元昱不以为然,轻蔑地笑道:“是又如何?” “叶昔,”元承和得到元昱的确认,不再理会儿子,反而向叶昔提出要求,“你把他们留给维家的,都拿下来。” 元昱立刻发怒:“你不要干涉我的安排...” “好。”叶昔应下。 元昱将愤怒转向她,叶昔木着脸,强在前面开口:“既是围剿,就该赶尽杀绝。” “说的好。”元承和赞许地笑了。 叶昔在元承和的面前垂了眼,遮住不该泄露的杀气。 / “你怎么回事?” 元家别墅的院子里,元昱拉住叶昔。 夜幕降临,今日的饭局毕了,个人皆有所得。 除了元昱。 “你不是这样是非不分的人,”他难得有些急切,“维家明和他的母亲有罪,但维家的其他人没有参与,没有必要做那么绝。” 叶昔抬起眼,有着一丝夹带的凄然:“你怎么知道他的家人没有参与?” “我...”元昱噎了一下,“他们有没有参与,调查结果摆在那里,你看过的,该如何便是如何,没必要同我争辩。” 他顿了顿,道:“叶昔,我刚才是不配合你,你若不高兴,大可以把账只记在我一个人的头上。” 叶昔冷笑,他这是以为她拿维家的人撒火了。 元昱又道:“维家明有个年纪幼小的异母妹妹,自小就得了病,她母亲也因此被维家厌弃,现在全靠维家施舍的一点产业维持医疗费用,如果真赶尽杀绝,自然有人会盯上她们两母女的东西。这件事,不是钱的问题。叶昔,维家剩下的就那点儿东西,真不至于。” 见她不说话,元昱紧了紧拉住她的手:“不要被元承和误导了,你不是这样的。” “我会考虑。”叶昔甩开他的手,独自上了前面的车。 车子疾行,夜往后倒退。 让她想起几日之前。 那晚,从婚礼酒店回程的路不好走。 前半段是卫师抱起了她、替她走的,后半段则在车中度过了漫长的沉默。直到—— 突然刹车,叶昔撞在安全带上。 卫师在黑暗中哑着嗓子开口:“我以为你要抛下我了。” 叶昔动了动唇,摇了摇头。 “接下来怎么办?”他问。 她打开车门,走进黑夜。 卫师取下椅背的外套,跟着她下了车。 高速公路之外是环绕的群山,在夜里一片连着一片,像是波浪滔天、能淹死人的怒海。 叶昔拢了拢元昱的婚服外套。 “给你。”卫师递上他的西装。 叶昔侧身避过,看都不看,光着腿,一脚用力踹上路牙子。 “穿上。”卫师将西装外套打开,不等她反对,已用袖子系住了她的腰,挡下些夜风。 “我刚才在婚礼上,想过扎死他。”叶昔背对着卫师开了口。 “幸好你没这么做,”卫师低声回应,“钝器的伤害有限,他最多受些苦,但我们就再也没机会了。” “嗯。” “除非我去。”卫师低声补充。 叶昔转过身,厉声诘问:“你敢?” “不敢。”虽然卫师的个子比她大了许多,却是听她话的。 “嗯,即便很想,但是不能。” 以仇报仇,一命换一命,听起来很畅快,可惜她和卫师却万万不能那么做。 当年卫健民选择了这条路,以命换下一个枪手,也换得独子卫师十几年痛苦。 她好不容易将卫师从他父亲踏过的泥潭里拽出来,决不愿重蹈卫健民的覆辙,将自己和卫师又填进去。 叶昔想了想,接着道:“而且人死了,线索就断了。卫叔叔的事情,我们还没搞明白。” 卫师戾气十足地回应:“无非是元承和顺手做的。” “不要想当然。” “...好。”卫师艰难应下。但他血性十足,很不服气:“那叶叔叔的仇,就不能命偿了?你真的肯?” “他若泉下有知,不会怪我。”叶昔说的是父亲,眼里却是卫师。 “那你怎么打算?” “以法报仇,”她顿了顿,说服自己放弃极端手段,忍得咬住后槽牙,咬得身子都颤抖了,“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况,报警也有困难。” “确实,”卫师仔细分析,“若是陈文九一力扛下,我们依然拿真正的凶手没办法。” 元承和截取钻石的证据是不假,低价取得了叶家在港城的资产也是真,谋害叶行舟的动机充足,但雇凶杀人之事的证据链条却在陈文九那里断了。 元承和在此事上,早就将隔离做好。 也许正是因此,即便叶昔接近了元昱,元承和依然漫不经心——他有恃无恐,知道自己不会付出太多代价。 卫师接着道:“而且元承和作为元氏集团董事局主席,资源丰富人脉广博,只要他置身事外,事后若想让陈文九脱身,也不是难事。乐观一点,就算我们在港城将元承和本人拿下,他也有的是钱请顶级律师团队,按照港城的法律,我们未必能在法庭上讨得好处。以法报仇这条路,就怕我们做了许多功夫,最后却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叶昔抿着唇,好一会儿才道:“不会一场空的。只要我们足够耐心。我父亲教我,‘打不过就老实点’,只有自己‘长大了’,才有能耐达成所想。我虽迫不及待,但还不是时候,你也先稳住。” “听你的。” 叶昔深深地叹了口气,下了结论:“先挖陈文九。” “好。” 事情想定,叶昔往车里走:“回去吧?” “去哪里?”卫师定在原地,等她表态。 “阿师,别问。”叶昔用眼神控诉他,恼怒中还有属于落跑新娘的悲伤,“我已经不能回他那里去了。” / 夜还继续。 轿车回到市区,却不往她的住处开。 她问司机怎么回事。 这位年轻的司机有些缩头缩尾:“太太,您的住处是的空,东西...下午已经全部搬进了昱总的房间。” 第二百零八章 骄傲的他 手握紧了车座边缘,叶昔转身看向背后。 除了两个晃眼的车灯,其他什么也没看到。 她松开手。 声音很笃定:“去酒店。” 司机小王看了眼后视镜,为难地劝她:“太太,既然东西...” “不要了。” “可是昱总...” “你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他让我听您的。” “那就行了,走吧。” 小王不再问,方向盘一转,车子离开高速公路的主干道。 后边的车迅速跟上。 很快,她的电话响起。 叶昔不接。一声接一声,她就是不接。 “太太,”过了一会儿,小王弱弱地开口,十分后悔自己刚才多嘴,但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请示,“总台让我停车。” “不停。” “太太...” “不准停!”叶昔也来了火。 怎么,元昱以为只要硬来她就会屈服?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小王不停车,后车的小李小陈或者随便小谁,都有办法让他停车。 引擎的怒吼在夜里此消彼长,几分钟后,两台后车终于把叶昔的车子逼停。 小王如释重负,结结巴巴地道:“太太,我尽力了。” 叶昔瞥了他一眼,吓得小王低下了头。 可这事儿确实指望不了一个小司机。 很快车窗玻璃被重重叩响,是站得笔直的元昱。 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那只骨感又纤长的手,她不会认错。 车窗开一条缝,她听到元昱沙哑得有些抖的声音:“下来。” 她想了想,没动。 元昱又道:“叶昔,我们好好谈谈。” 她还是没动。 元昱接连咳了好几声。咳完了,他带着堵塞的鼻息喃喃道:“刚才在元家别墅...是我不对,你别生气。” 他居然在跟她道歉。 这个骄傲的、任性的、特别要面子的男人,将手指从窗缝里伸进来,死死地抓住了玻璃的边缘,隔着窗户望着她,也不在乎有旁人在场:“你要‘合作愉快’也行,我同意了,好吗?只求你先跟我回去...叶昔,我们回去好不好?外面,这么冷。” 一股无法抑制的难过将她淹没,逼的她想推门出去。 想抱住他。 但她只是紧盯着元昱用力得发白的手指,强行压着冲动,还故意挑了让他生气的说:“昱总身体不好才会觉得冷。您既然病了,就快快回去,少管我的闲事。” 元昱沉默了好一阵,竟然没有生气,声音反而低下去:“你连见都不想见我了?” 叶昔升起车窗以回应。 玻璃的上升很慢,他完全有时间将手指收出去。 可他不。 被夹住的指尖瞬间红了。 她狠下心,要他痛。 他却一声不吭,坚决不抽手。 是她先熬不住。 她按下车窗,指示小王:“倒车走。” 元昱的手指轻松了,人却无法轻松:“叶昔!” “走。”她坚持。 元昱终于生起气来:“叶昔,你不能这样对我!” “小王,开车。” 元昱哑着声音,通红的眼睛透过窗缝凝视着她:“你今天要是敢走,就别再回来!” 叶昔突然转过脸,与他对上了眼。 她打开了车门。 元昱的呼吸一缓,给她让出一步。 她下车却不走向他,当着他的面前绕到驾驶位:“小王,下车,我自己开。” 小王迟疑地转向元昱。 叶昔快要支撑不住,咬牙道:“你们昱总,不会舍不得给我一台车的。” “...您坐。我开。” 这是要跟着她的意思了。 叶昔无心纠结,拉开另一侧的车门,隔着车子,手指掐进肉里,脸上一派平静:“昱总,再见。” 引擎声低低地哭泣,离元昱越来越远,她终于捂住了脸。 / 夜色终会褪去,太阳照常升起。 叶昔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让小王送往港城的老区。一路上给基金公司的管理层开会,新公司新团队新项目,各种状况层出不穷,她没有时间想别的。 只是偶尔不小心看到车上角落里那个纸袋儿,和纸袋儿上缘露出的半只袖口,心里还是会扯过一丝疼痛。 车子在一排特别破旧的老楼前停下。下车前,她交代小王把纸袋儿丢了。 小王应下,还主动请缨:“要我陪您上去吗?” 叶昔摇头拒绝,独自踏入这栋港城贫民区常见的,起码有五十年楼龄的老房子。 逼仄昏暗的楼梯间贴满了小广告,和湾城的城中村环境相似,只是更小更窄一些。叶昔拉了拉西服,以防粘上墙灰破坏了形象,小心翼翼地上了三层楼,在一道脏兮兮的防盗门前停下。 在印刷机轰隆隆的响声里,她后退看了眼门口的招牌——“圣美报馆”——觉得有趣。 在港城,除了岑家,还有两家古老又影响力巨大的媒体集团旗下有报社,分别叫做“圣域”和“新美”,想来这家“圣美”在成立之初,是要集两家重磅报社之长,在港城创出一番事业的。 事实上,二十多年前圣美报馆也的确极有影响力。 可惜随着新媒体的崛起,维家又专注于开设影院和影视投资,不再注重传统的纸媒业务。经过维家多年的降薪、裁员、一家家取消办事处,圣美报馆最后便只剩下创始之初的这一处了。 她今天,便是为了这一家已经残破得不需要推就能倒下的报馆而来。 叶昔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防盗门“吱吖”一声开了。 “您好?”叶昔打着招呼,走进屋里。 几张桌,几条凳,桌上集中堆满了文件、旧报纸和台灯、文具,微弱光线下,只有角落里那张桌上有一台电脑。 屏幕亮着,有人。 她走上前。 金发的男人抬起脸,和叶昔打了个照面。 “西门先生?”叶昔惊讶出声。 西门比她更惊讶,慌张地点了点鼠标,电脑屏幕一下子全蓝了:“东方小姐?” 她假装没看到西门的慌乱,温和地道:“我叫叶昔。” 西门站起身,不自然地将手插进了背后的裤袋:“噢,对。你是叶小姐,是元氏集团的媳妇。” 叶昔仰着脸,对他礼貌地笑:“而你是...?” “圣美报馆的社长。” “噢,”叶昔谦逊地递出右手,“您好。” 西门窘迫地在裤兜里擦了擦手,早不复先前见面时的悠闲潇洒,磨磨蹭蹭地伸出来,竟一时不知道该用握手里还是吻手礼,干脆尬笑着不接:“叶小姐好。” 叶昔收回了手,大大方方地:“可以聊聊么?” 西门迅速给她找了张办公椅,推上来时,还用顺手抓来的衣衫擦了又擦。 两人面对面坐下。 叶昔笑了笑,刚打算开口,西门突然站起身,给她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叶小姐!泄露您婚礼那天的照片非我本意,但...还是非常对不起!” 第二百零九章 虚伪的生意人 原来蒋菲儿那张照片是他拍的。 叶昔有一瞬间的诧异。 西门一抬头,见她定定地看着自己,慌张地解释:“我是个摄影师,那天婚礼的布置又实在是百年一遇的精美,我忍不住拍了很多,能拍到房间门口的照片纯属偶然...它和我拍的其他照片混在一起,不小心被我家人看到,发出去了,我事前完全不知道..” 他的眼神真挚又悔恨万分:“事后我想过找您道歉的,但是婚礼那天我们只是偶然碰上,又是您碰巧把我带进会场,我没有您的联系方式,里面的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叶昔静静地听他说,目光淡淡地扫了下他身旁那台巨大的一直没有停过的印刷机。 西门尴尬地笑笑,转移了话题:“抱歉啊,太吵了。” 随即,他放大了声音,一个老外带着粤音的普通话听起来像唱歌一样‘好听’:“总之,真的不是故意的,很对不起!” 他更深地鞠躬下去。 叶昔笑了笑,轻声道:“我没想到西门先生会在这里。” 西门一听,知道叶昔不是冲着他来,紧绷的身体瞬间轻松,打着哈哈坐下了,开始寒暄。 叶昔表面随他寒暄,心里明镜一般。 西门说的这些话,有真有假,她才不信。 圣美报馆设备简陋,报道都是手写,最后才由电脑录入,在办公室印刷。这么多个环节出去,西门又是社长,要说事前完全不知,可能性很低。 如果只是到这里,她也就猜一猜,但他那真挚的第二句话出卖了他。 她和元昱的房间位于在酒店最顶层,没有熟人开后门,西门根本不可能上去,更别说在门口蹲到猛料,拍到蒋菲儿出门的照片。 明明是蓄意,却还要提他对她的帮助,提是她把他带入了会场,无非是西门以为她今天是代表元氏集团来找他的麻烦,想要打感情牌脱身。 所以这人不但不可信,还很虚伪。 不过,这不要紧。 她本就不是为了这件事来找的西门。 叶昔装作随意地环顾四周,随口闲聊:“我只是偶然经过,想起一个朋友,便上来看看这圣美报社。哎,想当年,圣美也是掌握一方话语权的铁笔,判过的是非深得人心,写出的文章倍受追捧,居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 她又迅速捂住了嘴:“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还请西门先生不要责怪。” 西门见她并不追究,终于放下心,但戒备还在:“不会不会,叶小姐心直口快,说得...也是事实。” “到底怎么回事?”叶昔关切地前倾身子。 她看上去是真的关心圣美,西门这才安心同她讲起圣美的兴衰。 但他避重就轻,把圣美的失败归因于大环境的变化和投资人的不重视,他又讲得很好很动情,若不是叶昔一早就做过功课,怕是就信了他。 圣美真正的兴与衰,和它对元承和的八卦的系列报道极有关系。 不过这也不要紧。 “您是说,这么好的主题,就因为投资人不再给钱,机会就错过了?”她终于等到一个合适的小案例,夸张地发出大惊叹。 “是啊!”西门也很遗憾,“那时我年纪还小,还没接替圣美报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别人抢了头条,看着人员散去地盘流失,看着一个一个版面被取消...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圣美只剩下几个不愿放弃的老员工,一笔一划地写报道,校对、印刷、再派送出去...这种效率,时间上哪里比得过新兴媒体?我看,要不了两年,也要全部被淘汰的!” “那你们的金主,就不打算正视这个问题吗?” 西门低低笑了声,无奈尽显。 “怎么能这样?”她也露出深深的遗憾,“只是没钱就放弃,也太可惜了!” 西门抬起眼,抠了抠下巴上金色的胡渣,谨慎地开口:“叶小姐说想到一个朋友才上来的,难道这个朋友,和我们圣美有渊源?” 叶昔哪里有什么朋友,她就是带着目的来的。不过她可不会傻乎乎地直接告诉西门,只笑了笑:“往事而已矣,不提也罢。只是我看到圣美现在这个样子,真令人唏嘘。” “是啊,”西门更加谨慎,但叶昔抛出来的钩子实在太吸引人,他忍不住道,“以前都是我父亲在打理,他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也是有的。现在换了我,我是想做个全新的圣美的。” 叶昔顺着他道:“您说的对,做企业就是常新才能常在。圣美五十年老字号招牌,必须要革新,必须要保住。” “对!”西门受到鼓励,期待起来,说出口的话也更放松,“我想要的圣美,不是这样的!只是我想归想,我一个人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它衰落的现实。你知道吗,以前作为意见领袖的圣美,现在竟然沦落到只能给老年读者写养生偏方、发商品暗广的地步...” “真可惜啊。” 西门越来越上头,终于说出心里话:“毕竟就算我们写出了惊天的报道,也引起不了太大的讨论度,甚至被别的媒体转走,或者干脆把专题抢走...现在的世界是透明的,什么料能够一直捂着?都是看谁更快而已!我们不是没有野心,可圣美的硬件就这个样子,没办法,如若有资金力量输入,更新设备、重新招人,地方...我不强求,我们真的只需要一点点支持,那就、那就...” 他的话戛然而止,叶昔定定地看着他。 “叶小姐,”西门热切地回望她,“我知道您是搞投资的,是我唐突,但如果有机会,您能不能...看我们一眼?” 叶昔在心里笑了,这正是她来此处的目的。 圣美报社,是现在被瓜分后,仅剩的不多的,还姓维的资产。元承和要她拿下的资产。 “我知道,”西门见她的态度不再如开始那般积极,甚至连话也不说,有些慌了,“现在外面都传,维家是得罪了元家,被元家搞垮了,所以才落得被元家蚕食的下场。但你放心,别人看不透,我很清楚!维家早就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元家愿意拿下这些资产,对还在维家工作需要养家糊口的员工来说,并不是坏事...” 西门近乎急切:“我们圣美确实有实力的,请不要单单把我们排除掉。请看看我们吧。” 在有的人眼里,收购是掠夺,但在有的人眼里,却是救命稻草。 叶昔没让他等太久。 她将刚才逐渐垂下的眼皮轻轻抬起,问:“西门先生,喜欢现在的车吗?” 西门那日将叶昔载到龙林县,路上可不止一次抱怨过车子老旧。 他愣了愣,答案走偏:“我很喜欢‘大黄蜂’的。” 叶昔却听得懂:“那我们就像电影里一样,让它升个级吧。我将送上全新的‘大黄蜂’以表诚意,感谢您那天带我去会场。” 西门激动地握起拳头。 叶昔站起身,第二次向他伸出手:“合同我会让人尽快拟定送来,细节都好说。” “太好了!”西门迅速起身,双手握住了她的用力攒紧,“谢谢、谢谢叶小姐,不,谢谢老板!” “不客气。”叶昔淡然回应。 这明明是她本就要做的事情,用了点小手段反而引得西门感激涕零。初次谈判达到这个效果,还算不辱师门吧。 踌躇志满之际,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愤怒的声音—— “唔得!”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外出现在门口,一口粤语,又凶又俗,骂的是西门,“你老豆我仲未死,轮唔到你讲嘢!” 第二百一十章 圣美报馆 新进来的老人叶昔反而认得出。 洛克·哈尔德,直译叫石有坚,性格和名字一样又硬又顽,从圣美报馆建立之初便在此处供职,自一个记者做到报馆之长。 现在好了,又知道他是西门的父亲。 本来叶昔打算囫囵把事儿给办了,没想到硬茬儿还是回来了。 石有坚大步走进报馆,年纪很老了,但步子坚定果决。他速速走到叶昔和西门身边站定,恶狠狠地瞪了西门一眼,对叶昔道:“衰仔乱讲嘢,小姐不要当真。” “老豆...”(爸爸) “你收声!”石有坚厉声喝止西门,转过脸给了叶昔一个嫉恶如仇的表情,“小姐,我们圣美,不卖的。” 叶昔在两父子之间看过一轮,保持着礼貌,对这位老人道:“石先生,西门先生已经答应了,落子无悔。” “fxxxx!”石有坚突然暴躁,一句英语粗口脱口而出,但他精明地没有对着叶昔,而是对着西门,“我间公司,仲没给你!你没资格!” 西门轮廓分明的眼上,表情晦暗不清。 他郁闷地看向叶昔。 石有坚骂过儿子,同样的理由丢给叶昔:“我才是真正的社长,西门说的话,不算。” 前尘往事,恩怨叠加,本来到这里,就没什么能谈的了。 但叶昔是个年轻人。 年轻人的特权,就是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发问。 她拉开座椅,好声好气地明知故问:“石先生,是我唐突,没有问清楚。那不如我们俩谈一谈?” 答案显而易见:“没什么好谈的。” 叶昔也不气恼:“为什么?” 石有坚是个老狐狸:“小姐何必明知故问。” 好在叶昔是个心志坚定的小狐狸,茫然地看向西门:“什么意思?” 那么美丽的脸上,两只眼睛无辜地一眨,像一缕带电的信号。 西门瞬间接收,因为美人求助,更因为“大黄蜂”。他跳出来直接爆料:“元先生可能不会喜欢我们。” 石有坚的眼刀杀向儿子。 “我没说错啊!”西门赶紧解释,“我知道,老豆是怕叶小姐劳心劳力,事情做了,最后元家不同意...” 叶昔赶紧跟上:“石先生您放心,我有把握劝下元董事长,务必将合作谈得妥当...” “够了!”石有坚又一次暴躁。这回,是对着叶昔。 “石先生...?” “女人,你这样的我见得多了!你既然知道我姓石,就该做过功课来!不要在我面前装蒜!”石有坚的音量提高了一个档次,既然西门已经开了头,他也没必要遮掩,“圣美和元家势不两立,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元家想要拿下圣美,没门!除非我死了!” 石有坚挥舞着拳头,气得不轻,样子像是要打人,西门连忙拉住了老人:“老豆,别这样...” 他一边又安抚叶昔:“叶小姐,今天不太合适,您先回去吧。” 叶昔悻悻起身,同两人告辞。 石有坚见她要走,转头将愤怒对准了西门,大声教育道:“衰仔!我养你这么大,是怎么教你的?做记者要有血性,有正义感,有是非观,决不能跟恶人同流合污...元家那样的垃圾,不要跟他们谈任何交易,一定会害死你...” “石先生若是这样说,我就不同意了!” 叶昔已经走到门口,忽然返过身,直直地看着石有坚:“跟一个人对着干,咬着他家人的隐私不放,就是有血性有是非观?” 她大步走上前,在石有坚面前停住,抢在石有坚暴躁之前,大声道:“圣美私自爆料我的新婚夜,我都没有追究,怎么反倒被说成‘恶人’?我干什么惹你们了?我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刚刚嫁进元家就被你们造谣,你还有理了?正义感什么时候,能被当做攻击无辜之人的武器?” 石有坚气得喘气,明明有很多话可以反击,却偏偏不能跟叶昔算账。 “石先生,我今天来是偶然,但也算诚心诚意!西门先生对我有恩,我感谢他、相信他,但是圣美内部居然是这种状况,我也觉得没有必要谈了!” 她大步走出门去,只在门口的老招牌前一顿:“白瞎了一张老字号!”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豆啊...”西门无奈的声音隐隐传进楼梯间。 叶昔一口气下楼,倒没有像她表现的那般生气。 毕竟整个过程,也只是表演的一部分,她遇到了石有坚,第一次拿不下才正常。 石有坚痛恨元承和。 活该,也应该。 当年,圣美报馆还是港城媒体中的佼佼者,旗下娱乐版的狗仔队嗅觉敏捷手段了得,第一个挖到元承和与谢清月的大料,将事情搞得满城皆知。原本这是港城狗仔的常规操作,媒体背后各有势力,豪门之中虽然烦不甚烦,但也鲜少真正去追究。 坏就坏在当年的狗仔,用了个“卖身求荣”的词。 对港城狗仔来说,在他们花样繁多的毒舌词汇里,这个词已经算轻的。 但对心高气傲,正在被新妇家中势力看不起的元承和来说,却是最不能忍耐的痛。 痛就会反击。 在明,元承和对圣美报馆的生意开展了不计成本的报复。 在暗,他采取狙击行动,对个人。 圣美娱乐版块旗下的所有人。 狗仔、记者、编辑、校对,不管有没有涉及那篇报道,只要属于圣美娱乐,就一个都没放过——连家人都没放过。 失业算是轻的。有诉讼、有寻仇、有意外、有病痛,一时间,坊间都传元承和手里有一张名单,在名单上的人,最好都犯点事儿进去保平安,不然,反而会出大事儿。 一个月内,圣美娱乐的人走了个精光,圣美报社也被波及,业内生怕与之沾上一点儿边惹怒了元承和,圣美报馆从此一落千丈。 另一方面,元承和的名头反而打响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这一刻全世界都知道,元承和是一匹凶恶的狼。 而在后来几十年的缠斗中,元承和渐渐失去了对圣美的兴趣。毕竟弱小的对手,元承和看不上。 可石有坚却不这么想,他不会屈服。他长久地、持续地反击,给元承和造成了各种各样的小麻烦,虽然力度不大,但也能制造一点麻烦。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圣美因为跟踪陈文九,无意拍下了叶行舟的凶案现场。 一切都汇集在这里。 她当然要来。 叶昔走出老楼的大门,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一抬头,迎面遇上一个熟人。 第二百一十一章 跟钱有关 “叶泽你变化成我,真的好帅!”胖子自恋到。 “是啊,你变化成我,感觉这是破坏我的形象啊。” 叶泽笑着道。 “再会了,胖子!”叶泽抱拳道。 “放心,我会给你打造好后宫佳丽三千的,等你来哦!”熊霸道。 “行了,我不给你戴绿帽子!”叶泽大笑道。 然后牵着张敏的手向外走去。 叶泽离开包子店后,就有人紧跟在身后。 他可以注意到,时不时还有人离开,然后又有人回来。 “那圣域来的胖子走了?还带走了包子店的张敏?” “对,属下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虽然女扮男装,那清秀的脸庞就是张敏无疑。” “哈哈,好,俗话说朋友妻不可欺,这胖子夺取了叶泽所爱,那他们之间关系可就耐人寻味了。” “总之,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而这个胖子肯定好色,这就好办!” …… 这样一幕在青龙帝国帝都到处上演,各方势力都窜动了起来。 当天傍晚,胖子以叶泽的身份举办了一场宴会,当然包子只是其中一小小部分。 翌日,青龙帝国第三百二十八任皇帝登基,举国欢庆。 而此时叶泽带着张敏来到了青龙帝国帝都后面山脉的那一处山洞中。 此时山洞中已经被破坏的残破不堪,而赵冰芸不知去向。 “看来是我低估了我师妹的实力,居然可以破坏掉我的阵法。”叶泽皱眉。 此时赵冰芸正站在皇后刁婵身边。 “现在叶泽登基,你去找他,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争取做他的皇后。” “然后,伺机将这药,慢慢地加入他每日饮食之中。” 皇后拿出了一瓶药物,如果叶泽在这里,一定可以发现这些药物都是一些虫卵。 这是一种,可以吞噬人血脉的虫蛊之术。 叶泽拿出了一筒签,随后取出了一个香囊。 香囊中是一缕秀发,从中取出了一丝。 然后他掐动决印,很快,在面前出现了一个画面。 赵冰芸在虚空中快速地略过。 这一下,叶泽放心下来。 “这女孩,是谁?” 张敏有些酸涩的问道。 “我师妹,赵冰芸。” “她之前在这个山洞中?”张敏猜测道。 “她中了皇后刁婵的傀儡术,我将她暂时封印在了这个山洞中。” “没想到,她还是逃脱了。” 叶泽道。 他没有隐瞒,既然张敏跟着自己,对方有权知情。 “哦。” “我听说能够腾云驾雾之人,都是灵玄以上的高手?” 张敏自惭形秽道。 “嗯,你跟着我,以后也会成为高手,接下来我会教你修行。” 叶泽笑着道。 “谢谢你,叶泽哥哥!”张敏一脸欣喜道。 她生活在帝都,每天都能看到形形色色高来高去的修炼者,其实她是十分羡慕的。 她每每想到自己不但不能修炼,连普通人都没法比,因为她知道自己二十岁就会死,那种感觉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的。 好在,她十分坚强的挺了过来,让他遇到了叶泽。 当然,她能够挺过来,也是因为叶泽。 小时候她曾今轻生过,是叶泽带人救了她,并且告诉她,让她坚强的活着,早晚有一天,他会想办法救她。 但是随着长大,她知道自己多么的卑微,所以渐渐疏远了叶泽。 叶泽为了不让张敏难堪,他也渐渐不对张敏那么热情。 童年的友谊被他埋在了心底。 不过此时的叶泽可不是原来的那个叶泽,原来的叶泽三年前就死了。 不过,这一份执念,还是根深蒂固的。 当然,此时另外一个人走进了他的心。 那就是当他重伤,无微不至照顾他一个月的赵冰芸。 如今赵冰芸身陷囫囵之中,叶泽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随后他取出了一只寻人纸鹤,将头发丝中那赵冰芸的气息打入纸鹤,纸鹤就快速地飞了起来。 叶泽带着张敏紧跟在其之后。 此时叶泽已经变化成了他原来的模样,不然待会见到赵冰芸不好解释。 纸鹤速度很快,叶泽就已经看到了赵冰芸的身影,此时她站在一处溪水边上休息。 “冰芸!”叶泽见到赵冰芸喊道。 “师兄!” “你不是在皇宫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叶泽道。 他自然不会告诉赵冰芸真实情况,不然很快就会被皇后刁婵知道了。 “张敏,我的情况不能给赵冰芸吐露一点,记住了吗?” 叶泽暗中给张敏传音道。 “这女孩是谁?”赵冰芸一脸吃味问道。 “这是张敏,我朋友!”叶泽介绍道。 “嗯?”赵冰芸脸上露出了冰霜。 “你好,张敏妹妹!我叫赵冰芸,叶泽的未婚妻!” “也是将来的皇后!” 赵冰芸话音一转,笑着道。 张敏感觉到一阵心痛,看了眼叶泽。 “叶泽哥哥,我还是回家吧,你有冰芸姐姐了,我再待在你身边不好吧?”张敏可怜兮兮的看着叶泽。 “不行,你必须待在我身边。” “还有冰芸你,以后少这样说话,你和张敏好好相处!” “不要让我看到你们两个不融洽。” 叶泽直接命令道,一脸威严。 “是,皇帝陛下!臣妾遵旨!”赵冰芸急忙行礼道。 怎么看,都感觉有些怪异。 叶泽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张敏也是有些无语地看了眼赵冰芸,这就是叶泽哥哥描述的女人吗?怎么感觉那么做作呢? 叶泽皱眉,冰芸她身上的血魂傀儡还没有解开,这不是她的性格。 想必,她一定是带着某种目的来到我身边的。 皇后刁婵给她布置了新任务。 幸亏我来了,否则她去了胖子身边,我的头上肯定要绿幽幽了。 “好了,以后还叫我师兄,我准备去历练,暂时不回皇宫了!”叶泽道。 “好!谨遵师兄法旨。”赵冰芸行了一个万福礼道。 张敏感觉整个人,寒毛直竖。 “张敏,你以后小心点赵冰芸,她现在极度不正常。”叶泽看着张敏传音道。 “嗯!”张敏点头。 “你们在交流什么?”赵冰芸问道。 “哦,我是要张敏以后多多照顾点你这位姐姐!”叶泽道。 “是的,叶泽哥哥让我和他一起对你好!”张敏也是笑着道。 “是嘛!那你以后就做我的丫鬟吧,正好我这位皇后娘娘身边也没有人伺候!” “师兄,你觉得呢?”赵冰芸笑着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他喜欢,她喜欢 走廊上,一双高跟鞋跑得又重又快。 愤怒充斥了年轻的女人全身,她要去找人算账。 谢旸刚刚见过蒋韵儿,得知了一个关于自己的惊天大秘密—— “旸旸,有事请您帮我。” “...我实在没有别的人可以商量,只能找你了。” “你可不可以,借我一大笔钱?” “不不不,不能让你父亲知道。就跟...就跟那件事一样,要保密的。” “重要的信息?噢,有的,我会告诉你的。你能不能...” “好吧,好吧,我说。就是...旸旸,你知道吗?其实那个圆桌投票权,理论上你也该有的。” “有一票在你妈妈那里。她只是没给你而已。” 谢旸积攒的怒火,一脚发泄在谢家老宅的门上。 “怎么了?”谢清月将轮椅半转过来,“别冒冒失失的。” 站在谢清月身边的陈文九也随之转身,笑道:“小旸。” 谢旸的注意力一下便全集中在陈文九身上。 他今日穿着一身合体的深色西装,如同那日当伴郎一般隆重,与平日牛仔裤配衬衫的潇洒散漫大不相同。 有着精致的诱惑力。 “你怎么又在这里?”她用力瞪着他。 陈文九摆出一个迷人的笑容,谢清月却满脸不高兴:“你就是这样跟你大表哥说话的?” “夫人,没关系的。”陈文九温声回答,礼貌谦逊的样子一看就是装的,“小女孩儿,任性一点更可爱。” “九哥你先出去,”谢旸听 了他的话,语气缓和,但还记得正事儿,“我有话跟妈妈说。” 陈文九恍然,转而恭敬地看向谢清月,等候着。 “你回去吧。”谢清月同意了,“正好我也有事找小旸。” 陈文九道声好,恭敬而正式地行了个礼,告退了。 摆满了古董的休息室,便只剩下两母女。 “妈妈,你怎么能...” “是你把蒋韵儿送到元承和身边的?”谢清月冰冷的声音,像刀一样将她的话截断了。 谢旸下意识眨了下眼。 谢清月不需要她的确认,连连冷笑:“枉我怀疑了这么久!我就说世界上的事情怎么可能那么巧,以蒋家那个小贱人的身份,怎么会有机会勾引元承和?到头来,不是元昐,倒是我自己的女儿搭的桥!” “...” “给亲爹送女人,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谢清月愤而动手,一掌拍上轮椅扶手,“你是不是嫌你妈妈我命长,想气死我?” 谢旸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抖出几个字:“陈文九告诉你的?” “这种小事,犯得着找阿九?”谢清月厉声喝骂,“你不嫌丢人,我还要面子呢!” 谢旸松了一口气,怀疑下心头,愤怒冲上来,冷声道:“你的面子,也不是我能给的。” “谢旸!” 被母亲指名道姓地怒斥,谢旸不但不惧,反而觉得好笑:“妈妈,你可真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 她笑得更多:“你明明知道,以元承和的地位和处 境,就算我不送,也有别人。” 谢清月愤愤地盯着她。 “不是我,就是元昐。与其让元昐发现蒋韵儿这个人,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谢旸笑得整个身体抖动,“蒋韵儿那双眼睛像谁,难道你不比我更清楚?” “你、你住口!” “我偏不!”谢旸突然不笑了,扭曲的表情如恶灵上身,“世人皆知元承和偏爱小儿子,却不知他为何早早将小儿子远远送走,避而不见!其实,还不是因为元昊长了一双和他妈妈李诗韵一模一样的眼睛!那双让元承和一见钟情,却又爱而不得的眼睛!” 她的每一句话都对准了谢清月的痛处扎下去:“为了李诗韵,元承和可以什么也不顾将你和谢家得罪个遍,也可以在她死后十几年不曾碰过任何一个女人,现在还能为了这双眼睛娶个一无是处的蠢女!” “住口!”谢清月近乎咆哮。 谢旸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讥笑道:“他为了那个女人,可以编造故事诬陷亲生儿子,可以将怀孕的妻子骗出家门,还可以毫不动摇地听着浴缸里割腕的滴血声...妈妈,就一个这样的男人,你怎么到现在还在打探他的消息?” 她说得那样过分,谢清月却捂着脸,再也无力反驳她了。 “你放手吧,”谢旸的声音也低下去,“不要再让九哥过来了。不要再插手跟元承和有关的任 何事情。妈妈,放手吧。” 这一刻,谢旸忽然觉得这一趟来得好蠢。 元承和情深似海,谢清月深情入魔,她作为这两个人的女儿,又能好到哪里去? 明知道陈文九喜欢的不是她,却装作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用浪荡的行为掩盖皮肉之下的真心。 还妄想着,和他一起拿下元氏集团。 可如果有个这么大的筹码在她手里,他一定会重视她了罢? 想到这里,谢旸振作起来。 “妈妈,元承和虽然不爱你,但是该给你的东西却不少。现在,到了使用它的时候。” 谢清月发丝散乱,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向她。 “圆桌投票权,”谢旸直截了当地说出口,“我要那个。” “哼。”谢清月不应,似笑非笑。 “不开玩笑,”谢旸在她面前坐下,不卑不亢,不怒不急,“元承和强行给蒋韵儿加了一张票,我觉得并非是他多喜欢蒋韵儿,而是要将主动权留给他自己。现在元家的形势越来越紧张,如果我没有票,遇到大事,哥哥会很被动。” 提到元昱,谢清月的眼中终于清醒了一点。 “给我吧,妈妈。”她怂恿着,像催眠,“不要再将他给你的东西珍藏起来了。” / 从休息室出来,谢旸像是脱了一层皮。 票拿到手,她却并不高兴。 妈妈说的没错,有哪个女儿会心甘情愿给父亲送女人呢? 可她不仅送了,还送了两次。 送去会议室,送进元家别墅。 三天三 夜。 都是她干的。 可她又能如何? 从第一次见到蒋韵儿,她便知道这个女人绝对藏不住。 太像了,不仅是眉眼,甚至还有名字,还有指间那莫名的印记。她有时候甚至都怀疑,蒋韵儿是神明响应元承和的执念,让李诗韵再一次托生到人间。 她当时就想,如果这样一个女人,还是一个这么蠢的女人,若被元昐把握在手里,她和母亲所在的谢家,未来会变成何种模样? 人生能有几多选择。 她好恨。 “终于等到你了。” 角落里,陈文九高耸的眉弓率先显现,而后是他那张让她鬼迷心窍的脸、和那具让人神魂颠倒的肉体。 连他的声音也让她浑身发热:“我很想你。” “我也是。”谢旸眼中迷茫,顾不得谢清月就在隔壁的房间,忘情地跌向陈文九。 至少此刻她的选择笃定。 第二百一十三章 长大了就学会了掩饰 窗帘被掀开,阳光漏进屋里,窗边的人犹豫地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还是按下了开窗键。 光线渐照亮屋子。 床上隆起的被子抖动,睡眼惺忪的女人从被窝坐起。 “你回来了。” 叶昔将散乱的长发掀到脑后,用手背挡住刺眼的阳光。 卫师弯腰帮她将地上的散落的纸张捡起,叠好压在床头的笔记本电脑下,在床头坐好。 他宽阔结实的身体挡住了阳光,她落在他的阴影里。 叶昔这才顺利睁开了眼。 “好困啊。”她笑。 “几点睡的?” “记不得了。” “咖啡买好了。”他站起身,不再言语上多关心。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套了拖鞋跟上去。 “哎呀,洒了。”接过卫师递来的咖啡,叶昔忍不住抱怨,“你手上都溅上了!” “没发现。” “哼,你真是个糙汉子。” 帮她遮挡过光线的卫师笑了笑,并不反驳,伸手去拿台子上的另一杯。 “哎哎,”叶昔抢在他前面,“我要两杯的。” 她伸手很突然,他的手便覆上了她的。 其实以卫师的反应,即便躲不了子弹,也能避过任何蓄意的冷兵器攻击,何况叶昔只是随意地动作。 但他的掌心还是按在她热乎乎的手指上,按住那股刚起床的绵软感,继而顺着指尖的方向滑下去,脱离了她,掐住了咖啡杯的腰身。 “怎么你要两杯?”他的声音还算镇定。 “一杯已经不顶用了。”叶昔不修边幅地挠 了挠头发。 即便是这样的动作,在她做来也是赏心悦目的。 “那你别喝奶咖。换浓缩吧。”卫师想看着这样的她久一点,纠缠住这个话题。 “怕苦。”叶昔下意识地端起来,喝了一口,又飞快地放下,“忘记刷牙了。” 她捂着嘴冲进卫生间,就这样溜走。 卫师摇了摇头,给她留下带来的第二杯,又给咖啡机加了水,为自己冲一杯新的。 等叶昔做完个人卫生出来,他已经在沙发上睡着。 也不是真睡着。 他能感觉到她在他面前蹲下,屏息看着自己,好一阵。 心里有些打鼓,直到—— 她捏住了他的鼻子。 卫师暗笑,平静地睁开眼,嘴唇微启:“想憋死我?” 她也笑嘻嘻地,不放手。 他被捏住了鼻子,讲话的声音便有些糊:“至少得捏个十来分钟,就怕你手先酸了。” 叶昔悻悻地放开了他。 卫师坐起身,看她状态还好,安下了心,玩笑却不敢多开了:“这么急找我回来,什么事?” 叶昔取了咖啡在他身边坐下,未开口先叹气:“你先说说你那边,查的如何?” 他心里一紧,面上却只有烦恼:“还没进展。” “也是,哪有那么快。”叶昔垂落肩膀,也很烦恼,“也不急吧,我这边也不会那么快。” “嗯。”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那边其实有进展。 却是负面的。 先不提。 聊了两句,叶昔转入她的正题:“有个事儿,我想你帮我参谋 一下。” “你说。”他在沙发里坐得更舒服些。 她也随他坐得舒服些,看上去确实不生气了,当初自己将她关在酒店里、以及她从酒店逃脱去找元昱的那些影响,似乎已经完全消失。 反正他是这么希望的。 只要她和元昱断得干净,他就有... 至少她的日子没那么难过。 叶昔把蒋韵儿的跟自己说的困难告诉了卫师,而后道:“本来这事儿我是该为韵儿保密的,但你不一样。” “我知道。”他是她的影子,她的左右臂膀,她在暗处解决难题的替身。 叶昔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这件事情的关键点还是在元承和。我试探过,韵儿最担心的事情,是达昌的事情被元承和知道,至于如何堵那个窟窿,只是时间换空间而已。一个亿,对别人说来是挺多,但若是被逼到绝处,集蒋家之力也不是拿不出。” 她突然坏笑:“就是达昌要挨一顿好打咯。” 这个笑容生动得叫他心动,卫师也笑了:“你就不怕被闺蜜知道你幸灾乐祸?” “我哪有!”叶昔偏着头自以为凶狠地瞪他一眼,在他看来却全是风情,“所以我给韵儿出的主意,就是‘拖着’,能拖多久是多久,拖到元承和...的那一天,再加上我们陆陆续续筹的,达昌的钱也就补上了,到时这个问题就不算是问题。” “你没跟她说我们的打算吧?”卫师反问。 “想过劝,”说到这 个,叶昔面露惆怅,“但是不能。韵儿对元承和是真心,我现在说也改变不了她什么,只能让她被伤害的时间加长而已。” 他松了一口气,那他们之间的秘密,还只在他们之间。 而她和别人的秘密,他都能知道。 只可惜。 “这种明明知道却救不了的感觉,我...”叶昔忽然叹了口气,“哎,感情这个东西,真伤人啊。” 他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卫师的沉默换来了叶昔的注意。 她定定地看着他,有些诧异:“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他苦笑。其实他早就长大了,只是在她面前还保持着小时候的样子而已。 不想想的太深,卫师挺了挺胸:“你觉得是哪儿大了?” 他顺利得到她的白眼。 / 叶昔将蒋达昌的事情告诉了卫师,并拜托他帮忙去查一查蒋达昌的钱是怎么花的。 和韵儿认识了这么久,她几乎是看着蒋达昌长大的。这个男孩儿虽然皮了些,但他还是个学生,日常生活远远达不到挥金如土的程度。 就算是打赏,也得知道个来龙去脉。 说的不好听,再矜贵的主播,蒋达昌一个亿砸下去,怎么也得有个回响儿。 他保不准是被人骗了。 再加上蒋达昌抓着西门说的那些话,叶昔总觉得这些花掉的钱没有那么简单。 卫师出马,加上她在上头打招呼进行一些配合和掩护,即使在元昐的眼皮子底下查真相,也很快有了答 案。 蒋达昌实际上漏出去的钱,虽然也很多,但连五千万都不到。 可项目公司的漏洞,却不止一个亿。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用了一个亿? 是谁误导了这个糊涂蛋? 叶昔百思不得其解之时,韵儿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又见韵儿 同样的湖边,同样的天气,同样的奶茶变成了三杯。 叶昔和林靓将蒋韵儿夹在中间,三个姑娘挤在同一张长椅上。 “好舒服呀,”蒋韵儿眯着眼睛,呼了一口气,“我们三个人好久没有一起出来了。” “主要是你太难出来了。”林靓看向远处五线谱音符一般、三三两两排列在长凳上的黑衣人,和他们严阵以待的表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 对比起来,单独站在三米之外另一棵树下的卫师,就显得很散漫了。 叶昔和卫师一对视,卫师略一点头,沿着湖边走开。 “你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吗?”林靓忽然道。 叶昔差点被这句话噎死,只听林靓又道:“我总觉得他衬衣下有东西。” “令人垂涎的肉体吗?”蒋韵儿也凑上来。 叶昔按着心口:“拜托,不要拿每天都要见面的人开这种玩笑。” 林靓咳了咳,一本正经:“所以,这个卫师傅真的不是你养的小白脸?” “不是不是,真不是!”叶昔捂脸,“他叫卫师。” 林靓坚持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卫师的衬衣下面有什么?” “一个旧纹身。”叶昔只想她别再纠结。 “所以你见过他脱衣服的样子。”林靓下了结论。 叶昔捂住了眼睛。 “纹身而已啦,”韵儿替她解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不要因此被他蛊惑了,和男保镖要保持距离。” 叶昔刚放下来的手,又一次捂住双眼。 这两个 女人,真是要了命了! “说到纹身,”林靓顺便爆料,“韵儿也有纹身。一个莫名其妙的纹身。” “韵儿也有?”叶昔来了兴趣。 韵儿从小就非常乖巧,和纹身这种东西真不搭配。 果然韵儿摇着头否认:“靓靓你别瞎说。” “真的!我很肯定。”林靓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人,“就在你手指头上。以前没有的,大概三四年前...我想想啊,大学的时候,纹的。” “没有。”韵儿又一次否认。 “肯定有。”林靓去拉蒋韵儿的手,追着左右闪躲的韵儿,“我的记忆就是尺。叶昔,捉住她!” 三个姑娘搂成一团,韵儿将手舞成风车阻止她们靠近,可这点儿小把戏叶昔才不放在眼里,她伸手呵韵儿的痒痒,林靓便迅速将韵儿捉住。 韵儿大笑:“哈哈哈,别这样,哈哈!” 笑闹间,韵儿将手指展开,指缝里出现两颗小小的痣。 “呐,就这个。”林靓证明了自己是对的,很得意,“看上去像是天生的,要不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早知道只有一个,还真发现不了是个纹身。” “你的眼神也太好了点。”叶昔十分佩服,“你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不过想一想还真是多了一颗。哎,韵儿,在这里纹身是什么意思啊?” 蒋韵儿喘匀了气,虎着脸盯着林靓。 林靓笑出声来:“还能是什么啊?你记得上学的时候,你们那儿有个辍学去东南亚的 男同学么?” 叶昔追问:“他?怎么了?” “就是因为...” 韵儿一把捂住了林靓的嘴,噼里啪啦地开讲:“这是个福气痣!是我妈妈找人给我算命,让我纹的!说会让我有双倍的福分!” 叶昔豁然开朗:“福气痣啊,挺好的。” 隔着韵儿的手,林靓笑得快厥过去了。她比韵儿的力气可大多了,一把挣脱开来:“啥‘福气痣’呀,是她跟那个男生两个人想搞情侣款纹身,偷偷背着她妈去纹身,还想藏在指头里。不然要是被她妈妈发现,指不定回家后挨了好一顿打...” “啊!”韵儿发出土拨鼠尖叫,一把将林靓从椅子上推了下去,奶茶“嘭”地全撒了。 保镖们立刻围拢上来。叶昔笑得直不起腰。 / 三个姑娘又聚了一会儿,林靓有事先走,临走前不忘挖苦两个不必上班的“贵妇”一番。韵儿照例窘迫,叶昔自然是嘲讽回去。 送走了林靓,她和韵儿沿着湖边散步闲聊。 湖边清风徐来,让人心情很好。 叶昔寻了个合适时机开口:“筹款的事情如何了?” 韵儿看向叶昔,苦恼道:“达昌不敢告诉爹妈,他只偷偷告诉了我。可如果只靠我,我哪里有那么多钱?” 叶昔想到蒋达昌出现在圣美报馆的事情,问:“那他跟你讲过其他的事吗?” “其他的事?” “比如,他具体是怎么花了这么多钱的?” 韵儿摇了摇头。 “他把账单给 你看过了吗?” 韵儿又摇了摇头。 “那他现在的花费如何,有没有继续挖坑,你了解情况吗?” 韵儿愣住,第三次摇了摇头,又觉得自己不该不知道似的,只好羞赧地说:“我逼着他发了誓,他不会再犯了的。” 叶昔不以为然。 嘴上说着不会再犯,手上又调出三百万。 蒋达昌不是单纯的韵儿能想象的。 其实,以一个外人的角度,蒋达昌跟蒋菲儿的关系更好一些。以往但凡蒋达昌闯了祸,都是先跟家中更有地位的姐姐蒋菲儿求助,而不是找上韵儿。 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蒋达昌就知道韵儿在家里说不上话。他对这个姐姐不算亲密,绝不可能这般“秘密独享”。 甚至比起蒋韵儿,蒋达昌更亲近是外人的叶昔。 上回刚听到这个消息,叶昔怀着自己的心事,总觉得将来要亏欠韵儿,便只想着如何帮韵儿出谋划策、解决问题。 但随着卫师开展了调查,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重新审视。 有一个可能。 蒋达昌之所以找上韵儿,并非因为想弥补和解决问题,而是韵儿嫁给了元承和。 如果,他一开始就没打算还这笔挪用呢? 也许蒋达昌最希望的情况,也是韵儿最害怕的,便将事情捅到元承和那里。