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洛图》 001 绝殇少主 火洛国,尊御二十二年,秋日。 中秋佳节刚过不久,处处还残留着节日的气氛,然而在这绝殇楼里,却只有数不清的阴暗和孤寂。连满地香郁的丹桂,都未能给这地方添一丝甜暖之意。 一个男子安静地站在重顶飞龙檐下,一双沉寂如水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廊下飘落的丹桂花瓣。他身形十分高大,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外面罩了一件黑色长袖袍子,服饰十分简洁。连他腰间的黑色腰封和脚上的黑色长靴,都干干净净的,没有绣一点花色或纹路。 他有一头极黑的粗发,全部用牛皮筋绑着,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然而他的脸上,却戴了一个玄铁面具,遮住了他的整个右脸颊,不过从他脸部左侧来看,该是个极俊朗不凡的青年。 此刻,他剑眉微皱,薄唇紧抿,如刀削的侧脸上,稍稍露了些烦躁与不耐。听闻到后侧的声响,他微微侧过头,看向正出得门来的下人。 “少主,殇主请您进去。”刚刚从绝殇楼里出来的男仆,心里有些紧张。他低着头,双手恭恭敬敬地放在青灰色衣摆上,不敢抬头看允墨的脸色。 允墨在绝殇楼外,已是等了一刻有余。此时不等话音停歇,他便抬步进了里间。 北方的秋日冷气沁肤,不过绝殇楼里间也没有比外面温暖多少。大楼里充斥着暗红色的摆设,透着一股深沉的压抑,反倒有些令人喘不过气。就算现在是凉凉秋日,站在外面吹西北风,也比这里头舒坦得多。 他走过长长的廊道,廊道两旁精雕细刻的飞龙走蛇,细致生动地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允墨却一眼也不曾扫视过,只沉默地往里堂走。穿过一道巨方石拱门,他进到了内院里头。内院里种满了花草,不过现在也只有墨菊开得灿烂。 在堂外的花坛旁,稍稍停顿了下,允墨才推门进了内堂。内堂一如绝殇楼的布置风格,暗红的色调让人想到了干涸的鲜血,空气里都好像凝结了血液似的。 堂中暗红色的雕花檀木大背椅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玄黑色的精致锦袍,让他看起来十分显贵。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枚鲜红色西域玛瑙石做的血扳指。见允墨进来,他也不抬头看一眼,只端着一只白玉瓷杯,细细地品着桂花茶。 香馥甜韵的热气,雾腾腾地在他身前漫开,使得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待他放下杯子,气雾散去了,才看清楚他方正的脸上,那双极有震慑力的眼。他上唇蓄着短而黑的胡子,服帖柔顺地覆在唇瓣之上,更添了他几分威严。他的发用铜金色蛇头双钗簪着,非常地讲究,与允墨的间练比起来,极大的不同。 “坐吧。”允未归看向自己的儿子,等允墨坐下后,他才接着说道,“近日火洛图之事,想必你已经知晓了。” “略有所闻。”允墨不知他为何提起火洛图,不过杀手只需要执行便可,话多无益。因此,他也没有过多询问。 “听说岭南富商陈蛟,不久前购得火洛图,你且去探探虚实。若是真的,便拿回来吧。”听允未归的语气,拿人家东西,竟也像是在谈天气一般,不痛不痒的。 不过这强取豪夺之事,在允未归眼中,也该是同吃喝拉撒一样平常。身为绝殇殇主,天下第一杀手组织的头目,杀人如麻只怕也不足以来形容他,更何况抢人东西这种小事了。 “是,殇主。” 虽然是他的儿子,但允墨也不曾称呼他父亲,而是同绝殇其他杀手探子一样,尊他殇主。不知是杀手生性冷情寡心,还是绝殇之地,人也特别绝情。 “去吧。”允未归倒不甚在意儿子对自己的称呼,他摆摆手,便让允墨退下了。 看了看继续喝茶的父亲,允墨快速地退了出去,就如他进来时那般迅速,好似一刻都不愿久呆。 大步出了绝殇楼,允墨便立刻往后边的马厩走去。路过时,不管是正在干活的仆人,还是其他杀手,都会对他毕恭毕敬地行礼,尊一声“少主”。那些恭敬刻板的话语,允墨毫不在意。他直接到了后边草场,进了马厩。 秋日的霜风使得草场发黄干枯,没有半点青翠之意,满目尽是萧条。被秋风折断的草叶,在干黄的大地上呼啸而过,卷起阵阵尘沙。 “少主,您要出行吗?” 马厩的小厮见允墨进来,立刻丢开了马毛刷子,手脚麻利地将一桶脏水提到了一旁。接着他就着脏污的衣服,擦了擦手。然后他便有些惶恐地安静地站在角落里,看着允墨动作,不敢再出声。 允墨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向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自己解了紧紧系在围栏上的缰绳,牵了马匹出去。那马儿十分健壮,碗口粗的腿蹬在地面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 马儿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那小厮脚边,他就连忙又退了一步,整个人几乎都快塞到角落里去了。等到允墨牵了马走出去老远,他才慢慢站直身子,微微抬眼朝马厩外望了望,才继续涮起马背来。 允墨没有再返回前院,而是直接从后院出来。两个守门的护卫见他出来,俱是十分恭敬地行了礼见过。他也不理睬,跨上马背,眨眼间,人便已是在十几丈之外。马蹄踏在黄沙上,扬起一路尘埃。 黑色的人影,黑色的马儿,在满世界黄沙中,格外显眼。人马绝尘而起,穿过广袤无垠的沙土,越行越远。 一直到黄沙变成干土,地表也有了些枯黄不接的植被,允墨才放缓了速度。他轻轻拍了拍马脖子,安抚性地梳理了一下马鬃,然后抬头看向下方深远的山谷。 交错纵横的峡谷,将这片山地变成了一座迷宫。即便是日常往来熟悉地形的人,稍有不慎,也可能迷失方向,在峡谷里永远地转圈,找不到出路。若是第一次来这儿的人,饶是生了他十双八双眼珠子,也不过是作了装饰品,没半点卵用。 “嘶~”身下的马儿有些躁动,对于即将要走的路线,它明显地不是很喜欢。 允墨嘴角浅勾,略略带了几分薄笑。待他再次抚了抚马鬃后,便纵马进入了峡谷迷宫里。 原本燥郁的马儿,在主人的操控下,飞快地奔过一条条狭窄悠长的干黄土道。道路两旁时不时凸出的山石,地上横卧的枯死树干,都无法减缓它一丝一毫的速度。就算遇到突然窄至一人宽的过道,它也能游刃有余地轻巧穿过,不伤背上的主人分毫。 马背上黑色的衣袍,随势而动,如一只翱翔的雄鹰,矫健地飞过黄沙裂土的世界。 002 岭南富贾 “老爷,这打哪儿来的链子?偏生的这般奇怪。”柔媚的女声在墙垣里头响起,飘飘然带了些许得意与兴奋。 “南蛮子那里换来的,喜欢吗?”男人抱着女人“波”地香了一口,呼吸渐渐粗重起来。 “哎呀,死相!”娇笑声伴随着“嗯嗯呀呀”的喘息,妖媚入骨,惹得男人的呼吸声更急切了些。那厚重的呼气声,若让不解风情的人听了,怕只当他刚跑了□□里路呢。 允墨斜斜靠坐在墙垣外的桧树上,长长地腿顺着树枝伸展,可叹那些柔嫩的树枝,竟也能支撑得住他。他低垂着眼,并未去看房间里的男欢女爱,右手修长的食指微微屈起,在手下的树枝上轻轻地磕着。 “啊,老爷,仔细弄坏了人家~”妖媚的女声长长地吟哦着,衫群撕裂的声音在夜里,可以听得格外仔细。 允墨看了看树下躁动的马儿,嘴角微勾,阴森森的笑意,染得他如同地狱饿鬼。他站起身来,静静看着床上那对放浪不羁,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真是豪放大胆,连窗户也不关上,就这般猴急地滚作了一堆。男人白花花肉油油的肥肚子,压在女人白皙的肚皮上。交缠的力道,使得那肥肚上的肉,都快摊成了肉饼。实在是有碍观瞻!然而那女人似乎十分享受,口中咿呀不绝,浪得浑身都发红了。 剑眉微拢,允墨已经站在了床榻旁边。沉醉在□□里的俩人却丝毫没有发现,仍然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一道寒光闪过,冰凉锋利的剑已经搁在了陈蛟肥厚的脖子上。不过也许是肉太粗,他竟然只觉得脖子一凉,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用剑抵着了。 “妈的,什么玩意儿!”冰凉的寒意很不舒服,陈蛟右手一抬,就去抓挠。肉嘟嘟的右手霎时间被利剑割破,鲜红滚烫的血随即流淌在女人的脖子上。 “老爷,怎么了?”粘稠的液体让女人不满地张开了眼,近在咫尺的剑锋和突兀出现的陌生人,使得她热情洋溢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 “啊!老爷,来人啊!”杀猪般的声音立刻充斥在房间里,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柔媚。 允墨只用剑尖在她胸前轻轻一点,杀猪声便消失了。那女人急得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竭力想要发出声音,却不知自己已经被点了哑穴。 “好,好汉,饶命啊!”陈蛟此时才反应过来,抓着自己流血不止的右手,胆战心惊地看着允墨。惧意让他浑身颤抖,连那一圈圈的肥肉都快抖掉了。 “这,这,这里有金银珠宝,好汉你只管取!”他举着同样颤抖着的手指,指了指床头梳妆台上挂满的珠宝首饰。 见允墨毫不动心,他转了转眼珠子,一把抓下女人掩盖在胸前的被子,讨好地说道,“还有美女,好汉你随便用,随便用。她的功夫可……” 压得更紧了些的剑,让陈蛟飞快地住了口。看着那寒光闪闪的剑锋,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滚落在他脸上,脖子上,和着鲜血沾染到了剑身。 允墨眉头一皱,抬手将剑在陈蛟肥白的身躯上擦了擦。直到剑身恢复了银白,他才收回剑,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再净了净剑身。 在允墨收回剑的时候,陈蛟就双腿发软,瘫坐在了床沿。利剑在肉身上擦拭而过的冰凉感,几乎快让他尿了裤子。不过,庆幸的是,他并没有穿裤子。 “好好汉,你想要什么?你,你只管说,我一定给备好了……” 允墨并不理他,等到剑身擦得亮珵如新,他才转头看了一眼吓得软趴趴倒在地上的陈蛟。“嗖”地一声,刚才还闪着寒光的剑,下一刻便被收在腰封里。软剑围绕着腰封,柔顺地收藏着,动作快得陈蛟他们看都没看清。只觉得剑花一过,允墨手上的剑便不见了。 “火洛图。”允墨突然出声,低沉的声音干净如水,未带一丝杂质。他将弄脏的手帕紧紧捏在手里,等他放开手时,那手帕已经灰飞烟灭了。 “呃……呃……”陈蛟面如死灰,看着化成灰飘走的手帕,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可是,允墨销灭那条手帕的目的,实则很单纯。不过是不想要了而已,完全没有要恐吓陈蛟的意思。 见允墨并没有其他动作,陈蛟才稍稍缓过气来。他紧张地吞了好几口口水,才困难地说道,“好汉汉,是,要火洛图?” 他近日内确实买到一块火洛图,不过他都还没细细研究,怎么这年青人就找上门来了? 允墨并不答话,只是低头看着他。 那女人见允墨不出声,怕他动怒了,便立刻推了推床边的陈蛟,示意他将东西拿出来。 “当,当当然,马上给,马上给!”陈蛟被小妾这一推,好不容易聚起来的魂又散了。他连连点头,表示同意,眼睛却死死盯着允墨的手,害怕那把剑再被祭出来。 他挣扎着起身,在床边捡了衣服披上,然后便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看着允墨不敢迈出一步。见允墨一径沉默,他试着说明情况。“图卷在书房,我,这……” 他话未说完,烛火一动,小妾已经被点了睡穴,倒在床上不动了。陈蛟却以为允墨杀了她,吓得当场就噤了声。 “带路。” 允墨也不管陈蛟吓得屁滚尿流,只让他往书房取图。被允墨这么一提醒,陈蛟才抓紧衣服,抖着双腿出了香房。 护院们还没靠近就全部倒在了地上,手里的刀枪“哐啷哐啷”地掉了一地。陈蛟摸了摸额头的汗,也不指望这些护院了。允墨堂而皇之地跟在他身后,大大方方地走着,如同这里就是绝殇一般。 穿过半个院子,又过了一道长廊,陈蛟才哆哆嗦嗦地推开了书房门。他颤抖着手,想去点灯,却怎么也点不着。 一道掌风袭来,那灯火竟然颤巍巍地自己燃了起来。 陈蛟也不去管允墨是如何点灯的,伸手在笔筒下方的暗格里掏出一枚梅花钥匙。接着他用钥匙打开了第一个抽屉,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牛油纸包。 “就,是这个。”他看着允墨,轻声说道。 “打开。”允墨却不接那纸包,反而要陈蛟自己打开。 “窸窸窣窣”的纸包拆封声,好像一道拉锯,在陈蛟的心弦上拉扯着。他咬牙稳住手,尽可能快速地打开了纸包。 纸包打开后,是一个宝蓝色锦袋,不过巴掌大小。特别的是,这锦袋的束带,竟是装了两颗檀木珠子。真是“特别”贵的锦袋。 陈蛟握着两个檀木珠子,拉开袋子,从里面倒出来一个羊皮卷。羊皮卷是细细卷在一起的,不过边缘有许多纤维都散开断层了,看起来十分古老。 “好,好汉,给……”陈蛟左手捧着羊皮卷,将之递给了允墨。他依然血流不止的右手心已经汗湿得彻底,汗水使得伤口火辣辣地痛痒起来。 003 娇罗镖女 不等陈蛟反应过来,允墨已经消失得无形无踪。烛火摇曳在空荡荡的书房里,将陈蛟的身影拉得更加硕大。他使劲眨了眨了油腻腻的趴趴眼,迅速跑到窗边,探出头向四周看了看。 只有晚风撩拨起的枝叶,仍然在调皮地舞动着,其他一切无不归于宁静。 “难道见鬼了?”陈蛟喃喃出声。他低头看了看右手心血肉模糊的惨状,半晌,才扯开嗓子怒吼起来。 “人呢?!都死到哪儿去了?还不给老爷我去请大夫?” 本来已经东倒一片,西倒一丛的护院们,此刻被陈蛟这么一吼,倒发现自己可以动了。于是请大夫的请大夫,抓贼的抓贼,呯叮哐啷乱作一团,好不热闹。 而允墨,早已经骑着他的宝贝黑马,奔出两里之外了。 白云镇外,官道上,午后。 这个时节在北方可是要捂上两三层了,怕冻怕冷。在江南一带,秋老虎却仍然让人热得要中暑。对于行镖的人来说,长途跋涉,马不停蹄地赶路,热气就更盛了。他们常常要停下来,给马喂水,到树荫下乘乘凉。 现在停在白云镇外官道上的,正是江家堡的镖队。江家堡堡主江景,年少时就是以镖师营生,积累了足够的资金后,开始自己经营镖运和粮货生意。后来江家因与荣亲王楚天行结交甚好,而得到与官府合作的机会。 因为江家堡位于京都洛城,是以火洛国官方在江南一带的漕运生意,都由江家堡负责。在那之后,江家堡日渐壮大,逐渐成为江南第一大家。 就算荣亲王府满门被灭后,当今国主楚天御,即楚天行的同胞兄长,顾念江景与楚天行的旧情,仍然让江家堡负责南方漕运。江家堡运势日渐上扬,并未有半点衰弱。 “大哥,你看看这日头,能下点雨咱乐呵乐呵吗?“一个黑熊般粗壮的汉子大声问道。 他一边说话,一边哧溜一下将上身衣物脱了个精光,浑身的热汗还在冒着水汽,让他看起来就像是刚出炉的黑面馒头。 “这时候哪能有雨?你别发梦了。”另一个块头同样如此巨大的汉子,接口说道。 他坐在树下,手里拿着刚脱下的鞋子扇着风。原本跟他一样坐在树下图个凉快的人,都被他的鞋风扇到了九尺之外。 本来坐在车辕上休息的一个小伙子,也想插言,消夜下时间。“那可不一定!昨儿个不是也热得死人冒油吗?下午那雨也下得挺欢……”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五十岁上下的老汉打断了。 “小崽子懂个毛球!”老汉将一杆长烟枪,在小伙子头上”咚咚咚”地敲了几下,敲得他捂着头直接跑开了。 老汉见他跑开,便自己一屁股坐在那车辕上,嘴里的烟枪一吸一灭的,喷出大团大团的烟雾。“昨儿那是遇上西南面老龙王出水,南风刮那么大,不下雨难道要下日头啊。” “是是,五爷说得对。我再也不插嘴了……”小伙子被敲了好一顿,又被驳了言论,竟也不生气,一径在旁边呵呵直笑。 “你小子学着点,这些个事儿,得向老一辈……” 其他人都七嘴八舌地凑个话儿,荒野之外,秋日正浓的官道上,突然闹腾起来。 乱哄哄的争论着,且越来越热情洋溢的汉子们,没发现在最后一驾镖车上,有一只小脚从棕红色镶满马铁钉的镖箱里,伸了出来。 那明显是一只女孩儿家的脚,鞋面用的是时下最流行的江南绿头锦,翠绿翠绿的,映着鞋头上绣的粉色小花,就像是一棵春日里初初抽芽的小竹笋。 在汉子们讨论得最为激烈的时候,那只小脚将镖箱掀开了一点。然后,从那空隙里,露出来一张粉嫩可爱的脸蛋。 粉嘟嘟圆润润的苹果脸上,嵌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秀挺的小鼻子正一耸一耸地大力呼吸着。可能是在镖箱里呆久了,被闷坏了。等透过了气,她才伸出一双莹润如玉的小手,将箱盖打开,偷偷从箱子里钻了出来。 原来这胆敢躲在江家堡镖车里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左右的小姑娘,正是那江家堡大小姐江娇罗。 江娇罗身形十分娇小,一身翠绿的束袖秋装,乌黑的长发仅用几只翠玉簪子挽在脑后,实实是个娇俏可爱的小佳人。 转眼间,她已经利落地翻身跳下镖车,过了一会儿,却又从镖车旁边悄悄伸出头,看了一眼正忙着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汉子们。红润的菱唇得意地翘起,她坏坏地笑了笑,接着便一个飞身,进了旁边的树丛里。 秋天的草木虽然有些枯黄,遮不住她翠绿的身影,但无奈她轻功很好,闪得又够快够利落,一个镖队十几条汉子,竟然没一个发现她的存在,自然也没人发现她的落跑了。 “哼!想关本小姐,门都没有!”江娇罗一口气跑出两三余里,都快到白云镇了,才停下来喘息着休息。 她背抵着一株松树树干,姿势极不雅地靠在上面,一双小脚还不时地晃来晃去。这动作,这行为,就算是江湖侠女,只怕也没几个这般放肆的。 等到气息匀稳了下来,她才站起身,摸了摸饥肠辘辘,开始唱空城计的小肚子。不过在身上左摸右掏,上找下翻,一阵折腾之后,她才认命地发现,虽然自己翘家翘得漂亮,却忘记带干粮了! 干粮没有就算了,可耻的是,她还忘记偷渡一些银两救急。找遍了浑身上下,也只在腰间系着的小荷包里,找到了几两碎银。这还是之前剩下的,幸好当时没有全部用光光。 几两碎银也够贫苦人家半月花销了,是以现在要是能找到一家客栈,她还是可以好好饱餐一顿,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个大觉的。 问题是,苍天啊,那些莽汉哪里不好休息,偏要在这鸟不拉屎鸡不生蛋的地方休息。害得她连自己现在身在何处都搞不清楚,又怎会知道哪里有客栈啊! “啊啊啊!真是倒霉透顶,臭老爹,都怪你!” 她气恼地朝天大喊,惊起一丛飞鸟。那些鸟因着秋季草籽果核多,只只都傍大腰圆,肥不溜湫的。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咂了咂小嘴,幻想着飞鸟变烤鸭,一只只列队掉下来。 然而,被她的大喊大叫惊扰到的老松树,突地掉落了一枚松果,直直地,硬邦邦地砸在她的小脑袋瓜子上,彻底打碎了她的幻想。 虽然脑袋被砸得生疼,她却只愣愣地盯着那枚无辜生事的松果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咆哮出声。 “有没有搞错,连棵树也要欺负我!” “嘎嘎~嘎嘎~” 更多的鸟儿被惊起,一齐欢叫着盘旋到了湛蓝的天空里。不绝于耳的鸣叫声与小姑娘脆嫩的咆哮声相映成趣,活跃了原本寂静的丛林。 “真讨厌。”看着越飞越远的鸟群,江娇罗终于闷闷地吐出这三个字。 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后,她却把双手小拳头握得紧紧的,转瞬间又重新斗志昂扬了。 不过就是找食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够在被老爹找到带回家之前的这段时间里,开开心心地逍遥,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她扬起秀眉,裂开嘴角大笑了几声。其气势之威武,真是……不说也罢。 004 烤鸡之过 笑过之后,她便开始往林子北面走,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一处人家,弄些饭菜填填肚子。就算没有饭菜,一杯水也好啊!天知道这是什么鬼地方,连条河都没有,她的嗓子在刚刚那几声吼叫之后,愈发的干渴了。 然而闷热的天气,让她刚刚爆发出的斗志,以极快的速度流失了。终于,她受不了了,顾不得脏污,一股脑儿在地上坐下了。 抬头看了看依旧红火的日头,她开始怀疑自己这次会出师未捷身先死。 “可恶的老爹,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家,都干嘛去了……” 她有气无力地嘟囔着,破天荒地希望自己被老爹抓回去教训。不管怎么说,被罚抄几页经书,练几下琴棋书画,总比在这荒郊野外喂豺狼虎豹强啊! 在江娇罗气恼地坐在地上,思考着自己是会先饿死还是先渴死时,她竟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那是食物的香味,她从来没有发现,食物的香味竟然也可以这么香! 鼻尖像有自己的意识般,往香味飘散的方向嗅探着。接着,她一个鲤鱼打挺,快速敏捷地站起身,飞快地朝北面跑去。其步伐之矫健,身形之迅敏,与刚才那个半死不活的小姑娘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果然,民以食为天,食物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越往北面跑,那股子香味就越来越浓。她都已经可以分辩出香味中烤鸡油脂的酥香,和鸡肉纤维逐渐熟化的醇香。唾液腺极速发挥作用,分泌出的口水都快把她给呛死了。这下子,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渴死了。 食物的香味诱得她脚步有些凌乱,连轻功都施展不好了,跌跌撞撞地向前冲,直到她看到一匹通体黝黑,高大异常的骏马。 那匹马显然十分骄矜,见到江娇罗跑过来,竟然直接转过身去,用屁股对着她。她却全然没介意这头畜生的无礼,只想着它屁股上的肉有多丰厚,滋味有多甘美。 被人这般粗鲁地盯着屁股瞧,就算是马儿也受不了这种骚扰。于是它就踱开了,走到了一旁的主人身边。 这时江娇罗才发现,旁边还有个人类,而且还是一个正在烤鸡的人类! 虽然他样子看起来有点怪,脸上罩了个面具,阴森森的瘆人,不过这种人她看得多了。多的是武功不太厉害,却偏生要在脸上弄个东西,遮遮掩掩显得自己十分威武的人。所以她倒是完全不害怕,只是有点儿踌躇,不知道自己的银两能不能买到他的烤鸡。 她蹲在他身边,蹲到双脚发麻了,他却没开口讲半句话。只是一门心思地翻烤手中的美味,连个眼皮稍儿也没给她一稍儿。 “呃,这位兄台,不知,尊姓大名啊?”江娇罗开始试着同他攀谈。她个人认为,江湖人都有股子义气,这种开场,想来是十分合时宜的。 不过她虽然嘴里说着话,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鸡肉,狠狠地吞了吞口水。吞咽声之大,简直是清晰可闻。不过被饥饿支配着的她,此时已完全注意不到自己的失态了。 沉默。 还是沉默。 这跟江娇罗印象中的江湖人不太一样,很不一样。一般来说,只要她开口,不论男女老少,对方多半都会非常热情。 不过她从来没在荒郊野外遇到过江湖人,只在自己家里见到过很多江湖人而已。看来野生的江湖人,果然很别致。 思及此,她解下腰际的小荷包,将之摊放在掌心,小巧玲珑绣满翠竹的荷包十分的精致可爱。她把那荷包递到他面前,问道,“我同你买这烤鸡,可以吗?” 仍然是沉默。 见他没有半点反应,她又蹲得近了些,凑到他身旁,将那小荷包递到他眼皮子底下,娇声道,“虽然只剩下几两银子,不过这个是洛城官家绣坊里的荷包,十五两银子一个呢。一并给你,同你换这只鸡,怎么样?” 这一次,他没有再沉默,而是好心地赏了她一个字。 “滚。” 这下江娇罗就来气了,她一个姑娘家,好声好气地同他讲话,他不理也就算了,态度还这般粗鲁。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汉子,一点教养都没! 她“霍”地一下站起身,双手叉着小蛮腰,怒冲冲地叫道,“喂!本小姐又不是要抢你的东西,这么凶做什么,十几两银子够买几十只鸡了好吗!?” 这般说完之后,她又特意低头去看他的反应,想看看他是不是想通了,要同自己做这笔十分划算的生意。不过他的姿势仍旧未变,被遮住大半的面容也没什么表情。 “喂,到底怎么样嘛?我快饿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知道吗?“ 见银子打动不了他,江娇罗呶了呶小嘴,又重新蹲下来,凑到他跟前,打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然而这江湖野汉大约未曾听过英雄救美,功成名就这回事,依然不动如山。 她在他旁边磨磨蹭蹭,大肆宣扬了一会儿佛道圣理,他却是充耳不闻。那匹黑马想是被她的叽叽喳喳,吵得厉害了,早已经踱开,到前面坡地上溜达去了。 见鸡肉已经烤得金黄香脆,油脂在外皮上开出油花,江娇罗再也蹲不住了。她看了看他脸上戴着的面具,忍住摘掉他面具的冲动,站起身转到他左侧。 他左侧的脸部完全暴露在日光下,肌肤不像一般男子那么黝黑,而是小麦色的,带着健康的光泽。高挺的鼻子使得他面容十分立体,略显得有些孤傲。薄薄的唇瓣抿成一条直线,看起来心情颇是不爽。眼睛深邃如墨,衬得眉峰较高,让人惊讶的是他的睫毛竟然像女子般浓密细长,此刻他低垂着头,睫毛将眼睛完美地覆盖住,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江娇罗心里暗叹了一声暴殄天物,惋惜他长得这般斯文俊朗,性格却如此别扭。 她看着他徒手取下那只散发着强烈香味的烤鸡,也不怕被烫了手指。待他撕下一只鸡腿,往嘴里送时,她又狠狠咽了咽口水。 “就买一只鸡腿,这下可以了吗?“她举着荷包,再次递到他面前,小手却有些颤抖,克制着没伸向他手里的鸡。 可能是举得幅度过高,挡住了他进食的路线,他终于侧过脸,低头看向了蹲在他左侧死守不放弃的小姑娘。 005 冷面酷哥 见他终于肯看着自己,以为他是同意了,江娇罗立刻又将荷包举高了点。 “怎么样怎么样,你赚了哦~“ “你很吵。”允墨寒星般的眼静静地盯着她,直白的语言表达出自己被打扰到的不悦。他不过是在此地休息下而已,不想竟遇上这么一个聒噪的丫头,偏偏她还不知道冷漠拒绝为何物,一径不知羞地歪缠着。 穿得翠生生绿油油恰像只小青蛙的江娇罗,只觉得看到了一条冰冷的独眼巨蟒,它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好似随时会把自己吞掉一样。 她喉咙微梗,有些发怵,但是美丽的食物正在朝自己招手。坚持就是胜利! 于是,她想了一个比较安全的回答。 “所以?” 允墨眼睛微眯,看着这不识相的小姑娘,冷声说道,“不想死,立刻滚。” “呃,可是我好饿……”她的音量在他蛇一般冷厉的视线下越来越低,直到消失。 然而很不知趣的是她的肚子,这时候竟然“咕噜咕噜”地唱起了交响乐,打破了刚刚修复一点的平静。 “你就分我一点啊,难道要见死不救吗?”江娇罗捂着兀自叫得欢畅的小肚子,红着脸低嚷道。 “那,这个荷包同你换,行吗?”虽然人家冷言冷言,全然不理会自己,她还是腆着脸再问了一句。 面子事小,节操能丢,美食不可辜负啊! 她小手也愈发过份,荷包已经举到了他的嘴角,恶劣地阻止了他继续消灭食物。 “这可是洛城宫绣坊的精品,你……啊!” 弃而不舍的游说,被突然打断。那只青翠嫩绿的小荷包在刹那间被分尸成碎片,无辜地飘落在泥土里。荷包里原本剩下的几颗碎银,也被削得更碎了,七零八落地掉了一地。 允墨的动作很快,软剑在一瞬间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了那只荷包,然后又闪电般地收了起来。如果是没学过武的普通姑娘,只怕以为是撞鬼了。 “你干嘛!?不要就不要,做什么弄坏人家的荷包?”江娇罗却没被他这示威性的动作吓到,反而火焰更盛,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吼着。 “滚。”允墨不再看她,直接飞身上树,稳稳地坐在一根树枝上,开始享受自己的劳动成果。 那树枝已是在树的树稍部分,十分的幼细,落只鸽子只怕也要晃动一下。然而允墨坐上去,它竟然纹丝不动,不过手指般粗细的枝干也好好得没一点事,并未被压得腰折。 江娇罗见他气定闲神地高坐在上,自然知道这个江湖野汉的武功极高,自己不是他的对手。但是荷包被杀之仇,焉有不报之理? “你这混蛋,赔我荷包!”她仰头看着他,大声嚷道。 允墨径自逍遥地大啖美食,顺道欣赏秋日美景,居高临下,好不惬意。 “喂!不赔荷包,就拿鸡来抵!”她咬牙切齿地继续谈条件,回应她的却只有一根被扔到树下的鸡骨。 “你故意的!” 江娇罗怒吼出声,脚尖一抵,竟也到了那树稍之上。虽然她功力不够,不能像允墨那般轻松自在地坐在细小的树干上,但好在她体型娇小,靠抓着附近的树枝支撑,倒也没有掉下来摔个四脚朝天。 “道歉或者赔偿。”她看着跟自己仍有一段距离的允墨,嘟着菱唇不满地说道。 见他仍不理睬,她小手紧紧楸着两侧的树枝,又向上挪了挪,终于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小手顺着衣角往上抓爬,依靠着他的力量稳住身形后,她便翻身站在了他身旁的一根树枝上。 允墨原本装作视而不见,直到那只润莹白晰的小手碰到自己的衣角时,才冷眼看向她。见她愈加过分地抓着自己的衣服,将之弄得起了褶皱,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出声警告。 “放手。” “赔本小姐的荷包!”她一手揪着他的衣摆,一手抓住他的袖子,故意凶巴巴地说道。明亮的大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手上已经被灭掉一只腿的烤鸡。哼,不给她吃,她偏要尝尝! “再说一次,放开。”允墨瞪着肆虐自己衣摆的小手,眼神冰冷得危险。 “就不放,除非你……啊啊……” 呯! 一声巨响,大地都好似震动了一下。绿锦丽服的江娇罗面朝下,四脚八叉地摔在地上,如一片被大风吹拍在地面的绿叶。 他竟然直接一脚把她踢了下来……该死的混蛋! 纤白的手指颤了颤,接着整只右手在地面移动了下,然后小脑袋也跟着动了动,看样子她命比较长,并没被摔死。 她稍抬起头,吐出因冲击力过大,不小心吞入口里的枯叶,心里忍不住飙出了一系列精彩的脏话。四肢百骸都剧烈地疼痛起来,最悲惨的是她柔柔嫩嫩的胸部,被这么一撞,小山峰直接就给压平了下去。现在这一抬身,小山峰又得慢慢凸出来,那疼痛的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杀千刀的混蛋……”江娇罗疼得苹果小脸都一片惨白了,满脸的水痕,不知是泪水多点,还是冷汗多点。 “本小姐,一定要……阉了他……” 这没人性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粗野莽汉,害她差点做不了女人。等他落到自己手里,一定要让他做不成男人! 双手捂着胸,她可怜兮兮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因了疼痛而变得极其缓慢,好似隔了一个世纪,她才终于站起身。这个时候,她已经闻不到鸡肉的香味了,疼痛成功地驱走了原本气势凶猛的饥饿感。 江娇罗缓缓转过身,胸腹部泛滥的疼痛令她十分难受。“你这……哎?” 抬首看向高枝,正要好好谴责,却发现那个戴面具的男人,已经消失了。树梢上空无一物,连个鸡翅膀都没留下。 “人呢?” 她困难地转动着脑袋,四下看了看,没发现一点痕迹,那匹黑马也不知跑哪儿去了。想来他是在她疼得厉害无暇顾及的时候,离开了。 “没修养的混蛋,竟然欺负良家妇女!” 江娇罗放声大骂,此番用力却又牵扯得胸腹剧痛。她想用小手揉揉红肿起来的胸部,消除一点胀痛感。不过手才轻轻碰触到,便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死混球,便再让本小姐碰到……” 她一瘸一拐地开始往坡下走,试图走出这片树林。现在她身子不便,得找个有人家的地方休息,免得自己一个不小心,真的被喂了林中的野兽。 走动时,刚刚震荡过的身子愈加疼痛。江娇罗不得不捧着胸腹,减轻行走时的二次震荡。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疼得时不时发出“嘶嘶”的抽气声。 006 冤家不解 如此这般可怜地再走了一里多路,她才看到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尽是茅草房,土胚房都没几间。房子稀稀拉拉的,四周长满了杂草。 “真是天要亡我……”江娇罗垮着脸,扁着嘴低声嘟囔着。 这种村子明显是废弃了的,哪里还会有人。走了这么久才看到这么个村子,可想而知这鬼地方是有多偏僻了。她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往回走,到官道上去等人来捡自己。 虽然这么想着,她却还是往村子里去了。毕竟是住过人的地方,水井应该有吧?没东西吃,好歹也喝点水。 抱着胸,小心翻过一道篱笆,江娇罗便进了一座房屋的后院。后院有一块翻整过的菜地,上面种了些菜,不过长了更多的狗尾巴草。 她站在菜地旁,拔了一颗青菜出来,却没有下口的勇气。太脏了,没洗就算了,还有虫屎。把那棵青菜丢了,又将其他几种菜各拔了一棵,却仍然没有看到地瓜之类的根茎类菜。 见菜地里实在找不到能吃的,江娇罗便又在院子其他地方看了看。不过除了一些锄头钉耙之类的农耕用具,其余什么都没有,而且连口水缸都没看见。 “要不要这么惩罚我啊!不过是翘家而已,以前又不是没翘过,而且很快就会被抓回去了啊……”她一边往房子里走,一边苦哈哈地唠叨着。 这间屋子在整个村子里,算是比较好的了,是用泥砖搭着稻草建的。房子里面也还算干净,居中放了一张木床,床边立了一个枣木柜子。地上散落放着几个树墩,一个圆大如桌,另几个都比较矮小。 江娇罗拉开柜子看了看,里面却只有一些粗布衣服和几卷麻布。 “这家人搬家搬得真彻底。”她低声嘀咕了句。 然后她打开前门,走出去才发现前院比后院大多了。当然重点是,前院的东西也多多了。不仅有一张石头磨成的方桌,几张竹椅,左边还砌了一个灶台。 灶台上顶着一口大黑铁砂锅子,旁边的土台子上还摆了些厨具。刀案碗筷,一应俱全。 江娇罗屁颠屁颠地朝灶台跑了过去,小手都忘记要继续抱着胸了。她打开锅盖一看,满心欢喜霎时变成了空欢喜。里面什么都没有,连渣渣都没有,干净得像镜子一样。 “哎……搬家了还涮锅干嘛……”她失望地将锅盖盖好,低头叹息了下。 她又看了看灶台旁的水缸,里面水倒是有一些,不过水面飘了些绿色的丝状物,看起来像生了霉菌一样。缸沿上还有些黑色的细小的虫子在蠕动着。那些虫子江娇罗认得,是蚊子的幼虫。 她努力咽了咽口水,伸出嫣红的丁香小舌舔了舔干燥的唇瓣。终于她决定还是不要喝这不干净的水了,反正她的口水多。 于是她转身欲走,打算去另间屋子搜索,却看到灶台这边的横梁上,挂了几串苞谷,黄澄澄的十分诱人。 “总算有点东西落下了!”江娇罗飞快地跳起身,将那几串苞谷全部扯了下来。 拿到手里之后,她才发现这些苞谷是生的。不仅是生的,还因为暴晒失了水分,硬邦邦的根本咬不下去。 “有没有搞错啊……”她颓然跨下双肩,将那些苞谷扔在地上。 这回可算死了心了,江娇罗不再抱有希望,直接走到栅栏门口,拉下栓子就要出去。在她脚尖迈出去时,竟然看到栅栏外边有几只小鸡。 那些小鸡堪堪一个拳头大小,应该是孵出不久的。周围并没有看到护仔的母鸡,甚至连其他鸡也没看到。想来是其他地方走失的小鸡,或者遗留下的鸡蛋自己孵化了? 江娇罗没去深究小鸡的来源,她脑子里唯一想到的是,树林里那个该死的男人和他烤得金黄香郁的烤鸡。 虽然这些小鸡很小,被吃了未免太可怜,但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抓到手再说。她站直身子,原地动了动仍然疼痛的四肢,又跳了几下,试了试胸部的震荡忍受力。虽然还是很痛,不过先用一只手捂着,也是可以的。 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可爱的小动物,然后绿影一闪,江娇罗已经站在了栅栏外边。一只鹅黄色的小鸡,正立在在她白嫩的掌心里。剩下的几只她没抓,不过它们也没逃走,还在她脚边来回走动着。 “哈,抓到你了!”她摸了摸那鹅黄色的绒毛,只觉得温温软软的可爱得紧。“吃掉这么小的你,姐姐也太坏了……” “你被我一口吞都怕不够……” 江娇罗合起掌心,将小鸡拢住然后往菱唇里塞,想试试它的大小。这时候小鸡可能知道了她的危险性,挣扎着一下跳了出来。那么高跳下来,那小鸡在地上足足滚了三圈,然后便扑棱着小翅膀,同伙伴们一起跑开了。 “哎,哎,别跑呀~”江娇罗弯腰想要拦住他们,却突然发现自己跟前多了一双黑色长靴。 她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只抬头顺着那双靴子往上看。眼光浏览过壮实的大长腿,整洁的白色衣摆,宽阔强健的胸膛,小麦色的喉结,然后是黑色的面具。 …… 他怎么也在这里?!难道这是他家? 噢!她突然想骂天,不知道他在这里多久了,自己刚才的动作又有多少被他看了去…… “你这混蛋在这里干嘛?”江娇罗想到这里就更气了,倏地直起身来,叉着小蛮腰凶狠地看着他。不过她圆润的小山峰仍旧发疼,腰也就有些僵硬。 “偷鸡贼。”允墨缓缓地说道。 他看着她僵硬的姿势,目光恶意地在她胸前停留了下,然后才对上她愤怒的目光。 “偷你个球!”江娇罗粗鲁地骂道,“你眼睛有毛病,没看到这里是荒村吗?哪里来的主人,还是你想说那是你家的鸡?!” 见允墨嘴角微动,似有话要说,她又飞快地加了一句。“你可别说你住这儿,本小姐可不信。” “我不住这。”允墨答道,“但有人住这。” “哪里有人哪里有人,你找出来看看!?”江娇罗咄咄逼人,向前走了几步,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她这才发现这江湖野汉生得十分高大,她竟然得抬起头仰视他。 “本小姐还没找你算账,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仰视的姿态不好放狠话,她稍稍后退了些,右手突地一抬,一招江家绵骨掌已朝他攻了过去。“看招!” 允墨动也不动,等到她柔软的掌心碰到自己的衣服时,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在她左腿踢过来的同时,他飞快地在她胸口点了几下,封了她的穴道。 007 山尖荸荠 “你!放开我!” 江娇罗气得快吐血了,他什么时候点她的穴道不好,偏要在她抬腿的时候点,所以现在她就保持着张腿击掌的可笑姿势。 这实在是破坏她江家堡大小姐的形象。士可杀不可辱! “老实呆着,等主人回来,穴道自会解开。”允墨看着她气得发红的苹果脸,嘴角微勾,笑得竟有几分邪魅。 “什么……”江娇罗刚要出声抗议,他却已经消失了。远处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可见那混蛋已经骑马离开这儿了。 “啊——啊!该死的混球!我诅咒你娶老婆带茶壶,生儿子没把……!” 口干舌燥。 江娇罗骂了一会儿后,又累又渴又饿,浑身又疼得厉害。她终于决定暂时停止诅咒,先养精蓄锐,否则只怕他还没死,自己就先口吐白沫翘了辫子了。 “姑娘,你没事吧?” 一个声音突然在她后面响起,她竟然没听到脚步声。看来来人一定是个高手,或者,是她已经气力衰竭耳鸣眼花了。 “我……” 没事…… 不过后面“没事”两个字,江娇罗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趴倒在地,再次亲吻了一次大地。 看样子现在这人就是那混蛋所谓的房屋主人了,所以她的穴道才突然解开了。 可是,能不能等她准备好啊! “该死的混蛋!我江娇罗与你誓不两立!”她趴在地上,双手双脚狠狠捶打着地面表示自己的愤怒,全然不顾身后观众的感受。 “呃……姑娘,你还好吧?” 这次江娇罗听得分明,是个温柔的女声,听声音应该不过三十左右年纪。女人可能是被她奇特的站姿和突然的“五体投地”给吓住了,声音微微带了一丝怯懦和忐忑。 被女人这么一提醒,江娇罗才想起身后还有人在。她所有的动作一瞬间停止,静静地趴在地上,久久,才乏力地说道,”很好。” “姑娘身体不舒服吗?三娘,你快扶她起来。” 粗犷的男音让江娇罗微愣了愣,直到三娘过来扶起她的手臂,她才回过神来。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被气得这样厉害,连背后有几个人在都弄不清楚。 她看了看扶着自己起身的三娘,一身土黄色的粗麻布衣,头发只用木簪挽了一个圆髻,除了一对铜银耳环外,未佩任何饰物。 三娘见江娇罗直直盯着自己,便有些难为情,等到俩人站稳后,她便立刻放开手,低着头静静地退到了一旁。脸上黄黄的肌肤也透了几丝红晕,很是不好意思的样子。 “姑娘是路过这里吗?要去哪里,是不是迷路了?”那男人见江娇罗只是发愣,便出声询问。 他同三娘一样,也穿着粗布衣服,脸上黝黑黝黑的。身材虽然高大,但是十分瘦削,连颊窝都陷了进去,露出高高的颧骨。 “我只是想找点水喝。”江娇罗答道,突然她又指着旁边的屋子问道,“这是你们家?” “是的。”男人憨笑了声,转身将刚才卸在地上的扁担挑起,晃悠悠进了栅栏门。扁担里装了一些黑乌乌沾满了泥土的东西,看不出原形。 他将扁担放到院门口,又回头招呼着说道,“姑娘如果不嫌弃,就请进来喝碗水再走吧。” “呃……”江娇罗突然有些窘迫,倒不全是因为那缸不太干净的水,主要是她将人家的粮食全部扔在了地上。 “姑娘,请进吧。”三娘见江娇罗犹豫,又扭扭捏捏的,以为她是不好意思,便主动开口邀她。 