到时,韵儿已经参与进来了,不论是为了保护弟弟,还是迫于娘家压力,都不得不向元承和求情,争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乐观的情况,一番 操作下来,蒋达昌能囫囵抠下“姐夫”这庞大家产里一个亿的资金。 最差的结果,便是蒋家想办法偿还一些,其余的担子还是落在韵儿身上。 反正不管如何,都不会委屈他蒋达昌。 说来说去,整件事情都是个先斩后奏的啃姐。 所以,他报了一个亿。 包括花掉的,正在花的,和未来准备花的。 如果这个猜测为真,问题是,蒋达昌打算何时揭露。 第二百一十五章 湖畔接力 不过这也只是叶昔的一个猜测。 对可能伤害韵儿的人,她向来不介意用最坏的角度去揣测。 况且,就算蒋达昌想闹到元承和那里,也不是那么容易。 在元承和那个位置,听到的、看到的信息早就经过了层层过滤,一般人想舞到他面前去,得有点本事。 就像去年… 等等,所以韵儿是怎么接触上元承和的? 叶昔猛然顿住脚步。 这些日子,她只看到了韵儿过得幸福,把最初的疑惑跑到了脑后。 “昔昔,你怎么了?” 韵儿走出去好几步,才发现叶昔落在了后面,神色茫然。 叶昔的保镖卫师不远不近地跟着,也在几步之外停下。 蒋韵儿又看向卫师。 乍一眼看过去,他不算起眼,需要第二眼、甚至是第三眼确认,才能看出卫师的与众不同。 这个人其实有非常好的外在条件,却能轻易地隐藏在人群中,让人误以为他不起眼。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很可怕的能力。 蒋韵儿望向自己带来的保镖们。他们在原地待命,没有像卫师那样跟上来,连瞄都不往这边瞄一眼,几个人甚至聊了起来。 按理说,元家安保的原则是十步以内。 怎么,卫师在的时候,他们就能如此放心? 好像有他控场,就不会怕出事儿似的。 她又忍不住再一次观察卫师。 当然她也曾听说过这个男人的故事,单枪匹马,以车撞车,将昔昔从亡命徒那里救回来,那么及时那 么可靠,没让昔昔受到任何伤害。 那种令人在意的笃定和强大,绝非一个普通保镖能拥有。 而他的眼神,全心全意地向着昔昔。 如果… 卫师的目光突然扫来,她下意识避开视线。 这个人,绝对不只是个保镖。 “昔昔,我要回去了。”蒋韵儿道。 叶昔抬起脸,想起韵儿还在身边,不该在这时候想旁的,连忙应了声“好”。 送走韵儿前,叶昔按下心中慌乱,道:“韵儿,别担心,达昌的事情,我们还可以一起想办法。” 韵儿应了,有些心不在焉。 / “她看起来心事重重。” 卫师插兜在叶昔身边站定,一身白衬衣合身又得体。 叶昔目送韵儿随元家的保镖们离开,顺口道:“韵儿本性纯良天真,又没遭过事儿,达昌的事情,的确够她烦恼的了。” 卫师撇了撇嘴,不以为然。 叶昔返身,发现卫师有点儿不一样。 端详他好一阵,她找到问题所在:“你领口的扣子怎么都扣上了?” 卫师邪邪一笑,本性泄露:“怎么,想我解开?” 他作势去拉领口。 “别,这样挺好看的,”叶昔立刻制止,“你最近成熟很多,我真是欣慰。” 卫师放下手,垂下眼挡住眼里的黯淡。 其实不是他忽然变得成熟,仅是在外表上做出了一些改变,或者说是模仿。 他稍微向某个人靠拢了一点。 便得到了她的夸赞。 卫师抬起眼帘,望着叶昔道:“我觉得蒋韵儿,可 能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天真。” “怎么?”她感到不自在,“展开说说?” 卫师却不再深入:“就是一种感觉。毕竟她的家世在那里,不可能什么也不懂。” “瞎猜可不算数。”叶昔瞪他一眼,挥去心里的不适,这话是对卫师说,也是对她自己。 叶昔为自己刚才对韵儿的一丝怀疑感到抱歉。 她挥去心思,舒展身体:“阿师,陪我走走。天气这么好。” 卫师欣然跟上。 两人闲聊一阵,她才有勇气回到韵儿的话题上:“蒋达昌的事情,我有个新的想法。” 她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卫师,担忧地表示:“就是不知道,蒋达昌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卫师道:“按照你的思路,假如他不变得更加贪心,自然是他用到一个亿的时候。” “嗯。” “而挪用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要虚构名目、要弄到签字、要找到合适的账户、合适的时机,连出款以后如何分流都要谨慎。毕竟账户太多或者太集中,都很容易被反洗钱盯上。” “所以他选用了蚂蚁搬家的形式。比如,上次他提到的三百万。” 卫师嗤笑:“这么一想,这还是个体力活。” 叶昔却笑不出来,她在仔细复盘蒋达昌做的事:“一笔钱太小,风险太大划不来;一笔太大,又容易被人发现。如果我们将金额算一算...” 预估的时间不近不远,差不多赶在元承和公布元氏集团未来的老板之前。 看样子,蒋达昌说不定也算过。 有了时间,还缺手段。叶昔又问:“那你觉得,以蒋达昌的资源和个性,会采用什么样的形式,让这件事情被元承和知道?”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往前走了好一阵,才发现卫师已经不在她身边。 “阿师?”她抬起头。 眼前站了一个男人。 他穿着质料名贵的白衬衫,领口扣得规整,坠了装饰,有种独他一份的精致。 她没有继续往上看,反而微微别过脸,余光能看到卫师在自己五步以外。 叶落湖面,荡起涟漪。湖畔两个白衬衫的男人面对面而站,黑裙的女子垂首立在中间,风将她的长发吹动。 向前走是他,向后退是另一个他。 叶昔的心一下子变得不安。 “跟我走。” 忐忑中,元昱低沉的声音响起。 卫师已上前一步,默然站在她身后,给她拒绝的底气。 “...一段路。”元昱再开口,声音轻了很多。 这三个字触动了叶昔,她迟疑着点了点头。 元昱转过身在前面带路。 她跟上,不敢回头。 那天坐车离开,她哭了很久。因为他让她别再回来。 他一定很生气。 自那以后,他真的再不联系她。 于是在接下来的每一个夜里,她只能拼命地工作。只要不停就不会难过,只要不睡就不会做梦。 即便如此,依然会在天光渐亮的那一刻,想起她和他,真的断了。 然后就会变得脆弱。 可现在他又主动出现在她 面前。 叶昔拈起裙摆,暗暗地抠个不停。 她决心不会因为他再来找她,就心软。 “你要说什么?” 她启齿,有种自己都没注意到的轻柔。 元昱顿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她好一阵,才冷冰冰地道: “有事,公事。找你,公办。” 第二百一十六章 元昱的来意 早些时间。 “这是在干什么?” 赵之勋沿着楼梯走上天台,一眼便发现元昱的住处被改造过。 元昱这套房子位于大楼的最高处,一个人住三层加上天台,一楼休息,二楼吃饭,三楼睡觉,天台是花园加游泳池。 现在花园里竖起了围栏,铺上软垫,孙乐则毫无形象地躺在软垫上,浑身湿透。 “没看见吗,”孙乐冲赵之勋使了个眼色,“陪领导锻炼呢。” 不远处,几台崭新的健身器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旁边的男人挥汗如雨,鼻尖上也亮晶晶的。 最亮眼的,却是那个女教练。 身材,绝了。 赵之勋蹲下来,对躺在地上的孙乐低声道:“我听说昱总又被太太拒绝了?” 孙乐瞪他一眼,虚虚在脖子下一划。 这是不能提,会灭口的意思。 赵之勋点头表示懂,把声音压得更低,继续道:“那也不至于口味变化这么大吧?那女教练,看上去一拳能把我都ko啊?” 孙乐勉强举起手,对他竖起大拇指:“猜对了。人家省搏击冠军。” 那头,女冠军替元昱拿过了杠铃,手臂线条如保龄球般起伏,叫人望而生畏。 赵之勋思维不知发散到何处,大太阳下生生打了个寒颤,道:“昱总到底怎么回事?琴棋书画不要,来撸铁了?这是林黛玉改行,准备倒拔杨柳树?” 孙乐想笑,但太累了,嘴角压根提不上去:“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又进入那种状 态了。最近天天练,楼都不肯下,其他什么事儿都不管。哎,他是劲头足能上天,我这老骨头快能下葬了。” 赵之勋也很犯愁:“我这儿积压没干的工作也快扛不住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异口同声道:“请老钱。” 钱永年匆匆赶来,正好碰上元昱的课程告一段落。 “老钱来了,”元昱刚洗过澡,浴袍虚虚拢在身上,他一边擦头发,一边绕道走,“有事无事,都退朝,别找我。” 钱永年在车上已经听大小两个秘书说明了情况,心里有数,直截了当地开口:“岑小姐的账,我已经平了。” 元昱果然停下脚步。 “前两天和岑小姐吃饭,她已经明确表示不会向我司主张公关费用,”钱永年笑眯眯地,“昱总,既然事情已在年前办妥,不知道打赌那五百万,能加入今年年终奖一起发放?” “孙乐!”元昱迅速呼唤他的生活秘书,“你那五万块钱,这个月扣了!” 在孙乐的哀嚎中,元昱吩咐道:“行。让楼下叫一套下午茶,我现在就要听汇报。” 居然愿意下楼了。 钱永年顿时收获赵之勋和孙乐崇拜的目光。 下午茶摆在二楼圆桌,小小的一张,挤了四个大男人。 桌上三份配茶小点,加一杯绿得渗人的果蔬汁。 孙乐劝道:“昱总,营养师说其实您不需要减脂...” 元昱看都不看孙乐,逮着钱永年发问:“岑宁怎么会愿意听 你话?” 早先他与孙乐打赌,赌他能不能将叶昔留在家里,孙乐给他制造了机会,可他输了。 后来钱永年和孙乐打赌,赌岑宁能否免除五百万的公关费用,孙乐输了。 这证明,钱永年在这方面比孙乐厉害。 加上钱永年之前也曾出谋划策,让他取得过重大进展,现在想来,这事儿是该找老钱。 但他又不希望被老钱看穿。 不过钱永年“久经沙场”,自然轻易将元昱看穿,也不卖关子:“岑小姐和太太的个性不同,办法不通用。” “我没说要让她听我话。”元昱别开脸。 三个秘书互相交换眼神,赤裸裸地表达了不相信。 “当然也有一些特别的窍门。”钱永年暗笑,“不过,这种事情需要对症下药,否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还请昱总先把情况说出来。” 元昱看了眼三个秘书,眉头紧皱。 情况挺大,但是... “孙乐。”他眼神不善。 “哎。” “你带老赵下楼喝茶。” “为什么我要走?”孙乐不高兴了,“不行,我偏要听。你好几次受情伤都是我陪着你,怎么,有了老钱出主意就不要我了?你个渣男。” “我哪有‘好几次受情伤’?”元昱炸了,嘴硬得很,“净胡说!我没有受伤!我好的很!其实说来说去都怪你,都是你让我什么都顺着她,让她留下那个保镖...” “这能算我头上吗?还不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儿?”孙乐才不 背锅,“太太跟你提要求的时候,她稍微语气柔一点你就心软,整个人变得毫无原则,这能怪我吗?” “我不怪你怪谁?” “呵,你终于承认了?什么坏事儿都赖我,好事儿却都给别人,渣男渣男!明明是我给你制造机会的,你还要扣我五万块钱...” 眼看元昱要火上一层楼,赵之勋连忙打圆场:“别争了,孙秘我们先下去,让昱总复述情况比较重要...” “不必了,”钱永年笑起来还是那副俊俏自信模样,“我大概了解。” “这么快?”喜怒不形于色的钢铁直男赵之勋大吃一惊。 “昱总健身,也是为了这个吧?”钱永年努力压着笑,没想过他家领导还会有这样不自信的一天。 “为了什么?”孙乐傻傻地追问。 看着元昱发红的脸和警告的眼神,钱永年淡定地开口:“适度健身对昱总有好处,但是练成健身教练那种身材倒是没有必要。以我这三十年的经验来看,哪怕我和太太碰面的机会不多,我也能笃定,她中意的人,是您。” 元昱沉默,脸上不相信心里又想相信。 钱永年接着道:“而您以为是对手的那个人,他对太太肯定有想法,但太太完全没有考虑过他。这点,您尽管放心。” “谁对太太有想法?”孙乐又凑过来,鼻尖凑进元昱,“要不要我去把他给咔嚓了?” 元昱一把挥开孙乐,看了钱永年好几次,才扭扭捏 捏地提问:“那既然、她为什么要推开我?” 他才不关心卫师对她有什么想法。 他只想知道叶昔怎么了。 “这个的可能就太多了,”钱永年歪头思索一阵,“但总归逃不开那几样。” “哪几样?”三个男人居然同时求解。 钱永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赵之勋,想到来之前他拜托自己的事,偷偷地夹带了私货:“就太太的情况而言,她可能希望您与她是目标一致的人。” 元昱迷惑。 赵之勋迅速上道:“太太很有事业心。” 孙乐也一点就通,他十分了解叶昔:“太太是个工作狂。她可能对你也有这种期望。” “真、真的吗?”元昱愈发觉得怪怪的。 钱永年也不点破,毕竟现在集团里的形势如此紧张,如果领导总把自己锁在屋里不出去,外面肯定越来越糟,当下最重要的是要让领导早日打起精神。想了想,钱永年折衷道:“女人喜欢男人认真工作的样子。” 元昱垂目,认真沉思的模样像一幅优美的画。 / 湖畔,元昱僵着脸,对叶昔说找她“公事公办”。 “你说。”叶昔的指甲隔着衣料,深深扎进手心,心里很忐忑。 孙乐:“唉,老钱。” 钱永年:“?” 孙乐掰了掰手指:“三十年经验...你四岁就开始拍拖了?” 钱永年想了想:“确切的说,是学会喊妈后的第二年。” 孙乐眼前一亮:“那你有过多少个女朋友?” 钱永年学他掰 了掰手指—— “十六种吧。” 第二百一十七章 出事了 叶昔在元昱身侧,一肘宽的距离,不近不远地跟着。 有些日子不见,他的下颌线条变得锋利,原来冷白的皮肤也晒黑不少,眼镜架在高鼻梁上显得大了点。 他好像瘦了一大圈。 是吃不好饭吗? 她生出一点小内疚。 也不知道上次被她夹到的手指,有没有受伤。 他的手那么好看,那么灵巧。 “别这么不高兴,”元昱注意到她的兴致不高,想到来时远远看到她和卫师两个人肩并肩压马路,美好得像浪漫爱情片的海报,忍不住出言讥讽,“我很快讲完,不占你约会时间。” 她被刺到,下意识想辩解,低下头忍下了。 “阿昱想说什么?”她尽量平静。 元昱咬了咬牙,恨她无情,谨记着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道:“你最近在做的事,停下来。” “我最近做的事?” “对。” “可我已经答应元董…” “不是那个。”元昱截断她,不想听到元承和。 叶昔呆呆地抬头看他。 她总是以聪明伶俐的形象示人,极少做出这种懵懂表情,他手痒着,想触摸她细软的长发。 元昱手指活动,还算忍住了,嘴上不饶人:“蒋家那边,你别多管闲事。” 叶昔心里“咯噔”一响。 她故作镇定:“我今天只是跟韵儿出来玩。” 想了想,又补充:“靓靓之前也在的。” 听她这么说,元昱的脸色有些缓和,语气也稍稍耐心:“不是指你和 蒋韵儿出来玩,我在说蒋达昌。” 叶昔有些慌乱。 元昱看她神色,庆幸自己发现得早,已经把事情全部揽下,但他不打算多提,只挑了要紧的道:“你那个保镖在查帐的事情,有人注意到了。” “不...” “跟我,你没必要否认,”元昱再一次截断她的话,急匆匆补充,“我跟你目标一致才来提醒你,并非针对你那个保镖。” “我也没有那个意思。”叶昔悻悻答他。 她本来是想问元昱哪里出了篓子,毕竟卫师做事谨慎,反侦察能力也强,很少留下尾巴。 但话到嘴边,她又不提了。 本能地,她忽然不想在他面前提卫师。 空气中好安静,她想说点什么。 “你的手,还好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后悔了。那天的事情太不愉快,她怎么又傻乎乎提起? 真是昏了头了。 元昱果然沉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我...” 可他又不给机会她说完:“死不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至于总误解你的意思,”接连被叶昔拒了好几次,元昱越想越烦燥,“我走了。” “阿昱。” “你记住我说的话,”虽然她不冷不热的,但他终究是压不住担心,“叶昔,我有事要出国一趟,这段时间,你...” 他瞟了眼不远处一直盯着他们俩的卫师,将“照顾好自己”的关心咽了回去。 元昱正了正表情,拿出“事业男人”该有的果断:“总之 ,蒋达昌的事情,你赶紧收手,再也不要沾了。” / 原以为会好一阵见不到元昱,没想到晚上又见了面。 还是在元家别墅。 “所以,”元昱皱起眉头,“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圆桌投票的内容,变得如此正式了?” 谢旸第一个垂下眼,元昐皱起眉头,蒋韵儿偷眼看了下谢旸,也默默低下了头。 元承和穿着一身休闲服,半靠在椅子里,看上去心情不错,连元昱明显带着抵抗的提问,也没让他生气,反而还耐心地解释道:“以前你们都小,讨论的自然也是小事。可自上次你就基金归属权发起了投票,我觉得甚好,应该沿用。家里的事情用投票解决,也算有商有量。” “这不能算是家里的事。”元昱心中冷笑,元承和这是在提醒,是他自己上次开了先例。 “怎么不算,”元承和今日有耐心得简直像换了个人,“虽然王乾不是元家人,但他管的是我元家的事。” 元昱的眉头紧锁,倒是没有再反驳。 严格说来,公司的资产归全体股东所有,元家虽然在元氏集团占股最大,可分权不是元家的家事。 但也不是不能算。 股东那边,对元承和的决定,向来是支持的。 而今日元承和之所以临时召集儿女,是因为王乾在酒店倒下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一探问,是病重。 这一次太过突然,没来得及封锁消息。 “王乾是我的好朋友、左右臂膀,” 消除了异见,元承和进入正题,语气有几分忧伤,“可惜他的心思太重,放不下过去,这些年越来越...消沉。病,也正常。” 叶昔垂手在座位上,思考元承和的这些话。 “不过,既然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该准备的还是要准备起来。”元承和并没有伤感太久,“今天我们投票的内容,就是由谁去接管王乾手里的工作。” 各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元昱更是暗暗咬牙。 元承和接着道:“是这样,王乾早就不下水了,船运的部分一直在我手里,这部分不提。今天投票的内容,只是港口和仓储。” 各人暗自激动,独谢旸不小心打了杯子。 “大家自主提名,”元承和悠悠闲闲开口,丝毫不像要重新梳理公司命脉的样子,“可以投自己,也可以投别人。那么,现在...” “父亲!”元昱急了,连称呼也顾不上纠结,“这样会不会太儿戏了?” 王乾手里的这三大业务,乃元家的发家之本。可由于时代的变迁和行业的特色,船运的利润下降,逐渐成为亏损业务,可另外两项却是利润丰厚。 也就是说,元承和今日将亏损部分的经营留了下来,也许是懒得动,也许是怀旧,但不管如何,这样的安排,让剩下的两项盈利的业务显得更加诱人。 而元昱这一趟出国,就是因为提前知道王乾的情况,准备亲自去当地的港口勘查,同时归拢一些资源 ,可现在元承和突然掀桌乱来,他怎么会愿意? 况且,上次投票,虽然基金留给了叶昔,四人投票的结果却不理想。 元昱积极争取道:“王乾总手上的工作重要,这么大的决策,最好考察一段时间。” “没有时间了。”元承和不为所动。 “父亲,王乾总他的身体情况...很严重吗?” 开口的人是叶昔。她虽不知元昱的安排,但也立马明白,对她们俩而言,拖时间远比直接投票占优势。 她又在台下悄悄碰了碰韵儿。 蒋韵儿会意,出言帮腔:“承和,王乾总到底怎么了?那天昔昔结婚,他看起来还很好的呀,怎么会...” 说着,脸上露出难过的表情。 元承和转向韵儿,温和地道:“韵儿真善良,但也别太伤心了。婚礼那天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医生今天给的反馈,说王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他的眼神从韵儿身上移向元昱,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投票的事情不能再拖。” 元昱的身体紧绷起来。 叶昔还待争取,元承和轻飘飘地开口:“还有,从今天开始,投票人加一个小旸。”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权落谁家 “父亲!” 这回喊出这个称呼的人是元昐。 “怎么?”元承和对大女儿挑起眉。 元昐顿了顿,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旸的投票权,是不是也要我们先投票?” 元承和“噢”了一声,在元昐和元昱紧张的注视下,愉快地道:“小旸,你自己说。” 谢旸吸了口气,不自觉地挺起胸膛,道:“是妈妈给我的。” 元昱愕然,很快眨了下眼退入椅中,脸上再看不出喜怒。 元昐却是怒了:“谢家怎么能有两票?” 元承和眯起眼睛:“谢家有什么票?” 这一问,元昐顿时哑了。 如果说谢旸姓谢,元昱可是姓元的。 况且这两兄妹都是元承和的亲生儿女,元昐再痛恨谢清月,也不敢当着元承和的面将这两兄妹排挤出去。 可谢清月是什么时候有票的? “家人都该有票,”元承和像是知道儿女想问什么,转向韵儿解释道,“这话是昊昊小时候说的,票也是昊昊坚持要留给清月的。” 提到元昊,元承和的表情变得柔和:“昊昊是个胸襟宽广的好孩子,也很识大体,相比起来,倒是清月太不懂事了。” 谢旸的嘴角僵住,元昱发出冷笑,元昐难得地也笑不出来。 只有韵儿,看起来还算平静。 “总之,不出现在桌上,不代表没有投票权。”元承和拨动桌上的甜点,黑着脸宣布,“好了,不要磨蹭了,投票吧。” 话说到这里,桌上的气氛一派凝重, 谁也不想先开口。 “不投,就都弃权罢。”元承和的耐心,比元昱还要少。 “我投我自己。”元昱开口,转向身边的胞妹。 谢旸看了哥哥一眼,笑了笑,望着元承和道:“我也投我自己。” 元昱“噌”一声站起来:“小旸你...” 元承和出言训斥:“坐下!她有票,想投谁就是谁。” “愚蠢。”元昱低声道。 谢旸又一次挺了挺胸,并不在意:“哥哥别急。” 元昐看够了笑话,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我投给父亲。” 在两兄妹的瞪视下,元昐笑得更欢:“我乐意。” “那我就投给韵儿吧。”元承和随口道。 除了元昐,一人得了一票,就等韵儿了。 “我...”蒋韵儿左看看,右看看,结结巴巴道:“我下次能不能不做最后一个投票的人?” 全场皆静。 元承和突然爆发出朗声大笑,一扫先前的阴霾。他伸手抚上韵儿的后背:“随便投,小意思。” 韵儿被逼急了,更加纠结:“我再也不信你说的‘小意思’了,上次你也说基金是‘小意思’,却价值两个多亿!这回肯定不止两个亿,哪能让我决定...” 叶昔想笑,韵儿确实就是这么个没主意的。 元承和是真心笑得开心,好一阵,才拍了拍蒋韵儿:“没事,投吧。千金难买韵儿愿意,你喜欢谁,就给谁。” “真是儿戏。”元昱忍不住恼火出声,盯着谢旸,脸色难看。 谢旸不理 会哥哥,眼睛直直地盯着韵儿:“投吧。” 元昐亦开口:“随意,家中事而已,高兴就好。” 元承和瞟了眼元昐,对韵儿说话的声音更柔:“想好了吗?” 蒋韵儿迟疑着开口:“我...” 会投给元承和。 在元家,韵儿只能依附于元承和。 叶昔猜测着,有些失落。 但元昱没戏,是铁板钉钉的。 就在这时,她的手被蒋韵儿抓住了。 “我的昔昔,能干又坚强,”蒋韵儿看她的样子带着天真的崇拜,“在事业上也特别厉害。” 元昐的脸色一沉。 韵儿又道:“小旸也很厉害,经营商铺很有一套,做起生意很有潜力。” 谢旸的嘴角弯起。 “还有...阿昐,”轮到元昐,年龄摆在那里,韵儿喊得有些忸怩,“更是说一不二的女强人。” 最后,她顺着座次转向元承和:“我非常羡慕大家,也想成为让人敬佩的女人...” 她的脸上兴奋得发出红光:“所以,这一票,我想投给自己。” “好!”“不行!” 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发自元承和与谢旸。 谢旸暴怒起身:“蒋韵儿,你认真的?” 蒋韵儿没想到谢旸的反应会这么大:“旸旸?” 谢旸更怒:“我问你,你刚才说的话,是认真的?” 蒋韵儿被谢旸的表情吓到,连声否认:“不是的,我这还没搞清楚呢,你先别着急...” “我急?你已经把答应给我的票投给你自己了,我怎么能不急 ?” “我只是想先去试试...” “蒋韵儿,你听听自己说了什么?你哪里不清楚了?你清楚得很!你知道投票意味着什么!你就是故意的,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旸旸,不是你想的那样...” 谢旸气得一拍桌子:“不要再喊我的名字!蒋韵儿,你...” “谢旸!”元承和呵斥,“在我面前拍桌子,你想干什么?” “父亲,这个女人...” “闭嘴!”元承和轰然起身,高大的身躯有着压倒性的震慑力,“你既然要参加投票,就得遵守投票桌上的规矩!若是不能做到,立刻把票还回去!” 厉声的呵斥,竟是要当场收回谢旸的投票权。 谢旸的眼里顿时蓄下一泡眼泪:“父亲,你怎能...” “我能。”元承和毫不犹豫地截断她的话,“你自己选,要么留,要么滚。” 类似的语言,元承和也曾用在元昱身上。 谢旸自然是记得,也明白的。 都是针对谢清月的孩子。 “你恨妈妈,对么?”谢旸惨笑一声,也不等回答,凄然地确认,“你恨妈妈。” “我跟清月相敬如宾,没有你说的这回事。” 谢旸却听懂了:“也是,你早就不打算给妈妈任何浓烈的感情了。你有了这个小贱人,谁都看不上了。你只想要我们都滚。” 不等元承和发怒,谢旸已经转移了炮轰对象:“蒋韵儿,当初是我蠢,才处心积虑助你爬上我父亲的床。 ” 蒋韵儿的脸瞬间煞白。 “父亲,好好看清楚你的枕边人,”谢旸低笑,一心要鱼死网破,“她从第一次偶遇你,就是我安排的。呵,要不然,一个底层秘书,怎么会有机会给董事长单独送文件呢?” 蒋韵儿慌了,想辩驳不敢辩驳:“承和...” 谢旸欣赏着蒋韵儿的表情,抖出更多:“三个,在父亲你之前,她有过三个男人。这小贱人能有多清纯,你自己掂量。” 蒋韵儿捂住了脸。 “小旸,别这样。”元昐突兀地开口,“做个人吧。” “轮不到你...” “立刻滚。”元承和低沉的声音发出咆哮,“滚!” 蒋韵儿再也待不住,推开椅子就跑。 “韵儿!” 叶昔迅速地站起身,却还有人比她更快。 第二百一十九章 哄韵儿 “你留下。” 元承和轻易地将蒋韵儿捞回来,冷冰冰的眼神能杀人,不过却是对着谢旸,“你走。” 谢旸瞪视着她的父亲:“凭什么?她才是外人。” 元承和看着她那张与谢清月有七分相似的脸,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涌现。他冷声道:“凭我还在这里。谢旸,在你想清楚如何向你母亲道歉之前,再也不要踏入元家的大门。” “承和...”蒋韵儿不可思议地看向元承和。 “滚吧。” “谁tm稀罕!”谢旸转身就走。 可她突然回转,抓起桌上的餐杯,砸向蒋韵儿。 叶昔下意识欺身为韵儿遮挡。 元昱猛然起身,后发先至,将谢旸砸来的杯子打落。 “哐当”一声,带着余响,碎的不单是杯子。 谢旸的胸口剧烈起伏,看看父亲,看看哥哥,凄声笑道:“好,很好,你们就接着装‘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吧,我不陪你们过家家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幼稚。”元昱又一次低声骂谢旸,“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谢旸终究是他亲妹,他转过脸对叶昔匆匆道:“我去看看她。你...” “你快去。”叶昔推了他一把,知他放心不下。 元昱深深看她一眼,快步追谢旸而去。 叶昔目送元昱离开,心情复杂。 刚才若不是他出手,谢旸的杯子就恰巧砸在她头上。她起身保护韵儿是本能,没想到元昱对她也能做到。 可在谢旸看来,怕 是会大大地伤心。 “坐,”元承和安抚着蒋韵儿坐下,又特地提了句,“叶昔你也坐。” 叶昔在韵儿身边坐下,看韵儿哭泣,看元承和低声一句句地哄—— “她说的我都不信。” “韵儿这么好,就算有过几个男朋友也是他们的福气。” “说起来还是我配不上你,你愿意花心思来我身边,我很高兴...” “只哭一会儿,好吗?” 蒋韵儿哭得更凶了。 叶昔忽然觉得,想要韵儿放弃元承和,成了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 元承和哄好了韵儿,等了一等不见元昱回来,便宣布了韵儿的新身份。 年后,蒋韵儿将以顾问的身份空降港务和仓储业务,打着学习的旗号,实质上主持工作。 他还贴心地让总助戴学海在总公司熟悉业务的中层里帮韵儿挑一个人当助理,同时向王乾那边和他本人汇报工作。 其实也就是给韵儿找一个枪手。 万事皆安排得仔细。 元昐的脸色不好,元承和结束了安排,唤元昐去书房谈事儿。 餐桌上,便只剩下叶昔和蒋韵儿。 元承和刚走,蒋韵儿立刻恢复了消沉的模样。 刚才韵儿一直没吃东西,这会儿竟然一把取过桌上已经凉掉的红豆沙,使劲儿往嘴里塞。 叶昔看着她填鸭大于品尝,连着泪水一起往下吞,忍不住也难过起来。 她的韵儿今天确实受了委屈。 韵儿是个恋爱脑,但只是期待爱情,并非喜欢乱来。 远没到那个程 度。 她可以作证。 叶昔想起第一次和韵儿见面的事情来。 是在学校的天台上。 那时她家中大变,寄人篱下,又是第一次过集体生活,在学校非常不适应。 即便如此,她也宁愿留在学校不回去。 韵儿忽然来了。 那日她照例坐在天台的栏杆上,面朝夕阳,脚下悬空。 腿晃呀晃,危险,但痛快。 “你是怎么爬上去的?” 这是韵儿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一双晶晶亮的大眼睛,提着一碗红豆沙。 她指点韵儿沿着通风口攀住水管,再翻过雨棚走过来。 韵儿在第一步就跌下去了,糖水撒了一地。 “好疼啊,”蒋韵儿大哭出声,大眼睛啜着泪花,像极了动画片里把眼睛哭成荷包蛋的卡通娃娃,“比失恋还疼。” 她觉得好笑,从栏杆上跳了回来,把韵儿扶了起来。 自那以后,韵儿便时常到天台来找她,有时候提一碗银耳羹,有时候带两串烤肠,在她身侧边吃,还能边说个不停。 她嫌韵儿聒噪,韵儿却坚持要来,然后某一天提来了林靓,带来了快乐的中学生活。 她后来问韵儿看上了她哪里。 韵儿眨巴着那双比小鹿更天真的眼睛:“你好孤独。” 可韵儿又说,“我很羡慕”。 奇怪的话,她却懂。 韵儿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 不如老大能获得资源,不如老幺能获得宠爱,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夹在中间,东西捡旧的,玩具让小的,没有人在意她的需求, 没有人重视她在想什么,全然被姐姐和弟弟挤占了生存的空间。 所以她早早学会了说了不停,好引起一些家人们的注意。 韵儿的外表很热闹,心却是孤独的。 而当又一次碰上蒋达昌闯祸,蒋菲儿泼脏水,她一下子对手足无措的韵儿产生了莫大的共鸣,决心要振作。 也许扶起韵儿的是她,但扶持她走出消沉的,是被韵儿激起的保护欲。 她和韵儿形影不离,保护她不受姐姐欺压,帮韵儿管着蒋达昌逐渐长大,还在暗地里赶走那些光好看却不靠谱的男人。 而这一回,好不容易有个真正对韵儿好的男人出现,却和她的生父叶行舟有着生死恩怨。 叶昔看向蒋韵儿,心被揪住。 “韵儿…” “昔昔,”韵儿抢在前面,腮帮子被红豆沙塞满了,样子和说出来的话一样傻,“你现在知道了,其实我很不堪。” “没有...” 韵儿却像没听见似的:“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看不起我,可现在还是被你知道了…你一定会讨厌我的!” 说着,韵儿“哇”一声哭了,红豆沙喷了半张桌面,自己也被噎得够呛。 这个模样又好笑又可怜,叶昔连忙上前帮韵儿拍后背顺气,抽了许多纸巾帮韵儿擦拭那张狼狈的脸。 她边拍,边苦笑:“别这样想,我怎么会讨厌你?” “我才不信…” 叶昔只能好言哄着:“韵儿,在我看来,你们是两个相爱的人走到了 一起,至于以什么形式开场,不重要的。” 好一会儿,蒋韵儿才眨着眼睛道:“真的吗?” “嗯,”叶昔恨极了元承和,她真希望韵儿的对象是别人,但还能怎么办呢,那可是韵儿啊,只能压下心思耐心地劝解着,“韵儿,以前都是你让我相信爱情,这一回,请你自己也相信。也许你为了爱情曾耍过小心机,这些心机像一颗种子般埋着的时候,很让人惶恐。可现在你看,种子已经破土而出,对方也看到了,却还愿意陪你一起呵护这颗小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儿吗?” 蒋韵儿抽了抽鼻子,嘟囔道:“好像是这个理。” 叶昔笑着将韵儿轻轻搂住,像一只护短的鸟妈妈:“只要我的韵儿快快乐乐的,我就好了。别人怎么看,那都不会是我,你放心吧。” 蒋韵儿反手也将她抱紧,嘤嘤地哭了好一阵,才泪眼朦胧地道:“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跟承和两个人,是真的爱我。” 叶昔尬笑。 与元承和相提并论,她一点儿也不快乐。 第二百二十章 度年 年过得很快,明天出了十五,各行各业才算真正恢复运转。 本来叶昔是不爱过年的。毕竟湾城是打工城市,过年的时候是座空城,而城中村的出租屋群更是重灾区,整个地方都冷冰冰。 谁也不会喜欢冰冷地过年。 叶昔的朋友不多。其中林靓是湾城二代,过年要随父母回乡,带不得她一起过年;她倒是跟韵儿回过蒋家,不过那里是粤省相对排外的县,离了韵儿她寸步难行,回到屋里还要跟蒋菲儿斗智斗勇,一来二去,也就不喜欢去了。 当然,她还有卫师。 卫师算是真正意义上陪她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偏生卫师不过年。 原因无他,是卫健民死在了过年夜。 每当新年的鞭炮声炸响的那一刻,全国人民欢声庆祝,卫师反而会把自己默默地关进房里。 好在今年有些不同。 两年未见,卫师似乎开朗许多,这次过年,他和她窝在酒店的沙发上,一起看了春节联欢晚会,看那长袍的美女跳着灵动的舞,卫师还有心思损她跳舞像做健身操。 敲钟的时候,他也没有逃走,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祝她新年快乐、平安顺遂,倒叫叶昔有些不知所措了。 时间再往前,她和卫师还去逛了新年花市。湾城的花市开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里面东西的价格自然要高出一大截,往年她都觉的没必要买,今年却买了全套的挥春,贴在酒店的门口。 刚贴上,赵 之勋来了。 “昱总说,这个务必交给太太。”赵之勋恭恭敬敬地将一个锦盒奉上,打开,里面是元昱亲手写的字。 元昱的书法师从叶昔的外公王问樵,少了些圆劲,添了些肆意,更有苏轼书法年轻时期的特色,绝对属于上好的艺术品,用来做挥春实在是有些浪费。 更别提他写的内容是“外卖放左、快递放右”,横批“都市隶人”,还特意差遣了大秘书赵之勋一本正经地包好送来,真是十足胡闹、百般嘲笑。 收春联那时,她刚同元昱分手、元昱又强行将她的家当搬走,她再迟钝也知道元昱在故意气她,等着她打电话过去骂人。 这人就是这么幼稚、这么别扭。 但她看破不说破,只是谢过了赵之勋,假装看不到她的偶像赵之勋热切又期待的目光。 她想,既然断了,就得是真的断了。 反手却又把那只锦盒放进了随身的行李中。 不管怎么样,许是这些微的不同,让叶昔觉着今年这个年过得特别开心。 哪怕没能和家人一起过,她依然满足,因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人牵挂她,她也有了牵挂的人。 不过,今天来的这个人,她一点儿也不想对方牵挂她。 “你来干什么?” 叶昔抱臂站着,一脸不乐意。 蒋菲儿站在酒店房门口,将手中小小的一只红色礼盒塞在叶昔手里:“给你拜年。” 说着,就自顾自走进了房间。 待叶昔反应过来,蒋菲儿已 经走远了,她连忙追上:“喂,我没说你能进来...” “我已经尽了礼数,你不要那么小气。”蒋菲儿边走边看,觉得新鲜似的,“大过年的,怎么住在这里啊,太太?” “我不欢迎你。”叶昔直截了当。 蒋菲儿当耳边风,径直穿过玄关来到客厅,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吃砂糖橘的卫师。 “哦,原来是藏了个男人,难怪昱哥...” 话没说完,蒋菲儿就被卫师连人带东西丢了出去。 被拎走的时候,她还挣扎:“我的套装很贵的,你不要用你那沾满橘子的手碰我!” 卫师向来不会怜香惜玉,歪歪嘴痞笑,把手上的剩余的橘子汁顺手揩在了蒋菲儿的名牌包上,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当面关上了门。 门外,蒋菲儿破口大骂,名媛形象在气急败坏面前一文不值。 酒店的隔音甚好,叶昔完全听不到蒋菲儿说什么,拉开椅子继续做文件。只是没多久后,倒是在客厅看电视的卫师站起来了。 “她提到了蒋达昌,”卫师请示叶昔,“理她么?” 叶昔垂眸,还是决定放蒋菲儿进来。 / “说重点,我耐心有限。” 叶昔勉强地招待蒋菲儿到餐厅坐下,坐下以后忍不住挪了挪凳子,还离蒋菲儿更远一些。 蒋菲儿被卫师丢出去一次,亦没好气:“你以为我想来找你?” “那你走。” “...” 蒋菲儿沉默,她也不想跟叶昔吵嘴,毕竟从来没吵赢 过。但她终究憋不住一肚子的火,开口便是谴责:“是你教唆韵儿和蒋家断绝关系的?” 这一问,把叶昔给问懵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道。 “别狡辩,”蒋菲儿听到叶昔否认,莫名地更加笃定,“不是你,还有谁?” “你倒是先说说,韵儿怎么了?” 蒋菲儿眯起眼睛,像是在判断叶昔说了几分真话。 “其实我也很疑惑,”叶昔淡定地看着蒋菲儿,“初五迎财神,我约她,她没给我回信息,我给她打电话,她也没接。问了别墅的佣人,倒是说韵儿一切都很好。” “呵呵,这么说,你跟我没差,韵儿也不理你了。”蒋菲儿掩面而笑。 叶昔无语:“你都纾尊降贵地跑来找我了,证明事态足够严重,你哪来的立场笑我?” 蒋菲儿的笑容僵住,又变回先前那幅恼火模样。 叶昔轻易掌握主动:“说说吧,韵儿怎么你们了?” 原来,今年过年,蒋家在老家大办宴席,本意是为了接待财富榜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元承和。没想到事到临头,蒋韵儿一句“忙”就把事情给推了,让牛皮已经吹出去的蒋正男在县城里大丢面子。 蒋正男怎么会罢休?他气势汹汹从老家下来元家别墅,只是没进门就被人拦住。不过蒋正男怎么说也是蒋韵儿的老爸,虽然不敢在元承和面前摆谱撒泼,但在看门的保安面前肯定是不怂的。 这一个不怂,就打了 人。 准确地说,是动手却挨了打。 本想着医院一躺,二女儿该来了吧?拿捏了蒋韵儿不就等于将那些无礼的下人也统统拿捏? 蒋正男越想越认这个理,躺在病床上气势汹汹地拨了蒋韵儿的电话,却是元承和接的。 元承和语气冰冷而平淡—— “蒋达昌的事情到此为止。” 第二百二十一章 友情裂痕 蒋正男没懂,来照顾亲爹的蒋菲儿懂了。 她慌乱地按住蒋正男,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在蒋正男问出关于蒋达昌的问题以后,只听元承和平静地道:“达昌也算我的小舅子,一个亿给他,也不是不行。但他也就只值这一个亿了,若有下次,我会连这一次的证据一起呈上,让他,牢底坐穿。” 蒋正男错愕地看向女儿,电话里元承和又道:“还有,容我提醒老丈人一句。韵儿是韵儿,你们是你们。韵儿做什么我都可以惯着,是因为她嫁入元家便是我元家人,可老丈人您,还是姓蒋的。” 餐厅里,蒋菲儿沉浸在回忆中,正气急败坏的叙述着元承和,却编织了一个是叶昔给蒋韵儿出坏主意的故事。 叶昔知蒋菲儿向来有点拎不清,或者叫“有点聪明但不多”,但她也不插嘴,等着蒋菲儿讲完后向自己提要求。 不管如何,蒋菲儿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元承和已经知道了蒋达昌的事情,且不打算追究。 其实,自那次在湖畔见了元昱,她早已停止了对蒋达昌的调查。她与卫师复盘,认为她们的调查没有露出破绽,而元昱之所以能发现,八成和他的人时刻监控着元昐的资产有关系。 也就是说,元昱很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元昐手下的公司里,有人在干非法的事情,还纵容他这么干了下去。 可怎么忽然又被元承和知道了呢? 她准备问元昱,不过 元昱出国好些天了,两人已经很久没有通话。 虽然没有通话,但她对元昱的日程倒是了如指掌——得益于赵之勋发的汇报式朋友圈——他每天早上按时把行程发好,晚上配上元昱今日工作的照片,在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穿了什么衣服吃了什么东西,叶昔一看就知道,元昱在接触王乾管理的海外业务。 奇了怪了,按说元昱在做的这些事情,不是该严格保密的吗? “总之,这件事情,你要负责!” 蒋菲儿忽然大声,把走神的叶昔吓了一跳。然后提出了今日来的目的:“你负责联系蒋韵儿,让她回我电话!” 原来只是这种要求。 叶昔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当即拨打了韵儿的电话,不出意外,没接。 “我去找她。”叶昔主动站起身。 “见到她,你给我向这个女人传达一下,”蒋菲儿也随她站起身,胸口挺得顶上天花板,“忘本,是会遭报应的。” 叶昔再一次无语,给卫师使了个眼色。 不必卫师来送,蒋菲儿跑得飞快。 / 说起来容易,真要联系上韵儿,还有些不容易。 最后还是靠着卫师在元家保镖组里的威望弄到了地址,叶昔成功地在商场里堵住了蒋韵儿。 韵儿见了她,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条裙子的颜色稍显老气,”叶昔在零散挂了几件成衣的货架上一眼扫过,“旁边那个系列的颜色更衬你,你觉得呢?” 韵儿抿着嘴不说 话。 旁边的导购僵笑着上前,话里藏刀:“这位小姐,蒋小姐身上这件是最新的秀场款,旁边那些是去年的,配不上蒋小姐的身份。” 叶昔扫了导购一眼,才看向韵儿:“她说配不上你的身份。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韵儿一秒破防,眼泪“吧嗒”掉下来。 成衣店的vip休息间,叶昔和韵儿分别坐在单人沙发的两边。 沙发很软,包裹性也很好,大大的椅背遮挡,叫人无法看到对方。好在沙发朝着试衣间,大大的镜子里,也有一个叶昔和一个蒋韵儿。 叶昔看着镜面的韵儿,开门见山地问道:“怎么突然不理我了?” 韵儿在镜子里回望她,有点儿生气。 “好歹让我死个明白。”叶昔也有点儿生气。 也许是她不像平常那样哄着韵儿,也许是她生气的模样有些吓人,蒋韵儿一下子老实了:“我是生气。” “那我先道歉。对不起。”叶昔还是习惯性地先哄。 “道歉也没用了。”韵儿扭过头不去看她。 “行,那我走。”叶昔起身就走,毫不留恋地打开门,余光从镜子里见到韵儿偷偷地瞄她,假装随口说道,“走得离你远远儿的。” 关门的那一瞬间,韵儿急了,一跺脚追上来:“你倒是再哄一句嘛!” 叶昔破功,笑了起来。 回到休息室,叶昔和韵儿不约而同地扭动了沙发的方向,让两只沙发面对面。 说话也方便了。 叶昔先开的口:“ 说吧,元董怎么了?达昌的事情,他怎么会知道?” 蒋韵儿脸色难看,但比先前要好很多:“还不是怪你。” “怎么怪我?” 韵儿蹙着眉,跟叶昔讲了前几天发生的事。 一日,韵儿同元承和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散步时,元承和突然问,知不知道蒋达昌做了什么。 韵儿是个兜不住事儿的,当即就愣住了。 这种反应,看遍了人情世故的元承和不可能看不出来,但他没有直接拆穿韵儿,只道:“这回我会放过他,但蒋家的人,你不宜多见。” 末了,他还补充一句:“韵儿,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你值得追求自己想要的。” 韵儿自然是哭了。 元承和安慰了她两句,还道:“这次是阿昱发现得早,事情尚可挽回。我会同你家人说清楚,约束他们不准再犯。你只要记得已经嫁给我了就行,其他的,不必操心。” 说到这里,蒋韵儿从沙发里抬起朦胧的双眼:“昔昔,阿昱居然找承和打小报告。” 叶昔暗暗叹了口气。 “他是不是恨我抢王乾总的业务?”韵儿接着发问,越想越伤心,“可我也只是为自己争取而已,有错吗?王乾总的地盘,又不是属于他的!” “韵儿,他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那是为什么?”韵儿不信,“他凭什么去承和那里告我的状?用拖后腿的方式摆平对手,很磊落吗?” 叶昔心道,争权夺利的时候有谁能保证一身磊 落?但就事论事,元昱倒不至于使用下三滥的手段,他这么做一定有别的理由。于是叶昔温声安慰:“韵儿,我了解阿昱,我保证他不会这样对你的。” 这句话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蒋韵儿突然眼睛发红地瞪向叶昔:“你保证?你是你,他是他,你们才认识多久,你拿什么保证他?” “我...” 蒋韵儿一下子怒了:“达昌能找到我,是他信任我;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相信你一定会帮我保密。明明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偏偏被第四个人知道了,阿昱还找承和告状...” 韵儿那双大眼睛像是两盏巨大的探照灯,强势又直接:“昔昔,是不是你、把我的秘密泄露出去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执迷不悟 质问来得突然,叶昔惊呆了。 她只停了这么一瞬,韵儿便自以为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你告诉过他,对么?” 叶昔回过神来:“我和阿昱确实讨论过蒋达昌,但...” “你真的告诉了别人!”韵儿的脸一下子垮了。 叶昔想说没有,可转念一想,告诉卫师也是告诉,虽然卫师...但那也是告诉。 “你不否认?”韵儿追问。 “不否认。”叶昔平复着呼吸,“我确实把事情告诉过其他人,否则我赤手空拳的,怎么调查达昌的事情?” 韵儿一愣,道理是这样没错,但在情感上依然难以接受:“可你明明答应过我不告诉别人的。” “那是我信任的人。” “你信任的人,未必愿意维护我。” “没事先告诉你,是我的错。” “所以,阿昱知道了,便生了别的心思,想以此打击我,不让我碰公司业务,”蒋韵儿将整件事情串联起来,愤愤道,“因为他觉得家产都是他的,是谢家的。” 叶昔瞬间皱起了眉头:“韵儿,你怎么能这么想?阿昱是阿昱,跟谢家有什么关系?” 这话触了蒋韵儿的逆鳞:“他是谢清月的小孩!谢清月恨我!所以她全家都恨我!只因为她嫉妒我跟承和在一起了!” 叶昔听出苗头不对,但还没捉到哪里不对,只冷声提醒:“也不尽然吧,谢旸还帮你接近了元承和呢。” “你!” 蒋韵儿一腔愤怒噎在喉咙,又找到了 最刁钻的角度倾泻而出:“昔昔,你偏心元昱,对不对?” 她一怔,蒋韵儿立马道:“为了一个男人,你就不在乎我了。” 叶昔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蒋韵儿越说越丧:“从你把我的秘密告诉他的那一刻起,我在你心里就落了后,不再是最重要的了。” “不是这样,”叶昔辩解,“我没有把蒋达昌的事告诉阿昱。” 蒋韵儿不信:“那他怎么会知道?” “蒋菲儿也知道。”叶昔提醒。 蒋韵儿更愤怒了:“元昱怎么这么大嘴巴?” 叶昔忍着无奈道:“有没有可能,蒋菲儿一早就知道?而且是比你我更早知道?” 蒋韵儿狐疑地看着她。 “今天蒋菲儿来找我了,希望通过我联系上你,”事到如今,叶昔干脆摊牌,“不过她言语间漏了个破绽,她说她知道蒋达昌的事情,时间应该在去年。为此她还去求过元昐,但没成,反而落了水。” 在蒋菲儿的叙述中,自然是对这些弟弟妹妹很照顾的。在蒋菲儿得知蒋达昌出事以后,第一时间就硬着头皮去找房地产的分管老总元昐,只是事情没解决,反而差点被元昐解决了。 当然,在蒋菲儿的眼里,导致这事儿没能解决的罪魁祸首,还是因为叶昔嫁给了元昱。 叶昔对蒋菲儿的头铁程度和归因能力感到“佩服”。 这种事情,怎么能去找元昐? 不过此时并非纠结蒋菲儿的时候,既然元承和提到消息 的来源是元昱,那将事情捅到元承和面前的人就是元昱。不管元昐基于什么理由没有惩办蒋达昌,跟蒋菲儿的“牺牲”有关还是无关,以及蒋达昌对韵儿的隐瞒是故意还是算计,这件事情都该到此为止了。 至少,元承和没有对韵儿生出嫌隙,也没有追究蒋达昌的责任,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想到这里,叶昔道:“知道这件事情的人绝不止有你我他。元承和迟早会知道这个消息,就算不是阿昱,总有一天也会有其他人。” 蒋韵儿抿着唇,看上去有点动摇。 叶昔进一步劝道:“说到底,这件事情是达昌不该做,而不是谁发现了达昌在做。既然现在达昌不必还钱,元董也没有怪责你的意思,等于已经妥善解决,还是比较温和地解决,那就别烦恼了,让事情翻篇吧。” 她压下没说的是,如果元昱真心想要整韵儿,绝不会只是私下里告诉元承和。只需要将事情揭露、公之于众,蒋家必然蒙羞,韵儿必然会遭受非议,就算元承和想息事宁人也没这么容易。 韵儿看上去信了,只嘟囔着抵抗:“反正你偏心。” 叶昔出一口恶气,真想揍韵儿一顿,但这是她千宝贝万宝贝的韵儿,就算是个傻韵儿,她还能怎么办? 只能忍了。 她又想到蒋菲儿拜托的事情,便好声好气道:“另外,蒋菲儿来找我,是因为她怕你未来不理她,不想跟你断了家人 之间的联系。在我看来,也许蒋菲儿是有自私的地方,也许她心底是不希望你胜过她,但你姐姐只是小心思多,本性并不坏...” 蒋韵儿“切”了一声:“现在你看蒋菲儿也觉得好了。” “韵儿!”这牛角尖钻得莫名其妙,就算是叶昔也遭不住。 蒋韵儿却抢先生气了:“我不信你!承和说,她们就是想从我身上吸血,对我没有感情的。以前,我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们看不起我,现在我一朝飞上枝头,她们还想继续控制我!这样的烂人,怎么值得昔昔你为他们说话,还和他们站在同一边来数落我!” 这话把叶昔气得够呛。 蒋韵儿看她不说话,当她默认,气鼓鼓地道:“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承和是无条件爱我的。他那...” 急火攻心,叶昔一下子爆发:“韵儿,你不能只听他一个人说了什么!” 蒋韵儿一顿,愕然地瞪大眼睛看她,倒像是她点破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叶昔接着道:“没错,元承和确实很宠爱你,但他不该成为你世界里的唯一。他只是你的男人,不是你的上帝。” 见韵儿咬着牙,移动身子坐得越来越远,脸上也再一次露出了以往每一次扎入热恋时那种不顾死活的决然,叶昔忍不住道:“不是只有元承和才关心你!你还有朋友、家人,还有很多其他的人也关心着你,别这样恋爱脑执迷不悟了,睁开眼睛 ,现实如何,你自己看看吧!” 叶昔喘着气,恨铁不成钢地盯着蒋韵儿。 空气沉闷,蒋韵儿抿着嘴抖了好几抖,才开口:“元昱把你洗脑了。你变了。” 叶昔忍无可忍,站起身拂袖而去。 回到酒店,叶昔将自己摔在沙发上。 不解气,坐起身连灌了好几杯水,依然火冒三丈。 但生气归生气,元昱为何要把蒋达昌的事情报告给元承和,还是得找他本人问清楚。 可她该怎么开口? 手机闪了闪,一条信息闯了进来。 她立时站起身。 / 异国。 元昱活动着手腕,迈着长腿从办公室走出来。 走廊上的灯坏了,频闪急促,有些烦人。 “老赵?”元昱不悦。 经过的外国人忙忙碌碌,没人理他。 他不耐烦地再一次看向那盏恼人的灯,才发现灯下立着一道娉婷的身影。 笑容瞬间溢满脸,元昱大步冲上去,将来人抱进怀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再相逢 元昱的拥抱来得猝不及防。 一丝凉意包裹,将她身上的燥热压下去。 北地的冬日寒冷,他只穿着一件单衣,身上的冰凉和室内过分充足的暖气格格不入。 他待的那个地方很冷吗? 叶昔担心地皱起眉,忘记将他推开。 元昱满心欢喜地抱了她一会儿,只觉得她今日乖顺又绵软,又一想她是为了他千里迢迢赶来,手臂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大概是近日的锻炼初有成效,力气变大了,却不会控制,只听叶昔呼痛,扭身不让抱了。 元昱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却硬装出一个冷酷脸。 “阿昱...”“你...” 两人同时开口,叶昔停住,元昱继续说。 “你那个跟屁虫怎么不在?”语气充满挑衅。 叶昔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看到带来的女保镖,低声道:“卫师有事。” “是么?”元昱的嘴角一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我怎么感觉你是故意的。” 故意单独来找他。 叶昔知他所想,但她确实说了谎,有苦不能言。 卫师不是有事,而是不能来。 元昱来的这个国家,恰巧禁止卫师入境。 当然卫师也有别的办法,但终归有风险,叶昔这回不想多生枝节。 另一方面,她也存了让卫师逐渐回归正常人生活的心思。 毕竟,离一切结束只剩七个月了。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一点烦躁。 “好了,”叶昔站得理他更远一些,“你被保释了,我们回酒店吧。” “不走,”元昱听到关键字,怒上眉梢,“我要去看下那个举报我的人。” “你想干什么?” “看看。” “打击报复?”叶昔严肃地拉住了他。 这四个字一出,元昱的怒气被瞬间点燃:“我打击报复?我是被人陷害的!” 声音太大,引得周围的外国警察纷纷转过头看来他。 叶昔朝周围的人微笑,牵住了元昱的手表示他们俩是友好的,嘴唇不动地低声道:“先回去。” 元昱任她拉着自己,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偷偷地笑。 / 总统套房的会客间,赵之勋刚结束与当地律师团的会议,前来向元昱汇报。 “贝城的枪支管理相对宽松,律师团认为这一项基本不必顾虑,出现在派对上的药物亦有可打官司的空间,昱总这一回碰到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是小菜一碟。唯一的问题是...”赵之勋犹豫地看了叶昔一眼,不敢说了。 “那些姑娘也不是我带去的,我根本不知道里面有谁,更无法知道有人距离合法年龄还有差距,”元昱摊手,一脸无辜,“毕竟外国人通常都长得比较急。” 叶昔支肘靠在沙发里,沉默地垂着眼帘看手机。 元昱挨着叶昔坐下,歪着头、眨着那双美丽清澈的眼睛靠近,殷切地补充道:“我只是出现在了派对上。刚才老赵说的那些,我保证,都没沾。” 叶昔小腰一扭,避开他站起身。 她不看元昱,只望着赵之勋,道:“黄 、赌、毒,三样俱全,要说不是故意集邮,我都不相信了。” 元昱也站起身:“老赵不是说了,都在合法范围内吗?” 赵之勋连忙补充:“小姑娘那里,孙秘已经跟着带她参加派对的人一起去了,随身携带了足够的预算。太太放心,昱总只跟她说了两句话,并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对她...的另有其人,不是昱总这个场子的,孙秘去,也就是人道主义关怀。” 叶昔摇摇头,将手机递给赵之勋:“你看看这个。” 手机上是一则新闻报道,港城媒体的描述大胆泼辣,将元昱被警方逮捕的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比他们这些知情人还要更知情,种种露骨的细节描写仿佛记录者本人在现场。 配图则是元昱的监狱大头照,标着身高的背景板前面,一张臭脸微微扣着下巴,更显得凤眼的眸光犀利。 “居然拍得还行,”元昱也凑上来瞄了眼,“当时闪光灯太亮,我还以为自己闭眼了。” 叶昔瞪他,气得脑仁痛:“被拍这种照片,是什么很光荣的事么?” 元昱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辩解道:“那也不算什么大事,人家前总统也照样有监狱大头照。说得好听,叫司法程序,说的不好听,叫...人生体验吧。” “重要的是!”赵之勋连忙插话,以防叶昔气得晕过去,“昱总并没有参与过这家媒体说的这些事。” 赵之勋将手机还给叶昔, 也将叶昔的思绪拉回正事儿:“这是哪家报纸?我们完全可以对他们的诽谤提起诉讼。” 叶昔接过手机:“这是圣美报馆还没发行的底稿,一个朋友发给我的。” 发件人是西门,他个人其实希望叶昔拿下圣美,好让他成为圣美的新社长,所以瞒着老父亲给她偷偷报信。 叶昔忧心忡忡地道:“怕就怕,不止圣美一家拿到了这些料。现在国内是晚上...” “我看看。”赵之勋打开平板,很快脸上的表情也绷不住了。 “元昱入狱”的多个类似词条占领了夜间最新上升的热词,其中最热的那一条下面点开,正是元昱的那张监狱大头照。 评论区里一堆夜猫子尖叫,满屏春意绵绵。 赵之勋僵住,尴尬地看了眼叶昔,迅速将平板拿开:“稍等,我立即联系人。天亮之前,先把这个压下去。” 说完便匆匆离开了。 元昱见叶昔脸色不好,退一步抱起手臂,脸偏向一边:“清者自清。反正是假的,等法庭裁定结果出来,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叶昔看着他这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气,口气有点凶地问道:“你是为什么去那个派对?” 元昱一怔,眼珠左移右靠,不知想到什么,嘴角弯了弯:“西部港口有个很大的合作方,私下里和王乾一直不对付,我找人公关了他,他得知王乾退位,愿意支持我。” 原来是公事。 她又问:“那派对上的姑 娘和其他,又是怎么一回事?” “框架协议签署以后,对方说要增进感情,公关说合作方的人喜欢刺激,要来练枪,我当时想着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跳了,何况只是练枪?但到了以后才知道,这地方除了枪,还有别的。”元昱一五一十地解释,还着重强调,“我那是第一天到山庄,没带女伴,也没打算留宿。” 叶昔舒了一口气。 如此一来,整件事情是人为做局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不然,怎么会刚到就被人举报一锅端了,而消息又怎么会传播得这么快。 元昱看她反应,嘴角弯起更多,忽然凑近了向她邀功:“哎,我工作起来,也很拼命吧?” 叶昔抬起眼,看着他炫耀的笑脸,十分莫名其妙。 第二百二十四章 纪实烟雾弹 “还...可以吧。你也是事先不知情,否则这种拼命,大可不必。” 叶昔的态度有些冷淡,让元昱琢磨不透。 这和秘书团说好的不一样。 明明大家结论是,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吸引人了。 想了想,元昱又道:“你最近很忙吗?” “还行。” “没刷手机吗?” “偶尔。” “那你…”话到嘴边,元昱又刹住了,缓了缓,忽然转了话题,“赵之勋的工作还是太轻松了。” 叶昔诧异地从思考中收回心绪,她刚才一直在想事儿,没跟上元昱的跳跃。 但偶像不能被诋毁。 “我看赵秘书的朋友圈,他每天都很忙的。” “你看了?” “看了。” “感觉怎么样?” 叶昔更莫名其妙了:“和平常一样啊?他一直都很忙的。” 元昱蹙起眉头,有点儿不高兴了:“你真是瞎。” 叶昔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击,敲门声响,赵之勋回来了。 “办妥了,热度会迅速降下来,”赵之勋疾步走进办公室,在两人面前站定,“明早之前会有娱乐圈的大瓜顶上、霸榜,我们的词条就会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 叶昔竖起大拇指:“好样的,不愧是资本家。” 赵之勋不知叶昔是真夸还是损人,尴尬了一秒钟,扯起嘴角笑一下。 “夸他做什么,又不是他出的钱。”元昱没好气道。 叶昔投去尖锐的目光:“又不是他闯的祸。” 元昱深吸一口气,憋住不动,气得不轻。 赵 之勋看一眼元昱,看一眼叶昔,即使是在感情上不太敏感的他,也能看出这两个人之间闹了别扭。这就让接下来要讲的话变得更加难以开口。 不过工作当前,再难也要说的。 赵之勋道:“除了要处理司法和舆论,我们还面临着一个问题。” 两道注意力集中过来,赵之勋觉得有压力。他硬着头皮道:“太太,我们这一趟出门前做了很多秘密工作,整个行程也是严格保密的。按照计划,我们放出了烟雾弹,显示昱总早几天已经离境,不会有跟客户接触的机会。但现在照片上了媒体,我们可以压下去但很难全部堵死,那么昱总还在贝城的事实就会被其他的人知道。” 叶昔比他直白,直接点了名:“也就是说,元昐,甚至元董,就能顺藤摸瓜,发现阿昱在暗中接触王乾的业务。” “所以,我们要准备点别的烟雾弹。”赵之勋道。 叶昔轻轻“嗯”了声,拳头攥得紧紧的。 上一回,因为她的疏忽,暗地里发展基金的事情没能在元昐面前保密,叫她差点丢失了基金的管理权;而这一回的港务和仓储业务,在元氏集团里的权重之高、占比之大,与她那支规模尚小的基金有着数量级上的差距。 如果因为元昱被拘留而导致抢地盘的事情曝光,按照元承和的个性,一定会削弱元昱,让他把前期做好的工作全盘交出,拱手让给韵儿,说不定还会 配以相应的惩罚。 那么,元昱在占地盘的战争中便不得不后退一大步,涉及元昱的其他员工、帮手、同盟也都会遭殃,有人因此暴露,有人因此丢失工作...虎视眈眈的元昐多么会乘人病、要人命,她之前已经见识过了。 但她还有疑惑。 “可我总觉得这次是个针对阿昱的局,”她将心里的疑惑说出来,“如果对家已经知道了呢?” 元昱看向赵之勋,等他解答。 赵之勋苦笑:“太太说的对,那也是一种可能性。” 叶昔一愣,旋即笑了:“你说得才是对的,不能因为有一种可能性就丢失了希望,什么也不做。反过来,只要还有机会,就值得努力。” 赵之勋会心一笑,也举了举大拇指:“太太说得好。” “你俩互相夸上瘾了吗?”元昱突然不冷不热地来了一句。 叶昔和赵之勋说话时脸色微红的样子落在他眼里,虽然明知道两人没什么牵扯,但就是控制不住地不高兴。 “直接讲吧,”元昱烦躁道,“到底要怎么做?” 叶昔也道:“赵秘尽管说,我全力支持。” 赵之勋压力大得头皮发麻,再一次看一眼左边,又看一眼右边,一个“暴脾气”加另一个“不高兴”,这样的两个人吵架了,还会接受他的建议么? “是这样,我找到一个本地摄影师,”赵之勋还是说了,“他有每天在自己的博客上更新照片记录生活的习惯,由于内容很 琐碎,风格也比较...独特,所以这个摄影的粉丝一直不多,有些帖子的浏览量甚至只有两三个人。” 叶昔睁大了眼睛,有点弄不明白。 “他跟我谈过以后,愿意替换掉几天前已经发布过的照片,”赵之勋心虚地看着叶昔,“换上您和昱总两个人一起的。” “这是什么意思?”元昱问道。 “制造不在场证明,”叶昔明白了,“或者叫做,制造‘在场证明’。” 元昱身在局中,更想不明白:“警察现场抓到的人,还怎么制造不在场?” “警察那边的真实情况不重要。隔着一个太平洋,真实和虚假都是我们释放出去的信息,”叶昔向元昱解释道,“重要的是,如果我两天前就在这里,那你突然更改行程的原因就很顺理成章了...” 她接着道:“如果被抓这件事情只是一个巧合,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主动设的局,那么,外面的人看到的消息便是,你在贝城跟我约会,并非在西部港口暗中接触王乾旗下的业务。” “贝城是著名的度假城市,人们将金钱和时间消耗在这里,看不到日月更替,看不到日子流走。这个地方,造假最为合适。”赵之勋补充。 “成本也不高,”元昱也明白了,“几张照片的事。” “行,”叶昔也觉得是这个理儿,“那请赵秘帮我们拍两张吧。” “有一个问题,”赵之勋只觉得事情的难办达到顶点,在两 个人越来越紧迫的目视压力中,他坦白了,“这个摄影师有点‘人菜瘾大’,要求他自己来掌镜,还要拍纪实风格的。太太,你看可以吗?” 叶昔没懂,元昱倒比她领悟得快些:“拍纪实?是想让我们拍拖给他看?” 叶昔满眼不可思议地看向元昱,并得到了赵之勋肯定的回应。 叶昔:赵秘,听你说,你们这趟行程是高度保密的? 赵之勋(正经脸):是的,太太。 叶昔:那你朋友圈怎么回事?阿昱的行程可真是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啊? 赵之勋(尴尬脸):嘿嘿。 叶昔:嘿是什么意思? 赵之勋迅速逃走,并在手机删除“事业昱总老婆爱”分组,组员两人被取消分类。 第二百二十五章 虚假的约会 来到户外,叶昔有点后悔,那一句“全力支持”讲得早了点。 白日的贝城并没睡醒,街上行人寥寥,连城市的最新地标、巨大的球状影院的全led外壳上,活动着的emoji都是被晒的蔫蔫的表情,看上去像个一百米高的“不高兴”。 “拍摄‘网红球’的最佳地点在道路那边的桥上,来,跟我走两步!” 摄影师文森特满脸都是激动,脖子上挂着砖块儿一般的相机,背上那只又黑又方的包,一看就不轻。 他是中国人,也是赵之勋的老朋友,所以赵之勋才敢将他找来。 感谢是很感谢的,就是... “vincent,我们不如就在路边拍两张吧?你也说,抓拍的效果更自然哦?”叶昔谨慎提议。 虽然大街上人不多,她依然受不了被人拿着长枪短炮似的照相机一个劲地怼脸“咔嚓”,搞得每个经过的人都要停下来围观,还有外国小哥上来问她们是不是明星,能不能要签名。 太招摇了。 “不行!”文森特大手一挥,颇有驾驭着千军万马的气势,“好不容易碰上这么登对的情侣,我的创作灵感如泉涌,一定要拍到最优秀的作品!” 说着,大步在前面领路,响着天桥直直地去了。 叶昔求助似地看向赵之勋,赵之勋连忙将眼神闪躲开,找个理由:“太太,我先去处理一下别的,你们去拍吧。” 他又偷偷地压低了声音补充:“太太 ,我这个朋友特别认真。说得不好听,还有点儿认死理。他那个栏目之所以没人看,其实跟他这种‘较真’的个性也有关系...哎,我先替他道个歉。” “没有,不会。”叶昔嘴上客气,其实在心里叹气。 不过,也就是这样的人,才能够做到十年如一日地严谨记录着生活。而赵之勋要说服这样较真的人,还是在文森特最在意最坚持的作品里造假,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 但道理是道理,心情还是高兴不起来。 “你很忙吗?” 元昱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叶昔一愣,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元昱定定地直视着她,“才刚说‘全力支持’,这会儿又推三阻四。” “我不是想推三阻四,我只是觉得有些丢脸...” 元昱戚戚然道:“跟着我让你觉得丢脸?” “不是...” 元昱摇了摇头,跨大一步跟上摄影师,仿佛结论他已经知道了。 她只好小跑着跟上。 桥上,文森特已经选好了位置,正在换镜头,黑炮换白炮,看起来更重了。 “就这里,”文森特挥了挥手,“你俩在这儿聊一会儿。要亲密一点,我不在的,放心。” 说着他就跑开了,挂在脖子上的相机连接的巨大的白色炮筒,看起来像是拍狮子用的。 叶昔瞄了元昱一眼。 这下好了,她和元昱,两个分了手又公事公办、还刚闹翻了的人,要亲密。 她不自在地转身,将手搭在栏杆 上,盯着桥下的车流数数儿,脸上差没写着“你别过来啊”几个字了。 元昱也不服软,在她身边隔着一个人的位置站好,把手张开撑在栏杆上。他个子高,正好架出一个完美的等腰三角,挺直的肩背将风衣撑出一个好看的造型,和脸上臭得不能再臭的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挺尴尬。 时间如同桥底出现的车子,川流不息地向前、消失,叶昔和元昱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动。 远处,比豪华酒店还高的网红球像一个巨大的黄色泡泡,坐落在车流的尽头,表情蔫蔫的,提不起劲儿。 平心而论,文森特选的这个位置确实不错,不仅能将贝城的街景尽收眼底,而那颗巨物般的网红球变得大小刚刚好,落在两个有隔阂的人之间,特别显眼。 在这里拍照,谁都能认出是贝城。 忽然,投射的动画变了。 从角落开始,黄色渐渐变成粉红,网红球原本双眯起的小眼睛一下子睁开,变成了两个爱心,不断地冒泡泡。 “呵。”元昱突然低笑一声。 叶昔偷眼瞧他,只见他也看着地平线的尽头,见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声音还是低柔的。 “看来国内说的没错,这里果真是全球最大的虚假信息策源地。”元昱接着解释,“现在连我们俩也参与其中。在这里拍两张假照片,沿着白令海峡传回去,出口转内销,大家就相信了。” 叶昔“噗嗤”一声:“地狱笑话 。” 元昱转过脸,对自己的冷笑话也很满意:“那你别笑。” 她瞪他一眼,没憋住,笑意像网红球上喷发爆开的粉红色爱心,根本按不下去。 想一想也是。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要假装拍拖什么的,真是太逊了。 而这种时候还在较劲的两个人,真是更逊了。 叶昔摇摇头,无奈地拉住他风衣的前襟,掀起,伛身从他手臂下方钻进去。 她轻柔地靠在元昱略显僵硬的肩窝上,细细声找个理由:“有点冷。” 元昱将眼睛看向别处:“风是有点大。” 然后他拢了拢风衣,将她卷进怀里。 她的耳朵贴上他的胸口,又一次听到了久违的、她偶尔会在凉夜里幻听的、他强劲的心跳。 他身上的气味也像一座没有形状的避风港,让她安心。 却也不全是安心。 她惭愧地挣了挣:“不知道拍好了没有...” “第一次约你,你也穿着这件衬衫。”元昱突然开口将她打断,“你是只有这一件衣服么?” 第一次约会...是去港城涟华酒楼的那一次吧? 那时陈伯认出了她,却没有暴露她的身份;那时她什么都不知道,跟元昱度过了一个难得轻松快乐的下午。 她不敢多想,随口答他:“还不是你抢了我的行李。” 元昱语塞,隔了一阵才道:“这是在怪我?” “不敢。” “给你买。”又隔了好一阵,他不自在地道,“拍完照,我带你去买新的。” “... 这是要约会吗?” “难道不是正在约会吗?” 叶昔的心被刺了一下。 “应该拍好了。”她用力推他,不想假装了。 元昱僵着身子,任她推开自己。 叶昔从他怀抱挣脱,觉得有必要把事情跟他说清楚。不用卫师做挡箭牌,不再用礼物做隐喻,也不用伤害他身体的行动敷衍了事,企图吓退他。 这一回,她要跟他,开诚布公地好好谈谈。 “阿昱,其实我...” 一声“不要”打断了她。 叶昔被叫喊吸引了注意力,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发现两个熟人。 桥下,钱永年将岑宁按在墙上,头一歪,凑上去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罪恶之城 “是岑宁。” 叶昔惊讶地瞪着桥下,看钱永年的手掌托着岑宁的后脑,重重地撞在墙上。 岑宁挥舞着手臂,显然在对抗。 “要救她!”叶昔急吼吼地转身,要跑。 没跑成。 她整个人突然腾空。 “你干什么去?”元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他将她扣住了。 叶昔气急败坏地转过脸:“去帮她呀?” “帮哪个?” “岑宁!你快放手!”她扭动挣扎,像一条被甩上岸的鱼。 “不放,”元昱虽然瘦但力量不小,按住叶昔绰绰有余,“人家两个谈恋爱,你掺和个什么劲儿?” 叶昔急得快哭了:“不是,岑宁不愿意呐!” 元昱嗤笑一声:“她哪里不愿意?” 叶昔好不容易挣出一只手,指着桥下:“你自己看!” 元昱瞧了一眼,眉毛一挑:“你自己看?” 叶昔用力从元昱的臂弯里露出脸来,伸长脖子往下看—— 桥下的一男一女还维持着刚才的造型,只不过岑宁的两只手已经黏上了钱永年,一只挂在肩上,一只扣住了他的后脑勺。 ...不是强迫吗? 她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就尴尬了。 “人家两情相悦,你别去添乱。”元昱无情地揭穿她。 叶昔嘴硬:“可明明我刚才听到‘不要’...” 元昱低笑:“叶小蜜不也说过‘不要’么?到头来,其实是打算自己掌握主动。” 他说的是,她在他家里“没忍住”的那一回。 耳根子一下红了。 “总 之,”叶昔大声打断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 “嘘...”他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桥下,岑宁像是发现了什么,从亲吻中抬起头,朝这边看过来。 叶昔连忙往后缩,但她的后背紧贴着元昱,整个人被他箍得死紧,根本来不及后退。 “别被发现了。” 他低柔的嗓音忽然响起,捂着她嘴巴的手大大地张开,扳过了她的脸。 柔软冰凉的触感,浅浅地悬在唇上。 脸颊是他手心热乎乎的温度,遮住了全部视线。 叶昔呼吸一滞,小小地扭了下。 腰肢撞上栏杆,被他的另一只手拉了回来。 “别动。”他贴在她唇上说话了,细微的触感时而压下时而离开,克制的呼吸细小而冰凉,吹得人痒痒的。 她快耐不住了,脖子扭到发酸,脸在他手上也被按得变了形,但依然不服软:“你这样能挡住吗?” 元昱一顿,沉沉笑道:“那再近一点。” 他直接亲下来,力气很大,不容拒绝,眼镜砸落在她的鼻梁。 “嗯...” 她被动地接受,很快被吻得喘不过气。 整个身体地动山摇,似有浓郁的岩浆从心口涌出。 不像火山爆发那般猛烈,滚烫的岩浆虽然安静却让人无法抗拒。它们持续不断地、一股接一股不停地,热烈而坚定地涌进了四肢百骸,占领她全身的知觉,烧掉满脑子的思绪。 要起火了。 “不行!”她大力扭身,挣开了,乘着灵台的清明 还剩下一丝,“我有罪恶感。” 眼镜应声跌落。 从桥上下去,砸在隔离带上,又滚落到公路,迅速被车流碾碎。 叶昔喘着气,紧张地转回头来看他。 元昱却低低笑了声。 “那正好,”他将她的腰握得更紧,手指将她的下巴顶起,她便与那双能传递咒语的眼眸对上了—— “这里的别名叫做罪恶之城,上帝的管理在此失效。” “在罪恶之城里犯罪,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你有罪,我亦然,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元昱凝望着她靠近,起初带着试探,而后强势地将她再一次吻住,低声道:“别怕,他不会知道的。” 叶昔的心神巨震,几乎想不起那个他,是哪个他。 她满心想的都是眼前这个他。 她承认,她有罪。 至少在这里。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她沦陷在元昱的怀抱中。 / 天空有雨落下。 这与前两天的天气不符,拍摄只能提前结束。 但约会不必。 告别了文森特,两个人都不说破,手拉着手,像大街上最普通的情侣,紧紧地依靠在一起。 他们在摩天轮下拍照留念,进商场逛街购物,他带她去买了新衣,每试一件都说好看,几乎买下整间成衣铺。 他们在纪念品商店驻足,元昱宣称自己是那位同样进过监狱的前总统的粉丝,坚持买了一顶同款的红帽子,戴在头上幼稚地不肯取下,廉价的红帽子和他昂贵的风衣格格不入。 她一边 笑他,一边拿过一袋印有他“偶像”的名字的金币巧克力,财迷心窍地去结账,谨慎的样子像是捧着一袋真的。 他带她去看火烈鸟,在狮子甩头的酒店吃晚餐,挤在人群里看音乐喷泉,然后在天色渐晚的时候,他问她—— “跟我回酒店吗?” “好。” 于是天空上落下的小雨,变成了从淋浴间的雨林式花洒中滴落的热水。 叶昔把这个澡洗得很仔细。 从长发到脚趾,每一寸肌肤,每一颗毛孔,都被严谨地清理过。她聚精会神的样子,像极了进行隆重仪式之前的斋戒沐浴。 但她并不是为了斋戒而来。 答应元昱留宿的那一刻,她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 一个有罪的人,是不配斋戒沐浴、向往圣洁的。 即使心里已经认了,但这个事实还是让她有些焦躁。叶昔加重了搓洗的力道,不知是想洗脱,还是不想洗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 蒸汽从她的被搓的发红的皮肤上升起、蒸腾、扩散,在淡黄色的灯光下,穿出浴室门未关紧而留下的狭小的缝隙,喷洒在门口僵立着的男人身上。 凝成一滴水。 也许本来就有一滴汗。 水滴顺着喉头的滚动落下,元昱的手忍不住越来越用力,紧紧攥住了刚取到的换洗衣物。 他完全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幅景象。 灯光明亮处,蒸汽簇拥着沐浴的美人。热水将她雪白的皮肤烫得微微发红,细腻油润的皮肤看起来弹性十足 ,浓密的长卷发自然垂落,贴在她泛着珍珠光泽的后背上,水流将它们冲得左右摇摆,像一丛柔顺招摇的海草。 他知道,海草之后,藏着上天给他的劫难和馈赠,藏着罪恶给他送来的、独一无二的维纳斯。 元昱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抬手攀住了门框,手中的衣物落在地毯上,在潺潺的水声中,发出“扑”地轻响。 岑宁(急喘):你说,我舍身给我cp做的示范有用吗? 钱永年(淡定):难说,昱总是新手,可能拿捏不住分寸。 岑宁(烦恼):那怎么办? 钱永年(淡定x2):需要加强指引。 岑宁(疑惑):比如? 钱永年(眼帘缓缓抬起) 岑宁:嗯...嗯嗯... 第二百二十七章 四手联弹,繁花盛放 叶昔从浴室出来,用浴巾裹住了浇湿的长发。 在淋浴间洗得太久,她有些缺氧,看什么都湿润而朦胧。 听觉反而变得敏锐。 她听到一支激烈的曲子。 叶昔偏了偏头,还是听不清,便低头换过拖鞋,顺着琴声走出二楼的主卧。 琴声变得清晰。 总统套房里,与主卧同高的水晶吊灯华丽、庞大却不算明亮,繁复的灯阵将一楼客厅那架黑色的三角钢琴遮住一半。 反着耀眼光彩的水晶球转动,她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细线和球体,落在钢琴前、那个正襟危坐却在激情演奏的身影上。 元昱的琴弹得很快、很急,像追捕、像狩猎,她听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支曲子本该是由两个人四手联弹,共同演奏的。 她觉得有趣,将身子倚靠在旋转楼梯的红木扶手上,静静地等待,细细地欣赏。 也谈不上欣赏,实在是因为元昱今天的演奏,过于勉强和粗暴了。 沉甸甸的渴望赤裸裸地从音符中流露,他的指尖擦着火,诉说着心中魔障。 不管不行。 她踢踏着拖鞋下楼,发出足够引起注意的响动,可直到她在钢琴前站立,元昱依然沉浸在狂热的音乐世界里。 这样真的不行。 叶昔在他身侧坐下,拉住了他的手腕。 一个意外的重音,砸在了错误的位置,元昱的瞳孔归位,终于装进了叶昔的身影。 他急促地呼吸着,汗滴翻过唇峰。 元昱一反常态,粗鲁地用浴袍 的袖子抹了一把脸,带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怒意:“怎么?” 她的眸子微动,眼神随着他身上一滴漏网的汗穿过脖颈和锁骨,再往下看不到了,她才轻声问:“你洗过澡了?” “嗯。”他从鼻子里哼出声来,答得也粗鲁。 洗是在客卧洗过,二月天里洗的还是冷水。可惜不太管用。 “那怎么又出汗了?”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别问。”他别过脸,不告诉她,这是在发泄什么。 有时候期望太深太久,真正出现的那一刻,反而不敢相信。 “可我想知道。” 她双手拉住他浴袍的前襟,顺着柔软的领子捏下来,去寻找那一滴消失的汗。 “别闹,”他按住她的手,“我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 她不停手:“哪间?” “...” “嗯?” “你睡主卧,我今晚睡客卧。” 她歪着头,追上他的视线,长发垂落,挠着他的手:“为什么?” 他制住她的手开始发抖:“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叶昔停下手,微笑着站起身。 元昱怀里一空,脸上怅然若失。 但她没给他失落的机会,很快又拉住了他的手。 “来。” 叶昔将他带离钢琴,在五米高的落地窗前站立,脚下是贝城平原一眼看不到头的繁华夜景。 她仰起脸:“你说,这里的别名叫什么?” 然后踮起脚尖,亲吻在他颈项上凸起的地方。 唇下颤动,是他沉声说话:“你没机会后悔了。 ” 下一秒,她整个人被抱起,他的吻带着浓厚的野生气息,是大自然赋予的生命力。 她便似一棵新芽冲破大地。 种子抖落尘土,嫩芽昂起头颅,全新的世界等待着被探索。 脊背一片冰凉,身后的大窗之外,是悬着的高空,是倾斜的世界,是... “我怕。”她俯身,紧搂住他。 “别怕。” “...我怕高。” 元昱一怔,随即低沉地笑,胸腔的震动让她几乎滑落,他干脆地曲身,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像一片纯白的羽毛,落在漆黑的钢琴上。 钢琴嘶哑着发出一声抗议,元昱亦然。 “碍眼。”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条坠着铜钱的红色细绳上,色彩鲜明地横亘在她和他之间。 叶昔静静地等他的反应,有忐忑,有期待。她已经竭尽全力迈了一步,现在该轮到他了。 这是保佑平安的本命年红绳,还是宣示主权的男朋友红绳,全看他怎么想。 元昱不想。 他几乎没有犹豫。 红绳受力,轻易地断了,铜钱飞出,发出风啸声。 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瞬间划伤了皮肤。 她轻声呼痛。 他又怜爱地亲吻她的伤口,温柔得让人屏住呼吸。 足尖不经意触及冰凉的琴键,点出一个细小慌乱的颤音。 元昱显然不满意她这样对待音乐。 他握住她脚踝的最纤细处,帮她将琴键按实了,推出一串连续不断的音符,领着她完成那首未尽的四手联弹。 / 有香味。 是清冽 的露水。 还有淡雅的清香,和冰雪的清甜。 叶昔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香槟色的海洋里。 从床边延展到窗边,从屋里延伸到屋外,偌大的主卧高高低低地挤满了萨利内罗玫瑰,淡金色的瓣、浓金色的芯,层层叠叠卷边盛放,浪漫而圣洁。 正午的阳光洒在雪白的床褥上,照亮一支灿烂而纯净的浓黄色玫瑰,与众不同,比阳光更耀眼。 笑意爬上眉梢。 她伸手取过这支独一无二的金枝玉叶玫瑰,带起烫金的丝带串着卡片,她期待地打开。 元昱的字写得让人赏心悦目,而这回连内容也好看得很—— “世间玫瑰千千万相同,只有你是我的金枝玉叶。” 叶昔捧着脸笑,嘴上不饶人:“原来也不是不会说好话。” 她越看越舍不得放下,干脆将黄玫瑰捏在指尖,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只是… 从哪里下脚呢? “啊,”低柔的男声在门口响起,带着惊讶,后知后觉地抬起头,“进不去了。” 他隔着一丛丛奶乎乎的香槟金玫瑰,沮丧的样子有点呆萌:“等着,我来救你。” 说着,他脱下身上的外袍,丢给了躲进被子里的她。 叶昔又羞又乐,大概自己是被老公用花海埋了,还得等着他来救的第一人? 很快清理出一条路。 元昱慵懒随意地走到她身边坐下,着一条短裤,踩一双拖鞋。 叶昔望着他靠近,打趣道:“你这个样子,终于有点粤省少 爷的味道了。” 元昱眼尾一挑,佯怒捏住她的脸:“笑我?枉我还送花给你道歉。” 叶昔举起手中的黄玫瑰,口齿不清地道:“介个?” 元昱点头。金枝玉叶玫瑰,又称为“道歉玫瑰”。 “为什啊?” “忘了?”元昱笑得好促狭。 “唔问了。”她有不详的预感。 可元昱偏要说:“昨天,是谁那么生气,哭喊‘不要了’‘救命’‘元昱我跟你没完’来着?” 她的脸爆红,一下挠在他肩上。 他轻而易举地擒住了她,盯着她的眼睛,低下头轻吻她细软的指尖:“祖宗,这次你轻点吧。” / 距离开庭还有些日子,元昱不能离境,正好处理点公事。 接触王乾地盘的事情似乎没有暴露。 这一日,元昱要去趟西岸港口,叶昔便离开贝城主城区,进入内华达山脉的深处。 几个集装箱组成的场地之外,引擎轰鸣,尘土飞扬。一辆白色的改装斯巴鲁在叶昔面前停下,低矮的车身里钻出了一个高大健壮的年轻男子,头盔一摘,口哨吹响—— “嫂嫂,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 第二百二十八章 初见小叔 “你好,元昊。” 眼前的男人约二十岁,少年感未褪,留着微卷的头发,在脑后绑成一只短短的小辫儿。他有着和元昱一样的宽肩长腿,但比元昱结实不少,正是元昱的异母弟弟、元承和与第三任妻子李氏唯一的儿子,元昊。 听说,元昊之所以能得到元承和偏心得没边儿的宠爱,除了他是小儿子,更重要的是,他完整地继承了他母亲的美貌。 叶昔望着元昊的脸,出了神。 元昊早已习惯被人关注,并不觉得如何稀奇,但被一个美人如此目不转睛近乎呆滞地盯着,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他拎着头盔,甩去里面的汗,轻浮地随口道:“嫂嫂叫什么名字来着?” 叶昔猛然回过神,来不及思考,脱口而出:“叶昔。” “昔昔你好。”元昊得寸进尺,轻巧地改变了称呼。 叶昔又有一瞬间的愣神,但很快觉出不对,秀眉一拧,纠正了他:“叫我‘嫂嫂’比较好。” 元昊摊手,用一个敷衍的“fine”敷衍了她,一双灵鹿般的大眼睛,轻佻地将她从头到脚反复打量。 叶昔不喜欢被人打量,尤其是被他这样的一双眼睛打量,她生硬地瞪回去。 无端的对峙中,两辆满载金发美人的越野吉普车从两人面前接连飞驰而过,甩尾时碎石轮扬起颗粒巨大的沙尘,元昊侧了侧身,绅士地替她挡开。 不等她感谢,他张口就骂,一连串外语不带停的蹦出去 ,听起来,把人家司机家一户口本的人连带两只狗都全问候了个遍。 “抱歉,嫂嫂,”元昊笑嘻嘻地转回来,脸上却毫无歉意,“我的朋友们都是粗人,以为我偷懒泡妞呢。你放心,我一会儿保准跟他们解释清楚,你跟我,还没那种关系。” 他用了个“还”字。 叶昔抿着嘴,拿元昊这种无赖没办法。 她清了清嗓子:“元昊,我找你是...” 叶昔的话没能说完,车上的金发美女鱼贯而下,瞬间将元昊包围了,送水的送水,擦汗的擦汗,还有一个接过了他手上的头盔细细擦拭,把叶昔挤到了一边。 元昊在美人堆忙着补给,不忘抽空抬头道:“嫂嫂,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正比赛呢。你看,赶鸭子的来了,我要走了,下次约!” 说着,他一把揽过那个抱着头盔的美女,肆无忌惮地压下一个热吻,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赢回头盔,转身要走。 “等等!” 叶昔急了。这怎么行?她专门挑了元昱出差的日子,就是为了在暗地里和元昊见个面。 她是来试探元昊的态度的。 谢旸在圆桌投票上新增权利的事情,让叶昔打开了思路。 元承和当日的原话是“不出现在桌上,不代表没有投票权”,这句话故意留了口子,留给谁,再明显不过。 更别提现在投票的内容逐渐严肃,她有预感,元承和在试探他儿女们的底线。 都是为了元昊。 不出意外,元昊 今年一定会回去。 一个在她入局之前原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人,成了一个不能忽视的变数。 因此她辗转联系上元昊,本以为要花些功夫,没想到对方直接热情地邀请她见面。 更没想到的是,这见面,还真的只是“见一面”? 她不甘心。 叶昔直视着他,有些强硬地道:“元昊,我老远过来,你不至于就这样待客吧?” 元昊停住,长腿不动,上半身扭回,年轻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有着不符合他年龄的狡黠:“嫂嫂说的远,是一万公里的远,还是贝城到这里的远?” 这是在问她的来意。到底是和国内的元家有关,还是和她本人有关。 “你说呢?”叶昔不觉得他要的是答案。 元昊弯弯嘴角,转身推开身边那一从从金灿灿的头发。他走到叶昔面前站定,身材的高度让他很轻易地做到居高临下:“不知昨日发给嫂嫂的东西,你记住了吗?” 那是一堆由字母、数字与图形组成的乱码,像是某种加密的语言,叶昔花了很多时间,都没弄明白是什么。 但她当然不能虚:“念了两遍。” 元昊大乐,头一偏,潇洒道:“那行,跟我来。” 他径直走向那辆白色的斯巴鲁拉力赛车,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和元昱之前敲直升飞机玻璃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火辣的黑人女郎骄傲地挺胸而起,紧身赛车服的拉 链停在山丘的最高处,女郎扣着下巴,认真地观察着叶昔。 元昱凑上前,在女郎的俏脸边上耳语两句。 女郎立时双眼圆瞪,反手一巴掌,将手上的文件板砸在了元昊胸前,扬长而去。 “好了,”元昊弯腰捡起递上的文件板,灰头土脸地拍去文件板上的黄灰,在金发女郎们的高声笑语中,坏笑着道,“我的领航员被我气走了。嫂嫂,上车吧?” “什么、意思?” “你领航。” “啊?” “你不是念了两遍吗?”元昊将文件板递给她,“呐,路书,你播报,我开车,我全都听你的。” 叶昔整个人懵了。 元昊耐心地指给她看:“l是左,r是右,数字是距离,有坡有水有标志物,明白了吗?” “明白,”叶昔恍然大悟,“可是我...” “念一遍。” 她照着念了两句。 元昊看上去颇为满意:“嫂嫂的口条不错,声音也好听,一定能让我的表现更好。来吧,我的副驾,归你了。” 她谨慎地看着他。 元昊见她如此,再一次开口,带着少年人撒娇的拖长音:“嫂嫂,这个赛段时间不长的,但没了领航员我就没法儿跑了。要不,你陪我跑完,我还你两倍时间,照样全都听你的。如何,公平么?” 叶昔还在犹豫。 元昊轻笑一声,干脆地丢下她,拉开驾驶座的门,套上头盔矮身坐了进去。 叶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终于明白,刚到达时工作 人员让她换上连体服是什么意思。 元昊一开始就笃定她会上车。 她忽然想到元昱那一句“就算是龙潭虎穴也跳了”。 迈步上前,拉开副驾座车门,车里,元昊冲她比出一个大拇指。 她又一次深呼吸,这车子实在低矮,连她也要曲起身子才能进入。 简单的准备后,叶昔接过金发女郎递来的设备和头盔戴上。 耳麦联通,元昊的声音盖过了引擎的轰鸣,贴着耳道传进来—— “对了嫂嫂,你不晕车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他好生气哦 “减速、减、减、减速!” “没事儿,没事儿。你接着报。” “左四,直线...减速!” “真没事儿!” “我...你松油门!减速!” “闭嘴!谁tm松油门谁就是孙子!”元昊暴躁狂吼,与刚才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女人,你敢再说一个‘减’字,我给你踢下去!” 说着,他分出右手,越过叶昔,一拳锤开了副驾的车门。 叶昔吓得两眼发直,脑壳里骤然响起一声“嗡”—— 发车之前,她以为元昊说的“晕车”是开玩笑。 对她来说确实是开玩笑啊。她长这么大,身体一直很好,胆子一直很大,别说只是小汽车,就算是过山车、海盗船,也不带眨一下眼睛的。 但她还是大大地低估了拉力赛的强度。 黄钟等待、红钟交卡,三二一,车子便如脱缰的野马,还是四百匹野马同时爆发,时速瞬间超过一百六十,两人一头扎入内华达山脉颠簸崎岖的大自然中。 左接右,右接右,漂移过弯,甩尾飞坡,尘土砂砾击打在挡风玻璃上,让戴着头盔的狭窄视线变得更加迷糊。叶昔吓得僵直,哪里还顾得着播报路书,只顾抓紧座椅两脚蹬死——也没能坚持多久,一个急弯,脑壳就撞在了车门上。 “安全带拉紧!”元昊的声音急急响起,“要命的就自己调!” 她连忙扶了扶头盔,拽住安全带拉紧。 元昊的声音再次响起:“快播报!下个弯是 第五页左六!” 叶昔慌张地低头,翻动文件板上夹住的路书,总算找到了他所说的位置。 路书,又叫导航路书,主要记录了比赛赛道上的弯道和路面情况,由参加拉力赛的车手和领航员提前堪路规划制作。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拉力赛中参赛车手是单独发车的,几乎看不到对手;整个比赛并非车手与车手之间的直接较量,而是每一个车手与时间之间的单独较量——只有在比赛中全速前进,不到最后一刻不踩油门,才有可能获得比赛的顺利。 因此,比赛中车手必须与领航员密切配合,领航员通过播报路书为车手勾勒出前方道路情况,而车手则需要充分信任领航员,将其播报的内容执行下去,依靠听觉而不全是视觉,快速地通过每一个弯道和坡路,提前准备躲避每一个障碍。 也就是说,领航员是车手的眼睛和耳朵。 但显然,元昊今天选的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好使。 “左、不对,右...” “别紧张。” “全速直...停车,前面是悬崖了!” “没事儿的,继续报!” “救命!减速...” ——元昊终于忍无可忍,将副驾车门推开又关上,将叶昔的魂魄吓得飞出去,放了一回风筝才收回来。 “谢...谢谢。”叶昔抚着胸口,只觉劫后余生。 元昊却不打算任她如此,年轻的男子推了推她的头盔,沉声道: “我知道你这是第一次 ,但凡事都有第一次。我选了你合作,就是相信你能胜任。” “比赛结果是集体的荣誉,我们晚一秒钟都是对整个队伍的不负责任。” “我既然把眼睛交给你,你就必须打起精神来替我看清前路。” “嫂嫂,你老远过来,不就是为了找我合作么?” 他的话如同一下又一下的重锤,透过耳麦击打着着她的耳膜。 “合作”两个字,从元昊的口中说出来,有着莫大的力量。 他说得对。 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自己瞒着元昱、冒着天大的风险来跳龙潭虎穴,可不是为了闭着眼睛尖叫害怕的。 “右二,加,左转,一,三十...” “丢了,刚刚过了树。” 叶昔再次集中精神,想起树在后面两页的内容,她抖着手迅速查找调整,再次开口,终于发出了元昊所希望的“口条顺畅的播报”。 事情也变得顺畅。 一条可预见的道路逐渐通过路书呈现在她眼前,这条路上没有未知和恐惧,只有一个又一个的弯道,一条又一条的小河,还有路边的牛头白骨,和绑在树枝间的黄色飘带。 车子跟着路书,丝滑的漂移过了一个个弯,轰鸣着踏过了一条条河,白骨和飘带如期出现,消失在夹着沙尘的风里。 她忽而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和痛快,像贴着地却又离开了地面的飞行。 “好样的,最后一张纸了,”元昊鼓励她,“我们要到了!” 叶昔一低头,果 然是最后一张。 她按捺不住激动,颤抖着声音播报:“全速、刹车、全速...” 车子在全速中突然点头,又以更快的速度冲上高坡。 “喔吼吼!” 在元昊欢快的叫喊中,叶昔捂住了嘴,捂在头盔上,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真的飞了—— 白色的斯巴鲁四轮离地、腾空而起,在空中跃出一道亮眼的弧线,如一颗耀眼的流星飞过天际。 仿佛过了很久,事实上只有一瞬,一声头盔也挡不住的巨响后,车子前后轮接连着地,全油通过了比赛的终点。 终点处的队友们一窝蜂似的冲上来,欢快地将元昊从刚停稳车子里拽了出去,又亲又抱,还有人七手八脚地帮叶昔打开门,拉着她尖叫大笑。 “干得漂亮!”元昊挣脱其他人,兴奋地冲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拽着她轻易地爬上了车顶,高举双手接受队友们的祝福和赞美。 叶昔亦激动得热泪盈眶,这是从陌生到信任,团队合作取得的胜利! 有人递上巨大的香槟,元昊一把抛下头盔,毫不犹豫地接过来拼命摇晃。 叶昔退后一步取下头盔,长发甩动间,余光见香槟喷洒,淋向那一堆背对着她的金发女郎。 她们没有冲上来,而是围着场边一个让她感到熟悉的身影,旋转扑腾的模样像是见了肉的苍蝇。 叶昔不安地皱起眉。 “让开!” 低柔的嗓音带着嘶哑的怒意,金色的女人们一哄而散,人群正中双 眼冒火的男人,就这么和车顶上的她对上了眼。 “阿昱?”叶昔不敢相信。 她揉了揉被汗水和酒水沾湿的眼睛。 元昱昂首吸气,再压下头呼气的样子,犹如刚从喉咙里哽下了一头牛。 “你、怎么来了?”叶昔产生了抑制不住的慌乱。 她来见元昊的事,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知道的人,便是元昱。 可他现在却出现在这里。 元昱不答,眸子移动、定住,眼里的恨意几乎冲破镜片。 她随之看过去,目光的那头,是她身边的元昊。 “这个啊,”元昊大咧咧地回望她,“我想着嫂嫂一个人出来不太安全,就联系了昱哥,让他到练习场来接你。” 没心没肺的话,讲得让人心惊。 “练习场?”不是说,这一次是重要的比赛? 她环顾四周,景色和她们出发时一模一样,方才路书形成的道路在脑海中组成一个闭环,她忽然明白了。 难怪那么长的路书,他记得开到哪一页了。 他从一开始,便在耍她。 元昊笑了笑,似乎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笑得更加没心没肺:“练习场的事儿嫂嫂别介意,我就是跟你开了个小玩笑。毕竟若真要比赛,我怎么可能让一个什么也不懂的新人坐在身边?嫂嫂不必担心,选谁合作,我虽然年轻,还是心里有数的。” 他亲热地拍了拍她的背,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友,却特意瞟了眼不远处怒不可遏的元昱,对她坏笑道—— “快过去吧嫂嫂,别让昱哥久等了。他看起来,好生气哦。” 关于元昊小讨厌,自然有人能治他。 第二百三十章 在高空之上 直升飞机的旋翼响个不停,扬起黄沙漫天,像在酝酿一场风暴。 叶昔被元昱拽住了手腕拖着向前,他走得太快太急,她跟得踉踉跄跄。 她转回头去看身后那个依然站在车顶上的年轻男人,那个表面看起来年轻得肆意跋扈、暗地里却颇有城府且下手挺狠的小叔子,恨得牙痒痒。 “还在看谁呢?” 元昱的怒气值达到顶峰,强硬地扳过她的脸,“这么舍不得?” 叶昔皱起眉头,很不喜欢他这样说话。 直升机的舱门被打开,只见赵之勋端坐在机舱中,见到两人他坐得更挺直一些,难掩僵硬地笑了笑:“太太好!” “赵秘书好。”叶昔大声回应,却不打算坐进去。 赵之勋看见叶昔抵着门抗拒,又观察到元昱阴沉的脸色,连忙努力扯出一个笑容:“很抱歉太太,我们这一趟赶时间,飞机是临时租的,条件差了些。” 叶昔刚想说“不碍事,反正也没打算上”,元昱抢在前面打断了她:“上去。” 她横他一眼。 “你下来,”元昱又指挥赵之勋,“去前面带路。” 赵之勋愣了愣。虽然他说“条件差”,但毕竟这是给元昱坐的,就算比不上家里那架搭载了定制设备并配备专职驾驶员的直升飞机,这一架直升飞机和驾驶员在当地也算是顶尖水准,绝对轮不到一个外行坐在副驾“带路”。 不过叶昔敢不听元昱的话,赵之勋可不敢。 赵之勋乖乖解 开安全带跳下来。 经过两人时近距离看了眼老板的脸色,忽然又觉得此时远离客舱实乃好得不能再好的选择。 赵之勋走了,元昱再一次出言提醒:“坐上去。” “我不要。”叶昔拒绝。 他哪里容她拒绝。 弯腰、侧身、抬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这几天他早就实践过无数遍,轻车熟路地将叶昔捞起,顺手丢上机舱沙发。 “元昱你...” 她还来不及抗议,元昱已经跳上飞机,关上舱门。 他大力拍打隔板,驾驶舱会意,旋翼系统的转速加快,声音更大了。 强力的音波一浪接一浪地压迫下来,叶昔只觉得胸口发紧。元昱拿着降噪耳机,本来都掰开了,看样子打算帮她戴上,忽然脸色一沉,直接丢给了她。 耳机不轻,叶昔被撞得胸口发痛。她本想犟着不戴,但还没来得及坚持三十秒,又老实地把耳机戴上了。 这架直升飞机和元家的不同,没有专门做过降噪,对耳朵的摧残太大,她只能就范。 可这就跟认怂了似的,真叫人不爽。 更让她不爽的是元昱。明明今天他有要事才去西岸港口的,居然只因为元昊打了个电话,就临时改道、还找了一架吵死人的直升飞机过来截她,硬生生将她从人群中拖走,脸上的表情仿佛她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真是要命。 “给我们俩一个单独频道。”耳麦里响起元昱的声音,赵之勋答了声好,很快拍 了拍隔断,意思是妥了。 元昱这才抬起头来看她。 稍显拥挤的机舱里,他与她面对面,两人分别被安全带固定在座椅靠背上,坐得挺直僵硬,表情都很不爽。 元昱先开口,臭着脸:“你为什么去找元昊?” 他的态度让本就恼火的她更加恼火,干脆闭上嘴不说话。 “说话!”元昱的怒火顺着耳麦烧过来,“早上还答应得好好的,在酒店乖乖等我,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去找男人了?” “元昱你什么意思?”叶昔也火了,“那是你弟弟。” “我只有个妹妹,”元昱堵回去,“你不要学蒋韵儿玩‘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那一套,你以为你是谁?” 叶昔喉咙一紧,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瞒着元昱过来,本来是不想伤害他的感情。毕竟谢清月对元承和一腔痴心,对元家后来的男丁绝不会有好态度——上次元昊放假消息说要回国,谢清月还要专门去机场看,对元昊的介意可见一斑。 而这种介意,多少也会言传身教地传给元昱,所以,她才不想在事情办成之前,让元昱知道自己接触元昊。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她去找元昊是为了公事,但叫元昱不开心也是事实,所以本来她是愿意道个歉、哄一哄他的。 可没想到元昱说的话居然这么难听。 等不到叶昔回答,元昱凶巴巴地再一次提问,像是在审问犯人:“说,你找元昊要干什么?” 他说话的 语气叫叶昔心寒,她将这几日对他的一腔柔情收起来,冷声道:“我自有理由,你管不着。” 这话含着划清界限的意思,元昱立刻爆火,要不是安全带扣着,他估计能从座椅上弹起来:“我怎么就管不着?” 他不讲道理的样子让叶昔更火,反唇相讥:“你就是管不着!” 气人,自己这一趟出来的理由还能是什么?不说全为了元昱,也是希望给他增加筹码。 元昊并非善茬,她还是只身前来、鼓起勇气上了车;她在车上担惊又受怕,努力完成了挑战却被嘲笑...本来这件事已经够让她窝火了,元昱居然反过来怀疑她找元昊的动机? 居然还怀疑到那个方向去? 她偏不告诉他。 叶昔越想越气,干巴巴的道:“阿昱,我说过,我们之间‘公事公办’,我想怎么样是我的自由!” 耳麦里一下子安静了。 是风暴前的沉默。 下一秒,元昱像只炸毛的豹子,突然从座椅上挣脱,扣住了她的下巴。 他怒道:“谁跟你公式公办,你是我太太!” 说着,他半弯下腰按倒就亲,也不管这是在哪里。两人被气流的颠簸得东倒西歪,哪里对得上,他好几次生硬地撞上她的嘴。 磕破了。 叶昔又气又急,想正面反击但没法子,干脆伸手去捏他的腰。 她轻而易举地找到了这两天刚发现的那块痒痒肉—— “嗷!” 元昱像触电往后一缩,也像极了受惊的猫科动 物,“过分!” 叶昔举起第二只手,威胁他。 元昱脸上一僵:“你敢?” “我敢得很!”叶昔伸手就挠,专挑他最怕痒的侧腰进攻。元昱那么高大的个子,其实怕痒得很,一下子软倒在她肩上,憋笑憋得脸色古怪。 他边躲边慌乱地去抓叶昔的手,她哪里会让他抓到,两人挥舞着手臂你来我往,直到一股更巨大的气流来袭,直升飞机猛地一堕—— 叶昔尖叫一声,搂住了没绑安全带的元昱。 元昱比她更快,稳稳地搂住了她,快速安慰道:“别怕,我在呢。” 她怕他被飞机甩出去,他以为她怕高。 就这么抱着了。 气流只有一瞬,飞机很快平稳,耳麦里传出赵之勋的道歉。 “没事,”元昱平静地回复,“我们很好,没事别找。” 叶昔心有余悸,脸上的担忧藏不住:“你、快坐好。刚才我不是怕高,我是怕你...” 话说了一半,但元昱已经知道下一半了。 他低低地“唉”了一声,想生气却再也生不起来,修长的手指拂过,温柔地碰了碰她的脸。 第二百三十一章 美梦 “元昊第一次到家里来的时候,他五岁。” 耳麦中,元昱低柔的声线忽然响起,跟她聊起关于元昊的事,“那年我十岁。他长得好,我看到这么一个软绵绵的小弟弟,自然是喜欢的。” 叶昔低头看元昱,觉得有点好笑。明明两个人靠在一起,他贴着她的心口,却要通过科技产品传递信息。 不过,随着元昱的讲述,她渐渐笑不出了—— “那时我虽时常听我母亲咬牙切齿地提起这个弟弟,但我其实是不讨厌他的。” “他只是一个小孩儿而已,上一辈的恩怨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来的那天,我虽然脸上不露,但心里很高兴。” “我以为我有个兄弟了。” “那时我母亲已经不住在元家别墅,我想跟他玩,将最喜欢的东西一件件地掏出来,一件件地教他怎么玩。他的眼里有光,闪闪发亮的,我当时不懂,以为他是高兴。” “但他那不是高兴,是写在骨血里的本性。他玩一个弄坏一个,但反正我有很多,我并不心疼,终于在他拿走我一屋子的玩具之后,看上了我书桌上的一架飞机。” “那其实不是玩具,是一架航空模型。我自小在家中受教育,这个模型是我第一次走出家门参加活动、和新认识的小伙伴一起做的。我们从图纸开始规划,做了四十多个小时,才把每个部件安装完毕。” “我虽在家中上课,但课程排得很紧,为了挤 出这四十个小时,没少跟家庭教师讨价还价斗智斗勇,而伙伴也不止一次为了将就我的时间,更改自己的计划。” “很艰难,不过我们还是在规定的期限内做出了这架模型。它没有得奖,但是对我来说却比那个奖本身更加重要,所以,我拜托小伙伴把模型留给了我。” 叶昔点点头,蹭在他头顶上。 她小时也曾在家中上课,家庭教师的精准投喂远比学校的强度更大,再加上还得安排一些普通学校学不到的课程,就算是家庭教师反过来跟着她,她每日的日程表也是排得满满当当。 元昱说的挤出四十个小时,她太能理解其中的难度了;而这架模型被什么也不缺的元昱特意留下,可见他真的很在乎。 感受到叶昔的理解,元昱反过来蹭她,头发丝儿将她的下巴挠得发痒。他接着道: “因此,当元昊想要这架模型的时候,我拒绝了他,并给他买了新的飞机。那个东西在他眼里只是飞机,在我眼里却是不同寻常的回忆。” “但是结果你应该猜到了。他不要新的飞机,只要我那个做得不算好的模型。” “他很聪明,没有闹,没有像同龄的小孩那般耍赖撒泼打滚。” “他向父亲提出建议,让元家人都来说说看,他能不能玩儿我的飞机。” 叶昔似乎抓到点儿什么:“投票?” “没错,这是‘圆桌投票’最初的起源。”元昱的声音很沉,情绪 更沉,“那天家里有五个人。我傻得很,相信元承和会主持公道,相信小旸会支持我,加上我自己,怎么也比元昐和元昊有胜算。” 他顿了顿,将她抱紧。直升飞机忽而转向,倾斜的飞机窗户外出现大片的绿色的森林,阳光从窗户漏进来一点,照亮了元昱紧紧地抱住她时发出的颤抖:“结果显而易见。他赢了,赢了元承和的一票,赢了我的东西,还赢了小旸一顿爆哭。因为元承和笑眯眯地告诉小旸,她姓谢。” “他怎么能这样?”叶昔低吼出声,一时不知说的是元昊还是元承和。 元昱仰起头,那双自带湿润的眸子映照出她的模样,笑起来让人心疼:“他能,他们一直能。从那以后,元承和将这个办法发扬光大,一次又一次地帮他从我手里拿走我的东西,有我在意的,有我不在意的。元昊学得很快,他开始辨别元承和的喜好,辨别我和元昐喜欢什么,专挑我跟元昐在意的东西要。” “元昐那个女人,假的很,自然是弃权的,早就了元昊一次又一次的胜利。直到有一天,连元昐也忍无可忍,而我也有实力反击的时候,元昊突然消失了。” “他要出国求学,说要去学习飞翔。真聪明啊,在我和元昐被逼得快达成同盟的时候,他走了。” “我起先还以为是他来真的,直到元昐将矛头对准了我,我才知道,这不过是他以退为进的 又一次谋划罢了。” “无怪乎元承和喜欢他。元昊的个性与元承和如出一辙,表面公道无害、一团和气,内里比谁都清醒,绵软的刀子捅进来,被捅的人,还傻乎乎地问他刀重不重。” 他冷不定发出一声嗤笑:“你已经见过他了,是这么一回事吧,太太?呵,太太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诱骗了。” 叶昔一滞,又被这只臭刺猬扎了一下。 但自己刚才确实吃了元昊那张脸的亏。 不过并非因为她觉得元昊有多么好看,而是因为这个小叔子,居然和韵儿有一双那么相似的眼睛。 她恍惚间以为看到了韵儿,不免心生亲近,倒被元昊钻了空子。 现在还被元昱嘲笑。 她深呼吸,薅羊毛般拉住了元昱的头发。 “说的也是,”她学着电视里的登徒子做出轻浮的模样,拽着他的头发轻轻后拉,让他不得不仰起头来看自己,“但我看先生这张脸,也是极诱惑人的,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做点与气质匹配的事儿。” 她看着元昱微愣的脸,难得地感受到了欺负他的快乐。 也没有感受到太久。 元昱本就不是容易消沉的人,被她这么一撩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生气、什么创伤,这几日两人之间的温存让他食髓知味,眼前只剩下叶昔唇瓣上被他磕破的那一点鲜红。 “乐意之至。”他直起身子,让视线与她平齐。热烈的吻靠近,耳麦撞上耳麦,他不悦地“啧 ”了声,干脆全部推掉。 动情之下,一切如在梦中,旋翼的噪音听不见了,吵架的原因也被两个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 直升飞机在机场降落。 西岸港口的事情元昱不去不行,一落地便转了私人客机。踏上舷梯,他返过身,当着众人的面在本就面红耳赤的叶昔脸上啵了一口。 叶昔的脸红到发烧,挥手赶人。 元昱大笑着走上舷梯,临到舱门,又返过身来:“你乖乖的。” “好好好。”叶昔连声敷衍,引得一旁等候的空乘笑得捂住了嘴。 真丢脸,以后真不敢在外头撩他了。 元昱这才心满意足地走进机舱,赶时间去了。 叶昔乖乖地回了酒店。 夜里,却又不乖地出了门。 第二百三十二章 他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 叶昔低着头跑出酒店的大门,惊喜地在体格健壮的男人面前停下。 卫师向她身后的女保镖示意,等女保镖回酒店去了,他才低下头望着她笑,鸭舌帽的帽檐下一片阴影,灯光只照出属于成熟男人的下颌轮廓:“嗯,我来了,想不到吧?” 她当然没想到。 那日临时收到赵之勋发来元昱被逮捕的信息,她在最初的慌乱后,迅速带了女保镖来到贝城。 卫师不能来,是因他前年接了一单生意,团队不慎在贝城犯了事儿,他顶了包全揽下,被驱逐出境,按规定五年内不能入境。 所以这会儿他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她担忧地望着卫师:“你这样也太冒险了,万一被抓到怎么办?” 卫师假装拉了拉帽檐:“所以我晚上来啊,乘着天黑,蒙混过关。” 他露出毫不在乎的笑容,看上去半点儿负担都没有。 可叶昔心里有数,操作起来远没有他说的那么好糊弄,不免更加担心。 她皱起眉担心他的样子,在卫师看来煞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揉乱了她本来就已被风吹乱的头发:“来都来了,别操心了,想多会长皱纹,小心变成老太婆。”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住哪儿?”寒暄结束,卫师比了比手中的行李袋,“我有东西带给你。” 叶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元昱的总统套房在酒店的顶层。 虽然元昱不在,但这次她不能让卫师 上去。 毕竟,就算这两天屋子里的痕迹被打扫过,同居的细节也肯定逃不过卫师那双善于捕捉的眼睛。 “我给你开间新的吧。”她提议。 “没事儿,我睡沙发就好了。”卫师看她的眼神变了,戏谑地道,“咱俩又不是第一次一起住。” 叶昔有些为难地低下了头。 “来吧,”卫师一把拉起她,“赶紧的,晚上我还有事。” 他拽着她往酒店走,她和他力量悬殊,自然是杠不过的。 临到门口,她不得不坦白了:“阿师...” “我开玩笑的!”卫师在大门前五米处忽然一个大拐弯,带着她掉头就走,笑嘻嘻道,“我怎么敢进赌场的大酒店?这里的监控可比入境厉害多了,走进去不到五分钟我就会被遣返,你肯定也知道吧?” 他说完,低下头凑过来,笑她:“吓到你了?” 叶昔望着他,没否认。 卫师继续笑她:“怎么,担心我担心成这个样子?哎,我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她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我是真有事,”卫师极快地转了话题,邀请道,“既然你都出来了,要不要跟我去老城区转转?” 叶昔抬起头,看到他帽檐下略显疲惫的眼尾,想到他好不容易过来,实在不忍心拒绝。 / 贝城是这里的老牌旅游城市,是在戈壁和荒原中由人工打造的世外桃源,每年接待五千万来自全世界各地的游客。酒店扎堆兴建,老区在南, 新区在北。 新区有着世界一流的繁华街道和豪华酒店,正是叶昔和元昱所住的酒店;老区的酒店也很豪华——就五十年前的标准而言。 车子在一座海神波塞冬的雕像前停下,巨大的三叉戟指向天空,看上去应该超过五米。跟着卫师穿过酒店低矮的大门,她抬起头,看见金碧辉煌的天花板上画着一位赤裸上身的女神。 大堂的灯光昏暗,遮掩了画作的年久失修,反而让女神更加逼真。 叶昔忍不住仰着脸发出一声浅浅的“哇”。 卫师取下鸭舌帽,结结实实地扣在她脸上,拉着她快步经过了大堂。 离开大堂,踏进院子,首先看到一个造型古典的喷水池。水池之后装点着两枚石雕的贝壳,大大地打开,里面发亮的珍珠是灯。 卫师忽然停下脚步,凑到她耳畔,低语道:“一会儿尽量贴紧我,他们跟你说话,你都当没听到。” 叶昔会意,将鸭舌帽压得更下,只露出一个小巧的下巴,又攀住了卫师的臂膀。 卫师略一点头,对他们之间的默契感到高兴。两人如连体婴一般绕过了贝壳,来到一方碧蓝的泳池边。 二月,贝城的夜里接近零度,而这没有恒温设备的游泳池里却有人游泳。 叶昔微微抬头,从鼻尖合帽檐的缝隙看出去,只看到一团黑色的毛,像一片草皮飘在水上,就那么慢悠悠地靠近了。 卫师顺手取过岸边的酒瓶子,冲着草皮砸过去 。 酒瓶飞出,草皮翻转而起,浮上来一个胡子比头发还多的老外。 不对,在这里,她和卫师才是老外。 大胡子见是卫师,张口就骂,一嘴的西语讲的飞快,她一句都听不懂。 卫师回了几句,也是西语,两人没聊几句,突然从院子的后头涌出来一大群光着膀子的男人,身上毛发一个赛一个的多,就是不往头顶长。 大晚上的还都戴着墨镜,单薄的衣物根本遮不住别在裤头上的武器。 她不必卫师提醒,迅速将脸埋进了他后背。 啥也没看到,啥也不敢看到。 脚步声围拢,卫师背上的肌肉微微变硬。她立刻紧张起来,也跟着僵了。 卫师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缓慢地放松了肌肉,还腾出一只手,反手拍了拍她的后腰。 他轻笑,声音稳定:“没事儿,几个朋友,瞧你吓的。” 像是为了回应卫师的话,围拢的人七嘴八舌地说开了,叶昔虽听不懂,但也知道他们粗话连篇,态度不算好,不过卫师再没有收紧身体,对话中的情绪逐渐嘻嘻哈哈起来。果然有人上来跟她说话,她只秉承一个不听不看不语——当然她本来也就听不懂——全靠卫师接过话头,又得到一阵哄笑。 聊了不多久,卫师轻轻撞了她一下。 “走了。”他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口袋,带着她在那一群男人的注视下离开,结束了海神酒店之行。 上了车,叶昔才呼了一口气。 “刚才那 些,不是你朋友吧?”她心有余悸。 “出门在外靠朋友,能靠上的都是我朋友。”卫师笑得痞痞的。 叶昔无语,看看时间已晚,建议道:“回去吗?” “还要去一个地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币,拇指一弹,银币翻转飞跃,他在空中一把握住,摊开手,是有人的那一面。 “幸运女神,”笑意涌上卫师的脸,“看样子,那个人,今天能见上。” 第二百三十三章 该醒了 车子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停靠。 卫师领着叶昔下了车,没走远,在路牙子上蹲了下来。 叶昔不明所以,有些懵。 他示意她也蹲下。 两人就这么蹲在路边,在寒风中观察贝城老区的夜。 三十米间隔一盏的路灯坏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微弱地亮着,还有一盏垂死挣扎,忽明忽暗,将路边空置的店铺衬得像个鬼屋。 可鬼屋远不止这一间。一整条街过去,唯有街角的便利店还亮着灯,但便利店橱窗后那如同监狱栏杆般的防护网,又侧面反映了这里的安全情况。 路上行人寥寥,总是三两成群,几乎见不到女人。一个匆匆穿街而过的男人裹紧了棕色的大衣,将半张脸藏在领子里,经过“鬼屋”的时候,从橱窗的反射面偷偷看了蹲在路边的他们俩一眼。 五十年前的繁华,留给现在的只有萧索。老区的衰败,与新区的繁荣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明明只差了几十公里,人们选择性地遗忘了这里,甚至是故意抛弃了这里,任它逐渐在风中化为一片废墟。 叶昔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仰起头,对着冰凉的手呵出一口气。 卫师盯着她的动作,握紧了拳头,终是没有伸出去。 今夜,带她出来并非本意。 不过是心里一时赌气。 叶昔出国之前,说是来捞元昱,捞出来就回去。 可几日过去,她不仅没有回来,国内还出现了元昱的监狱大头照。 他担心她着急,给她电话,没接。 卫星定位竟也坏了。 他焦急之时,她和元昱在贝城被人偷拍到的约会照片忽然有了热度。 照片很美,压舆论的效果也很好,但她的笑容让他心惊。 他想也不想,来了。 入境确实花了一些时间,但见到她平安,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方才在酒店门口,她吞吞吐吐的样子让他疑惑;随后她抬头看向酒店的那个动作,又让他全明白了。 她的脖子上有一串吻痕。 虽然有围巾遮住、有头发遮挡,虽然路灯不甚明亮、她的动作也很快速,但他偏生有一双过分好用的夜视眼。 他看到吻痕新旧交替,看出最新的一颗不会超过八个小时,还烦躁地预见到,他若再不做点什么,可能就永远等不到她了。 卫师站起身,脱去外套,丢在叶昔头上。 “阿师?”她从外套里挣扎出来,帽子掉了,乱糟糟的卷发中露出一双乌溜溜的眼睛。 “看你冷。”他又蹲下来,靠在她身边。 叶昔定定地看他,没有逞强,也没有跟他客气,反而将衣襟拉紧,把自己裹得更严实些。 “谢谢。”她说。 “别客气,一家人。”他答得轻巧,内藏玄机。 叶昔领会到了这层话中话,不过却不是卫师想的那个方向。 她满心想的,都是自己跟元昱的关系。 该怎么对卫师说呢? 能不能不说。她偷偷地想。 “贝城有百余年历史,”沉默中,卫师突然开口, 主动打破了僵局,“对当地人来说,贝城就像是一个让人迷醉又伤心的梦。” “梦?”她轻声重复。 卫师给予了肯定,他接着道—— “作为一个特别开辟的区域,这里确实具备造梦的条件。造出的梦境太美,让人沉浸其中,不愿意醒来,不断向往着美梦的繁华,坚信着梦中的瑰丽。可世界如此真实,不会因人们沉浸在梦里,就为她改变现实、停下时间。” “但只要是梦,就有醒的一天。人们为了让梦境继续,创造了新城,在虚妄的繁荣之上构建出另一个新梦。一个更大、更豪华、更能把人骗倒的新梦。” “但新梦也只是个梦而已。眼前你看到的这个贝城,才是一部分人的真相,和剩下那一部分人迟早要面对的未来。” 叶昔咬着牙听完,讪讪地笑:“这是卫师傅为毕业论文准备的主题吗?” 卫师没有认下,只笑着看她,让她好不自在。 明明卫师说的是贝城,她却觉着说的是她。 这段时间,她日日陪在元昱身边,如同在一个为她量身定制的美梦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和满足。 她和元昱可以睡到自然醒,头靠着头在床上讨论今天吃什么,若是踩了雷,她还能欣赏元昱捏着鼻子把食物吞掉的绝活。 接下来他们分开行动。他在一楼客厅与秘书开会,她在二楼书房与国内连线,虽然不在一起,但她想见他的时候,就将电脑抱 出房间、靠上扶手,欣赏元昱用他那张盛世美颜,演绎老板的横蛮嘴脸。 午饭和晚餐都是一起吃的,他若要应酬,她就跟着他去。晚上回到酒店,他带着淡淡的酒气吻她,她喜欢他口中雷司令葡萄酒的味道,每次都能带来一个让她头晕的美梦。 若是入梦之前两人都还清醒,他就会从身后搂住她,跟她说很多很多的话,像一张方便又聒噪的电热毯。她不喜欢开暖气,暖气太干太燥,远没有他的温度那么高低适宜、升温快捷。 毕竟只需扭头亲上一口,电热毯的温度就会上升,可惜这个操作是单向的,只能升不能降,最后每次都让她热出一身大汗。 这样的美梦一个接着一个,若不是卫师过来,她都快忘记今夕是何年了。 是啊,今夕何年,她又还剩多少时间呢? “铜钱摔坏了,”叶昔轻声开口,“你再给我配一个吧。” 卫师等了她好久,听到这个,终于松了一口气:“好。” “不过我暂时不能回国,还有事情没做完,”叶昔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我正想着怎么办,正好你来了,陪我一起去吧。” “行。”卫师答得干脆,拍拍手站起来,“那先把我这单活儿速战速决了。” 话说完,他走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便利店门口的女人,将手里的银币塞给了她,叶昔这才看出来,这女人穿的棕色大衣,和刚才看他们俩的男 人那件一模一样。 女人打量了她好一阵,眼神中的戒备简直太明显。 卫师将她的帽檐拉得更低,语气不善地警告了女人一句。 女人不情不愿地转身领路,带着卫师和她七拐八弯,最后穿过一间脏兮兮的屋子,又替他们打开了后院里通往地窖的大门。 卫师没有犹豫,示意叶昔跟上。 地下室里漆黑一片,卫师摸出手电打开,光束沿着铁链上移,照亮了一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 男人抬起头,即便满脸血污,叶昔还是立刻认出了他。 第二百三十四章 骑士的坚持 “这就是我这单活儿。” 卫师将罩住她脸的帽子掀开,“赶巧了,明日移交,今晚是最后看到他的机会了。” 地下室太黑,叶昔往前走了两步。 原本伏在地上的男人乍然暴起,向她扑来,张开的血盆大口,甩出一条长舌头。 叶昔吓得一趔趄,后退撞在卫师身上。 “没事,”卫师自然而然地轻搂住她,拍了拍她的手臂安抚,“他出不来。他也看不见,玻璃是单向的。” 这地下室虽然破旧简陋,但正中那只装人的透明大箱子却是高科技。被关在里面的人无法站立,只能躺平或坐下,脚上还拴着铁链,毫无反抗的余地。 而此时里面装的,正是曾经带着一群暴徒,绑架过叶昔的那个长舌男。 叶昔疑惑地开口:“他...” 卫师一把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说话,不隔音。” 但里面的人已经听见了。 “是谁?是你吗?我的小可爱?”长舌男疯狂地贴近他们这一侧,脸贴在玻璃上挤成扭曲的一团,又是血又是汗,甚是可怕。 叶昔打个寒颤,卫师连忙指了指胸口,要她靠着他。 她不理解,卫师只好又指了指外头。 叶昔拼命点头,她再不想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多呆一秒。 出了地窖,叶昔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卫师领着她原路返回,两人一路无话。 回到车边,卫师刚为她拉车门,叶昔迫不及待地捉住了他的手腕,问道:“这是怎 么回事?” 原来,自从卫师从长舌男手里救下她以后,他一直留心着这人的动向。 幕后指使者维家在明处,忙于应付元家和岑家的围剿,被打成七零八落只是时间问题。 但直接的施暴者却是常年干这一行的,身在暗处,善于隐藏,就算是元家也拿他没办法。 不过世上的一切都怕有心人。 卫师道:“维家明的母亲虽然肯花钱,但毕竟不是业内的人,雇凶时所找到的长舌,在他的同行中是个无名之辈,反而给我寻人增加了难度。我托人找过两个,都是错的,最后只好自己出来了一趟,才终于将人锁定。” 难怪他离开了好一段时间,还差点赶不上她的婚礼。 卫师又道:“接下来就不难,我辗转联系上一个朋友,他帮我找长舌下一个订单,接着来一个瓮中捉鳖,这人就到手了。” 他说得轻巧,可叶昔却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那长舌男也许在卫师看来是个无名之辈,但亲眼见过暴徒手段的叶昔,深知这人有多么的疯狂和狡猾。 有时在某个梦中,她依然会后怕地想起那段经历,一觉醒来,担忧这人会不会再次出现。 现在好了,人,被卫师逮到了。 她盯着他的眼角,那里有这段时间积累而成的疲惫:“你是为了我么?” 卫师极少正经与她对视,这一回居然沉默地对看了十几秒他也说不出话来,那张时常挂着痞气笑容的脸不免有些发红 ,胡乱找了个理由:“只是干掉了潜在的对头。” 他这些年的收入来源主要是一些非官方出面的救援,抓一个绑匪等于干掉一个对头,这么说也不算错。 但他没有说的是,他是用自己做诱饵,吃了好些苦头才逮到人的。 卫师缓了缓,拍着她的手指道:“你放心,等待着长舌的是超过一百二十年的刑期,他不会再有机会接触到你。” 叶昔抓紧了他的手腕。 她没说话,只是露出感激的表情,却更加让人心痒。有那么一刻,卫师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超过保护欲的感情,想要顺手揽过她,装作不懂地往怀里带,最后再找个“气氛都到位了”的理由,名正言顺地亲他所在意的地方。 叶昔唇上那一点破损根本逃不开他的眼睛。 那人要多用力,才会把她亲出血呢? 如果是自己,他绝不会舍得。 如果是他... 卫师翻转手腕,拉了叶昔一把。 轻易地,她跌入怀里。 手臂移动,叶昔的腰如想象中那般柔软纤细,他没费什么力气便扣住了。 另一只手臂越过她的后背,又轻松地扣上了她的另一侧肩膀。 他舒服地叹了一口气。 原来,将她紧抱在怀里的感觉这么好。 就像抱住了一团糯米糍,若他用力挤一挤,说不准她还能从臂弯里溢出来。 他不禁后悔,如果早些年他这么做了,如果在她送他出国那日便按着她亲一口,又或者在他们还是少年少女时 ,他就不要脸皮地将她赖上,那现在两人之间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她说“大仇得报之前不谈恋爱”,他可真是信了她的鬼话。 卫师忍不住侧了脸,将她扣得更狠一些。 “阿师?”叶昔仰着脸,抵在卫师紧实的斜方肌上,被他顶得下巴生疼。 他倒下得突然,就这么将全部重量压在了她身上,她不得不用力直起腰杆,又抬手撑在他的腰腹。 这么多年,阿师从来不这样。 “你累了吗?”她轻声问。 他没说话。 “你累了。”她明白了,展开双手主动环住了他的腰,免得他摔倒,“我扶你上车,车我来开。” “别动,”他低声叫停,“让我靠一下。” 叶昔眨眨眼睛。 “就一下。”他的声音更低了。 叶昔轻声应了,偏过头调转下巴,用脸贴上了卫师的肩。 她忽然发现,贝城老区衰败而黑暗,反而衬得引路的星星更加明亮。 这颗忠实的星星啊,就算明知自己照亮了一个破碎的梦,依然坚定不移地守护在旁。 “阿师,谢谢你。” 卫师闭着眼,无奈地弯了弯嘴角。 / 卫师睡着了。 汽车旅馆的床上,他呈大字打开,靠近还能听到他在小小声地打呼。 和卫师在一起住那么久,她几乎没有听过他打呼噜。 大概他是真的想休息了。 叶昔起身准备离去。 手摸上门把儿,她忽然想到晚上那一群人。虽然她不懂卫师的世界,但她能感觉得出他们都很危险 。 如果这些人晚上来找他怎么办? 叶昔回头看了床上的卫师一眼,回到沙发上坐下。 手机响了。 她慌乱地按掉,生怕吵醒了卫师。定睛一看,居然是元昱发来视频请求。 今日元昱去的晚了,临时留宿西岸港口。她早早地跟他说了晚安,没想到这大半夜的他才回她。 元昱的信息接连进来——【怎么不接】【睡了吗】 不等她回复,视频又打过来了。 她看了眼床上的卫师,犹豫了一秒钟,还是掐掉了。 她迅速给他回信息——【已经睡了】 元昱不依——【就看一眼】【睁不开眼的也行】【我不嫌你丑】 就在她咬牙切齿之际,他又发来一句,【我好想你】【想得睡不着】 心里被什么一撞,视频第三次打过来了。 她狠下心用枕头蒙住了手机,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亏心事。 第二百三十五章 整治小坏蛋 叶昔是在沙发上睡着的,醒来的时候却在沙漠里。 “醒了?正好。”卫师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再不醒就赶不上日出了。” 她推开身上的外套,披好,睡眼惺忪地推开车门。没见着人,原地转了一圈,才看到卫师坐在车顶上。 “上来。”他伸出手。 她交出手,转瞬间就被他拽上车顶。 “坐。”卫师往边上挪了挪,车子突然往他那边一倾。 她连忙扶住他的头。虽然小汽车的车顶不算高,跌下去也不是开玩笑的。 惊恐慌乱的样子引起卫师一阵笑。其实,有他在侧,稳如泰山,也不知道她担心个什么劲儿。 她贴着他坐下,还特意往他身边靠了靠,好离车顶边缘远一点。 他看在眼里,轻笑:“看过沙漠里的日出吗?” 叶昔摇摇头。 “那看吧。”卫师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伸过她的后背,握住了她那一侧的车顶边缘,有庇护,也有私心。 天边有一道裂痕。 没有云,很干净,明显的裂痕分出阴阳,是一条流畅的弧线。 待光线渐强,她才看清远处那不是裂痕,而是沙丘的脊背。 风自北向南吹,从她的身后向前,将一叠叠细沙垒砌,熹微的阳光下像是一道道水波纹。 而后便看不清了,阳光突然刺眼起来,她挡住眼睛。 与海上日出的浪漫缠绵不同,沙漠的日出更加爆裂迅速。 再睁开,日出转瞬而逝,干燥的风突然折返,裹着沙子反拍在她身 上。 她被打得生疼,连忙捂住口鼻。 “早上好,‘我的’小公主。”卫师笑得一如往常,她没有听出这句话已经不一样了。 / 回到新区,叶昔选了一家别致的餐厅,巨大的造型蘑菇穿过屋顶,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撒近五颜六色的餐厅里。 “品味挺独特。” 一枚黑色的跑车钥匙被甩上色彩缤纷的餐桌,滑出去好远。年轻的男人穿着全黑的机车服,宽肩窄腰身型高大,表情更是嚣张。 卫师盯着来人,缓缓起身,一语未发,刀光剑影里实打实累积出来的杀气轻易把来人的气势盖过。 元昊冷不丁有种被狙击枪标记的感觉,面上虽不露怯,心里还是忌惮的。他很快转向叶昔:“嫂嫂这回,请了个帮手?” “是朋友。”叶昔不多解释,只伸手比了比对面的座位,“昊昊,坐。” 元昊又一次看了眼卫师,长腿一跨,颇有气势地坐下——如果他的座位不那么可爱粉嫩的话。 叶昔看了下表:“挺守时,只晚了一个小时。” “路上堵。”元昊张口就编。 “所以,我先给你点了吃的,”叶昔不以为忤,笑意浓浓地向不远处的侍者打个招呼,“上餐。” 小丑造型的侍者夸张地一抬手,领着身后早已准备好的朋友们——有头戴蝴蝶结的小黄鸡、举着彩灯牌的沙皮狗、还有一个顶着黑眼圈的挤奶工小妹——四个人一块儿,簇拥着一块小汽车造型的 奶油蛋糕,插上了点燃的喷射烟花,身后跟着一大群看热闹的小朋友,敲锣打鼓、吹着喇叭,热热闹闹地飞奔而来。 叶昔选了一家奇幻主题亲子餐厅。 顺带一提,这里是小朋友们过生日餐厅必选no.1。 大家欢欣鼓舞,将一脸僵硬的元昊热情地围起来,全餐厅high到飞起,高唱着外语版的祝你生日快乐。 “寿星”元昊,脸都绿了。 这和他的帅气英武的形象,严重不符! 他立即起身,还没站直,就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卫师捏住了两根手指。 “你干…啊!” 一个反拗,元昊呼痛跌回座位,卫师就那么一拿一卡,便在暗中将他结结实实地扣住了。 元昊一挣,肩胛骨处顿时剧痛,刺得连他都缩了回去。 他十分不服。 明明自己日日健身,天天训练,还请着专门的导师教授搏击,怎么在他嫂嫂这个不起眼的朋友面前,像个毫无反击之力的鹧鸪? 元昊哪里知道,对卫师来说,别说是制住一个他,就算是他那个教搏击的导师亲自上场,对实战派的卫师来说也就是几个回合的事情。 气急败坏之下,好不容易熬到最后一句生日歌唱完,烟花一个小爆发,众卡通角色带着孩子们齐声欢呼,完全把元昊当作他们之中的一份子。 元昊只觉得更加丢脸,没好气地瞄卫师一眼。可惜此时他一无朋友二无外援,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能闭上嘴一声 不吭。 反观他嫂嫂叶昔,正投入地拍着手,完美融入小朋友们举办的嘉年华,开心得像个孩子。 元昊快被气死了。 庆祝结束,众人散去,卫师拉过一张椅背画着彩色棒棒糖的凳子,又堵住了元昊的退路。 元昊自知今日栽了,无限后悔自己为了那么点脸皮居然答应了叶昔过来。不过来都来了,打不过,那就非暴力不合作呗。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他拆台。 “是么?”叶昔无辜地眨眨眼睛,“我记错了。阿师,今天谁过生日?” “总有人吧。”卫师随口回答。 像是为了呼应他俩的话,又一个点着烟花的生日蛋糕前呼后拥地上了桌,这回人群的焦点,是一个看上去不超过五岁的金发小胖砸,寿星待遇,和元昊刚才的一模一样。 元昊两眼发黑,差点晕厥在桌上。 他缓了好一会儿,气消了,脑子终于好用了,这想起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忙不迭道:“嫂嫂不怕我告诉昱哥?” 叶昔夸张地抬了抬眉毛表示吃惊:“怕?怕什么?” 元昊弯起一边嘴角,提醒她:“上次昱哥见你来找我,可不太高兴啊。” “是不太高兴,”叶昔接过话头,“可能他气你不太听话。” 元昊毕竟年轻,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操作气到:“你明知道他不喜欢你见我。” “他不喜欢吗?”叶昔无辜地半掩嘴唇,五毛钱演技简直不要太差,“我怎么不知道?” 元昊冷 笑:“别装了嫂嫂,豪门太太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就算不知道他的喜好,也该知道忤逆他的喜好会得到什么惩罚。” 说着,他抽出可乐里的吸管,指向叶昔微有破损、现在看来还有些发青的嘴角,笑得更加笃定: “这里,总不能是被亲出来的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听话时间 吸管不偏不倚,直指元昊眼里“家暴”的证据——昨天还没有、今天才出现的,叶昔受伤的嘴角。 叶昔下意识一退,卫师已经夺过了吸管,沉声斥道:“少动手动脚。” 一点儿没把元昊的身份放在眼里。 这声斥责保护了叶昔,但也让她怪不自在。 元昊的话问得让人尴尬。 她嘴角这伤,是因为直升飞机颠簸,被元昱给磕伤的,但元昱的本意又是要亲她... 可卫师在,说元昱揍她也不行,说元昱亲她好像就更不好了。 她不说话,卫师脸色一暗,调转吸管头猛地捅进可乐杯里,无心控制力道。 可乐杯“咔”一下垮了,饮料喷洒出来。 元昊低骂一声,急急躲避。 简短的插曲将剑拔弩张的气氛打断,三人在桌子被清理后再次坐下,都疲了。 “行吧,你说要我兑现承诺,我来了,现在...”元昊看了眼手表,“昨天那一程车开了四十分钟,乘以二,你现在还剩十分钟。” 叶昔觉得好笑。 昨天她坐上斯巴鲁给元昊报路书之前,他承诺完成后给她“双倍”的听话时间。所以今天,叶昔正是以这个作为理由将元昊叫来。 但元昊一边守诺,一边又将自己迟到的一小时也算进去了。 不过,她要说的话,十分钟也够了。 叶昔道:“我想你解答我一个疑问。” “问。” “去年你因故受伤,元董和韵儿亲自来接你,你为什么不回去?” 元昊瞳孔 一震:“韵儿?” “你该知道的,”叶昔耐心解释,“元董的第四任太太。” 元昊愣了愣,眼睛看向桌面,哼了一声。 叶昔盯着他那双和韵儿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心中猜测的声音越来越大,只是舍不得做出肯定。 她前倾身体,靠近桌面:“昊昊,我要你回答。你,为什么不回去?” 元昊弯起嘴角:“我...” “别敷衍我。”叶昔的脸几乎贴上他的,认真的模样颇有气势。 元昊刚编出来的托词,就被她这么噎了回去。 他暗暗吸了口气,歪歪头,笑道:“嫂嫂,你知不知道,我们这个距离,接吻很方便?” 只需微微坐直、脖子一伸,就能亲上。 但对没感觉的人,叶昔向来淡定:“你干嘛要亲我?” 元昊一下子笑了。 他在卫师紧张的注视下后退了,身子悠闲地靠进座椅:“可不是么,我干嘛要亲你。也许你在昱哥眼里是个宝,对我来说却不算什么。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不是人人都想要同一种生活的。我现在这样多潇洒,犯得着没事儿找事儿,惹一身骚吗?” 说着,他忽然给第三次经过他们桌的挤奶工小妹抛了个媚眼。 小妹脸一红,丢下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餐巾纸,掉头跑了。 叶昔半信半疑地观察着元昊,企图从细节中判断他说这话的真实性。 他说的像是她,却不是她。 元昊用接吻暗喻回国,侧面回答了她的疑问。 要么回 国勾心斗角、争抢家产,要么在国外当一个闲散少爷、拈花惹草。 对二十出头的元昊来说,外面的生活显然比回国更有吸引力。 叶昔决定赌一赌。她祭出一个标准的姐姐式微笑:“那,昊昊要不要和嫂嫂做一个约定?” 元昊的表情变得谨慎,眼中生出戒备。 这是可以听听看的意思。 叶昔也不磨蹭,直接说道:“你留在国外,我保你平安。我还可以暗地里帮你将这个想法传达给其他玩家,让他们也烦不了你。” 元昊冷笑出声:“哟,这么厉害?” “不信?” “能容忍家暴的女人说出口的话,都不能信。” 叶昔这下是真笑了:“你倒真是妇女之友。” 卫师突然开口:“他打你?” 叶昔吃惊地看向卫师,实在顾不得别的了,反问他:“可能么?” “也是。”卫师得了答案,看上去更不高兴了。 这一来一回十分突兀,被元昊尽收眼底,他饶有兴趣地盯着卫师看了一阵,敏锐地捕捉到两人之间不自然的地方,了然道:“我说呢,这么特别的人才昱哥怎么请的到...行,既然嫂嫂这么有实力,我就浅抱一回大腿,当一个乖巧的大腿挂件。嫂嫂,你可要把我挂好了啊?” 说完,还轻浮地向桌下扫了眼。 若是平常女人,大约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要么留电话,要么扇巴掌。 不过叶昔的精神状态早就老龄化,领先平常女人一百年,无 关紧要的男人随便怎么作,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孙辈的打闹罢了。 “行。”她随口道,“我从不做一锤子买卖,你也可以先观望看看。我相信我们都是重诺的人,你是,我也是。现在双倍听话的时间已经满了,你走吧。” 卫师应声而起,爽快地给元昊让出一条道儿。 元昊探究地看向卫师,似乎不相信自己真的轻易能走。 “我送送你。”叶昔站起身领路。 “呵。”元昊这下信了,将跑车钥匙收回,随她站起身,又走在了前面。 卫师落后一步,在叶昔耳边低语道:“你要保他平安?我可不想管这种小混子。” 叶昔捂着嘴笑,反过来踮起脚,凑到卫师耳边,道:“我诓他呢,先刷个好感再说。反正就一句话的事儿,说不准空手套白狼呢?” “你学坏了。”卫师忍不住吐槽,将腰弯得更多一些方便她说话。 叶昔又道:“也不全是。这小子精得很,他肯定也知道,这时候回去神憎鬼厌,在谁那儿都讨不了好,不然怎么不抱着元承和的大腿赶紧回去?他本就不想回去,答应我只是顺势,大概也存了多个人多条路子的想法,哄一哄我,给我一个台阶下...不对,是给你一个面子。” 卫师暗笑,脸颊几乎贴上她的耳廓:“怎么又关我事了?” “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元昊忽然大声呼唤,“不是要保护我?我车在那边。” “来了!” 叶昔走出两步,改变主意,“这样,你还是找个人,跟着他。他愿意带就带,不愿意带着也随他。试试看,反正元承和给他派的保镖,他就没要。” 卫师点头:“好。” 两人快步赶上元昊,送他到跑车边上。白色的跑车配玫瑰金的轮毂,亮黄色的刹车卡钳隐没在后,即使在豪车遍地的贝城,看上去也十分特别, “好车。”叶昔赞了句。 元昊虚情假意地去拉车门:“带嫂嫂兜一圈?” 叶昔刚要“礼尚往来”地拒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刹车响。 引擎怒吼,一辆哑光黑的跑车逆行倒回,在三人身边停下了。 车门大开,一只鞋重重踩实在地。 元昱从车门之后站起,眼神在叶昔身边左右两个男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她昨天穿出门、至今没有更换过的衣物上,脸色不善地走上去。 元昊挠挠下颌,挂起一个看好戏的笑容。 第二百三十七章 想要?来抢 元昱来了。 元昱视卫师为眼中钉。 元昱讨厌元昊,讨厌得连话都懒得说。 叶昔暗叹一声,今天真是debuff叠满,天要亡我。 果然,元昱人未至,声已到——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让他来了?” “你怎么又和他见面?” 叶昔垂下眼,余光左看卫师,右瞄元昊,两者择其轻,无需多想,把元昱的怒火引给他弟弟。 “和昊昊谈点事儿。” 元昱冷酷地扫了眼卫师,将不高兴的目光投射在他这位多年没有见过面的弟弟身上。 元昊微愣,没想到自己一个吃瓜的,突然成了瓜田的中心。 “昱哥好,”他勉强地打了个招呼。元昱怎么说也是他哥,他先问好是礼仪,但这个瓜可不能顶在自己头上,“嫂嫂约我,我就来了。” 叶昔瞳孔放大,心道你小子可以,也堆起笑容:“是我约的。” 她指了指身后花里胡哨卡通亲子餐厅,慌乱之下话有点多:“约在那儿。我们点了个小汽车的生日蛋糕,还有许多小朋友唱着歌儿…” 元昊听她又提,只觉得这一个月的英俊潇洒都毁在了今日,连忙转移话题:“昱哥的车子不错。” 元昱冷冰冰地瞟了元昊一眼,根本没想理他,看向餐厅,更不高兴:“小汽车生日蛋糕?” “我以为昊昊生日…”真是越描越黑,“是搞错了。” “搞错?”元昱眉毛一挑,“怎么不搞错我的?” 叶昔无语,虽知道元 昱不喜欢元昊抢他的东西,但没想通搞错这种事有什么好抢的。 反倒是卫师理解了元昱:“昱总的生日是六月一号儿童节,太太忘了?” …想骂人。 叶昔只恨卫师话说的太多,这后半句不提不行么?可事已至此,她只好仰起脸对元昱笑道:“没忘,到时也给你准备个小汽车蛋糕。” 想了想,改口道:“大汽车蛋糕。” 元昊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嗤笑。 “好笑?”元昱不耐地看向元昊。 元昊噤声,并不想惹怒他。 元昱不饶人,接着道:“怎么,又看上我的车了?” 他一肚子邪火,既不能跟身份不对等的卫师发,又不舍得对叶昔说话太重,元昊正好送上门来,新仇加旧恨,语气就很不好。 