男人此时已经将扁担里的东西倒在了地上,接着便搬了一把竹椅过来,坐在旁边开始挑选。等他拿起一团黑乌乌的东西,把外面干燥的的泥土剥去,江娇罗才发现那一担东西原来是荸荠。 “我家相公粗鲁,但我们是好人,姑娘莫怕。” 三娘朝江娇罗羞怯地笑了笑,体贴地站在一旁等她先进屋。 “呵呵……我不怕。”江娇罗回之一笑,并不担心这俩夫妻能伤害自己。就算她现在又累又渴又饿又痛,普通人也还是能对付的。她的踌躇犹豫拖延,只不过是担心自己做的事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见三娘站在外面等自己进去,江娇罗终于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她看着三娘往灶台那边去,想是要舀水给她喝。只希望扔在地上的苞谷样子不要太凄惨,别让人家恼恨了自己。 “相公,这些老鼠越来越厉害了,全扒下来了。”三娘将那些苞谷捡起,拿过一旁的树杈,将它们重新挂了起来。 江娇罗额角滴落一颗冷汗。对不起啊,老鼠大哥,让您背了黑锅了。 “姑娘先等等,我给你烧壶茶。” 三娘笑笑,从水缸舀了几瓢水倒进锅子,又生了柴火。用吹火筒将火吹得旺些了,才走过来取了些葧荠。用水洗净后,便倒入大锅后的一个陶罐里。 等到水开时,那陶罐里的葧荠也熟了。三娘先将水倒入一个茶壶里,放入水桶里稍稍凉过。然后便从土台子下掏出来一个布包,取了些毛尖冲了一壶茶。 她将茶壶和那盘装好的葧荠都端到了方桌上,看着江娇罗羞涩地说道,“山里人,都是自家采的茶,姑娘别嫌弃。” “噢,不嫌弃不嫌弃。”江娇罗也顾不得烫嘴,先吸了几口茶水润润唇,然后便开始朝那盘葧荠进攻。 蒸熟的葧荠只有淡淡的甜味,不过却粉实绵软,对于已经饿得不行的江娇罗来说,正是填肚子的东西。三娘和她相公见江娇罗吃得开心,也在一旁笑呵。 茶足“饭”饱之后,江娇罗便问三娘出这村子的路,要怎么走。三娘便带了她到外面小路旁,细细给她指了去白云镇上的路。 这个时候,江娇罗才发现村子里的人陆续回来了,每个人都或挑或提着一些收获的粮食作物。她不禁觉得有些汗颜,自己竟将这村子看成了废弃的荒村。 三娘见江娇罗看着回来的村民们,便问道,“天色不早了,姑娘不如在我们这儿歇一晚再走?” “啊,不了不了。”江娇罗摆了摆手,“我现在就走,你回去吧。” 她说着转身就走,很快就走到了小路尽头。 三娘见江娇罗走远,便也转身回家。才走了两步,她突然觉得头上有些不对劲,伸手一摸,竟然多出了两只翠玉簪子。拔下来一看,却是与江娇罗头上簪着的一个样色。 心里明白是江娇罗留下来的,她不仅有些激动得不知所措。这簪子得值多少钱啊!他们家这个冬天不愁没粮食了。 她连忙将两只簪子攥紧了,跑回家去告诉丈夫。 008 风波再起 江娇罗仗着吃饱喝足,身上有劲儿,又有一身武艺傍身,便也不急着赶到镇上。反而在山路上慢悠悠地走着,权当是饭后散步。 秋日的夕阳格外的红,照得群山都泛起了一层金色。树叶子都像镀了金似的,闪闪发光。 这般宁静祥和的时刻,合该是轻松愉悦的,江娇罗却皱了皱眉,不满地看了看右前方。 两个干瘦如猴的年青男子正从那边过来,他们手上不知拿了块什么东西,两个边走边对着那块东西指指点点。待他们走得近些了,才看清原来那是块细羊皮。 他们不时争论一番,吵吵嚷嚷地,声音虽然不大,却也扰人清静。二人快走到江娇罗身边,才发现有个人站在这山间小路上,而且还是一位十分娇美可爱的少女。 “呦~豆子,这里居然有个美人在等着我们哥俩儿哎!”两人中那个稍高一点儿的男子,看着江娇罗不怀好意地笑道。 那个被唤作豆子的,见到有外人在,便将他们手里拿着的细羊皮轻轻卷好,小心地收到了怀里。 然后他便用邪秽的目光将江娇罗上下打量了一番,调笑着问道,“好妹妹夜里不回家睡觉,跑这里来,是不是想跟哥儿俩个风流快活,舒爽一番哪?啊哈哈哈……” “你们笑得真恶心。”江娇罗厌恶地说道。 她走到一旁的路埂上,撇过脸不再看他们,摆明了是让他们立刻过去,滚得越远越好。 “我们还可以更恶心。”高个儿那个眼睛盯着她圆润润俏生生的胸部,又向下看了看她嫩绿色的裙摆,突然伸出舌头在空中用力地上下舔动着。“保证让妹妹你飘飘欲仙,合不拢腿……呵呵……” “你昌生哥哥最会这一嘴,你豆子哥哥我最会这一手,爽到歪歪叫哦。”豆子一边大力推销着自己和兄弟,一边伸出双手配合着作出揉捏的动作。 江娇罗气得只想吐血,额角青筋都要浮起凸显出来了。她转身走上右侧林子,打算绕过他们。 “妹妹要去哪儿?林子里长虫多,还是这路上安全。虽然窄了点,不过,越紧越好……” 江娇罗怒瞪着拦在自己身前的高个儿昌生,下一刻,她便想也不想地施出轻功绕过他,转到小路前头,然后继续往前走。 “妹妹别急嘛,时间多得是。”豆子却一个燕子摆尾,人已站在了江娇罗跟前。他淫邪地笑看着她粉嘟嘟的苹果小脸,突然朝她伸出手。“长夜漫漫,陪哥哥们好好耍耍……” “滚开啊!“江娇罗立刻往右侧了侧身子,避免了狼爪的偷袭。”再不滚开,本小姐让你们立马变太监!” “呦嗬,小美人挺泼辣的嘛。不过哥哥我就喜欢玩你这种辣味的,弄起来带劲,不像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死鱼一样,完全提不起兴致。”高个儿昌生说道。 他也从后面走了过来,同豆子一起,阻断了小路两头的去路,把江娇罗夹在路中间。 “懒得跟你们废话。”江娇罗板着小脸,再次走到右侧路埂上,飞快地提气抽身,一下便跃到了一丈余外。 她稳了身形后便蹬着地面继续用轻功,没想到那两个男人也很快反应过来,在她身后追赶着。他们边笑边说着淫亵的糙话,放浪狂肆的言行使得宁静的丛林立刻哄闹起来,伴随着晚风虫吟,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足不沾地飞奔了大约一刻钟左右,江娇罗已经是有些吃力。她被摔了两次的身体还十分疼痛,如此提气运功,全身上下就像要散架了一般,疼得更厉害了。看样子,只能同他们打一架了。 “你们想怎么样?”她停下步子,转身看着身后紧紧跟着的两人。 他们两个见江娇罗停了动作,便也收了身形,站在她跟前。 高个儿昌生馋涎欲滴地扫了扫她娇美玲珑的身段,舔了舔嘴角浪笑着说道,“想怎么样?自然是想尝尝妹妹的鲜味了。快把衣服脱了,让哥哥们看看有多鲜嫩。” “下流无耻!”江娇罗怒道。 她已经这么凄惨了还要被两个无赖调戏,实在是流年不利。难道真的要她在带伤的情况下,跟这两个色胚打一架?看他们的轻功,应该也算是高手,自己一个人对他们两个,肯定没有胜算。 她娇俏的大眼睛上下左右转了转,仔细思考后,决定还是祭出江家堡的头衔,让他们知难而退。 “本小姐是江家堡的人,你们要是敢惹我,江家堡不会放过你们的。” “哎呀,哥哥好怕哟~“高个儿昌生闻言做作地缩了缩肩膀,而后却哈哈大笑着说道,”要是今天以前,有人这么说,我们哥俩儿可能还会忌惮忌惮。现在,我们可不吃这一套了。” “没错,明天以后,我们哥俩儿就是天下至尊,还怕什么江家堡呢。”豆子也跟着大笑起来。 他伸手从怀里掏出方才小心收好的细羊皮卷,抖了抖之后,把它朝江娇罗递过来一些,说道,”妹妹看见没,这可是火洛图。得火洛图者得天下,我们很快就会做皇帝了! ”他看了看微微愣住的小美人,继续说道,“妹妹天香国色,如果肯好好伺候我们哥俩儿,就封你作皇后。快乖乖听话把衣服脱了,先乐上一乐。” “哼,吹牛也不打草稿。”江娇罗轻哼一声。 她看了一眼那张被他们当作宝贝的细羊皮,鄙夷地说道,“ 火洛图又不是火洛地图,满大街都有。鬼才信你们!” “骗你做甚?”豆子瞪着她,不乐意有人说他的图是假的。“这可是在江北明王府盗出来的,明王府是什么地儿,难道还有假的不成?!” “明王府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靠着屠妃娘娘的裙带关系封的一个没有实权的地方小王,能有什么宝贝。”江娇罗鼻尖儿都翘上天了,显然不把明王府放在眼里。 “嘿,你这辣妞儿倒也知道不少东西。”高个儿昌生轻笑了声,便用手臂捅了捅身旁豆子的肩膀,说道,“豆子,把图给她看看,让她多长点见识。” “你可仔细点儿,别给弄破了。这可是古董!”豆子也有意在小美儿面前耍耍威风,就把那张图卷又递过来几分。 等到江娇罗伸手去接的时候,他却又□□着多说了一句。“妹妹看了之后,可得立刻张腿伺候~” 江娇罗狠狠白了他一眼,不过仍是抵不住心里的好奇,便伸出小手打算接过来看看。然而她指尖还没碰到羊皮卷边儿,就见一道寒光闪过,那张图卷已经被另一个人掠走了。 那人白衣黑袍,姿态清雅高傲,正站在十步开外,飘袂如仙。他右手指尖拎着那张图卷,放在眼前细细看着。黑色面具遮住了他一半脸颊,在猩红的夜幕下,显得诡异而又阴森。 “又是你!” 009 残酷杀手 江娇罗脱口大喊了一声。她细白的手指指着突然出现,疾速夺走羊皮图卷的允墨,不可思议地叫道,“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真是阴魂不散!” “哦,原来妹妹与这位兄弟是老相识啊。“高个儿昌生本来已经剑拔弩张,抽出了佩剑就要冲上去干架了。听到江娇罗这么说,他便又将剑插回了剑鞘。”那就是自己人嘛~” “相识你个头!”江娇罗气急败坏地怒吼,“还有,谁是你妹妹啊,少乱认亲戚!” “哟,刚刚不是还挺喜欢我们叫你妹妹的吗?这下又不让叫了,还说不是老相识?”高个儿昌生目光□□地看了看气怒的娇小佳人,又看了看允墨,下流地说道,“莫不是看到旧情人不好意思了?没关系,我们三个人一起玩你你会更喜欢。先前我们也跟别人一起玩过一个寡妇,那骚货刚开始三贞九烈得死不让人碰,最后在床上浪了三天三夜。妹妹尝了味儿,就知道快活……” 他话未说完,脑袋已经被一道闪电般的剑光削成了两半,“咚”地一声滚落在铺满落叶的地面上,还在滴溜溜地打转儿。腥臭热烫的鲜血喷溅而出,将在他身旁的豆子霎时染成了一个红人,现在连地面都被染红了一大片,暗红色泥土配着猩红的霞光,竟也诡异的和谐。 他喉咙里还在发出”嗬嗬”声,好像想要讲完刚才未说完的话。 “你,你是谁?!”豆子迟疑着伸手抹去脸上的血瀑,待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些液体的粘稠湿热后,他才反应过来,一把抽出了挂在裤头上的铁剑,惊惧地问道。 “图从哪得到?”允墨并不回答豆子的问题,反而扬着那块羊皮图卷,问他出处。 “你刚才没听到吗?说是从明王府偷来的。”江娇罗忍着恶心反胃的冲动,跑开了几步。听到允墨这般问,却又不由得没好气地回答了他。 她没想到他出手竟如此狠厉,让人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看来之前他对自己,可算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你问这个,做,做什么?”豆子并没感激江娇罗的好心代答,而是抖着嗓子,有些惊慌地反问着。 允墨手中的软剑一晃,人已经直逼过来,银华灿灿的剑锋也搁在了豆子的咽喉处。 冰凉的金属抵在豆子颤抖的喉头,他一呼一吸之间都可以感受到它的锐利。如是他呼吸得过于用力,只怕就会被划破喉咙,漏气身亡了。 “我说,我说……”豆子小心控制着说话时声带的振动幅度,压着声线说道,“是岭南西峰元家抢来的。听,听说是明王府流出来的,是真品……” 见允墨的神情冷峻不变,剑也依然没收回去,他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跟昌生就是来这白云镇找宝藏入口的,很快就到了……就在前面不远,如果我们合作,我分你三成!” “五成!”剑锋稍动,豆子又立马加大筹码,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八成八成,我……” 修长洁净、骨节分明的手指微抬,剑风已起,划破了脆弱的颈部肌肤。伤口十分的浅显,只露了一丝淡淡的白痕,并未见血。不过剑气已经割断了气管,豆子后续加大筹码的话,全部模糊在咽喉处,听不清词句。 江娇罗明眸瞠得老大,愕然地看着出手没有一丝犹豫的允墨。他此刻已经在用一方白色手帕擦拭软剑,银白的剑锋闪着寒光,在他手里好似一尾银龙。 “他不是已经说了吗?你干嘛还要杀他?”她瞪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不知是该把他抓去见官,还是该感谢他替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不舍得?”允墨擦拭的动作微顿,抬眼看了下脸色不爽的江娇罗,邪肆地取笑。“还是,你喜欢张腿伺候他们?” “你……!”江娇罗被他这话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她脚尖一跺,人已朝他飞弹了过去,一边出手攻向他的面容,一边大吼道,“下流混蛋,去死!” 允墨在她拔地而起的一瞬间把软剑收了起来。在她弹到自己身前时,左手一个横握,已经将她一双手腕握在手里。顿时,她整个人被往下拖,接着他左手一弯,将她轻巧地翻了个身,就把她困在了自己怀里。 “这么急不可耐,看来是我多事了。”他右手同时出动,点住了她两大穴道,然后弯腰在她耳旁戏谑道。 “你这杀人不眨眼的野人,本小姐才不需要你出手。”江娇罗抗拒着他呼出的热气,在耳旁吹拂引起的麻痒感。圆润润的苹果小脸此时红通通的,更显得粉嫩可爱。 ”解开穴道!”怕他让她一个人在这呆到天亮,那可就糟了,她可不想被喂野兽。 “再有一次,就会同他们一般下场。”允墨轻轻说完威胁的话,便放开了她的手,解了她的穴道。也不担心她是否真的会再来一次袭击,他转身就往白云镇方向走。 在江娇罗捏着被他抓红的手腕,减轻伤肿时,他已经走到小路那头,曲起手指放在嘴下吹了一声响亮的手哨。远处传来马儿奔腾的踢踏声,原来他是用手哨召唤马匹,打算再度离开了。 “他们说的方向是在村子这边。”江娇罗看着允墨挺拔的背影,轻声问道,“你不去看看吗?火洛图宝藏啊。” 他缓缓回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等待马儿过来,并未回答。 “要是你不去的话,那就把图给我吧?”江娇罗跟着走到他身后,低声开口询问。 允墨仍未出声。 实事上他知道这份火洛图是假的,他自己之前从岭南陈蛟那里得到的火洛图,也是假的。两份火洛图一模一样,上面标示的宝藏入口都在白云镇外的这处丛林里。而他已经看过,这里的地形与图上所绘简直是天壤之别,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宝藏入口。 “喂?说话呀。”见他沉默,江娇罗再次问道。 “江家堡富可敌国,要这图又有何用。” “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不用也是浪费,不如我帮你去看看啊。”她不理会允墨的冷漠,伸手扯了扯他背后的衣服。 这时候那匹骄矜的大黑马已经跑了过来,允墨不再理她,就要翻身上马。江娇罗却仍很不识相,直抓着他的衣服不松手。 “把手拿开。”他冷声说道,语气里已经隐忍着不悦,但仍然没有回头。 “把图给我,我就放开。” 虽然刚刚亲眼目睹他杀了两个人,自己又打不过他,江娇罗却没有乖乖听话放开手。她反而拽得更紧,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无赖样子。 允墨不再跟她废话,甚至看都没看一眼背后纠缠不放的小佳人,右手直接去拿围扣在腰封里的软剑。 010 桃花漫渡 江娇罗想是知道自己惹毛他了,为了避免重蹈刚才那两位的复撤,被软剑夺了小命,她立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阻止他拿出武器来吓人。不过因为他太过高大,她只能竭尽全力抱紧,以保证他的腰身整个被自己缠住。于是香软圆润的身子,就这般紧紧地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柔软温热的感觉让允墨浑身一僵,他终于缓缓侧过身来,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眼里已经布满了风暴。 “你到底知不知羞?”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没听过啊?”江娇罗不是很在意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反而瞪着他,嘟着小嘴野蛮地要求。“快把图给我……啊!” 江娇罗从枯枝落叶中抬起脸,她竟然再一次被人家打趴在地上吃泥。而且三次都是同一个人,真真是奇耻大辱! 她揉了揉快要断成两截的小蛮腰,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见允墨已经上马拉起了缰绳,她突然右手一扬,刹那间,大把大把的星状暗器朝允墨及他身下的黑马射了过去。 这乃是江景为了让宝贝女儿有“一技之长”,专门让人替她量身定做的一套暗器。这暗器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桃花漫渡。 暗器的星状中心部分,是一个小小的容器,其中藏有一种慢性毒液。毒液中混有桃仁,以桃花淬汁,只要被刮破皮肤,毒液即会侵入身体。如果不及时服下解药,便会全身长满红色毒斑,形如一朵朵桃花。长了这种毒斑并不会致命,但会痛痒不止,中毒者常常会将之抓得血肉模糊,生不如死,只恨人生太过漫长,很不得立刻拿起屠刀杀身成佛,是为漫渡。 呈星状的暗器,虽然小如钉帽,但数量之多实在令人咋舌,洋洋洒洒的就像下了一场星雨。如此多的数量,又是呈漫天撒网的方式施出,即便是顶尖的轻功好手,只怕也不免要吃上一枚。 幸而江娇罗受了伤,力道不够,所以虽然出手突然,手段毒辣,但速度还是比不上允墨。 他在她从袖口抖出暗器的时候,就飞身离开马背,接着一掌拍开无辜的马儿,迅速脱下身上的黑色外袍,将之张开挡在身前,把那些暗器拦截在了半空中。 “真是个狠毒的丫头。”待那阵星雨过去后,允墨才收起袍子,拿在手里用力一抖,无数颗星钉掉落了下来,竟然满满铺了一地。“桃花漫渡,果然名不虚传。” 没有被袍子拦截住的星钉,有些钉入树干,有些没入地下。其中的毒液在受到迫力后,已经溢了出来,空气中传来一阵浓郁的桃花香。 允墨的外袍自然也是香飘万里,他将沾满毒液的袍子一扔,侧身走向躲在他身后的黑马,安抚性地捋了捋它漆黑的马鬃。“若是你伤了乌骓,就拿命来换。” 他说着便细细替马儿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伤到后,才牵着它踏步离开。 江娇罗在他侧身走向那匹叫乌骓的骄矜大黑马时,就已经呆愣住,整个人像尊石像一样,动弹不得。 直到允墨牵着乌骓走出百步有余,她才突然大喊出声。“别走,我,我有火洛图!” 允墨脚步一滞,他停下来,转身看向江娇罗。“你说什么?” “我,我……”江娇罗轻轻呼出一口气,缓了缓心神后,才急急说道,“我说我有火洛图。” 见他不言不语地盯着自己,好似不相信,她又连忙说道,“我刚才就是想拿你那张火洛图对一下,我的才是真的!” “你的图卷是从何而来?”允墨紧紧盯着她的脸,锐利的视线让人心里发慌。如果此时说谎,显然是自找死路。 “我爹娘给我的。”江娇罗直直迎向他的眼睛,并不胆怯。 允墨放开握在手里的缰绳,慢慢地走向她。直到近得可以在朦胧夜色中看见她细长卷翘的睫毛,他才停下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拿来。” 江娇罗大大的眼睛“扑哧扑哧”忽闪了几下,才盯着他的面具,娇声说道,“让我看一下你的脸,我就把图给你。” 允墨的眼睛完全淹没在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神情,不过从他的动作来看,他的态度很是分明。银白的利剑不知何时已经搁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表明了主人对于她这种建议的不悦。 江娇罗粉唇颤抖了下,忍住那抹搁在自己脖子上的沁骨冰凉引起的不适感,勇敢地说道,“如果你不答应,就算杀了我,你也得不到火洛图。” 见她拳头紧握,一副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他不由轻笑了下,那笑容在夜色中越发显得森气逼人。“只有死人才看过我的脸。” 江娇罗闻言微微一愣,她略微回头看了下仍然躺在地上,已经逐渐冰冷僵硬的两具尸体,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或是不看?”允墨自然发现了她的惧意,却还是冷笑着继续问她。 “当然要看!不过,你,你你要是杀了我,我就不给你火洛图……” 江娇罗口齿微微有些不利索,他逼得很近,身上的热力都过渡到了她身上。他火热的体温与脖子上冰冷的寒意交错着在她身上蔓延,激得她浑身都有些发抖。 “杀了你,我自可以找到。” “这火洛图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爹娘都不知道我把它藏在了哪里。我要是死了,你绝对得不到火洛图!”江娇罗不接受允墨的威胁,仰着脑袋看着他,大无畏地嚷道。 …… 场面顿时尴尬起来,两人大眼瞪小眼,都不肯让步。 半响,允墨终于勾着嘴角,森森然笑了。“这可是你自己要看的。” 接着他便收起软剑,抬手取下黑色面具,露出了被藏在阴暗里的右半边脸。而后弯下腰,一掌抬起江娇罗粉润的小脸,以便她看个清楚明白。 夜色虽已渐浓,月光却十分明亮。那张此刻被完全露出的面容,英挺俊朗,棱角分明。然而这张如刀雕玉刻般的完美容颜上,却有一处极其碍眼、严重影响美观度的瑕疵。 在允墨的右脸颊上,赫然有一块狰狞恐怖的伤疤。那疤痕上的肌肤显然没有长好,一条条纵横交错着,坑坑洼洼的。疤痕的面积足足占据了他右脸颊的一半空间,非常的骇人。 “你……这里,怎么会变成这样?” 011 火洛图卷 江娇罗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右脸颊,纤白的指尖颤抖着抚上那处疤痕。圆润的指尖在粗糙且凹凸不平的伤疤上细细摸索着,像是要验证它的真伪似的。 允墨一把抓握住她放肆的小手,冷厉地说道,“看完了?把图拿来。” 江娇罗小手挣扎着滑出他的掌控,再度摸了摸那块可怕的伤疤。然后她小手继续往下摸索,抚上他精壮的脖颈。 他脱下黑色外袍后,露出来的右侧颈背处,也有一个疤痕。不过这处疤痕比较小,不仔细看的话,便很难注意到。疤痕上的肌肤也恢复得很好,只留下白色的浅印,衬着小麦色的肌肤,好似一颗小小的星子。 “这些疤痕怎么来的?”江娇罗抚触允墨颈背处疤痕的手,微顿了顿。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轻地问道。 “这不在我们的商议范围。”允墨却拉开她的手,直起身来重新戴上了面具。“图呢?” 江娇罗收回凝视他面容的目光,菱唇一撇,摊开双手,看似很无奈地说道,“我没有带在身上啦。” 她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他的怒意,那种绝对力量悬殊下的怒意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在哪里?”允墨寒声问道。俊挺的面容也散发出阵阵寒意,连那面具都好似快要结冰了。 “反正不在我身上。”江娇罗嘟着小嘴,目光四下游移着,不负责任地答道。然后,那柄原本被收起的软剑,又再次搁到了她白嫩嫩的脖子上。 “我不喜欢反复问。”允墨挑起她细小圆润的下巴,逼得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拿出来。” “都说不在身上啦!”江娇罗菱唇微微翘起,不满他粗鲁的动作。见他额头青筋跳动着,怒气快要爆发,她又立刻说道,“那种东西怎么能带在身上啊?我可不想被满门抄斩。” 火洛图的宝藏,是火洛国建国之初,第一任国主及其开国元勋们打江山时,积累下来的一笔巨大财富。传闻宝藏中不仅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更藏有火洛开国一辈的建国之道,得之,即可得天下。 如果被外室得到火洛图,取出这笔宝藏,那么对于火洛皇族来说,将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于是,火洛国第一代国主,将火洛图分成五小块,等五位皇子成年后,分别由各位皇子保管并代代继承下去。这样既可以保住宝藏,又可以促进皇室团结,可谓用心良苦。 火洛图块中,由皇室太子一脉继承的那一份,称为天子火洛图,是火洛图的中心部分。 到了先皇尊戊帝楚戊那一代时,因为皇室已经分枝众多,各家各室又勾心斗角,火洛图块也不知到底由哪一位后辈继承了。 尊戊帝的那份天子火洛图,本该由太子楚天御继承,但是后宫争权,起先也不知到底传给了哪位皇子。楚天御与楚天行两兄弟杀光其余七位手足后,才得到这份天子火洛图。 在尊御帝楚天御登基之后,他便下密诏让皇家其余四大支脉的继承人将火洛图块原本上交。其中有三家主动将原本上交了。抗旨不交的,只有武霄王楚烨一脉。 后来楚天御下令借大不敬之罪名,将武霄王满门抄斩,但在武霄王府内并没有搜出来原本的武霄火洛图块,连复本也没有。从此武霄王楚烨一脉继承的武霄火洛图块,不知所踪。 乖乖上交原本,只留复本的其余三大支脉,也并没有长享荣华富贵。不久之后,他们都被楚天御以各种借口,陆续赶尽杀绝了。 因此,尊御帝楚天御从皇位之争伊始,到尊御五年,将皇室其他血脉全部消灭,就连不知世事的婴孩也无一逃脱。 那是火洛国历史以来最为残酷黑暗的时期,不仅皇室内部斗争激烈,楚天御对民间各种力量也打压得十分厉害。官府常常与江湖组织联合,镇压百姓,使得火洛国上下无不对其唯唯喏喏。 虽然楚天御内行政策稍嫌残暴,但整体来说火洛国也算发展平稳。皇室各股力量的整合,使得火洛国国力日益上升。 又因为其胞弟楚天行擅武,与江湖人士相交甚好,在火洛国各路好汉集结助军的情况下,短短八年之内,尊御帝楚天御竟然将周边四个小国全部收服,一统天下。楚天行功高盖主,封荣亲王,其后代都可得享继承一世之尊。 虽然楚天御在短短八年之内就将整个天下握在了手中,对于火洛宝藏他却仍然十分忌惮。他非常相信,得火洛图者得天下,就是因为宝藏中藏有火洛开国一辈留下来的建国之道。 登基之后,他便以各种方法夺取火洛图块,也是为了拼出完整的火洛图,找到火洛宝藏,取出建国之道,以保江山永固。 因此,现在敢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有火洛图的,不是太过自信,就是太过傻叉,想要找死。 江娇罗身上担负的可是整个江家堡上千余人口的性命,她又怎会带着一份火洛图行走江湖。就算是张假图,也会担心引起无妄之灾。 事实上,她对允墨说自己有火洛图,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情。如果允墨去官府告她一状,只怕江家堡会惹上大麻烦。毕竟,民不可与官斗。 可能是她认定了允墨不会做出那种告密求荣的无聊事,又或者是,她其实根本没有火洛图。 “现在去取。”允墨见招拆招,冷厉地说道。 “我……”江娇罗小手紧紧地揪着裙摆,两只大眼睛转啊转地,就是不肯答应。 “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允墨见状放开她,转身就要离开,没想到她却还不知死活地要玩火。 他侧过脸,看着抓住自己衣袖的小手。不等他考虑好是要一剑收了她的小命,还是要剁了她的小手,江娇罗已经再度抱住了他的腰腹。 “你答应带我一起走,永远保护我爱护我,我就把图画出来给你。”她膩在他背后,娇软地说出修正后的条件。 “滚开。” 允墨却不再吃她这套,拉开她的手就要走。没想到她经过刚才第三度被甩趴下的经验,紧紧地扒在他身上,连扯都扯不开,更别说甩开她了。 “你要是敢掰断我的手,我就让你做太监!” 江娇罗在他开始用力扭她的胳膊时,突然从他背后挪到了他面前。挪动时,身子还一直黏在他身上,分毫都没移开过。这般磨蹭着一个男人的身体也就算了,令人发指的是,她竟然还猛地伸手握住了他的命根子! 012 冲动割颈 “江娇罗!你这不知羞耻的浪丫头,把手拿开!”饶是允墨这个成熟冷酷的绝殇杀手,也被她大胆的行为弄得面红耳赤起来。 “哼,你之前把我踢下树的时候,就要想清楚后果啊!”江娇罗左手紧攥着他的腰封防止他甩开自己,右手圈握住他的□□之物,还不时地捏一捏以便更好地抓握住它。 香软的女体紧贴在怀里,下身又被如此对待,允墨发现自己几乎立刻地就起了反应。他狠狠瞪着她那张不解世事完全不知其行为后果严重性的苹果小脸,咬牙切齿地忍耐着,额角都快沁出汗珠来了。 “拿开。”该死的小丫头,竟然还好奇地用指甲去掐那迅速火热胀大的硬挺…… “那你答应我。” 江娇罗虽然知道自己手里抓的是男人的宝贝,不过未曾体验过男欢女爱的她,并不知道这样的抓捏揉掐对于男人来说,是一种多么大的刺激。她完全没发现身前的男人已经□□焚身,忍耐克制得身体早已经隐隐作痛。她只知道,他还没答应自己的条件。 “立刻滚。”允墨握剑的右手已经青筋鼓胀,明显凸起的脉络显示着他已经忍无可忍。他左手握住她圆润纤小的肩头,打算推开她,没想到她却突然握紧他下身还用力拉拽了一下。 软软嫩嫩的小手箍紧而后滑过的刺激,让他全身打了一个战栗,差点就要□□出声。 江娇罗得意地看着他大汗淋漓,好似十分痛苦的模样。她又轻轻拽了拽那根火热的长棍,威胁道,“不答应我,就痛死你。” “江娇罗,最后一次警告,滚开。” 允墨酷寒成冰的神情,与他此刻浑身的火热,形成强烈的反差。不过月色本就冷寒,朦胧胧地照在他脸上,分不清哪些是月光寒,哪些是他的怒寒。更何况他的一半面容被遮住,江娇罗就更看不到他怒极的样子了。 所以即使允墨抬起右手,再次将银寒软剑抵住她的脖子,江娇罗也仍然以为他不过是想吓唬自己,并不会真的削了自己的脑袋。以他杀人于无形的狠厉迅速,要杀她早就杀了,哪里还会让她有机会握住他的“把柄”。 “哼,你答应我之后,我们就要在一起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滚开一说。”她依然蛮横地要求。 也许是江家堡的背景把江娇罗保护得太过完美,让她不可一世地认为所有人都会对她妥协迁就,所以才敢这般放肆大胆。 她竟似是完全不知,与一个见面不到一天且又是个残酷杀手的男人,以如此方式叫板,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情。 冰冷的剑锋这次没有再退让,而是直接切开了细致柔嫩的肌肤。鲜红的血立即沁出,顺着银白的剑身流淌下来,打湿了她嫩绿色的衣襟,也打湿了他握着剑柄的手。 温热的血让允墨大手微顿,他暂时停止了杀虐的动作,俯下身来对她说道,“现在滚,还来得及。” “你……”江娇罗起初并没有反应过来,直接他弯下腰来,带动了冰冷的剑峰,拉扯到了伤口处被切割开来的肌肉纤维,她才发现自己这下真的被抹了脖子了。 一反应过来,那疼痛就立刻深深地蔓延开了,之前被摔的疼痛与这切肤之痛比起来,竟也不那么强烈了。她疼得一泡泡眼泪喷溅而出,小手也因此颤抖不已,竟快握不住他的下身。 “你竟然真地割下去……”江娇罗因疼痛而立时青白的小脸,已经扭曲得有些变形,原来粉嘟嘟的小苹果好似立时变成了干瘪起皱的青苹果。 允墨将剑峰压进去一寸,立刻听到她的哀叫声。脆嫩惊惧的泣音让他再度停了手,没有继续向下施压。 “知道痛就立刻滚。” “你你……你这混蛋,我要让你变太监……啊!” 然而江娇罗恐吓的动作还未开始实行,剑锋就又向下压了一寸。 深达二寸的伤口已经切开颈部动脉,顿时血流如瀑,连地上的泥土都已经被打湿。再这样来一寸,只怕她脖子还没被削断,就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了。因此,她连忙松开了攥着允墨腰封的左手,改为抵住他持剑的手,想让他将剑收回去。 允墨只静静地看着她哭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惨不忍睹的小脸。虽然他未再继续在剑锋上施压,不过也没有收手。冰凉的剑在月色下如一道银白笔直的彩虹,横卧在他与江娇罗之间。 本就已经受伤的身体伤上加伤,如今又大流血,江娇罗只觉得两眼有些发花,看不太清楚身前的男人。渐渐地小手也有些麻木,抓不住他了。她看着他逐渐模糊的身形,张了张小嘴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泣音,然后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允墨在她昏倒时,便收回了剑。细细拭干净软剑之后,他才低头看了一眼仍然血流不止的江娇罗。她此刻非常安静乖巧地躺在被自己鲜血染湿的地面上,一动也不动。持续涌出鲜红血液的伤口,愈发显得她苍白泪湿的小脸娇弱可怜。然而,他却只是重新将软剑扣回腰封里,牵着乌骓离开,并没有再回头。 秋夜晚风沁凉,一两片枯叶盘旋出优雅的弧度,悄悄坠落在地面。 小路上浓重的血腥味,引来了一群土黑色的野狗。这些野狗只只粗壮如牛犊,此刻它们正摇着尾巴兴奋地围在豆子和昌生僵硬的尸体旁打转,还不时发出一声声清亮的吠声,在宁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巨大的犬齿撕咬着尸体上的衣服,发出疹人的“嗤啦”声。它们显然很饿,极其快速地撕裂一处衣服后,便开始啃咬露出来的皮肉。 其中有一只甚至抢得先机,直接从昌生断颈处下口。它先舔舐了几下断颈处的血液,再撕扯着咬下一大块颈肉,大口大口的咀嚼起来。 犬类进食时特有的咀嚼声,獠牙相互磨蹭的声音,伴随着肉体撕裂的声音,使得之前已然宁静下来的小路边又开始热闹起来。 不过半刻钟,两具尸体已经被吞食大半,沾着细碎肉块的白色人骨在月色下发出惨淡的莹光。两具尸体最柔嫩的腹部已经被吃穿,只余几截断肠。 这时,其中体形最大的一只野狗突然从豆子的胸腔里抬起头,伸着鼻子朝前方嗅了嗅。然后它便欢快地吠叫了几声,朝小路前面跑了过去。 其他野狗见了,也都跟着它往前头跑,很快它们就发现了昏倒在地,血流不止的江娇罗。 她尚有温度的身体和柔嫩的皮肉显然更美味。这些吃惯了腐肉的畜生们,定是没想到今晚的大餐这么丰富。不仅有超大份量的正餐,现在竟然还有“热腾腾的甜点”! 013 君遥哥哥 一群野狗立即围了上来,它们还滴着血红糊糊的大嘴因兴奋而大张着,露出流着涎水的巨大犬齿。最大只的野狗首先开动,它先低头在江娇罗脖子旁边嗅了嗅,香甜的血液让它快速地摇了摇尾巴。在它尖利的牙齿快要碰到柔软的颈肉时,它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凄惨的哀叫声。 只见它整个身体,被一根树枝突然钉入了后方的一株大树上。树枝从它的口中直穿入腹,这般插在树干上,就好像一只大大的热狗。 其余的野狗明显被这变故给惊呆了,它们低吠着看着被突然钉杀的同伴,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转了几转。直到一个雪白的人影出现,它们才从江娇罗身体旁走开,并且开始慢慢地向后退。 来人浑身散发出的强烈杀意,连这些畜生们也被镇慑住了。它们一边前脚屈地作臣伏状,一边匍匐着向后退。直到退了丈许,才开始转身向后跑。 然而它们还没跑出去一步,便被同时射出的几根树枝分别钉杀在了几棵树干上。攻击来得太快太突然,它们甚至来不及哀鸣一声,便沉默着死去了。 允墨站在不远处的丛林里,看着江娇罗软倒在地的娇小身子。树木挡住了月光,掩盖了他的面容,只看得到一道白色的身影。静默了会儿,他才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他走得很慢,与他出手时的狠厉迅速截然不同,仿佛走了快一生一世,他才走到了江娇罗身旁。 昏迷不醒的江娇罗,全然不知自己刚刚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劫,仍然保持着之前躺倒的姿势。苍白的肌肤比月色更莹白,没有一丝血色,分明是失血过多。 深邃冷凝的眼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允墨才终于弯腰将她抱起,而后他足下轻踩,便已经踏上了树稍。 他抱着浑身快要僵冷的娇小佳人,在丛林上方穿缝而过,很快便出了林子,到了一条宽阔的大路上。乌骓以一声长鸣来迎接归来的主人,然后驮着他们,离弦之箭一般往白云镇方向跑去。 呯呯呯! 呯呯呯!呯呯呯! 陈记医馆的大门被敲得溅起一片灰尘,敲门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简直是如雷贯耳般震憾。 被猛然吵醒的主人家骂骂咧咧地起床,披上衣裳掌了灯出来开了门,赫然发现门外站了一个高大的青年男子。男子手上还抱了一个小姑娘,从两人身上的血迹来看,显然这小姑娘伤得不轻。 看这青年男子一身染血的白衣,剑眉冷目,脸上还罩了个面具,肯定不是普通人。这个时刻他带着一个伤得这般重的姑娘前来求医,多半是江湖人之间的纷争。 最好不要管,以免惹祸上身。 年过五十的老大夫虽然刚刚被吵醒,但通达世事,眨眼间已经想好了其中的利害关系。 于是他佯装打了一个呵欠,对着允墨说道,“公子,现在这时辰太晚了,我们已经不看诊了。” 允墨并不在乎老大夫说了什么,直接将一个布袋扔到了对方手上。 “救活她,一百两,黄金。” 沉甸甸的布袋这般扔过来,老大夫一时捧不住,竟然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草草披上的外衣掉落在地上,他也不去管了,连忙哆嗦着手打开了布袋。 十锭足称的金子,在布袋里发出美丽的光芒。金光闪耀得老大夫两眼放光,也顾不得来人是什么身份了。他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抱着沉重的布袋,笑得合不拢嘴。 收到重金的老大夫,这才愿意让允墨他们进屋。 他一边打开门,一边朝里间大喊。“白英~白英~快快起床了!” 一个十□□岁的少年,睡眼惺忪地掀开帘子,从里间走了出来。他揉了揉眼角,很是不满地嘟囔着。 “师父,什么事儿啊?” “臭小子,还睡什么睡,没看到有伤患吗?”老大夫此时已经将允墨二儿迎了进去。见白英这么久才出来,便狠狠在他耳朵上拧了一记。 ”还不快些帮公子将这位姑娘放到竹塌上去。” 白英被这一拧顿时清醒了许多,瞅见江娇罗脖子上的伤口,竟也感同身受地打了一激灵。 “公子,这边请。”说着,他立刻掀开了左侧的隔帘,将允墨请到了旁边的隔间里。 老大夫将金子收好后,便也走了进来。 看了一下江娇罗的伤口,他便夸张地叫道,“哎呀呀,这位姑娘伤得可真重,失血过多了。” 其实那伤口并不难处理,不过是伤了血管失血过多,看起来吓人而已。但是为了显示自己对得起那一百两黄金,他便故意夸大了许多。 允墨乃是刀口上过活的人,自然明白这伤势的轻重与否。然而他并未出言反驳,见老大夫及白英开始清洗伤口,便转身想要出去。 “哎公子,等等。”老大夫唤住转身欲走的允墨,指着江娇罗,对他说道,“这位姑娘衣服都被血浸湿了,就这么穿着肯定不舒服,于伤口愈合也大大的不利。公子……呃,替她换下吧?” 允墨冰冷的目光直接朝老大夫射了过来,剑眉也立时拢起,显然是动怒了。 老大夫被他这么一瞪,话一下就说不利索了。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解释道,“我那老太婆过世得早,医馆里又没有旁的姑娘,你看……” 他顿了顿,猜测着江娇罗同允墨的关系。见允墨脸黑得不能再黑,非常地不乐意,他便直觉地说道,“如果公子不介意,那就由白英替……” “出去。”不等老大夫说完,允墨已经在竹塌旁边坐下,寒着脸开口让他们出去。 寒冰般的气压冻得老大夫和白英拔腿就走,迅速地出了隔间。两两对视,压了压惊之后,老大夫便吩咐白英去整些干净的衣服送进去。他自己则一边摇头,一边开始准备伤药,心里一径感叹着,这年头,赚几个钱不容易啊! 允墨惯常握剑的手,向来沉稳无比,此时竟然有此踌躇地微微抖了抖。对着竹塌上娇弱苍白的人儿,他竟是不知从何下手。直到白英在隔帘外唤了一声,将干净的衣服布巾和一盆热水递了进来,他才握了握僵直的手指,起身将地上的衣服布巾和水盆一并拿了过来。 目光再次触及她被粘稠的血液染红的细颈,他终于认命地明白,自己要当一回老妈子了。 长指小心地脱去她染血的外裙和亵衣,留下的兜衣和亵裤虽然也被血液浸得一片猩红,他却并没有替她脱下。修长的手将布巾在热水中浸透了,拧干之后,便细细地擦拭过她颈部柔嫩的肌肤。 热水让冰凉的肌肤红润了些,泛着淡淡的粉红,极致诱人。等到脖子上的血污擦拭干净后,允墨才将另一块干净的布巾垫在了江娇罗的脖子下面,避免伤口直接磨蹭到被褥。 接着他便撇开眼,把她整个人抬起来一些,粗鲁并且迅速地将她手臂和肩背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他将白英送来的衣物直接披在她身上,拉过被子盖好她,就起身往外走。 “君遥哥哥……” 014 妙笔生花 细嫩的呓语让允墨掀帘的动作一滞,他转过身,看着竹塌上秀眉紧皱的江娇罗。她似乎梦到了什么极其难受的事情,小脸上的神色十分痛苦。 “君遥哥哥……” 她再次轻喃出声,这一次允墨听得很清楚,她唤的是一个男人的名字。听她的称呼,似乎是个关系极为亲近的人。而他,并不知江家堡里还有个名叫“君遥”的人。 也许是个普通弱鸡仔,不问世事,因此不被世人关注吧。 允墨嘴角漠然勾起,无声地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然后便转身掀起隔帘,大步走了出去。 已经备好伤药的老大夫见允墨出来,便将替他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递了过去,等他接下后就立刻提了药箱进了隔间,一旁的白英也跟了进去打下手。 允墨迅速地将带血的白衫换下后,便走到了医馆外边。乌骓正安静地站在一旁,黝黑的皮毛使它在夜色里竟好似隐了身一般,不仔细看,完全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乌骓看到主人出来,便欢快地踢了踢前腿,打了个响鼻儿。不过它的主人明显心不在焉,并未过去同它打招呼,而是径直飞身上了屋檐,躺在瓦片上看起了星星。 见主人不理会自己,乌骓又轻轻踢了踢地面,允墨却仍然没有出声。