叶昔伸手拉他,这样有点难看了:“阿昱,我们回去吧...” 元昱反手抓过她,将她整个手包裹进手心里,不小心碰到了她手指上的水泡。 他昨天和她吻别的时候就发现了,半天不见,不但她手上磨出了水泡,鬓角也撞出一块淤青,联想到叶昔坐过元昊的车,基本将斯巴鲁车上的情况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老婆受伤,让元家大少更加愤怒。元昱将叶昔藏到身后,轻蔑地道:“想要?可以啊,从我手上赢回去。” 元家二少此时未必想要跑车,但禁不住来自男人的挑战。元昊将下巴一昂:“要比什么?” 元昱还在思考,卫师突然发话:“听说元二 少爷的车多得能组一只车队。” 他立刻会意,瞄了眼路边的白色跑车,对元昊道:“你的?” “是。” “会开?” 元昊笑出声:“还行。” “那就跑一程。”元昱也收藏了不少跑车,今天开的这辆便是贝城车展上的刚下来的新品,“你熟的话,你选路。” “好!”元昊一下子兴奋起来,“早就想跟昱哥同场竞技。不过光是我们俩比,少了点意思。要不我组局,叫几个朋友,请大家做个见证,免得我赢了,嫂嫂说我欺负昱哥。” “别了吧...”叶昔连忙探出头来,出声阻止。元昊的车她坐过,她还做过领航员,人家那是专业的。 “随你,”元昱眉头一皱,不顾叶昔的挣扎将她一把按回去,不想让元昊看她,“时间、地点也随你。” 元昊期待的扫了眼元昱那辆崭新的跑车。他虽有钱,但毕竟不如这个哥哥有钱,资源和地位更是没法儿比,一般而言,最新的跑车他还真是搞不到。元昊越想越觉得心痒,这会儿突然觉得新跑车香起来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晚上吧。” 元昱转头看向叶昔,正好捕捉到她对着卫师踢了一脚的小动作,其中蕴含的亲密不言而喻。元昱顿时怒火中烧,随口答了个“行”。 / “阿昱,别闹了,街头赛车是非法的。” “你现在还在保释期间,如果再被抓到,真的会坐牢!” “阿昱,闹脾气归闹脾气 ,不要拿自己开玩笑...” “我闹脾气?”元昱连连冷笑,开着跑车疾驰,压根没打算停下,“那别被抓到就行了。” “你!” “怎么?觉得我不如他?” “我...”叶昔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向跟她同一战线的卫师刚才突然捣乱,她才分心踢了一脚,元昱就已经答应了比赛。现在又看到他这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的犟样子,叶昔不禁心里一酸:“我只是担心你。” 元昱一滞,心里涌出一股柔软。 他将车在路边停下,正好酒店已经到了。想了好一阵,元昱终于叹了口气:“那你想我怎么样?认怂吗?” 叶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听他口气有所送多,她自信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也不是认怂...” “你们昨晚出去过夜了吗?”元昱忽然打断了她。 “?” 元昱瞟了眼后视镜。他才刚停下跑车,开着破车的卫师就已经追上来,正在他们车后面打着双闪。 一亮一灭的双闪像是催促,叫人窝火,他发泄式地解开安全带,转过身将手臂按在跑车靠背上,面对着叶昔再一次问道:“你昨天晚上不接我电话,是因为和他去过夜了吗?” 叶昔气得抿住了唇。 她在劝他不要冒险,他却反过来找她的茬儿。 元昱等不到她说话,心底一片冰凉,哪里还顾得上会不会伤害她:“感觉怎么样?小别胜新婚吗?呵,怎么不说话?昨天是不是没睡?” 像是怕她误解似的,他凄然笑着解释:“太热情了,没时间睡?” “啪!” 叶昔气得发抖,打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她扭身去解安全带,但她太气了,气得头昏眼花,根本没有耐心去解开那个设计独特的卡扣,干脆胡乱把安全带拉扯到最长,手慌脚乱地从里面钻出来,推开车门就要走。 “等等!” 元昱追过来,精准地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卡得动弹不得,“我给你带了礼物。” 前备箱打开,他弯腰从车前盖取出一束丝绒质感的新鲜黑玫瑰,强硬地塞进她的怀中:“送给你。” 她仰起脸,也是被迫的,明显地看到元昱向后抛出一个挑衅的眼神—— 而后他低下头,更用力地扣着她的脸,轻启唇瓣,重吻下来。 第二百三十八章 筹码 午夜,贝城老区,人声鼎沸。 一黑一白两辆跑车,抵着起点蓄势待发,低吼声沉沉,引擎喷出的全是怒火。 元昊说“叫几个朋友”实属谦虚,八辆跑车两两并排,一辆赛一辆的锃亮,独元昱的新车一身哑光,隐没在黑暗里。 车灯照亮一整条破旧衰败的街道,忽明忽暗的街角挤满了人,从穿着清凉的金发美人到筋肉贲张的纹身壮汉,尖叫嬉笑、亲热打闹,老区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叶昔安静地站在狂欢的人群中,一身清冷显得格格不入。 她本不想来的。 她太生气了。 元昱这只好斗的醋坛子,跟弟弟斗气赛车,跟她斗气吵嘴,还为了宣誓主权,拿她当工具人当街就亲。 她当时立刻推开了他,火冒三丈地回了酒店。 可直到天色黑透,元昱也没有回来。 桌上插好的那一束黑玫瑰高贵傲气,她顺手查了查,花语竟然是“独一无二的、为我所有的恶魔”。 ...没别的意思,她只是想当面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所以她来了。 绝不是因为担心他要赛车。 场上,涂着大红唇的女裁判已经同八位车手最后讲过赛程,路程两圈,起点即终点,每个重要的拐角都有信号灯和拦路障,以防在这极深的夜里还有行人车辆误入赛道。 车手就位,路人离开,一声接一声的"allclear"次第响起,裁判拿着对讲机,听全赛道清路情况。 真的要 开始了。 她的脑海里又一次出现元昊给她私发的信息—— 【嫂嫂,我对昱哥没有恶意】 【街头赛车,生死自负,昱哥的车是不成熟的新款,更加危险】 【我一个单身汉没什么好怕的,但你们俩夫妻感情那么好,我有点不忍心看...】 【要不你劝劝他,直接把车给我得了。】 她不懂车更不懂赛车,元昊发来的信息她也难断真假,但那句“生死自负”,狠狠地戳中了她。 突然一颗烟花升空爆开,人群发出惊叫,叶昔乘机钻过封锁绳,在维护秩序的人眼皮子底下钻进场内,奔向元昱的黑色跑车。 那人反应过来,上前拉她。 “阿昱!”她喊。 车子冷冰冰地,不动。 她虽敏捷,但维护秩序的男人更是迅敏健壮,反手便拽住了她。 “嘿!”一声暴喝,元昱推开车门,“leaveheralone!”(理她远点) 他还是下了车,将拽她的人赶走。 人群发出嘘声,叶昔并不在意,她急急道:“阿昱,我们回去好不好?” 元昱下午先是挨了一巴掌,后又被叶昔推开,正在气头上:“你是来跟我说这个的?” “不是...” “我不想听,我现在只想赢。” “阿昱...” “别黏黏糊糊的,”元昱转身要走,“你下午不是很干脆的嘛?既不喜欢我,就别管我的事。” “我喜欢!”她急切地叫出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和头同 时低下去,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很喜欢你。” 元昱惊讶到后退了一步。 她慌张地伸手,捏住他的衣角发抖:“求你,别去。” “再说一遍?”他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惊喜,他凑上一大步,歪过头捕捉她的视线,“再说一次好不好?” 她傻傻重复:“别比了,很危险的。” 元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算了,不逼她。 他的语气一下子柔软下来:“第一次听你求我,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叶昔否认。 “傻瓜,人家唬你的,别信他们。”他伸手搂过她的纤腰扣紧,结结实实地贴上去,才低下头轻声哄她,“信我就好,跑两圈而已,很简单的。等我给你把元昊的投票权赢下来,你必须再跟我说一次刚才说过的话。” “投票权?”她捕捉到这个熟悉又不合时宜的名词。 “小旸的投票权可以转移,元昊的就可以给你。你也是我的家人。”他忽而狡黠地笑了,凤眼里光彩熠熠,“既然是比赛打赌,那双方都得贡献筹码才公平。跑车对投票权,算起来,你先生我不吃亏...” “昱哥!还跑不跑啊?”元昊摇下车窗,催起来了。 “看我的吧!”元昱将她整个人托高,在人群的起哄声中,他从下向上、充满爱意地吻住她,“请胜利女神赐我凯旋!”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已将她送进安全区。 / 清路确认完成, 旗子随着倒数声一下下升起。 最后一下,挥旗、出发! 白色跑车似划破夜空的闪电,当先冲出起跑线,一台车子跑出全军万马的气势! 黑色跑车如暗夜中的黑骑士,烧红了双眼,仅落后一个车头位,紧咬着领先的白骑士不放。 一辆、一辆、又一辆,全部跑车加入比赛,低沉的轰鸣震得心脏发颤,留下层层叠叠的余响。 元昱真的去比赛了。 为了,给她赢下元昊的圆桌投票权。 叶昔按着心口,不知是不是被引擎震的,到现在还乱跳不已。巨大的不安笼罩着她。 出发点临时搭建了一个投屏,实时投影着另外两处观察点的情况,她紧张地盯着空荡荡的投影,等待元昱安全穿过第一处。 很快,屏幕上有光亮起,却只有一瞬,强光接连闪过,根本看不清是谁,只知道灯和灯之间贴的极近,几乎相接。 很快有慢动作回放,原来安插的是高速摄像。 叶昔这才看清,白骑士在前。 也好,别开那么快,她不求他赢。 只求,平安。 可元昱不这么想。 黑骑士全速前进。 油门、加速、切弯,他这个弟弟远比想象中难缠,贝城的路也比想象中要更烂。 新车的底盘为专业赛道设计,太低了,可贝城的道路少了维护,年久失修、有裂有坑,细微的颠簸能引起巨大的偏移,他必须很谨慎。 还有后面的黄色跑车,咬得死紧、好几次逼上来,却不像是想要超车 。 元昱甩去眼镜,让视野更加开阔。 黑夜隐藏了他的轮廓,黑骑士的指示灯冷酷而稳定地工作着。 哪里不对。 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下一个点,必须超车。 元昱压下油门。 “漂亮!” 尖叫声中,第二个摄像点已过,慢动作回放显示黑白骑士同时过弯,不相伯仲,激烈的竞争掀起人群的狂欢。 很快,令人激动的轰鸣声在听觉的极处若隐若现。 人群向前倾,视线往街道的尽头集中,过圈的烟花做好准备,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来了! 黑骑士率先出现! 只见黑骑士横漂滑入赛道,过弯时突兀地一抖,吓得出人群一阵惊呼。 怎么回事? 叶昔紧张地攀住封锁线,眨眼间黑骑士已经迅速调整回到路中央,将白骑士牢牢堵在身后! 黑白两辆跑车你追我赶、风驰电掣而来,在烟花的炸响声和人群的欢呼声中,领头冲过第一圈,尾灯在黑暗中划通红的残影。 看上去状态他的还不错。 叶昔微微松下一口气。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肩。 第二百三十九章 黑与白 泄力、扭身、按住、摔! 叶昔反手逮住了摸她的人,可惜反击失败。 定睛一看,哦,身后人原来是教她自卫术的家伙。 “如果不是我,这一下应该管用。但女孩子的最优选是预防和躲避,而非反击。”卫师跨上一步,再不废话,神色匆匆地拉着她就走,“我有急事儿,跟我来。” 她钉在地上不动:“阿昱正比赛呢。” 卫师坚持带她走:“我知道。” “阿师!” 卫师轻叹,叶昔对元昱越来越在意的现实让他心生焦虑,说话的语气便有些不耐:“正是因为他在比赛,你才该跟我来!” 在她反驳之前,他难得地抢了她的话:“要不是为了你,我还不想管他的事!” 叶昔愣住了。 脱离人群不远处,几个男人将一个女人围在街角,卫师带着叶昔凑近了包围圈。 叶昔这才认出,被围在中心的是那个涂了大红唇的女裁判。 女裁判的头发散了,衣服也少了一截。 叶昔不忍,闪身脱外套给她。 卫师将叶昔一把:“你不该怜悯她。” 她不解地看向卫师。 怎么?不是他解救了女裁判吗? 卫师不卖关子,语速很快地对她说道:“这女的有问题,比赛有问题。” “什么意思?”她更加不解,着急地上前一步。 “事情紧急,我就不让她自己说了。” 卫师极快地将事情解释一遍。 这场比赛,一开始就是为赢元昱而准备的。 无论从车子对赛道的适应性, 还是匹配在两人后面的队友,元昊都下了一些小心思。 还有这个女裁判。 卫师偶然发现,女裁判对车子做了一些手脚。 “你做了什么?”叶昔难掩激动,用外语问她。 女裁判轻蔑一笑,并不将她放在眼里。 “稍后再料理她,当务之急是先让元昱退出比赛。”卫师拉住叶昔,夺过女裁判身上的对讲机,递给她,“她们通过这个联络,你赶紧跟元昱说。” 叶昔看向卫师,卫师不高兴地补充:“他不会听我的。” 言外之意,想要救下元昱,得由她开口。 她轻声说谢。 事不宜迟,叶昔立刻按下对讲机上的语音按钮,尽量镇定地呼喊:“阿昱!收到请回答。” 按下收音,无人应答,只有对讲机里的沙沙响声。 “阿昱、阿昱,是我,你回应我。” “嫂嫂?” 对讲机是全频道的,她说话元昊也会听见。 但她顾不得那么多。 “阿昱,快停下,有人在你的车上做了手脚!” “嫂嫂你开什么玩笑呢?” 叶昔又急又恼,想把元昊狠骂一顿,生生忍住了,又道:“阿昱,别比了。” “是啊昱哥,别比了,认输吧。”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欢叫,原来是镜头又一次捕捉到赛车经过。慢放动作显示,黑白骑士突然都落后了,一辆黄色的跑车在前,独领风骚。 奇怪。 如果没出事,元昱怎么会允许别人超过他! 叶昔再也耐不住:“元昊,你做了什么事 情,自己赶紧坦白。那是你哥哥,你不能害他!” 对讲机里一片沉默,倒是有个老外说了句“拜托,快闭嘴吧”。 “哥哥?”元昊终于发话,难掩语气中的轻蔑,“那他把我当弟弟了吗?” 说完,引擎加速的声音极具压迫感地响起,紧接着一声炸响,对讲被掐断了。 “元昊!阿昱!” 叶昔喊了好几声,再不见任何回应,急得喊破了声音。 卫师抢过对讲机:“算了,元昊挂了,元昱可能一开始就没开对讲机。” “那怎么办?” 卫师看向地上的女人:“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会知道的,”女人仰起脸,竟有一点高兴,“很快。” 叶昔看着女人表情,后悔万分。 她终于明白了。 难怪元昊提前给她打预防针,说什么“街头赛车,生死自负”。 难怪元昊愿意拿出圆桌投票权作为筹码。 一个开始,就是为了让元昱上套罢了。 他们这些人,哪有什么手足亲情,为了继承权、为了赌气报复,有什么事儿做不出? 毕竟就算做了,后果也不严重。 元昐雇凶捅了元昱一刀,元承和明明知道,还是压了下去。 那受尽宠爱的元昊呢? 他有恃无恐,才敢如此猖狂。 可恨她现在才发现,由得元昱因她进了元昊的全套... 人群中又一次响起激动的叫喊声,到最后一个观测点了。 叶昔挤入观众区,想在屏幕上看得更清晰一些,满心祈求神明保佑 元昱,希望他越开越慢,哪怕输了比赛,也能安静地停在路边。 可贝城早被神明抛弃。 不必慢放,叶昔一眼便认出了元昱的跑车,他那辆只见车灯不见车身的黑骑士,与元昊那架闪亮的白骑士并排高速过弯,两人谁也不让谁,擦着狭窄的弯道飞驰而过,几乎撞上护栏。 十秒后,两车过弯的高速镜头慢放在投屏上呈现。 “你看到了吗?”叶昔紧张地抓住了跟来的卫师,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臂,“他刚才是不是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何止晃了一下。 卫师看着叶昔,没敢告诉她,她太专注在车子本身,没有看到黑夜中,从车身后侧飞出去的东西。 高速运行的跑车掉落零部件,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是不是?”得不到答案,叶昔更紧地掐住了他的手。 他难得地感觉到疼痛,心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念头,或是预感——最好不出事,次好,出个大事。 “没事的,”卫师反手按住了她的手,“放心吧,车子晃动很正常。” 不正常,完全不正常。 连她一个外行都看出不正常。 卫师为什么要骗她? 叶昔的心狂跳不已,嘴中低喃,从未如此渴望过神明的眷顾。 声音由远而近。 最后的弯道又窄又急,过完弯便只剩下一段直线,投屏上实时投射出比赛的终点,烟花就位,等待冠军。 来了。 白骑士在前,黑骑士在后,半米之差,切入弯道! 白骑士第一 个插入车头,黑骑士毫无超车空间! 黑骑士必须减速! 可元昱怎么会肯? 只见黑骑士猛然加油,直接贴上减速入弯的白骑士,将车身强行挤入弯道,硬逼白骑士腾路。 白骑士,不让! 兄弟两一个比一个更犟,眼看着就要撞上,却谁也不打算退。 “阿昱!” 理智上知道他听不见,叶昔还是忍不住喊出声,“你们别闹了!” 冥冥中,许是有人听到。 白骑士突然减速,黑骑士如同鬼魅一般超越了它,直直向终点开来。 叶昔松了一口气。 突然,意外发生! 黑骑士的车头悄然偏移,将刚超过的白骑士堵在身后,刹车灯一闪,速度骤降。白骑士本该躲避,但这个拦截太过卑鄙,反而引得白骑士怒不可遏、加速前进—— “铛”地一声,白骑士一头扎进了黑骑士的车尾! 黑骑士的车头出现令人不安的抖动,尖锐的刹车声响彻天际,刹车盘瞬间擦得通红发亮,却依然控制不住地向路边的观众冲过去! 观众哗然,尖叫着逃跑,黑白两辆车瞬间冲上人行道、撞飞垃圾桶,一头栽进街边的空铺,擦着无人的橱窗一路摩擦向前。 一时间,哭叫声、撞击声、玻璃碎裂声不绝于耳,黑骑士在一片狼藉中斜飞出去,滚了两滚,又一次回到了马路—— 四轮朝上,像一艘被海浪打翻的船。 “——阿昱!” 第二百四十章 似曾相识的旧梦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与眼前的现实重叠。 救护车冰冷的灯、昏迷者鲜红的血。医护人员的话语叶昔全没听见,并非因为语言不通,而是她的耳中嗡嗡作响。 元昱的脸苍白而干净,干净得没有一丝血色,像她在枕边看到的模样。 不知为何,她突兀地想起一个梦。 梦中自己是一片草地,酝酿了一整个冬天,终于发出一片新芽。可草地闯进来一只小刺猬,小刺猬调皮得很,将草地啃得凌乱不堪,打也打不动,赶也赶不走,把她气得醒了,睁开眼,便是元昱近在极处的脸。 扰人清梦的罪魁祸首意犹未尽地吻着她,迷人的凤眼眯成两条易燃的柴火:“不让我睡,你也别想睡了。” 她才知道,原来自己会抢被子,睡着了以后强势出击,大有公主驾到舍我其谁的气势;可元昱的睡眠却浅,她一动便醒了,元少爷对上叶公主,根本不是对手,自然只有节节败退丢盔弃甲的份儿。 可怜的元少爷缩进角落,她还要踹一脚,挂上他的腰,宣誓了完整的胜利,才睡得心满意足。 得知真相,叶昔小小声地说,“抱歉”。 见她道歉,元少爷气焰暴涨压过叶公主,被子一掀:“晚了!我跟你没完!” 想到这里,叶昔忽而笑出来。 呼啸的救护车上人人忙碌焦急,只有她眼眶湿润地,笑了。 / 到达医院。 接车、换床、检查、套仪器。中外急救程序相似 ,叶昔配合医生完成送车,在急救室门口停下脚步。 孙乐匆匆赶来。 多么熟悉的一切。 “太太!”孙乐跑得气喘吁吁,“昱总怎么样了?” “急救。”叶昔示意急救室,又问,“赵之勋到了吗?” “还在路上。” “让他直接到休息室,”叶昔转身就走,不多停留,“在这边,你也跟我来。” 孙乐脸色古怪,没动。 “来啊?”她催了一句。 休息室为专门的vip客户准备,室内宽敞,沙发舒适,配有饮水和小零食,每小时的租金上万,非重要人物还约不上。 叶昔坐进柔软的沙发,重重地按了按眉心。 “太太,”孙乐随她进入休息室,“昱总怎么会…” “坐。” 孙乐不坐。 叶昔也不勉强,伸手拿过桌上的水,喝一口,觉得不对味。 她拿起手机发信息。 孙乐看叶昔摆弄手机,再不是上次又哭又急的模样,心里既异样又失望。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想看叶昔到底在干什么。 很快,有人进来了。 卫师提着一只装满了罐装咖啡的塑料袋进屋,随意地放在茶几上,又将一只手上的纸杯递给叶昔:“买到了。只是太晚了,只有售卖机上有热的。” “谢谢,不热的也可以。”叶昔头也不抬,随手接过,哪知一下子没拿稳,咖啡倾倒。 卫师手快接住,滚烫的咖啡泼了一半,全淋在他手上。 但他毫不在意,快速地将咖啡拿开,同时捏住了叶 昔的手,凑近了检查:“你没事儿吧?” “溅上一点儿,小意思。” “不行,都红了,去冲一下冷水。” “真没事儿...” “跟我去!”卫师不放手,手臂用力时肌肉轮廓明显变大,很扎眼,“算了,咖啡别喝了!你先回去睡一觉...” 叶昔拗不过他,被他拽了起来。 孙乐在两人之间看过一个来回,忽然懂了。 联想到元昱爱上健身,置办设备还请了人,前一阵子甚至足不出户地把自己往死里练,孙乐就算再木头脑袋,看到卫师今天这样,他也开窍了。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他从未见过元昱去模仿别人。 “太太不能走。”孙乐气不过,将要出门的两人拦住。 “怎么?”卫师身上的杀气骤升。 孙乐下意识抖了下,却坚定地上前一步:“太太得留下。昱总危在旦夕,太太不能去休息!” 卫师毫不买账:“我说她能,她就能。” “别吵,”叶昔按了按太阳穴,“我脑壳里真的嗡嗡响。” 卫师关切中带着谴责:“不响就怪了,这都几点了?昨夜里我看你也没休息好,你的脸白得真不像话...” “不行!”孙乐又急又怒,再也憋不住话—— “太太,你怎么能这样对小昱?他对你那么好!” “他把三天的工作量挤在一天半,加班加点地忙到深更半夜,你却为了跟别的男人在一起,连他的电话也不接!” “今天刚下飞机,他就迫 不及待地开车来见你,还不忘亲自去选礼物。而你就算要跟他讨厌的人牵扯在一起,起码也得维护他一点点吧?” “这些天,他为了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再辛苦也没停止过锻炼;为了给你挣家里的地位,去跟早就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弟弟谈条件,不惜拿命出来比赛...” “现在出事了,他人还躺在急救室里,你就算是累了,想走,好歹也为他伤心和担忧一下,成么?” 卑微到极处,温和如孙乐也忍不住质问道:“太太,你有没有心?” “元昱之所以会出事,”卫师挤上前,针锋相对毫不相让,“是因为他明明赢了,还想去别停他弟弟的车...” “不是的,”叶昔按住卫师,“我相信阿昱不是那样的人。” 她转而看向孙乐,看他气得通红、几乎落泪的双眼,长长地叹了口气:“孙乐,我理解你有情绪。” 目光垂落,她不再看他:“可你想我怎么表现呢?我该哭?该闹?还是该在急救室门口要死要活,大喊着与他生死相随?” “起码你不该这幅样子!他在里头生死未卜,你在外头怎么能一边玩手机,一边...” “孙乐!救人是医生的事。我有什么情绪、说什么誓言,对在里面急救的阿昱来说,都没有用。他有他自己的劫难要经历,而我也有我自己的事。” “你...” “岑宁和赵之勋一起到了,”叶昔不再多言,转 而对卫师说,“我要的人扣下了吗?” “嗯。” “那你先过去,我交代两句就来。” 卫师不愿意离开她:“可你的手...” “这是小事儿,”她的眼神变得凛然,“阿师,听我的。” 卫师双唇一合,点头离开。 赵之勋和岑宁与他擦身而过,两人后面跟着钱永年,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叶昔招呼大家坐下。 环视一圈,她开门见山地道:“感谢大家前来帮忙。事情我已经在信息中说明,而接下来的工作,我需要所有人的通力配合。” “赵秘,不管动用多少资源,我要阿昱有最好的医生。” “岑岑,我需要你出全力。今晚阿昱出事的消息,不能在国内泄露任何一个字,最好连贝城也不要出。” “钱秘,治疗和活动所需的资金从我那边出,务必不能让元家的人知道这些钱的用途。” 三人被她的镇定和郑重所感染,纷纷点头应下。随后挤在一起讨论了三个方向的细节。夜深,都累了,买来的罐装咖啡很快消耗完毕,事情谈定,叶昔站起身—— “阿昱在里面与厄运战斗,而外面的命运,掌握在我们的手上。” 她伸出手,信心万分地道:“一切齐备,等他凯旋。” 三只手迅速叠上她的,第四只手也插入进来。 “等他凯旋!” 五人齐声,信念如一。 叶昔最后看向孙乐,柔声道:“孙乐,大后勤的工作我不多说。而现在,我的阿昱,托给 你照顾。” 孙乐连连点头。 看着叶昔走出休息室的大门,他感觉到,昱总这位太太,有哪里不一样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对车子做了什么 “你们这样是非法的!” 狭小的走廊上,男人的抗议闷闷地传出。叶昔向门口那个下巴挂了彩的保镖一点头,推门走进房间。 装潢精致的房间里一地狼藉,连沙发都翻了。 “你!”被逼到角落的男人看到叶昔,愤怒地吼叫道,“女人,从来没有人敢囚禁我!你死定...唔呜呜!” 是卫师抄起垃圾桶,扣在了他的脸上。 “...别这样。”叶昔快步上前,“小孩子,要面子的。” 卫师不情不愿地放手,垃圾桶跌落,露出元昊一张气得冒烟的脸。 额头上的大片的擦伤已经不流血了,干涸的红色血迹与黑色的污迹混在一起,灵鹿般的大眼睛肿了一只,看上去惨兮兮的。 但从他嘴里蹦出来的脏话,听起来就十分欠揍了。 叶昔忽略元昊越来越难听的咒骂,轻声道:“在我还有意愿跟你说话之前,你最好闭嘴。” 元昊被她气势所摄,停了一瞬,叶昔又道:“不然,我就叫你永远闭嘴。反正你哥要是出事,我活着也没意思。” 卫师的身子像触电般一震,惊愕地看着叶昔。 相比之下,元昊反而更淡定些,好歹闭上了嘴。 叶昔道:“很好。现在我们有了对话的共同意愿...” “他出去。”元昊指着卫师,“他在,我就没有意愿。” “行。”“不行!” 叶昔几乎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卫师否定起来亦然。 卫师抢在她前面开口:“不行,我 绝对不答应。这小子方才骗得守卫开门,差点被他跑了。” 难怪门口那个保镖挂了彩。叶昔回应道:“没事的,别开门就是。” 卫师不肯,近乎生气:“你以为我会同意你单独和他留在这个屋里?” 元昊在他看来虽然还是个小孩儿,但对付一个叶昔,甚至对付一两个保镖,都不成问题。 “你会的。你知道我留了后着保平安,”叶昔望向卫师,眼神十分笃定,“你也会惯着我的。” 卫师后槽牙一咬,低低地骂了一声。 咬合肌紧了又松,两个回合后,卫师终于转头,警告元昊:“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试试看。” 威胁的话卫师没打算多说,扭头摔门而去。 “哟,嫂嫂真是魅力无边。”元昊轻蔑地笑,“要对我也施展一番么?” “没这个打算。” “既然没有,”地上的元昊突然像猎豹般暴起,扑上来扣住她肩,“做好准备接受我的愤怒了么?” 他身高体长又常年健身,力气非常人能比,掐在叶昔肉里的手指,能轻易将她纤细的肩膀卸了。 叶昔看着他,不呼痛,声调平稳得仿佛身体不是她的:“愤怒随你。我只想知道你对阿昱的车做了什么。” 两架车飞出去,却只有黑骑士受损那么严重。 明明开车前,元昱特意同她交代过,他那辆超跑搭载了全世界最先进的驾驶员保护措施。 可怎么进了急救的,反而是他。 “元昊,我只想知道一个 真相。” 元昊冷笑:“若我不说呢?” “你会说的。”叶昔定定地看着他,“你会的。你哥哥最后并不是在害你,对么?” 元昊一怔,脑海中回想起不久前的比赛。 引擎声此起彼伏地轰鸣着,那时叶昔在对讲机全频道喊话,说的中文,只有他和元昱听得懂。 他听到一个笑话。 这女人居然说他对元昱的车做了手脚。 怎么可能。 他还等着赢了元昱的车,开回去跟他的人炫耀。 诚然,他是选了一条好赛道。但这是比赛,是元昱自己随他选的,他选一条对自己有利的,有什么不对? 竞争,本就是点滴必争、各显神通的事情。 他果断地嘲笑了叶昔,脚下用力,压死油门。 油门到底,那一声古怪的动静,发生在第二圈的第一个观测点之后。 轻微的震动产生,他不详的预感,试探性地点了下刹车。 刹车灯亮起,可速度不减。 他骂了一声,扭开对讲机摇人。 “你搞什么鬼?”对讲机里抢进元昱冷冰冰的声音,“减速让我?” 他闭上嘴,突然不想说了。 可不能让元昱知道这种丢脸的事。 但元昱会猜,却一猜就准:“车坏了?” “没有。” “好笑,”元昱减速靠近他,对讲机里的声音也清晰起来,“所以我太太说的是真的。” “滚。” “但被做手脚的车是你那一台。”元昱笃定地道,“你自己的人,搞了你的事。” “放屁!” 对讲机里传来 一阵让人恼火的大笑,笑够了,元昱挑衅道:“没坏?那你使点劲儿我看看?” 他气不过,又踩了一脚油门。 一声明显的怪响炸起,白骑士的车身猛地抖动,飞快地向前窜出。 “停下!”元昱大喊,“别闹了,真坏了。” 元昊暴怒:“放你x的屁!” 他这才相信,叶昔说有人做了手脚是真的。 要不是今天是他自己组的局,拉来的人都是认识的,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件事情是元昱干的。 但此时知道也晚了。 他想过物理减速。但贝城平原之地,又是城市街道,哪来合适的减速点? 更何况,要是现在减速,这场比赛他就输了。 他怎么能输。 那个所谓的投票权虽然无用,却是他能为他母亲所履行的,唯一的承诺。 他忍不住又加了一脚油门。 有什么事儿,过了终点再考虑。 元昱喊他停下,他强势骂回去。争吵间,两人飞快地超过了黄色的跑车,并排向前。 白骑士晃动得更加厉害,但他技术过硬,经验很足,他不怕。即使边开边有零部件脱落,他就当那是天女散花。 车子速度不减反增,迅速进入了最后的冲刺。 “元昊,你是不是疯了?”元昱骂他,“前面有很多观众!这个速度入弯,会把人都撞飞的!” 距离胜利只差一步,元昊早就上头,大声堵回去:“闭嘴!再说我冲你老婆撞!” “神经病!” 两人全速挤入弯道,元昱压着外圈挤 进来,生怕他发疯冲出赛道。两人像双人舞一般顺滑入弯,引起观众一片掌声,只有开车的人才知道如何惊险。 终点就在眼前。 可元昊没想到,终点之后,贝城这群热情过度的观众,竟然全冲了上来。 再不停下,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停不下。 “停车!”元昱在对讲机里怒吼,迅速超过了他。 他懵了,一时说不出话。 白骑士要输了。 不仅要输,还要害人了。 元昱的声音突然再次炸响:“元昊?你是刹车坏了?” 一开始,他的车子坏的就是刹车。 他不吭声,元昱却快速做了决定:“抓紧,我垫着你。” 黑骑士骤然飘至白骑士的前方,可底盘太低,被路上的裂痕挂得抖了下。不过黑骑士没有犹豫,对准、减速,相撞,领着他的白骑士避过人群,撞翻垃圾桶,摩擦着无人的商店向前,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而黑骑士首当其冲,巨大的冲击力摧毁了它,车身倾斜、翻滚、被钢筋贯穿。 第二百四十二章 坦言 “嫂嫂。” 陈述了全部过程的元昊不但没放开她,反而捏紧了她的肩膀,“昱哥确实没有害我。” 到这里,已经是他的极限。 他是不会承认,元昱救了他的。 大不了、大不了就真的对着观众冲过去,伤了人,他可以负责,他可以赔...他不想伤人。 “我又没让他救我。”元昊忽然哽咽,那么大的个子,显得格外可怜。 叶昔苦笑出声。 她挥开元昊依旧掐在她肩头的手,那只手似乎捏得很重,却能被她轻易挥开。她对元昊道:“放心吧,他不是在救你,你不要有心理负担。” 元昊闷闷地回望她。 “他是怕你真发疯来撞我,”叶昔后退一步,同元昊拉开更多的距离,“这一回,算我的。” “不至于吧...我只是随口说说。” “你不知道他有多么爱乱想,”叶昔深呼吸,稳了稳心神,“你也不知道他有多么自信。他对车子自信,对自己更自信,他动手之前,笃定能全身而退地拦住你。” 她低下头,眼里的湿润有些控制不住:“他只是没想到贝城这个地方属于恶魔,没想到会有一条钢筋等在那里罢了。” 黑骑士对驾驶员的保护到位,但再到位,也无法阻拦一支高速穿过的利器对驾驶员的伤害。 元昱大出血,在车里还有意识,见她过来,如同上次那般,安慰她说“没事”。 可这一回,他不知道,自己连话都没有带上音调,只做 出一个口型,就昏过去了。 一路送院,叶昔想了很多,也做了最坏的打算。 医生说,可怕的外伤已经难处理,还有其他损伤需要检测和观察,她便是利用这段时间,来处理外面的重要的事。 如果他好,她要外面一切都好。 如果他不好... 他不会不好。 叶昔忽而好庆幸自己离开了急救室。 否则她会遏制不住地、一直想到自己崩溃。 坚强和镇定是装的,即便理性上知道自己不该哭,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但真的做起来远没有那么容易。 天知道她有多么想趴在急救室门口大哭一场。 但如果不哭能帮到他,她就强迫自己振作起来。 “既然如此,”叶昔拢了拢头发,深呼吸镇定下来,“接下来,我有两件正事儿要和你协商。” / 推开大门,叶昔疲惫地走出。 卫师抢上一步,将她上下看过,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叶昔感激地拍了拍卫师,“我同他已经谈妥了。比想象中容易。” 找元昊谈判,初衷是为了维护元昱的名誉。 从赛车现场的情况看来,元昱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他想要用车子别停元昊,反而咎由自取。 若是这条消息出去,便是坐实了元昱亲自下场伤害兄弟,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甚至可以说,元昱的夺位之路,算是毁了。 所以她必须和元昊谈妥。 进门的那一刻,她有对元昱盲目自信的成分,也因为留了后手。 “元昊在乎的那个小姑娘,”叶昔敲了敲手指,“押送的人,不会暴露吧?” “不会,”卫师低声补充,“接她的时候用了元昊受伤的照片,用的理由也是请她过来帮忙。现在人已经上飞机了。” “行。元昊会向公众澄清真相,说明阿昱是救他不是害他。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备用计划便用不着了。不过既然小姑娘已经在路上,就招待她来贝城玩一玩。” 想到元昊的女室友、那个靠奖学金生活的留学生姑娘,叶昔道:“让她中个奖吧。贝城也是幸运之城、机会之城...正好给她一个机会,请元昊去玩一玩。” “你对他倒是慷慨。”卫师哼了声。 “你也想放假?”叶昔歪头看他。 每次叶昔做出这种动作的时候,对他而言都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妩媚。她已经长大,不再是他认知中那个不可爱的小姑娘。 但她始终是他在乎的小姑娘。 “我也想中个奖。”他低声道。 如果这里真是幸运之城,那他卑鄙地希望,自己的幸运,能建立在某个人的不幸之上。 叶昔却无心再与他开玩笑了,低声交代:“对了,元昊的额头受了伤,你找个人来给他看一下,别破相了。他现在已经我们是盟友。” 说完,她转身要走。 卫师在自己没反应过来前伸手,搂住了她。 只是一抬手,一拉,她就靠在怀里。 好轻易。 走廊上静悄悄的,光线昏暗。这么深的夜 里,再不会有别人。只有她仰着脸,毫无防备的倚靠在他的臂弯,略带惊讶地看着他。 他自己也很惊讶。 “我真没事儿,”倒是叶昔先回过神来,“谢谢你,刚才差点摔倒。” 她将手谨慎地放在他的手臂上,轻轻用力,企图将他推开。 若是平时,他会非常识趣地顺着台阶下来,在感受到她一点点的抗拒时,收回自己的真心。 但这一回,他也想中个奖。 他想搏一搏。 手上收紧,他将她搂得更紧一些。 “怎么了?”叶昔这才察觉到卫师的异样。 她今天实在是累了,同元昊谈好两件事,尤其是第二件关于元家的事,已经耗费了她太多的精力。 刚才不小心绊了一跤,没想到卫师很有默契地扶住了她。 她心里很感激。 只是,她不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密。 “我问你,”卫师的声音很沉,她猜测大约他也是累了,“我有话问你。” 问就问呗,这么凝重做什么。 不过她只是在心里吐槽,嘴上照样应了声“你说”。 卫师将她箍得更紧一些,哑声道:“你刚才,跟元昊说,如果...如果‘元昱出事,你活着也没意思’。这句话,是话术吧。” 突然提起这个,她有些抗拒。 卫师见她不答,心里的希望又泯灭一分,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下去:“我知道,你是为了吓元昊,对吧?” “阿师,”叶昔低下头,深呼吸了好几次,才一字一句地道,“ 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坦白。” “算了,我不问了。”卫师干脆地放开了她。 “我要说的,”叶昔拽住了他的衣角,“我必须要说的。” 她在黑夜中酝酿了许久,像是用足了全部的力气:“对不起,阿师。我之前跟你承诺的那些,可能无法做到。” 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既悲伤、又痛快地自我剖白:“阿师,我爱上他了。我对他...再没办法‘公事公办’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坏女人 静谧的走廊上,回荡着轻浅的抽泣声。 也许还有什么打碎的声音。 “你别跟我说这个,”卫师冷然道,第一次发觉眼前的女人是锋利的刀,下起手来毫无顾忌,割得他生痛,“我不爱听。” 他只是心志坚定,并非铜墙铁壁,听到喜欢的女人说爱别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忽然就不想让着她了。 卫师道:“叶昔,你说这些话之前,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对、对不起。”叶昔迅速地擦去眼泪。 他笑得更多:“道歉倒是很快。可你为什么道歉?” 叶昔愣了愣,心道这还用问吗:“是...我不应该反悔,不该对仇人的儿子有所留恋。” “呵,那你道歉过后,就不喜欢他了?” 这是什么逻辑? 她要是能不喜欢元昱,也不至于这么煎熬。 “看吧,”卫师交换了支撑脚,整个人看上去烦躁不安,“连为什么向我说对不起,都没想明白。” 叶昔莫名其妙:“我明白,是我背叛了你。我这样子,对不起一直努力的你,对不起爸爸...” “别和我提你爸爸!”卫师忽然爆发,神色可怖,语气亦是前所未有的凶狠,“叶昔,我不打算成为你做人的道德标杆,我也不是你家中的忏悔室,更不是好心来拯救迷途羔羊的神父!你对你家人的愧疚,没有必要找我忏悔!我不代表他们!” 卫师一把挥开了她捏住的衣角,情绪急转直下,一瞬间 从眼中露出从不属于他的脆弱:“我就不能只是我吗?叶昔,在你眼里,我算什么呢?” 叶昔怔愣着,眼泪还留在眼眶里,惊异地眨了两下,收回去了。 他到底在说什么? 她和卫师少年相识,相互扶持着长大,是一起追查各自父亲的死因的伙伴,是共享秘密、睡在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这不是他们俩之间的共识吗? 他还能是谁? 她太迷惑了,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伤害了他:“阿师,我向你坦白,是没有脸再瞒着你,并非...” “算了!”卫师截断了她。话都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是不能理解。 他同她说的是喜欢,她却压根没往那个方向想过一丝一毫。 真是一腔柔情付了块硬石头。 卫师越想越怒,愈发觉得此番对话太过愚蠢。 他转身就走,甩下一句:“你要爱谁便爱谁,我不想知道!” 叶昔愣在当地,依然没懂,像被道不明的愧疚扇了一巴掌。 / 几日后。 元昱的情况比想象中好,贯穿伤只是看起来可怕,却好运地避开了要害。 即使如此,手术依然凶险。 手术过后医生说,比起贯穿伤,更需要担心的是脑震荡。 总结成一句话,就是要看他什么时候醒来。 叶昔独自回到vip病房,很不优雅地将沙发往前推,推到几乎贴着他的床,才精疲力尽地缓缓坐下。 “阿昱,你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醒来呀?” 她趴在床边,伸出一只 手指,小心地避开他脸上的氧气管,戳了戳他眼下的皮肤。 触感怪好的。 若是元昱醒着,他绝不会允许她这么做;若是他睡着,她要是动手,这个浅眠的人也会立即醒来,将她的手反捉住,施以惩戒。 所以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 沿着他的眼睑滑到眼尾,顺着鬓角到耳朵。元昱的皮肤很薄,很凉,可以看到冷白皮下的毛细血管;耳朵上的情况更明显,而他的耳根很厚、很软。 叶昔弯了弯嘴角。 “以前都没有机会这样认真看你,”她翻动手指,调皮地去拉他柔软的耳垂,“现在看来,你好看的地方还是蛮多的嘛。” 倦意上涌,叶昔打了个呵欠。 元昱的手术从天明持续到天黑。 她便守着。 几日,又几夜。 这些天,她几乎没有睡过整觉。见了飞刀的名医,应付了上门的警察,处理了西岸的公务,还跟岑宁一起审了媒体矩阵的几篇通稿。 元昱延期归国的事情已成定局,她们要找一个理由。 还能是什么理由呢? 自古以来,八卦版最好用也最为普罗大众接受的理由:一个男人的崩坏,终究要归因于红颜祸水。 无非是三者插足、婚变成真、河东狮吼、为情买醉。 “可我们去哪儿找这个第三者?”那时,岑宁有些为难。 “哪个女明星最擅长八卦版的热度?”叶昔反问。 岑宁说了两个。 “挑一下她们的相似之处,只描述,不说明, 甩出话题,让有心人去捡。愿意的人,自然会主动跳出来接住这波流量。” 岑宁佩服地一点头:“你越来越像个坏蛋了。” 她笑着去挠岑宁的腰窝,把岑宁逼得求饶,立好了坏蛋人设。 坏就坏吧。 她只要他好。 病房里,叶昔强打起精神,又顺着元昱的耳垂往下划。 “外面的事情我都给你摆平了,”手指落在他消瘦的下颌线上,“万事俱备,就等着你醒来呢。到时候,你会不会夸我?” 她被自己的自恋逗笑了,收回了手,手臂交叠,歪着头观察他。 “孙乐说,你锻炼是为了变成我喜欢的样子。傻瓜,你究竟是受了谁的误导啊?” “哦,是我。是我这个坏女人。” “阿昱,我把卫师气走了。他该生气的,毕竟是我背叛他。但我还是伤心,我失去了一个朋友...” “对了,蒋达昌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告诉元承和?哎,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居然忘记问你了...” “还有啊,元昊那边,我跟他签了个协议...” 她语无伦次、毫无章法地胡乱问着、说着,想到什么说什么,再不复清醒时那般条理清晰、运筹帷幄的模样,就像放松了全部精神,遇到了终于可以尽情诉说的树洞。 “阿昱,你还不醒来吗?” “你已经睡了很多天了。” “你都不疼惜我,混蛋。” 她迷迷糊糊地站起身,盯着她刚才没有触及到的嘴唇,产生了一个绝妙的 想法。 “对了,孙乐是不是说,睡美人需要亲吻才肯醒来?”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他的四肢和躯干,攀上床铺,定定地看了元昱一分钟。 然后,做了一件清醒的时候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情—— 叶昔不管不顾地扯去了“碍事”的氧气管,认认真真地俯下身,用力吻住她心心念念的睡美人。 心电监测仪的报警声响彻病房,休息室里的全部人被吓醒,和值班的医护同时赶到。 第二百四十四章 瘾 “那时,我眼前有一片温暖、迷人的白光。” 元昱煞有介事地两手一挥,力气太大牵动伤口,引得他眉头一皱,却不能打断他诉说的热情,“那里有天使唱着美好的歌,有女神跳着热情的舞,我差那么亿——点点,就跟过去了!” 他转过脸,额头裹着一圈纱布的造型配上紧张严肃的表情,显得特别滑稽:“突然!一只妖冶诱人的恶魔捂住了我的嘴又缠住了我的脖子,拖着我往下,往下,往下...‘砰’地一声,我就回到了病床上。”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感谢恶魔的围追堵截,让我得以重回人间。叶昔,你说,这只美女恶魔,肯定特别喜欢我吧?” 私人飞机上,元昱笑得很贼,苍白的脸色和叶昔通红的脸成了明显的反差。 那日,叶昔惊世骇俗堪称疯癫的爬床举动被全员围观,还被监控全程录下,场面之混乱,行为之丢人,实乃她人生中的社死之最。 以至于元昱出院三四天了,他还要时不时掏出手机来看一看。 “你能不能别看了?”叶昔忍无可忍,越过桌面伸手来抢,“我那时困迷糊了,真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哎!”元昱扭身避过,“你别硬抢啊,我还是个病患,碰坏了要吐血的。” “那你赶快删了!” “不行。这可是我二十五年来最想珍藏的录影,没有之一,”元昱坏笑着将手机藏在身后,“我愿称之为, ‘太太那令人窒息的爱’。” 叶昔深呼吸,避免翻出一个上了天的白眼。 不对,这已经在天上。 今日是两人回国的日子。为了赶上韵儿的生日,还特地向元承和借了私人飞机。 其实也是为了给尚未痊愈的元昱提供一个好的旅行条件。 这次受伤,元昱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期间叶昔和元昱的秘书们、以及来帮忙的朋友们将麻烦事儿一一摆平,不但拢下西岸港口的关系,连出庭受审也平安度过。 有叶昔谋划、岑宁帮忙,车祸的消息没能出贝城,国内关于元昱入狱的舆论也被更精彩的桃色新闻淹没,正主cp粉和女明星事业粉撕得不可开交,谁还关注一个已经判决了的案子? 是时候回去了。 临走前,元承和最看重的小儿子元昊,甚至“顺便”经过了叶昔的酒店一次。 他阴阳怪气地送给她一个小狗冰箱贴,一看就知道是和女室友在贝城约会的过程中随手拿的纪念品,然后虚张声势的警告她,“不要打我朋友的主意”。 叶昔当然不会节外生枝。 那份签下的协议,代表着元昊对自由世界的绝对向往,以及对元家继承权的有条件放弃。 相比之下,元昊执着留下圆桌上的投票权,就更像是一份不服输的尊严了。 在他看来,元昱并没有在比赛中赢他。 不管如何,此次贝城之行,损失有限,收获颇丰,一切皆好。 甚至包括那个丢人的吻。 “ 如果我不逼你,你是不是还不肯醒来?” 那天她拔了元昱的氧气管,引发心电监护仪报警,众人赶到,慌乱之际,元昱居然醒了。 “当然不会...”元昱企图从沙发上站起身,失败了,只好对叶昔招了招手,“你过来。” 叶昔摇头。 “来。” 她便放下笔记本电脑,在他身侧坐下:“碰吐血了别赖我。” 话虽这么说,她靠在他臂弯里的时候,还是放轻了动作。 元昱闷声发笑:“我是很想醒来的。但那提前醒来,肯定不如自然醒那么健康。你知不知道,你的‘揠苗助长’让我得了后遗症。” 她仰起头倒过去看他,有点紧张:“什么后遗症?” 他捧起她的脸,抚上她柔软的唇:“成瘾了。” 飞机在天上飞翱翔,如风帆鼓胀的船,周围茫茫一片,只有月色与云海。 / 飞机落地之前的某一日。 同样是坐飞机回国,有的人靠爸爸,有的人却要靠自己。 机场贵宾厅里,阳光透过斜斜的玻璃,洒进深蓝色背景的吧台。 谢旸点一杯纳帕谷产的一号作品,将杯中浓郁的红色一饮而尽,口中留下的单宁带来的干涩和轻微的酸苦味道,迟迟不散。 m的,想发火。 一直不顺。 本来踌躇满志要拿下元家的业务,没想到被蒋韵儿背刺;以为元昱追出来是帮她打抱不平,谁知道挨了一通说教还被指责愚蠢;出国来散心顺便上几天学,睡了的男模居然是 新来的助教。 助教喊她,她兴致勃勃去办公室见面,帘子都拉上了,竟然是追究她怎么不交assignment,拖累整个团队的设计进度。 那还不是因为前一日在酒吧里high太晚,又跟你回家了吗? 真是愚蠢又扫兴的男人。 她忽然怀念起尽兴的感觉,和那个能带来这种感觉的男人。 瘾犯了。 发个信息,没应。 烦躁。 反正先买飞机票。 “小姐,这是那位先生请的。” 调酒师推过来一杯鸡尾酒,又指引谢旸回过头去看。 设计经典的软椅上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亚洲男人,衣料名贵剪裁高级,斯文的脸上一副金边眼镜,小眼睛眯起,冲她笑了笑。 看身材,练过的;看气质,大约喜欢玩点儿花的。 可惜了,戴眼镜。 第一印象就让人烦躁,过。 谢旸转回来,将鸡尾酒推到一边。 “小姐,是不喜欢这一款?”金边眼镜男操着泡菜味的英语,自以为魅力万千地在她身边坐下。 “听不懂。”谢旸笑得尚且算是礼貌。 “小姐是中国人儿。”眼镜男花活挺多,中文说得比英语好,还带着儿化音。 “唔识听。”她用粤语拒绝了他,从吧台位跳下来就走,一点儿面子不给。 眼镜男不依不饶,迅速拉住了谢旸的手。 “放手!”谢旸嫌恶心,“我对搞骨科没兴趣,你那眼镜一戴就跟元昱似的,让人反胃!” 即便眼镜男的文化没有学到骨科,也 不知道元昱是谁,但总算听懂了最后的辱骂,当即蹦出一句母语国骂。 谢旸自然听懂了。 她怎么说也是元承和的女儿,暴脾气生在骨子里,正愁没地儿撒火,当即抄起桌上的鸡尾酒,往眼镜男身上一泼。 “滚!” 眼镜男彻底被激怒,大男子主义让他怎么容许自己丢这个脸,“噌”一声站起,扬起手就打。 谢旸被他死拽住一只手,眼看男人练过的巴掌就要落在脸上。 “啊!” 尖叫声被拢在一个结实的臂弯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白日妄想 “你干嘛要给那个挫男赔干洗费?” 谢旸一脸不高兴,瞪着卫师的模样,好像惹了她的人是他。 卫师没说话,犀利的眼神一直盯着眼镜男,直到人过了拐角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寻了个位置坐下。 谢旸很不满意卫师这样忽略她。 “我问你话呢,”她跟上,在他身边的软椅上坐下,“你怎么不回答我。” 卫师掏出手机,确认航班信息。 谢旸伸长脖子,攀在椅背上,偷看得毫不避讳。 他不动声色地避了避。 谢旸“切”了一声,没好气道:“既然不想理我,就别救我。” 她悻悻地坐回软椅,也掏出手机。 那人还是没给她回信息。 更烦了。 这个时间,正好是国内夜生活的第二个场次,那人完全不回信息,是在跟谁鬼混吗? 她几乎能肯定,对方的头发是金色的。 谢旸不高兴地瞟了卫师一眼。 这也是个喜欢金发妞的主儿。上回在谢家老宅,他就向那个保险公司的金发女人一边献殷勤,一边忽略她。 她越想越气,干脆盯着卫师审视起来。 此刻他身上擦得半干不湿,短发滴着水,打湿了肩背。 这个保镖肯定是利用贵宾厅的淋浴房洗了个澡。 好穷酸。 不过白衬衫一湿,他皮肤上黑色的纹身便隐约显现,看得出是一条带鳞片的生物,由手及肩,穿背至腹,面积很大,震慑力十足。 刚才那个眼镜男跑得那么快,估计跟这个纹身有点子关系。 不过 ,在她看来,这片不知通向哪里的纹身半遮半掩,衣服紧贴住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上... 倒是很欲。 别的不说,眼前这个穷保镖身材上佳。 想来体力也很好。 刚才他出手帮她解围,抓住那个眼镜男的动作利落又强硬,给人一种极大的安全感。 何况他还曾拳拳到肉地跟歹徒搏斗,将主人家从危险中抢回来。 谢旸的目光忍不住顺着他的领口往下看。 单就这副身子而言,这个穷保镖不会比那个人差。 若是关了灯,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征服态度冰冷的男人更叫人兴奋,光是设想某些场景已经令她心花怒放。 好像,真挺值得期待。 “赔干洗费是为了省事,”卫师再也受不了谢旸那赤裸裸的、想把他拆吃入腹的目光,顺口敷衍道,“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简单。” 谢旸“噗”一下笑出来。 一个穷保镖,居然在这里教她用钱办事。 “你怎么知道那人是为了你那点儿钱...” “喊你了,”卫师打断她,不打算纠缠,头一偏,示意她,“登机。” 谢旸抬头一看,还真是自己的航班。 “你怎么知道?”她诧异地问。 “今天这家航空公司直飞港城的就三班,另外两班在下午,”卫师想也不想,职业病让他习惯于收集信息,“谢小姐时间宝贵,不至于来这么早。” “博学啊,”谢旸浮夸地赞他,很快反应过来,“那卫先生也不至于有这 么多时间吧?要不,我们一起走?” 卫师噎住,后悔自己跟她说了话。 “还没到我。”他低下头,将注意力重新回到手机上。 谢旸愣了愣,明白了,径直走到服务台,将一张现金夹在护照里递过去,道:“给我先生升个舱,我们想坐在一起。” 卫师耳聪目明,就算不想听,也能听到谢旸对他的称呼。他眉头一皱,站起身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拒绝,那边收了小费“三文治”的精神小妹,已经飞快地把升舱页面点出来了。 “哎,别拒绝我,”谢旸主动用身子挡在他面前,仰着脖子,“我不喜欢欠人情,你救了我,我感谢你。” 她的表情柔情似水,眼中却尽是狡黠得意:“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简单’,是不是啊,‘王’先生?” 升舱页面,赫然写着卫师这一趟的身份。 / a380的头等舱,有个套房的设计。 两张票一拼,是一张双人床。 “我还是到一层去好了。”卫师想走。 “老王!”谢旸半嗔半怒,“光天化日,你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谢小姐,不方便。” “这时候装什么正人君子?”谢旸抱臂在软沙发上坐下,不以为然,“你对我嫂嫂的企图,全都写在脸上。你们俩天天住在一起,你想做什么,早就全做过了吧?” 卫师这回真是一个字都不想跟她说,掉头就走。 “哎哎哎,”谢旸一把拉住他的行李袋,“别走! 我错了我道歉!卫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寂寞了。旅途这么长,有缘能遇到一个认识的,很让人高兴的你知不知道!” 她放低姿态,轻声细语地接着道:“刚才登机的时候,你也看到那个眼镜男了,万一他又来找茬怎么办?我一个小女孩儿,就跟你开了个玩笑,你别小气、别介意嘛?” 说完,她扁着嘴,低下头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卫师看着谢旸的头顶,心里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无奈。 很早很早以前,叶昔也是个骄纵胡来的小姑娘,除了不会开成人玩笑,公主脾气也没比谢旸好上太多,他便经常和小叶昔闹矛盾。 而今天,他和叶昔闹翻了以后,便踏着晨早的天光直接出了国境,买了最快的机票,只想速速回到地球的背面,离叶昔有多远算多远。 否则,他怕一不小心,自己就心软回头,又看见她维护元昱的模样。 只是这两日进了又出,来了又回,时差没倒,睡觉没足,还被叶昔一通剖白搞得心灰意冷,就算是他,也累透了。 精疲力尽,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心思和第二个公主周旋。 “那我睡了。” 他迅速将行李袋丢到舱房的另一边,鞋子一扔,倒头就睡。 “切。” 谢旸看他动作干净利落、毫不留恋,不高兴地撇撇嘴。快起飞了,她将门口的行李牵进来,打开,开始往舱房的各个角落里放东西、占地盘。 化妆品放进带 镜子的储物箱,谢旸掏出粉扑补了下妆,扭过脖子问道:“卫先生,你几岁了?” 卫师背对着她,像是睡着了。 “那个老王显示二十一,不会真的是你吧?你看上去,起码三十了。” 卫师睁开眼睛,吸了一口气憋住。 “也像三十五,”谢旸又道,“不过我觉得你只是长得急,未必有大表哥那么大。” 听到陈文九的名号,卫师忍不住侧了侧耳朵。 叶昔和他说过,陈文九自认是元昱的大表哥,但他查过谢家,并没有陈文九这个人。陈文九为元承和做事,却喊他所不喜的前妻谢清月为“夫人”,这其中有着令人费解的微妙平衡。 他竖起耳朵,准备从谢旸口里得到更多关于陈文九的消息,却正好听她说道—— “但我觉得你的胸肌应该比他的大。要不然,你给我摸一摸,我帮你们比比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替代品 谢旸做了一个美梦。 真的很美的那种。 梦里,是她和陈文九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还小,还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和班上那些臭烘烘的毛头小子,不但不在一个档次,还是跟他们有着天壤之别的仙品。 他穿着宽大熨帖的西装,却遮掩不住身上那股蓬勃的生命力;他的古龙水的味道散发着成熟的荷尔蒙气息,连嘴角笑容的弧度和指尖夹烟的角度,都令人深深着迷。 她叫他大表哥,但不妨碍她痴迷了他很多年。 每次,这位大表哥都会穿得人模狗样的来给她母亲报信,父亲那边的事儿越多,他就来得越频繁。 来了,见到她,就会对她礼貌地笑一笑,绅士地一点头。 有些疏远,有些矜持。 但她知道,她的九哥,才不是那样的。 比那个样带劲儿多了。 她曾碰见他汇报完毕后撞上一个冒失的女仆,然后把人拐入隐秘的角落,施以令人哭泣的惩罚。 她曾看见他从母亲的下午茶会上抽身而出,逮住一个清秀的园丁,为荒芜的花园松土锄地。 她不禁想,如果九哥能为了她,褪去人样,变成野兽,会是什么光景? 但毕竟身份有别,她甚至不敢确信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所以,当他笑着对她说‘你终于长大了’的时候,她真的满心都是惊喜。 原来,他一直在等她长大。 居然,他也喜欢她。 这日在飞机上,她又做回年少那个 美梦。 她化身成为那个女仆,那个园丁,见证了月圆之夜的狼人变身,低吼嚎叫—— 只是,美梦的男主角,变了。 谢旸睁开眼睛。 即便是头等舱,飞行的轰鸣声也一样恼人。进入夜间航程,机舱里只留了夜灯,旅客都睡了,不知道哪个男人打响了幸福的呼噜,给醒着的人带来了不幸。 她转过身,看向刚才梦里的男主角。 卫师带着耳罩,闭着眼枕在手臂上,手臂陷在枕头里,用后背对着她。 他的侧颜并非让人一眼惊艳的类型,但刚才在她的梦里,这张脸上迷醉的表情,很难让人不心痒。 谢旸咂咂嘴,心想就算他是替代品,也是个风味独特的替代品。 她俯身靠近。 “干什么?” 卫师轻而易举地截住了她的手,拿到最远,高高举在空中。 他枕边放着手机,睡得不沉。没有等到信息,倒抓住了一个觊觎他手机的人。 “偷看别人的信息,非君子所为。”他坐起身,出言斥责。 “没打算看你的信息,”谢旸耸了耸肩,“你那破手机哪有你本人好看。” 她又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而且,我是女子,不是君子。” 卫师嘴唇一合,只觉得说话也多余,干脆地下了床,坐到自己那一侧的沙发上去了。 “喂,”谢旸见他离开,十分干脆地取过他的枕头,毫不避讳地趴在上面,仰着脸道,“不睡了?那聊聊天。” 卫师转动沙发椅,用侧面对着她 。 “你这样不礼貌哦。”谢旸托腮,一脸娇憨。 他忍不住:“扰人清梦才不礼貌。你不睡,别的旅客要睡。” “那你是别的旅客吗?”她拍了拍身边的床铺,“要睡吗?和我一起吧。” 卫师毫不犹豫地转到背面去了。 “没意思,”谢旸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玩弄他的枕头,“你肯定是个老头,现在的年轻人都知道及时行乐,不是你这样儿的。难道你就没有什么需求的吗?该不会空有一副皮囊,实际上是性冷淡吧?” 卫师无语地摸出手机,再不想理她,点开信息看有没有错过什么。 飞机上的wifi很快,但信息栏却很空。 叶昔没有找他。 也是,他对她说了那样的重话,也不知道她当公主当习惯了,受不受得住。 她可能会偷偷哭鼻子。 卫师想起小时候跟叶昔玩躲猫猫。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们两个孩子,她藏,他找,每次都是他赢。 毕竟她有那么大了,屋里能藏得下她的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地方,好找得很。 可是那一次,他没找到她。 花了好久。不在客厅,不在卧房,连杂物间和垃圾房都找了,就是没有。 他急了。 作为叶行舟唯一的女儿,叶昔在家中可谓如珠似宝,要是被人知道她出了什么事儿,哪怕只是蹭破了一点儿油皮,卫健民都能直接抽了皮带打死他。 床底、柜子、连壁橱他都一一翻过。 时间过去两个小时,一点 儿线索都没有。 他死定了。 年幼的卫师心慌意乱地来到别墅的天台,想要不要找个角度跌下去,自己把自己摔坏,他爸就没机会动手。 找好了地方,他听到一阵低低的抽泣。 破案了。原来叶昔翻过了阳台栏杆,攀到了窗户外的平台,一边恐高吓得要死,一边却又不肯服输退回来。等到时间太久,已经吓得腿都软了,再也站不起来。 都这样了,还不肯呼救。 他只好把她从栏杆后抱过来,她边哭边骂,说出来的话又硬又无赖:“你好差劲,怎么找了这么久还找不到我!我不要你!不要你帮忙!” 但身体不会骗人,她抖动起来像个鹧鸪,手臂一碰到他便缠得死紧,“噌”一下,整个人跳到了他的身上。 那时他还比她矮半个头,哪里遭得住这种泰山压顶,没抱住,脚一软,两个人直接摔在地上。 他那晚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场抽。 不过这一回,他学会了绷紧肌肉、调整呼吸,所以,等她抽抽噎噎地给他上药的时候,已经不觉得疼了。 他伸手摸了摸她擦伤的鬓角,笑嘻嘻地说“丑死了,像银角大王”。 在叶昔生气之前,他笑着哄她:“下次有事儿你叫我一声,我肯定敢第一个答应。” 想了想,他又小声补充:“不会让你在角落里哭鼻子。” 成年的卫师在柔软的沙发里躺得如坐针毡,良久才叹出一口气。 从今往后,她怕是不会叫他了。 / 两人各怀心事,时间便过得很快。 飞机落地,卫师拎了包就走。作为“王先生”被要挟的时段结束。 谢旸看他走得毫无留恋,只觉得好没意思,不过一想到正主儿马上要来接她,没搞到替代品的烦躁也得到了舒缓。 可惜事与愿违。 “怎么是你来?” 到达口,等在线外的人不是陈文九。 阿彪讨好地道:“谢小姐,九哥今天忙。” “忙?”她冷笑,“多忙?连亲自发给信息给我说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阿彪只能赔笑。 “我不要你接。”谢旸拔腿就走,可她包包不少,东西跌了一地。 阿彪连忙去捡。 “走开!说了不要你!” 谢旸一挥手,被人堵住了。 “我送你吧,”卫师弯下腰,替她把包包捡起,“礼尚往来。算是谢你帮我升舱。” 第二百四十七章 气一气正主儿 卫师开车将谢旸送回谢家老宅,到了门口,她邀请他进去坐一坐。 “就当感谢你送我回来。”她找个理由。 卫师难得地配合,淡然一笑:“不用了,这么感谢来感谢去,没完没了的。” “也不是不可以没完没了,”她的脚抵在车门上,“你是一个值得我没完没了的人。进来吧?” 面对她的例行骚扰,卫师更难得地没有掉头就走,只是随意地看了眼停在两人二十米处的阿彪的车,而后望着她道:“不了。你母亲不会欢迎我的。” 提到谢清月,谢旸蓦然感到扫兴,不再纠缠,意兴阑珊地回去了。 入夜,有人敲门。 谢旸踢开一地的购物纸袋,打开了门。 “送给小甜心。” 独角兽配色的玫瑰挤占了整个大门,从粉到蓝,梦幻之极,少女心冲破天际。 谢旸不动,抱着手臂挂在门上:“现在才来,晚了。” 玫瑰花束放下,露出陈文九凉薄又邪气的眉眼:“那你想我怎么补偿你?” 她用手指抵在嘴唇,想了想,接过了那一束比自己还大的花,坏笑道:“我饿了。” / 湾城的夜景有种烧钱的科技感。 以连绵的大楼为布,以七彩的led灯为笔,电光沿着大鹏展翅般的市政建筑拉开帷幕,一场别开生面的灯光秀上演。 谢旸泡在豪华酒店宽大的浴缸里,没开灯,从上到下欣赏着半场灯光秀。说是半场,只因酒店也是作为幕布的大楼之一,能 看到的不过是旁边的大楼,毫无意义的一闪一灭。 在台上当群演又不能掌握大局的感觉,自然是没有在台下当观众快乐。 “怎么选个这样的地方?”谢旸不满地划动漂浮在浴缸上的泡沫,抛给了背后靠着的男人。 陈文九偏头避开,从温水中抬起一只手,撑在浴缸边上,手指微动:“你看那里。” 谢旸歪头靠在他的臂弯里,顺着他的指向,看到了一栋楼。 她不明白:“怎么?” “那是你昱哥的楼。” “噢,是。” 在楼价离谱的湾城,人家买楼按平方,她家有楼,按栋。 更别提她那个爹元承和还占了整个海滨园区。 没什么稀奇的。 “那个,”陈文九又指了指旁边的楼,“你嫂嫂的新办公室。” “她没在昱哥那栋楼里?”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陈文九的兴趣点却不在此,第三次指向窗外的大楼:“那一栋在建的,本来要批给元昐,可惜被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截胡了,房地产事业部的前老总因此蒙羞,吃了苦头。” “噢。” “还有一栋,”陈文九接着比划,“那个综合商业体的母公司由元董占股最多,不过他应该是准备给元昊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每个姓元的都被他提了一次,谢旸有点不耐烦了。 他竟轻叹了一声:“只是想,什么时候,我也在这里占山为王,穿得西装革履地去视察我的产业,或者去教训我的下属。” 谢旸 直接笑出声。 “笑什么?”陈文九认真地皱起了眉。 她毫不犹豫地嘲笑他:“买房子还算容易,教训下属?你能教训出什么,训斥他们不要玩女人吗?” 陈文九的脸色顿时垮下来,闭上嘴不说了。 谢旸却不知他介意,毕竟陈文九没上过什么学,最多只能说是识字,做的也不是在cbd里能见到、该出现的工作,这突然一脸向往地说起买楼开公司带团队,还真有点滑稽。 她转过身,带起一片水声,笑嘻嘻地搂住他:“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我们狗哥还打算上个大学,修个mba,人模人样地当企业家了?”(粤语“九”音同“狗”) 温香软玉主动送上门,换做平时陈文九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但今天他却推开了她。 “听说你要结婚了?” 谢旸愣了一秒钟,像是被他突然转向的话题抽了一下。 “你见过我妈了?” “下午的确见了夫人。” 谢旸冷笑。 夫人夫人,夫你个头。 她不喜欢陈文九喊谢清月为“夫人”的口气,带给她一种旧社会大家族中的千金老了,依然被崇拜和宠爱的感觉。 凭什么。 一个家世显赫的女人,爱上一个一穷二白的有夫之妇,亲手毁了自己的一生不说,离婚二十多年还念念不忘那个渣男,偷偷摸摸地从渣男的手下那儿获取消息。 这种自轻自贱的女人,凭什么还能被九哥尊敬和爱护? 谢旸只想骂人。不过 那毕竟是她妈,她还算客气,骂人的话没有出口,只是忍不住找茬:“她跟你说我要结婚?” “嗯。” “呸!”谢旸指桑骂槐地发泄了一句,“真是见风就是雨,张口就放屁,催婚都催到我头上来了。我才几岁?结什么婚?我只是答应了她,有空跟对方见一面。” 陈文九垂下眼。 “怎么?”谢旸看他不高兴,心里特别高兴。她主动舀起水帮他清洗,水汽化作白雾消散,露出他湿漉漉的肩膀。然后,她像美女蛇一样游上前,用下巴抵住他,缠在他耳边说道:“难道...九哥你介意?” 她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单音节,是个轻微的肯定句。 “你要是介意,就去找我妈提亲呗?”她欣喜若狂,将心思藏在一个玩笑里说出口,“只要你敢提,我就敢嫁。” “夫人看不上我这种穷小子。”陈文九低声道。 “你对自己的定位倒是准确。”得不到正面答案,谢旸有些伤心,她不死心地继续试探道,“不过,就算我嫁人了,你在我心目中还是最好的。” 她拉开一点儿距离,水波荡漾,妖娆的笑意在破碎的倒影中显现:“最好用的。” “那挺行。”陈文九随她低笑。 游龙戏凤,似不在意。 她顿时就失去了继续的兴趣。 “今天就到这里。”谢旸“唰”地站起身,十分干脆地跨出浴缸。 “小旸。”陈文九亦起身,拉住了她。 “放手。”谢旸 扬起脸,倔强地看他。脸上凝结的蒸汽汇成水滴,水滴沿着清秀的曼妙的身材向下,背光中勾勒出姣好的曲线。 他不放。 谢旸心底还没来及高兴,只听陈文九说道:“你想走就走吧。但你嫂嫂那个保镖,不好惹,你理他远点儿。” 然后,他轻易地放手了,没再留她。 / 谢旸生气了。 为了惩罚陈文九,惩罚他对自己ide不重视,她三天没联络他。 第四天,她约到了卫师。 上次卫师虽然没有进门,但答应了她“最后一次礼尚往来”,愿意接受她请的饭局。 她挑了一件肉粉色的皮裙赴约,裙子无肩带,事业线露在外面,但她拍照的时候还特意挑了个高角度,紧紧地挤在卫师有纹身的手臂上。 照片挑好,她发了个仅陈文九可见的朋友圈,配文—— “新男人”。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与卫师约会 这顿饭谢旸吃得心不在焉。 牛排太生,红酒太腻,口里一股子酸涩味儿,想吐。 她放下叉子,拿起手机。 陈文九没找她。 不知是不是没看到她发的朋友圈。 “东西不好吃?” 卫师主动跟她说话,让她有点高兴。谢旸放下手机,打起精神道:“还不是因为你秀色可餐?相比之下,食物就不好吃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透着无奈,放下叉子道:“谢小姐,其实你并不是轻浮的人,何必做出轻浮的样子?” 谢旸微怔,有些意外:“你又不了解我,别瞎说。” 卫师摇了摇头,柔声道:“一个人的教养隐藏在行动和选择中。我们共同的旅途虽短,但你对服务员一直有礼貌,临走的时候还收拾了地方...总之,我觉着,你说这些话是故意的,并非本性。” 他又笑了声:“如果你真想怎么样,其实有的是办法。” 谢旸更加意外。她避开了卫师的视线,盯着桌面看了一会儿,才不好意思地重复:“你不了解我。” 卫师没有反驳,状似随意地道:“也许吧。但我知道,人都会不自觉地模仿想靠近的人。” 谢旸的心揪了一下。 靠近,吗? 他? 她和陈文九之间一次又一次地紧密相贴,可她从未觉得自己靠近过他。 撇去肉体关系不谈,陈文九给她的感觉,就像一个体贴又疏远的哥哥,在他的忍受范围内会宠着她,却又不真的无条件地宠着她。 总 是隔了那么一点。 好像,她需要达到某些条件,又好像她离他的爱还欠了一步。 那种不舒服的反胃感觉忽然又泛上心头。 谢旸忍不住瞟了眼手机,日历上的数字让她有些心神不宁。 生理期的时间,过了吧? 她的生理期一向很准时。 对了,上次在谢家老宅和他的那一次,事后自己吃药了没有? 不会是… “在等信息?”卫师凑上前,十分自然,像是个贴心的老朋友,“忙的话,我们也可以下次再约。 谢旸迅速收起手机:“不忙。” “不忙么?”卫师将身形优越的上半身压上桌子,直直地凝视着她,“那你好不容易跟我出来一趟,却这么心不在焉。” 他认真看她的时候,眼睛里似乎泛着一种奇特的情愫,虚虚实实,似近似远,像是瞳孔里只装得下她一个,仿佛在用肢体语言告诉她—— 她好特别。 “没有心不在焉。”谢旸又一次别开视线,一种奇特的甜味油然而生,令她的嘴角忍不住上翘,“明明是你不愿意理我。飞机上我跟你说话,你都当听不到。现在竟然倒打一耙?” 她虽然说着抱怨的话,却是嗔怪的语气,有着小女儿的娇憨。 “我都有听到,”卫师向后靠入餐椅,“如果不回应让你感到不舒服,我向你赔罪。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虚的。比起虚情假意的逢迎,我更欣赏真情实感的任性。” 他将长臂展开、潇洒随意地搭在椅 背上:“其实小女孩儿嘛,只要够真,怎么样都可爱。” 卫师的话说得不徐不急,带着一种处在食物链顶端的人特有的宠溺,谢旸一时间,竟然看愣了。 “你真的是个保镖吗?”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补充:“抱歉,没有冒犯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可能只是个保镖。” 卫师拿起桌上的水杯,垂下眼睛,喝了一口。 “你觉得我像什么?” “军情六处007?” “谢小姐,你应该不缺五十万块钱吧?”他灿烂地笑起来,“关于那个‘王先生’的事情,你就放过我吧。” “是真的?”谢旸诧异。 “当然不是!”卫师连忙放下水杯,“我不是间谍,我的主业是一些非官方的救援,付费昂贵的那种。” “什么意思?”她不懂。 “不懂最好,”卫师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幸福的人,是不需要我的。” 她有些懵,又有一点隐约的想象。 “但这是我的秘密,”卫师将手指按在唇上,他的嘴唇丰润,微微上翘,“现在被你知道了,你有义务帮我守着。” “不然呢,”谢旸来了兴趣,“你会把我灭口?” “那是反派做的事情,”卫师向她神秘地眨一眨眼,若有所指,“我是正义的骑士。” “才不信你。”话虽这么说,但她止不住的笑意出卖了她。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卫师似有些不服气,“如果你再碰到港城机场那 种抢你东西、又跟踪你的无赖,我也可以替你打发。” 谢旸一愣,脱口而出:“彪哥?” “谁是彪哥?” “你说的是彪哥?”谢旸明白过来,难怪卫师送她回来那次,一言不发开得飞快,她一直以为是他不想跟自己同处在一架车里。 原来只是因为他把彪哥当坏人了。 她哈哈大笑:“糊涂啊!一个专业人士,居然分辨不出谁是坏人,谁是自己人。” 卫师皱起眉目:“自己人?” “那是阿彪!”谢旸向他介绍,“他是九哥的左膀右臂,在他们红信是二把手。” “红信?” “是九哥的公司,陈文九。”名字出口,谢旸隐约觉得不妥,但既然卫师刚同她分享了一个秘密,她不说得太深应该也无妨:“在港城,一直都是九哥来接我的。” “噢,”卫师恍然大悟,“那就好,有人照顾你就好。” 他不再多问,这让她放心不少。而他的关心带着距离,温暖又安全,她也不讨厌。 她禁不住多问了几句:“所以,我嫂嫂是你的雇主吗?” “算是吧。” “算是?” “我不太喜欢做保镖。” “那你怎么...” 卫师也不掩饰:“她,挺可爱的。” 谢旸忽然有点羡慕起叶昔来。 但很快卫师又道:“不过,这段雇佣大约也快结束了吧。” “什么意思?” “我没有机会靠近她了,”卫师淡淡地笑了笑,很有几分温柔,“既然靠近不了...我不来虚 的。” 谢旸的心像被用力撞了一下,狠狠地共情。她此刻万分确信,卫师前面所说的一切,肯定都是真的。 她不禁想开口安慰他两句,他却生硬地换了话题:“你还是学生?” “额…”话没说完,那股反胃的感觉有一次凶猛上头,谢旸捂着嘴起身,“抱歉,我失陪一下。” 她仓皇地奔进洗手间。 吐了。 吐得很凶。 她一下子慌了。 不会真的是...有了吧? 谢旸第三次看向手机,陈文九的对话框赫然打开着。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你又怎么了】 陈文九的信息简单明了,诉说着回复者的不耐烦。 他看到朋友圈了。 谢旸冷笑,迅速回复,【约会。】 来自陈文九的电话理应在五秒内响起。 可他只回了两个字,连多余的副词都懒得敷衍,【回去】。 谢旸特地回复他,【是卫师】。 陈文九这一次多了几个字,【知道,你回去】 她的心一沉。 上次不欢而散之前,陈文九特地要求她不要跟卫师太接近。她平时虽任性,说的话也难听,但极少跟陈文九直接对着干,像今天这样,他不可能不在乎。 她想到一个可能性。 【你在我妈那里?】 回复也快,【夫人在见医生】。 涉及她母亲的健康,她有些挂心,【我妈还好吧?】 陈文九回复得也快,【不好。夫人得知蒋韵儿在备孕,正在咨询医生,元董这个年纪,能不能让她怀孕】。 谢旸的笑声和火气同时上涌,差点把手机砸了。 她想也不想,电话打过去。 陈文九掐了,回信息,【不方便】。 她再打,陈文九再掐。 谢旸气的不行,【她咨询医生,关你屁事?】 【夫人很不开心】 【我tm才不开心… 信息没发完,她又吐了。 一瞬间两眼发黑,她坐倒在隔间的地板上,脸几乎磕到马桶。 天旋地转中,心酸和委屈一下子击倒了她。 这算怎么一回事? 她在洗手间呕吐,而造成这一切的男人,正在陪着她妈,去咨询一个小贱人能不 能为她父亲怀孕? 多么荒谬! 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她顾不上其他,抱着马桶疯狂呕吐起来。 吃下去的全吐了,混在一起,就像这摊子事儿一样令她恶心,她一直吐一直吐,直到吐出一片黄水,眼睛被汗水刺痛,眼泪汩汩流出。 视野迷蒙之时,一个低调的男声响起:“谢小姐,你还好吗?” 她擦了把脸上的液体,是想回应卫师的,可喉咙里火辣辣的,她一声未发,只干涩地痛了一下。 “谢小姐?” 谢旸说不出话,只好在深呼吸中撑着马桶爬起来,寄希望于快点出去。 她不想让卫师看到自己这幅难看的模样。 “谢小姐?”得不到她的回应,卫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焦急,“你是在洗手间吗?” 她伸手去拉门,可呕吐感突如其来,她只好一转身又对准了马桶。 “抱歉,我进来了!” 卫师不再犹豫,直接闯进了女洗手间。他第一时间找到她的隔间,推开了门。 她背对着他,面对着污秽,狼狈得自己都不敢抬起头。 “你怎么样?” 她摇摇头,想说无事,可事与愿违,黄色的胆汁和黏腻的唾液喷涌而出。 卫师迅速上前托住了她的额头:“慢点,头抬高,别呛进气管。” 他的另一只手强有力地握住了她的肩膀,给她早就发软的身体提供一些支撑。她转过头看了眼他的手,担心他觉得恶心,他却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占你便 宜。” 就这样,他帮了她。 清理干净,谢旸坐在洗手间门前的沙发上发呆。 卫师在她身边半蹲下来,递过取来的温水,又从兜里掏出她摔在地上的手机,担忧地看着她。 她想感谢他,想说点什么保持住自己在他心里的、那个虚假的人设。 但她看了眼小腹,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开口。 “你看起来不大好,”卫师柔声问她,“有什么我能代劳的事?医院...离这里不远。” 连一个陌生人都知道关心她,可那个人却... 她苦涩地摇摇头,攥紧了手机。 这个小动作被卫师瞧在眼里,他取过她的手机,直接按下语音通话。 通了。 “陈文九?我是卫师,你最好现在立刻过来一趟。” “地址在...” “我等着你来。” 说完,他在她惊异得无以复加的表情中,镇定而温和地道:“看,不难的。” “你...”她既高兴,又生气,“你怎么能越过我给他打电话?” “因为你需要。” “你又知道我需要?”她发起火来,两眼泛红,“我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卫师忽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像安抚一只小动物:“你需要的。还记得我本来是做什么的吗?你这一分钟,很需要我。” 他刚说过,幸福的人,不需要他。 她心里的酸楚再也熬不住,捂着脸放肆地哭了起来。 / 陈文九黑着脸将她送到了医院。 “不会喝就不要喝,”他从主驾下 车,绕到她这一侧,拉开车门的动作很有些粗鲁,“跟那个男人出来也就罢了,还喝吐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设防?他就是想故意把你灌醉,好套你的话!” “他不是那样的人。” “呵!”陈文九脸一偏,轻蔑的样子爹味十足,“你懂什么。除了会惹事,找麻烦,还真不知道你会...” “我给你找什么麻烦了?”谢旸突然爆发。 陈文九扶着车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还不叫给我找麻烦?我提醒过你,卫师不是好东西,他要是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会通过你来...不说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任性,夫人会...” “夫人夫人,她是你的夫人吗!”谢旸猛地站起,差点撞到陈文九的下巴,“她喊你,你跟一条狗一样巴巴地就去了,我需要你,你却电话也不接!” 陈文九一怔:“你这是在吃醋?” 谢旸一顿,荒谬的感觉如影随形。是啊,她怎么会因为自己的母亲而吃醋? 陈文九的声音冷下去:“小旸,我们俩,不是可以吃醋的关系。” 谢旸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我是你的表哥。”他黑着脸道。 “你只是养子!”谢旸气坏了,反而大笑一声,“真这么介意,在床上喊我宝贝的时候怎么不提?” “你说话注意点。”陈文九的脸色骤然黑透。 “我注意?我有什么要注意?我都已经...” “有了你的小孩”几个字 ,堵在她的喉咙口里。 她抬头看了眼妇科的楼层,轻声问他:“九哥,在你心里,我是什么?” 陈文九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放松,嘴唇也抿得紧紧的。 “你,爱我吗?” 她听见她自己的声音,却不像是她的。 陈文九嘴唇微启,正要说话,一把女声打断了他们—— “旸旸?” 第二百五十章 得罪小人往往在不经意之间 视线所及之处,是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的蒋韵儿。 见谢旸注意到自己,蒋韵儿看上去有些懊悔,眨巴着那双小鹿般的大眼睛,尽力地镇定着:“旸旸怎么也来医院?我以为…” 蒋韵儿身边的老媪忍不住拉了她一下。 谢旸只觉得自己好蠢——当初怎么会以为蒋韵儿这么个蠢货能助自己成事? 连掩饰件小事都如此拙劣。 不必说,蒋韵儿这是来求医的。 元家有私人医生,蒋韵儿却舍近求远,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其实反而不如让那个私人医生闭嘴容易。 难怪连她妈谢清月都知道了。 这是把全城的妇科圣手都问了一遍? 谢旸冷笑:“你不必以为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蒋韵儿热脸贴了个铁板,一下子眼睛就红了。 “夫人,大夫说您要静心静养…”蒋韵儿身旁那个看上去很能干的老媪不满地扫了眼谢旸,护着蒋韵儿安慰道,“夫人别伤心,千万要以自己身子为重…” 听到那两个字谢旸就来火:“夫人?夫你妈个xxx,老妖婆你再敢夫一句,我夫你十八个嘴巴子…” 一连串骂人的话连珠炮一样迸射而出,骂的是老媪,打的是蒋韵儿的脸,像极了市井泼妇最酣畅淋漓的骂街,在谢旸秀气的脸蛋温婉的表情的衬托下,荒谬得无以复加。 蒋韵儿两只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两条水龙霍然开闸,哗哗往外流。 老媪气得满脸 发绿,嘴唇开了又合,愣是忍功了得,一个字没说。 “我们准备回去了,”连陈文九也看不下去,拉住谢旸,让开一条路,“你们请便。” 老媪连忙护着蒋韵儿离开。 谢旸正在气头上,瞪视陈文九两秒钟。 他看她的眼神里有爱无爱,其实她自己早有答案。 一瞬间,谢旸只觉得跟他来医院真是自取其辱。 她干脆地拦了辆的士,愤然离去。 / 时间回到现在。 元家的私人飞机穿过港城的阴云,缓缓降落。 叶昔没有想到,来接机的人竟然是元承和的总助戴学海。 戴学海之于元承和,就像赵之勋、钱永年和孙乐加起来之于元昱。除了生活上的事情管的少,其他事务都是戴学海一把抓。 不过元承和对待工作的认真和元昱的应付敷衍不是一回事——当然,阿昱最近已经很有些改善——所以戴学海也不至于需要一个人承担三个人的工作。 话说回来。不管怎样,能让戴学海亲自来接,还是一下飞机直接接回元家别墅的,一定是大事。 接机的车子同样来自元承和的车队。外表和元昱的座驾无异,但内饰却是沉闷压抑的黑色,也没有安装隔板,前后排相通,戴学海落座在前排副驾,目不斜视地看着前路。 惴惴不安中,叶昔再一次偷偷地扫了眼元昱受伤之处,虽然下飞机前他已经拆去纱布,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她难以控制地心虚,又忍不 住瞄了戴学海好几眼。 “戴总助,什么事情这么着急?” 元昱看得出她不安,但依然对老婆总看别的男人这件事十分不满,干脆出言提问。 若是坐在前排的人是孙乐,这时候他往往会侧过身子,将脸整个转过来,温和周全地把事情全面汇报清楚,生怕元昱有哪里没听明白。 即便是赵之勋,再忙也会从电脑里抬起头来,稍微倾斜,给予足够的关注和尊重,把关节和要点提示清楚。 但戴学海还是那副目不斜视的模样,正坐着看向前路,淡漠地道:“昱总到了就知道了。” 被人忽视,元昱哪里买账:“哟,还挺神秘。有事情是我不能知道的?” 戴学海这才微微转过脸来,语气虽然恭敬却透着无奈:“昱总,我说了,您到了就知道了。” “停车!” 元昱一声怒喝,司机刹车停下。后面接连的急刹,是元昱自己的车队。 “要你作甚。”元昱根本不跟他来回合制过招,直接撞开车门毫不犹豫地下了车,不过这回他没忘记叶昔,对她伸出手,“来。” “谢谢戴总助,”叶昔虽然也不高兴,但待人接物的底子还在,“元家别墅见。” 戴学海一脸僵硬,终于扭过头来:“太太客气。” “跟他废话什么?”元昱不耐烦地催促。 叶昔越过车座,拉住了元昱的手从他那一侧下车,关门前偶然看到戴学海阴狠地瞥了司机一眼。 好奇怪。 元昱发火惹 他,他看司机做什么? 迷惑中,元昱拉着叶昔回到自己的车里。 素雅的白色内饰带给人熟悉和安全感,连沉稳的黑胡桃木看上去都比上一台车里的可爱。 叶昔呼出一口气。 元昱龇牙。 “好疼。”他说。按住了伤口。 叶昔的注意力一下子回到他身上:“我看看。” 按照医生的建议,元昱本该多静养一阵子,但蒋韵儿要过生日,她们俩被临时召唤回来。 毕竟她们俩这次去外面的名目是“旅游”,玩了快一个月不回去,还闹出了社会新闻,公司里早生出不少不满的声音,这回元承和发话,叶昔不想直接违抗。 所以元昱是提前出院,带着伤回来的。 阿昱不是娇气的人,他喊痛,那可能是出事了。 叶昔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领口,没有留意到元昱狡黠的目光。 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左胸和左肩显现出来,那个高速贯通伤周围是颈动脉、锁骨下动脉,当时受伤的现场真叫惨烈,万幸的是没有伤及大动脉。 半年穿胸两次,还是同一边,也没哪个人像他这么倒霉了。 “没有渗血,”叶昔仔细看过,松了一口气,依然忍不住担心,“你动作轻一点嘛,犯不着跟个助理生气。” 元昱心道我哪里犯得着跟他生气,不过是找个理由想跟你独处。但他脸上不露:“你说不生气我就不生气?” 叶昔抿了抿嘴:“那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他转过身,用那只没 有受伤的手去搂她,无奈车上这个位置不太方便,反而压着了伤口。 又是一阵牙疼的表情。 叶昔不忍心,从安全带里松动出身子,伸长脖子,在他脸上浅浅啄了一口。 车里,元昱嘿嘿地笑。 窗外,却要下雨了。 / 元家别墅,元承和把人都叫到了书房。 书房装潢古朴,明明空间很大,也算明亮,却给人一种极大的压抑感。 相比之下,起先车里那份压抑又不算什么。 蒋韵儿坐在书桌旁边的沙发上,元昐、元昱和叶昔、谢旸分坐在不同的角落,陈文九站在门前,戴学海和阿阮分立于元承和左右两侧。 几乎全到了。 元承和背光而坐,只有轮廓被光线描边照亮,背后的落地窗阴云滚动。 沉默是屋里的主旋律,持久地演奏着。 春雷炸响,元承和终于发话了: “企图伤害我儿子的人,我不会放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谁是主谋 元承和用了“我儿子”三个字。 叶昔却奇异地感觉出他指的不是元昱。 元昱冷冷地哼了声,显然与她有着同一个想法。 “最近,我得到一些线索,”元承和的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但每一个音节都掷地有声,“有的人企图欺瞒真相,想把我糊弄过去。” 他用眼神扫视屋中的每一个人,仿佛打算现场决定谁是内鬼。 “父亲,”元昐首先捧场,满脸的义愤填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谁在使坏?” 元承和的目光落在元昐身上:“谁?你来问我?” 元昐噤声,蹙起眉头。 也难怪元昐沉不住气。元承和在场的儿女有三,偏偏只有元昱是儿子,而这个“儿子”明摆着和她最不对付。上次,元昱在叶昔的住处被人捅了一刀,至今她还是元承和心目中最大的嫌疑人。 而上一回,要不是查出来维家,元昐差点就背上了截杀元昱、绑架叶昔的锅。 元昐调整呼吸,压着性子道:“女儿也是心切,不希望有人害我们的家人。” 元承和不知想到什么,没好气地哼了声,但目光终究是离开了她。 元昐,安全了。 “有人害了昊昊,”元承和将在场的人再一次扫视,提到元昊被害,他气愤万分,“这人竟然敢把昊昊置于危险之地!”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叫叶昔的心打起了鼓。 明明元昱元昊两兄弟在贝城出车祸的消息被严格封锁了,元承和怎么会知道 ? 而又是元昱激元昊去赛车的... 他不至于把帐算在元昱头上吧? 元承和果然点了元昱:“阿昱,你说。” “关我屁事。” 当元昱碰上元承和,主打一个语言暴力加不合作,放飞自我的精神状态领先其他人两百年。 叶昔心里一紧,拉住了元昱的手。 但这一回她没有阻止他。 元承和生气便生气,来啥便是啥,她愿意和元昱一起承受。 她确实也不想顺从元承和。 元承和胸口一胀,竟能在发火的边缘堪堪刹住,没有出言训斥,反而缓缓出了口气,提了一句不相干的:“你和清月,真是太像了。” 一个名字出口,全屋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只听元承和又道:“好好的事儿,你们都喜欢用最难听的话讲出来。” 元昱脸色难看:“有话便说,不要提旁的人。在场的哪个动了你的宝贝儿子,你抓着他暴打一顿便是,别在这里卖关子。” 元承和转向有些儿失落的蒋韵儿,嘴角一弯笑起来:“韵儿,你看看、你看看!阿昱这幅样子,你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该多管教他一番?” 蒋韵儿随他笑了,失落感随着身份被认可而减少,但她依然连看都不敢看元昱。 这尊大佛,她管不住。 元承和也不在意,他提起只是为了给蒋韵儿抬身份,并不要求她真的做什么。他转看向小女儿,开玩笑似地把话题引导开:“旸旸,你哥哥比你还像个孩子。 ” 谢旸从元承和提到谢清月便开始竖起耳朵,忽然被点到名字,身子一震:“哥哥真性情,被宠坏了。” “但你哥哥这一次,做得还不错,确实有点儿哥哥的样子。”元承和把全场有话语权的人都遛了一遍,突然话锋一转,“行,既然阿昱不愿意居功,这件事情由我来说。” 他将元昱舍身救下元昊一事简略说来,脸色有所缓和,但面对元昱,很快又严厉起来:“不过就算是昊昊任性,你做哥哥的也该拦着他,而不是随他胡闹!” 眼看着元昱又要张嘴反击,叶昔连忙扯了扯他的衣裳。 不是她怕事,而是她有预感,重头戏要来了。 毕竟元承和这么说,证明元昱也安全了。 那到底是谁? “阿九!”元承和突然点名了,“让人进来!今天大家都来了,把事情说个清楚!” 陈文九一直在门口默默地站着,闻言恭敬地点头,拉动书房的木门。 沉重的木门像是大戏的幕布,渐强的雨声助兴好戏开场。 “阿彪?” 阿彪在陈文九的注视下跨进书房一步,立刻跪下了。 “你在干什么?”陈文九的声音很低、很沉。 雷声再一次响起,很闷很长,将陈文九的声音盖过。 “这件事情怪我,”元承和在屋子的另一头发话了,“是我把话说得太满,叫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你是不是以为只要我的两个儿子都消失,你便有机会了?” 他在乌云密布的落地 窗前中起身,戴学海熟练地帮他拉开椅子,阿阮跟在元承和身边,两人一声重过一声的脚步,在真凶面前停下—— “旸旸,你这样想,真是太歹毒了。” 谢旸低着头,微微颤抖。 “你是我的女儿,不管是否从清月那里拿回投票权,我都会照顾你,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元承和居高临下,脸上的表情冰冷,像阎王而不是父亲,“可你不但要投票权,还想要话事权,更是贪得无厌,想要元氏的掌舵权?谢旸,你知道你姓谢吗?” 谢旸立刻被激怒了,仰起脸道:“我姓谢又怎样?我不是你的孩子吗?” “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元承和大怒,“谢旸,你怎么敢伤害你的亲生哥哥?” “我没有!” “没有?”元承和干脆气笑了,“阿彪,你说!” 地上跪着的阿彪站起身,躲避着陈文九锋利的眼神,大着胆子道:“本来,我只是去接二小姐回国...” 他将从发现红信少了一笔资金开始说起,一路艰难追查,终于发现钱进了一个外国女人的户头。再查,竟意外与元承和的总助戴学海接上头,才发现这个女人是个内奸,亲手给元昊的赛车做了手脚。 导致了元昊的赛车失控,元昱身受重伤。 “学海,你接着说。” 戴学海上前一步,将另一半故事补足。他留给元昊的人意外抓到内奸,逼问出行凶的全貌,再顺藤摸瓜,接上了港城的红 信公司,最后落实到主谋。 “...为这一切牵桥搭线的幕后黑手,”戴学海顿了顿,从元承和脸上得到了肯定的态度后,才敢说出口,“正是借上学的名义出国,实质上想通过伤害二少爷、陷害大少爷以达到不良竞争目的的——二小姐。只要诡计得逞,便是一箭双雕的好事。二小姐,我说的对吗?” 谢旸咬着嘴唇,呼吸明显加快,恨恨地,瞪了陈文九一眼。 第二百五十二章 父亲与孩子 元承和听两人说完,脸色一阵黑过一阵:“谢旸,证据确凿,你有什么话说?” 谢旸的颤抖加剧,飞快地收回视线。 这件事不是她做的。 又或者说,不完全是她做的。 自她和陈文九合作以来,两人要对付的第一个人,就是远在国外的元昊。 除掉元昊有许多机会,但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却不容易。 毕竟想要元昊“永久消失”,那么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自然越少越好。 诚然,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担任联络的工作。利益当前,女人说服女人,远比男人说服女人要纯粹。 而这一次元昱去找元昊,更是绝佳的机会。 戴学海说得没错,死一个,恨一个,一箭双雕。 她本来,还以为今天这一场审判,是元承和针对元昱的废太子大戏。 没想到... “父亲,你把我当过你的孩子吗?我的出生,是否被你祝福?” 事到如今她不再辩驳,只是心有不甘:“你口口声声说会照顾我,说起来好听,可事实上,我长这么大,可曾得到过你的瞥视?” 元承和目光如鹰,当真是死死地盯着她:“你现在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小时候,只有我不能住在元家;长大后,只有我没有投票权;连你作用那么大一个商业帝国,也从来不曾在任何一个角落考虑留下我的位置...” 谢旸站起身,昂着头质问比她高出太多的父亲:“从小到大,因为你们姓元,而我姓谢 ,我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公平!在你眼里,姓谢和姓元,区别就这么大?” 