如此这般它便扭身跑出了白云镇,去外面寻夜草去了。允墨听到乌骓离开的马蹄声,但他并未阻止。 秋天的夜晚,星星好似特别明亮,一闪一闪地震动着。看星星的人,只觉得自己的心房也跟着一闪一闪地震动着。夜逐渐深沉,月亮悄悄地躲了起来,热情的太阳一点点从东边探出头来,染红了阴暗孤寂的天际。 新的一天来临了…… 白云镇天才刚朦朦亮,街道上就已经热闹起来。许多赶早集的人都开始堆货摆摊,街上人影幢幢,熙熙攘攘,往来不绝。 允墨坐起身,沉默地看着脚下为生活忙碌的人群。他并没有下去,依旧坐在房顶。直到街上人声鼎沸,极度嘈杂了,他才下来用过早膳,然后回了陈记医馆。 “公子,你回来了。”老大夫一夜未睡,医馆大门也一夜未闭。他一度以为允墨离开了,正愁着不知道要把伤口已经处理好的小姑娘送去哪里。 “那位姑娘昨夜已经大好,伤势无妨了。你看……是不是要带她回去?” 允墨没有回答,他直接进了隔间里,发现江娇罗还仍然在睡梦中。老大夫见此,也不好催促,毕竟人家可是一次性付了几百倍的医药费。 圆润润的苹果小脸此刻才算恢复了一些气色,映着两腮熟睡的红晕,整张脸看起来粉嘟嘟水嫩嫩的。脖子上的伤口被处理得很好,没有红肿坏死的迹象。 允墨修长的指,欺上那圆嘟嘟的粉颊,捏了捏软绵绵的腮肉,然后用力一拧。他用的力道很大,直接在滑腻如瓷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淡青色的瘀痕。 “啊呀……”江娇罗吃痛,低叫一声,动了动身子,轻轻地张开了眼睛。长睫如蝶羽般扑闪了几下后,她才看清坐在自己眼前的允墨。 “你……”她条件反射般地就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虽然盖了几件衣物,却只穿着兜衣和亵裤。这一动又扯痛了脖子上的伤口,是以她只好乖乖地安份躺好。躺下之后,才发觉浑身也如分筋错骨般地疼痛着。 “你竟然要杀我!”江娇罗轻声嚷道。 事实上她很想发飙地大喊大叫,可是她脖子疼,而且浑身疼得又没力气了。因此,她只能躺在竹塌上,大大的眼睛定定地斜瞅着他,菱唇半是责怪半是娇嗔地微嘟着。 “图在哪?”允墨不理会她的指控,直接问他想要的东西。 “哼,我说了,除非你答应我的条件。”江娇罗撇开脸,固执地说道。见允墨不答,她又接着说道,“我的条件是后面那个,看你面具那个不算。” “你出尔反尔。”允墨平静地说出事实。 江娇罗面上一红,侧过头来瞪着他,低低地吼道,“我说按后面那个就按后面那个了,你不要就算了。” 她吼过之后,便转过头去,也不再说话,似是仍在责怪他伤了自己。 允墨也不答话,时间静静流逝。 好一会儿,江娇罗脖子都快僵硬到要再度扯到伤口时,允墨突然低声说了一句,”我答应你。” “你说什么?!”江娇罗立刻转头,惊喜地看向他,连脖子扭疼了都没在意。 “你听到了。”允墨忽视掉她小脸上的喜悦,再问了一遍,“图在哪?” “这还差不多。”江娇罗甜笑出声,高兴地说道,“你拿纸笔来,我画给你。” 等允墨拿了文房四宝进来后,江娇罗却又耍赖说躺着不好下笔,要他扶她坐好。允墨忍着重新用剑抹她脖子的冲动,将她用被子包得严严实实之后,便扶了她靠坐在枕头上。 未曾想江娇罗坐好以后,竟然直接把被子拉下来,当着允墨的面,穿上盖在身上的干净衣服。粉嫩嫩的臂膀和前胸全部暴露在他眼前,她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不仅没有不好意思,反而还笑得阳光灿烂,异常的甜美。 不得不说江娇罗脸上得意兴奋的甜笑实在太过碍眼,如果她知趣的话,就应该收敛一点。因为,被她使唤来使唤去,又被逼着看了她穿衣秀的男人,耐性已经不多了。 然而江娇罗却得寸进尺,又说自己饿了,撅着嘴等允墨去拿早膳。等他顶着额角鼓胀的青筋,买了早膳拿进来后,她吃得饱饱的了,才肯下笔画图。不过却又说他在旁边晃,自己画不好,让他出去等。 允墨虽然知道她在耍花招,但也依言出去了,并没有同她争辩。 江娇罗以眼尾余光看到允墨出去后,才愁眉苦脸起来。她手里握着笔,贝齿却将笔头咬得咯吱作响。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她突然咧开嘴,坏坏地笑了。 然后,她便低下头奋笔疾书,不过一盏茶时间,就已经大功告成了。 “好了!”江娇罗将毛笔一扔,对着外头大喊了一声。元气之充沛,实在不像一个刚刚失血过多的纤弱女儿家。 一直站在隔帘外,背对着里头的允墨,此刻才转身入内。进来后,他便沉默地看着靠在枕头上,将手里的画纸藏在腰后的江娇罗,并没有开口。 江娇罗酡红的菱唇微微翘起,见他一径像根木头似的站着不出声,她才不满地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细长的眼睫闻言轻轻颤动了下,眼睑随即垂下,隐藏了情绪后,才平淡地答道,“允墨。” “允墨……”江娇罗轻声重复了一句。 她偏头思索着,过了一会儿,才看着他不确定地问道,“是哪个允墨?” “绝殇。”允墨深邃的眸子对上她明亮的眼睛,并不隐瞒地说出实情。 “啊?!”江娇罗惊喘了一声,“你是杀手?” 绝殇之名,就算是稚龄小儿也知道。火洛国百姓经常拿绝殇杀手来吓唬不听话的顽童,江娇罗作为一个资深捣蛋王,自然是听过其鼎鼎大名的。 允墨只看着江娇罗脸上千变万化的生动表情,并不多说废话。 低头咬唇想了半天之后,江娇罗终于将藏着的图纸拿了出来,递给他。 015 失信小人 那张图上画了一座标注为君罗的山,看线条起伏山势应该比较险要。山腰左侧位置,画了一个洞穴,洞穴旁边有一株画得快同山顶一样高的大树。大树枝头竟然还细心地画了一个鸟巢,看得出来画得很用心,连筑巢的枝条都根根描得十分仔细。 山下有一条环绕而过的河流,一座石板桥将一条小路和山脚连接起来。石板桥上有一块小小的石碑,石碑上写着三生石。 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连东西南北的标注都没有。 “就这样?”允墨接过那张图纸,轻声问了一句。 “不然你还想怎样啊?”江娇罗却摊着小手,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无辜地仰望着他。 那无辜纯善的眼神,仿佛在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是,它就是长这样了啊! 允墨盯着她无辜的大眼睛,盯了半响,她无辜的神色却仍然未变。他便移开了视线,低头细看着手中明显是临时乱画的图纸,除开内容虚假不说,她的画工倒还算不错。山水有形有神,下笔细致入微,构图也算合理,没有结构上的硬伤。 “喂,我画给你了。我们说好的,现在就生效了哦!”江娇罗见允墨神情明暗难定,生怕他反悔似的,又重申了一遍他们约定好的条件。 允墨将图纸收起,默不作声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呐,你没有意见,就是生效了哦!”江娇罗对着他的背影,又再喊了一遍。 两次重复允墨都没有反对,看样子他是不会后悔了。江娇罗小手捂着嘴,轻轻地偷笑出声。 那张图纸自然是她乱盖的,哪里会有那么白痴稚嫩的藏宝图啊。但是允墨并没有出言反驳,这说明什么呢? 江娇罗又呵呵傻笑了几声,才小心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慢慢地躺下来,打算再好好睡上一觉。虽然身子上还有血污,想要好好泡个澡,不过刚才已经使唤他够多了。再让他去烧水,准备泡泡浴,他只怕会把她按下去喝洗澡水。 呵呵,还是等她睡饱后再让他准备洗澡水好了。来日方长,她等不及要跟他在一起,努力地使唤他了。 这般甜甜地美好地设想着,江娇罗眼皮也就慢慢地愈来愈浓重,终于又再次陷入了沉睡。睡死过去的她,并没有听到片刻之后外头传来的一声手哨。 手哨过后不久,街上便传来了一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 乌骓在主人的召唤下,从镇外肥美的草地上跑回来了。白云镇的百姓都很是惊艳地看着这匹通体黝黑的骏马,穿越人群,奔跑过白云镇的大街小巷,停在了陈记医馆外。 允墨赞赏地抚了抚乌骓的黑鬃,就着马镫,翻身上马,扬起缰绳便打算策马离开。 老大夫见他就要落跑的样子,连忙追到门外,大声问道,“公子,你要去哪儿?那位姑娘如果醒来见不到你,该怎么办?” “送她回家。”允墨看了一眼医馆隔间处的窗户,淡声答道。 “可小老儿我不知她家在何处啊!” 最主要的问题是,车马费啊!要是她家在漠北,难道也要他出资送她回去?再者,要是她在这儿白吃白喝赖着不走怎么办? “洛城江家堡。”允墨告知之后,便轻拍了一记乌骓的颈背。 聪灵的马儿立刻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健壮的前腿高高扬起,响应主人命令般地嘶鸣了一声,而后便风一般地疾驰而去。 老大夫先是被它突然的高抬腿动作吓到了,受惊的小心脏还没缓过神来,就已经被喷了一头一脸的沙尘。 虽然嘴里灌满了马儿奔驰而过带起的沙尘,老大夫也没有立刻将之吐出。他反而呆愣地留在原地,喃喃自语。 “江家堡?竟是洛城江家堡么……” 那小姑娘是洛城江家堡的人,这少年郎在替她换过衣物后,还要丢下她自己走人?难道不怕江家堡的追杀吗?不过看他言行举止和一掷百金的阔气,想必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所以才敢如此作死吧。 “师父,你站在那儿做什么?用早点了!”忽然,白英从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大喊了一声。 “哦,哦……”老大夫回神,慢吞吞走进门。 早饭用了一半之后,他才含着嘴里的梅菜粥,口齿不清地说道,“白英,待会儿你去请人捎个信儿给江家堡。” 见白英从碗里抬起头,不解地看着自己,他又笑呵呵地说道,“是洛城江家堡。那个小姑娘是洛城江家堡的人,咱们这次真是走运遇上贵人了!” 不过等江娇罗醒来之后,他们就发现自己之前这般的结论实在是为时过早了。 “你说什么!”江娇罗厉声喝道。 此刻不过是中午时分,刚刚醒来的江娇罗正要找允墨准备口粮。没想到只有白英进来,给她送了一矮桌丰盛的食物。燕窝鱼翅什么的摆满了竹塌上小小的矮桌,装都快装不下了。 “呃,我是说,这些都是师父他老人家让准备的,免费的。请姑娘好好享用。”白英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飙,不知所措地将刚才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不是这句,上一句!”江娇罗绵掌一拍,震得矮桌上的汤水都溅了出来。热烫的汁液滴落在她粉白柔嫩的手背上,她却也不觉得疼痛。 “我是说,那,那位大侠……”白英被她吓得口水吞咽困难,嗑嗑巴巴地答道,“那位大侠已经离开了,让我们送姑娘,回江家堡……” 江娇罗再一次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个混蛋允墨竟然违背承诺,丢下她自己走掉了!真是个失信小人! 她怒瞪着白英,好似他就是允墨一样,吓得他当场抖着腿跑了出来,请他师父进去处理。 老大夫正在外头柜台抓药,不过隔着一张薄薄的帘子而已,哪里会听不清楚里头的吵嚷。然而他很聪明地装作十分忙碌的样子,并没有进去捋虎须,只吩咐白英过会儿进去收拾碗碟。 等到白英一边答应着,一边往里间熬药去了时,他才放下小称,抬起头看着门外的蓝天白云,悄声叹息道,“哎,生活不容易,赚钱更不容易,且活且珍惜啊!不知道江家堡收到消息没有,得赶快把这尊菩萨领回去才是……” 江家堡乃是南方漕运霸主,又自营镖运,势力众多,更何况江景早已经派人在大肆“搜捕”翘家的江娇罗了。是以消息在白云镇一经发出,江家堡便派了人快马加鞭地赶过来。 只不过现在正一边大吃大喝,一边怒骂允墨的江娇罗,并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要被捉拿归案了。 016 行踪被破 白云镇离洛城并不远,挑捷径的话,不过二百余里脚程。若是走官道,骑快马的话也不过两个半时辰即可到达。不过若是带上马车或者货物,再加上途中歇息的话,最快也要一天半左右的时间才可以赶到。 然而,就是这么一天半左右的时间,对于陈记医馆里的老大夫和医徒白英来说,简直就是个巨大的灾难。 江娇罗被允墨爽约,心里暗火大得很。不过她受了伤,又不能立即去找他拼命,是以只能将无名暗火胡乱撒出,虐得老大夫和白英叫苦不迭。 单单为她准备洗澡水的那段时间里,老大夫就悄悄跑回药庐里三次,偷偷打开柜子,拿出那一布袋金子看上几眼,借此安慰虐有所值。 就像此时,老大夫正在做一种药膏,按照江娇罗的要求,这种药膏不仅要香气迷人,还要药效显著,不管任何疤痕粉刺都能一并祛除。虽然姑娘家爱美之心可以理解,老大夫也不想江娇罗这么一个娇甜的小姑娘,从此以后脖子上带着一条丑陋的伤疤。 但是,这配药之事,岂是可以胡乱急得过来的! 他这一天一夜就没好好休息过,江娇罗的精力旺盛得惊人,只要药柜这边的捣弄声停止,她就会捶床大喊,不依不饶。到现在,他老人家的手都快要废掉了,做出的几种常用药膏,都被她以气味难闻,没有效用给否决掉了。 “姑娘,一般药膏都要用上一段时间才可以起作用,就这么一抹,是看不出药效的。”白英端着一个托盘,皱着一张苦瓜脸,好不哀怨地说道。他正站在竹塌旁,看着江娇罗在手背上试用老大夫新做出的药膏。 江娇罗只是用纤白指尖在药罐中挑起一小坨药膏,随意地在手背上一擦,然后就用棉布擦掉,嘟着嘴说没有效用。 听到白英抱怨,她便又吼了一句,“一般的药膏都没有用啦!” 这些药膏都是常用药,作用甚微,甚至有些根本就没有作用。江家堡大把的这种药膏。而且她也知道,再怎么逼这老大夫,他一时半会儿也绝对做不出创新的好药。所以,想当然,她试药的方法就十分的粗糙了。 “那么姑娘,有什么好的药方吗?”白英看着江娇罗很是嫌弃的表情,简直想把手中的托盘往自己脑门上撞,以求能快快解脱。 “看你们啊。”江娇罗耸耸肩无所谓的说道,同时将弄脏的细棉布随意扔到白英端着的托盘里。 那块细布掉落在药罐里,立刻被药膏浸透。 白英拈着兰花指将它提起,看着浸沾上的药膏一坨一坨地往下掉。就算是正值青春萌动对美人没什么抵抗力的他,也忍不住要气得咬牙切齿了。 正在白英端着托盘咬牙切齿地看着江娇罗时,突然听到在外头的老大夫说道,“几位是抓药还是看诊?” “据贵馆发出的消息称,有一位洛城江家堡的姑娘在这儿?”一个低沉好听的男声有礼地问道。 老大夫闻言连忙从药柜后头走出来,看着这位发问的年轻公子。只见他身着一袭玄色劲装,手上拿了一把约摸三尺的青古长剑,宽额方唇,鼻若悬胆,非常英俊。最特别的是他那双带笑的眼睛,竟是十分漂亮的桃花眼。 他身旁还站了一个年约□□岁的男童。那童子身上穿的宝蓝色衣衫和绣金对襟外袍非常的华美,应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他们身后还站了两名彪形大汉,个个身上俱配着冷兵器。门外还有两个大汉,一左一右地守在一辆马车旁。 马车是驷架一乘的,四匹骏马都健硕雄壮。其后的车厢是由上好的青榆木做成,喷了一层淡红金漆,雕花饰玉,车窗及门帘具是用的江南水烟纱,富贵堂皇,美仑美奂。 “正是,确是有一位姑娘在小老儿这儿治伤,陪她一起来的那位公子说她是洛城江家堡的人。几位是?”老大夫讨巧地问道。 早已知天命的老大夫何其精明,见了这些人的阵仗,便也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看样子,明显是江家堡的人找上门来了。 “她受伤了?”年轻公子听闻,立刻焦急地发问。 “阿右哥哥不必紧张。”不等老大夫回答,他身旁的小公子便抬头看向他,摇头晃脑地说道,“姐姐她身强力壮,老爹怎么罚她,她都没一点儿事,受点伤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小的孩子这般一板一眼,有模有样地说话,实在是令人捧腹。老大夫也被他逗笑了,正想告诉他们江娇罗的现状,就听到隔间里传来一声巨吼。 “江子期你这个小兔崽子!给我滚进来!” “你听,精神很好嘛~”江子期听见姐姐的怒吼,不仅不害怕,反而继续同他身边的江下右取笑。 “好了,小少爷,大小姐受了伤,就别再惹她生气了。”江下右低头看着江子期,无奈地笑道。然后也不等江子期说话,他便首先往隔间那头走了过去。 江子期也跟在他后面往里走,嘴里却笑嘻嘻地说道,“阿右哥哥不要心疼,姐姐是越气越有活力,我……” 不过他刚一走进隔间里头,话还没说完,一个大大的枕头就飞扑到了他的小脸上,生生阻断了他的发言。 “大小姐既受了伤,便该好好休息。”江下右看着将枕头当暗器无情射向自己亲弟的江娇罗,语气宠溺地说道,“这样发力,当心扯到伤口。” 他说完便仔细看了看江娇罗脖子上包扎处理得很好的那处纱布,低叹了一声,问道,“怎么会受伤?” “遇到一个讨厌的江湖野汉子。”江娇罗嘟着菱唇娇声嚷道。她语气虽然激烈,很是不满,但是粉润的小脸上却没有一丝责怪之意。 “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不仅把我摔趴了三次,还用剑抹我脖子!” “你都说了是怜香惜玉,说明你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江子期扯下覆盖在自己脸上的枕头,一边拿在手里抛耍着,一边嘲弄道。 “你这臭小鬼!”江娇罗掀开被子就要下塌收拾他,江下右连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的肩膀。 “大小姐不要乱动了罢。”他按着她纤小圆润的肩头,让她重新安份躺下后,才扬声对等在外头的几个大汉说道,“去把车上的紫貂裘拿来。” 江娇罗虽然依着江下右的动作,重新躺好了,但是眼睛却仍然瞪着江子期,喷火怒问,“你不在家看你的账本,来这儿做什么?” “哎,我也不想啊。”江子期闻言,接抛枕头的动作一顿,便皱着眉头扁着嘴,极其哀怨地走到竹塌旁。 他将手里的枕头放到江娇罗身旁,才很是伤脑筋地看着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埋怨道,“我比较想跟鲁大叔他们去出镖呢!不过,哎,你的离家出走实在太无可救药了,老是要让一大票人找得头破血流的。现在各家各户备冬货,正是漕运旺季,人手不够用。为了江家堡的切身利益,本少爷只好委曲求全,自个儿来找你了……哎。” 不仅如此,还连累了江下右也被派来做这种找人的差事,虽然他本人是非常乐意的。 017 捉拿归案 江下右从小跟随在江家堡堡主江景身边,是他的得力助手,往常只负责协助江景处理火洛官方漕运和镖运事项,常常忙得脚不沾地,哪里有闲功夫出来满地找人呢。 这一次实在是因为江娇罗成功离家出走一天一夜,江景和堡主夫人罗氏太过焦急,才大材小用,让江下右负责寻人了。幸好不久之后就收到白云镇这边的消息,有的放失,才很快找了过来。 “哎哎哎,痛痛痛!” 江子期突然大叫,肉乎乎的小手使劲捂着自己白嫩如豆腐的小脸。与江娇罗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正悲愤地看狠心对自己下毒手的亲姐姐,水莹莹的好不动人。 江娇罗见江子期好似痛得眼泪汪汪的,才满意地收回怒掐了一把他柔嫩小脸的手。然后她抬头看向江下右,好奇地问道,“阿右哥哥对绝殇有多少了解啊?” 江下右还未作答,坐在一旁揉脸的江子期倒先开口了。他放下捂着脸的小手,凑过来坏笑着问道,“怎么,那个把姐姐摔趴三次,还用剑抹了姐姐脖子的江湖野汉,是绝殇的人?” 江娇罗却一掌盖拍在他凑过来的小脸上,然后嫌弃地将之推开了,同时说道,“小鬼头这么八卦做什么,闪开点!” 这时紫貂裘已经递了进来,江下右接过来给江娇罗仔细包好了,才对正在互相取笑的俩姐弟说道,“先回家再说吧。” 他说着便小心地抱起江娇罗,向屋外的马车走去。他的动作极致轻柔,唯恐扯痛了她的伤口。 江子期跟在俩人身后,等到他们进了马车后,他也不用人扶,自己将小手撑在车辕上,一个起跳便身手敏捷地上了马车。 四条大汉见状,便都翻身上马,准备走人。老大夫和白英眼巴巴地跟着他们出了门口,站在马车旁满怀期待地望着紫纱车窗。 “老伯伯劳苦功高,帮助我们抓到了这逃家的不肖女。”江子期从马车上的锦盒里取出一个青花绣丝小袋,然后出了车厢门站在车架上,将之递给了老大夫。“小小意思,聊表寸心,还望笑纳。” “多谢小少爷,多谢小少爷……”老大夫心花怒放地双手接过来,又连忙同白英一起作揖谢过。 等到马车驶出大街,转个弯儿看不见了,老大夫才颤抖着双手将那绣丝小袋打开。低头细看了一下,他就浑身发软摊倒在了地面。竟又是黄金百两!他这辈子不用愁了,可以洗洗睡了…… “阿右哥哥,你到底对绝殇了解多少嘛?”江娇罗侧卧在马车里的坐榻上,看着靠坐在左侧窗户旁的江下右,继续询问。裱里着松江细绒洒花锦段的坐榻,衬得她苹果小脸更加晶润,包在紫色貂裘里,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真的是绝殇的人伤了你?”江下右爱笑的眼睛温柔地看着她,反问道。 江娇罗听他这般问,便翘着小嘴抬头看向车顶,不愿回答。 坐在她右侧窗户下的江子期,见她不回答又不否认,便故意模仿她的声音,装作扭扭捏捏的样子,娇声答道,“人家被打得那么悲惨,不好意思嘛~阿右哥哥好讨厌,竟然还一直问……” 他年纪尚小,童音浓重,又是血脉相连的极亲密之人,这样一模仿,语调竟然有□□分相似。不过故意作出来的扭捏女儿娇态,却过份甜腻得有些令人不适。 江娇罗立马抬手,眼看着一个爆栗就要敲上他的脑袋瓜子,他却迅速闪到了江下右身边。 “臭小鬼,有种给我过来受死!” 江子期听了之后,便拢拉着双肩,泫然欲泣地说道,“我要告诉娘亲你说我没种。” “……”江娇罗一口浊气憋在胸口,差点就要吐血。 江下右忍不住笑了笑,避免佳人气怒攻心伤了身子,他便出来打圆场。 “绝殇是杀手组织,江湖上信誉极佳的顶尖杀手全部出自绝殇。不过绝殇并不只是培养杀手,其情报系统也非常完善。两大主体相辅相成,才铸就了绝殇今日的地位。”江下右柔声解释道,“它的主体绝殇楼位置神秘莫测,至今不为外人知晓,这一点也让人十分忌惮。” 说完后,他便又问道,“大小姐还想知道哪些?” 江娇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明媚的大眼怔怔地看着车顶的的图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如果要找绝殇的杀手出面,该怎么做?” “大小姐要找绝殇哪位杀手?” “呃,就是随便一个咯。”江娇罗避而不答,追问道,“到底怎么找啊?” “绝殇的人,十分危险。大小姐还是不要与他们有牵扯的好。”江下右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大手,温和地说道。 “本小姐气不过,要报仇雪恨。”江娇罗怒道。 见江下右抬头看向自己,她便扁着嘴,故意可怜兮兮地说道,“那个混蛋欺负我,你看看我脖子上的伤口,我差点小命玩完哎!” 她哽咽的声音和微红的眼眶让江下右心下怜惜不已。虽然明知那是故意装出来的,他还是无法克制地心疼。“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们,江家堡自然会要他付出代价。” “那有什么好玩的嘛。”江娇罗不情愿地翻了翻白眼,“我要自己亲自动手。” “大小姐……” “哎呀,你就直接告诉我好了。”她打断了江下右还欲开口的劝说,抓着紫貂裘坐起身来,右手拉着他的衣袖开始撒娇。“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阿右哥哥你告诉她得了!”江子期受不了她的魔音穿耳,终于捂着耳朵第一个投降。 “绝殇杀手个个都是亡命之徒,我怕你会像这次一样,再度遇到危险。”江下右由着她拉拉扯扯,满是宠溺地看着她,却并不轻易让步。 “不会啦,我不会再离家出走了。”江娇罗听他这么考虑,便放开他的袖子,拍了拍自己柔嫩嫩的胸膛,保证道,“我有办法让他主动送上门。” “你真的会听话呆在家里,不再往外头乱跑?”江下右看着她娇俏的神情,微微眯了眯眼睛。 “真的真的!”江娇罗点头如捣蒜,“比真金还真一百一千万倍。那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先告诉我,你要用什么方法引那人上钩。”江下右并不认为绝殇杀手是好糊弄的,他必须评估一下风险度。 江娇罗闻言看了看纱窗外头,见现在已经出了白云镇到了宽阔无人的官道上,她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那个人在找火洛图,只要让他知道我有火洛图,他肯定会找上门来。” 018 归途奇谋 哼,虽然画了一张假图给他,但是如果江湖上的人也说她有火洛图并且不惜重金请杀手前来夺取的话,他肯定会再来过来探查一番。 “大小姐,这种事情不可以拿来做戏。”江下右严肃地说道,“事关重大,就算只是戏言,江家堡也会惹祸上身,以后千万不要再提了。” “你先听我说完嘛。”江娇罗看着他难得对自己摆出的冷脸,怕怕地吐了吐舌头,继续说道,“就只是让绝殇知道啊。我们装作觊觎江家堡财富的人,请绝殇的人帮忙来我的邀雪居取图,他们会不接生意吗?就算不接,只要信息传到了就好。” “这样也不行吗?我乖乖地在家又不会惹事。”她说完计划后,便一脸凄然地看着他,好似如果不能报仇雪恨,自己就会死不瞑目一样。 “这个方法虽然有可能损失一笔不小的费用,但是如果对方真的在找火洛图的话,倒是个不错的点子哦。”江子期掐了掐肉嘟嘟的手指头,这就算开来了。 “以绝殇的名誉,极不可能泄露买家的信息和交易内容。更何况他们自己也在找,又岂会透漏信息给别人机会。不过有一点要稍微修正一下。” 江娇罗白眼看着少年老成,一副市侩嘴角的江子期,不以为然地问道,“哪一点?这可是个完美的计谋,根本就不需要修改。” “错!”江子期把小手举到自己姐姐眼前,伸出食指,摇了摇那根白嫩嫩的手指头,口中啧啧有声地说道,“必须改成是请他们来找图。因为我们并没有火洛图啊,就算弄个假图,最后被戏弄了的绝殇,不是找你出气,就是找买家出气。不管怎么样,都是找我们出气哎~” “去邀雪居不太妥当。”江下右皱眉反对这一点。 邀雪居是江娇罗的闺苑,哪能让什么三流九教的男子,随随便便地进出。 “阿右哥哥会让他进我的邀雪居吗?”江娇罗眨了眨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反问道。 “如此便好。”江下右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抓到他之后,要先由堡主发落,才……” “好了好了,知道了啦!”江娇罗摆了摆小手,不耐烦地叫道,“到底怎么样才可以找到绝殇出面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会让他们接到这笔交易请求。”江下右并不告诉她。 若是让这太过活泼好动的小丫头知道了联系绝殇的方法,难保她不会自己去乱玩一通。江下右差不多看着她长大的,自然了解她的性格,又岂会傻得真的告诉她。 “可是……”江娇罗还想坚持,但见他望向自己的那双爱笑的眼睛此刻已有了些冷意,明显是在警告她不要耍花招,从此以后老实地呆在家里。 江娇罗就怕他摆出这种样子,因此也不敢再问他,免得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被戳穿。她转而瞪向江子期,示意他开口告诉自己。 江子期自然明白姐姐的意思,不过可惜的是,他也爱莫能助啊! 于是,他双手撑在腰间,怪声怪气地喊道,“我才十岁哎,你问我一个小孩这么血腥暴力的事情,不觉得太过残忍了吗?” 江娇罗被他气得一把扑过去揪住他的小耳朵根子,恶狠狠地骂道,“臭小鬼!你现在才知道自己只有十岁吗?那干嘛老是表现得像个臭老头子!?” “哇哇哇,痛死人了,谋杀亲弟啊!” 江子期自小由江景亲自□□,又有众多的叔伯们指点,武功修为并不在江娇罗之下。别说是掐掐小脸,揪揪耳朵了,就算直接给他当胸一掌,他也能承受得起。 不过江娇罗并不清楚这些,她只道别人都像她自己一样怕痛。见江子期哇哇大叫,不一会儿便就放开了他,没好气地说道,“知道自己是弟弟就要尊老爱姐!不许再耍嘴皮子,快点老实交代。” “那你又不爱护幼小!”江子期故意缩着肩膀,抬眼怯生生地看着她,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见江娇罗气得又要爬过来教训自己,担心她真的伤口开裂,他才终于摇手停战,说道,“我确实不知道啊!绝殇每个地方的据点都不一样,每次交易的场地也不一样,我又没有请他们杀过人,哪里知道他们的规则变动啊。” “那到底……”江娇罗本欲追问,见江子期收起嬉笑对自己摇了摇头,她才终于相信他是真的不知情了。 “阿右哥哥,我……”她转而又想再朝江下右撒娇卖萌,看看他是否会心软告诉自己。 没想到江下右在对待她离家出走,到处乱跑的事情上,态度很坚决。“大小姐伤势初愈,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便过来把被江娇罗刚才弄乱的紫貂裘抚平,又给她细细地盖好了,才起身退坐到一边。几乎是一坐下之后,他就开始闭目养神,不去看江娇罗引人怜爱的苹果小脸。 “阿右哥哥说得对,伤患就要有伤患的样子,姐姐还是安份睡觉吧。”江子期自然知道江下右的意思,也只能劝她放弃了。 江娇罗微微踢了踢小脚,见他们俩人都不理会了,才嘟着嘴背过身去。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轻浅的呼吸声,想是睡过去了。 江下右这才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纤柔的背影,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阿右哥哥,你既然喜欢姐姐干嘛还要抓她回去?”江子期侧过脸,人小鬼大地笑看着江下右脸上的温柔的神情,笑吟吟地说道。 “堡主的托付,阿右岂能辜负。”江下右笑笑,轻柔地答道。 “但是老爹是要抓她回去相亲哎!“江子期低叫了一声,”要是姐姐真的嫁给别人了,阿右哥哥不会难过吗?“ 早在三年前,江娇罗才十三岁时,江景就已经开始在广大有为青年中为宝贝女儿挑丈夫了。而江景眼里的有为青年,自然大部分都是王侯贵族、鸿商富贾,次一些的也起码是个有名望的书香或杏林世家。 而江娇罗对此事非常抗拒,从第一次江景安排的相亲会开始,就一次次地离家出走。三年多过去了,江家堡几乎同洛城及其周边所有贵族世家都安排过相亲宴会了,但是江娇罗却一个都没看对眼。 现在江娇罗已经十六岁,快成了老姑娘了,难保这次不会心血来潮把自己嫁掉?她刚才不是说这次以后不会再离家出走了么?搞不好就是要下定决心嫁人了。 “大小姐身份尊贵,天姿绝色,阿右不敢妄想。“江下右嘴角微扯,露出一抹凉笑。 他一个无父无母,借篱江家堡的孤儿,如何能让佳人倾心?就算三生有幸,得其青睐,又怎能入得了堡主的法眼? 019 婚姻大事 “哎……“江子期小老头儿似的摇头叹息了一声,显然也知道自己老爹爱女成魔一心想为她寻个好人家的脾性,要他把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家仆,可能性确实很小。 江娇罗睡得投入,并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是以各自沉默,只余车辘不停辗转压碾泥土石块的“咕噜“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天色将晚,他们才在一家驿站下车歇息。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继续上路,临近晚膳时分,才到了洛城城门外。 城门外的洛河奔腾而过,激起一片片水花浪啸。沿着城墙栽植的桂花树整齐划一,金秋佳季,十里飘香。早有江家堡的下人翘首以待地守在城门口,等着迎接江家大小姐回家。 “停车。“江娇罗懒懒地从坐塌上直起腰,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她全身都快要散架了,便想要下车走一走。 洛城秋时,气候正宜,夕阳残挂,金桂送香,洛河水凉鱼正肥。许多人在河边垂钓赏景,还有不少的妇人领着孩子在桂树下寻那掉落的桂花。 “大小姐,外头人多,挨肩接踵,恐有不便。“江下右见江娇罗叫停马车抬起小手就要掀开车帘,便举起一臂挡在纱帘前,不让她下去乱逛。”还是等到江家堡再下车为好。“ “阿右哥哥!“江娇罗小脚一跺,气得叫道,“只不过下去走走而已啊,车上呆了这么久,闷死人了。” “离江家堡只余不到一里路程,大小姐请再忍耐一下。”江下右并不退让,依然挡在她身前。 “你……”江娇罗见他一副打死都不让步的样子,自己又不能从窗户里跳出去,只好一屁股坐回去。不过粉嫩菱唇却翘得老高,足可以挂上两三斤猪肉了。 江下右虽知她生气了,也不哄劝,只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时有几道脚步声和着马蹄声,从城门那边过来了。不一会儿,马车停下了,就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女声在车厢外响起。 “小姐,你回来了!” 然后紫纱帘子便被人掀开了,一个扎着两朵圆髻的丫环从外边探进头来,正是江娇罗的贴身大丫环彩儿。 江下右见彩儿过来了,便出了车厢将她让了进来。他自己下车,骑上家仆们牵过来的一匹马,跟护在马车旁。 “小姐,你怎么受伤了?”彩儿一进去就看到江娇罗脖子上的纱布,惊讶地叫道。 见江娇罗闭嘴不言,一副翘嘴不悦的模样,江子期又指了指外头的江下右,她便明白了。“右少爷又惹你生气了?” 江下右虽然不过是依附江家的下人,但江景对其栽培有加,又委以重任,待如亲子。所以江家堡的仆人们在江景的默认下,一般尊其为右少爷。 “我不想说话!”江娇罗撇过脸,重新躺在坐榻上,摆明了余怒未消。 “小姐以后别再到处跑了吧,堡主和夫人都担心得要命。这次不过跑出去时间稍微长了点,就把自己弄伤,堡主见了肯定又要生气了。”彩儿坐在江娇罗身边劝道,“依奴婢看,等下回去后便先认个错,堡主气消了,便不罚小姐了。” “谁管他,他爱罚就罚了。”江娇罗两眼一闭,把紫貂裘往头上一蒙,装作要睡觉不再搭理人的样子。 彩儿却并不吃她这一套,反而坐得更近了些,兴致勃勃地说道,“其实堡主和夫人这次选的那位公子不错哎!奴婢同夫人房里的几个丫环婆子都看过了,不仅身份尊贵,一表人才,而且还谦和有礼,风度翩翩。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你说的是镇南王世子张人杰吗?”江娇罗猛地将头上盖的紫貂裘扯下,瞪着彩儿怒道,“你们是看错人了吧?!” “奴婢没有看错人啦,真的是世子爷本人。小姐自己见了就知道了。”彩儿抬起下巴,努力保证。“要是小姐见过的话,这次就不会离家出走了。” “哼,听闻那颗“柿子”在洛城各大青楼都有相好的姑娘,早就是块烂柿饼了!不知道你们眼睛是脱了框了,还是脑子全卡在门缝里了。”江娇罗白眼一番,明显不相信彩儿的话。 “小少爷也见过,小姐不信的话,问问小少爷就知道了。”彩儿见她不信,便有些急了,立刻指着江子期要他来作证。 “怎么,那块柿饼真的有她说得这么好?”江娇罗秀眉一挑,看着被扯过来作证的江子期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江子期双臂环胸,一手支着下巴,故作老成的说道,“不过从他的家世来看,确实不错啊。张家不仅得皇上器重,新晋为王,而且家底殷实,不像其他世家,大多是场面好看。所以,依小弟我看,姐姐还是将就嫁了吧,免得到时成了老姑婆,身价会大掉哎!” “你姐姐我就算成了老姑婆也不会嫁那块烂柿饼!你少在这瞎操心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哎!”江子期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摇头惋惜道,“等姐姐成了老姑婆,搞不好就没人可选了。到时候各家公子都已娶亲生子,姐姐只能随便找人嫁咯!” “你个臭小鬼!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江娇罗抬腿就是一脚,将弟弟踢得逃出了车厢。 “唉唉唉……孺子不可教也!这么粗鲁,还是不要嫁了的好,免得未来姐夫遭殃。”江子期都被踢得逃出来站在车辕上了,嘴里却还是嚷嚷着不说些好话。 “江子期!” 一只小巧玲珑的绿色绣花鞋伴随着怒吼声,“嗖”地一下从车厢中疾射而出,就在要打到江子期后脑勺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飞快地上前截住了那只绣鞋。 白驹过隙间,江下右已经稳稳地坐回到马背上,他手里正牢牢地握住那只绿色小鞋。“大小姐,现在是在洛城大街上,如此不雅的动作定会惹来许多闲言闲语,还是安份些吧。” 江下右说完后,又不赞成地看了看惹佳人动怒的江子期,随即伸手把他提到自己身前坐好,然后将绣鞋递给了出来讨要的彩儿。 见马车里重新恢复宁静,江娇罗也没有再出声嚷叫,江子期又笑道,“姐姐这么听阿右哥哥的话,我看也只有阿右哥哥制得住你。不如,姐姐就嫁给阿右哥哥吧!” “江子期,你再胡言乱语,本小姐就让你立刻趴在地上吃土!”马车里随即传来明显压低了音量的咆哮声。 “小少爷不过是戏言,大小姐不必当真。”江下右立即出声,免得俩姐弟真的当街大打出手。随后,他却又压低了声音,对坐在身前的江子期说道,“小少爷有心,阿右领情了。” “阿右哥哥言重了。”江子期悄声答道,“只希望姐姐那个大笨蛋能明白过来。” 如此一番闹腾,马车终于驶过洛城中央大街,转向了右侧一条街道。这条街道的尽头便是江家堡的后门,两个穿黑衣的下人正尽职地守在那里。 江家堡自营镖运,又称霸南方漕运,堡中拥有巨大马场,及练功房,更不用说堡中数以千计的仆人和漕工住宿用地了。因此江家堡占地面积庞大,大半都建在洛城外面,依着洛河流域,只有后方一部分建在洛城城内,方便出入。 所以洛城城墙在江家堡后方一带是修在堡里的,现在马车正经过堡内城墙,往前头大院驶去。 020 不肖之女 华丽的马车停在了中堂堂前,彩儿扶着江娇罗下了车。几个大汉便将马车赶到了后院的马厩旁拆卸。江下右同江子期一起,陪着江娇罗走到了前院四季阁。四季阁是江家堡的议事大厅,江景夫妇一般白日里都会在此会客。 “大小姐回来了!这次不错呦,竟然逃出去这么久,虽然受伤了但……”前院几个刚刚走镖回来的人,见了江娇罗等人走过来,立刻哈哈大笑地上前招呼。 不过在见了江子期用自己白白胖胖的手指,在脖子上轻轻一划的动作后,他们都立刻噤了声。明白了大小姐正在脾气状态不好的非常时期,几个汉子草草寒暄后,便马上作鸟兽状散开去了。 “回来了?还呆在外头做什么,还不给老子进来!”江景早就听到了江娇罗他们过来的脚步声,此刻见几个镖头招呼出声,便再也忍不住怒气,大叫着让屡次离家出走的不肖女滚进来。 “进去就进去,怕你不成!”江娇罗完全不害怕,跟着大吼出声。然后飞快地走到门边,抬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她也不行礼见过父母,更不用说道歉了,直接一屁股坐在一旁的红木棕漆椅上。然后一边端起手边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慢慢悠悠地喝着,一边吊儿郎当地晃着腿。 “你你你你!你这不肖女!这是什么样子,没看到老子同你娘亲坐在这里吗!?”江景霍地起身,大步走到江娇罗身边,指着她的鼻子怒骂出声。 江景虽然一介武夫,但生得并不粗犷,反而清秀俊逸,带了点书卷味。不过他此刻怒气冲冲的样子,和巨大的嗓门完全破坏了那股子书生气息。 “我眼睛又没瞎,当然看到了!”江娇罗不惧自己老爹冲过来凶神恶煞的样子,继续顶撞。 “你你你你……!真是气死老子了!”江景衣袖一甩,气得双手叉腰,一张老脸都快气红了。 “堡主,大小姐受了伤,您就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一次吧。”江下右在一旁恭谨地劝道。 “是啊是啊,堡主。小姐说有个江湖野人用剑割她的脖子,差点就快死掉了呢!”彩儿想是担心自己小姐受伤又受罚,也跟着童言无忌地劝说着。 “哼!”江景狠狠瞪了一眼没一点坐像的江娇罗,没好气地叫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跑!” “堡主,大小姐说从今以后都会乖乖地呆在家里,不会再出去乱逛了。”江下右不理会江娇罗的挤眉弄眼,硬是把她之前在马车上的保证给抖了出来。 “是不是真的?”江景自然不相信野惯了的小丫头肯安份呆在家里。 “当然是真的了。”江娇罗顶着江下右的目光,不得不再次给出保证。 否则,要是他不帮自己去联络绝殇,那她怎么报仇雪恨?! “这倒是奇了怪了,敢情天要下红雨了。”江景夸张地叫道。他不仅不信,还走到门边,故意抬头望了望布满红霞的天空。 “不信就算了!”江娇罗被他抬头望天的动作激得气息一梗,嘟着嘴将茶杯重重地放在了台子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要跟老子叫板吗?!”江景见她态度依然嚣张,还敢摔杯子,便又怒火冲天地冲到了她面前。 “好了好了!”罗氏在堂上站起身来,保养得当的她看起来依然美丽非常,一身红色罗裳更显得她雍容华贵。她面目与江娇罗相仿,看来江家俩姐弟的大眼睛都是遗传于母亲。 抬起莹白如玉的手指按了按眉角后,罗氏温雅地说道,“一回来就吵,吵得人头晕耳鸣的。” 江景见太座大人出言,才”哼”了一声到江娇罗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江子期顺势跑到他怀里撒娇,转移他的注意力。 “阿右你先下去歇息吧。”罗氏见两座火山都稍稍冷却了些,便让江下右先退下。待他出去后,她又谴了彩儿出去。 “娇罗,你跑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吧。”没有外人在场,罗氏自然好说些体己话。她走到江娇罗身边坐下,轻柔地抬起女儿的脸蛋,仔细地察看那处伤口。“这次是怎么回事,如何会受伤?” “碰到一个没眼力的野汉子。”江娇罗嘟着嘴,小声地说道。 “哪个人能躲得了桃花漫渡?”罗氏闻言放下手,询问道。 桃花漫渡无往不利,所以这丫头仗着这一点,才敢屡次三番跑出去。 没想到这次竟然遇到了对手? “他之前已经把我摔得七荤八素的,我没力气了。” “知道会吃亏就好,以后就安份些呆在家里。”罗氏看着女儿桀骜不驯的娇美容颜,叹息道,“找个好人家嫁了,好好过日子。” “好人家是指那块烂柿饼吗?”江娇罗不雅地朝天番了一个白眼,此举惹得江景又勃然大怒。 “什么烂柿饼!?人家是镇南王世子,你别胡乱取些浑名!” “反正就是烂柿饼。”江娇罗不理会对面喷火的父亲,坚持自己的看法。 “爹爹不要生气。”江子期靠在父亲怀里,乖巧地说道,“姐姐是听说世子爷在洛城有很多红颜知己,所以才对他没好印象的。” “什么红颜知己?”江景随口问道。 “是不是红颜知己就不清楚了。”江娇罗对弟弟眨了眨眼,笑着说道,“不过他在洛城每家花楼都有要好的姑娘倒是真的。” “有这种事?”罗氏显然不知情,听到姐弟俩提起,明显愣住了。“相公,这是真的?” “呃……”江景一怔,他并未听闻张人杰有此等寻花问柳的嗜好,不过他也并未派人去跟踪调查过。是以此刻不免有些磕磕巴巴地,顾左右而言他。 “身为镇南王世子,自然品行端正,教养……” “老爹,娘问的是,那块烂柿饼有没有在花楼乱搞?你不要混淆视听。”江娇罗特意提醒。见江景瞪视过来,她还翘起小手,凉凉闲闲地在一旁挑弄指甲。 “相公,你都没查清楚就安排娇罗同他相亲?”罗氏责怪道。 “这怎么能怪我嘛!”江景被太座大人一数落,便急红了脸,推脱道,“这臭丫头挑了这么多年,哪里还有的人选啊!我这不是看张家日前刚刚得了圣宠,晋封了镇南王了嘛……” “就算如此,也不能这般随便。”罗氏不悦地说道,“最起码先探探清楚。” “就是说嘛,幸好女儿我聪明机智,知道自己去探听。否则要真是嫁过去了,就算老天保佑没作个三日弃妇,只怕也会得花柳病而英年早逝哎~”江娇罗见母上大人也站在自己这边,便更加得意地继续煽风点火。 “你你你你……”江景面子上过不去,遂强辩道,“男人寻花问柳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怎么能当真?况且……” “哦。”江娇罗未等他说完,就很是受教地点了点头。“看样子,老爹日常也有很多逢场作戏了。” 此言一出,江景再也不淡定了。 他立刻将怀里的江子期抱到一边,然后急急地走到罗氏身边,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娘子,你别听臭丫头发癫说的疯话。我对你的心日月可见,天地为证……” “恶……”江娇罗故作不适地反胃,打断了江景的紧急告白。 “臭丫头,你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揭台子,皮痒了找抽是不是?”江景怒目圆睁,气得脸红脖子粗。 “别吵了。”罗氏将这对斗鸡似的父女俩拉开了些,便指着在一旁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江子期说道,“你先带子期出去,我好同女儿说说话。” 021 楚江婚约 江景见太座大人没有揪着自己刚才的语病不放,便如蒙大赦般地立刻抱了儿子出去了。罗氏看着丈夫的背影,等他们出了院子,她才重新面向安静下来的江娇罗。 “娇罗,这些年,你爹为你找了这么多家王孙公子,你为何没有一个满意的?”罗氏执过女儿柔嫩的小手,握在手里,温和地说道,“撇开镇南王世子不说,皇长孙难道不好吗?他与你年纪一般,又知书达礼,温文尔雅,不骄不奢。而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对你有心,你们从小也熟稔,为何你还不愿意?” “楚瑁是很好。”江娇罗侧过脸,目光落在一旁的青釉彩瓷花瓶上,淡淡说道,“不过我不想嫁他。” “那么你想嫁给谁?”罗氏看着她逃避的神情,追问道,“难道,你还在想着君遥吗?” 江娇罗目光一滞,浓长的眼睫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眼里的光彩。 “娇罗,你该知道,你与君遥的婚约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死心眼沉溺在过去……”知女莫若母,罗氏一看她的样子,便知道了她还没忘记楚君遥。 楚君遥是荣亲王楚天行独子,楚江两家交好,江娇罗尚在娘胎时,就订给了楚君遥,也可算是指腹为婚。只不过十年前荣亲王府惨遭灭门,婚约自然也作不得准了。更何况十年生死两茫茫,早已经物是人非了。 “娘,你想多了啦!”江娇罗抽出被罗氏握着的小手,轻巧地跳起身,笑着说道,“我当然知道我跟君遥哥哥已经不可能了。只不过老爹找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欢嘛~” “那皇长孙呢?你也不喜欢吗?”罗氏跟着起身,拦住女儿转身欲走的身子,急切地说道,“娇罗,娘不知道你对君遥如此执念,当时你不过才六岁……” “哎呀,娘!”江娇罗似是不好意思地捂住脸,低喊道,“我都说你想多了啦!我不嫁楚瑁是因为我跟他太熟了,在他眼里,我根本就是哥们啊。” 罗氏见她这般说了之后,又像条泥鳅一样想要溜走,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别想敷衍我。就算皇长孙这桩你有理,那城西方家少当家又有什么不好?人家可从没拈花惹草,也没见过你这野性子。” “就是因为他没见过嘛!”江娇罗小脚一跺,很是不情愿地说道,“要是嫁给他以后,被他发现了本小姐不是大家闺秀,那岂不是很尴尬?搞不好要休了我哩。” “这……” “好了好了,母上大人,算我怕了你了!”江娇罗被逼得急了,不由地叹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同意去同镇南柿子相亲,如果他不嫌弃女儿的坏脾气,我就嫁给他。这样行了吧?” 罗氏闻言一愣,赶紧说道,“你刚才不是说他风流成性吗?不成不成,等好好寻个人家……” “我乱盖的啦!”江娇罗菱唇一翘,嘟囔着,“我不想要嫁人嘛……” “你这丫头,这般说世子爷的闲话,也不怕被人抓去割了舌头!”罗氏又好气又好笑,这才放下心来,说道,“这样便好,我同你爹说说,可别先回绝了人家。这段时间你在家要好好练琴,还有书画也得……” “啊呀,娘,你饶了我吧。赶了许久路身上黏黏的不舒服,我先回房梳洗下。”江娇罗说完也不等罗氏回答,立刻从她手里抽回手臂,迅速地逃离了现场。 “哎,这丫头,性子这般急躁。”罗氏宠爱地摇了摇头,便出了院子,对候在花园里的婢女说道,“去请堡主过来,就说我有事同他商量。” “小姐,你真的答应跟世子爷相亲了?”邀雪居屏花后浴室内,彩儿一边将一桶热水注入浴桶,一边开心地问道。 “你这么高兴干嘛?”江娇罗慵懒地靠在桶沿上,小脸被热气熏得红通通的,好似一朵盛开在篱笆墙上的红玫瑰。 “我替小姐高兴嘛!”彩儿将空桶放到一旁,又从旁边的石架子里取了一包干制的花草。将花草均匀地洒到浴桶以后,她才拿起浴巾,轻轻地替江娇罗刷起背来。“小姐往后就是世子妃了哎!彩儿作为小姐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自然很光彩嘛。” “要光彩你不会自己嫁给他啊。”江娇罗闭上水汽蕴然的大眼睛,懒懒地同她唠嗑。 “奴婢哪里有福气当世子妃啦!”彩儿将花香味的澡豆慢慢抹在江娇罗粉嫩丝滑的背上,她一边抹一边吃豆腐。“如果奴婢长得有小姐这样美,那倒还可以搏一搏啦,只是……哎!” 她就着洗澡水看了看自己清秀有余,娇媚不足的脸庞,很是可惜地摇了摇头。 “你长得也很好啊,而且谁规定说长得好看就嫁的好了。”江娇罗可见不得自己的贴身婢女如此自怨自艾。 “奴婢看那些王妃夫人们,都长得国色天香的。”彩儿嘀咕道。 “我是说嫁得好,又没说嫁入贵府豪门!”江娇罗睁开眼,转过身来白了她一眼。 娇艳无暇的水嫩身子瞬间落入彩儿的眼里,把个小丫头值看得两眼发呆,一副色中恶鬼的样子。 “喂,你在看哪里!”江娇罗受不了地撩起水浇向发愣中的婢女,同时再次赏了她一记眼白。 彩儿被热水一淋,才反应过来。傻笑了一下,她便在那团圆润润的小山峰上,也打上澡豆。 “你再吃豆腐,我就自己洗了。”江娇罗瞪着那双不规矩的小手,恐吓道。 彩儿这才移开视线,专心地打澡豆。 “喂,你待会儿去四季阁的小光那儿打听打听,看我娘他们打算什么时候约那块柿子。”江娇罗见彩儿安份了,便同她商量着。“或者去问问承风堂的人,总之给我打听到了。” 承风堂乃是江景夫妇的卧居。 “小姐,我们打听这个做什么?”彩儿不甚明了地问道。 “自然是要好好准备准备,让他‘非常满意’咯。”江娇罗菱唇一咧,坏笑着说道。 “哦哦哦,不错不错,是该好好准备。”彩儿了解地点了点头,“夫人刚才让人送了好几本琴谱过来,小姐可要努力,好好练练。” “废话不要多说!”江娇罗瞬间面容惨淡,努力不去想这几天的生不如死。“去打听到就好了!” “好啦,奴婢知道了。” 等到江娇罗梳洗完毕,也已经是掌灯时分,江家堡一家老小才在得月楼开动他们再次团聚后的第一顿晚膳。 “听说姐姐同意跟镇南王世子爷相亲了?”江子期趁夫妇相互挟菜,郎情妾意之际,悄悄问坐在左侧的江娇罗。 “是又怎么样?”江娇罗放下正要送往嘴里的一筷子鲜覃菇,侧头看着发问的江子期。 “我好奇嘛,没想到姐姐开窍了。”江子期看了看坐在对面沉默地用膳的江下右,又问道,“那姐姐是打算嫁给世子了?” “看你咯。”江娇罗将一筷子覃菇全部塞进小嘴,含含糊糊地答道。 “什么意思?” 022 江南柿子 江子期又凑近了些问道,免得被父母发现他们俩人的小动作。 “你要帮忙吗?”将满口的菇子咽下去后,江娇罗便用手撑着左腮,挡住父母的视线,然后低下头在江子期耳边说道,“帮我把张人杰吓跑,我给你五百两。” “才五百?”江子期不是很满意地皱起了小小的眉头。“我是冒着被老爹打屁股的风险哎!五百还不够医药费。” 江娇罗贝齿一咬,极力忍住怒气,问道,“那你想要多少?” “起码这个数。”江子期举起左手,摊开五只胖嘟嘟的手指头。“五千两。” “你……!”江娇罗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怎么不干脆去作绑匪算了!” “不愿意算了,我才不想被老爹教训呢。”江子期见她不答应,便不是很感兴趣地继续埋头苦吃。 “你这个小财奴!”江娇罗咬牙切齿地骂了句,见被骂的人完全不理会,才妥协道,“五千就五千,到时候你给我把戏演足了……” “娇罗,你们姐弟俩在嘀咕些什么?”罗氏发现他们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便开口问道,“是不是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你可别忘了,才刚刚答应我们会乖乖呆在家里的。” “娘,我们只不过是在说覃菇很好吃啦。”江娇罗无语地放下遮住脸部的左手,然后直起身子,继续伸出筷子挟覃菇吃。 罗氏见她如此爱吃,还以为她是真的在说覃菇的事。结果,差不多所有的覃菇都被挟到了江娇罗碗里,害她差点没被撑死。 晚膳后,吃得过饱的江娇罗同她的小财奴同盟在邀雪居的后花园中喝茶消食。 “姐姐打算怎么做啊?”江子期整个人横在躺椅上,一副贪图享乐的大地主嘴脸。 “当然是让他知难而退,吓得看到本小姐就绕道而行。”江娇罗贼兮兮地笑了,“所以要靠弟弟你演得逼真点。” “逼真是一定有的,屁滚尿流,血溅三尺也不是问题。”江子期爽快地点头,“不过银票先拿来。” “你!先给五百订金,其余的后补。” “如果拖欠不还,我就告诉老爹。”江子期精明地笑着上个保险,“到时候我不过把五百两吐出来而已,姐姐可就惨多了。” “知道啦!”江娇罗瞪了一眼那张可恶的小脸,正好这时彩儿回来了。 她手里抱着一叠书册,小快步地跑了进来。“小姐,听小光说今天下午夫人跟老爷商量后,让她去跟总管报三天后请世子爷过来赏文的事呢。” 呼着气将一叠书册放在磨砂几案上,她又喘着大气说道,“这些是夫人刚刚让奴婢顺道拿过来的,全是诗词歌赋,要小姐你三天之内熟读一番,多加研习呢!” “研习个鬼!“江娇罗纤臂一挥,将那一叠书册全部扫到了地上。”全给我扔了。“ “姐姐,样子还是要作作的。“江子期对她不可救药般地摇了摇头,老气横秋地说道,”总之到时我全面配合,你呆会儿让人把订金送过来就是了。我先走了,免得老爹他们起疑。“ “喂,等等。“江娇罗一把拉住他的耳朵,低下头附在他耳边小声地问道,”放风给绝殇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个我可不知道。得去问阿右哥哥,姐姐你自己去问吧。我走啦~“江子期一个扭身翻离她的魔掌,然后飞快地溜出了园子。 “小姐,你要问右少爷什么?“彩儿将满地的书册捡起后,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江嬌罗随意笑笑,便扯开话题。“快把这些拿进去。“ 等到彩儿抱了书册进去后,她才转身出了邀雪居,往冼雨轩走去。到了冼雨轩,江下右正在晚练,儒雅修长的身躯稳重地在庭前做小规模击打动作,既锻炼又消食。 江娇罗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忍不住上前,问道,“阿右哥哥,绝殇的人,已经联系上了吗?“ “大小姐特意为此事而来?“江下右停下动作,收敛气息,垂眼看着她紧张的小脸问道。”对方究竟是谁,大小姐为何如此在意?“ “都说是一个江湖野汉了嘛。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准备工作需要作的啊。“ “三天后镇南王世子会前来江家堡论文,过了那日再说吧。“江下右说完便转身回房。 江娇罗连忙跟了上去,追问道,“那就是说,三天后他会来吗?“ “大小姐到底在等谁?“江下右突然转身,差点撞上身后的江娇罗。 “我,我没有啊。我只是问问……先走了。“江娇罗双身背在身后,心虚地绞了绞,然后便马不停蹄地跑开了。 江下右站在原地,看着飞奔而去的纤细背影,心里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质了。他蹙起眉头,低头叹息了声,终于无奈地转身进房。 回到邀雪居的江娇罗并未去翻看罗氏精心准备的书册,更别说研习了。她一径躺在贵妃榻上发呆,眉头颦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彩儿本已布好了琴台,焚好了清香,只等大小姐来练琴,没想到她在旁边等了半响,江大小姐仍然在贵妃榻上保持着半卧发呆的姿势,动也未动一下。 “小姐,夫人说要练琴习书咧!不练琴,那就看一会儿书吧?”彩儿终于忍不住开口。“这些书可真多!” 她走到贵妃榻后的书台上,拣起一本书随意翻了翻,里面密密麻麻如蚂蚁般的黑色小字让她立时咋了咋舌。“这哪看得完啊,别说三天了,就是半个月都看不了吧。你说是吧小姐?” “小姐,小姐?”老半天没有听到回复,彩儿便转过身去,举起右手在江娇罗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小姐?” 江娇罗终于有了点反应,只见她瞪了彩儿一眼后,又狠狠翻了个身面朝着窗外,才不胜烦扰地答道,“没事,你先下去,我想歇息了。” “可是小姐,夫人说这些要在世子爷来之前看完哎!不然……” “哎呀,你真烦!”江娇罗霍地一下从卧榻上爬起来,气冲冲地走向里间的卧室,”啪”地一声就把自己甩在红丝湘绣洒花被褥上,闭着眼睛开始装睡。“我睡着了!” “呃,小姐……?”彩儿讶异地出声,本想继续晓之以理,劝她好歹看一会儿,不过念她路途劳累,也没再说也下去,只上前服侍她褪了外衣,盖上被面后,就任她这般睡下了,连寝衣也没催促她换上。 待到彩儿静静地出了卧房,在外头隔间里的小床上躺下好眠了,江娇罗才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纱笼,继续发呆。 哎,那个江湖野汉,到底什么时候会上钩呢? 023 柿子翻饼 “小姐,小姐,快快快!”彩儿大喘着气跑进邀雪居,喳呼声早在前边院子时就传了进来。 江子期放下手中的黑子,揉了揉被震痛的耳朵,看着对面的江娇罗,扯起嘴角坏笑着说道,“姐姐,看来我们的贵客到了。” 今天是镇南王世子应邀前来江家堡以文会友的好日子,江子期早早就对完了自己负责的账本和一些航运事务的安排,到这邀雪居来陪江娇罗下棋。美其名曰是为了缓和现场气氛,让佳人放松,其实是为了他那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前来做戏的。 江氏夫妇不疑有它,还谆谆嘱咐江子期好好监视,免得发生什么下不了台面的糗事。 “哼,来得正好!”江娇罗一把和了棋子,免去白子颓然要败的结果,然后站起身看着贴身大丫环疾速地朝自己冲过来。 “小姐,世子爷到了!”彩儿一边气喘吁吁地让人收了棋盘,一边唤人端了上好的茶水点心上来,然后才急急忙忙地扯着江娇罗坐下,为她整了整发鬓。 “老爷和夫人正招呼着呢,不止世子爷,连镇南王爷和王妃也来了,老爷吩咐了绝对不能出差错!你们还不动作快点,这边的桌椅再擦擦!” 几个小丫环连声应了,动作麻利地将花园凉亭里的紫檀木桌椅全部重新擦了一遍,直到桌面亮晃晃地照出了茶杯糕碟的倒影,才作罢。 这时,从外头又跑进来一个小丫环,本是在前头四季阁伺候的,现在跑过来,想是来传话的。 果然,那小丫环不等进亭子,远远就站在亭子下方喊着,“大小姐,小少爷,右少爷陪着世子爷过来了。现在正在前边花架子底下走呢!” “你,还有你,你们俩个去外面守着,等世子爷他们到了,仔细着请进来!”彩儿随手点了两个小丫环。 两个小丫环得令立刻就跑到外头候着去了。原本来传话的小丫环也匆忙退了出去,去前头四季阁回话去了。 看着大家为这个名义上的文友会实际上的相亲会忙得如此不可开交,江子期挑了挑眉,故意靠到江娇罗身旁,小声说道,“姐姐,情况特殊哎,王爷和王妃都过来了,大人们可是十分重视这次会面的。看在他们这么劳心劳力的份上,要不姐姐这次就好好相个亲,说不定看对眼,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 江娇罗眼皮一抽,压着嗓子阴森森地回答。“怎么,你不想要那五千两了?” “呵呵呵,”江子期捂着小嘴窃笑了一会,才道,“爹娘若是知道了我的劝慰能够生效的话,不知会怎么奖励我呢。更何况,未来姐夫的媒人礼金哦呵呵……” “笑够了吗?”江娇罗右手紧握,免得自己一时失手谋杀亲弟。“笑够了就马上给我准备好!” “真的不考虑下?”江子期却很不识相地再问出声,见江大小姐已经怒得皮挫挫快要发飙,才收起坏笑,一本正经坐在她身边装起年幼无知的小弟弟来了。 这方密谈刚歇,两个小丫环就领着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哥进来了。后头跟着江下右和几个贴身随从,不过除了江下右跟了进来,那几个随从都留在邀雪居外头。 前头的公子哥正是镇南王世子张人杰。 他今日穿了一件紫色纹绣锦衫,罩了一件同色夹花短袖外袍,腰间的淡紫绣花腰带上系了一个挂饰。挂饰是上等和田玉做的梅形刻纹玉雕,散发着淡蓝色透明光泽,映着紫色的衣袍十分抢眼。他脚下蹬了一双紫绣黑靴,整个人神采飞扬,生气勃勃的。 “姐姐,这世子爷看起来还不错哦~”江子期睁着一双大眼睛,故作天真无邪地笑眯眯地望着越走越近的张人杰,嘴里却小声地向坐在身旁的江娇罗吐出评语。 就在他们身后服侍的彩儿也听到了,顿时也兴奋地低头附和道,“是啊小姐,小少爷说得不错。世子爷看起来一表人才,配小姐刚刚好哩!” 江娇罗侧过脸,斜瞪了一眼笑得热烈的江子期和彩儿,本想反驳,又担心被现下已经走到园中就快要上到凉亭的张人杰听到。是以,她只是敛去怒意,低下头装作不甚娇羞的温柔样子。 江下右在凉亭下头止了步伐,并未跟随进亭,本分地低眉顺眼地守在那儿。 “奴婢见过世子爷。”彩儿迎了上去,弯腰行了礼见过,把张人杰引到凉亭里,在江娇罗对面入座。“世子爷,快请这边坐。” “民女江娇罗,见过世子爷。”在他入座前,江娇罗有礼地起身,低垂着头福身,一派温柔典雅的作风。 反观往日里过份早熟世故的江子期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不解世事般地盯着张人杰猛瞧。 “小姐不必多礼,快快请坐。”张人杰自不会同一个小孩子计较,便回了礼,又同江子期笑了笑,方才坐下。 只不过他还未坐稳,便忽然觉得屁股下头的檀木双扶雕花大椅晃动了一下,然后他整个人就坐到地上去了。他不明所以地回过头,却发现椅子好好的并未倾倒,好似是他自己特意要坐到地上去似的。 “世子爷,您没事吧?”江娇罗捂着小嘴,惊叫了一声。“彩儿,还不快扶世子爷起身。” “啊……哦,哦。”彩儿回过神,连忙弯腰去扶。 刚刚扶起来一半,张人杰却又”呯”的一声摔坐在地上。这一下可重了,整个园子里的人都听到了”呯”的一声巨响,大伙儿不约而同地盯着张人杰的屁股看了好一会儿。 “啊!世子爷,对不起,奴婢这就扶您起来。”彩儿吓坏了,连忙再去扶。 这一次她的手儿都还没碰到人,张人杰就又狠狠地摔坐在了地上。这下彩儿可傻眼了,再不敢去扶,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 “世子爷,您喜欢坐在地上聊天吗?”江娇罗小手支着下巴,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看着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镇南王世子。 “呃,没有没有。只是脚滑脚滑……”张人杰铁青着脸,咬牙说道。 这接连几下摔得他屁股都快开花了,如果不是自制力还行,又得为镇南王府撑着些脸面,他只怕就要当场惨叫出声了。 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张人杰两手撑着地面,忍痛爬将起来。未曾想到,还没爬起来一半,整个人就向前扑倒,下巴顿时磕在坚硬如石的紫檀木桌脚上,立刻就磕破了一道大口子,霎时间血流如注。 “世子爷!”彩儿吓得尖叫,连忙掏出手绢去给他擦拭。不过血污没有擦去,倒是把张人杰的下巴越擦越肿,连嘴巴都肿得像根香肠了。 “呃呃呃,世子爷,您……”眼看着张人杰的香肠嘴越来越肥厚,彩儿才后知后觉地收回手,连连倒退了几步,就怕镇南王世子怪罪下来,要了自己的小命。 “唔,世子爷的嘴巴看起来好别致哦!”江娇罗站起身,俯身看着趴在地上痛不欲生的张人杰。“不知是擦了什么胭脂呢?” 张人杰此刻盯着檀木桌脚上被磕出来的一道凹痕,望着明晃晃的桌腿映出来自己的那副惨状,一颗男儿热泪终于忍不住掉落下来。 “哇哇哇,姐姐,世子爷哥哥见到我们这么开心呀?!都哭了呢!”江子期抬起小短腿,摇头摆脑地走到惨兮兮的张人杰身边,蹲下来天真烂漫地细看他的惨状。 “是么?真是折煞民女了。”江娇罗娇羞不已地用手帕遮着脸,夸张地别过脸去,然后又夸张地转过头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张人杰。 被整得惨兮兮的张人杰此刻只想飞奔离去。他早就听说过这位江家大小姐的刁钻古怪,刚刚见面时,见她一副温柔娇羞的模样,还以为是传言有误。没想到话都未说几句,就整得他后悔进了江家大门,真是悔不当初啊! “咦?世子爷是口渴了么?”见张人杰张口欲言又止,江娇罗讶异地挑眉。“彩儿,你在那发什么呆?怎么连杯茶都不知道奉上?” “呃,小姐,这……”彩儿结结巴巴地指着趴在地上,正艰难地抬起头来想说什么,无奈嘴巴肿得太厉害,下巴还仍然血流不止的张人杰,他这副样子,还怎么喝茶啊! “嗯?”江娇罗横眉一扫,原本蹲在地上看得津津有味的江子期却立刻站起来,笑呵呵地举起彩瓷茶壶,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似乎还在翻滚着的热茶。 他端着那杯热茶重新蹲下去,想喂给张人杰喝。 彩儿却茫茫然眨了眨眼,她明明记得,茶水是温度适中的金秋桂花茶啊?怎么会这么热烫?! 还未等彩儿想明白,就听得张人杰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惨叫。原来江子期不小心摔了一下,那杯茶水直直地浇在张人杰刚刚惨遭□□的屁股上,还发出”嗤”的一声滚水烫活猪的声音。 “啊呀呀,世子爷哥哥,你的衣服也想喝茶水呢!”江子期坐在地上,将茶杯随手扔开,拍着巴掌笑嘻嘻地嚷道。 “子期,你太不小心了!”江娇罗走过来几步,看着屁股被烫得抽筋的张人杰,笑着说道,“这般浇下去,若是烫坏了世子爷的子孙根可怎么办呢?” 024 不速之客 张人杰闻言浑身一僵,好像自己的命根子真的被废了一样。他泪流满面地抬起头看着笑得像恶魔一般的江娇罗,两片肥香肠似的嘴巴开了又合,好不可怜。 “哦哦哦,世子爷不要急,茶水还有很多。”江娇罗低头看着他艰辛不已却说不出话急得不得了的可怜模样,仍旧笑容满面地说道,“子期,还不再去倒杯茶,向世子爷赔罪。” “噢!”江子期答得十分响亮,翻起身来就又要去倒茶。 不过此时,原本被整得瘫在地上的张人杰却突地弹跳起身,一溜烟地跑到邀雪居外,连等在外头的随从都不管了,直直地往大门逃命去了。 “哎?!?世子?世子!” 镇南王府的随从见自己主子一阵风似的跑远了,也顾不得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连忙急急跟了上去。 江下右这时才转过身,抬头不赞同地看着江娇罗和江子期姐弟俩人。 只见江娇罗两只小手双手合十,举在胸前对着他拜了几拜,请求他不要泄底。 虽说他们俩人的做法太过分,更可能引起两府生隙,于生意人百害而无一利,但是看着佳人求饶的娇俏模样,江下右只得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作罢。 不过江下右这关过了,还有江氏夫妇那一关难过呢。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便有四季阁的婢女过来请江娇罗姐弟过去,甚至要求所有在场的人都一同过去。 还没进四季阁的门,就听到江景的怒吼声。 “该死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世子爷火烧火燎地跑出去还说再也不想上江家堡了!?”江景一个大跨步冲到刚进门的江娇罗身旁,继续咆哮。“你这臭丫头是不是又故意整人?” “我哪有!”江娇罗耸耸肩,不甚在意地走到一旁的位子上坐下。 一旁主位上的茶杯还有余热,想当然镇南王夫妇也走得很匆忙。 “我可是很乖的。”见江景又要咆哮,江娇罗立刻又道,“而且是非常温柔贤淑!不信你问彩儿他们好了。” 一旁的彩儿还在庆幸自己没被镇南王府就地正法,见江景此刻虎视眈眈地看过来,便支支吾吾地说道,“小姐,呃,今日确实,没有闹腾……” 不仅没闹腾,反而十分的乖巧柔顺! 见多了她往日飞扬跋扈的作为,可想而知,今天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只不过,苦于没有证据啊! 江景眯起眼,明显的不信,便又去问江子期和江下右等人。江下右虽然没说什么,江子期却努力保证姐姐的“清白”。 在场的婢女们也都说江娇罗根本碰都没碰镇南王府的世子,是世子爷自个儿摔倒了然后吓跑了。当然江子期用热茶烫人家子孙根的事情,她们都离得较远,并未看清。 “这可就怪了!”江景疑窦地盯着自在喝茶的江娇罗,明显还是不信。“如果这样而已,世子爷怎么会吓得再也不想上江家堡?” “可能世子听过关于大小姐的传闻,今日又十分凑巧,所以,吓着了吧。”江下右在佳人美目的扫视下,沉声开口。 见一向正直稳重又深谙江娇罗小把戏的江下右都如此说,江景夫妇才略略收了疑虑和怒气。不过下一刻,江景却又咆哮出声。 “你这个臭丫头!要不是你往日里老是捉弄人,吓跑了那些世家公子,怎么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你还给我这般得意,还不好好反省反省!” “是是是,我这就去反省反省。”江娇罗故意掏了掏耳朵,以示自己听得明白,然后纤腰一扭,就立刻跑回邀雪居去了。 彩儿及江下右等人见状,也都行礼退下,气得江景一口气呛在喉头,幸得江子期又软嫩嫩地巴上去撒娇,这场闹剧才终于平息下来。 远远地,江下右就看到等在外间回廊的江娇罗,她谴退了彩儿,然后便眼巴巴地盯着他,有些扭捏地说道,“阿右哥哥,我这几天都很乖吧?” “嗯。”见她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他也不忍心给她失望的回答,尽管某人刚刚才做了一件非常不乖的事情。 听见江下右的回答,江娇罗立刻扬起眉,开心地说道,“那,绝殇的事?” “已经发了通知下去。” “发什么通知?”到底是怎么联系绝殇的? 江下右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略略一笑,便道,“如何通知的,大小姐无需劳心。只管等着暗探上钩便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江娇罗急忙问道。 “只不过来的人会否是当日冒犯大小姐的人便不得而知了。” 先不肯定那野汉子究竟是不是绝殇的人,就算是绝殇的人,而且是负责探查火洛图的人,绝殇也不一定会派同一个人来暗探江家堡。 “他回来的。”江娇罗腼腆一笑,十分肯定地说道。 “谁?”江下右看着她的笑靥,低柔地询问。 “就是……”江娇罗直觉地就要回答,思及允墨的身份,才险险住了嘴。“不告诉你!” 她抬头对着他翩然一笑,然后便飞燕一般跑回邀雪居去了。 江下右也不追过去刨根问底,只在原地,略略停留了会,才往后方城墙走去,打算进城盘点一下今天上午该备好的镖货准备得如何了。 是夜,彩儿服侍江娇罗换好寝衣之后,便告安退到小隔间里打算歇息。然而她不过刚刚闭上眼,就觉得颈边一道寒气逼人,霎时间就不省人事了。 江娇罗并未马上就寝,她还坐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翻看前几日罗氏精心挑选的那些诗词赋本。一身雪白的寝衣因为她不甚优雅的坐姿而微微敞开了些,露出莹白的锁骨和藕臂。 那纤细玲珑的身姿犹如仙子般动人,只不过颈侧尚余淡淡痂痕的伤口微微破坏了几分美感。 阿右哥哥应该已经请了绝殇的人了,怎的允墨却还没来呢?看他的样子,应该很是在乎火洛图的,没道理不来探探虚实。 难不成是他的主子,临时改了他的任务;或者,给了他新的任务? 一阵风轻轻吹过,撩起几张书页。秋夜的凉风虽不猛烈,却也凉得透骨。 江娇罗轻唤了彩儿一声,让她去关好门窗,却久久未见彩儿动作。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那块柿子翻饼吓得她够呛。嘻嘻……” 她低低咕哝了句,边将手里的书册随手扔开,边起身打算去看看哪扇门窗忘了关上了。 然而才一转身,便看到一个人直挺挺地站在门边,黑色的衣饰就像子夜一般,深邃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整个人深沉暗哑,好似地狱来客。 “阿右哥哥明明说不会让人进我的邀雪居。”大夜里自己卧房门前突然多出个大男人,江娇罗却毫无惧意,反而笑起来。“你是怎么躲过江家堡护卫队的?” “火洛图呢?” 025 采花大盗 “我不是画给你了吗?” 江娇罗无视允墨青筋暴凸的样子,慢条斯理地走到卧房前侧的窗前凉台那处,轻轻地将允墨刚刚打开的凉台门关了起来。 “那是假的。”允墨冷静地指出事实。 “你怎么知道是假的?”江娇罗转过身来,撅起嘴挑起细致的眉头看着他。“难不成你去过那地方啦?” ”洛城东郊十里外,洛河临北的郾山。” 听到允墨这么说,江娇罗的眼珠子都快跌出来了。那座山就是她按照之前游玩过的郾山,胡乱画出来的。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难道他失信离开的这几天就是去郾山了? “你,你怎么知道是郾山?你之前去游玩过吗?” “这几日了解,那处洞穴不过是废弃的动物巢穴。其他各处,也无任何线索。” “是又怎样?”江娇罗清了清发紧的喉咙,努力镇定地走回桌旁坐稳了,才道,“就算我画的图是假的,你失信丢下我,我们也扯平了。哼!” 她说得理直气壮,完全不反思是自己胡乱画图失信在先一事。 不过允墨倒并没有与她多作计较,只是再次问道,“图呢?” “你先前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丢下我,我才不相信你了。”江娇罗气呼呼地斜视着他,摆明了不肯将火洛图交出来。 允墨眼角微抽,在原地静默了好一会儿,见江娇罗只是一径盯着自己并不再说话,他才举步朝她走了过去。 庞大高挺的身形一靠拢,江娇罗就觉得身旁陡增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她长睫颤了颤,稍稍抬高了头,以便自己能继续跟他对视。 不过等他越靠越近,就算她把小脑袋仰得高高的也只能瞪着他的下巴了。 为了不输气势,江娇罗终于从凳子上站起来,漂亮骄傲的大眼睛不满地瞪着他过于靠近的身躯。 允墨不管小佳人正眼冒火花地怒瞪着自己,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前,低下头威吓道,“我不喜欢重复之前的话。” 江娇罗吞了吞口水,垂眼看了下他抓扯住自己衣襟的大手。他抓扯得十分用力,使得她的衣襟都快绷直了,露出里面一大片的雪肤凝脂和素色兜衣。 他靠得如此近,惑人的男性气息迎面袭来。今夜他应该没有杀过人,身上的气息干爽好闻,不似那夜充满了腥膻的血腥味。 江娇罗觉得手脚有些发软,心脏更是跳动得厉害,她悄悄吸了吸气,想要掩饰自己剧烈的心跳,担心被这野汉子听了去。 “我也不喜欢重复之前说的话!”她故作凶恶地回吼一句,以此掩盖自己狂乱的心动。“都说了带我一起走,永远保护我、爱护我,你干嘛自己悄悄落跑,哼!” “……”允墨无语地咬紧了牙关,克制着自己的手劲,免得自己太过用力撕碎了她的衣服或者扯断了她的小脖子。“你若不以假图骗我,我岂会失信?” “你当时才不知道那是假的,还不是……呃……”江娇罗猛地歇了话头,因为她看见他没被面具遮住的那只眼眸里,透出了一股深浓的寒意。 如果她再狡辩下去,她毫不怀疑,自己的脖子又会被割一次。 见她聪明地没有再捋虎须,允墨这才松开她的衣襟。 应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松手,江娇罗一时重心不稳,当即整个人便跌进他的怀里,小巧的鼻尖撞上他胸口结实刚强的肌肉线条,疼得她低呼了一声。 “你干嘛突然松手啊——!” 江娇罗倏地抬头,刚想要数落允墨几句,却不期然对上他刚好低垂的黑眸。那只深不见底的眼瞳里,就像是有一股正在咆哮的漩涡一样,把她口中未说完的抱怨全数吞了下去。 有些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蛋上,苹果小脸顿时就娇红一片。然而允墨却即不开口,又不把她推开,气氛不免就有了几分尴尬暧昧。 “呃,你……”江娇罗知道,此刻她应该迅速站好,优雅有礼地退开几步,那才是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反应。不过她明显没有站立好的打算,不知是腿软了还是怎的,一径伏在他胸膛烧烤红透了的小脸。 盯着那张粉嫩嫩红通通的苹果小脸看了好一会儿,允墨才终于直起身子,一手推开了赖在自己怀里的娇小佳人。 “把图交出来。” 突然被推开的江娇罗生生踉跄了几下才扶着桌沿稳住重心,见允墨不放弃地又开始追问,她便侧过脸来,直直地与他对视着问道,“如果给你真的图,你会不会真的守信呢?” 她红透的小脸上娇红犹未退去,此刻还是粉润润的,如此侧着脸翘着晶亮的小嘴仰望过来,实在是诱人极了。不过此种诱惑对于绝殇杀手来说,似乎并没有任何作用,允墨还是紧绷着脸,冷冷地并不开口回应。 见他不答应,江娇罗反倒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粗鲁地将之前随意扔开的书册扒拉过来,重新翻起来了。如果她不是一边快速翻页,一边偷偷抬眼查看允墨反应的话,那看起来就真的像是不在意了。 “我答应过你。” 听到这句话,江娇罗翻书的手霎时间顿住了,接着便“啪”地一声将书册合上,站起身来急道,“什么意思?” 允墨并不理会她夸张的大动作,声线毫无起伏地继续说道,“只要图是真的,承诺便永久有效。” 见江娇罗听到这话后大眼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他又加了一句。“若再弄张假图,就把你沉到洛河河底。” “你就这么相信,我真的有火洛图?”江娇罗悄悄看了看窗外,见整个江家堡沉静如旧,才小声说道,“如果我根本没有火洛图,只是,呃,骗你玩的呢?” 允墨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久久,才道,“如若没有,承诺无效,我并无损失。” 哼,你当然没有损失了,有女人自动倒贴哎,不管怎样都赚了啊。 江娇罗小嘴一撇,心里头有些闷闷的,很是不喜欢他的回答。 “如何?” 他催促出声,她才抬起头,看着他,好似有些惶恐地轻问,“我可以相信你吗?” 向一个绝殇杀手要信用,不如直接许以金钱来得妥当,毕竟绝殇门规摆在那儿。 不过,允墨显然将这承诺也当成了一场交易。“以火洛图换我的承诺,绝殇接单,便从不毁约。” “那,你现在就带我走吧。”咬着唇思量了一下,江娇罗还是选择相信他。 见允墨并不动作,她才解释说,“这里取图不方便。反正,我在你手上,图也跑不了啊。” 剑眉稍抬,允墨已经抓过江娇罗的身子,同一时间凉台小门微微开启了一条小缝,眨眼间,俩人已经闪身而过,出邀雪居去了。 不知江下右安排的护卫队是否有发现,有采花贼闯入了江家堡,还把他们大小姐采去了呢? 026 无耻逼婚 不过在允墨将江娇罗带走很久之后,江家堡都仍然是一片详和,连声狗吠都没有。不知道是绝殇的杀手功力太高,还是江下右安排的家将们功力太差。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一更过去了,巡夜的更夫敲着铜锣,在江家堡后院的洛城城墙下热热闹闹地经过。 他兀自敲打得欢快,突然好似看到有一抹黑影在城墙上方闪动。这一下可把他的欢快情绪打断了,连忙将眼睛一揉,只待看个仔细,没想到那城墙上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以为自己夜路走多了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更夫当场就吓得愣在了原地,动也不敢动,就恐冲撞了什么。 直到江家堡的护卫队在城墙那边巡逻的声响传过来,他才动了动僵硬的腿脖子,轻啐了一声。 “莫不是江家堡的家将在上头巡夜哩!真是对着镜子挥拳头,自己吓自己咧~” 暗骂了自己几声之后,更夫这才又敲着铜锣沿城继续报更去了。 江娇罗被允墨掳在怀中,只见他在皇城之上起起落落,几个回合之后,他们已经停在了洛城外的大道上。 大道两旁的桂树在夜晚的香味尤其浓郁,随着沁凉的夜风吹送到很远很远。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正安静乖巧地等在尽头的一株桂树下,正是乌骓。 它嘴里闲闲地卷着几缕桂花,静静地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加之又黑得那般透彻,在这深夜里完全像是不存在一样。 若不是允墨带着她走过去,牵了缰绳,江娇罗只怕还发现不了,这匹骄矜的大黑马已经在城外守候多时了。 江娇罗看着允墨将自己放上马背,而后他也翻身上来,坐在她后头。一股股热热的体温将自己从后方整个包覆住,完全阻隔了深夜的寒意。 她立时便有些醺醺然,比刚才被他掳着飞来高去更醉了几分。 “我们要去哪儿?” “离开。” 吐出这两个字后,允墨便一扯缰绳,得令的乌骓飞快地踢了踢飘满桂花的地面,然后“嗖”地一下便跑出去老远。不多时,他们已经将洛城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跑得像风一般的马儿带起一阵阵的风声,“呼呼”地在耳旁响过。江娇罗不知道允墨到底带着她跑了多远,总之停下来时,他们是在一片阴森森寒碜碜的灌木丛边。 “这儿是哪儿?”江娇罗不情不愿地被赶下马,如果不是乌骓扭着大屁股要将她掀下来,她还真不愿下来。“我们到这里做什么?” 难不成他今夜还有任务,又要杀人? 允墨却并没有跑去设埋伏或者准备开杀,反而站在原地,双手环臂地低头看着她。 “这里离江家堡够远了,可以取图了。” 江娇罗一听,当场就赏了他一个大白眼。“你有没有搞错啊,这里荒山野岭的不知什么地方,取什么图啊。” “那么,要去哪里取?” “总之不是在这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江娇罗就想爬上马背,赶快离开这里。 没想到乌骓却一点都不配合,害得她一直滑下来,根本爬不上去。 三番五次地滑下来之后,江娇罗终于明白不是自己身手不够矫健,而是这匹马太死忠了。自己的主人没动作,它就硬是不肯听话。 是以,她只好望向站在一旁观看她爬马特技的允墨,让他带自己走了。“喂,我们走啦!” “说个地点。” “什么地点?”江娇罗一时愣住。 “取图的地方。”允墨显然是有前车之鉴,知道这个小丫头像鱼一样滑溜,所以不让她打马虎眼唬弄过去。 “你干嘛这么着急啊?”江娇罗气得双手叉腰,朝他吼道,“我才跟着你多久啊,不到一个时辰吧?要是现在把图给你,你直接走人,那我不是亏了大发了!” “不然你要何时取?”允墨姿势未变,也没有拨出软剑来威吓,倒是好脾气地同她交涉。 “说了‘永远保护我、爱护我’哎,先做到这点再说啊!”江娇罗无耻地说道,“等你做到这一点,我应该已经七老八十了吧?唔,让我想一想,什么时候取图呢?再七十年后好了。” “江-娇-罗。” 一个字一个字地低喊出她的名字,允墨只觉得脑中有一根弦在绷来绷去,如果再用力一点儿,只怕就要断了。 “干嘛?”拨弦的人儿却不在乎,依旧毫不在意地说道,“我们可是说好了的,如果你‘带我一起走,永远保护我、爱护我,我就把图给你’。你自己也说了,绝殇接单,从不毁约。怎么,难道你现在要违约?” 