元承和觉得好笑:“那不然呢?难道你不姓谢?” “我姓谢,是我选的吗?” “要怪就怪清月任性。” “怪她任性?”谢旸几乎要笑了,可她笑得表情扭曲,“她哪里任性了?是回娘家?是离婚?还是割腕?她为什么这么做你难道不清楚?她只是不愿意接受丈夫出轨而已!” 元承和不高兴了:“你别胡说!” “我胡说?”谢旸跨步上前,“在场的全是知情人,你那点儿事人尽皆知,这都还要演吗?” “我演什么?”元承和一抬手,示意冲上来护着自己的阿阮退下。 谢旸冷笑,竟然还带着阿阮来防她。 怎么,怕她伤害他? 谢旸越想越好笑,目光越过阿阮,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蒋韵儿身上。 好啊,互相伤害啊? “对了,还有一个不知情的。”谢旸坏心眼地一笑,“蒋韵儿,元承和让我跟你道歉,我这就兑现,我这就向你坦白。” 猛然被点名,蒋韵儿不自觉地坐直了身子。 “你见过元昊了,对吧?”谢旸越过元承和大声说话,目标是蒋韵儿,“那个元昊,有一双跟他妈一模一样的眼睛,觉得眼熟吗?好看吗?你照镜子的时候看见过吗?” “谢旸...”元承和出言阻止。 可这时谁也无法阻止她,谢旸将话儿说得又快又顺:“蒋韵儿,我告诉你!你就是个 代替品!从元承和喊你的那声‘韵儿’开始,喊得就是你背后那一具幽灵!从长相到名字,甚至乎你那个胎记,都是元承和对另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的执念!他根本就...” “啪!” 脸上一痛,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 元承和喘着粗气,气得站不住,阿阮连忙搀扶住他。 谢旸不怒反笑。 “打得爽吗?”她再次跨上一步,“要不要再来一下?我跟我妈妈长得这么像,打我是不是跟打她一样?” 她笑起来温婉柔弱,眼中却透着深深刻在骨头上的那些叛逆和狠劲儿:“你早就想扇她了,对吧?你恨她,恨她不知退让、不肯消停、不愿放过你!恨她的执念吓死了你的心肝宝贝李诗韵!但我告诉你...” 谢旸大笑三声:“李诗韵会死,跟我们谢家没有一点儿关系!是因为你,就是你,只是你!” 元承和再也承受不住:“滚!你这个疯子!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回来!” 谢旸高声尖笑,像个得胜者般大步走向门口。 明明败的是她,却又不止是她,而这一场审判,终究是她更痛快。 元家算什么? 个个儿都把元家的家产当做宝,可她出生高贵,当她真的只在乎钞票? 她在乎的是... “九哥,送我一程?”她的声音忽然落回柔软。 站在门口的陈文九身子一僵。 “红信是红信,你是你,”谢旸笑得意有所指,“九哥不会为了避嫌,连最后 一程也不愿意送我吧?” 陈文九瞥了眼缩在一边的阿彪,手中的拳头握了又握。 “元董,我...” “让她滚!”元承和暴怒,“保证她滚得远远的!” 陈文九低头领命:“我会亲自将小旸送回谢家。” 说完他再一次拉开大门,将谢旸让了出去。 / 两人一前一后,在元家富丽堂皇又照不到光的走廊上沉默前行。 谢旸走得很慢,并非留恋元家的富贵,只是很有些疲倦。 再开口,她哪里还有刚才气势,只剩下微弱的气息:“九哥...” “上车说,”他越过谢旸,走到前头领路,“车在这边。” 粉红色的跑车车门开启,谢旸躺了进去,将座椅调到最舒适的程度,闭上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陈文九上车,将车子开出大门,在雨中远远地驶离了元家别墅,拐进一片海湾停下。 他将车窗开启一条缝隙,看向拍打在崖壁上的浪花,飘雨清浅的气息伴着海浪声飘入车里。 良久,陈文九才转过脸道:“你刚才,差点害了我。” 谢旸眼皮都懒得掀,笑得心灰意懒:“我已经为你担下了所有,你还嫌我害你?” 陈文九紧绷的神情丝毫不变:“不是为我,是为了我们。既然你也决定弃车保帅,干脆做得彻底一点。” 谢旸凄然一笑,睁开眼看他:“保帅?我们俩谁才是帅?哦,对,你确实挺帅,我保得不亏。” 元承和查到红信,通过戴学海将 嫌疑定位到阿彪身上,手法确定,动机充分,结果? 结果是他们失败了。 阿彪不敢背叛陈文九,可证据确凿、时间紧急,阿彪也不敢对元承和欺瞒撒谎,两项权衡,被迫临时将她供了出去。 也算聪明。 与其两个人一起死,不如她一人担下所有。 虽然刚开始有些不满,但在她意识到事情不可挽回之后,她愿意全力配合。 也许是不是配合得太过了些? 元承和此时一定恨透了她这个女儿,将所有的恶意都堆在她一个人身上。 所以,只要陈文九处理妥当,他不会受到怀疑。 他会安全。 “九哥,”谢旸怀着期望,将整场事情中她最在意的问题问出了口,“我为你离开了元家,我们以后,还是‘我们’吗?” 陈文九回答得很干脆,不带一丝犹豫:“自然。你做出的牺牲,我看得到。” 她暗暗松了一口气。 陈文九又道,声线渐柔:“你放心,即便你不在元家,你我之间也不会改变。我赢,便是你赢;将来我有什么,你便会有什么。” “真的?”她升起一丝希望。 “真的。我保证。” 谢旸只觉得心口涌出无以言表的幸福。 她忍不住轻柔地摸了摸肚子,温声道:“宝宝呀宝宝,妈妈说得没错吧?你爸爸,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呐。” “...你说什么?” 陈文九两眼发直,瞳孔放大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谁疯了 “很奇怪吗?” 谢旸看着他,平静地脸上甚至带有一丝幸福,“我们总那样,有小孩不是迟早的事情?你何必这么大惊小怪?” 她抓起陈文九的手,用指腹摩挲着他中指上的那一枚极细的金戒指。 这样的戒指,她也有一枚。 她十四岁那年,陈文九带她出门,两个人一起选的。那天她特地穿得十分成熟,生怕销售多问一句。 然而销售很懂事,只乖巧地喊她“先生的女朋友”。 她喜滋滋地和他套上对戒,然后他们就拐进了商场楼上的酒店。 回来后,她不敢佩戴。 所以她将它钉在身上,穿过了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当陈文九动情吻她,常会从那里开始。 谢旸拉起他的手,用力按上心口,让两枚戒指靠的很近:“九哥,你是爱我的,对吧?” 陈文九一颤,像是被烫到,迅速缩了回去。 “刚才的话,你重新说一遍?” 他终于找回了声音,表情也不是幸福的模样,甚至有些咬牙切齿。 “你轻点儿!” 谢旸捂着胸口,受伤了。刚才陈文九强行缩手,不慎拉扯到了心口的那一枚戒指。 好痛啊。 她忍住眼中的湿意,调整呼吸梗着脖子道:“别慌慌张张的,我不过是有了你的小孩。” “有了…小孩?” 她只觉得心中更疼了:“我又没说一定要你怎么样!你若不愿意结婚...” “你确定?”陈文九打断她。 “我确定什么?” “你确定是我的? ” 谢旸疼得眉头皱起:“你什么意思?” 她的男人是多,但被允许不带雨衣的,只有他。 陈文九憋住一口气,脸上涨红。 难听的话被他按下了,气好不容易才顺出口,他冷着脸道:“那我负责。” 谢旸愣住。 这是她没想到的。 她还来不及欣喜,只听他又道:“去医院,直接处理掉。” “处、理?” “现在就去。” 他发动车子,毫不犹豫。 “想得美!”谢旸意识到他来真的,二话不说,开门冲了出去。 陈文九大怒,掀开车门追上了她。 他将她牢牢捉在手里:“你疯了?” “我疯?”谢旸的脸被飘落的细雨打湿,眼睛发红全是血丝,“我哪里疯了?我只是有了孩子,你才是疯了!” “你就是疯了!不经我允许有了孩子…” “你允许?你快活的时候怎么不提?是你自己允许它们为非作歹的!” “谢旸!” “不准直呼我的名字!”谢旸大声反击,“我讨厌这个名字!” 两人都在气头上,粗声粗气地找角度攻击对方,谁也不让谁。 细雨虽小,但持续不停,冰冷的触感落在脸上,陈文九冷静下来。 他的眉骨上沾满水滴,凝结在一起像泪:“小旸,孩子真不能要。” “凭什么?” “你听我的,”那双藏在眉骨之下的眼睛疲倦地下压,让他显得情意绵绵,“我们之间的感情,不需要用小孩来证明。” “我tm又没让你娶我!”谢旸想笑 。 “小旸,我们保持之前的关系不好么?”他一厢情愿地继续说,“我有什么,我便让你有什么。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呵呵!上一个这么跟我说的人,刚把我从元家彻底赶出去。” “我跟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谢旸笑得更加凄凉,“一样的自私,一样的绝情,一样的...看不上我。” 她舍身为他顶下所有,他竟然连送她出门都要犹豫;两人车内独处,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安慰,而是指责她差点将他暴露。 现在,甚至连她有了一个小孩,他也要强迫她“处理掉”。 谢旸用力挣扎,许是雨水湿润了手臂,她得以挣脱开来。望着陈文九那张她朝思暮想却又痛恨万分的脸,她坚持道:“我要这个孩子。没得商量。” “不行。” “不需要你同意。” 陈文九见她态度坚决,知道多说无用,直接上手将她拦腰抱起:“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谢旸奋力挣扎,他比她高大强壮太多,她毫无抵抗之力。 她恨恨地哭着:“陈文九,你要杀了我吗?” “孩子不准要,你,我会照顾。” “我可不信你的鬼话...” 他嘴上安慰,手上不停,将人整个儿塞进车里,扣上安全带的动作凶狠:“小旸,不要逼我打晕你。” “你敢!”谢旸从未如此激愤,尖声大叫,“你敢动我的孩子,我就敢动你!我这就去告诉元承和,是你强奸我 ,是你强迫我顶罪!” 她一脚踹在他身上,太突然了,陈文九竟后退两步,跌倒在地。 雨突然变大了。 陈文九坐在地上,淋了个湿透,狼狈大于潇洒。 他扶住额头,低声道:“是不是我找任何理由,给出任何条件,也不能阻止你要这个孩子?” “是。”她拿捏了他的未来,她有的是底气。 “真的什么都不能?” “不能。” 陈文九叹了一口气:“那你,先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 谢旸抿着嘴看他。 他自顾自地开口,有些淡漠,像是在说别人:“我母亲是港城人。她带着我,吃了不少苦,住在肮脏的、窄小的劏房楼里,受尽欺辱,抬不起头。因为,我就是不被父亲接受的孩子。” 谢旸僵着脸道:“那是你母亲没能耐。” 她可不会因他所谓小时候的故事而心软。 “她确实没能耐,”陈文九并不反驳她,坐在地上,淋在雨里,一副坦然接受的样子,“所以她死了。” 谢旸噤声,没想到他要说这个。 “你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陈文九摸出一支烟,在细雨里竟点燃了,烟气朦胧上升,十分魔幻。他吸了一口,进入了氤氲中的一段往事—— “我十岁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最多就是庙街的拉货仔了。” “明明我长得那么高,模样也算乖仔,却要和我妈两个人挤在一张单人床大小的劏房里。我不得不抱着她圆润的身体睡觉,时不时还 要被人耻笑,说我大个仔了,不知羞耻。” “在极端的贫穷面前,还有什么羞耻可言?十来岁的男孩,抱着亲妈睡觉而已,也不算什么。” “毕竟那片方寸之地就是我的一切,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但是,有一天,翻身的日子忽然来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疯子竟是自己 陈文九继续说着。 “…那日,我妈按照惯例将我锁在劏房里。这是为了保护我。” “呵呵,毕竟我的样子,你喜欢,别人喜欢,那些胡子拉渣的金鱼佬也喜欢。但男人们喜欢一个少年到了极处,对他本人来说,是有危险的。” “她上锁的时候,一样跟我说晚上回来,但她那天食言了。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睡觉,直面一个少年的私隐,也终于翻了个身。” “起先我很开心。可是当她第二天、第三天还没有回来的时候,我是真的饿了。” “好在,还有那些恶心的男人愿意投喂我。食物从劏房铁网上,一个菱形的洞口送进来。” “不过一切都有代价。他们要摸一摸我。刚开始我不习惯,毕竟真的挺疼的,但想一想,除了恶心的东西,食物也会从那个菱形的洞口送回来,我有饭吃的时候,就不觉得痛了。” “我就在这样肮脏的,充满污秽的笼子里待着,像一只被人忘记的狗,直到有一天,真正的救赎来到...” 他笑了笑,有种奇异的好看,“小旸,你明白了吗?我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为了活,我可以牺牲一切。” 谢旸早已热泪满面,她承认自己心软了,还是毫无抵抗能力地心软了:“九哥,我不知道你...” “你本来不需要知道这些。”陈文九站起身,烟已经灭了,如同旧日不堪回首的时光。 他拍了拍身上的水污 ,将额发捋至脑后,有一种崭新的矜贵:“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回去了。我会一往无前,去争夺我想要的那个东西。” 谢旸连忙道:“是我不对,不该拿前途威胁你。但我和你母亲不同,我有能力独自抚养我们的孩子,不给你制造...” “哦,不不不...”陈文九连连摇头,走上前来将手肘架在车门上,撑起一片阴影下的天,“小甜心,你理解错了。我想说的话,在后面。” 她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与你的感觉相反,我很感谢那一段恶心的日子。因为这样,我的生父就不得不出现了。” “生父?” “是啊。我妈死了,我的事情在报纸上引起轰动,他便不得不把我领回家,再偷偷摸摸地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身份。” “身份?”谢旸忍不住后退身子,“不对,把你领回家的人不是...元承和吗?” 陈文九点了点头。 愣了好久,谢旸才反应过来。 她僵硬着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你,一早就知道?” “我一早就知道,”他重复,微微笑的模样邪气、疯狂,可又有着致命的诱惑力,“从你第一次偷看我搂着别的女人时,我就知道。” “那你为什么…”为什么接近她? 谢旸嗫嚅着,几乎说不出话,心口连接着戒指的地方扯的发慌。 “因为我要夺走他所拥有的全部,”陈文九神态自若地俯下身子,“元昱也好,元昊也好, 挡在我前面的都得消失。而你,小甜心,你是我的。” “陈文九,你疯了。” “谢谢,”他抚上她的脸,深情地描绘着她温婉的眉眼,“你喜欢就好。” 等他再一次站直之时,又回到了原先那种自信和潇洒,仿佛刚才的失落和疯狂都只是云烟。他第三次强调:“放心吧,我不会亏待你。我答应你,我有什么,你便有什么。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争位之战,有人退场,有人浮出水面。 惊雷炸响,深入了百公里外、那个沉睡在水底之人的梦里。 / “我不理解,小旸怎么会变成这样。” 元昱和叶昔静静靠在轿车的后座,车子将绵绵的雨声隔绝,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叶昔拉住他的手,心中五味陈杂。 得知被亲妹妹陷害,元昱心里一定不好过。 但另一方面,陈文九旗下出事,红信必然遭到元承和的清洗。 事实上,从元家别墅出来之前,元承和已经暗示过元昱,如果他愿意,清理红信的事情可以由他主持。 这是对元昱的补偿,自然也是对他舍身救下了元昊的奖励。 元昱怎么会不懂。 他想不都不想就拒绝了。 还是她插了一句嘴,说元昱心情不好,能不能先休息一段时间再投身工作。 元承和自然是答应的,毕竟一开始提到让元昱参与的目的,是为了制衡陈文九。 谢旸和红信的事情,也算是给元承和提了个醒。 “ 皇帝”老了,想要控制局面,就得让局面混乱起来,不能让哪一家独大,那权力就真脱手了。 不过乱局对她也有利。越乱,她和卫师越有机会找到那条在港城断掉的证据。 而提到卫师... 自元昱车祸以来,卫师就从她身边消失。她知道卫师肯定回来了,而且谢旸的事情一定和卫师有关系。 毕竟那天她忙着担心元昱,并没有留意那个背叛了元昊的女裁判去了哪里,以及这个叛徒为何会到了戴学海的手上。 今天,一切都变得明朗。 现在这种大好局面,绝对是卫师一手促成的。 “在想什么?”见她迟迟不说话,元昱凑上前来关心她。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想远了,随口找了个理由:“我在想,如果不必争就好了。” 元昱不疑有他,抬手揉了揉她的长发:“你竟然也是这么天真的人吗?” “怎么?不行么?”她有些嗔怪地瞪他,却又很快地心软了,“哎,我知道,不争是不可能的。只不过现在谢旸离场,怕是以后你更难做。” 对手少了,火力就集中了。 元昱知她在担心自己,心里很暖:“别怕,一个元昐而已。争是必然,我从不惧。自小到大,你看我比赛输过么?” 叶昔忍不住想起大学的时候,元昱搅合了她的那场钢琴比赛,以及他争不过就掀桌的秉性。虽然一言难尽,但她还是很配合地说了句“没输过”。 元昱得到赞同,高兴 地打开了话匣子。 他侧过身子,将手臂抬高枕住脸颊,看上去柔软许多:“不过,我不喜欢争权。比起继承元家的家财,我更喜欢弹弹琴练练字,喜欢和你到处去走一走看一看。元家对我来说,重要性比不上这些事的一丝一毫。其实,如果元家是我能够给小旸的,我一定拱手相让。” “相让?”叶昔十分诧异。 她与元昱之所以结缘,就是因为元昱不择手段想要争得家产,需要借同她结婚的幌子。可这会儿他怎么又说争家产不重要? “只是假设,”元昱忽然收起手臂,不再说了,“现在小旸已经离场,假设不会成立了。” 他甚至突兀地转移了话题,骨节分明的手指轻点车窗:“看!我们家到了。” 窗外是双龙湾点缀着灯光的楼体,他脸上是得逞的笑意:“太太,我身子不好,你这回总该贴身照顾我、和我一起住了吧?” 鱼: 陈文九的话,配合粤语更带劲哦。 (“我应承你,我有乜,你就有乜,我会睇住你一世。”)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回家 “叮”一声响,电梯门打开。 巨大的水墨画如卷帘般展开,叶昔再一次回到这里,恍若隔世。 上一回送元昱回来,也是刚出院。 那时他被人捅了心口,强行出院而孙乐不在,自己仓促顶上。 没想到这回,他又因为保护人,被钢筋贯穿伤到了同一边。 不到半年在鬼门关闯了两次,她看向元昱,眼神很复杂。 “怎么这么看着我?” 元昱首先跨出电梯,牵着她的手抓得死紧,生怕她不肯出来似的:“你不是想要反悔吧?” 他又说:“搬你那些行李是我不该,但我都放在同一个房间,你想怎么用怎么处理,都听你的。” 这是之前她想同他划清界限,他却强行搬走了她的东西,现在来认错卖乖。 “叶昔...”他看上去小心翼翼得一点儿也不像他。 “好了,”她跨出电梯,“想什么呢?我答应过你,自然不反悔。” 元昱喜笑颜开。 收到回国的指示后,元昱曾进入了一段很莫名的焦虑。 焦虑这个词和元昱简直太不搭配,一开始叶昔是不相信的。 但他夜不能寐,饭吃不下,每每想同他商量回国的事,他都想尽办法一拖再拖,实在拖不下去,讨论事情的时候效率也很差。 她问他什么烦恼,他不说。 她只好猜。 猜测是不是害怕接管港口的事情被元承和发现,他摇头。 猜测担心元承和又要将他手上哪一块挖给即将过生日的蒋韵儿,他也摇头 。 拖无可拖,直到最后私人飞机打开舱门,元昱还在找理由不回去。 最后还是钱永年问了她一句—— “太太,回国以后,你还愿意支持昱总吗?” 她不明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我自然是支持他的。” “像在贝城一样?” “在哪儿都会不改变。” “那您也会一直陪同昱总咯?” “当然。” 她总觉得这些问话和什么誓词相似,还没想明白,元昱已经眉开眼笑地拉着她走上舷梯。 直到看到岑宁对着钱永年吃吃地笑,又冲她比了个爱心,她才忽然明白过来。 原来元昱是怕她回国以后旧事重演,不再理他。 原来他也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元昱的身体没有康复,上舷梯的动作很慢,行走甚至摇晃。 她跟上去,扶住他,决心回来以后不管发生什么,哪怕与元承和闹得天崩地裂,自己也绝不会再将他推开。 湾城,越过玄关,屋里的灯光柔和,窗外的夜海温柔。 雨过天清,又一场似曾相识的、白月光笼罩下的夜升起。 但两个人无暇注意这些。 卧室里,元昱坐在床边,眼睛盯着忙碌的叶昔不放。 叶昔则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准备着洗浴用品,又端出来一大盆水。 “好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取过了桌上的毛巾,“可以脱衣服了。” 话一出口,蓦然觉得臊。 本不该臊的。 她只是答应了元昱,帮他擦洗身子而已。 这个人,在医院的时候 挺听话,回家以后不知怎么地,就是不肯让护工来帮忙。 “我不想他们进我的屋子。”听起来领地意识还挺强。 “那你想怎么样?”她眯着眼睛看他。 “你说呢?”他眯回来。 “找孙乐。” “我自己洗。” 两人博弈了几个回合,她自然是心疼他的,想着照顾个病人也没什么,而且...也不是没看过,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可事到临头,好像又不是这样。 元昱坐在床边,不动。 她只好又说一句:“那你是不是要擦洗嘛?” “你来脱。” 叶昔的呼吸一滞。 “脱就脱,”她将毛巾挂在脖子上,权当自己是澡堂子里搓背的师傅,“今时今日这样的服务态度,也就只有我了。” 她在元昱得逞的笑容中走上前,伸出两只手,目标是他的扣子。 今天为了去元家别墅,他选了一件黑色的衬衫。衬衫的领口扣得严谨,肩平且阔,虽瘦但不弱。 配上他那张略苍白却唇色嫣红的脸,冰冷的银色眼镜后露出火热的眼神,有种禁欲而疯狂的味道。 “怎么不动手?”他抬起眼,笑她,“看不清吗?” 叶昔恼羞成怒:“你才看不清。” 她双手摘下他的眼镜,不想暴露在他赤裸裸的眼神下。 元昱发出一声闷笑。 她这才想起,他的眼镜并没有度数,戴或不戴都不影响他看她。 不戴,反而让他更加肆无忌惮,更加露骨火辣。 可这时候反悔,又显得她太怯了 。 叶昔一咬牙,伸出手抓住了领口的扣子,紧绷的背脊让她看起来像个机器人。 那扣子的材质大约是某种贝类,泛着银色的光彩,很薄很滑,她这么从高处往下解,视线被元昱清瘦的下巴挡住,有些拿不住。 “老实点,别动啊。”她曲起身子,用眼神警告他。 他只笑。 她再一次警告。 元昱终于点了下头。 她凑上前,动作确实方便不少。 解开一颗,白皙的皮肤触感冰凉,她屏住呼吸,一颗一颗往下解。 嶙峋的锁骨、薄薄的肌肉,他比上次又瘦了不少,呼吸间她几乎能看到他的肋骨的轮廓。 自然还有那轮廓之上,包得不厚却紧实的绷带。 她收拢手指,心情一下子暗了下来。 “怎么?太瘦了吗?”元昱咽了口唾液,被她反应所影响,很有些受伤。 他以为她是看到后以后不喜欢,忽而后悔,连忙合起衣襟:“我会锻炼回去的。” 见叶昔抬起眼,他又补充了一句:“很快的,你等着,绝对比...身材好。” “你说的哦。”她认真地看着他。 他的心有点痛,却还是答应:“嗯。” “但不需要练得如何如何,”她转身在他右侧坐下,轻柔地搂住了他的手臂,“只要你不要再受伤、健康平安就好了。” “真的?” “真的。” 她将脸靠在他另一侧的肩膀上,声音轻飘飘,吐词慢吞吞,生怕他听清、又怕他听不清似的—— “元昱,你不需 要去模仿谁。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只喜欢了你。这种喜欢,不会因为你变了模样而改变。”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昨日重现 “啊!” 叶昔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只觉得天旋地转,视线就只剩天花板。 天花板上一片雪白,低调复古的花纹之后,是沿着房间四角向上照的灯带。漫射光让整个房间足够亮,又足够温柔。 “看什么呢?” 元昱的脸出现在这一圈灯带正中,颦眉看着她。 他有一只手抬不起来,只能用右手撑着身体。虽不算吃力,却也无暇分出手来摸一摸她的脸,只能退而求其次,滑动手指挠着她的头顶的发丝。 衣襟大敞,已经顾不上了。 大片的肌肤出现,绷带横过胸口缠在身上,从这个角度,他看上去很... 叶昔自问是个正经人。 她强迫自己不要四下乱看,只将目光定在他眉间,小声推诿:“没看什么。” 元昱不满意了:“没看?” “?” “不看我吗?” “??” 他苍白的脸上爬上一丝绯红:“你刚还说...你刚才说的那些,我听见了。” 她轻声“啊”了一下,脸上也红成一片。 “我...我好高兴。” “老夫老妻,”她赧得要命,胡乱地找个理由,“有什么好高兴的。” “老夫老妻,吗?”元昱重复了她的话,脸上那团红云反而膨胀,迅速从脸颊蔓延至上弯的嘴角,到绷直的颈项,沿着战栗的脊背一路扩张,烧变了全身,幼稚又真诚。 她感受到他突然上升的热度,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眼睛。 “不准看别的地方。” 他的额头压 下来,抵住她的。手不能动,他只能这样固定她的视线,“你得看我,一直看我,只能看我。” “...你这算专治。” “是公平。” 他再不说话,温柔地吻下来,凤眼里的瞳仁定定的,只装了她。 她只能看他,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彼此,唯一。 叶昔只觉得一股难以言说的暖意从胸口出发,爬上头顶,将她充得满满的,胀胀的,脸热的发肿,眼睛都快睁不开。 她顺势闭上了眼。 触感愈发明晰,灯带的光晕残留在视网膜上,他的吻自带光环,治愈一切。 可也像神明的提醒。 她抬起手扶住他一侧肩膀,另一只按在他的心口,蜷起手指,推他:“你躺着。” 元昱坏笑,搂着她打了半个滚。 她掌握了主动,细细密密地回吻他,极仔细,极小心。 吻一路向下,至胸口,纱布粗糙,底下的心跳很快。 她停在了那里,将脸贴在心跳旁边,感受着他的生命力给她带来的安慰。 “阿昱,其实我很贪恋心跳,”叶昔坦诚地开口,打破了旖旎,有种淡淡的忧伤,“每当听到心跳稳定、持续地搏动,我便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她说完,安静好一阵,终于攒够了勇气,再次开口: “我父亲送进医院的时候,我跟着他的平车奔跑。” “平车的轮子哗哗作响,每过一道门,便会压过门槛发出响亮的凿地声。‘咔’地一下,像是闯过一道难关后的嘉奖。 ” “那时支撑着我向前跑的,便是这一声声的响动。我甚至觉着只要都闯过去了,我的父亲便能从这些门里走出来。” 她腰上的手臂紧了,又有轻柔的抚摸攀上背脊,顺毛般一下一下地抚弄,是元昱无声地安慰和鼓励。 叶昔便继续:“这种响声数到6的时候,我忽然跌倒,摔在他身上,身边的一切声音消失...” “那一刻,天地间只有我父亲的心跳。越来越弱的心跳。”她说得很艰难,但还是坚持了下去,“那是一切离我远去的声音。” 一个完整的拥抱搂住了她,是元昱那只不方便的手也动了。 “阿昱,你知道吗,在贝城你昏迷不醒,也被推过了6个门槛,而6是魔鬼出没的象征。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也许一切都是对我的任性妄为的惩罚。” 她推开他的手,坐起来,逆着光看他:“元昱,这话我只问你一次,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她的神情那样严肃,诉说那样坚持,连称呼也改变了,叫元昱心中警铃大作。他支撑起身子,与她相对而坐,收起旖念、收敛动作,然后郑重地回应她:“你问,我必定好好回答。” 许是他的反应给了她支持,叶昔咬了咬牙,将压抑在心里的、碰都不敢碰、却不能忽视的那个问题,一字一句地说来:“阿昱,我父亲叫叶行舟。他出事的那天,我知道你在现场。” 与其猜忌他,不如直面 自己的恐惧,她哽咽着说:“可你为什么会在现场?” 元昱有一秒钟的怔愣。 她定定地看着他,等待着一个答案,或是一个宣判。 喜欢他,她控制不住。 但是非必须清楚。如果元昱在那儿别有目的,她不能无视。 我爱你,是因为你是你、唯一的你,所以我相信你。 可若天意不允...她会做出决定。 元昱深深地呼吸了两次,开口的时候,竟有种如释重负:“我等这一刻,有一段时间了。” 他坦诚地开口:“从元承和提到你父亲是叶行舟那天开始,我便有隐隐约约的,紧张。” “一些疑问被解答,一些疑问无端升起,但不管怎么样,终究是我没有及时打开门。” 叶昔呆了一呆。 这是她没想到的。 “我是偶然路过现场的,”元昱紧张地攥住了被单,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很困难,“那天陈文九带队,我们刚从红信出来,准备去港口接人。九十年代,港城新老权力交替,正是间谍活动猖獗之时。所以那天我们开了两台车,车上除了我和他,还配备了四个专业的武装保镖。” “你和你父亲的车撞入商店时,我们以为遇上了抢劫,人员警备,武器上膛,这时你们的车门打开...” 他企图用咽口水缓解紧张,可只觉得喉咙里又干又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从车里爬出来,浑身是血。你求生的呼喊,我隔着防弹玻璃也能够听到。” “ 但我终究没有赶在歹徒开枪之前,救下你们。” “是我,害你失去一切,家破人亡。” 他试探着去拉她的手,小心翼翼,颤抖不安:“但即便如此,我也曾存着一丝侥幸,哪怕现在...我真希望你永远不要想起。” “对不起,是我一直瞒着你,因为我怕...”手指触碰到她,他的心却更加惶恐,“请你,别不要我。” 第二百五十七章 白月光 竟是这样。 意料之外,却又合情合理,最重要的,是让她如释重负。 元昱在那儿,真是个偶然。 叶昔反手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我和你非亲非故,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 她按住他的唇,继续说:“你本就有要事在身,突发枪击,事态紧急,不管是从哪个方面考虑,你没有开门都很合理。所以请不要苛责你自己,也别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阿昱,你只是做了一个普通人会做的反应。” 他很激动,但紧攥在手里的床单没有放松。 事实上,那天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十五岁的少年哪有那么多顾虑,那么多城府,他只看到一个少女向他求助,扒在门上,满身鲜血。 可鲜红的血液是他的噩梦,他尝试控制自己的手脚却失败了,胃里反转—— 他吐了。 那之后的无数个日夜,他曾一遍遍地做这个梦,梦见血液将他淹没,漩涡中的少女面容模糊,脸色惨白,哭声撕心裂肺,而因为他的无用,他始终无法将她从漩涡里拉出来。 夜夜如此,他开始害怕睡着。 长久不宁,他病倒了。 医院检查也查不出病,他面对各方询问却对事情只字不提,母亲熬不过以为他是受惊,请人做法驱除邪祟。 安心凝神的气味,反复玄虚的仪式,自此以后,他眼中便少了一抹色彩,血红色从他的世界彻底消失。 直到—— 邮轮上,那一尾灵动的,流光溢 彩的鱼儿,跃进了他的心海。 他带着她脱险,独自回到房间,他虽然没有认出她,但潜意识却找回了这一抹颜色。 从那天起,他便又能看到红色了。 “叶昔,其实我...”元昱低声开口,想把后来的故事告诉她。 可她凑上前,主动搂住了他的脖子。 “阿昱,谢谢你。” “?” “你给我开门了,”她靠得更近一点点,贴在他唇边开口,“我知道,一切本与你没有关系,而你给我开门了。” 也许这是她心底之所以一直相信元昱的底气:“我永远记得,那天在求助的车边,有过一声轻响。许多年来,我总以为那是子弹上膛的声音...但其实,那是车门解锁的声音。是你努力想救我的声音,对不对?” 从她第一次坐上元昱的车开始,她便记得那一声响。 起初怀疑,然后惊讶,最后在长舌男攻击他们的那一次,她的记忆重回,终于将一切联系起来。 圣美报馆里的那张照片又是铁证,元昱的车门是打开的。 他捂着嘴的动作模糊,但她还是认了出来—— “阿昱,你怕血,怕到控制不住自己。即便如此,你还是给我开门了。” 要不然,是什么阻止了一个持枪的男人,向一个跑不远的少女再开上一枪? 显然不是五分钟后才出现的警察。 卫师早就将那日的时间线复原,而这五分钟一直是她没有想通的地方。 今日,她总算明白了。 叶昔笃 定地看着他:“阿昱,是你救了我,对吧?” 她没有得到言语上的回答。 吻是他的回应。 热烈又激动、克制又隐忍,想说的、说不出口的,融化在迫不及待的亲吻中。 他弓下身子全心全意地吻她,她抛却一切地回应,比以往许多次的吻都要更加主动、坦然,一次接一次,不舍得放开。 而后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攥住他的衣领。 贝城没有神明,是她讨巧。 而此刻真相大白,她再不必惧怕神明的审视。 她的心如释重负,用激烈的吻掩盖止不住的泪,低低地哭泣中,她任由他炽热的鼻息更加炽热,急促地向她索求更多。 元昱的手按下床头的开关。 光线泯灭,心火猝起。 黑暗中他的眼睛反射着白月光,是她向往的。 她去吻他,但失败了。 / “他为什么跟来?” “你为什么跟来?” “你凭什么抢我老婆?” 元昱的话一出口,前面说过话的蒋韵儿和叶昔同时看向他。 三个人,分别坐在清吧三张不同的沙发椅,似水面上互不相接的孤岛。 方才二人情动之时手机骤响,蒋韵儿的哭声像勾命的号令,直接把叶昔从元昱的腿上撵到了这里。 “难道不是吗?”他理直气壮,毫不掩饰气愤的模样。 “昔昔,他凶我...”蒋韵儿爆哭,叶昔连忙站起身,率先搂住了韵儿这一座孤岛。 这下元昱更不高兴了。 “我也要。”他张开手。 “差不多得了啊 。”叶昔挑眉警告他。 韵儿呼唤,她是一定要来的。 好闺蜜,黑脸都是暂时的,只要韵儿需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可元昱偏不肯撒手,箍着她的手是松的,可她怕伤害他,不敢挣。然后这人居然得寸进尺,她打电话他就亲她,亲得她嗯嗯啊啊地说不出句整话,然后韵儿问她是不是在忙。 ...她哪敢回答。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叶昔被迫同意了不平等条件,不但要把元昱带出来,回去还得...让他继续。 “行,那你说,什么事,”元昱不耐烦地挥开酒水单,“速战速决啊,别耽误我正事儿。春宵一刻值千金,你现在至少欠我两百万了。” 叶昔一赧,脸上通红,万幸清吧的光线友好,在暗处旁人看不出。 蒋韵儿嘴巴一扁,又要哭了。 “韵儿,我给你点些喝的。” 叶昔捡起酒水单,挤进蒋韵儿那张宽大的沙发椅,凑上去点了两杯饮料。 然后她看着元昱:“你喝不了,饮料也不行。” “我知道。”他没好气,眼神不善地盯着蒋韵儿。 蒋韵儿偷偷地看元昱,有些怯,有些怒。 上回,昔昔因为她说了一句“被元昱洗脑”拂袖而去,生气后昔昔好久没联系她。 这回,昔昔又将元昱带在身边,一起过来的。 她心里难过,默默地搂住了叶昔的肩膀,向元昱宣誓所有权。 元昱不为所动,脸色木然地看着她。 她便干脆在叶昔脸上亲了一口 。 “呵呵,又不是没亲过,”元昱冷笑,“而且,你没亲过的地方,我都亲过。” “...行了行了,”叶昔大无语,红着脸伸出脚,用脚尖将元昱的沙发椅踢得转了点儿方向,“你俩闹什么呢?” 两个人都不说话。 “各自让一步,就这样,”叶昔拍了拍韵儿的手臂,“接下来,请陈述你的烦恼。” 蒋韵儿看向元昱,努了努嘴。 叶昔只好又商量:“阿昱,接下来是闺蜜时间,你看...” 元昱动作夸张地从口袋取出一副耳机,左一个、右一个,然后一扬下巴,表示他进入了与她们不一样的空间。 蒋韵儿终于松了一口气。 酝酿了一分钟,蒋韵儿道:“昔昔,今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原来是这个。 蒋韵儿接着开口,伤心欲绝:“昔昔,承和看重我,是不是因为他还在想念的他的白月光?” 不等叶昔开口,显眼包元昱突然爆发出一阵狂野的笑声。 第二百五十八章 往事 “你看他...” 蒋韵儿大窘,带着哭腔向元昱抗议,“你明明就没有戴耳机!” 叶昔只能劝:“阿昱...” “你若是为这件事情苦恼,我倒是可以劝上一劝。”元昱干脆地摘下耳机,他实在太想“速战速决”了,等的喉管儿冒烟,哪有心思陪着蒋韵儿拖时间? “我不要你劝...” 元昱才不理蒋韵儿,自顾自地道:“李诗韵是由元昐亲自介绍给元承和的。” 这个事实太离谱,饶是叶昔,也忍不住停下来听。 蒋韵儿也被吸引,竖起耳朵。 元昱直接进入正题,从头讲来—— “自然,最初元昐这么做,很有可能是为了对付我的母亲。毕竟那时候元昐的生母尚在,而我母亲还很强势。所以,元承和身边一度同时有三个女人。” “与原配陈三妹的婚姻早就结束。陈三妹身残而疾病缠身,想死至极,也对元承和厌恶至极,巴不得拉着他一起死。” “他的合法妻子是我母亲。那时元承和的身家远不如谢家,自然什么都是听我母亲的话,但暗地里早就生了别的心思。” “李诗韵则是元昐的同事,那时元昐还没有资格回到元氏,在剧场打零工。李诗韵经介绍后攀上了元承和,元昐的身价也水涨船高,最后用计进入元氏集团。与此同时,李诗韵极快地怀了元承和的孩子,也就是元昊。” “为了将李诗韵娶进门,元承和不惜诬陷我母亲与 外人有染,将她赶回娘家。” 蒋韵儿和叶昔面面相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她们俩都已经知道了。 元承和与谢清月离婚,迎娶李诗韵,还把元昊作为最宠爱的儿子,想要将一切荣华富贵都留给他。 而谢清月知道后气不过,割腕相逼,从此瘫痪,伤害了年纪尚小的元昱,给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童年阴影。 尽管在叶昔和蒋韵儿眼里这个故事的版本不同,但终究受伤的人都是元昱。 “阿昱,你若不开心,可以不说的...”叶昔有些担心他。 元昱却摇摇头:“我要说的,是陈三妹和李诗韵的死。” “陈三妹是高兴死的。” “她早已缠绵卧榻多年,偶尔出行需要靠轮椅辅助。得知我母亲出事,再也无法靠自己行走,这恶毒的女人仰天大笑,引发中风暴毙而亡。” “自那以后,元承和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着觉。并非他思念盲妻,而是害怕陈三妹找上他,把他也拖进地狱。所以,元承和才修建了元氏企业文化博物馆,以陈三妹的名字命名。” “并非为了供养,而是为了镇压,”他笑了笑,“镇压陈三妹的怨魂。” 叶昔和蒋韵儿几乎惊掉下巴。 这话如果不是从元昱口中流出,两人怕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知晓。 她们俩和林靓以前时时在那间博物馆里逛,只觉得那处常年阴凉,格局也与众不同,却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而李诗韵,确实是吓 死的。” 元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着浓浓的愤怒:“我母亲被骗,自然不可能轻易放弃。她曾找过李诗韵一次。” “一见方知,李诗韵只是长相大方,性格却是谨小慎微,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我母亲觉得自己输给这样的女人,实在好笑,没说什么就回去了。” “可她被我母亲的保镖和排场震慑,当着我母亲的面说不出一个字,只是哭。回去以后便病倒了,梦里反复念着‘对不起’,怎么也醒不过来。” “几年过去,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元承和请了再多的名医也无用,查无病因却一直病着,很快药石罔顾,死了。” “而她死了以后,元承和近二十年不曾接近过任何女人,也恨我母亲,害死了他的心头宝。” 情之一字,不可控,不可贪。妄念起,恶念生,一切灾祸便由此发散。 元家上一代,三个女人的命运纠葛,竟然都只为了一个情字,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元昱的声音愈发冷淡,像是说着同他毫不相关的事情: “我警告过你,不要嫁给元承和。” “他深情也绝情,喜欢你便是喜欢你,你不必担忧任何事;若是他厌恶了你,你的担忧亦毫无用处,纠缠他只会让你生不如死。但在我看来,白月光也好,朱砂痣也罢,他既主动娶你,根本毫无区别。” 他看着蒋韵儿,一眼不眨,意有所指:“蒋韵儿,你既决定嫁给他,要当谁 、想走哪条路,你可以自己判断。” 一番话,蒋韵儿听得心虚紊乱,呼吸急促。 叶昔一边心疼元昱,一边又觉得他这服药下得太猛了些。但对韵儿她向来没有办法,听了她的烦恼也只是无力,元昱能劝,反而是帮了她。 想了想,叶昔道:“韵儿,我觉得,元...元董还是对你好的。” “蒋韵儿,我最后给你指一条路,”元昱站起身来,不像待下去了,“从陈三妹的角度,一个死人其实构不成威胁;从李诗韵的角度,一个人死了,便成为无法超越的高度。” 叶昔仰起头看他,忽然觉得元昱这句话的对象,其实不止是韵儿。 他一定,默默地承受了很久。 饮料送来,蒋韵儿一把拿过,喝尽了,要走。 两人送蒋韵儿出去。 元昱抱臂站在一边,叶昔同韵儿告别。 “后天你过生日,到时会很累,”她看着韵儿疲倦的眼角,“别想太多了。” 谢旸的话终究给韵儿造成了困扰,而元昱所陈述的真相,则打击了所有人。 “我知道了。”韵儿难得乖顺,平静得有些异常。 随后开朗如韵儿也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走到元昱身前,低声道:“昱哥,谢谢你。” 元昱瞥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一下头。 接送韵儿的轿车离去,叶昔握住了元昱的手,有些心疼地道:“很晚了,回去吧。” “对,”元昱忽而邪邪一笑,垂下的眼睛里一下子来了精神,“我 们还要继续呢!” 她只觉得一腔担忧错付:“你真是...” 等不及车子来,他已经将她拉到角落,亲上。 / 夜色漆黑,一辆没开车灯的小汽车悄然发动引擎。 车窗上升,缝隙里照相机的长枪,默默地收了回去。 他们是捕猎者。 他们已经拿到了想要的。 第二百五十九章 众生相 蒋韵儿的生日会如期而至。 盛大、喧闹、济济一堂。粤江两岸的名流多有出席,携妻带子,盛装打扮,仿佛这是一场不容错过的盛会。 给足了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面子。 或者说,是元夫人这个位置的面子太大了。 谢清月自然不来,但她那些名媛朋友们,嘴上信誓旦旦说割席,却又“不得不”跟着男伴们出席。 就连谢旸,也跟着一个外国人出现在生日会的角落。 叶昔见到她是个偶然。 “西门?” 叶昔有些诧异,“你也来了?” 开朗的笑眼出现在西门的金发之下,他装作看不懂叶昔的好奇,坦然地扬了扬手中的邀请函:“想了点办法。这么大的盛会,作为新闻工作者当然要来。” 他又冲她眨眨眼:“你可别拆穿我。我今天的身份可是某公司法人大表。” “‘代’表。”谢旸从他身后走上前,轻声提醒他。 乍见谢旸,叶昔的惊讶根本掩饰不住。 浓厚的妆容像面具,盖在谢旸年轻的脸上,却依然遮不住眼下极度的憔悴。 不过两天未见。 看起来,被元承和赶出家门的打击,真的很大。 一想到眼前人曾筹谋并直接参与残害手足的计划,叶昔对谢旸实在同情不起来。 但那日回程,元昱在车上和她说了那些话,证明元昱终究是在乎这个妹妹的。 “我把你哥哥喊过来。” 谢旸这副模样,总归要让元昱知道。 “不了,我不想见他,”谢旸低 着头,冷笑,“我没有哥哥。” 叶昔有些生气:“你伤害了阿昱,他却担心你,你怎么能这么...” “他心胸宽广,”谢旸打断了她,“是他的事。拜托你们,别装好人了,我不稀罕。” “谢旸...” “哎,我亲爱的嫂嫂,”谢旸掀起眼皮,笑了,额头在前眼袋很大,笑容也特别诡异,“听到了听到了。好好好,你要当好人,也可以,但别往我身上使劲儿,不值得。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自有我的独木桥。就当我求你,求你别干涉我,啊?” 她搂紧了西门的手臂,不想聊了:“我今天就是来玩儿的,不砸场子,你也放心。” 说着,用胸口蹭动西门,动作轻浮,与之前在宴会上的名媛形象判若两人,更像是跟来钓男人的捞女:“走吧,达令。” 西门冲叶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故意努力地表达这并非他的本意,又举了个“再打电话”的手势。 叶昔摆了摆手,敷衍告别。 她转头看向灯火通明处,元昱执杯跟在元承和身边。 元昱脸上的表情还算配合,偶尔走神,元承和也没有生气,反而维护他、替他遮掩。 他受伤一事已经为元承和所知,之前的隐瞒不但没被追究,还被视为勇敢的表现。 在元氏,勇敢的人,会被嘉奖。 因此,原本这种场合,即便元承和愿意带着人,身边的人也是元昐,而不是今日的元昱。 元昐也在。 落在两 父子身后一步之遥,笑容在脸上,不进眼里。 她早就可独当一面,今日却不知为何,痴痴地跟在后头,忽略掉找她搭话的人,白白少了机会,还徒生怨怼。 怨怼对元昱,也对韵儿。 自韵儿嫁给元承和以后,元承和身后半步的位置,便是她的。 今日韵儿特地穿了一身行动方便的礼服裙,也是为了能跟在元承和身边,等着元承和漏下来话头,然后接上。 名利圈是个圈,哪怕人再有实力,没人引荐也只能被排除在外。能冲破一切的天才百年一遇,大部分人想挤进去的人都没有那个天赋和气运,只能揣着不安份的心置身圈外。 至少,今天来的这些贵人便都是如此。 元昱要争,韵儿要进,这都是他们的选择。 叶昔只觉得倦,远离人群,推开了门,踏入空中花园,企图让户外的空气带来一片清凉。 但现实总是冰凉。 健美的男人背对着她,在空中花园的最深处,远远看去像一座小山。 叶昔深入花丛,走一步停一步,犹豫着是否要在卫师面前出现。 低低的哭声帮她做了决定。 她注意到卫师身体的遮挡后,还站了个女人。 叶昔惊讶地抓紧了身旁的山茶花叶。 花丛的那一边,谢旸和卫师正低声说着什么,她站的远没听清,倒省了瓜田李下,成了那偷听的人。 没说几句,谢旸忽然扑上去搂住了卫师。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手中用力,花叶发出“ 咔”一声响。叶昔回过神,捂着嘴离开了。 非礼勿视。 空中花园的大门开启又合上,卫师这才转头向叶昔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怀里的女人哭得正忘我,他仰起头稍微退后一点点,绅士地拍了拍谢旸的肩,声音沉稳而有力:“一切都会好的。” 谢旸又哭了一小会儿,也退后了。她捂住脸,声音沉闷地道:“抱歉,向你倾倒了这么多垃圾,失礼。” “没关系。”他低声安慰。 毕竟谢旸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可以说是他促成的。 他一直想查陈文九,但这很难。与陈文九有瓜葛的组织又多又杂,红信并不是最有嫌疑的那一家,也不是他所重点留意的那一家。 毕竟人力物力有限,一旦方向不对,调查就要走很多弯路。 在机场偶遇谢旸后,锁定红信,找到漏洞,布局、深入,他将背叛元昊的人作为棋子摆在合适的位置。 而谢旸会为陈文九顶罪,他有预感,没想到却是她自己主动这么做的。 卫师想,自己多少还是有一点儿圣母心。 谢旸哭够了,擦去眼泪,然后打开手包,将一个小小的信封交给了卫师。 “这是?”