见允墨一径黑着脸不说话,她又放肆地上前两步,逼到他跟前,故意装作恐吓般地说道,“你不怕被绝殇惩罚?大门派,大组织,若是出了这种事,可是要被逐出门去,被清理掉呢?” “别太过分。”他一向认为自己自制力过人,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却如此大胆,竟敢这般同他说话。 “哼,我哪有过分。我只不过是不小心重申了一下我们的约定内容而已啊。”江娇罗故作无辜地眨巴眨巴了大眼睛,“难道我有说错吗?” 允墨右手手背的经脉悄悄抽搐了一下,直觉地就要抽出软剑来,好好地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狡辩者。大掌松了又握,忍耐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平息了吐纳,冷静地问道,“你究竟想如何?” “我想要你履行约定,信守承诺啊!”江娇罗大义凛然,正气耿耿地答道,“人家可是很讲信用的人咧。” “我的耐心有限。”允墨不再折磨自己的自制力,直接摊牌。“有话直说。” “喔~我是直说了啊。”见他右手一抖,江娇罗忆起之前被割颈的疼痛,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害怕。 摸了摸脖子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痂痕,她清了清嗓子,消去紧张后,继续说道,“我可是真的、真的没有要篡改约定的意思哦。如果你觉得七十年太久,那么,还有一个处理办法,虽然我稍稍吃亏了一点,不过意思也差不多。” “是什么?” “就是,你娶我啰。反正我爹娘老是逼我成亲,不如干脆给他们一个利落好了。” 她原本还在想要怎么开口提,现下他自己这么急着要图,倒是给她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未出阁的闺女,先是不计后果地要跟着一个大男人离家出走,现在又全无羞耻之心地要求人家允婚,未免有些耸人听闻。而且,她要求的对象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职业杀手,这就更让人不解了。会不会她脑袋有问题? 不知允墨心里是否也正如此作想,所以一时只是盯着江娇罗沉默。 “喂,到底怎样啊?”江娇罗忍不住低吼了一句。 被他这般盯得,自然便很是心慌,稍稍有些烫红的双颊,让她看起来终于有一点点正常闺女该有的羞耻样子了。 027 宝图迷迹 “你是认真的?”允墨轻问,声音飘忽得就像夜风一样。 江娇罗激动地双手紧握,在他面前挥舞着两只小拳头,激亢地叫道,“万万万分的认真!难道你又想失信吗?” 他再度紧盯了她一会儿,好久,才拉她上马。“我无异议。取图的地点?” “呐,你可不许毁约!”江娇罗侧过身子,努力抬头看着允墨的眼睛,“如果你敢耍赖皮,就是小狗,而且我绝对要向绝殇告你的密。” 呵呵,果然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丫头片子,难道没想过,死人该如何告密吗? 见他并不答话,江娇罗方才转过身去,双目如炬地看着前方,前方尽头是一片漆黑。 她豪迈地扬起手,指着那片漆黑,郑重其事地宣告,“既然你也十分非常完全地同意我们的约定,那么,就先找家客栈好好休息吧!” 允墨明显觉得颈侧的筋脉颤动了下,不过未等他出手教训身前的奸诈小女子,江娇罗又继续说道,“好吃好喝之后,本小姐就会把图给你啦!” 说着,她又转身紧揪着允墨的衣襟,加了一条但书。“拿到图的话,你必须立刻带我回江家堡,向我爹娘提亲!” “先看图。” 泰然地回答后,允墨便催促乌骓离开这片荒芜的灌木丛。只不过他们前往的方向,与刚才江娇罗神气十足地指定的方向,截然不同。 乌骓跑得很快,凉凉的夜风在耳边“呼呼”地吹过。等他们停下来时,已是在洛城通往北地的一处山间小道上。 小道边上有一间茅草搭盖的小客栈。这种地方偏僻幽远,人烟稀少,大多数人都会舍其而选择官道上的驿站。除非是急需抄捷径或者有一身武艺傍身可以自保的人。 “这是哪儿,莫不是你们绝殇的地盘?”江娇罗紧紧攥着手下的马鬃,摆明了不肯进去。 允墨却不理会挂在马背上的奸诈佳人,直接翻身下马,牵了缰绳就往客栈门口走。 这家客栈的老板明显为人太过节俭,茅草搭盖就算了,竟连大门都是用几块破木板拼凑而成的。大概是年久失修又加上风雨□□,门板上已是破了好几个大洞。夜风倒灌进门上的破洞中,震得门板一颤一颤的。 “这是什么破地方,简直比洛城西大街的义庄更简陋,哪能住人啊!我才不……” 江娇罗抱怨反对的话尚未说完,那扇门却突地自己朝里边打开了。 木板与盘底基石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配合着“呼呼”的风声,在寒夜里更显得瘆人,使得整家客栈顿时多了几分阴森森的邪意。 紧接着,一只穿着破旧麻布鞋面的大脚从门槛里头伸了出来。然后是一盏昏黄的灯光暗淡且不停闪烁的油灯,照出了一张枯瘦干黄脸皮起皱的老脸。 原来是个小老头儿。 小老头儿的动作却十分麻利,与他的年纪以及那张皮皱皱的脸孔完全不符。 未等江娇罗因他突然的出现而尖叫出声,他已经拉开大门,将他们俩人迎了进去。与此同时,又从后堂跑出来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快速地出了大门将乌骓牵到后院去了。 他们的这一系列动作非常之快,江娇罗还来不及反应,便发现自己已经跟着允墨往楼上的客房去了。 不过这客栈外头看起来虽然破败凄惨,客房里头布置得却很妥当。每个角落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除了用材本身有些许陈旧的痕迹,根本不见一丝脏污。 “他们是江湖中人?”江娇罗站在客房中唯一的一张小木圆桌旁,伸出手来捻了捻桌巾。“要不然怎会知道有客人到了?你都还没叫门呢!” 允墨却并不回答,直接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冷茶,徐徐地喝着。直到刚才的年轻小伙子送了热腾腾的“宵夜”进来,他才开始动箸吃饭。 江娇罗也跟着坐下,看着桌上热气逼人的饭菜。虽说只是几碗白饭,三碟小菜,但是这么大半夜的还能及时送上热菜,难道他们整夜都不打烊吗? “既然叫了菜,为什么不叫些好酒好菜……”嘴里虽然嘟哝着抱怨,江娇罗倒也将就吃了一些。 允墨的吃饭速度却很惊人,江娇罗不过粗粗尝了几口,他却已经吃完了,坐在那儿继续喝茶了。 “吃完了就回去休息啊!”江娇罗嘴里塞得满满的饭菜,鼓着腮帮子朝他说道,“还呆在这儿干嘛?” “图。” “……” 错误估计了这男人的韧性和持久性。 飞快地又扒了几口之后,江娇罗才放下碗筷,说道,“我要沐浴。” 允墨只看了她一眼。 然后,热乎乎的洗澡水就送了进来。这客栈小虽小,不过服务却并不比其他地方差。 允墨在热水送进来时,便起身走到了外头,并没有要留下守住她。江娇罗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苹果小脸却红润润的,不知道心里在肖想些什么。 久久,久得允墨开始怀疑自己的耳力,打算进去查看那个奸诈狡猾的小女人是否金蝉脱壳了的时候,房门终于打开了。 江娇罗只穿着贴身的亵衣亵裤及一条内裙,薰过热气的脸儿红润得好似一颗小樱桃。湿淋淋的乌黑长发随意地垂落在颊旁,显得小脸更加纤小。 看到门外守着的允墨,她并不避让,反而将他请了进来。 然后,她就自顾自地,坐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上去了。 允墨的脚步在门边一滞,看着坐在床上俏生生望着自己的佳人,不言不语。 “你不是想要图吗?”见他不过来,江娇罗遂装作不解地问道。 她突然笑得无辜又邪魅,随后,她她她她她她——竟然将亵衣脱到了手肘部位。 光洁如瓷的颈项和大片的雪背霎时暴露了出来。身前那片水红色的小兜儿根本遮不住胸前的风光,只要她随意动一下,便有大量春光外泄。 允墨喉头一紧,连火洛图都不追问了,脚跟一转便要出去。 “哎喂喂,你不要图啦?”在他的大手碰到门把时,江娇罗突然挺腰坐直了,娇喊道,“那以后你可别再问我要了哦!” 脑中剩余的理智让允墨留了下来,不过他并未转身,面朝着房门,问道,“在哪?” “在这里呀~” 轻快明媚的声音,诱得允墨转过身来。 没想到刚才还坐在那儿的小妖精,现下居然趴在了被面上。如凝脂晶玉般的雪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眼底。 她双手揪着兜衣儿,长发被撩到了一侧,正侧着粉润的小脸,抬眼望着他。 发现允墨那半边脸铁青得都快要比他的铁面具青了,江娇罗终于伸出纤嫩指尖,在自己的背上点了点,而后笑盈盈地朝他说道,“就在这儿呀。” 允墨并不答话,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嘻嘻……”江娇罗瞧了瞧桌面上的烛台,复又笑颜如花地解释道,“你把烛台拿过来,这里,要用烛台才看得清。” 略略迟疑了一下,允墨终于动了,大手一把抄起桌面上燃得正旺的烛台,缓步走向了床沿。 028 滴蜡取图 “把蜡油浇在我背上。” 江娇罗边看着允墨走过来,边同他解说。她看似一点都不惧怕,尽管烛台烧得很烈,当中一大汪蜡油,随着人的走动,还不时滴落几滴,滑落到烛台灯座上,开出来一朵朵洁白的蜡花。 不过等到允墨举着烛台就要往她背上浇下去时,她却卷着被面,一骨碌翻滚到了床里头。 她一边翻滚着,一边低低地怒吼道,“有没有搞错啊,又不是烧猪皮,这样浇下去,人家整个背都要废掉了。” 允墨立刻将烛台扶正,稳住往下滴落的蜡油,避免洒落到她身上。 见此,江娇罗才又挪了挪,慢慢翻滚到外头一点儿。接着,她伸出食指,在左肩上划了一圈。 “就只有这一块,旁的地方都没有,你可别乱浇,疼死人了。” 允墨看着那根白嫩纤细的手指,在同样白嫩莹洁的肩头划过,心里有一些莫名的悸动,表情却仍是纹丝不动。 他镇定泰然地将烛台倾起些许,看着一股蜡油眨眼间滴落到她的肩头。滚烫的蜡油遇着冷凝如玉的肌肤,很快便开始结固。只不过倾注下来的蜡油一时多了点,有些许来不及结固,反而顺着肩头小巧可爱的弧度往下滴落。 “唔——”江娇罗忍不住□□出声,滑落到她腰际及前胸的蜡油,烫着了更为细致娇嫩的肌肤。“你轻一点啦!” 她抬起埋在枕巾里汗湿的小脸,侧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允墨露出来的那只深幽黑瞳里,并不见一丝涌动。 但事实上,在她□□叫疼时,他就已经迅速地将烛台移开,除了刚开始滴落的那一块儿,并没有其他蜡油再浇上去。 两两相望,一时无言。 直到初初浇落的那块蜡油结固成形,疼痛也渐渐散去,江娇罗才微微抬起身子。 “这块烛蜡已经凝固了,等下不能跟其他烛蜡融合在一起,必须重滴。你要一次浇到位啊,否则我可不陪你再来一次了。” 她说着便抬手要将刚刚结固的那块烛蜡抠弄下来。 “别动。”允墨大手覆在她的肩头,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稍加内力,将已经凝结成块的烛蜡软化了一点儿,然后才将之整个剥取了下来。 剥取了烛蜡后,便露出了下方红红的肌肤,微微有些发肿,显然是烫着了。 见允墨呆愣在那儿,一径盯着自己的肩膀不说话,江娇罗忍不住动了动身子,开口催促。“快点儿啊!再等下去,蜡烛都要烧干了。” 他伸手稳住她的肩膀,提醒道,“我要开始了。” “嗯。” 江娇罗重新将脸埋进枕头里,感受到一股股热烫的蜡油浇下来,好像泼墨一般。她咬牙忍住满腹的□□,直到他将烛台扶正,然后一甩手将之稳稳地扔在了桌面上。 热热的蜡油正在凝固成形,江娇罗不敢妄动,只好继续趴在床上等烛蜡干透。 允墨在停止浇蜡时便撇过了脸,并没再看着她,是以并不知晓烛蜡凝固的情况。直到江娇罗侧过身来拉他的衣摆。 他才小心地扶住她的肩膀,细细地用内力将那块凝结在一起的蜡块取了下来,竟然完整得好似用雕模塑造出来的一般,没有一处破损。整个蜡块光洁如玉,内里尤其丝滑,连一根多余的线条都没有。 类似的保藏图文的方法,江湖上也算常用。最基本的即是刺青,用各种颜料在人或者动物的皮肤上纹刺图文,随后可用丝绵或者帛布拓取,当然最直接的方法是剥取。 更高级一点儿的,是用盲刺。不用任何颜料,只凭针刺手法和下手力道,在人或者动物的皮肤上,留下隐密的特殊的凹点。这种情况,同样是用拓取或者剥取的方法夺取。 如果纹刺之人,手法高超,力道拿捏得非常精准,那么用烛蜡拓取,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现下这块烛蜡却是滑嫩如玉,没有半点地方长得像火洛图。别说地图了,就连一条线路都没有。 江娇罗坐起来,小脸上还有些残余的细汗。见允墨看着手里的蜡块,不作声响,她故意夸张地长叹一声,“不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和情报组织吗?我都做到这一步了哎,你还不明白是用什么方法拓取啊?” 允墨并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侧过脸来,静静地盯着她。 江娇罗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直接靠过去,凑到他鼻子底下,问道,“说实话,其实你只是个江湖野汉,并不是绝殇杀手,对吧?” 这下允墨干脆低头探索手中的蜡块,不再理会她。 见此,她终于又长长叹息了一声,看似颇感失望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也就不勉强你了。去拿些纸墨来吧。” 得益于小客栈的极品优质服务,笔墨纸砚迅速地呈现在了江娇罗眼前,吓得她飞快地缩在了被子里,以免春光白白外泄。 他们速度快得,甚至还顺带将那桶用过的洗浴用水搬了出去。 等到房门再次关上,江娇罗才从被窝里爬出来,随意拢了下衣服,走到了桌旁。 允墨难得乖巧听话地捧着蜡块跟在她后头。 从他手里接过那块烛蜡,江娇罗把它稳稳地安置在了桌面,下方还垫了好几张白纸。接着,她又将一张白纸用茶水浸透,覆在蜡块上。 湿透了的白纸与蜡块粘合在一起,除了一些细小的气泡外,根本分辨不出哪是纸哪是蜡。 等到那些小气泡完全消失,湿纸与蜡块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一块儿之后,江娇罗便用另一张白纸从墨砚里蘸取饱满的墨汁,淋挤在贴合着湿纸的蜡块上。 直到墨汁将蜡块整个染了一圈,她才把蜡块上覆着的湿纸小心地剥离开来,然后将之仔细地平铺在一张干燥洁净的白纸上。湿纸上的部分墨迹沾染到了干燥的白纸上,点点线线地,逐渐汇成了一张图稿。 湿纸上的墨迹再也无法沾染之后,江娇罗才把它扔开。 她连手都不擦干净,急急地拎着那张初成的图稿在允墨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呐,这个就是火洛图。你拿了以后,就要立刻带我回江家堡提亲。” 允墨直接将图稿抢了过来,动作快得江娇罗根本看都没看清楚,更不用说阻拦了。 “你!可恶!”她气得扑过去抢,无奈人矮手短,连人家的胳膊肘儿都难以碰到,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允墨将那张图稿研究了个仔仔细细,透透彻彻。 “怎样?看完了吧,看完了明天就跟我回江家堡。” “这不是火洛图。” 允墨一开口就惊吓不小,江娇罗当场石化。 反应过来后,正待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却听得他继续说道,“只不过是火洛图的一部分。” 他弯下腰来,将桌面的物什挪开,把图稿铺好,然后指着它向江娇罗解析。“这东南角的山谷有头有尾,西北角却直接切落,不完整,只是一部分。” “怎么可能!这是我爹娘给我的,从小就让画师刺在身上,连我弟弟都不知道,怎么会有假?” 029 嫁鸡随鸡 她自是不信,便要拿起来看个仔细。 允墨小心地按住她急躁的纤手,以免她把好不容易拓取的图稿弄坏了。“我没说是假图,只是,它不完整。” “什么意思?”江娇罗微愣,“难道我爹娘花了这么大阵仗,弄得我三天两头就要痛一回的东西,竟然只是个残本?” “是的。”允墨倒没有多大失望,“火洛图原本就是分卷收藏的,江堡主能得到其中一份已是不易。若拓取下来的是全本,反倒不那么可信。” “哼,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受苦受累的又不是你。”江娇罗扁着嘴,不满地看着他将那张纤薄脆弱的图稿细细卷好了收在一支竹筒里。 那竹筒只有米粒粗细,上头还雕有一些图案,不过太小了,完全看不清雕绘的是什么。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掏出来这么小一支东西。 更离谱的是,他手掌一翻,那支竹筒又不见了,连带着那份图稿也不知被他收在了哪里。 “你在耍杂技吗?”江娇罗扯过他的衣袖翻了翻,并没有找到任何藏在袖中的东西。 她气闷地甩开他的袖子,赌气地说道,“反正我背上有的是,你藏起来又如何。” 允墨听闻却直接扭过她的肩膀,冷厉地俯视着她,寒着嗓子说道,“交易既成,便是我的东西。从今以后,你不得再向另一人透漏。” “你还知道我们有交易,啊不,约定啊?”江娇罗瞪着他,语气颇为不满。“我还以为你拿了残本就要跑路呢,毕竟只是个残本嘛。” “我既答应你,便会做到。”允墨松开对她的钳制,“不必担心。” “那我们明天回江家堡吗?”她听到保证之后,急急拉着他的手,有些欣喜地问道。 “婚礼暂时无法举行,不过,明日我可以先送你回去。” 他说着便打算开门回自己的房间去,江娇罗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她紧紧拉着他的手,鼓着腮帮子怒问,“为什么暂时无法举行?我爹娘都准备得很久了,我们只要换上礼服就可以了。” 允墨眉头微挑,半响,才道,“你忘了我的任务?我要先找到火洛图。” “火洛图火洛图,那个又什么好找的,你又不用做皇帝,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她稚气未脱的话语竟然令允墨难得的想发笑,不过,好似努力了许久,终是没有笑出来。他转而拉开她纠缠的小手,轻轻说道,“歇息吧。” “你不回去,我就不回去!”江娇罗可不管他走出去了,追到门外几步,便扯开嗓子大喊。 只怕是个已婚少妇,对自己的相公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心意,更何况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幸好此地偏僻,应该没什么人听到。 允墨脚步未停,直接走到对面的房间,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房门,好似有什么恶鬼在后头追赶着似的。 “哼,想甩掉本小姐,门都没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反正我跟定你了!” 愤愤地嘀咕了一句,江娇罗这才打了个呵欠,睡意连连地关上门睡觉去也。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江娇罗在床上翻了个身,不熟悉的宽度让她翻身得不够舒坦,然后,皱了皱眉,一会儿便醒了。 按理说昨夜折腾了那么许久,她应该是要美美地睡个回笼觉的,不过她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从床上翻弹而起,迅速地套好鞋袜,批了外衣就往外头走。 她也不管一大早游魂似的飘出去会吓到别人。但是,再一次幸运的是,这里似乎应该没什么人。 走到允墨房间,推开房门,她就直接走了进去,然后堂而皇之地压上他的床,继续好眠。 允墨早在江娇罗在她自己床上翻身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更别说她一连串呯里哐啷的大动作。她甚至用掌力直接震断他房间的门栓…… 瞪着趴在自己身旁睡得不亦乐乎的娇小佳人,允墨再一次深感无力。这个时而狡诈,时而却单纯得发傻气的小姑娘啊,竟然就这般信任自己,觉得他一定不会伤害她么? 明明自己先前就抹了她一次脖子不是吗? 悄悄叹了口气,他停止脑中不明所以的思维,骨节分明的长指抚上她颈侧那处痂痕。 痂皮已经硬化,再过不久应当就会掉落了。轻抚了好一会儿,他才拿出一个小瓷瓶,扭开封盖,倒了些药水涂抹在痂痕上。 冰冷的药水使得江娇罗条件反射般地缩了缩脖子,不过在他温热的手指覆上去后,她却反而往他手指的方向靠了靠。沉睡的小脸上那满足的红晕诱得允墨的手指往那儿爬去,接着便是她粉嫩红润的菱唇。 在那处樱花般柔嫩的唇瓣上摩挲许久,他才撤回长指,收起瓷瓶,闭起眼睛装睡。 后来也不知是谁先醒过来的,总之睁开眼两两凝视时的气氛很是尴尬暧昧,江娇罗直觉地就想压上他的身躯。然而允墨何许人也,身手比她敏捷数倍有余。 因此,这么好一个生米煮成熟饭的机会,就让它滑不溜湫地跑走了。 允墨甚至不在房内洗漱,防贼一样地防着她。 等到江娇罗梳洗好下楼去时,他已经在楼下叫好了早膳。 昨夜那个老头儿,以令人为之惊叹的好精力,在破败陈旧的柜台上向客人们招呼着。 这个时候,她才注意到这客栈其实有不少住客。单是允墨选的桌子旁边的那桌,就坐了三个大老爷们,个个大碗酒大碗肉,明显是江湖中的豪放派。 在靠后堂角落那桌,坐了两个人,一个非常俊帅的江湖小生及一位肤白貌美的江湖侠女。他们俩人俱穿着同色的黑灰色衣袍,虽然黑灰色大袍子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有点过于老气,不过却并未削减他们的风采,反而增添了几分肃穆庄重。 余下还有两桌各坐了一人,俱是穿的黑不溜秋的大侠装扮,江娇罗也没再去细看。 她唯一想的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更加不好下手硬压了允墨。 这般惋惜着,也只好坐下来先用些早点了。 “他娘的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吃得正舒畅,邻桌一个虬须大汉突然大声骂道,“江家堡越来越过份,以往南边的事儿咱不管,现在他们可是欺负到家门口来了!” “那又能怎样?”他对面的一个黑脸的应声答道,“他们可是有皇上撑腰!甭说吃咱们北地航运,就是把走镖这块肉也全吃下肚子去,旁的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我就是气不过啊。你说说看,荣亲王在吧,让他们威武,怎生不在了,还是由得他们威武咧?没有这个理儿嘛不是!” 听他这么说,其中那个没说话只一心喝酒吃肉的汉子也不禁插了几句。“江家堡富可敌国,有没有皇上撑腰都不是个事儿,指不定皇上还靠江家堡撑着呢。你们想想,二十几年前,他不就是借了我们绿林的势力才战战告捷么。” “话不能这么说,江家堡代表不了咱们所有的绿林人士,皇上不可能因着这点不动他们。”黑脸的掩耳盗铃般地低下头,自以为小声地说道,“依我看,必定是江家堡有皇上的把柄在手。” “嗤,皇上管全天下的人,怎么会有把柄给江家堡抓住。”虬须大汉不以为然。 “你们忘了火洛图了?”黑脸的又把头压低了些,几乎快把头沉到肉碗里去了。“皇上在东宫那会儿就肖想的东西,要是江家堡把持着,皇上不也要忌惮他们吗?” 030 北地相抆 “不对不对……”一心喝酒吃肉的汉子又夹了块肉,几口嚼碎了吞下去便道,“江家堡要是有火洛图,早就自立为王了。我看最主要原因还是皇上念旧情,毕竟江景是荣亲王的拜把子兄弟,算起来也算是皇上的兄弟,总要护着几分的……” 然而话未说完,便被黑脸的急急打断了。“皇上若念旧情怎的会杀害那么多血脉亲友?当今天下除了皇上所出,还有那条皇室血脉传下来了?普天之下都是新封的异姓王。” “哎,你咋回事儿,我话都没说完呢,你急啥急?” “我是就事论事,俗话说,讲理!” “你……” 虬须大汉及时出手,打断了他们俩人的争吵。“这儿争也没休,要不就结伴去江家堡探探路?” 此话一出,他另外两位兄弟却都低头专心喝酒吃肉去了,不再答腔,反倒是另一桌独坐的一个人低嗤了一声。 那人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江湖好汉,只不过极冷及深沉的眼睛给人一股很大的压力。 虬须大汉那一桌被人嗤之以鼻,却也不动声色,仍然继续喝酒吃肉。 不久后,靠后堂角落那桌的两位年轻人便结了账走了。允墨显然不急着赶路,等那些人全部散了,他才带了江娇罗结账离去。 乌骓的心情与它的主人惊人的相似,也是慢吞吞缓悠悠地走着,还不时低头卷起路边的野草野花打打牙祭。 这般走了许久,久得江娇罗又开始打瞌睡了。她赶紧直起腰拍了拍脸蛋儿让自己清醒些。“你要去哪儿找火洛图?” 听不到允墨的回答,她便扭着身子转过头去盯着他,“这样让乌骓随处走,你该不会是在让它找吧?” 允墨依然没有作声,倒是他们身下的乌骓闻言刨了刨蹄子,嘶鸣了一声,表示自己不敢居功。 江娇罗确认再怎么瞪他,他也不会搭理自己之后,终于放松下来软软地靠在他怀里,不再与瞌睡虫对抗,打算继续好眠。 两人一骑安静地在山间小路上缓缓前行。少顷,允墨却轻轻地把江娇罗的身子往前挪移,让她低伏在乌骓背上继续睡,自己却身形一闪,不知跑哪儿去了。 乌骓很听话地停下步子在原地嚼草根,它背上的佳人也依然沉睡,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何事。 允墨并不是要抛下江娇罗跑路,如果要跑,至少也会把乌骓带着跑。他不过是凌空几个飞身,迅速地落在了几十丈开外的竹林旁。 秋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过,竹叶“簌簌”地低语着。不过一刻钟左右,虽然风势未有见长,竹叶的摩擦声却变得很大,竟是持续不断的“沙沙”声。 “出来吧。”允墨头也未抬,立在原地说道。 这时,竟然有一个穿着暗红色劲装的人出现在他背后。 突然出现的这位,身上的暗红色劲装颜色太暗,暗得几乎快成了黑色,那颜色看起来就像是根腌坏了的梅条。 最令人绝倒的是,其脸部头部都用同色的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看不实在的眼睛。除了在手部护甲下方稍稍露了一点肌肤之外,其余地方都包得密不透风,跟重度麻风病人有得一拼。 “何事?”允墨好似是了解这种情况,并没有去深究其神秘面容的打算,他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兴趣知道。 “殇主让属下前来告知少主,传闻北地相抆拥有宝藏图,请少主自行斟酌行事。”听来似乎是绝殇的探子,他的声音虽然被层层布巾过滤过了,但是其中还是透着几分粗哑,应当是个男子。 允墨一直背对着绝殇探子,盯着眼前的竹枝赏风景。关于相抆的已知的一切,在他心里悉数过了一遍。 北地人士相抆,神秘炼药方士,专门炼制奇门怪药,行踪诡秘,居无定所,在江湖公众场合从不现身,增添了其所炼制丹药的神秘感。据武林考究人员记录,相抆几次确认了身份的露面,大都是以黑袍纱帽现身,面目难辨。 相抆是否确为北地之人,具体并不可考。江湖人称北地相抆,皆是因为在北地大漠,出现了一种据说是他所炼制的巧淫奇药,名为癸丹。 癸丹被传作夺魂死药,能抓取人的魂魄,使之成为活死人,被施药者操控利用。总之此药被传得异常邪乎,奇之又奇。相抆一夕成名,后来就被称为北地相抆了。 在心里过了一遍相抆的资料之后,允墨才道,“知道了。” 那探子便又问道,“少主可有事需要属下转告?” “没有。” 冷淡的回答让那探子接不上话,末了,他便弯腰鞠礼,“属下告退。” 允墨并没有回头去送别,他依旧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那根竹子,直到确定绝殇的探子走远之后,他才屈起食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响亮的手哨。 眨眼间,便又有一条人影出现。那道影子速度极快,等他站稳了,才能看清他的面貌身形。竟然是刚才在小客栈里,靠后堂角落那桌上用膳的俊帅小哥。 只见他单膝跪地,恭谨地低着头,朝着允墨的背影,称道,“主人。” “即刻掌握北地相抆的行踪。” “是,主人。”俊帅小哥颔首,不问任何缘由,也不管实际操作的难易程度,领命而去。 须臾,允墨足尖微弹,轻点竹枝在竹林上飘行,很快地就回到了之前扔下江娇罗和乌骓的地方。 乌骓动了动蹄子,喷了口热气以示对主人的欢迎,它背上的人却还是趴睡得天昏地暗,一点反应都没有。 允墨再次将江娇罗扶起靠在自己怀里,然后轻拍了一下马背,让乌骓带着他们快速地跑出这山旮旯,到外头村镇上去了。 渐渐热闹起来的环境,终于把江娇罗从周公那儿拖了回来。她睁开眼睛,靠在允墨身前默默地打量了一下周遭,片刻后才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到哪儿了?” 看这沿街的商铺小摊,人来人往的,绝对不是荒郊野外。 露宿荒野并不是江娇罗所希望的,她当然喜欢住得舒适,吃得饱饱的。但是,同样的,她也不希望“私奔”不过一天,便被江家堡的人抓回去。 “喂,昨晚那种小客栈,也还不错的,不必要挑这种地方落脚啦。”江娇罗很负责地告知允墨,“到时候撞上江家堡的镖头,你可别想扔下我跑路!” 然而允墨显然很有信心,不认为江家堡的人能找到他们。他继续拉着缰绳指使着乌骓往街心走。 江娇罗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后,便缩起脑袋,低着头,两只大眼睛贼兮兮地向左右两侧偷望,密切注意着各路英雄好汉的动静,做好了随时撤退的准备。 031 旅舍惊魂 泰远客栈。 江娇罗抬头望着不远处的金漆招牌,允墨早已经下马,在前头牵着乌骓。 见他的脚越来越往那客栈门口走,她也突然出手抓住了缰绳。 前后两方袭来的牵引力使得乌骓一时有些晕乎乎的,便踢了踢右前腿,停在了原地。 允墨这才转过头,看着坐在马背上气焰嚣张地瞪着自己的佳人。 “怎么又要住店?现在不过响午时间,你不去努力完成你的任务,进客栈干嘛?”江娇罗边说边眯起眼,皱着眉尖,怀疑地问道,“你不会是不想娶我,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到处游荡的吧?” 允墨的回答是手指微动,轻扯了一下手里的缰绳,看起来似乎他根本没有动作,但是江娇罗手里的缰绳却“哧溜”一下滑了出去。 江娇罗惊呼一声,连忙弯下腰再去抓缰绳,他却看也不看,牵着乌骓,直接转身走到了泰远客栈的屋檐下。 客栈外头迎客的伙计立刻眼尖地跑了过来,端起招牌笑容,问道,“两位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 允墨答过,那伙计便机灵地牵过乌骓,又回头朝里头喊了一句,“两位客官住店勒!” 跑堂的小二一听,就立刻转了过来,带着允墨俩人往里头柜台走。 然后,不容江娇罗质疑地,他们在这里落脚了。 “如果要一直住店的话,呆在昨晚的山坳子里就好了,跑出来干嘛?”她跟在允墨后头,不满地嚷道。 带路的小二哥很聪明地自动忽略佳人的娇嚷,笑容可掬地将右手边一间房门打开,“姑娘,这是您的房间。” 说着又继续带着允墨往前走,然后快速地转个弯儿,消失在走廊尽头。 江娇罗咬着贝齿,鼓着腮帮子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远,等到看不见了,才一跺脚进房去了。 类似的情况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循环往复,允墨差不多每隔一天便会带着江娇罗辗转换一家店住宿。刚开始,江娇罗以为他终于觉悟了,在认真搜寻火洛图的下落了。然而,真实情况是,他一找到住宿的地儿,就枯坐在房里动都不动。这样子,哪里像是在做任务的人? 前头几天,江娇罗还偷偷摸到他房里,想看看他是不是瞒着自己外出查询。失望的是,不管她是在门外角落偷窥到脚软,在房梁上蹲到脚麻掉下来,还是在窗户旁边扒到手滑摔个狗吃屎,都没见到允墨动一动手指。 甚至连她从梁上掉落到他脚边,他也是坐着一动不动,眼皮都没眨一眨。 如此这般,江娇罗才放弃偷窥的行为,改为光明正大地陪他枯坐。当然她会乘机千方百计地对他晓以大义,企图说服他陪自己回江家堡。 结果自然是屡屡失败。 就比如现在,江娇罗暗暗打了个呵欠,喋喋不休的小嘴终是抵不住疲倦和瞌睡虫的攻击,开始有闭合的倾向。 今天下午,允墨带着她和乌骓兜兜转转了好久,久到她以为他们迷路了。不过,幸好最后他们还是找到了这么一处小旅馆歇脚。 江娇罗不知道允墨带着她这么转悠是在干嘛,她觉得有可能他是在故意绕圈,借以扰乱追踪者的视线,隐藏他们的行踪。 至于追踪者是谁,江娇罗并不打算深究,如果他真的是个杀手的话,隐藏行踪应该算基本技能?更不用说江家堡的人肯定也在追寻自己的下落,这么绕圈对于避开他们,有莫大的好处。 当然,如果他能顺便花点时间找一找火洛图,或者愿意跟她回江家堡的话,就更好了! 老半天的游说,却像前几日一样,没有得到一丁点儿回复。江娇罗推开茶杯,站起身打算回房去洗洗睡了。睡够了,养足精神,明天再继续陪他耗。 回到房间,唤了管事的安排传了热水后,她便解了衣裙下水沐浴。热乎乎的水流轻柔地按摩着全身细致的肌肤,她完全放松,昏昏欲睡起来。 旅舍墙头外的树木随夜风摇摆着,伴随着枯叶落地的动作,发出萧萧寂寥之声。 突然,“萧萧”声里混进了一些旁的杂音。那声音时而“簌簌”,时而“沙沙”,仿佛树叶被大风刮过,发出的剧烈摩擦声。 诡异的是,外头的风很轻缓,并不猛烈。 江娇罗原本闭着眼睛泡在热水里享受的,咋听到这突然出现的不合群的声响,便微微皱了皱眉。小手拔了拔濡湿的长发,换了个趴伏的姿势后,才算听得稍稍适应了些。 她继续眯着眼睛,趴伏着泡水,陡然间,却睁开双眼,霍地从浴桶里坐了起来。原本温柔轻和的水,因着她突然而来的动作溅洒了一地。 坐在水中呆愣了几秒后,她便跳弹起来,卷了大布巾将自己粗粗裹好,然后箭一般地冲向了允墨的房间 允墨房里此刻并不只是他一人,还有一个绝殇探子。 那探子同前日里出现的同仁一样,裹得好似麻风病人,因此也看不出是否为同一个人。 听到江娇罗冲到这边的动静,那探子直觉地就想动手灭口。不过他剑鞘未动,手还只是搭在剑囊上,允墨便已经出声制止。 “别伤她。” 他出声的同时,人也闪到了绝殇探子的后头,扬起一股掌风将之推离了门边。 不理会那探子作何感想,他大手直接朝门栓上伸去。不过未等他摸到门栓,房门却被一股蛮力从外轰开。允墨迅速地弹开避免被门板撞击,然后,就看到一个只裹了块布巾的娇小佳人闪电般地闯了进来。 她显然正在沐浴,肌肤还透着一些娇红,湿嗒嗒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可能是闯得太过用力,气息有些不稳,白皙粉嫩的胸口随着她的吐息一上一下地起伏着。 看清楚房里裹得密不透风的外人之后,江娇罗飞快地靠到了允墨身边。她也不管自己身无寸缕,抬起藕臂指着绝殇探子,娇喝道,“你是谁?” 那探子起先见到允墨维护一个陌生女子,已是吃惊,私以为,他只是为了避免自己滥杀无辜。然而,现在看着这几乎可以称之为裸女的女子,如此理直气壮地闯进来,他就有些迷惑了。 这女子的行为及神情,看起来都与允墨交情颇深。怎么从来未曾见其在绝殇出现过? 而且,她明显不知道,在她面前的人,是绝殇的暗探。 这可真是令人震惊,少主竟然与一个组织外的人,在这小小的旅舍里打得火热! “喂!你是哑巴啊?”江娇罗不满那探子的沉默,上前一步,吼道,“你到底是什么人,把自己包成这样严实想干什么?” 她问得坦然,却没想过要问下自己,裹得这样暴露是想干什么。 那探子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头部移向允墨,似乎在请示他该如何回答。 “无关紧要的人。”允墨开口,然后大手一挥,谴退了那探子。 他一把拉住想要追到外头去的佳人,撇开脸不再看她,不过手却没有放松,一直揪着她走到了床铺边上。 江娇罗原本想要质问他,为何半夜私自“幽会”陌生人,现下被他带着往床边走,才突然想起来自己身上只裹了一块布巾。她顿时有些羞臊,被他抓握的手臂都开始发烫。 他他他他他他他——这是要干什么!? 032 你的身份 难道是突然开窍了,想要顺道把她给办了? 之前她那般调戏,甚至硬压,都没把生米煮成熟饭,现在他倒自己主动了? 江娇罗红着脸,甚至连脖子、耳根和前胸都红了,她暗暗抬眼看了他一下,发现他仍是撇着脸没有看她。 怎么回事,这副别扭的样子哪里像是要把她开动的节奏? 她心里正好生狐疑,允墨却突然弯腰出手,将他床上那床青色被面给掀开来了。然后,大手微一使力,竟然把江娇罗推坐到了床上。 咦咦咦!!!??? 江娇罗只觉得自己心脏“噗咚噗咚”地跳了起来,小小的房间内可以轻易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允墨站在她身前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弯下腰来,两只手臂朝她身后伸去,恰恰把她困在了怀里。他的肩膀正抵在江娇罗头部,温暖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脏快要无法承受这负荷了。 她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虽然很是期待,不过如果他再不快点解救她的话,她恐怕就要窒息而死了。 允墨如她所愿地快速出手,身子猛然向床里头倾倒,江娇罗飞快地闭上眼睛随着他的动作往后面躺下。 但是她的身子还没碰到被褥,就被他抓着肩膀扶了起来。 允墨一边扶着她的肩背,一边问道,“你做什么?” “……” 江娇罗感觉到他握住自己肩膀的手心,简直热得快要灼伤自己,心里因为各种不可告人的胡思乱想都快要窘死了,哪里还说得出话。 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只是红着脸呼吸急促并无大碍,允墨才继续朝她弯下腰。 他的胸膛整个罩住了她,然后空闲的大手向后一抓,就把被子揪了过来。 江娇罗反应不及地看着他用被子将她卷成了一个春卷,接着推她起身,站在那儿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的杰作。 “咦……?”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两遍,江娇罗才确认自己被做成春卷的事实。“你,不是要和我那个吗?” 允墨浓眉微抬,泰然地俯看着她,问道,“哪个?” “那那那……”江娇罗脸儿酡红,难得不好意思地低头瞪着地板,欲语还羞。“就是那个嘛~” 她害羞娇媚的神情,暧昧得让人不难猜出她心里想的“那个”是“哪个”。 不过允墨脸色未变,他直接走到门边,拉开门,看着外头说道,“回去休息。” 哎喂喂,这是唱得哪一出?! 江娇罗困难地挪到他身边,刚想发问,却又听得他道,“我没那个意思。” “你你你……” 没那个意思还动作得那么煽情,谁信啊! 江娇罗自然不信,就是不出去。 允墨选择武力制服,一个抬手便将她扛在肩头,曼斯条理地走到她的房间,然后推开房门,一甩手把她扔在床上。他的力道把握地出神入化,江娇罗刚一跌落在床铺上,就被震晕了过去。 他转身带好房门,有条不紊地离开。 第二天用过午膳又继续他们的兜转之途时,江娇罗还是无法原谅他昨晚把她摔晕的行为。瞪着在前方不远处汲取山涧流水的允墨,她在心里第一千八百次地想像将他一脚踹下水去的场景。 允墨并不知自己在她心里,已经被踹得屁股开花。他静静地走回来,把水递给她。 “哼!”江娇罗却将高傲的小头颅一抬,并不领情。 被拒绝了,他也没有反应,把水袋放到一边,便坐下来休息。 “刚吃完饭啊大侠,又要休息吗?” 江娇罗故意刁难,她其实知道这是给乌骓喝水休息的时候。他们从早上走到刚才,好不容易找了家小摊馆吃了点东西,乌骓却没吃过东西。 被奚落了,允墨还是没有反应,他甚至闭上眼睛靠在身后的石头上开始小憩。 见他又要回避,江娇罗顿时怒不可遏。“昨天晚上那个包得乌漆麻黑的混蛋,到底是谁?他来找你做什么?” 不等允墨有任何动作,她又迫不及待连珠炮般地质问,“你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背着我做了什么事?是在找图吗?” “那个人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啊?!穿成那副悲惨的样子,搞不好是得了什么异症或者有什么特殊的嗜好。你怎么会认识那种人?是不是他找你下单让你去杀人?” “喂!说话呀!” “喂!喂!喂!” …… 吼得气闷心痛脑袋发晕的江娇罗一个箭步跨过去,微一弯腰,两只小手“啪”地一声拍在允墨两颊,然后用力将他的脸夹捧了起来。 “说话!” 她的手指碰到允墨的脸部时,他就已经睁开眼睛,不过他默许了她随后放肆的动作,并没有一掌拍飞她或者一把捏死她,只是冷静地看着她气红的小脸,由着她乱吼乱叫。 在她恼怒地开始在他脸上胡掐乱揉时,他终于顶不住地答道,“绝殇的暗探。” “什么?”突然好心的回复让江娇罗回味不过来,她停下□□他脸颊的动作,不解地看着他。 允墨将她作乱的小手拉下来,又把她稍稍推选一些,才解释道,“昨晚的人,是绝殇的暗探。” “嗯?”江娇罗蹙起眉尖细想了一会儿,才压低身子,小脸凑到他跟前,试探性地问道,“这么说你真的是绝殇的杀手?” “是。”允墨回视他探询的目光,直言不讳。 “那绝殇的暗探找你做什么?”闻言,她却直起身子,站在他跟前,抱着双臂垂下眼盯着他。“帮你杀人吗?” “提供消息。”重新靠在石头上,允墨的脸却撇开了看向一旁。 “提供什么消息?”江娇罗非要刨根问底。 “火洛图。” 允墨并不隐瞒绝殇探子来找自己的原因。他们确实为他提供火洛图的消息,只不过事情并不这么简单。他们提供消息,同时也监视着自己寻图的进程,以便随时向允未归汇报。 这些日子的兜兜转转,也全部是随了得到的消息而动,诣在追踪相抆的行踪。但是相抆那厮滑溜得很,即便在绝殇暗探等人的帮助下,他带着江娇罗紧随其后,也没来得及拦截住他。 “哦,这么说,绝殇的暗探是帮助绝殇的杀手完成任务啰?”江娇罗并不知以上内情,她稍稍退开一点,偏着脑袋质问道,“既然如此,你们应该是合作的同仁关系,怎么那个怪人却好像很怕你似的?而且,你只不过一个手势,他就屁滚尿流地退下了,这说不通吧?” 略一迟疑后,允墨才正视着她的双眼,说道,“你想问什么?” “我说你根本不是绝殇的杀手。寻找火洛图应该算情报类的任务,你一个杀手怎么会被安排接手这种任务?你又说自己不是探子,那么,其实,你并不是绝殇那个变态组织里头的人吧?” 033 突然袭击 “我是。” “我不信。” 江娇罗姿势未变,小脸上却鼓了起来,像只河豚似的。“那个人为什么对你如此尊敬?你是向绝殇下单的客人,只是委托他们寻找火洛图而已吧?” “不,我是绝殇之人。”允墨拿起水袋,站起身来,向水边走去。“你若后悔跟着我,现在还来得及。” “你休想摆脱我。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八马难追,你怎能老是想毁约?!”江娇罗不依不饶地跟在他后头,“我只不过是要确认一下你的身份啊。” 允墨闻言,步伐稍停,回头看了她一眼后,便又继续往前走。他走到乌骓身旁,系好水袋,然后沉默地等着江娇罗过来。 看他的样子,明显是要上马继续赶路了。 江娇罗虽然不抗拒地任他拉她上马,嘴里却仍旧说着,“你就多告诉我一点。毕竟……毕竟我们之前都没怎么了解过嘛~” 允墨只是稳住她的身子,策马离开。 一直到乌骓跑出去老远,江娇罗都以为他又要装聋作哑回避问题时,他却突然说道,“家父是允未归。” 允未归?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点耳熟…… 江娇罗皱眉想了想,猛地,她以高难度的切勿模仿的动作,扭过腰去瞪着身后神色如旧的允墨。 允未归,绝殇殇主。 就算她再怎么孤陋寡闻,再怎么年少短识,也听过绝殇殇主的大名。连天下第一组织的领头羊的名字都没听说过,还算什么江湖人呢。 况且,在她密谋钓允墨上钩的时候,江子期和江下右也不知警告过她几百遍,其中不乏绝殇殇主可怕变态的残酷手段。 现任绝殇殇主允未归本是前任老殇主的爱徒,而且是在江湖如此多的可造之材中,精心挑选,悉心栽培的唯一弟子。得到老殇主如此的厚待,不谈知恩图报,最起码也得敬畏尊崇。不过允未归却以怨报德,不仅叛乱夺位,甚至将老殇主的头颅割下,悬在绝殇腹地大楼前整整三月,直至肉烂骨销。 江子期在同她描述“肉烂骨销”时,还特意给她举了个闷炖羊头的例子,是以她印象极为深刻。 “你你你,你的意思是……”江娇罗梗着脖子,动脉僵硬地瞪着允墨,问道,“绝殇殇主允未归是你爹,你是绝殇少主?” “是。” “怎么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不可能是……” 她心急地便要去拽允墨的衣襟,却忘了自己目前身在马背,而且保持着古怪的向后转的姿势。这般着急的大动作之下,就听得“喀喇”一声,她扭到腰了。 腰骨错位的剧痛逼得她霎时住了嘴,小脸一片惨白,冷汗顿时就冒了出来。 允墨拉住乌骓,低下头无言地看着疼得僵在那儿不敢或动的佳人,见她眼泪都飙出来了,便伸手固定住她的头颈部,一只大手握住她的蛮腰微微一扭,又一道骨骼摩擦的声音,又扭回去了。 让她动了动身子确定无碍之后,他才问道,“不可能是什么?” “哈?”江娇罗却好像忘了自己刚才的大声嚷嚷,她揉了揉后腰,软软地偎进他怀里。“什么是什么?” 眼眸微眯,盯了她一会儿后,允墨也不再坚持追问,圈抱着她继续前行。 走了不过一刻钟,他却突然下马,把江娇罗留在马背上,不管她扶着腰瞪视着自己,弹指间便踩上枝头,一个晃神之际,就不见了踪影。 “……” 江娇罗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他下马离开前站立的地方,消化了他中途疾速跑路的事实后,“啊”地一声大怒道,“你这个失信小人!好端端地你跑什么?本小姐要把这匹贼马炖了作狗粮!” 然而,只有萧瑟的秋风吹起一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回应着她的怒吼。 “你不要这匹贼马啦?”江娇罗一边扯住缰绳,竭力稳住此时不太听话的乌骓,一边继续怒吼,“我真的会炖了……” 她突地停嘴,因为她听到了身后的一丝响动。 响动虽然极其轻微,难以察觉,不过显然来人并没有打算隐藏,所以她才听到了脚步声。 江娇罗心头暗喜,看来允墨对乌骓还是难以割舍的。 她故作气愤地调转马头,却发现来人并不是允墨。不仅不是允墨,还是个女人,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大美人。 “你是哪位?”江娇罗问道,问话时,已经把这大美人上下左右看了个够。 这突然出现的美人儿一身大红绫罗做成的内裙,上身只围了条抹胸,并没有穿兜衣和亵衣。外头同样料子裁成的罩衫,透明得根本遮不住胸前的玉肌。她长发用红色珊瑚簪子高高挽起,梳得十分整齐,没有一丝碎发掉落。发髻正面缀了几簇火红的花饰,眉眼处抹了金红的胭脂,整个脸蛋小巧而清丽,浑身上下大大的红却令她看起来别样的妩媚勾人。 “你又是谁?”大美人不回答,反而问了同样的问题。 江娇罗一阵错愕,原来不是找自己的。“我是江娇罗,你路过吗?” 苹果小脸上立刻漾起甜甜的笑容,她对着大美人,伸出双臂在腰后比了个“您请”的手势。 “那么,你走吧,不送。” 美人儿闻言却突然生气了,右手一转,翻掌时一枚亮晃晃的暗器已经朝江娇罗射了出去。她出手狠厉,两人又隔得如此之近,在这措手不及的情况下,那枚暗器已经划过江娇罗的手臂,深深地钉入了后头的树干上。 乌骓在暗器发出时,本能地向一旁躲了躲,所以本该刺穿江娇罗心脏的利器才只是擦着她的胳膊飞了过去。 “吃里扒外的畜生!”大美人见乌骓破了自己一击即中的计划,很是恼怒。“分不清谁才是自己人吗?” 江娇罗腰也疼,现在新添的伤口更疼,哪里注意到这美人儿刚才说了什么。 可怜她脖子上的伤口刚刚落痂,手臂上又开了一道新口子。 她急急忙忙扯开手臂那处衣服上被利器割破的口子,将之撕扯得大了些,看了看里头的伤口。还好,只是划破皮肉,并未伤筋骨。侧头看了下钉在树干上的暗器,发现那是一枚柳叶飞刀。 江娇罗捂住伤口先行止血,然后便瞪着身前的美人儿,没好气地问道,“我让路也招你惹你了?无冤无仇的,做什么拿刀子招呼我?” “让不让是你的事。”美色儿脸色更沉了几分,她又朝江娇罗走进了好几步。 现在她们之间不过五步之遥,这个距离乌骓得要是天马,才能及时躲开,救它自己吧。 江娇罗润了润喉头,拉着缰绳示意乌骓快跑。虽然跑开有点示弱,但总得先找到安全距离保命不是么? 然而美人儿却没有给乌骓足够的准备时间,在马蹄扬起时,数道亮光已经飞射而去,目标直指马背上的江娇罗。 034 美人斗志 柳叶飞刀疾速旋转,映着日光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江娇罗微眯着眼,在飞刀射过来时,亡羊补牢般地夹起双腿,挥开手中的缰绳,试图从马背上飞身而起。虽然自己躲不过这飞刀,至少不要殃及贼马。 她可没有忘记之前对允墨施出桃花漫渡时,他曾说过,如果星钉伤了乌骓就得赔命。虽然他现在跑得不见踪影,好似丢下它不管了,难保他回来后不会向自己讨要呢。 她本就腰疼又受伤,心里又有这么多思虑,在对方狠绝凌厉的攻击下,毫无逃脱的可能,柳叶飞刀直直地向她胸口插去。如果没有这么多迟疑,适时施出桃花漫渡,可能还能来个两败俱伤。 我的小命休矣! 感受到飞刀袭来卷起的气流,江娇罗突然想到自己还没同家人告别,还没有把允墨给拐到手……噢,差点忘了,还欠了江子期那个小鬼头四千五百两尾款没给。 老天也许不太喜欢前债未清的人,所以才会突然出现几片树叶,截断了柳叶飞刀的攻势。 接着,江娇罗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人已经被安全地带离马背,落在了一旁的攻击范围外。乌骓在她被带起的同一瞬间扬蹄跟随着佳人被带离的路径跑开,然后,在安全无虞之时,刨了刨地,偏着头喷洒出一股股热气,貌似在向身边的主人寻求慰籍。 被熟悉的气息笼罩住,看着乌骓热情的反应,江娇罗愣了片刻后,方才转过身,喜出望外地惊叫道,“你,你没再落跑?” 允墨无言以对,低头看了一眼她左臂上的伤口,瞳色沉了沉,而后放开她,对那红衣美人说道,“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浑身红得热火朝天的大美人儿本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听他这么说,却忽地笑了。她笑得恣意又狂野,好似一朵火红的野玫瑰,正在狂风中花枝乱颤。 “不在这儿出现,那是要在哪儿出现?”大红的轻纱绫罗随风扬起,她性感地就如地狱魔女。“你的床上吗?” 美人儿野性邪魅的勾人姿态,看呆了勾人技巧尚不及格的江娇罗。她正想着要学到这招,说不定改日在硬压允墨的时候,能灵活运用上。然而这美人儿后半句话却浇了她一大桶冰水,醋坛子瞬间就打翻了。 “你们认识?”她不悦地瞪着沉默的允墨,酸气冲天地开口,“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认识这么个大美人呢?” 不待允墨回答,红衣美人儿便道,“你以为你是他什么人,他有必要同你讲这些吗?” “我是他未婚妻!”江娇罗不顾手臂上的伤口,使力地握紧拳头,殷红的血丝已经沾染到了她的手心。“你又是他什么人?” “胡说八道,他绝不可能娶你。”美人儿又性感地笑了,“我劝你早点清醒吧。” 什么意思? 江娇罗愤怒地眯起眼,斜视着允墨,危险地说道,“她到底是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又急急地追加了一句。“总之,无论如何,你已经答应我了。我不管你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从现在起,你只能是我的了。” “怎么江家堡教出来的名门小姐,原是这么不知羞耻的。”如此霸气的宣言,气得美人儿重重哼了一声,鄙夷地说道,“这般倒追着男人跑,就是江家堡的家教吗?” “喔,这么说你的家教很好了?”江娇罗不怒反笑,“那你还呆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快滚远点?” “你!” 红衣美人儿被激得立刻上前一步,右手指尖稍稍一动,便要再次出手。 允墨却突然往乌骓走去,拉过缰绳,轻轻梳理着它的鬃毛。江娇罗和红衣美人儿都被他突如其来不合逻辑的动作弄糊涂了,一时间倒忘了剑拔弩张的气氛。 轻柔的抚触让乌骓欢快地低呼了几声,乖巧地伸长脖子蹭了蹭主人的手心。 见原本被江娇罗抓乱的马鬃重新柔顺亮滑了,允墨才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先回去。” “回去哪儿?” “我不回去!” 两个女人同时出声,之后又双双转头,凶狠地对视着。 “龙旋,你先走。”允墨及时地转身,看着红衣美人,点明了刚才的话是对谁说的。 不过龙旋却不愿意临阵脱逃。“走去哪儿?” 她就是想要逼得允墨承认两人之间的联系和默契,但是允墨并没有配合。 他转而拉江娇罗上马,带着她便要离开。龙旋不死心地动身去追,突然钉入她脚下的一枚柳叶飞刀却制止了她的脚步。那是刚才允墨拦截住的一枚柳叶飞刀,现在还给了她。 龙旋站在原处看着他们俩人离去,片刻后,终于弯腰拾起自己的武器,转身离开了。 “那个叫龙旋的女人,到底跟你什么关系?”僵着身子,靠在允墨怀里任他带着自己转悠了一会儿后,江娇罗还是忍不住再次发问。 虽然她大言不惭地向对方宣示了自己对允墨的主权,也说了不在乎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然而心里却仍是有些生气。 “为什么她说你不可能会娶我?你明明答应我了!”突地,她转过头,眯着眼睛看着他,“你该不会是想一直失信吧?” “她是绝殇的顶级杀手之一。”允墨一言带过自己同龙旋的关系。“只是下属。” “她对你的态度可不像是下属吧?”以为她眼瞎好骗吗?“比起上次那个包得乌漆麻黑的绝殇暗探,她可嚣张太多了。” “信不信随你。” 他一句话堵住江娇罗的满腹狐疑和牢骚,带着她在一处避风的凹地落脚,还拾了大量的柴火堆了一个薪架。 “天色还早啊,这么早就歇脚?”江娇罗讶异地看着他忙碌,“还有时间找客栈,干嘛要露宿荒野,我不要。” 她的话允墨的耳朵都选择自动过滤,等到篝火升起来,他才看着故意离得远远的佳人,说道,“过来把衣服脱了。” “什么!?”江娇罗愣了一下,接着双手抱胸浮夸地叫道,“你又想来昨晚那一招?告诉你,我才不会被你诱惑呢!你休想再转移我的注意力。” …… “你的伤口需要包扎,过来。” “包扎就包扎,脱什么衣服……”悻悻然地嘀咕着,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她还是依言慢吞吞地挪移了过来。 允墨二话不说地直接扒了她的外衣,掏出手帕沾了清水将伤口洗净后,又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药水轻轻地涂抹在伤口周围。 药水清清凉凉的,很快地消除了伤口的红肿和疼痛,也打断了江娇罗本要开口的叫嚷。 “这是什么药水?” “生肌水。” “我之前都没有用过哎。”江娇罗低呼,“效果真不错,现在都不觉得疼了,只是麻麻凉凉的。” 你用过了,在你与人家同床共枕的第一个早上,就已经给你抹过了。 但允墨自然不会向她解释这么多,用干净的手帕包扎好伤口,把小瓷瓶往她手里一塞,嘱咐她以后每天早晚涂一次后,便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你又要去哪儿?” 035 篝火问情 江娇罗迅速地拽住他的衣摆,“柴火足够了,还要去干什么?” 然而允墨大手往后一扯,拉回自己的衣摆后,已经消失在原地。 …… 江娇罗狠狠地甩着被他震痛的小手,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缓缓流淌的水流,清澈见底,映出一张清丽却又魅惑的脸孔,正是红衣美人龙旋。 她静静地看着水面上自己美丽的倒影,秋风卷起她轻薄的纱裙,舞成水畔一道动人的风景。 忽然,她看着自己的倒影,难掩心中欢喜地轻柔一笑,然后转过身,说道,“你来了。” “你不该同他们联合起来,支开我。”允墨平静地说出事实,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如果不是绝殇暗探在不远处出现的动静引开了他,江娇罗便不会落单,自然也不会受伤。 “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殇主的意思?”他问。 虽然允未归欣赏她狠绝厉辣的作风,但还不至于能容她以下犯上,联合属下欺骗绝殇少主。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允未归命她前来狙杀江娇罗。 然而,江娇罗根本算不得真正的江湖人,也从没得罪过绝殇,允未归为何想杀她?难道,是知道了滴蜡取图的事,想杀人灭口? 但是,允墨很肯定,滴蜡取图的事,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龙旋岂敢戏弄少主。”龙旋柔媚地朝他靠近,一直走到他怀里,妖媚地贴了上去。 她执起允墨的手,放在自己高耸的雪峰上,然后踮起脚尖,努力靠在他耳边,魅惑万千地低语道,“龙旋的心,龙旋的人,都是少主的。一切都是殇主的意思。” “原因。” 允墨并未推开她,龙旋见状便将藕臂缠上他的脖子,妖娆的身段缓缓地在他身上摩擦着。 在她的红唇贴到他嘴角时,他才稍微侧了一下头,避开了她的亲吻。 龙旋并不失望,她知道,自己还没有给他答案,所以他才会避开。事实上,她早已经感受到,他火热的身体已经有了反应。 “殇主并没有告知龙旋原因,不过,少主,你真的想要那个小丫头片子?”她轻舔着他的耳根,而后把那耳垂含在嘴里,一紧一驰地吸吮着。“你明明,想要旋儿的,不是吗?” “江家堡不是弱手,殇主怎会自找麻烦?” 这种不利于绝殇发展的命令,按照龙旋的性子,她一定会先弄个清楚,绝不会贸然下手。是以,允墨不相信她不知道原因。 火红的唇瓣终于放过被吮吸得微红的耳垂,开始沿着颈部筋脉往下游移。“如果说,殇主只是不想你跟江家大小姐走太近,少主信吗?” 垂眼看着她妖媚的红舌,在同自己说话间时隐时现,允墨眼眸微眯。他紧绷着身子,直到她的红唇隔着衣料往下划过他的小腹,才一把推开她。 不等龙旋从错愕中回过神,他已经动手撕开她的内裙,然后没有任何前戏地进入她。 粗糙的动作令他身下的女人哀哀痛叫了一声,他却丝毫不减力道,甚至越来越狂猛。在痛得死去活来之际,龙旋竟然渐渐适应了他的动作,慢慢享受起来。一时间,娇吟低喘充斥了这片春光无限的空间。 男欢女爱,激情难耐之时,龙旋猛地抬起上身,咬住允墨的耳朵,嘴里虽然浪吟不止,却还是词字清晰地小声说道,“少主,有人在看着呢~” 沉醉在□□中,□□颤动不止的龙旋都能发现有人围观,允墨自然早就知道了。但是即使一早就知道了有人在一旁观摩,他也没有叫停的打算。 “呵呵……”龙旋满足地轻笑出声,闭上眼更加抬高身子配合他的动作,直到他发泄完毕,退出她体内。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的□□会给旁观者大饱眼福,依恋地贴在允墨背后,虽然浑身酸软无力,却还是起身,仔细地为他清理身体,整好衣服。 允墨默不作声地任她伺候,深邃难测的眼睛向林中瞟了一眼后,方才说道,“江娇罗可能知道火洛图的下落,先不要动她。” “是吗?”龙旋轻轻靠在他背后,圈住他的劲腰,柔声说道,“那么抓了回去,严刑拷打便是。不过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姑娘,让几个男人轮她几次,她便受不住的。” “动了她,江家堡不会善罢甘休。”允墨转过身,避开她的纠缠。“你应该知道轻重。” 失去了他的体魄遮挡,龙旋才将脱到一半的外衫拉到肩上,抚平被他揉皱的裙摆。“如果少主亲口说,接近她只是为了火洛图,那么旋儿便会尝试说服殇主,如何?” “自然只是为图而已。” “那么,旋儿会向殇主如此禀报的。”龙旋娇娆地弯腰行礼,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 允墨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龙旋在原地整了整发髻,又噙笑望了望林中那处,才缓缓走开。 金秋夕阳别样红,允墨一改以往飞来高去的离场方式,漫步在夕阳之下。他走得很悠闲,一直到夕阳隐去,黑幕降临时,才回到江娇罗和乌骓那里。 乌骓静静地躺在火堆旁边,江娇罗依靠在它温暖的肚皮上,应当是睡着了。她眼睫仍然有些微湿,鼻尖儿微微泛红,好似哭过一般。 她的外衣还没穿上,只粗粗地盖在身上,左臂上的伤口又有些血丝渗出,将洁白的手巾染红了一点。 允墨在不远处停留了会,才走过去小心地替她穿好外衣。轻轻地拍了拍乌骓的肚皮,以示嘉奖后,他才起身从卸在一旁的囊袋里取了些干粮,将之用树枝串好,放在火堆上加热。 熟牛肉再经烘烤的香气,使得凹地这处溢满了肉香。江娇罗鼻尖耸了耸,然后便皱着眉头,吞着口水醒了过来。 “醒了?”不等她睁开眼睛,允墨已经把串好烤热的牛肉块递了过去。 江娇罗刚刚睁开眼睛,对上的就是那一块诱人垂涎的烤肉。 原本用葱蒜卤水煮熟的牛肉是暗红色的,经过火烤加热后,便“滋滋”地冒出少许油花,呈现出亮泽泽的暗黄色。 她直觉地伸手接过,塞到小嘴里咬了一口后,才后知后觉地彻底清醒过来。 “你去哪儿了?”即便是美食也安抚不了的恶劣语气,显示她气得不轻。“人家受伤了,你却又落跑!是不是去找那个龙旋了?” 见允墨毫无半点反应地继续吃东西,江娇罗哪里还忍得住。 她扑过去抢过他手里的食物,继续怒问,“到底去哪儿了?” 允墨没有像上次维护烤鸡那样,坚持保护自己的食物。他双眼一闭,往身后的马肚上一靠,便开始装睡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江娇罗没有动手动脚地非要逼问出个结果,反而两手举着烤肉块,顿在原地。 接着,便有细细的呜咽声发出,然后是微弱的啜泣,最后竟然开始大声抽噎起来。 允墨不得不睁开眼,看着哭得好不委屈的小人儿。见她一径泪眼汪汪地望着自己抽泣不止,他终于无奈地坐起身,拿走她手中冷掉的食物,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你答应过我的,你是我的……呜呜呜……” 他的怀抱就是导火线,原本压抑的抽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外加各种索要保证和重申承诺。 待她累得哭声稍歇,允墨才拥着她,问道,“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又为何如此执着地跟着我?” 036 神秘暗卫 “因为你是我的,是我的!” 江娇罗抬起哭花了的小脸,神情倔强而又坚定地看着他。“你不准反悔!” “只因为那个约定?”允墨竟然轻笑一声,“你不必献出火洛图,同时还奉上你自己。” “我才不……”她突然带着泣音哽咽了一声,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赖在他怀里将眼泪鼻涕糊满了他的衣襟。 垂眼无言地看着她故意的作恶,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她的小脸,制止她继续污染自己的衣服。“你才不什么?” “没什么。”她挥开他锢住自己的大手,继续□□他的衣襟。 一直到允墨黑着脸,按照她的要求再次给她重新背述了一下约定内容,她才满意地放过他的衣服,不过仍然赖在他怀里。只要他一推她,她就抱着手臂伤口叫疼,到最后允墨就面无表情地随她去了。 第二天江娇罗醒过来时,他们已经骑着乌骓继续转悠了。草草吃了几口干粮补充了一点能量后,,她的嘴巴又忍不住不安分了。 “绝殇的暗探都是包得乌漆麻黑的,杀手就不用吗?”那个龙旋穿的可是太过招摇过市了,哼。 “嗯。” “为什么?”江娇罗颇为那些暗探抱不平,“凭什么人家就必须天天裹得像颗粽子,你们就不用?” …… “为什么嘛?” “暗探任务的必要性。” 见他惜字如金,一个字都不肯对自己多说,她便有些不满。“我们都要成亲了,你要尽快习惯跟我聊天。不要老是有所保留,我都把火洛图……” 她接下来的话全部没来得及说出口,因为允墨闪电般地出手,捂住了她的小嘴。 江娇罗不解地侧过脸看着他,还来不及让他放开手,就听得他平静地说道,“出来。” 咦? 她飞快地把手里的干粮喂给乌骓,然后用力扯下他的手,瞪着他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在跟谁说话?是不是龙旋那女人又来了?!” …… 允墨木着脸低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突然伸手从她头上拔下一支珠钗。 江娇罗哑口无言地看着他取下自己的发饰,莫名地竟然有点脸红心跳,还没从心动中回神,允墨却手指一弹,把那支珠钗射了出去。 随着珠钗插入皮肉的声音,一个人影突然从前方一棵大树上呈抛物线掉落到不远处。他一手捂着自己染满鲜血的右肩,一手抓着一把短剑。 允墨接住飞旋回来的珠钗,掏出手帕擦拭着,对这被射下来的跟踪者竟然一点都不意外。 反倒是江娇罗大惊小怪地指着那人,又惊又怒地问道,“你是哪条路上的?竟然跟踪我们俩,你胆子太肥是不是?” “大小姐……” “啊?!”江娇罗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大小姐,属下是江家堡的暗卫。”那人捂着伤口,冷汗淋漓地说道,“属下是奉命来保护大小姐的。” 见江娇罗一脸讶异和怀疑,他又从怀里掏出一枚江家出行令牌,举着手递出来。“这是属下所有的出行令牌,是江家堡护卫队颁发的。大小姐,属下真的是来保护您的。” 江娇罗弯腰细看了一会儿,发现竟然真的是江家堡的出行令牌,十分吃惊。“这倒是好玩,老爹从来都是叫人直接捆我回去,现在查到我跟人私奔了,不打断我的腿逼婚就算了,竟然还派人来保护我?” 她定定地看了那人一眼,满腹怀疑地说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是江家堡暗卫,你立刻离开吧,别再跟踪我们了。” 那人一愣,没有反应,江娇罗便又说道,“怎么,你不想走?你不是江家堡的暗卫么,难道本小姐的话,你可以无视?是不是至少先回去请示一下你的上级?” “属下……”那人面色稍慌,略一迟疑,允墨已经扣住了他手腕的命脉。 不过不等允墨出声,他就已经七窍流血,面色发青,见阎王去了。 这种死相明显不是命脉被破造成的,果然便见允墨扳开他的嘴,找到了藏在齿缝里的药包。 “焚喉。” 焚喉是致命□□,效果百分之一万的好,保证必死无疑,绝对死得透彻。只不过这种以南夷之地的焚喉草为炼制原料的□□贵得惊人,一般人用个鹤顶红、五步倒之类的便已是足够了,何苦花费这么大的手笔。 允墨拾起地上的出行令牌,仔细看了看,确实是江家堡的令牌。 不理会哇哇大叫,各种猜测着来者身份的江娇罗,他屈起手指吹了一声手哨。然后,一个穿着黑灰衣袍的女子翩然而至。江娇罗认出,她就是那日与一个俊帅小哥在阴森小客栈里一起用早饭的侠女。 不等醋坛子问出声,那女子已经单膝跪地,尊了允墨一声,“主人。” 看她出现的方式和对允墨的称呼,应该是允墨的影卫。影卫是隐在暗处保护主人的特殊护卫,除非是主人生命受到威胁,或者主人有令,否则他们不会出现。影卫经历过特殊训练,生命已经奉献给主人,唯主人命令是从,所以称为影卫。 那么,那个俊帅小哥也是他的影卫?怎么他没有一起出现,难不成英年早逝了? 不等江娇罗理清他们的从属关系,允墨已经将那块江家出行令牌递给那女子。“去查查这块令牌的主人是谁。” “主人,现在宫冰不在,若是属下再离开,属下担心……”果然,这个已经很厉害的混蛋竟然还配了两个影卫。另一个宫冰,想来便是俊帅小哥了。 肌肤如雪,貌美如花的女子这般关心地考虑他的安危,允墨却只是背过身去。 宫羽为难地拧紧了眉尖,那副担心捉急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更显得她楚楚可怜,款款动人。 江娇罗见了,便非常不满地瞪了一眼允墨的后背,恨不得在上头瞪个窟窿出来。 “属下领命。”见允墨不再回头,宫羽不得不行礼退去了。 只不过她退下前,还好担心好不安好失落地看了允墨一眼,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好像这一转身,她的主人便会就此与她天人永隔,永世不得再相见一般。 江娇罗无力地翻了个白眼。拜托,从她遇到这混蛋到现在,他什么时候遇到过对手了?哪里用得着影卫出手。 等到宫羽不见了踪影,允墨开始在前头牵马前行,她才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说,只是影卫?” 得不到回应,她又继续说道,“哼,你惹的桃花不要太多,本小姐会斩得很辛苦。还有,既然你现在是我江娇罗的人,就要守身如玉,不许再拈花惹草。” 允墨脚步一顿,转头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后,又转身继续往前走。 037 绿央小城 “喂,你听到没有?” “别想装死,要是你再跟别的女人搞七捻三的,我真的会把你太监掉哦!”她边说边举着右手,作出抓握拉拽的动作,也不管前面头也不回的人有没有理会她。 江娇罗又故意抱着手臂上的伤口那处,乱嚷乱喊了几句,见允墨一直没有回应,便在乌骓的肩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赶着它往前快走了两步,追到了允墨身旁。 “绝殇殇主允未归,我的意思是说你爹他,对你怎么样?”她侧着身子凑到他眼前,八卦般地问道,“既然给你培养两名影卫,为什么不直接让别的人去找火洛图,干嘛要你亲自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要是被抓到,可是会被砍头的!”盯着他目不斜视的那只眼睛,她又很小声地说道,“他舍得让他的儿子以身犯险?” “绝殇没有废物。”允墨终于回答,不过之后无论江娇罗再说些什么挑拨离间的话,他都没有再出声。 江娇罗却也不嫌累,从他们出发到进城,小嘴就一直叽叽喳喳的。不是说绝殇的坏话,就是说允未归的残暴没人性,只差没直白地要求允墨退出绝殇组织了。直到她说得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开始叫肚子饿。 恰恰好这时他们走到了绿央城,便先进城歇脚。 绿央城是北地小有名气的文雅之城,以师塾书院闻名火洛。这都是因为绿央城出了一个备受崇敬的太子太傅,虽然此人早已辞世,不过连任两位东宫的启蒙老师,又留下许多佳句美作,使得绿央城因此而掀起了一股教书育人的风潮。直到现在,世人都以在绿央城的师塾书院就读为豪。 “原来我们是往北地走啊。”江娇罗跟在允墨身后,摇头晃脑地看着街道两旁形形□□的书店和字画铺。“北地有我们要找的图?不过这绿央城,倒是真的挺多图的。” 允墨并没回答,甚至没有进去那些字画铺里转一转,而是直接进了一家酒楼,点了饭菜用过后,又打包了一些干粮。然后,他竟然就牵着同样吃饱喝足的乌骓,往城门走去。 “喂,难得到了绿央城,不在这里找一找吗?”江娇罗错愕地拉住他,指着遍地都是的字画铺,说道,“你看看,这里的图稿如此之多,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呢?” “这里没……” “哎呀,走啦走啦,去看看也好。”江娇罗自然知道允墨会说什么,便直接打断他,拉着他的手就往旁边一间书斋走。 书斋的小厮见允墨手上牵着一匹大黑马不放,前头的江娇罗又拉着他来势汹汹地冲过来,立刻跑到书斋外,对着他们作了一揖。“两位,不好意思,马匹不得入内。” “嗯?”江娇罗收住脚,顺着那小厮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后,刚想让允墨把乌骓寄放到刚才用膳的酒楼,突然便见一本厚厚的书册从对面一间铺子飞了出来,“啪”地一声撞到一个人的脑袋,然后掉了下来,书页散开,大街上飘得到处都是。 无辜被砸的路人都快被砸成了脑症荡,自然忍不住开口骂了几句。 还没骂完,几个家丁模样的人便从铺子里走了出来,被砸的那人瞬间住口,支支吾吾地抱着脑袋便想离开。 几个家丁却立刻将他围住,叫嚣道,“你小子骂得挺带劲嘛~继续呀!” “没听到吗?继续!”其中一个家丁见那人缩成一团不答话,便狠狠推了他一把,等到他向后倾倒碰到另一个家丁的衣摆时,又被踢了回来。 几个家丁便开始把他当球踢了起来。大街上原本人来人往,现在除了江娇罗和乌骓,其余人都撇开脸,然后跑得远远地躲起来,当作没看到。 至于允墨,他从头到尾就没去看过。 “放开他!”铺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随声走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小公子。他身上的衣服略微有些凌乱,脸部也有轻微的伤痕。 “哼,顾勋,你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还有心思管别人?”又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走了出来,看他华丽的衣着,应当家底非常丰厚。 他刚一出来,那些家丁便献宝似的把被砸的路人踢得更重了。 “你的目标是我,不关旁人的事。”顾勋不畏不惧地说道,“这位大哥不过是路过而已,放了他。” “本少爷也没兴趣为难他。”富少爷说着,便扬起下巴对自家家丁示意,“让他滚。” 几个家丁又狠狠踢了几脚后,才散开来放过已经被踢打得鼻青脸肿的路人离开。 “怎么样,顾勋,你打算什么时候还钱?”富少爷又让家丁围住顾勋,走到他跟前,扬起手中的纸扇,故作优雅地说道,“欠债不还的话,可是要受牢狱之灾的,到时候只怕顾夫子的名誉也会大大受损哩。” “敢偷我们县太爷的公子,你小子可不只是受牢狱之灾!”其中一个家丁揪着顾勋的衣襟,口气不善地威胁着。 “我没偷他的钱!”顾勋伸手试图甩开那家丁的牵制,未果。他便又朝着眼前依然扇着扇子的富少爷说道,“王作锦,别欺人太甚。我刚才根本没近你的身子。” “本少爷身上带来买书的五百两,黄金,”王作锦故意强调了一下,“一进这雅味斋就不见了,里头又只有你一个外人,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偷的?” “我劝你赶紧把钱还给我,否则,可别怪我不念同窗之谊,请你和顾夫子去县衙一趟。”他“刷”地一下收拢纸扇,靠到顾勋面前阴险地笑道,“我爹跟你可是没什么情面讲的,到时候顾家可就难看多了~” “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偷的?”顾勋气得脸蛋发白,“口说无凭,拿出证据来!” “我怎么知道你把钱藏哪儿去了?”王作锦两手一甩,满不在乎地推卸道,“你有本事,就证明你没偷呗~” “你……” “哎呀,我的银票不见了!”江娇罗突地哀嚎一声,惊得乌骓踱开了两步,自然也打断了顾勋和王作锦之间的纠葛。 “是你偷的!”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她立刻跑到王作锦身边,伸出指尖指着他的鼻子,愤怒地说道,“你这个小兔崽子,竟敢偷本小姐的银票!那可是一万两银票,人家的医药费呀~” 她哭唱兼具地捂着自己左臂上的伤口,模样好不凄凉。 “喂!哪儿来的臭丫头片子!”一个家丁连忙赶过来护主,“我家少爷乃是绿央城县太爷的独生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银票,怎么会偷你的东西?没事赶快滚远点,否则就以诬告罪将你收监查办!” “哎吆,我好怕呀!”江娇罗极度夸张地叫道,“可是这里除了我,我家相公和那匹马之外,就只剩你们几个外人啦。这个顾家小公子又被你们拖着,那就只有他——” 她指了指王作锦,继续说道,“可能偷我的银票了,不是吗?” “快点还来,小子!”她回头看了一眼沉默的允墨,恐吓道,“否则我家相公可会要了你的小命!”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少爷动过了?”王作锦自然也看到了样貌不善的允墨,是以只敢瞪了她一眼,恼怒地说道,“你找错人了。” “咦,怎么会呢?”江娇罗故作天真地叫道,“要不然,你证明你没偷啊?” “原来你是故意找茬的!”王作锦此时自然明白江娇罗刚才把他与顾勋的对话听了进去。 “我是故意找茬?那你也是了?” “把她给我赶出绿央城!”王作锦阴谋被人如此光明正大地揭开,面子上挂不住,便指使着家丁们对江娇罗动手。 038 拔刀相助 几个家丁仗着人多势众,便不把江娇罗放在眼里,围上去就要拿住她。 没想到她“嗖”地一下窜到允墨身边,抱住他的手臂,模样好似被欺凌不堪的小媳妇儿。“相公,他们欺负我哎!” 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在原地愣了一下,见允墨没有任何反应,一直撇着脸看向一旁,便又胆大地跟着江娇罗跑过去,将他们俩人并乌骓一起围在中间。 “喂,立刻滚出绿央城,省得受皮肉之苦。” “当然会出去,我们又不住这儿。”江娇罗很识相地说道,然而话锋又突然一转,“但是你们少爷要先把银票还来呀,要不然我的医药费找谁要呢?” “啰嗦那么多作甚!”王作锦在看到允墨的沉默后,更加大声了。“立刻把他们丢出去!” 几个家丁听令,便有两个人去拉允墨,一个人去赶乌骓,剩下的一个色迷迷地就要把江娇罗拦腰抱起。不过还未等他们碰到一根头发丝儿,四个人便都呈大字型飞射了出去。有一个甚至被射进对街墙壁里,只剩下手脚露在墙壁外头微微晃动着。 王作锦看着被莫名其妙打得爬不起来的家丁们,吞了吞口水,开始知道害怕了。 见江娇罗向自己走来,他连忙收起扇子向后退,语气不再像刚才那么自信地说道,“我爹是绿央城的县太爷王充,在这里就是我家最大,你,你们要是伤了本少爷一根手指头,就要你们好看!” “谁要你的手指头啦?无聊。”江娇罗白了他一眼,“我只想你还我银票哎,还不快点!” “你你你胡说八道!本少爷根本没碰到过你们的衣角!” “我我我要是胡说八道,那你自己呢?”江娇罗学着他的语气说道,“要么,还我银票;要么,就向你的同学道歉认错。” 王作锦犹豫地看了一眼顾勋,又看了一眼步步逼近的江娇罗,天人交战了许久,才撇开脸,低声说道,“抱歉。” “你要道歉的对象是你的顾勋同学,脸转过去呀。” 满脸不悦地看了一眼江娇罗后,王作锦才讪讪地对着顾勋的说道,“抱歉。我刚才只是同你开个玩笑。” “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了。”顾勋脸蛋儿仍是黑沉沉的,显然很不开心。 “不会了。”在江娇罗的逼视下说出这话后,王作锦才道,“现在本少爷可以走了吗?” “走啊。”江娇罗无所谓地耸耸肩,又加了一句,“但是下次再这么调皮,可会有人来收了你哦。” 王作锦抬头看了她一眼后,便立刻跑得不见踪影,留下几个家丁仍然瘫痪在原地,动弹不得。 “谢谢你。”顾勋朝江娇罗恭敬地鞠了一躬,“要不是侠女姐姐拔刀相助,小弟还不知怎样应付。”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江娇罗笑笑,便道,“快点回家上点药,姐姐走啦~” “请等一等。”顾勋突然追到她身后,略有些羞怯地说道,“姐姐可以教我武功吗?我不想再被他们欺负了……” “可是,”江娇罗为难地看了一眼允墨,答道,“我们不是绿央城的人,而且,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 “不好意思啦。”见顾勋很是失望地低下了小脑袋,她觉得过意不去,便道,“绿央城这么多好老师,你去找他们教你吧。” “他们都只会教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罢了。”顾勋撇了撇小嘴,“我不爱学这些,可是我爹不许我去外地学武艺。” “学武艺整天打打杀杀地很辛苦的,你还是好好读书,将来没准能考上状元当大官呢!” “我知道学武很难,可是学会之后就可以像姐姐这样,打走欺负自己的坏蛋,不怕回家让爹娘他们担心了。” “怎么,他们老是欺负你吗?”江娇罗讶异地问道。 “是的,在学院里就经常欺负人。他是故意的,想找我和我爹麻烦。”顾勋扁着嘴,颇感委屈不平地说道,“只因他学业老是不好,我爹又不像其他夫子一样,肯卖县太爷面子通融通融,所以他才处处找我麻烦。” “这么想要高分,不会去别的书院啊!” “我爹的倾城学院是绿央城最好的书院,如果在倾城学院满分肄业,会有机会直接去洛城太学府会试,所以他才不得不作我爹的学生。” “这样啊……”江娇罗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见允墨外那里晾了这么久,怕他生气闪人,便对顾勋说道,“如果你真的想学武艺的话,就去洛城江家堡吧。只要告诉他们,是江娇罗介绍的便成。只不过——”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必须你爹娘同意才行哦。” “洛城江家堡?!”顾勋虽然年少,却也知道江家堡的威名。绿央城大大小小的书院店铺进货运物,都是江家堡负责,倾城学院自然也一样。 “我真的可以去江家堡?!”他仍然难以置信。 “当然。呐,说好了,要先经过你爹娘同意哦~”江娇罗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见他依旧兴奋地傻愣在原地,她也不多说,说了句“后会有期”之后,便乖乖地跑回允墨身边,跟他一起出城去了。 刚才允墨肯出手打飞那几个家丁,她就听话一次,不强拉他去逛书斋了吧。 江娇罗心里暗喜,她刚才叫他相公,他也没一点抗拒的样子呢! 看着允墨的背影,她大步跟上,抱着他的手臂,甜蜜地自说自话,“刚才那个叫顾勋的孩子,可真乖!要是江子期那个臭小鬼有他那么听话,那该多好啊。你说我刚刚让他去江家堡的建议是不是很聪明?这样我又可以多一个小弟……” 他们顺利而又安稳地走出绿央城,继续往北面而去。却不曾想过好心会酿大祸,给顾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确定他们走远了?” 绿央城县令夫人面目狰狞地看着脚边跪着的一个家丁,问道。 “是的,夫人,小的亲眼看着他们出了绿央城,往北边去了。”被县令夫人恐怖的脸色吓得发抖的家丁立刻回答道。 刚才县令公子王作锦被江娇罗和允墨两人教训的事,全部被雅味斋的老板看在眼里。王作锦可是大客户,又是县令之子,这关系此时不傍,更待何时?因此他立刻命人关注现场发展,自己亲自从后门跑到县衙求救。 王充身为绿央城的父母官,一向是众富绅的巴结对象,偏偏遇着个不知变通的死书呆——顾倾城,老是同他作对。因此,他虽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常常找顾勋的麻烦,却也不管不顾,甚至还推波助澜,是以事情一向顺利无比,那顾勋每每都被欺负得很惨。 哪里想到这次竟然半路杀出来两个程咬金,竟敢打伤王家家丁,恐吓自己的儿子!? 他气得不轻,立刻便叫县衙大捕快带了衙差和身手好的家丁前去抓人。 只不过大捕快见多识广,一看到被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的家丁的样子,便知道江娇罗和允墨俩人身手不凡。他便让人在一旁埋伏,只等着江娇罗他们离开。 039 妇人毒计 江娇罗他们刚一离开,他就叫人将被打趴在地上的家丁先行带回县衙。墙壁里的那个愣是又拖又抱弄了老半天才扯出来,只不过下半身肯定是要废了。 留下一个家丁注意江娇罗俩人的去向后,大捕快就带人回了县衙,正巧王作锦也刚好逃回家里,正在那儿同自己爹娘哭诉呢。 这还得了,儿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大捕快又没将人抓过来让他们严刑拷打泄私愤,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县太爷听得刚刚跑回来的家丁告知江娇罗他们已经离开,当即拍桌子狠狠把大捕快和那些衙差家丁骂了一通。当然还是不能解气,正气得胸口闷疼,却听闻县令夫人将一干闲杂人等全部谴退下去,只留下大捕快、雅味斋老板和王作锦三人在屋里。 “夫人,这是为何?”王充不知太座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官还没骂够呢!” “骂够了又怎样,出得了这口恶气吗?”王夫人阴沉沉地瞪了他一眼,才对雅味斋的老板说道,“赵员外辛苦了,累得你亲自跑这一趟,咱们府衙里的差爷却没一个济事的,由着那俩人跑出了绿央城。” “夫人严重了。”赵员外听闻县令夫人阴阳怪气的话,只觉得冷汗直冒,哪里还敢居功傍关系。“草民完全是见那些外地人太过嚣张,竟敢当街敲诈勒索贵公子,所以才前来报案的。” “赵员外果然识大局,知道打抱不平。”王夫人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不知道在雅味斋里,到底是不是那顾勋偷了锦儿的钱袋呢?” “这个,小的没看清……” “嗯?” “当,当然当然……”赵员外立刻识相地说道,“贵公子既然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草民相信贵公子不会冤枉好人。如果夫人要草民去做人证的话,草民一定鞠躬尽瘁。” “赵员外不必紧张。”王夫人笑了笑,“倾城学院乃是绿央第一学府,自然也是雅味斋的大主顾,怎好叫你得罪了他们,毕竟商人重利嘛……” “是是是,夫人说得极是。不知夫人的意思是要草民做些什么……” “不过想让赵员外在必要的时候,告诉大家,顾家公子曾经与小儿在雅味斋起过剧烈冲突罢了。不知赵员外的意思?” “那是自然!”赵员外一听任务这么简单,哪里还会推辞,当即拍着胸脯保证,“草民可是亲眼看着贵公子让人教……呃,与顾勋那小子起冲突的,这绝对假不了!” “那么就先谢过了。”王夫人满意地笑了,“以后雅味斋有什么新货,只管让人送到府里来。” “呵呵……好的好的,多谢夫人!”赵员外赶紧弯腰弯腰谢过,又立刻遍县太爷作了一揖,“多谢县令大人!” “那么,草民就先告辞了……”他识相地说道。 王夫人轻轻颔首,便道,“来人,送赵员外出去。” “夫人,你这是何意?”王充待赵员外踏出门槛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要他作那个证干什么,没有一点用处,哎!” “娘,爹说得对!”王作锦也很是不满,不过刚才碍着母亲的面子不好当场反驳罢了。“应该直接将顾勋抓来,让他赔钱才是。” “傻瓜,”王夫人爱怜地点了点儿子的额头,“你以为顾倾城是吃素的?他要是一状告到太学府去,你这种伎俩经得起太学府的师傅们推敲吗?指不定还会被倒打一耙,那你还怎么去太学府会试?” “娘,就算进去会试又怎样,我还是过不了啊,还不如先……” “小孩子没远见!”王夫人低声训斥了一句,却又摸了摸儿子的脸颊,疼惜地说道,“锦儿不必如此气馁,进了会试,自然就有其他方法通过会试。” “这事先不谈。”她顿了顿,又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既然爱管闲事的人走了,那么,就暂时没人给顾家说话了。哼,顾倾城,你屡屡苛扣我儿的学分,又给老爷脸面难看,就别怪我心狠手辣除了你!” “夫人,你有办法?!”王充又惊又喜,连忙迎到太座大人面前,问道,“是何良策,快快说出来探讨探讨。” “很简单,不过——”王夫人看了一眼大捕快,说道,“需要大捕快及各位衙役的帮忙配合才是。” “夫人尽管吩咐,属下万死不辞!”大捕快见到县令夫人的眼光示意,立刻便屈膝跪地,以表忠心赤胆。 “很好。”王夫人阴柔一笑,“那么,锦儿,明日你该好好表现表现了……” 这厢妇人巧把毒计施,那厢顾勋却兴奋难当地跑回家,正向家人宣布可以去江家堡作学徒的天赐良机。 “江家堡?”顾倾城俊眉一皱。他生得极为白皙俊美,眉清目秀,活该是个高雅夫子的模样。 在大厅一旁,还坐了一个小女孩,大约七八岁的样子,很是可爱。小女孩正被母亲喂食羊羹。 顾夫人容颜秀丽,她一边喂食小女孩,一边不时看向顾勋,很是心忧的神情。 顾勋眉目清俊,显然长得像父亲。他此刻也正在顾倾城身边,不断游说着,“是洛城江家堡,江南第一大家啊,爹!” “我知道洛城江家堡,天下谁人不晓。”顾倾城微微抿了一口热茶,眉头却依然皱着。 “那您同意让我去学武艺了吗?”顾勋满怀期待地问道,两只小手紧紧握拳举在胸前,可爱而又期待地样子让顾倾城低头长叹了一声。 “爹?”顾勋不明白父亲的叹息是同意还是拒绝,便又小心问了一句。 “小勋,你学武艺做什么?”顾夫人首先表态,“将来继承顾家学院不需要那些拳脚功夫,你现在安心读书,争取进入太学府就读才是……” “娘!”顾勋来不及等母亲把话说完,“您明知我喜欢动动手脚,练练拳脚功夫,整天坐着苦读,我都快生病了。” “那怎么一样!不如请个武师教你一些强筋健骨的基本功,总好过千里迢迢去别的地方受苦。” “娘您太夸张了,洛城离绿央城不过几百余里,哪里算得上千里迢迢。总之……” “我不同意。”顾倾城抢在儿子之前作表决,“你趁早打消去江家堡的念头。” 他说完便起身回书房批写文章,不管儿子尾随在后的反驳和游说。 “爹,是江家堡啊江家堡,我们……” “砰”,书房大门在顾勋面前重重关上了,他失望不已地在房门口站了半响,终于才无奈地离去。 他一个人闷在房里,久久,直到晚饭时分,才出来吃饭。虽然不想爹娘伤心,表面上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嘴里却还是不时地趁机宣传一些江家堡的好处。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维持原判,他只好认命地准备好第二天去安心读书了。 第二天一早,顾家人刚刚用过早膳,便突然听到了书院传来的喧嚣声。顾倾城还来不及起身,就看到一个老师冲进了顾家人住的小院,直接奔进大厅,上气不接下气下气地叫道,“院长,不好了!早膳出事了!” “怎么回事?”顾倾城“腾”地一下站起来,急道,“你说清楚些。” “有好几个学生吃了几口早饭后便口吐鲜血,倒地不醒了!” 040 夫子沉冤 “啊!” 顾倾城立刻随了那老师往书院跑,顾勋也紧紧跟在后头。顾夫人急得抱了小女儿塞给一旁的老妈子后,自己也马不停蹄地往书院赶去。 “院长!” 见顾倾城跑过来,全部围在一块儿的师生便都让开了一条路。 三个十几岁的男孩倒在地上,身上浅白色的衣服已经沾满了鲜血,他们嘴角还不断流出一缕缕血丝。一个女孩儿半靠在饭桌上,一名女夫子正小心地抱着她,探查她的情况。 让人吃惊地是,王作锦竟然也出事了。不过他看起来不算很严重,早已经赶到的大夫也正在帮他看诊。 “快,去把城里得空的大夫全部请来。”顾倾城立刻吩咐下去,免得几个吐血不止的学生拖太久伤重不愈。 “院长,我们刚才去对面大街和巷口的药铺问过了,大夫都说有急诊。”两个站在一旁的学生回答道,“只有张大夫滕得出手。” “其他街巷的呢?” “都已经让人去请了。”那位扶着受伤女学生的女夫子说道,“他们不像是生病,刚才还在一起高高兴兴地吃饭,怎么可能这么巧合几个一起约好了突发重症?院长,我看他们这样子,明显是食物中毒了……” “不是食物中毒,”张大夫已经为王作锦扎好针,又让王府的陪侍立刻拿药方去买药煎汤。“是□□中毒。” “什么!?”负责膳食的管事大吃一惊,“这里每一道饭菜上桌前我们都先试过味道了啊,没道理我们膳房的人没事学生们吃了却中毒吧?” “当然不是在菜里下毒,如果是这样,所有的学生都要遭殃。”张大夫推测道,“可能只是他们几个的饭菜里下了□□,也可能是他们另吃了其他东西。具体要等差爷来查了。” “我……没,没吃其他,东,东西……”中毒的女学生趁还能开口,便努力说明情况。 张大夫这才想起还有其他患者,嘱咐王府另一个陪侍好生照看王作锦后,他才去替女学生施针。 “别让她动!”见女夫子想把患者放平方便自己看诊,张大夫连忙制止,“尽量不要移动,免得毒液流窜得更迅速。还有,得赶快通知他们的家人才是,哎~” “大夫,您这是何意?”顾夫人在一旁听得张大夫这一声叹息,生生吓出来几颗冷汗。 “那三个中毒太深,没得救了。”张大夫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三个男孩,漠然地说了一句。 “什么!?”顾夫人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幸好顾勋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爹,应该赶快请衙差来查清他们是怎么中毒的。”他一边扶着母亲,一边对父亲说道,“其他人都没事,我们也是吃膳房的饭菜,同样没事。那肯定是他们在外面吃了或者接触过什么东西才造成中毒的。他们几个都是一起玩得很要好的。” 一个是县令公子,一个是布商千金,另外三个虽然家境不那么好,但是可是王作锦的忠实狗腿,平日里在学院就是他们几个帮他打人做坏事。蛇鼠一窝,肯定背着大家,一起偷吃了什么东西。 正说着,书院大门口却传来了一些响动,不是其他街巷的大夫来了,而是衙门的官爷来了。 “有人报告说这里发生了命案,是怎么回事?”大捕快皱眉看着三个半死不活的男孩,又看了一眼正在被救治的女学生,问道。 顾倾城还来不及回答,一个衙差就突地叫得惊天动地,“啊呀!公子,这是这么回事儿呢?公子不是应该在上早课吗?怎么会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嘴角还有血迹呢?” 被质问的陪侍吓得嘴里直哆嗦,“小的也不知道,少爷他和同学们吃着吃着早饭就突然吐血昏迷了……” “顾倾城,顾大院长!”大捕快厉声一喝,“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少爷怎么会吃了你们学院的饭菜就吐血昏迷?!” “不是饭菜的问题啊官爷,”膳房的管事吓得扑倒在地,“大夫说了,如果是饭菜的问题,全部人都会中毒的!” “这么说是有人故意对我们少爷下毒了?!”大捕快目光狠厉地将在场之人挨个瞪了一遍,怒问道,“是哪个不怕死的,还不给我主动交代?!” “差爷,现在还请帮忙传一些大夫过来替这三位学子施针稳住状况,”顾倾城镇定地请求,“人命关天,如何中毒的稍后再查也不迟。” “顾大院长这般说,我倒要怀疑是顾大院长要徇私舞弊了,想趁机毁灭证据是吧?”大捕快右手一挥,“来人,把顾倾城给我押起来。” “事情都没有开始调查,我爹不过是担心学生的安危而已,你们凭什么乱抓人!?” “哦,我倒忘了。”大捕快盯着大声鸣不平的顾勋,寒笑着说道,“昨天顾大院长府上的公子与我们少爷在雅味斋起过争执呢,说,是不是你们怀恨在心所以故意下毒想要谋害我们少爷?!” “一派胡言!”顾勋怒道,“王作锦无法无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昨天那还算轻微的殴打,而且最后有两位侠士救了我,我怎么可能还要对他下毒?” “原来是对我们少爷积怨已深,怪不得会下此毒手。来人,把他们俩全给我抓回去!” “慢着。”顾倾城温和出声,“官令传召,呈堂证供,请问哪一样具备?大捕快仅凭顾某关心学子伤势的一句话,便要将顾某人父子收押入监,未免太将火洛律法视为儿戏了吧?” “你!”大捕快吃瘪,只得愤愤地命人四处询问情况,最后甚至还跑到膳房将所有食材翻了个遍。 其他大夫没有人愿意过来,大捕快又不让人去强行传唤,等他们这样到处问了一遍后,那三位可怜的男孩已经毒入内腑,没有呼吸了。 闹出人命,大捕快立刻让人传来衙门仵作,把三具尸体带回去验尸。 等到王作锦终于醒过来可以移动时,大捕快才让人把沾了□□的五副碗筷和幸存的两位伤者一并带回府衙。 “顾大院长,你要官府传召令是吧?”他离去前看着顾倾城阴寒着笑道,“相信我,很快便会有了。” 果然,不过一个时辰后,顾倾城便被传到了县衙大堂里,其家人全部被传去听审,甚至连顾夫人的娘家,绿央城书香世家蒋家之人都被传唤过来听审。许多百姓围挤在大堂外头,特别是三位死者的家属,已经在严重叫嚣着让顾家血债血偿。 “顾倾城,你可知罪?”王充一拍惊堂木,制止堂外的喧哗声和叫嚣声,对顾倾城说道,“下官犬子不知何处得罪了顾院长,竟然下毒想害死他?” “草民不知罪从何来。”顾倾城并没有惊慌失措,他答得十分镇定,“书院人多手杂,县令大人缘何如此笃定是草民所为?” “哼,便知道你会狡辩!”王充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不到黄河心不死是吧?好,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来人啊,带人证物证。” 一个瘦削不堪面黄肌瘦的男人被带了上来,那人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只见他打开布包,将布包连同布包里白色的粉末交给了衙役,然后便低头说道,“这是院长让我去买的,让我趁有早课县令公子要来学院用早膳的时候,放到他碗里。 041 法理不昭 “我本来不想这么做,可是院长给了我一百两银子,我抵挡不住诱惑就狠心放下去了。至于其他人,是因为县令公子把菜分给了他们一些。死的那几个吃得太多了所以死了,我没想过会死人的!大人,求您不要抓我,都是院长他指使我这么做的……” “怎么样,现在人证物证俱在,顾倾城,你还有什么话说?”王充得意地说道。 “县令大人若是相信一个烂赌成性的人的片面之词,那么草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请县令大人准许草民拟状纸上诉。” “哦,上诉是吗?当然行,死刑犯也都是要知府大人上呈朝廷之后再处决,本官就当顺道让你带副状纸过去。” 王充说着,便抽出一张死刑判牌,朝顾倾城等人扔了过去,“顾倾城连同赵老三毒谋杀害王作锦等五人,造成三死两伤,证据确凿,酌判为死刑。你们两个,还不快画押认罪?” “大人,饶命啊大人……”本是作证的赵老三一边哭喊,一边却乖乖画押认罪。 顾倾城虽然跪在地上,腰板却挺得直直的,不肯画押。“人证物证皆可伪造,大人没有查明就要草民签字画押,法理昭昭,如何服众?” “好,我说不过你。”王充倒并没有屈打成招,只是把顾倾城收监,还要他备好状纸,给他一道送到知府大人那里,听凭知府大人的判决。 被拦在公堂外的顾勋和顾夫人等人,完全没有半点说话的余地,王充完全是自说自话。 顾倾城自然明白王充是故意针对自己,因此也无意在绿央县衙公堂上争论。上诉的机会一定少之又少,王充既然下了这盘棋,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状纸能不能抵达暂且不说,其领头上司只怕早已被收买,官官相护,他也没有什么可期待的。 今早出事后,他便已经动手作准备,没想到官差来得如此之快,因此在公堂上他才要努力争取一点时间。 一点时间也够了。 被押入大牢之后,顾夫人和顾勋即带着笔墨纸砚等在那儿,顾倾城快速写好了一张纸,接着又满满写了另一张纸。 顾夫人心惊胆战,刚要开口却被顾倾城喝住了。自从十七年前俩人结缡以来,顾倾城永远都是温柔有礼,风度翩翩,从不曾对她或者孩子们大声过。现在却如此呵斥她,难道事情真的没有转机了吗? “相公……”虽然被呵斥,顾夫人却仍然继续开口说道,“不如让爹娘去求太学府的恩师吧?这状纸送到知府那儿也是没用的,不如直接请恩师告御状……” “岳父岳母为我已经伤神太多,此次这事不是易了的。”顾倾城冷静地说道,“王充既然敢让我在这悠闲地写状纸,必定是有万全之策,说不定赵老三现在已经死了。” “爹,那明显是伪证,死了又如何,皇上圣明,绝对会还我们一个公道的!” 顾倾城看着气得浑身颤抖的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勋,你已经是大男孩了,行事万不可再像之前一样冲动。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再与王家对抗,照顾好你娘和妹妹,等有能力时带他们一起离开绿央城。” “爹,我不听这些,我们是无辜的!” “无辜又如何?”顾倾城微微一笑,“这世上,无辜者何其多。” “相公,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夫人吓得捂住嘴,早已红了眼眶。“我们还有很大机会的,不能就这样放弃,你要想想孩子们,想想我……” “我就是知道还有很大机会。”顾倾城握住妻子的手,然后抬手擦去她的眼泪,“听我的,带小勋回家。” “爹……” “小勋,我们回家。”顾夫人突然一反初衷,不仅不再劝慰顾倾城,反而拉着顾勋起身走人。 “娘,怎么连你也要放弃爹了?”他无法相信,“我们不能放弃,我们不能……” “先跟娘回去!”顾夫人突然改了温婉秀雅的性子,揪住儿子的衣襟凶狠无比地说道。 顾勋一时间看不懂爹娘的反应,心里虽然万分焦急,也只能愣愣地先跟母亲离开县衙大牢。 “娘,您为什么……”走到一半,顾勋实在忍不住问出声,他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先别说话。”顾夫人显然也有点心慌,顾勋感觉到她的手在微微发抖,她神色虽然看起来还算镇定,但也是苍白得透明。 顾勋心里一震,动了动嘴唇,却终于压抑着让自己安静下来。 一回到家,顾夫人便拖着顾勋往小院主房里走,她小心观察着四周,老妈子带了小女儿暂住蒋府,现在倾城学院已经没什么人,特别是顾家人居住的这所院落里。 轻轻地关上门,又把窗户一扇扇仔细关好,顾夫人才颓然在床榻上坐下。她脸色苍白如纸地静静坐了一会儿,才将右手掌心摊开,一团被攥得皱巴巴的纸团出现在那儿。 “这……是爹刚才写的状纸?”顾勋讶异不已,“不是说不让去求太学府吗,怎么会让把状纸带出来?” “不是状纸,你爹刚才的语气不对劲。”要状纸顾勋会写,她也会写,她爹娘更会写,没必要这么神秘兮兮地让她带回来。 “那是什么?难道是……”遗书!!? “别乱猜。看看就知道了。”顾夫人瞪了胡乱猜测的儿子一眼,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被攥成硬团的纸张细细地分开抹平。 “小勋,这是写给你的,因为爹要告诉你一个关于顾家人的秘密。严格说来,我们并不姓顾,应当姓楚。只不过爹作为楚家男儿的时间远不如顾姓氏郎这般长久,你更是从未接触过楚姓,所以,你要明白,这不是让你认祖归宗,而是告诉你要永远保持这个秘密,绝对不可以泄露出去。 “你答应自己,不会轻易泄露以下秘密,才可以继续看下去。——好了,现在可以告诉你,爹本命楚学之,是先文华公楚涵次子。 “你听过火洛图的故事,那是真的。你祖父楚涵就继承了一份文华火洛图块,只不过原本已经上呈给尊御帝楚天御。尊御帝在得到文华火洛图块原本后,并没有依照前言给文华公府永世荣华,反而在其登基三载的恭贺日,设计令你祖父进宫贺礼迟到。他便以此为借口,诬陷文华公府公然反叛,在当日即下令将文华公府满门抄斩。 “当日文华公府无一人逃脱,全部惨死。爹是在尊御一年,便被你祖父送出门的。他知道楚天御早晚会杀人灭口,在其要求各府献出火洛图块之前,便暗地里将一名街上行乞与我身形相似的少年接入府中,再以招夫子之名将我偷换出府,并且断绝一切联系。 “爹当时不过初初满十六岁,身带文华火洛图块复本辗转来到这北地小城绿央城,化名顾倾城,并三生有幸得了你外祖父母的帮助,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建立了倾城学院,做了一名安分低调的夫子。更何其有幸,能与你母亲结成连理,拥有了你们这对可爱的儿女。 “不过爹早该是已死之人,这些幸福承受不起,因此,就算极力掩盖,还是让你们跟着我陷入险境。你一定要好好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再与火洛官府有任何瓜葛,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做一个普通老百姓便好。 043 梅林交易 江娇罗原本只是想让那探子去告知一下顾勋,他们在梅林等他罢了。没想到绝殇那探子如此贴心,居然找了一匹快马,直接送了顾勋过来。也亏得顾勋这孩子胆大,遇着一个全身包得如此诡异的陌生人,竟然也敢随随便便这样跟来。 她哪里知道绿央城内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顾勋已经是绝境险中求,一听到有人愿意带自己前去找江娇罗他们,只恨不能插双翅膀直接给他飞过去,哪里还会管带自己去的人长得什么样,穿得什么样。 “侠女姐姐!”远远地,顾勋已经看到了等在梅树下的江娇罗,不等绝殇暗探将马匹停稳,他就自己跳了下来,打了一个趔趄后,便急冲冲地朝江娇罗和允墨飞奔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急”江娇罗不明就里看着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好一会儿等到他气息稍稍顺缓了一些,她才继续问道,“不是说可以直接去江家堡吗,怎么会到处找我?我暂时不会回江家堡哦。” 顾勋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往地上一跪,把江娇罗吓得连连跳开,躲过了他的大礼。 “有什么事情直说,先起来。”她侧身过去想将他拉起来,没想到他年纪小小人也清秀文静,性子却十分固执,硬是赖在地上不肯起身。 无奈之下,江娇罗只好使出杀手锏。“你再这样跪着,等会儿你说什么我都不要听了。” 顾勋有一瞬间错愕,见江娇罗表情十分严肃认真,猜测她是生气了,才有些不安又有些犹豫地缓缓站起身来。站起身来后,嘴唇蠕动了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没关系,你有话就说。”江娇罗落落大方地鼓励他,“你不说的话,我们在这里耗到梅林再度飘香,都解决不了问题的。” “我,我想请侠女姐姐,帮我顾家一个忙……”他攥着手里的小包袱,微低了头,颇有些尴尬地说道。 江娇罗没有作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顾勋抬起眼睛困窘地看了她一眼,又见允墨没什么反应后,才吞吞吐吐地说明情况。 “那个王充真是目无王法,光天化日之下伪造人证物证竟然伪造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简直是可恶透顶。”江娇罗听完顾勋说明大致情况,亦感同身受般地十分愤慨。 她拍了拍顾勋瘦弱疲惫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道,“你不用担心,如果上头的知府罩着那个王八,我们还可以直接告到北地都督府,甚至可以直接面圣。要见到皇上也并不是难如上青天。我给你写封信,你带去江家堡直接找江子期,让他带你去见皇长孙,到时候就可以……” “不,姐姐,我们不告御状……”顾勋有苦难言地涩笑了一下。 “御状最快速,只要皇上一句话,不仅你爹可以平安无事,那个狗官王八和他勾结的那群同伙也都会被立刻查办。这样的话……” “姐姐,这些我家人都知道,但是,我们不能告御状。”顾勋打断了她的话,神色很是慌张。 “为什么?”江娇罗好奇地问道,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择弯路走。 不告御状往再上一级的北地都督府申诉也可以,只不过流程那么复杂,北地都督也要调查事实,搜集证据然后按章办事,那时间就拖得久了。最怕的是在查证过程发生任何变故,最后造成既定事实,翻不了案,那就麻烦了。哪里像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话定生死,又快捷又安全。 “我,我们不能见皇上……”顾勋内心挣扎了半天,也无法说出个告谱的理由来。 “……”江娇罗不知如何反应。 即使是天子威严,近君情怯,在生死关头,还瑟瑟缩缩地不敢去面对,这未免也太不成熟了吧? “你不用怕,江子期可以跟你一起去,他会……” “不是的,我不是怕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看着江娇罗清澈明亮的眼睛,顾勋决定选择相信她,是以踌躇了许久,紧张地脸都红了,才终于闭上眼睛,一鼓作气地喊道,“只是,只是因为我顾家有火洛图。” 他闭着眼睛不敢面对,然而并没有听到江娇罗等人夸张的反应和叫喊声。四周一片沉寂,安静地连梅林秋风经过的声音都听得仔细。 讶异地睁开眼,他这才发现江娇罗和允墨,甚至那个带他过来的怪人都正在直勾勾地瞪着自己。他们的眼神中有惊讶,有猎奇,还有许多他看不懂的情绪。 喉结微梗,他不自在地嗯了口口水,颤抖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 “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江娇罗难得正色地训斥,“这种话即使是无心的,也会招来杀身之祸的。你不想告御状,我们便不告,但是绝对不可以胡乱用这种借口,知道吗?” “不不不,姐姐,我说的是真的。”顾勋一急,便从怀里掏出那个牛油纸包,朝她递了过去。“这就是我们家的火洛国。” “少主……”绝殇暗探两眼发光地盯着那个小纸包,见江娇罗伸手去接,他很想直接砍掉她的手把东西抢过来。不过允墨并没有动作,所以他便期期艾艾地提醒了一声。 江娇罗并没理会绝殇暗探的靠近,她直接把小纸包接过来,拆开外皮,取出里面的一个小布袋。袋子是用细棉布做的,已经十分陈旧,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打开布袋子便发现里面放了一张颜色暗黄旧败的纸张,纸张是二次对折的,铺开后便看到上面画了一些线条,还标注了少得可以忽略不计的文字。 “你从哪里拿来的这个?”江娇罗大吃一惊,也不管手中的图是真是假了,当下便想知道顾勋是由何处得来的。 “我,我娘给我的。”顾勋很不想骗人,但此刻却不得不撒谎了。“是我外公外婆给她的,本来是想用来,用来孝敬知府大人救我爹的。但是,又怕……” 他话还没说完,江娇罗便急了。“幸好你们没把它送给那什么知府啊。那种贪官,绝对会把这事告诉皇上,到时候真的是谁也救不了你们了!” 把利害关系说给顾勋听后,江娇罗又问道,“你外公外婆家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我外公从别处收购来的……” “哦?这样啊。”江娇罗眉头一挑,不知是否信了顾勋的话。她不知这图纸到底是真是假,便把它递给了允墨。“你看看,这是真图吗?” 允墨本以为顾家的火洛图应该也是岭南陈姣之流收藏的假图,没想到细细一看,竟然发现这份图也是不完整的,但是它与江娇罗背部保存的那份图块却毫无可衔接之处。 暂时无法确认这份图块是不是真实的,不过至少表明它不是那种不入流的一看便知的假图。允墨在顾勋和江娇罗的瞪视下,将图纸再次折好,然后那支小竹筒又出现了,他把图纸塞了进去,之后又把小竹筒收了起来。 呆呆地看完他一系列流畅无比的动作,顾勋才反应过来,一手指着他难以置信地指控着,“那,那是我家的图……” 042 绝境求生 “你祖父用满门血肉争取到的文华火洛图块复本藏在书房的青柏盆栽里,不到万不得已或者可以安全离开之时,绝对不要将它取出。父,顾倾城,绝笔。” 顾勋,或者应该称楚勋?他愣愣地看着那些隽秀的黑色文字,好半响,才抬起头来问道,“娘,爹的意思是……?” 顾夫人此时也回过神来,连忙燃起灯盏,将写满死亡秘密的纸张放在灯火上烧得一尘不留。 “你爹让你我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你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现在,回你自己的房里去。” “娘,那我们不救爹了吗?”顾勋压低了声音说道,“就算不能与火洛官府牵扯,不能告御状,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还有什么办法?”顾夫人心有余而力不足地叹道。 “您忘了,还有江家堡啊!”顾勋不愿放弃任何希望,“在雅味斋出手相助的侠女姐姐叫江娇罗,显然是江家人。我们去求她,江家堡富可敌国,绝对可以帮我们的。” “江家堡是天子宠臣,你爹说了不让咱们与火洛官府打交道,江家堡比起官府有何不同?”顾夫人极力反对,“这件事不要再说了,这不仅仅是你爹一条命,这是顾家和蒋家两府所有人的性命,我们不能冒险。” “娘!不可以冒险,就可以牺牲爹的性命吗?这要孩儿下半辈子怎么过得理所当然,怎么能不愧疚?” “小勋,你要想想你外公外婆,你妹妹,还有倾城学院所有的老师,他们是无辜的……” “爹也是无辜的。”顾勋绝然说道,“总之我不会装聋作哑地让爹去送死,我马上去找江家姐姐,求她出面请江家堡救爹一命。” 他转身急冲冲地就要跑出去,顾夫人立刻拉住他,“小勋,你不要冲动,你忘了你爹怎么交代你的,不可以冲动行事啊!” “娘,这回我想得很清楚。您不要阻拦我,他们应该还没走出去太远,我可以追上他们。” “小勋!……” 顾夫人拉不住他,看着他飞速跑进自己房里稍微拿了些行李和糕点,在就要出院门时,却又突然折返回顾倾城的书房里,打碎了那盆青柏盆栽。 “小勋,你,你要干什么……”顾夫人肝胆俱裂地站在书房门口,看着他弯腰在泥土中取出一个牛油纸包。 他略微拍掉纸包上的泥土,也不打开确认一下,塞在胸口后拎了包袱就往外走。 “小勋,你爹说过不要把它取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可能害死无数条人命?” “祖父顺从了,最后还是死了。爹隐藏了,现在也快死了。为什么我们不试一试其他办法?”顾勋转过身来,看着倚在门边泪水涟涟的母亲,坚定地说道,“娘,我们难道非要世世代代这样苟活下去吗?”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家门,不理会母亲在在身后的呼唤和告诫。他小心翼翼地躲开熟人,避免被别人发现自己逃出城外,如此东躲西藏地走出绿央城外后,他才想起来一个重大的问题——他没有骑马,也没有雇车,这样要何时才能追到江娇罗他们?他可没忘记,他们拥有一匹极其出色的大黑马。最主要的是,他不知道他们是往哪个方向走。 无奈之下,他只能随便选了条路,沿路碰到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骑着一匹大黑马经过。他仔细地连在自家门口玩耍的三岁稚童都不放过,不过皇天很负苦心人,他没有打探到一丁点儿关于江娇罗和允墨的消息。 他开始懊恼自己真的太过冲动,没想过可以去向外祖父母求助,请他们借出人手找寻江娇罗他们的下落。最起码,也得先选一匹好马才是。 “啧啧,真是浪费。”江娇罗站在一棵梅树下,看着树上过份熟透已经烂成泥的梅子,被秋风秋阳烘烤成了块状的泥块。 此时早已经过了梅子成熟季,不过这片梅林因为无人采摘,所以地上掉满了腐烂的梅果,整片树林散发出一股令人头晕气闷的腐朽气息。 “我们究竟要到北方哪里去?”她惋惜了一会儿后,便又跑到到允墨身边,一手习惯性地抱住他的胳膊,甜腻地唤道,“相-公?” 允墨却只是奢侈地拿着水袋喂乌骓喝水,并不答话。 然而突地,一阵风吹过,梅林响起一片“刷刷”又“沙沙”的声音,这声音听起来很是耳熟。 不等江娇罗忆起来,曾几何时与这风有过交集,一个全身包裹得像麻风病重度患者的人出现了。是一个绝殇暗探。 他直接走到允墨身侧五步之外,跪地说道,“少主,殇主让属下前来询问火洛图的搜寻进度?”说完还特意看了江娇罗一眼。 可想而知,龙旋已经遵照之前与允墨所说的,告知了允未归,允墨接近江娇罗是为了火洛图。 “暂无可汇报情况。” 允墨不为所动地继续喂乌骓喝水,直到它喝够了开始卷着舌头在地上找野草吃,他才转过身来,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暗探,说道,“退下。” “少主,属下还有一事相告,不过,这事同火洛图任务没什么相关……”那探子越说越不安,便逐渐没了声音。 江娇罗却已经被吊起胃口,便□□来急道,“你想说就快说呀,是什么事情?” 探子看了一眼允墨,见他没有反对后,便道,“属下在绿央城外见到一个小子四处打听,江,江姑娘和少主您的下落。要不要属下去杀了他以绝后患?” “绿央城外?”江娇罗讶异地问道,“是不是一个白白瘦瘦,眉目清秀的小公子?他有没有说他叫什么名字?” “他自称顾勋。” “咦,真的是他?!”不是让他去江家堡吗,四处找他们做什么? 绝殇暗探瞧见江娇罗大惑不解的表情,眼里杀机一闪,便道,“要不要杀了那小子以……” “杀杀杀,杀你个头。”江娇罗娇嚷着打断他的话,“你是做暗探的,又不是杀手,干嘛老想着杀人?” 那探子眼里神色一呆,突然明白过来,允墨已经告知江娇罗自己的暗探身份了。 “不必理会。”允墨反应却很冷淡,挥手便要将之谴退。 “等等,”江娇罗喊停他挥手的动作,接着上前抓住他两只大手,避免他有任何私底下的动作。然后,她便问那探子,“那个小孩现在在哪儿?你让他来这里找我们。” 他们昨天一夜闲逛,并没有走太远,如果他可以赶上的话,她很愿意等一会儿,问问他到底找自己有什么事。 “……” 绝殇暗探不语,默默地看了一眼颐指气使的江娇罗,接着又看向了允墨,等候他的谴退动作。 “不必等了。”江娇罗两手拉起允墨的大手,让绝殇探子看个明白,“他的手被困住,怎么发号施令呢?而且,我是他未婚妻,我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你要同样鞠躬尽瘁地完成。” 那探子并不理会她的话,直直地跪在原地等候允墨的指令。 江娇罗此时却拉起允墨的双手,包覆住自己的两颊,然后凑到他面前,故意可怜兮兮地问道,“你又不想承认我们的约定了吗,相~公~?” 被这声“相公”惊了一跳的绝殇暗探,鼓着一双同样被包住大半的眼珠子瞪着江娇罗,还不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竟又听得允墨说道,“按她说的去做。” 044 以暴制暴 江娇罗见顾勋如丧考妣的悲切模样,便伸手过来,打算在允墨身上找出小竹筒,然后把图纸物归原主。 不过允墨的话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想救你父亲?”他看着呆愣地盯着自己的顾勋,冷静地分析,“图放在顾家,只会带来杀身之祸,毫无益处。给我,我便替你报仇。如何?” 顾勋心里快速地闪过自己的祖父因这图块满门被抄,自己的父亲因这图块隐姓埋名,现如今这图块还害得他们全家人胆战心惊……如果真的想要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做个普通老百姓的话,不如便将这图块扔出家门外,从此再也不用担心被发现…… 快速地思考利弊之后,顾勋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看着冷酷沉着的允墨,问道,“你真的能替我父亲昭雪?不用告御状?” “不用。”允墨给出保证。 顾勋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江家堡原来还有如同天子一般的权力。“江家堡可以直接定我爹这起案子吗?” 当然,他错在猜测得太离谱,因为允墨并不是江家堡的人。 “甭管什么江家堡,这种事,不过是小菜一碟。”绝殇暗探见这么容易就可以换来一张火洛图,十分高兴,便很努力地推波助澜。“交给我们绝殇,今晚子时前,全部替你搞定。” “绝、绝殇?……!”顾勋秀目瞪得老大,惊恐万分地盯着江娇罗等人,好像他们突然异化成了什么吃人的怪兽一样。他伸出颤抖的手,指了指江娇罗,疑惑而又震惊地问道,“你,你不是江家堡的人么?” “我是啊。”江娇罗答道,不解他为何突然那般害怕自己,明明之前连一个混身上下包得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头的人都不害怕。 “那,那你们……”顾勋觉得自己头脑思维严重混乱了,完全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江家堡,跟,绝殇……怎么会,在一起?” “哦,原来你在害怕绝殇啊。”江娇罗终于明白地笑笑,“他们是绝殇的人没错,但我江娇罗是江家堡的人也没错。至于,我们为什么会一起走嘛?你没听我叫他相公吗?” 她纤指在允墨手臂上点了点,调皮地朝顾勋眨了眨眼。 顾勋只觉得脑中更混乱了,简直像是在熬粥了。什么时候绝殇和江家堡联姻了?这种轰动天下的奇闻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他犹自沉浸在震惊当中,绝殇暗探却已有些不耐烦。“小子,你到底要不要同我们做交易?一句话,爽快点。” 同绝殇做交易? 顾勋思衬着,不知道会不会血本无归甚至被吃得渣子都不剩?最主要的是,如果现在他说不同意的话,允墨会把图纸还给他吗?可想而知,可能性几乎为零。既然这样,倒不如堵他一把。 “好,我就用这图同你们交易。但你们不能出卖我顾家,这图给了你们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当然,我们绝殇卖的就是信誉,绝不会欺负你年少。”绝殇暗探答道,“只不过你必须确保这是唯一的图纸,不要藏了副本才是。” “只有这一张,没有多的了。”顾勋连忙说明。 “很好。”绝殇暗探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又看向允墨,请示道,“少主,那么属下现在就命人去绿央城解决此事。” “你你,要如何解决?”顾勋不等允墨回复,抢先问道。 “绿央城县令不是正将死刑复核令和你爹的诉状送往审批吗?”绝殇暗探狠厉地说道,“拦截了便是。总之你回家等着就行。” 顾勋一听说回家,表情却有些退却。他默默地跟着绝殇暗探返回绿央城,没有再说什么。 江娇罗与之道别之后,才忍不住问道,“拦截复核令就行?搞不好那只王八会再发,依我看得好好教训他一顿,最好吓得他辞官还乡,不敢再作乱……” 允墨牵过乌骓,看着她一边上马一边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各种恐吓的手段和方法,没有作声,只不过扬起缰绳带了佳人往北面而去。 绝殇暗探带着顾勋返回绿央城,然而他却并没有进城,只让顾勋自己先行回家。顾勋很担心自己一进城,这人就转身离开,反正他全身包得密不透风,自己也根本不知道该去找谁。其实就算绝殇暗探穿得像正常人一样,如果他真要言而无信,顾勋也是没有办法的。 想通这点之后,顾勋便不再犹豫,自己一个人先回家去了。 等到顾勋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后边,绝殇暗探便屈起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手哨。他的面部除了眼睛之外,其余都被布巾包裹着,吹出来的哨声自然与允墨的不同,不过整体听来,还是树叶被风刮过的摩擦声。 片刻之后,又响起了一阵风吹树叶的摩擦声,只不过是在不远处响起的,好像在回应绝殇暗探刚才的哨声一般。接着,很快地,就从一旁的树林里出来两个人。这两个人与绝殇暗探不一样,穿得很正常,自然绝不是暗探身份。 “找我们何事?”其中一个小胡须的中年男人问道。 站在他身边,与他一起出现的人,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她虽然没有龙旋那般美艳动人,眉目间却也有一股妖冶的风情,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少主刚才得到一份火洛图纸。”绝殇暗探说道。 “真的!?”那女子神色一喜,媚笑着说道,“可是从江娇罗那个小丫头片子身上得来的?” “不是。” “不是?”小胡须颇感惊讶,“我们还没找到相抆,少主是从哪儿得到火洛图的?” “交易得来的,你知道规矩,不能透漏客户信息。”绝殇暗探答道,“因此,作为交易内容,我们现在有活干了。” “什么任务?”小胡须问道,“那图是真是假,会不会同岭南那儿层出不穷的假图一样?” “少主看过了,不会是岭南流出的假图。至于到底是真是假,要等少主探过才知道。”绝殇暗探说道,“你们去把绿央城的县令王充一家搞定。” “搞定是指?”那女子问道。 “不留任何痕迹。” 三个人相视一笑,四周的气氛却阴森不已。 一匹快马正全速奔跑在深阔而绵延不绝的官道,马背上的官差一心赶路,没留意到四周萧肃的杀气。突地,一颗石子击中马儿的前腿骨。随着马骨断裂的声音,马儿哀鸣不绝,往前俯冲着摔了个四脚朝天。 强大的冲击力使得马儿多处骨折,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匍匐在地虚弱地喘息着。马儿都如此伤重,更遑论马背上的官差,当即被甩出去老远,掉入官道外的深谷悬崖,粉身碎骨了。 包裹得如夜色一般乌漆麻黑的绝殇暗探藏身在路旁的巨石后,过了一会儿,直到悬崖下传来肉食动物的喧嚣声,他才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两道鬼魅般的身影飘进了绿央城的县衙里。县衙里衙役和捕快虽然都站在自己的岗位上守着,却丝毫没有察觉有外人入侵了。 045 突然的吻 是夜,人畜皆已好眠,万籁俱寂之时,绿央城北面某家客栈的西边客房里,灯火却依然通明。 允墨坐在桌旁,从袖口的暗袋里取出小竹筒,掏出两卷图纸。他先将今日从顾勋那里获得的图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又将之用纸镇压好,免得这陈年旧纸一不小心就支离破碎了。 执起细头毛笔,他轻轻蘸取一点墨汁后,便开始临摹那张泛黄的图纸。他必须在图纸尚且完整时,将之临摹保存好。所以今夜并没有急着赶路去追寻相抆,反而就近选了家客栈落脚。 细细地描绘着一笔一线,半炷香时间后,允墨才满意地抬头,看着刚刚临摹出来的,与原图一模一样的图纸。不过巴掌大的图块,却花费了如此长的时间,不过结果是想当令人满意的。 