他不理解。 “这是我的委托。”谢旸的眼线哭花了,黑眼圈叠加憔悴的眼下,使她看上去楚楚可怜。 不过她的眼神清亮:“你说,幸福的人不需要你。我现在,需要你。” 卫师当着她的面仔细拆开,惊讶地抬高了眉。 “这是 红信的东西,”谢旸镇定地开口,“我恰巧知道陈文九想做点儿过分的事情,也许会伤害你...你在意的人。”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 他的回应让她的心生出一丝温暖,谢旸轻轻叹了口气:“九哥他...疯了。我希望你让他别太疯。” “宁愿将他所图搅黄?” “是。可若他真的成功了,”谢旸咬了咬下嘴唇,“我雇你,把他救出来。” 第二百六十章 变化来得太突然 铁勺敲上玻璃杯,清脆悠扬的撞击声传得很远。 宴会厅里的贵客们纷纷向舞台行注目礼。 叶昔站在众宾客的后面,远远地看着元承和牵着韵儿上台。 元承和发言,感谢了韵儿的陪伴与支持,适当地表达了对妻子的偏爱,以及请求宾客们对韵儿多加看顾。 符合身份又中规中矩,自然也没有什么亮点。 “好累。” 肩膀上有重量压下,叶昔不必回头就知道是元昱。她不太习惯在外头过于亲密,但元昱依赖她,她又不忍心将他推开,只好伸出手拍了拍:“辛苦了。” 元昱顺手拉过她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口,捏在手里不放了。 叶昔微红了脸。 从未想过自己能在短短半年的时间里,与一个男人从生疏的相处变成熟悉的亲昵,还是以签合约作为开始。 好像命中注定了什么,她无法逃脱。 好一会儿,两个人都没说话。 “你不必太担心蒋韵儿,”元昱感受到叶昔在沉默中那一点滴的失落,猜测她是担心朋友,“蒋韵儿刚才虽不能说是左右逢源,也不能算是处之泰然,不过态度还是比较积极的。” 她笑了:“你这样说,并没有安慰到我哦。” “我又没有在安慰你。” “谢谢你,嘴硬的傲娇鬼。” 元昱不干了:“我只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哎,你不许学孙乐,油腔滑调的。” 叶昔瞪他一眼:“你这是什么眼神?人家孙秘书那是温润如玉。 他做起事情来果断又细致,里里外外一把抓。” 元昱也瞪大了眼睛:“他还温...你的眼神才差吧?老赵老钱都比他好点。” “那他们确实是各有各的好处!给你当秘书多难啊,谁不知道‘赵钱孙秘书男团’无所不能?当初在论坛里...” “‘男团’?‘论坛’?” 叶昔赶紧抿住嘴巴。 元昱恍然大悟,一双犀利的凤眼盯着她不放:“所以,上次那个什么‘赵钱孙秘书男团’的徽章,是你的东西?” 叶昔不自觉地离他站得远一些,欲盖弥彰。 元昱第一次受伤入院那会儿,她曾经在vip病房的休息室陪护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时候元昱的工作搬到了病房,她便顺势给集团内网的“赵钱孙”后援会提供了不少物料。 等级提升,后援会给她寄来一个勋章,上面是三个秘书的q版头像,背后还定制了她的网名。 但这个徽章,被元昱给截了。 她看到的时候已经太迟,元昱将徽章佩戴在胸前,不遗余力地损着孙乐。 孙乐百口莫辩,叶昔不敢认领。 “原来是你,”元昱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好,久仰大名,‘你赵哥的头号唯粉’。” “啊,别念出来...”叶昔尴尬得脚趾抠地,只想钻地逃走。 “我还以为那个昵称是孙乐的...”元昱的声音骤然拔高,醋劲儿满满,发散起来不讲道理,“怎么能是你呢?所以你最喜欢赵之勋吗 ?他哪一点儿比我好了?他有孩子了,要当后妈的哦?还是说你不想生孩子...” 他一边说一边逼近,将后退的叶昔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她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元昱发现了隐藏身份,毫无准备,胡乱解释:“我佩服的是赵之勋的工作能力!是事业!我是事业粉!我那昵称写错了...” 元昱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信,对她施以“教训”——伸出手揉搓她;她试图精准反击——在他腰侧挠痒痒...两个人手忙脚乱地闹起来,一点儿也不成熟。 最后她被元昱单手卡紧了腰,动弹不得,才不得不放弃了抵抗,只希望刚才幼稚的亲密举动无人看见。 可那道目光还是发射过来。 隔着空中花园的玻璃门,叶昔忽然感觉到了视线。 注意力追过去,瞥见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在看什么?” 元昱的询问让她醒过神,不能说实话,她便编一句:“送礼的环节到了。” 总不能告诉他,刚才自己看到了卫师吧? 在元昱这里,提到赵之勋可以开玩笑,却最好不要提到卫师。 那会来真的。 她不想破坏现在她与元昱之间的气氛。 “我看看,”元昱瞟了眼台上,兴趣缺缺,“生日礼物居然是房产,没点儿心意。” “胜在实在。” 叶昔也看到了,但她更多地是在意到韵儿的反应。 前两天还沮丧的韵儿似乎已经想通,元昱那些摆事实的硬道理,让在 爱里一向头铁的韵儿也做出了妥协。此刻,韵儿脸上的欣喜看上去极单纯,感恩的话也说得很完美。 一瞬间,她觉得这样的韵儿有点陌生。 “你也想要房产吗?”元昱忽然在她耳边提问。 叶昔在回忆里浸了一浸,才愣愣地答了他一个“是”字。 “我送你,”元昱松动手臂,改从后背搂住她,“‘你赵哥’那儿有资产名单,想要哪个,都可以去找他挑,直接改成你的名字就行。” “别闹了。”她想到的确实是房产,却不是指这个。 但元昱无法窥探她的思想,只能感受到她的忧郁,没猜对,继续猜:“你要是嫌麻烦,我就直接先拨给你一半。”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元昱随她其实并未聚焦的眼睛看往台上,“知道了。你还是担心蒋韵儿。” 他没什么兴趣,随口道:“放心吧,元承和现在喜欢她,她好得很。” / “爱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女人能掌控的只有钱。” 收到消息的一瞬间,叶昔的脑子里只有这句俗气的道理。 她赶紧给韵儿打了个电话。 没通。 这让她有些心慌。还没来及再打,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应门后,孙乐出现在她的办公桌前。 “太太,直升飞机已经准备好了,”孙乐的脸上难得有些焦急,“昱总让我过来请您,他应该...” 叶昔看向落地窗外,孙乐随她也看了过去。隔了一条街的距离 ,大楼的顶层停着元昱的直升飞机,元昱从豁然敞开的防火门里大步走出,边走边神情激动地跟赵之勋谈论着什么。 “出发吧,抓紧时间。” 叶昔起身,随孙乐往停机坪赶过去。 电脑关机的画面运转,屏幕上最后一条信息是—— “蒋韵儿被停职,港务相关工作由陈文九接替。” 第二百六十一章 争 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的动作太过猛烈,元昱疼得皱了下眉头。 “别生气了,”叶昔紧跟着他下了飞机,“他就是故意气你的,你要是往心里去,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阳光下,她的脸上虽紧张但依然明媚,元昱看了,心情缓下来。 “你说得对。”他吟叹一声,努力平复心火。 上飞机前,他接到陈文九的信息,只有三个字,“放手吧”。 陈文九知道他的筹谋,抢先一步夺走港口业务不说,还特意发信息向他示威。 元昱怎么能忍。 他当即便提出要去找陈文九对峙,被赵之勋强行拦住。 赵之勋还怕他一个不够,连忙请孙乐去找了叶昔。 叶昔来了,告诉他这时候去找陈文九,面子里子都要输个透顶,不但解决不了任何事情,还只会让自己更加生气。 他相信她。 而她的解释和安抚轻声细语,他一下子觉得道理也没那么难听。 “你说得对,”他又一次重复,心理建设做好了,“咱们出发。” 拉过她的柔软的手,世界也从愤怒的红色,变成了满眼的绿意。 这是龙林县的草坪。 他和叶昔结婚的酒店。 也是原管理港务的副总,王乾所在的修养之处。 他们要找的人,是王乾。 叶昔被元昱紧紧地牵住了手,有点儿担心他受不了这个地方。 虽然这是他们结婚的地方,可结婚的仪式后,两人大大地闹了个不愉快。 她仔细地观察着元昱的脸色,看上 去他还没有联想到这些,暂时地松了一口气。 希望王乾,还像上次那么好说话。 / “不可能。” 巨大的水底鱼缸里生机勃勃,海草丰茂,鱼群被什么追逐着,在玻璃前拐了一个九十度弯儿,反射出一大片细碎的银色光芒,消失了在水中深处。 王乾背手立于鱼缸之前,虽然还带着病态,却站得很直。 转过身,王乾也放开了结在背后的双手,摸着扶手坐下。坐稳了,他才道:“昱总,这件事情元董已经定下,我不可能为了你忤逆他的意思。” 元昱上前一步:“可陈文九什么都不懂。” 王乾叹了口气:“蒋韵儿也什么都不懂。” “那你就不想让一个懂的人来接替?做了这么多年,你忍心看他们乱搞?” 元昱有些急了:“之前你同我说了那些话,我还以为你是希望港口能长久地好下去。” 王乾只看着鱼缸,根本不看他:“昱总,我已经老了,什么都没有了。连唯一的事业都拱手让出去了,还有什么不能失去?激将法对我没有用的。” 元昱收拢手指,肩膀也崩住。 之前王乾病重,虽不能算托孤,也是默许了他接管业务。所以即使明面上元承和将头衔拨给了韵儿,有了王乾在婚礼上的露面和私下一些嫡系的放松,元昱的插手还是很顺利的。 他们上次贝城之行便是为了这些业务。 元昱被人诬陷,被人陷害,差点关进监狱,差点跌入地 狱,都是为了这么个东西。 而现在王乾身体好转,竟转头变挂。 若是王乾想自己收回这些东西,元昱绝对眼都不眨,立即退出。 可给陈文九又是什么操作? 这是明摆着引入多一方势力,将局面搅得更加混乱。 陈文九有野心,谁人看不出来。 叶昔拉住有些激动的元昱,走上前道:“王乾总,您是自家长辈,为了我们出席婚礼,我和阿昱一直都很感激。这次的事,阿昱已经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而事实上也做得不错...现在这个情况,确实太突然了。” 她温情牌打出去,只是为了打开一个突破口:“能不能请您透个口风,到底发生了什么?” 消息是从集团直接发布的,由元承和直接签发,根本没有过韵儿。 叶昔熟悉这些程序。如果流程不过韵儿,能够发到这么高级别的文,就必须还有一个人的签字——王乾亲自签字。 可王乾与陈文九毫无瓜葛,元承和对韵儿又好,怎么突然就把韵儿给换了呢? “是不是...蒋家出什么事了?”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提到蒋家,王乾才抬起脸,看了叶昔一眼。 “坐。”他忽然说了声,又招呼元昱,“你也是,坐吧。我听说,你受伤了。” 叶昔和元昱对望一眼,寻了地方坐下。 “你叫,叶昔。”王乾盯着叶昔的脸,看得仔细。 “是。” “你认识蒋韵儿?” “我们自小便是很好的朋友。” 王乾又 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你知道蒋家。” 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是有些无奈,看上去也知道蒋家是什么德行。 既然提到关键词,王乾也不卖关子了:“这次换人,是元董亲自定的。蒋韵儿身体不适,需要有人接替。” “身体不适?”叶昔低声询问。 怎么可能。 王乾但笑不语:“与此同时,蒋家与港口新开展的业务已被紧急叫停,曾经签下的合约也会陆续作废。除了港口,其他领域被如法炮制也只是时间问题。哎,看样子,未来一段时间,集团的法务系统有很多工作要做咯。” 他不回答原因,只陈述事实,一声感慨,包含着元氏和蒋氏之间多少关系的终结。 王乾又转向元昱:“昱总,我猜元董选了旁人接替港口,怕还是为了体恤你。你身体有恙,不宜太过操劳,毕竟法务系统由你分管,接下来要出力的地方已经很多了。我作为一个老人,虽然是个无用的老人,但陪着元董这么多年,还是能摸清楚他的脾性的。” 元昱脸色严峻:“他怎么了?” “元董最恨背叛。”王乾说得斩钉截铁,“港口的事情,昱总请不要再插手,全心全意地处理好与蒋家的切割,将元董给的机会把握住。” 他意味深长地第三次叹息:“听说蒋韵儿已经被禁足,在我看来,她迟早会成为一枚弃子。而昱总啊昱总,你的‘昱’字,由元董亲自挑选,寓意为明 天,代表着未来、光明的未来。暂时的阴霾拦不住你,只要...你好自为之。” “走吧,我累了。该说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们了。” 元昱和叶昔面面相觑,好像听懂了,又好像听不懂了。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单独谈话 回程的走廊,昏暗又压抑。 众人的脚步在地毯上踩踏,带起一种平时闻不到的、闷闷的潮湿,搞得人的心情也是阴郁湿润的。 经过酒店大堂,元昱终于憋不住了,一脚踹倒了门口的雕塑。 “什么破地方!晦气!” 一众助理上前拉他,大堂的迎宾们吓得一动不敢动。 也难怪他生气。 刚才的路线也不知道是谁选的,竟然说电梯坏了,需要从另一侧的电梯上来。 不凑巧,正好经过两人婚礼时那间总统套房。 经过时叶昔落在后面,注意到的时候,元昱的脸色已经如白纸般难看。 更别提电梯门打开时,碰上一对来看结婚场地的新人,销售手中拿着宣传单张,上面赫然是他们俩结婚那天的装潢布置。 能忍到现在,已经算元昱升级2.0版。 元昱挣开扶着他的赵之勋,转向叶昔时,脸色黑如锅底。 她禁不住挺直了脊背。 元昱两步跨上前,忽而抬手,叶昔向后缩了缩—— “你没被吓到吧?” 元昱低声安抚她,“抱歉,我刚才太激动了。” 叶昔松了一口气:“我没什么,你自己注意身体。动作太大,会很疼的。” 她刚想开解他王乾这里的事儿没什么,元昱倒先开口了:“蒋韵儿的事,我想办法,让你们先见面再说。你...不要太担心。” 叶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还留意到了这个。她先前之所以走得慢了些,便是因为忙着分心考虑 韵儿。 元昱接着道:“我刚才在气头上,没注意到你的情绪,希望现在不算太晚。” 她的心一下子柔软得一塌糊涂:“我真的没什么,但我想私下跟你聊聊。” 元昱挥退左右,带着她走进草坪,找个位置坐下。 他为她拉开白色的座椅,翠绿的草坪上显现出生机。 “韵儿的事,其实我是疑虑大于担心。”叶昔的心情在这片生机中逐渐放松,语调趋于平静,“若说是蒋家拖韵儿下水,我觉得不太可能。” 元昱同意:“你是说,蒋韵儿亲自参与了蒋达昌对元承和的欺骗,这都未能撼动她一丝一毫,其他若只是生意上的事,也不可能动蒋韵儿的根本。” “嗯。如果是蒋家干了什么,元承和应该不会算在韵儿头上。” 元昱一笑,只因为叶昔也喊了元承和的大名。他道:“王乾提过,停职的理由是蒋韵儿身体不适,会不会是真的...” 叶昔摇头:“若真是身体不适的禁足,王乾就不必花费那么大的力气,来警告你,要你和蒋家做切割。” “他还说要我‘好自为之’。” “可这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叶昔想了又想,还是回到了原点,“之前蒋达昌的事情,阿昱你是怎么跟元董说的?” “我跟元承和有什么好说?” 两脸懵,两脸惊讶。 叶昔道:“之前关于蒋达昌的事情,是阿昱告诉元承和的吗?” “自然不是。” “那怎么...” 叶昔仔细回忆韵儿的话,“那怎么元承和会说,这件事情是‘好在你发现得早’?” 元昱想了想:“蒋达昌的事情,我确实一早就知道。但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多,我也在里面...” 他顿了顿,还是隐下了一些事:“我让人漏了点风声给戴学海,以他的个性,自然会到元承和身边邀功。涉及蒋韵儿,元承和本就不愿意深入地查,所以这事儿也轻易地过去了。” 叶昔抓住了其他重点:“你怎么也在里面?” 元昱脸色凛然,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种在,我手下的人是干净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叶昔抓住他的手臂,追问,“既然牵扯到你,你也该帮忙瞒着,怎么能铤而走险,让元承和知道?” 元昱轻笑一声,抬起手臂摸了摸她的头顶:“本来我是打算捂一捂的,可是你这个傻姑娘插手了,我要是不阻止,你就陷进去了。” 叶昔连着眨了好几次眨眼睛,看上去确实有点儿傻。 蒋达昌的事情其实远不止这一点儿。他本来要将它养成一个可以爆炸的脓疱,以重重地打击对手,可事关叶昔... 他当然要以保护她为优先。 本来,不打算告诉她的。 现在她要刨根问底了。 “谢谢你啊,”叶昔没有像他想象中追问,只是将他的手搂住,用脸贴了,“原来是为了罩我。” 她笑得眼睛弯弯,情意满满:“被人照顾的感觉,还挺好的。 ” 元昱咳了咳,高兴之余竟有点儿不自在:“总之,就算这件事情和我有关系,也同之间蒋达昌的案件没有关系。我刚才一路走来,实在也想不出,究竟是为什么。” 叶昔往座椅里倒下去:“是啊,王乾会这么说,究竟是为什么呢?” / 答案在元氏集团的园区里揭晓。 次日,叶昔收到了元承和的总助戴学海的邀请,邀请她独自前往董事长办公室,单独谈话。 在电梯里见到堵在门口戴学海和他公式化的笑容,叶昔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她终于明白,那天她和元昱前往元家别墅的途中,从戴学海的车上下来的时候,他为何看了司机一眼。 其实是戴学海觉得丢了面子,不敢弄元昱和她。 所以,那个见证了戴学海被元昱奚落的司机,已经查无此人了。 叶昔很不想与这个人单独相处,哪怕只是一条走廊的长度。 “请吧?”戴学海侧身让出一条路。 明明走廊很宽,他却站在中间,叶昔想要走,只能沿着一侧的墙角。 “戴总助,”叶昔没有动身,“我想起还有东西在车上,我回去拿一下。” “什么东西?晚点拿也行,别耽误了。”他的笑意僵在脸上。元承和有召,还敢这么磨磨蹭蹭的人,不多。 “我的东西,”叶昔不接话,只坚持,“我要拿的。请稍等。” 她伸手去按关门键,脸上笑容温和。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戴学海的手卡住了 安全触板。 “我陪您去吧。” 这是怕她跑了? 叶昔觉得好笑,但脸上不露,只点了点头。 戴学海踏入电梯,却特意绕到她身后站定。叶昔甚至不必想,也知道戴学海正盯着她看。 “哦,我想起来了,”她忽然翻开皮包,“原来东西就在包里。” 在戴学海极力控制着表情的注视下,叶昔笑道:“我们赶快去找元董吧,别耽误了。” 说完,她先一步跨出了电梯,站在走廊的正中央,笑着等戴学海跟上。 第二百六十三章 层层考验 看到摆在元承和桌上的照片,叶昔有一瞬间的愣神。 不多,两张。 但威力巨大。 照片的主色调很暗,是夜晚,画面上一男一女,男美女娇,男儿带着一些酷劲,女子正仰着头看他,身后的光线和气氛都暧昧。 看上去,女子在同男子依依惜别。 是那天在清吧前,她和元昱同韵儿告别的照片。 可画面上的人只有韵儿和元昱,甚至墙角拥吻的路人也被模糊拍到,却没有她。 元承和浑厚的声音响起:“这事儿,你知道吗?” 叶昔抬起脸,看到戴学海一副看好戏地模样站在了元承和身后,两人背对着落地窗合成一片巨大的阴影,正好笼罩在照片上。 压迫感让人生怯。 若是常人,大约最少也要结巴一下,尴尬一下。 但叶昔坦然承认:“我知道。” “你知道?” “我当时就站在旁边。” 元承和微微转动头,眼睛却盯着她不放。 她补充:“这张照片没有拍上我,有误导的成分。” 元承和仰起头,看了她一秒钟:“行。” 叶昔微微松了一口气。 元承和没有让她证明,那就是他信了她,不然这事情证明起来,还确实有些难度。 可她没有放松,更多的不安在心里悄然生出。 元承和怎么突然怀疑起韵儿和阿昱来了? 她不禁联想到王乾对她们说的话,那些让元昱和蒋家做切割的内容。 叶昔打起十二分警惕,她觉得这事儿没完。 果然,只过了一小会 儿,元承和又问:“你和阿昱,是怎么认识的?” 叶昔立刻回答:“大一的钢琴比赛。” 她不敢犹豫,怕给元承和漏出想象的空间,干脆简单地描述了下当时的一点儿细节。 元承和看着她:“阿昱大学的时候有女朋友。” 这说的是蒋菲儿。 其实她和元昱在一起后,元昱曾向她解释,“女朋友”的名号是蒋菲儿自封的,他对蒋菲儿从来没有过那些想法,只是图个方便,有蒋菲儿在,他能减少99%的被纠缠。 她那时还反驳,默认就是承认,他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妥妥的渣男行为没跑了。 元昱立刻扁嘴抗议,自己明明是在表忠心,怎么她不但不领情还指责他。 他傲娇起来让人想揍他,撒娇的时候...又可爱得让人想亲他。 “叶昔?” 叶昔吓得一激灵,没想到自己在此时此刻这么大的压力下,居然能想元昱想到走神。 她已经失去了解释的最好时机,现在再说就像是狡辩,只能顺着元承和的认知,道:“是,但这都是以前的事情,过去了。” 元承和不置可否,换了问题:“你和阿昱,是怎么决定结婚的?” “邮轮上,阿昱向我求婚了。”她如实回答。 “你答应了?” 显而易见。但对方是元承和,就算是废话,她也只得耐着性子回答:“是的。” “你跟韵儿是朋友?” “是的。” “从小就认识?” “是。” “关系好?” “是 ...” “那你知道韵儿和元昱在一起过吗?” 一连串的“是”下来,叶昔差点顺口说了“是”。 她谨慎地道:“绝对没有。阿昱大学的女朋友是蒋菲儿。这件事情,蒋菲儿可以证明。” 元承和一声轻笑:“她们都姓蒋,名字也只差一个字,搞错也很正常。” 叶昔嗅到一点儿苗头,连忙道:“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 “阿阮,放给她听听。” 阿阮从阴影中出现,像一头蛰伏的猛禽。他操作了一下,录音响起—— 蒋韵儿:“昱哥...承和若是看到你在这里,肯定要生气的。” 元昱:“拿他压我?” 蒋韵儿:“...不敢。” ... 元昱:“喜欢么?” 蒋韵儿:“...” 元昱:“你的喜欢真是轻易,之前你也说喜欢我,现在却打算嫁给我父亲。蒋韵儿,你这是报复?” 蒋韵儿:“昱哥,你误会了...” 录音戛然而止,给人留下超大的想象空间。 元承和抬头看她,等着她开口。 这是邮轮上房间里的录音,被有心地剪辑过,只留下了最让人误会的部分。 她可以直接否认,甚至撒个谎,但录音只放了一小段,她拿不准元承和还扣下了多少。 向前,是她劝韵儿别结婚;向后,是元昱躲往阳台。 两项权衡,她决定卖了自己。 “这个,我也在现场。”叶昔直接承认。 “但这段录音断章取义,不可取信。我那日是伴娘,一开 始就在屋里陪伴韵儿,并尝试劝她对婚姻大事多做考虑。碰上阿昱进屋,他和我的顾虑是一样的,只是...他说话比较冲,专挑刁钻角度,您千万别当真。后来您带着人进屋,我们俩心里发虚,就...一起躲了起来。” “心虚?” “背后说长辈坏话,当然...心虚。”叶昔看上去怂怂的。 元承和愣了一秒,哈哈大笑,看了眼戴学海,笑得更加畅快。 叶昔也弯了弯嘴角,依然不敢放松。 她故意找了自己的错处,避重就轻,宁可被元承和斥责一顿,也不能让他往“背叛”那个方向想一丝一毫。 现在,元承和虽然是笑了,但他之前对韵儿的禁足可是真的,王乾对阿昱的劝诫也是实打实,足以证明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和严重性。 “阿阮,你说。”元承和笑够了,让阿阮发言。 阿阮的鹰眼从审视变成观察:“那日在阳台上的,确实是她和大少爷。少奶奶没骗人。” 元承和又一次笑起来。 叶昔终于能悄悄地松一口气。 可元承和突然开口,把她吓了一跳:“阿阮,你还是太天真。” 阿阮立刻躬身听教。 “她只是没有骗你他们俩在阳台,你却帮她把全部的话都打了包票,这样会害了你自己。” 阿阮连连点头,犀利的眼神又一次定在叶昔身上。 叶昔感到不适。一滴冷汗,经过额头,沿着脖颈钻进了衣领。 “我说的,都是真的。”她小 声辩解。 元承和看向她的眼里没有情绪:“好,这件事情,我也相信你。” 他示意戴学海拿出第三样东西,摆在桌上,像是最后的考验:“那这件,你也一定要如实招来,别辜负我的信任。” 第二百六十四章 赌徒 叶昔傻眼。 整一个愣住。 这是她最不该出现在元承和面前的东西—— 她和元昱签订的结婚协议。 元承和抬起双手放在桌上,托着下巴,一刻不离地看她。 不只是他,还有戴学海和阿阮,一个不怀好意,一个照旧可怕,六双眼睛,都背着光,炯炯地照向她。 叶昔骤然联想到很多。 起先是轮岗后人力资源部门的评判大会上,几个主管审视地对她进行估价。 而后是大一钢琴比赛那个三个评委,敏锐地等待着她犯错。 最后,竟然是她首次到寄养家庭时,那几张算计的脸。 她感到自己越来越小,不论是年龄上还是身量上,仿佛被三个巨人凝视,随便谁,拿出什么,都是她承受不住的重量。 想象虽然长且深,但现实只过了一瞬。 她捏紧拳头,知道自己绝不能答错。 “这是我和阿昱的结婚协议。” “结婚协议?”元承和轻蔑地重复,“你确定?” “是。” 元承和点头,戴学海冷淡地读出其中一段:“标的是独家继承权,婚期一年,报酬是甲方资产的1/2,浮动报酬为元氏资产增值部分的30%,以管理期限结束日计价。” “对,”叶昔承认,“这是我和阿昱的财产分割协定。” 在三个人的注视下,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的内容,没有解释的空间。 他们早就有了自己的判断,她要辩只会越描越黑,解释就是掩饰。 但这不代表她无话可 说:“如果未来需要信息公开,这份协议对公司的投资人来说,可以作为计算的依据,当有必要对阿昱的资产进行估值时,用以排除结婚带来的不稳定因素。该协议每年一签,保证一年的确定性,若在这一年内出现乙方毁约,乙方则一无所有。” 简单而言,叶昔作为乙方,和元昱签署的这个协议完全是个不平等条约。 如果叶昔在一年期内离开元昱,她便要净身出户,拿不到元昱一分钱。 如果婚期结束,且达到了继承权条件,她可以分元昱的一半资产,以及可计算的超额回报。 相比直接分走一半,这是更加苛刻的条件。 元承和没表态,只问:“怎么不签婚前协议?” “元董,”叶昔无奈地笑,“我是激进的投资者,婚前协议好比固定收益产品,是不是少了点乐趣?” 她望着元承和,一点儿也不惧:“只要阿昱爱我、敬我,我永远不会输;若他不爱了,我拿到什么都是徒劳。他若真想对付我,律师团队有能耐让我带不走一分一毫。” “所以,合同对我们俩而言不过是一张君子约定,但对支持阿昱的人来说却是资产保值的证明。” “既然对阿昱有好处,签这个协议,我觉得很合适。” 元承和看了她一阵,眉目一抬:“有点儿意思。” 他别过脸和戴学海低声商量。 叶昔像是等待宣判的嫌疑人,心里惴惴,但毫无办法。 她已经做 了最大的努力。 毕竟,他们抓到了她和元昱签的协议,这是最关键的证据。 但协议是协议,感情是感情。 元承和自己就是没有签婚前协议的人,他重视感情,相信感情,甚至可以说,他认为毫不保留地奔赴是一种勇敢。 同样,他很可能也喜欢看到旁人做出感情投资。 她才敢搏一把。 好一阵,元承和抬起头。 “我给你一个机会,”他开口,不带任何感情,“你猜一猜,阿昱和韵儿的照片,是哪里流出来的?” 叶昔咬住嘴唇,心道这也太难了。 元家的敌人简直太多。多到需要她联合起岑宁,架设起整个信息网,才能阻止住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 而这张照片拍得毫无争议性,用来诬陷人简直太方便。 元承和前倾身子,进一步给她压力:“猜对了,我们才往下谈。” 叶昔脑中反而灵光一闪。 “圣美。” “买定离手么?”元承和笑得意味深长,“激进的投资者。” 元承和这是在讽刺她是个赌徒。 “我认为,”她更加笃定,“消息来自圣美。” 自蒋达昌事件后,圣美报社断了资金,急需钱续命。她用了点计谋,套了马甲又通过西门,终于拿下了圣美报馆的股权。 只是拿下归拿下,为了让石有坚在交易合同上签字,设置了特别的条款——股东权利和管理权分离。所以圣美报馆完全不服管,该咋地还咋地,继续专门跟自己背后的大股东 对着干。 也就是说,叶昔这个任务在手续上是完成了,但实质上其实是有问题的。 “好,”元承和解开双手,坐直了,“既然你已经拿到圣美,我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查。” 果然。 但猜中也没有什么值得兴奋的,说不准元承和就是顺便惩罚她这笔收购做的不好。 叶昔郁闷地偏头听讲。 元承和道:“圣美报馆中谁跟我对着干,你要查出来,这是其一。” 她应下。 元承和又示意阿阮将录音递出,接着道:“这段录音也有问题。既然是半年前就发生的事情,为何拖现在才给我?是巧合还是故意,这是第二件要你查的。” “好的。” “但你赤手空拳,不好施展,红信那边任你差遣,你自己看着用。” “...明白了。” “三件事,做好了,你和元昱的把戏,我不再追究。” 叶昔点了点头:“谢谢元董。” “那就到这里,你走吧。”元承和下了逐客令。 她行礼,转身离开,在心中盘算元承和的话。 元承和对她刚才说的那些关于协议的话,基本上是不相信的,因此考验她做三件事。 第一件事好说,石有坚憎恨元承和,她套两句就能查到具体的人选。 第二件事也不难,无非是查到录音的流动轨迹,是被一直保留还是多次流转,基本能看出目的。 第三件事元承和没有直说,但真实意思是要她去插手红信,在陈文九眼皮子底下分权。这一 件,反而是最难的。 但也正好给她进入红信、寻找证据提供了一个机会。 想到这儿,叶昔又觉得自己不算亏。 “还有一件事,我想强调一下。” 叶昔倒回来:“元董请说。” “我之所以多次给你机会,是因为你的父亲叶行舟。” 叶昔抬起脸,暗暗地攥紧了拳头。 “希望你像你的父亲一样,除了有能力,更重要的是,有情有义。相反...” 元承和垂下眼,陷入回忆里:“你,最好不要像王瑾瑜。” 第二百六十五章 友情的杂质 离开园区,叶昔径直来到元家别墅。 开门的佣人被提前打过招呼,给她开门的动作恭谨但低调,领路时亦一言不发。 收到元昱的信息提示时,叶昔激动得想哭。他说要帮她想办法与韵儿见上一面,可元承和此时对他们三个充满了猜忌,她以为会缓一缓,没想到这么快。 而韵儿见到她,却是真哭了。 “昔昔,你怎么来了?” 大门打开,韵儿一愣以后,迫不及待地奔上来。 开门的佣人比了个噤声,气得蒋韵儿泪眼婆娑地翻了个白眼。 “进屋说。” 叶昔谢过那佣人,迅速关上了门。 “你怎么样?”来不及找地方坐下,叶昔心焦地将韵儿上下看过。 “我怎么样?我都快气死了!”韵儿一跺脚,转身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看到韵儿这幅样子,叶昔反而放心了。 蒋韵儿捕捉到她这一瞬间的放松,嘟着嘴道:“你怎么不陪我生气?” “你生气什么?” “他们把我关起来呀!” “他们是谁?” “就门口那些个混蛋!尤其是那个王妈!”蒋韵儿越想越生气,“也不知道哪个人捣乱,乘着承和不在家给我使绊子,说什么我要备...被照顾,不宜到处乱走,让我在家里好好儿躺着。” 蒋韵儿自觉失言,赶紧叹了口气:“哎,你不知道,我现在连大门都出不了,就算只在院子里走走,他们也跟电影里那个唐僧似地念个不停...也不知道这些人 到底图什么,是吧?” 说完,蒋韵儿低着头瞧向叶昔。 叶昔没有发现异样,只觉着韵儿傻得可爱。 如果不是元承和的默许,家里的佣人谁哪敢将韵儿拘在屋里? 看样子,韵儿和元承和之间还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全靠中间的王妈们背锅。 但她不忍心拆穿,只好说:“可能你上次感冒了,王妈挨骂了,就变得容易小题大做了呢?” 韵儿前两自己有点发热,下午又说好转,叶昔便找了这个理由。 “你休息一阵子也好,最近操心,感觉你都瘦了。” 蒋韵儿本想就“瘦了”将话题展开,想告诉她最近补品吃得都快吐了,可到了嘴边又把话收了回去,只点了点头。 叶昔看到韵儿的气色不错,精神也好,放下了心。两人各自带着顾虑,都不愿聊得太深,只一小会儿,王妈敲门,短暂的相聚便结束了。 “你多来看我,”韵儿歪着头,乖乖巧巧,“或者等承和回来,我就能跟你出去玩。” 叶昔点头应下,没有多说。 / 四月,清明,阴。 “我认为,从既得利益者的角度,这件事情的幕后黑手是陈文九。” “呵呵,我不这么认为,我更相信证据。” “阿昱...” “你别替他辩解了,”元昱关上车门,看向远处的青山,叹了口气,“不谈,好不好?今天,我只想做好一件事。” 叶昔拈住的衣角紧了又松,也叹了口气。 这小半个月,她奔 忙于元承和交代下来的三件事之间,只取得了一点儿进展。 照片确系圣美所出,西门愿意帮她,查这件事不难。查到人后,她找了个不相干的理由把人请走,向港城狗仔界输出一枚人才,而石有坚少一枚干将。 可录音和红信的事毫无进展,不过目前看来,元承和还愿意给她时间。 最重要的是,对元昱的影响有限。 恰逢元承和刚将元昱推往前线,既然他们俩知道了关窍所在,便乖乖按照王乾的指点与蒋家少来往,因此表面上元昱依然是元承和得宠的儿子。 只有蒋家的大女儿蒋菲儿上门来找过元昱一次,可惜面都没见上,通了个电话后,哭着回去了。 元昱绝情的时候,下手也挺狠。 但这事儿叶昔觉得他做得对。 时间过得飞快,两人你侬我侬,直到早上元昱得到了新的证据,证明结婚协议的泄露来自自己人,便闹了点儿不愉快。 本来,今天是她带元昱来见父亲的日子。 苍翠的青山如洗,山顶的云雾缭绕,叶昔身在山脚,心却如在雾中,看不清。 她很矛盾。 本来,她是不打算带元昱来的。 但从几天前开始,元昱便反复同她确认祭拜的习俗,她说没什么特别的习俗——没母亲教过的孩子哪里懂这些,这二十多年来也就元昱问过她——元昱得不到答案,便又特意去查询了民间习俗,按照普通人家祭拜的方式隆重准备,被她删了又删 ,只留下一束花。 他还和谢家的祭祖仪式特意错开,差点和谢清月闹得不愉快。 元昱的诚意,她能感受到。 所以还是一起来了。 可事到临头,略略一想,又实在不妥。 元承和害了叶行舟,而元昱恰巧在凶案现场救了她。 所以,她该怎么向叶行舟介绍元昱? “走吧。”元昱绕过车子,拉起了她的手。 叶昔瞧了眼他手里捧着的花朵,自欺欺人地想,只是送花,不算真的拜祭,应该...还行吧? 叶行舟葬在半山腰,他们要走一段距离。山道崎岖,路面湿滑,元昱牵住了她。 青松苍劲,灰碑肃穆,来到墓前,已然有人。 卫师立在墓前,像一座守护神。 叶昔心中一颤,如同做错事被抓包的小贼。 她想退,可元昱不准。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卫师看过来,目光从她的脸上滑到她们俩牵起的双手。 随即卫师转了回去,对着叶行舟的墓碑,说出她们俩闹翻后的第一句话:“他不该来。” 元昱手上一紧就要回击,又生生刹住。 他的眼神也瞟向叶行舟的墓,一瞬间便收回了张牙舞爪的状态。 “先拜拜。”元昱按下怒气道。 可卫师站在正中,毫无让开的意思。 叶昔只好开口:“阿师...” “绝对不行。” “由你说了算吗?”元昱又火。 叶昔只好转向他。 元昱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她硬着头皮,低声请求:“我需要跟卫师说两句。” 他的 表情变了好几变,终究是忍下了:“我等你。” 说完捧着花儿,往山顶去了。 墓前,只剩下卫师和叶昔两个人,谁也不看谁,就这么,站着。 还是叶昔熬不住,先开口:“谢谢你来。” 卫师嘲笑:“真心的?” 叶昔有点儿生气地看向他。 卫师叹了口气,看向葬在叶行舟旁边的卫健民,幽幽地道:“叶昔,我想恨你。” 第二百六十六章 命运绕回原地 一瞬间,卫师想起了往事。 作为一个早早踏入社会的小青年,他小时候可谓无法无天。 毕竟母亲早亡,父亲疏于管教,他像杂草一样长大,自然有着杂草一样混乱的世界观。 闯了祸不过挨一顿打,后来叶行舟维护了他一次,彷如“免死金牌”,卫健民便再也不打他了。 从此,他更加不知天高地厚。 直到“那天”被抓进了警察局。 领头的人教他,他年龄尚小,就算顶罪也不会如何,最多进少管所几年,还省了留在那个让人烦躁的别墅中。 所以刚进局子的时候,他很硬气。 可当真与那些穷凶极恶之徒一同拘留在铁栏之后,少年只觉着这辈子都没有那么期待卫健民赶过来打他。 好在,一日之后,卫健民真的来了。 但回去后,竟发现别墅已轰然倒塌。 他再也回不去那个“让人烦躁”的别墅。 叶行舟,死了。 他的父亲卫健民一生寡情,唯独对叶行舟的器重念念不忘。人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那天”没有出勤。 为此卫健民早早留下遗嘱,要将这件事刻在墓志铭中—— “一日错,一命还。” 卫健民饯行了诺言。 叶昔被生母王瑾瑜弃养,卫家养。 杀人真凶逍遥法外,卫家查。 最后,卫健民总算停下。 葬在这里。 对叶行舟来说,一切在“那天”终结。 对卫健民来说,终结从“那天”开始—— 去警察局领他回家的“那天”。 许多年,卫师 眼睁睁地看着父亲一步步踏入无法回头的境地,直到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在本该合家欢的大年夜里。 如果不是为了叶行舟,卫健民何至于此。 可如果不是因为他,卫健民也不会永远地深陷于心魔之中。 如果如果,一切如果的最初,若卫健民没有认识叶行舟,又或者卫师没有认识叶昔,也许大家都会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青山薄雾间,叶昔的模样如同清脆的春芽。 她仰起脸反问他:“那你恨我吗?” “我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叶昔低声回应。 “...你知道了。” 她噎了一秒钟,没想到卫师承认得如此痛快:“为什么这么做?” 卫师的手插进兜里,回避了这个问题。 她的眼眶一下子红透。 今天早上的消息,那份让叶昔无法辩驳的结婚协议,由卫师亲自提供给戴学海。 她不信,与元昱争论。 她坚持认为一切都是陈文九的阴谋。 元昱苦笑,别说阴谋,就算是阳谋,她也会硬生生地受了。 只因为对方是卫师。 是啊,他是卫师,她怎么舍得恨他。 可此刻,她突然想到卫师和谢旸那日在空中花园相拥,又联想到谢旸和陈文九的关系,心里顿时堵得不行:“阿师,我真的需要一个解释。” “我不想解释。” “那我如何信你?” 卫师学她,不答反问:“我不解释,你便不信我了么?” 她气得说不出话。 他明知道。 卫师将她拿捏, 笑容却无奈:“别生气嘛,小公主。我偶尔也有不想听话的时候。” 她只好也无耐地叹了声。 远处突发动静。 卫师看向山顶的方向,她亦随他看过去,只见步道的尽头,元昱往回走了。 “哼,”一声冷笑,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绷,卫师道,“你怎么能把他带来?” “阿师...” “你要做第二个王瑾瑜吗?”他的语气骤然严厉。 叶昔暗暗握紧了拳头。 “你不要像她。”卫师重复。 她调整好呼吸:“你居然和元承和说了同样的话。” 卫师皱起眉头。 “你将我和阿昱的结婚协议交给戴学海的时候,有想过他们会如何对付我么?” “...我会救你。” “确实,你有这样有底气。毕竟再差,也不过我俩的图谋功亏一篑,远走高飞。”叶昔看着他,忽而觉得世界越来越荒唐,居然连卫师也越来越脱离轨道。 卫师不以为然:“那是下策。但你肯定有办法。” 叶昔摇了摇头:“不是我有办法,是元承和选择相信叶行舟,顺带信了我。” “哟?”卫师挑眉,“这么新鲜?” “我没有开玩笑。元承和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复杂。他认可我父亲,而且对我父亲的评价甚高,他对王瑾瑜也持批判态度。” 王瑾瑜是叶昔的母亲。 当年,叶行舟是她外公王问樵看上的女婿,希望把独生女嫁给他,叶行舟应了。 孤傲的才女对上地产界新贵,一个嫌 对方铜臭味重,一个只求兑现诺言。 起初两人的结合不情不愿,到后来几分真情几分责任,当年事太久,见证人太小,说不清楚。 而现实是,叶行舟始终守着最初的契约。 王瑾瑜却爱上了别人。 才女的爱,疯狂得肆意,世俗的条条框框无法将她拘束。 王瑾瑜不再让叶行舟靠近她半步,从叶氏的别墅搬出来,公然奔赴第三者的怀抱。 又将年幼的女儿丢给王问樵,为了全心全意不受束缚地和爱人在一起。 甚至将叶家半数家产都送给了第三者,证明自己的真心和脱俗。 直到叶行舟发现一切,发现那个男人是为了骗财。当面对质之时,王瑾瑜拦在第三者之前,嘲笑叶行舟:“你眼里只有钱,他跟你,不一样。” 叶行舟的诺言守到最后一刻。 而王瑾瑜却只在叶行舟的葬礼上,远远地看了叶昔一眼,翩然离去。 脸上那如逢大赦的表情,叶昔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韵儿曾问她相信爱吗? 她没有学会过,也没有见到过,自然是不相信的。 直到—— “阿师,当年枪击案现场,是阿昱救我,”她看向元昱的方向,见他不耐烦地转圈圈却依然忍住了没有过来,“我觉得其中,说不定另有隐情。” “哪儿有隐情?” “港城部分的证据链至今还连不上,这本身就很反常。有没有可能...事情不是元承和做的?” 卫师笑了一声。 起初只是轻微的一声 响,而后越来越响,越来越密,嘲笑的意味越来越浓—— “叶昔,就算我不想和元承和有半点相似,但我还是不得不说,现在你和王瑾瑜,着实有些像了。” “阿师...” “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不能因为喜欢元昱,你就否认元承和是幕后黑手吧?这件事情早就你知、我知...” “可你也不能笃定,对么?”叶昔毫不相让,“你心里也有疑惑。” “没有!” “你有的,”叶昔定定地看着他,“我们当初一直想不通,枪击案那天,警察没赶上的那五分钟里发生了什么。” 卫师瞳孔一晃,还算稳住了表情。 叶昔又道:“但你推断元承和是幕后黑手,便说服自己,顺水推舟让元昱成为有污点的人。即便...你明知道是他救了我。” 她上前一步,逼得卫师后退半步:“你单独扣下了圣美报馆的证词,而证词的内容是,‘元昱打开车门,将受害人拖至门后,随行保镖随即将轿车围住’。” 这是西门向她转达的、当年证词的原话。 卫师别开脸,算是默认了。 叶昔重重地呼吸,心绪越来越不安定,这一切都指向她的猜测—— “阿师,你是不是,在吃阿昱的醋?” 第二百六十七章 墓前 他的秘密要被她发现了。 卫师的唇张开又合上,再一次开启,已然下定决心:“如果我说‘是’,又如何?” 他真是个胆小鬼,连承认都小心翼翼。 叶昔眨动眼帘,好几次,像是在消化,也张着嘴没说话。 他忐忑地等待她的回应。 “所以,”叶昔松了一口气,脸上的了然的表情定格,“你希望我离开他。” “是。” “故而对我有所隐瞒。” “对。” “为了避免查证幕后黑手确实是元家,而我回不了头。所以...你是为我着想。” 卫师十分惊讶,弄不懂她的想法。 她没生气,没伤心,竟然在...将他的行为合理化? 这算是偏心? 卫师有些得意,又有不自在:“你知道我为你着想就好。” 可叶昔的脸色忽然变凶:“但你瞒着我,我也很伤心。” “...抱歉?” 叶昔瞪了他一眼,像是小时候被他宠着的那个小公主。 他顿时笑了。 “还笑?快被你气死了!阿师,我更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坦诚,在更全面的信息下做出推论,而不是...让你吃这个醋。” “好好,以后不瞒你。” 她又道:“我们俩一起长大,情分不同一般,我也不高兴你被别人抢走。之前我看到你和谢旸粘在一起,心里有点儿不舒服...” 卫师眉毛一挑:“你不喜欢我和谢旸在一起?” 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当然啊...” 欣喜一下子充斥了他的心:“那 你可以跳出来,拦在我的面前,让她滚蛋。” 叶昔莫名其妙:“拦着你干什么?” 卫师也不懂了:“你不是不想我和她在一起?” “可我就算...那也不该拦着你的桃花吧?” “嗯?” “怎么?” “我真是白痴。”卫师骂了句。 叶昔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卫师憋屈得胸口都要涨破了:“叶昔,连元昱都知道把我当假想敌,你却不愿意想上那么一想。” 她怎么能这么笃定地把他排除在考虑之外? 再一次确定现实,他真想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比窗户纸更薄——也许只要一句话。 他明明离答案这么近。 有山风吹起叶昔的长发,遮住她的眼睛。 卫师想帮忙,叶昔却在他动手前,自己抬起手拉开了。 明亮的眼睛重新出现,水盈盈的,映着他的模样。 他多希望,这双眼睛里,真的有他。 可惜爱便是如此盲目。 没有回应的喜欢,让叶行舟付出了不可承受的代价。 卫师转头看了眼卫健民所在,那墓碑上的“一日错”,滴着血,像警告。 “算了。” / 卫师刚走,元昱便迫不及待地凑上前,与叶昔并排而立。 “他走了?” 叶昔剜了他一眼。 阿师忽然负气离开,是她没想到的。 也不知道哪句话惹了他。 她是有些吃醋,但也没干预他找对象呐? “他跟你说了什么?”元昱可不兴君子为人的那一套,直接打探。 “阿师证实了你是个好人。” “我 本来就是个好人。”元昱挺了挺本就笔直的脊背,偷眼瞄了瞄青松之间的碑文。 叶昔亦看向叶行舟的墓碑,上面留了一半的位置,坟地也空着。 她别开脸,顺着墓碑的方向,看向山间的云,和云间透出的山景。 这是一块宝地,由叶行舟亲自挑选地址的合葬墓。 他连后事都早早预备,即便在王瑾瑜那样对他以后。 是执念还是责任感,这一刻,叶昔也分不清。 若爱是秩序外的一个瞬间,那么叶行舟这份长长久久的执着,又算什么? 自叶行舟去世以后,叶昔再也没见过王瑾瑜。 叶家倒台,债主上门,王瑾瑜的情人果断弃她而去。为了躲债王瑾瑜去了港城,但恐吓信、泼油漆从没断过,听说还有人往身上吐口水,下场很难看。 这些话由卫健民转达给她,卫健民说的时候很是带着主观的痛恨,因此即便是少女时代的叶昔,也觉得里面有水份。 只不过,她已无从考证。 就像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会按照叶行舟的想法,在未来的某一天将王瑾瑜“接”回来,埋入合葬墓之中。 就让王瑾瑜离开吧。 如果人生好聚好散,叶家不会有这样的悲剧。 这是她从叶行舟身上学到的,关于爱的教训。 “...岳父大人在上,”那厢,元昱低着头,面容前所未有的肃穆,抱着花朵的手甚至微微颤抖,“我会好好照顾叶昔,一辈子。” 他说话的时候情感 真挚、预期恳切,让她很感动。 可秩序才是她一直坚信的。 其实,卫师之前做的那些事,有点儿是多虑。 她对元昱的喜欢是真,但若有了那么一天,她一定也能干脆地做出决断。 她不会成为王瑾瑜。 留下那束清浅的菊花,叶昔挽着元昱的手离开。 / 早晨,地铁的早高峰过去,cbd的私家车早高峰还要延续半小时。 车流很慢,叶昔也不急。她按下后座的窗户,让雨后的凉意冲进车里,打散看报告的沉闷心情。 港城那位李先生的投资要求很明确,她便组建好了团队、安排好对接,工作上的事情本已经逐步走入正轨。 不过李先生是很有要求的投资人,合作以后发现,李先生会逐字逐句将管理报告看完。上回,基金经理提交的报告中有一个错别字,被客户挑出来了,真是叫她大丢面子。 所以这回,即便昨晚已经被保证了两三次,她还是决定在发出之前再看一遍。 车子转进大楼地库,车内光线骤然变暗。 她着手收拾东西。 一阵车轮划过塑胶地板的尖锐响声冲撞向耳膜。 又一声刺耳摩擦声响起,她的车子猛踩刹车,电脑脱手,摔在地上。 “对不起啊,叶总。”开车的小王诚惶诚恐。 “没事,”她解了安全带,俯身捡起电脑,顺口道,“怎么了?你平时开车挺稳的。” “被人抢了车位。” 这个时间点,大楼的空车位确实不多,但她 们都在车位上倒车入库了,竟然还被人抢了车位。 真过分。 叶昔扭身去看,只见后车上司机下车,抻动西装外套,大步走到她的车门前停下,伸手按住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