他将发黄陈旧的原图收好后,才去去之前江娇罗背上的那份图纸,打算把两份图稿合在一起对比察看一下,看看能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卷好收藏的细白纸张打开后,入眼却是一片空白! 冷静理智如允墨这般,虽然脸上神色未变,也不免心跳漏了一拍。他沉默地坐在那儿,整整一刻钟之后,才将两份图稿全部卷好握在手里,然后打开房门,向旁边江娇罗的房里走去。 从来都是自行闯入允墨房里的江娇罗,在被允墨推醒后,半醒半睡之间发现他竟然在自己身边,愣了好大一跳。 “我梦游吗?”她呆呆地看着允墨垂望着自己的脸庞,一时间好像被迷惑了一般,眼神儿迷茫地伸手往他的面具上爬去。 手指还没碰到面具,就被允墨一把扣住了手腕,随之整个人都被拖地从被子里坐了起来。 “咦?……”江娇罗反应不过来。等到允墨施加在她腕部的拉扯力消失之后,整个人又往后躺去。 这下,允墨干脆把她从被子里扯出来,一手拦腰将她夹沙包一样夹着,走到桌子旁边后,才把她放下。 江娇罗站立不稳地扶靠着允墨,未着鞋袜的脚心传来地板冰冷的凉意。她缩着脚打了一个冷颤后,被寒意侵袭的脑部神经才开始活跃,整个人便彻底清醒了过来。 “咦咦咦?!”她看着身前的允墨,惊讶地合不拢嘴。“原来你也会半夜闯入我的房间呀,我还以为只有我想……” 她倏地又停嘴,不好意思说出自己想干什么。但是不用说,看她以往的表现也知道,她半夜闯入允墨的房间,不过就是想硬上了人家而已。 不过好不容易等到他闯入她的房间,怎么却是直接把自己拉下床呢? 江娇罗心里的脏污念头落空,有点儿失落。“你到底来干嘛的?拉着我半夜罚站吗?” 她的脚掌冷得不行,瞪了他一眼之后,便想爬回床上温暖的被褥里去。 允墨却伸手捉住她的肩膀,手下碰触到一股冰凉之后,才开始正视她执着亵衣裤的样子。大手微顿,在她不解地转身看过来时,便放开了她的肩膀,让她蹦跳着跑回床上。 等到她坐在床上将自己用被子包裹好之后,他才走过去,将手心摊开,给她看那两只细白纸卷。 “这是什么?”江娇罗伸手接过来,粗鲁地剥开一个纸卷,看到纸卷上的路线图时稍稍有些讶异。“已经把顾勋给的图纸描下来了啊?” “描下来就描下来啰,明天告诉我不是一样吗,干嘛大半夜地扰人好梦……”她嘴里絮絮叨叨地埋怨着,又将另一个纸卷打开,没想到那却是一张白纸。“你卷张白纸做什么……” 突地,她好像明白过来似的,不再说下去,小手胡乱地把两张纸卷塞回给他,然后撇开脸开始观赏头顶上的床帐。 “你的解释。”允墨看着她回避惊慌的小脸,自然明白图纸突然变空白是她搞的鬼了。 “要解释什么嘛?”江娇罗却继续装死,小脸一直朝里对着床顶,就是不肯看他。 “江-娇-罗。” 沉重如土的嗓音预示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江娇罗听出他的怒意,有些怕怕地偷偷瞄了他一眼,不过他被遮住大半的面容上,实在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一室沉寂过后,允墨突然将手里的纸卷一捏—— “做,做什么……”江娇罗反应极其迅速,瞬间滚到床铺最里面,略有些结巴地说道,“你答应过的,‘永远保护我,爱护我’,不可以再对我动手!” “解释清楚。”她胆怯地盯着他腰际软剑的神情,使得允墨的动作一滞。他压抑着撇过视线,然后稍微退开几步。 “要解释什么嘛……”江娇罗注意着他的动作,大大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调皮和得意。呵呵,果然吃软不吃硬呢! 允墨听到她抵赖的话语,猛地转头,充满怒意的独眼和铁青的面具,使得他看起来凶恶得犹如地狱恶鬼。江娇罗却没有妥协,反而紧紧抱住被子,眨着一双无辜至极的眸子瞅着他。 允墨垂下眼,镇定因怒意而凌乱的心跳后,才冷静一些地说道,“图纸怎会突然空白?” “我怎么知道?”江娇罗委屈地娇嚷,“你把它藏在哪儿我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把它换走啊。” “你没有换走。”虽然只有她老是黏在自己身上,不是动手动脚,但是她还没有那个能力,可以从他身上摸走东西还偷偷换过再放回来。 “那你又怪我!?”江娇罗闻言不悦地责备,“都知道不是我了还这么凶,你故意欺负人家!哼,谁让你跟那些人纠缠不清,半夜里还私会,现在图纸不见了,就来怪我咯?你怎么不去怪那个乌漆麻黑的绝殇暗探,还有那什么龙旋,噢,还有叫宫羽的……” 允墨克制着把她小嘴缝上的冲动,在她越说越离谱之前,终于忍无可忍地挑明。“没有人换走,图纸自然变化了。你的拓取方法,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不是很清楚很清晰的给你了吗?”江娇罗从床上跳起来,跑到床边与他平视着,“你是不是想耍赖——啊!” 江娇罗心脏狂跳地看着突然扑倒自己,压在自己身上的允墨。他们之间现在只隔了那层面具和薄薄的衣料而已。只要她轻轻眨眼,睫毛就会刷到他的面具上,发出蝴蝶展翅般的细微声响。 平日里她总是想方设法地赖着他,恨不能直接把他拖到床上扒光了生米煮成熟饭,现在真的被他压着时,却顿时失了章法,只听得到自己如雷的心跳。男人刚强坚硬的体魄带来绝对的压迫感和狂热的吸引力,江娇罗不由得张开小嘴,细细地喘息着。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允墨大手威胁的圈着她的脖子,盯着她火红如花的苹果小脸,一字一字地说道。 说话间,他的气息无可避免地喷洒到她脸庞上,与她细微的喘息声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她的脸蛋儿更红了,艳得像要滴出鲜血一般,娇嫩的菱唇颤抖着,喉咙深处发出无法抑制的□□出声,因为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虽然只是一声细小得犹如猫叫的□□,允墨却听得真切。他这才发现自己怒意之下的动作,很是不妥,造成了现在这幅尴尬魅惑的场景。 大手松开她的脖子,他抬起头正要起身,江娇罗却突然出手将他推翻在床榻上,允墨震惊于自己的轻易被推到,略有一瞬间的错愕。然后,在他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身上柔软的女体之前,一张火热热滑嫩嫩的小嘴霎时凑了上来,堵住了他的呼吸。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止,允墨忘了要把身上放肆的人儿一掌打飞出去,无法动弹地躺在她身下,由着她的小嘴静静地贴在自己的嘴唇上。 然而火热又暧昧的气氛持续了不过片刻,就被江娇罗打断了。 她在快要窒息前,挪开了自己的小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终于得到足够的氧气后,她才不满地瞪着身下仍旧躺着没动的允墨,娇羞地责怪道,“你到底要不要亲嘛~我都快憋死了哎。你就不会动……” 允墨没有说话,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后,便抱住她的腰翻了个身。在江娇罗欣喜又期待地以为他又要上压上自己时,他淡定地放开了她的身子,眨眼间人已经直挺挺地站在床铺旁边了。 咦咦咦? 江娇罗保持着仰躺的姿势,不解地看着他。还未明白过来,他已经出手将她又翻了个面,让她的脸趴在枕头上面。然后,她的穴道就被制止了,人已经无法动弹。 “喂,你点住我的穴道做什么?” 允墨不理会她的叫嚷,转身走到桌旁拿起了未曾熄灭过,依然烧得很旺的烛台,然后又慢慢地走了回来。 江娇罗惊恐地看着他手中的烛台,顿时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要再拓取一次她肩背上的图纸的节奏啊! “图纸已经给了你,是你自己没有保管好的!你不能再取了!喂喂喂……!” 允墨的回答,竟是直接扒了她的衣服。 046 二次约定 “你这言而无信的失信小人!”江娇罗气得大叫起来,“都已经把图纸给你了,你不娶人家就算了,现在把图纸弄丢了,就又想再拿。再拿可以,这是第二次,那么,你得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雪白的亵衣被扔在了地上,露出了里头包裹着的滑嫩如玉的白皙肩头。接着,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到了她的腰腹处。 江娇罗猛然一颤,脑中忆起被蜡油烧淋的疼痛,日前才刚刚被烫过的肩背处好像又开始灼热起来。“我不要!放开我,你这个失信的混蛋!” 烛台被允墨的大手握着,对准了她的左肩背处。她抗拒的话语和叫喊全部被忽略,烛台稍微倾斜,然后,一滴滚烫的蜡油滴到了柔嫩的皮肉上。 “啊!!”江娇罗瞬间叫得好像杀猪一般的惨烈,“痛死了,你这个混蛋。放开人家,放开人家,呜呜呜……” 才不过是一滴蜡油而已,她就哭得好像被人挖了心肝似的。上次明明滴满了整个肩头,她都没哭过。可想而知,这一次的哭泣,撒娇和作假的成分极大。 允墨拿着烛台的手已经移开,他低头看着哭得稀里花啦的江娇罗,等到她哭得不再那么惨烈,反而转着眼珠子开始打量他的动作后,才开口说道,“要不要说明图纸突然空白的原因?” “哼!呜呜呜……”她依然装作痛哭不止的样子,鼻腔里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不屑的哼声。 她的倔强使得允墨眉头微皱,他迅速地刮掉她肩膀上已经干涸的那一滴烛蜡,然后,烛台再次倾斜,大量的蜡油如水注烧在了她的肩背上。 “啊——!”江娇罗配合地放声大喊,并不是因为疼痛,最主要是因为震惊。 她原本以为允墨吃软不吃硬,撒个娇掉几滴眼泪,他就会放过自己。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狠心,又烫了她一次。 不过她的叫喊声大部分咽在了喉咙里,因为允墨在她出声大叫的同时,封住了她的哑穴,免得在这里静夜里,太过扰民。 这下子江娇罗的眼泪掉得更多更急了。震惊过后的眼泪,自然是对他的埋怨。 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努力地向后怒视他。不过允墨的动作并未因她眼中的愤怒和埋怨而停止,直到烛蜡包覆住了她整个肩头,他才甩开烛台,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回视着她。 一直到烛蜡完全冷却凝固,他都未开口说一句话,也没有解开江娇罗的穴道。 江娇罗被迫趴在床上,看着他将蜡块剥取下来,然后重新用白纸拓取了下来。 哼,重新拓取下来又如何!她忍不住在心里得意地想着,反正不久之后,图纸就又会消散,他还是要再取一次。不管如何,不管他娶不娶她,他都无法离开她。 然后江娇罗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就是,拓取下来的图纸可以立刻复制下来,这样,原图纸有没有消失,又有什么关系呢? 允墨的画作虽然不是上乘,但也还算不错。 他像临摹顾勋给的老旧图纸一样,把新拓取的图纸临摹了一个副本。在他专心临摹的时候,江娇罗就傻愣地趴在床上看着他沉静的侧脸。直到将副本完全绘制好,他才轻轻一个弹指,解开了江娇罗的穴道。 “你好不要脸,硬抢人家的东西!”一得到自由,她胡乱地披好衣服后就开始抱怨。 不过允墨的耳朵,已经开启自动屏蔽模式。他毫不理会她故意发出的各种声音,目光专注地将两份图纸并排放在一起,查找着可以拼凑起来的地方。 然而,他将两份图纸各自旋转了好几个方向,一一试过之后,才发现两份图纸完全没有可以拼凑重合的地方。它们好像就是两份不相干的东西一样,想照着它们按图索骥的打算,算是落空了。 江娇罗在抱怨抗议纷纷无效之后,也不得不坐在桌旁,看着他摆弄并试图拼凑两份图纸。见他一无所获之后,她很是快意地落井下石。“怎样,你再拿到我的图纸又有什么用?” “先前的图纸,为何为消失?”允墨并没有回答她的奚落,反而是继续纠结图纸突然消失变空白一事。 江娇罗白眼一翻,很是不满地答道,“你现在不是已经描下来了么?还问那个作什么!” 允墨把从佳人背上剥取的原图纸销毁后,才将两份新描绘的图纸收藏在小竹筒里。他一边动作着,一边好似不经意地说道,“回答,便可再许你一个约定。” 江娇罗原本高度专心地注视着他的动作,想看清楚他到底将小竹筒藏在了哪里,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是认真的?!” “是。不过,不能比上个约定过分。”他慢慢地说出但书,惹得江娇罗原本雀跃不已笑得弯弯的嘴角稍稍下垂了一些。 “要你娶我哪里算是什么过分的约定。”她小声嘀咕了一句,才道,“因为我肩膀上的纹刺并不是用透明药水,刺图的那位说是用的肉色药水,里面加了腕尖肉豆蔻。这种药水会沾在蜡块上,用纸张拓取时,又会沾在纸张上。等到墨水干透,药水会开始发挥作用,将墨汁吸取消融。这样,图纸就不见了啊。” 腕尖肉豆蔻这种千金难觅的药引,竟然可以用来做纹刺用的药水。看来替她纹刺的师傅,必定是一位高人。 “替你纹刺的人是谁?” “这可是另一个问题了哎。不算!”江娇罗小手“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然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允墨,“现在,是你履行第二个约定的时候了。” 她的目光专注又凶猛地好似要把他吞了一般,不过允墨只是泰然自若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同我圆房。” …… 现场突然沉静得针落可闻。 江娇罗见允墨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坐在那儿又不开口,又不动作,心里憋闷得难受。她等了好一会儿,才不得不继续问他,“你听到了!干嘛不回答?” “我说过,不过比上个约定过分。” “这哪里过分了?只不过是圆房,又不是要你……” 她双手叉腰说得理直气壮,然而他的目光却越来越冷。那股子冷意逼得她不得不承认,这次的要求确实是比上个过份了…… “我,我很好说话的,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江娇罗偷偷看了一眼他的嘴唇,然后又飞快地转过视线,说道,“就,让我亲一下好了。” “这样还不行?!”见允墨还是看着自己不回答,江娇罗倏地拨高了声音,“刚才都已经亲过了呀,你到底在害羞什么!我是女……” 然而他突然扯她入怀,薄唇猝不及防地压了下来。她只看到一片黑影朝自己倾倒过来,之后,她的呼吸就被吞噬了。 他的唇薄却有力,不像她只会贴着不动,他是一开始就伸出舌头,抵开她的小嘴,然后凶悍地卷住那抹丁香,放肆地进占和吸吮。直到她呼吸不顺地开始急喘不止,他才收敛一些,转而缠绵地舔舐着她的菱唇。 他舔吻的动作极致的暧昧且煽情,江娇罗难以抵抗,水一般地瘫在他怀里。如此火辣饥渴的亲吻,害得她一度以为他会把控不住场面,当场扒光她。 然而事实的真相是,直到她因为莫明的激动和热意开始头脑不清,渐渐发昏后,他还是只含着她的嘴,并没有染指她其他的地方。即使如此,他的吻还是让她全身颤抖,心脏狂跳,头脑发昏,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都轻飘飘地好似浮在云朵上。 等她完全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她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被他亲吻得发晕了! 抱着头缩在被子里羞耻地反思了一下后,她才磨磨蹭蹭地下床梳洗。然而与她的反思背道而驰的是,她嘴角的偷笑直到走到客栈堂馆里才被收了起来。 假意咳嗽了一声后,她才装作丝毫不记得昨夜被吻晕的丢脸之事,大方地在允墨身边坐下打算用早膳,不过眼光可没敢与他对上。 “这事儿是真的?”邻桌一个人在江娇罗还没坐稳时,突然就大喊了一声。 这时候靠外边的一桌上,有人答道,“当然是真的,我们才从绿央城过来。你看,衣服上这夜里的霜露还没化掉呢!” “是哪门哪派做的,竟然有这般能耐,让绿央县衙一夜消失?” “这就不清楚了。我们昨天夜里就只看到县衙里头火光冲天,里面那么多衙役捕快,却没有一个人喊走水的。附近的人想去救火,怪的是水一泼上去,火就越烧越烈,那么大的房子,竟然不到一个时辰就烧成了渣。” “那里头的人全烧死了?没一个逃出来?” “没人逃出来,不过现场也没有找到任何尸骨啊!”赶路来此的那桌子人回答说,“你说怪不怪?” “那县老爷他们去哪儿了?总不会扔下这么大个县城不管吧?” “绿央城现在哪里还有县老爷作主啊,牢房里的狱头都说是冤魂索命,吓得跑路了。几十个犯人全逃出去了!” 047 龙旋再舞 “那怎么办?那么多犯人逃出去,可别出大乱子!”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没有县老爷,没有狱头看着,傻子才不逃。而且现在衙门都烧成灰了,案底也不存在了,谁还能再抓他们……” 江娇罗一直咬着筷子听他们讨论,直到听到这里时,才忍不住用筷子戳了戳沉默着用饭的允墨,然后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道,“该不会是那什么绝殇暗探做的吧?” 没有得到回应,她并不意外,继续说道,“就算要救顾倾城,也不用将整个衙门都毁了啊!他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么多条人命……” 说到这里,她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她心里自然明白,绝殇最不看重的就是人命。 旁边的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讨论着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在一夜之间,令整个绿央县衙消失于无形之中。江娇罗却没有心思听下去,这顿早饭也是吃得食不知味。 终于捱到允墨吃完,他们回房打算拿行李走人。不过江娇罗抱着行李在堂口等了许久,都未见允墨过来。她心里感到奇怪,便到允墨房间去看看情况。没想到还未走近,就听到房里传来一些媚惑的低吟声。 江娇罗只觉得脑子里“嗡”地一声,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加快速度跑过去,然后一抬腿将门给踢开。跑进去几步,再转过往里一看,便看到龙旋正衣衫不整地趴在允墨身上。 虽然她本来就穿得凉快,但是允墨的手却放在她胸部上,眼睛瞎了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你们这是在干嘛?!”江娇罗两眼喷火地瞪着允墨不规距的手。然而被“抓奸在床”的两人,却都没什么反应,不但没有羞愧地分开,甚至连动作都没停下。 龙旋的手还是放在允墨的衣襟里,不停地摸来摸去的。 “干什么你没有眼睛看嘛?”见江娇罗一副震惊难过的样子,龙旋摸得更起劲了,扬起鲜红的嘴角,笑道,“少主这是在爱旋儿呢!” “允墨,你这混蛋,真是恶心!”昨晚还亲了她,今天早上转身就和别的女人摸来摸去的,真是天理不容。“马上推开她!” “有本事就靠自己留住男人,老是逼迫着男人留下来,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龙旋意有所指地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娇罗眯起眼睛,沉着脸盯着好像置身事外一般的允墨,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给了他火烙图及他们之间的约定之事,告知了龙旋? 他明明说过,她不得向第三人透露火洛图一事,那么他自己难道就可以同别人说吗? 想到这里,她不免咬紧了牙根。要是他真的将这事告知了龙旋,那么于她可真的是很不利,而且很丢脸。她必须要靠火洛图才可以留在他身边…… 不过她江娇罗才不会在龙旋这妖女面前低头呢!“你管我逼不逼迫,只要他愿意听我的就行了!” 龙旋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把自己高耸的丰腴往允墨怀里蹭了蹭,然后抬起身子,靠在他耳根旁,诱惑地说道,“少主,你要旋儿离开吗?” “你蹭什么蹭!以为自己身子很美吗?”江娇罗恼怒地上前,伸手一掌便照着龙旋的后脑勺拍了过去。 迫于这一掌的攻击性,龙旋不得不起身接招,如此一来,自然便不能缠在允墨身上。还没接过这一掌,江娇罗左腿又扫过来,这下龙旋便不得不站起来迎战。 然后她刚一站起来,江娇罗就势倒在了允墨怀里,一点都不担心龙旋的攻击。因为允墨绝对会替她挡开攻势的。 果不其然,龙旋刚想反攻,就被允墨掌风逼停。她站在一旁,不甘地喊了一声,“少主……” 允墨自然没心情解释他与江娇罗“必须保护我、爱护我”的约定内容。 是以,龙旋只能不满地看着江娇罗,嘟讽道,“我看你能够逼着男人要你几时!” 等到她身上的火洛图线索被探出,抑或者她根本没有火洛图线索的事实被查明,那就是她的死期到了! “哼,本小姐用得着逼吗?”江娇罗出人意料地脱下外衫,接着敞开亵衣,露出月牙白的兜衣和莹白雪嫩的朐口。“你看清楚了,本小姐比你有本钱得多!” “你!”龙旋被那迫人的少女性感和美好给激得头脑一痛,“大家闺秀竟也如此贱浪!” “别人用就贱浪,你用就清高,你以为你是谁啊?”江娇罗满不在乎地挺着胸脯,继续说道,“况且,本小姐再怎么样,也是大家闺秀。而你呢,永远是见不得光的贱浪杀手呢!” “你……” “够了。”允墨面无表情地说道,阻止了两人的争执。“龙旋,退下。” 见允墨虽无任何表情,神色却反常的沉重,龙旋心知他是动怒了。她也不再与江娇罗争吵下去,施了礼便从窗口退出去了。 龙旋一离开,允墨便推开赖在怀里的娇躯,拿起一旁的包袱和囊袋打算离开。 江娇罗不安地跑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忐忑地问道,“你在生气吗?我不是故意说她是贱浪杀手的。我才不在乎她是不是杀手呢,我也不在乎你是不是杀手……” “把衣服穿好。”允墨头也未回地打断她的话。 “你说没有生气,我才要穿衣服。” 半晌,允墨才答道,“我没有生气。” 听到他的回答,江娇罗霎时笑得好不开心。 不过笑得开心也不能当作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又不是眼瞎了。 江娇罗坐在允墨身前,愤愤地回想着刚才允墨与龙旋抱在一起的模样。他们已经出了客栈,骑着乌骓往下一个地方赶。虽然知道他们是往北方去,不过江娇罗却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去哪儿,绿央城显然不是他们的目的地。 但是比起关心他们的目的地,江娇罗更关心刚才客栈里的事。 “那个龙旋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抱着你?” 在江娇罗如此质问了无数次之后,允墨才顶不住她的疲劳轰炸,答道,“送消息的。” “送消息?送消息不是绝殇暗探的事吗?她是杀手,送什么消息?”江娇罗怀疑地看着他,明显不信。 “殇主命她协助我,打探消息的暗探,由她带命。” “殇主?”江娇罗的注意力被带开,“你不是说允未归是你爹吗?怎么唤他殇主?” “习惯。” “哪有这么奇怪的习惯,自己的老爹竟然不叫爹?!” 嘟嘟囔囔了一大堆之后,她才转回正题,“所以她带着绝殇暗探在暗处打探消息,然后由你出面去找?” 见他点头之后,她却撇了撇嘴角,“这样的话,他们自己直接去查不说好了?还用得着你插手什么。” “暗探身份在暗,泄漏即死。” “没必要这么严厉吧,他们包成那种样子哪里还会泄漏身份。就算泄漏了,转去做杀手不就行了,何必非得死呢?” 半天等不到允墨对于这个问题的回复后,她才放弃等待,转而问道,“既然这样,那龙旋刚才带了什么消息过来?” “相抆的踪迹。” “北地相抆?他有火洛图?”江娇罗自然也听闻过相抆的鼎鼎大名,不过可不曾听说过他有火洛图。 “暂时未知。” “原来我们这一路上是在找相抆啊。传说他的药能把人变成傀儡,是不是真的?你有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前次武林大会上,我爹曾经见过,听说带了纱帽,完全看不清人呢……” 她一径喋喋不休,允墨不作答,也不制止,两人就这么走到了中午。 于是两人便下马,打算吃些干粮再继续走。没想到吃到一半时,突然一支树杈朝他们射了过来。虽然它的目标明显不是江娇罗和允墨两人,而是一旁的树干,但是这突然的动静也让江娇罗着实吓了一跳。 “是什么东西?”她看着允墨走过去将那支树杈取出,然后从树杈的细缝中掏出一个小纸条。 允墨扔了树杈,把纸条打开看过后,就直接抱起在原地等他回答的江娇罗,一声手哨唤来乌骓后,带着她便夺命狂奔。 江娇罗以为是他的敌人杀到,也不再缠着他要回答,以免妨碍他逃命。 他们一直跑到一座小镇上,进了镇子外沿的街道上,才停了下来。 “他们不会追来吗?”江娇罗担忧地回头看了看,虽然身后没有马匹疾驰的响动,但是谁知道允墨的敌人是什么人,会用什么方式追来。 “谁?” “啊?”江娇罗被他反问得哑然,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射树杈的,不是你的敌人吗?” “是宫冰。”允墨平静地说道,“相抆可能在此,他来通知。” “!@¥%%&……(*)”江娇罗心里万马奔腾,“你的另一个影卫?他也去查相抆的消息?不是龙旋负责吗?” 允墨却漠视她的问题,下马牵了乌骓的缰绳后,才转身看着她,示意她也下马。 “他就不会用正常点的方式通知吗?我还以为你被人追杀呢!”江娇罗一边滑下马背,一边哀怨地看着他。 048 荷镇萎靡 不是被人追杀当然好,他们在这叫做荷镇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小食铺,打算补一顿饱饱的午膳。 既然名为荷镇,自然是以荷塘荷叶荷花莲藕莲子出名。不过秋日,荷的花叶已败,没什么好赏的;然而莲藕莲子正值盛时,他们走过镇上巨大犹如湖泊的荷塘时,还看到有人在挖莲藕。 午膳的内容物自然少不了莲子莲藕。首先端上来的便是香气四溢的莲藕猪脚汤,被炖得酥烂软糯的猪蹄膀混合着粉润香甜的藕根,诱得人食指大动。 不过江娇罗的手指还没动,允墨就说了一句,“有毒。” 啥? 江娇罗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就见他丢了一锭银两在桌面结账,然后拉着她的手便要离开。 “等等,等等。”她拉住他的衣袖,指着刚上桌的汤煲问道,“你的意思是,这汤有毒?” 允墨不过稍点了一下头,食铺的伙计就已经炸毛了。 “你们想闹事是吧?咱们这铺位开了二十多年了,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客人!不想吃就拉倒,说我们的菜有毒是想怎样?” “这两个人我没见过,一定是外地来的。”在一旁喝汤的一位老者插嘴了,“外地人不识货,咱们这里的老藕根,可是几百余年的荷塘里出的上上品!味道自然跟普通的藕根不一样,怎么会是有毒呢?” 那老者年龄应该十分大了,枯瘦异常。他面黄肌瘦,现在吃这莲藕猪脚汤倒是很衬,因为现在藕根汤正是进补的时候。不过这老者却太挑,他莲藕猪肉都不吃,唯独喝汤,真是嘴刁得很。 “就是说嘛~”另外一位喝汤的人与那老者一样,只喝汤不吃肉,看来这里汤才是重头。“要是有毒的话,我们这些人不早就死了?现在的年轻人,说话真是欠考量。” 这两位一开口,食铺中其他人全都谴责地盯着江娇罗和允墨两人,甚至连原本在铺子外路过的人,也停下了脚步,不悦地瞪着这两个外地人。 “哈哈,他只是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江娇罗感觉不妙地连忙打圆场,见那些人仍然盯着没有转开视线,她只好拉了拉允墨,示意他开口澄清。“告诉他们,你只是开玩笑的,是吧?” 他却没半点配合的意思,直接说道,“不是。” 这么不知悔改,那伙计和老板哪里能忍,当场叫了做菜的厨师出来,又拉着在一旁吃东西的人做见证,说是要当面验证。 “这是银针,大伙儿看仔细,我现在就把它插到这碗汤里去,看我做的汤是不是有毒。”那厨师脸面大失,自然不会轻易罢休,指着江娇罗便道,“如果没毒的话,你们得付双份的饭钱!” 江娇罗虽然不认为汤里有毒,但是若是绝殇的杀手说有毒,怎么样还是试验一下的好。于是她便没有异议的点头同意了。 结局却是——那根雪白的银针放进去时是什么样,拿出来时还是什么样儿,完全没有黑化的痕迹。 “呃,这个……”江娇罗没想到是这种结局,很是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允墨。 “怎么,不死心是吧?”那厨师面目狰狞地说道,“我就再试一次,可别说我们铺子讹人!” 第二次的结局并没有任何改变…… 江娇罗在众人无比责备的眼神下,再放了一锭银子在桌面上之后,便拉着允墨飞快地跑出了铺子。原本寄放在铺子旁边的乌骓见主人跑了,立刻挣脱扎在柱子上的缰绳,跟着跑了过去。 等他们都跑出去十几步了,那些人却还在铺子下面盯着他们。 顶着如芒在背的盯视目光,江娇罗不满地用力扯了一下允墨的袖子。“那汤没有毒啊!你是不是昨晚睡太晚,所以判断失常了?” “不是。” 江娇罗停下脚步,看着他。“你的意思是,里面真的有毒?但是银针没有测到啊。” “不知道原因,总之,有异物。”他从小受过的极端训练,对于毒物,早已经形成一种本能的反应。 盯着他的眼睛,好一会儿,江娇罗选择相信他。不过,她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如果汤里真的有毒的话—— “糟糕,那些人……” 她拉起允墨的手,又以刚才跑出食铺的速度,跑了回去。那些食客见他们两人一骑又都跑了回来,都是一副见了疯子一般的神情。 铺子里的伙计却叉着腰,看着跑进铺子里的江娇罗,嚣张地喊道,“怎么,刚才说好了的,现在想把银子要回去?绝对不可能!就是告到官府去也是这个理儿,大把的证人呢!” “我们不是来要回银子的,只是,这汤里真的有毒啊,快别吃了!” 江娇罗边说还边动手将桌子上的烫煲全部打翻掉,气得老板和食客们俱是大怒。 “小欢子,立刻去请官爷过来,说这里有人闹事,让他们给带回去好好管教管教!” “好嘞,小的马上去。” 伙计听老板的话跑去请官差了,江娇罗却还没停手,直到所有的汤煲被打翻,她才喘着气解释,“汤里真的有东西,你们不要喝了!否则……” “有什么有什么!刚才大伙儿都亲眼看着的,银针一点反应都没有,你这是故意要污蔑我们呀!”老板抖着细瘦的手指,指着满地的狼藉,夸张地哀嚎着。“真是没天理啊,看把我这儿弄成什么样了,我还要不要做生意啊!这一上午都白忙活了!” “我们还没吃着呢,全给她打翻了!”食客们也很大意见,“这事儿不能这么了了,得让他们付账!” “喂喂,各位,我是在救你们的命哎!”江娇罗被神情激动地老板和食客们逼得一步步往后退,直到退出铺子,整个人缩进允墨怀里退无可退。“你们怎么可以……” “胡说八道!”某位食客怒道,“你这小姑娘净不学好,故意要掀人家铺子是吧?等下官爷们来了,看你还闹不闹!” 这般僵持到官差们到场,那些官差们倒算明理,并没有听信当地人的片面之词,立刻把江娇罗和允墨抓回去备案管教。他们首先派人去请了当地最好的大夫过来,在听过大夫的说辞,又用银针试过地上流得满地都是的汤汁后,才动手人抓人。 江娇罗原本同那些官差一起呆在铺子里,看大夫测验汤汁,现在被他们和在场百姓一围起来,便有些慌张了。 难道真的没有毒? 思索间,一个官差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臂,她下意识地大喊,“相公!” 允墨在她呼喊时已经飞身过来,一掌拍开捉住她的官差,将她护在了身后。 如果要跑,这些普通人自然是拦不住他们的,问题是,他们得留在这里,看看相抆是否真的会在此出现或者是否曾经出现过啊。 所以,他只好说道,“滚开。” 那些官差和百姓见允墨一副不好惹的样子,稍稍有些迟疑。不过最后有个不怕死的官差大概想领功想疯了,不顾允墨满身的杀气,硬是挥着刀冲了上去。 江娇罗千钧一发之际,转身将自己递到刀口上。这使得允墨杀伐的动作一停,转而翻手带着她躲过刀锋,然后一掌迎上刀口,硬生生将一柄大刀当中打折了。 那官差举着只剩一半的大刀,愣在了原地。 其余的官差和百姓也都晃了神,后来不知道是谁叫嚣着说允墨施了巫术,然后整群人都朝两人扑了过来。 “相公,不要冲动!” 江娇罗死命地拖住允墨的两手,阻止他抽出软剑来。场面这么混乱,万一伤到这些百姓还是小事。大问题是,允墨周身的杀气显示出,他可不只是打算伤了他们,完全是打算秒杀他们的。 被江娇罗这么一“拖”后腿,允墨即使还有双脚可用,都不想用了…… 原本还在一旁舞动着蹄子,赶开人群的乌骓见主人束手就擒,也放弃了抵抗。 于是,两人一马就这么华丽丽地被抓回了荷镇大牢。 满是枯草和脏污的大牢里,允墨神色自若地靠坐在乌骓身边。江娇罗正蹲在他跟前,同他大眼瞪小眼。 瞪了好一会儿后,她才问道,“那汤里真的有毒?” 见允墨闻言突然低下头盯着自己,她赶紧将后面的话快速地说完。“我是相信你的,真的!我只是想问,为什么其他人吃了没事?是不是只有我们那煲汤里,下了毒啊?” “不,每份汤里都有异味。” “是什么异味?我怎么闻不出。”她说着还特意醒了醒鼻子,表示自己的嗅觉一切正常。 “此事可能与相抆有关。”允墨并不回答她关于异味的问题。 他要怎么说,那是一种死亡的味道,而那种味道,没有切实体验过的人,怎会本能地察觉到? 他与她之间,天壤之别。 一听与相抆有关,江娇罗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不过不等她出声,允墨已经吹响了一声手哨,嘹亮的哨声回荡在牢房的狭小空间,引起一道道回音。当然,也引来狱卒的亲切问候。 “老实点呆着,吹啥吹!” 那狱卒用脚踢了踢牢门,没等他踢第二下,他的脚脖子突然一阵剧痛,痛得他当即坐倒在地,抱着脚哀呼不绝。 049 神秘良药 “牢头大哥,脚很痛哦?”江娇罗起身走到牢门边,看着疼痛难当的狱卒,好心地说道,“很痛的话,不如回去休息下,你说呢?” 那狱卒不傻,自然知道是眼前这两个会“巫术”的家伙整了自己。他挣扎着起身,刚要回去,却又突然跪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不是我做的!” 江娇罗立刻扔掉手里剩余的小石子,然后摊开双手看着允墨,以示意自己的清白。 开玩笑,她刚才只是用小石头打伤他的腿而已,顶多只会痛一下,哪里会突然这样子倒下去不省人事?该不会他身有隐疾,所以一击便倒了? 正在江娇罗惊慌地以为自己失手杀了人之时,原本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狱卒竟然横空动了起来! 不仔细看还以为诈尸了,仔细看才发现原来是一根细绳卷住了这狱卒的身子。然后绳子一紧,他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劫狱? “喂,是不是绝殇那个包得乌漆麻黑的暗探杀进来了?”江娇罗一边说着,一边探出脑袋看向外面的动静。 未等允墨回答,一道人影便顠了进来。 是那个她只见过一面的俊帅小哥! “咦,是你的影卫宫冰?”她惊呼出声,没想到他的影卫会来劫狱。 宫冰恭谨地单膝着地,对着允墨,说道,“不知少主有何吩咐?” “叫竹笙过来一趟。” “是,少主。”宫冰应声离去,竟然也不问之前被派遣调查相抆行踪的任务是否取消,一味地服从。 宫冰人一不见,江娇罗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竹笙是谁?为什么叫他来?” “绝殇的首席医者。” “你怀疑这□□是相抆炼制的,所以叫大夫过来配解药?听说相抆炼制的药天下无敌,那个竹笙够厉害吗?” “过来才知道。” “为什么会想到要解毒?”她亲昵地在他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脖子,问道,“变好心了哦?要不要考虑干脆退出绝殇呢?江家堡欢迎你哦~” 允墨无言地看了她一眼。他会让竹笙过来,只是为了帮助找到相抆,如果此毒真的是相抆所下的话。 江娇罗没有勉强他回答,反而想到另一个问题。“你刚才吹的哨声,就是在叫你的宫冰过来?就像上次叫宫羽出来一样?” “嗯。” “我还以为你只有在叫乌骓过来的时候,才会吹哨声呢。”她看了看躺在允墨身边,眯着眼睛休息的乌骓。刚才虽然只有一声绵长的哨声,不过回响也有一会儿功夫,但是乌骓可是一动都没动。 “哨声不同。” “哪里不同?我听着明明就一样。”江娇罗讶然的睁大眼睛。怎么跟这绝殇少主比起来,她不仅嗅觉不够灵敏,连听觉都不够灵敏了呢?! “……” 允墨没有回答。这种绝殇成员之间的联系手法,没有长时间的残酷训练,一般人哪里能明白?如果真能如此轻易被分辨出来,绝殇也可以关门大吉不用开张了。 缠了他好一会儿,让他解释联系不同人的不同哨音,允墨都是沉默。江娇罗只好放弃,便又缠着他吹手笛给她听。 同样缠了好一会儿,不过这次允墨没有拒绝,而是屈起手指放在唇边,吹起了一曲清亮却又悠远的手笛。一曲未毕,江娇罗已经有些犯秋困。她一边赖在他怀里,一边听他吹的手笛声,不知不觉便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 一觉醒来,已经是午后时分。不久后,便有狱卒来送“粮草”。 江娇罗看着碗里还不如馒头的下下等饭菜,只觉得乌骓吃的烂草看起来都比较美味。她捧着碗嫌弃地下不了口,没想到允墨却很快吃了个干净。 “你,你,你吃得下?”她讶异地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绝殇少主哎,天下第一大组织的少当家,竟然肯吃这种东西?实在是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活着比味觉重要。”允墨并不在乎她讶然的目光,轻轻将碗搁在一边后,便伸手替躺在一旁吃草料的乌骓梳理鬃毛。 “你……”江娇罗自然知道他说得对,但是,堂堂绝殇少主,会说出这种话?不是只有落魄的江湖流浪汉才会有此感言么? 她捧着未动一口的碗,静静地看着他,一时间竟发现,他真的与她设想的好不同。越赖着他,越发现他不同。 这种不同,究竟是好是好坏呢?哎~ 最后,在允墨奇怪的注视下,江娇罗还是憋着气吃了几口饭菜。不过,她反倒觉得,这么做了之后,他注视着她的目光更加奇怪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到底还要吃多少顿这种饭菜? 仿佛听到她心里的呼唤,宫冰动作很快,不到一天,便带了竹笙来荷镇大牢里探望他们。这让江娇罗顿时好奇,绝殇的腹地究竟在哪里?能够如此快地到达荷镇,最远应该是在离荷镇五百余里的地方吧。 不过,她虽然好奇,却没有问过允墨这个问题。谁知道问了之后,他会不会突然被吓得跑路,再也让她找不到呢。 “少主。”竹笙白衣胜雪,俊美如月,淡雅似菊,实在不像是绝殇之人。他虽然同宫冰宫羽他们一样,尊允墨为少主,不过却只是弯腰见礼。看来,他的身份应当是同龙旋类似的存在。 “属下定会竭力查出荷镇毒汤的原由,助少主找出相抆所在。” “宫冰,你从旁协助。”允墨说完,便让两人退了下去,一点也没有要越狱的打算。 竹笙和宫冰走了很久之后,看着倚靠着乌骓闭着眼睛沉默的允墨,江娇罗终于忍不住说道,“既然已经叫人调查原因了,我们就可以先出去了嘛~为什么还要呆在这里吃牢饭?” 允墨仅是睁开眼看了一眼地面,然后又闭上眼继续沉默。 江娇罗又问了好几遍,他都故意无视。 “哼!”问多了没有回答,江娇罗心里也烦躁,便小脸一甩,不再理他,自己在一旁生闷气去了。 竹笙与宫冰在荷镇转了一个下午,收获不小。他们发现这镇上的人都十分的消瘦,而且绝大多数人都面目干黄,常常感到口干舌燥,是以不爱吃饭,只喝些汤汤水水而已。极少数面目红润的人,都是暂时无法进食固体食物的婴幼孩。 看来,果然是食物中被下了毒。而且这种毒无法在体内久存,所以依靠母亲乳汁生存的婴幼孩安然无恙,而下毒之人也必须在人们的日常饮食中下毒,才可以保持药性。 这些百姓因为食欲消退,身体衰弱而不得不去药铺抓些开胃药草,情况严重一些的,便会去看大夫。大夫也都按消渴之症,替他们开药方治疗。 围绕着所有的药铺和医馆看了一遍,竹笙发现抓药或者看诊的人并无好转。 当天江娇罗和允墨的晚膳,是宫冰亲自送到荷镇大牢里的,当然是在所有狱卒都昏迷不醒的情况下送进去的。他还按照竹笙的嘱咐,告知江娇罗两人不可食用荷镇上的任何食物,因为目前只知道食物中有毒,却不知源头在那里,暂时也未配出解药。 江娇罗大喜,终于可以吃好吃的了。不过,为何她老是觉得,允墨看向她的眼神,越来越奇怪了咧? 第二天一早,镇上的长生堂前却已经挤满了人。竹笙和宫冰挤在一旁,才得知原来昨天长生堂买出的药奏效了。 昨天晚上来长生堂看诊买药的三个人,都是镇上的大户人家,有钱,出得起价钱。他们花大价钱买了一剂好药。药果然有效,回去煎服之后,他们人人都吃了一顿粗饱。因此,今天一大早便又来这长生堂,打算多买几剂,给家人也服用一剂。 听闻此事,许多人自发排起了长龙,一条条挤在长生堂外,等着买同样的药草回去。 众人浩浩荡荡地在外头等了许久,终于等到长生堂开门,没想到大掌柜的却说,药是一位不知名的高人留下的,他们根本不知道里面用的什么药材。 长生堂的说法显然隐瞒了事实,他们确实也隐瞒了事实。 事实就是,长生堂的大夫昨天根本就没有接待过这三位病人,但是这三个人确确实实是进了长生堂抓了药。所以,那三剂药应该是哪个药僮,趁大夫不注意,帮忙胡乱抓的了。 但是小小的药僮胡乱抓药,这一说出去,今后谁还敢来长生堂看诊啊。是以,他们只好假借高人的旗帜,来掩饰这一重大失误了。 听闻长生堂大掌柜的如此说,大家俱是大失所望。有点地位和权势的人,则开始询问高人的去向和所在,并表示不惜以重金请高人出手,再配一剂药草。 “这个,呵呵……”大掌柜的满头是汗地看着被请到长生堂会客厅内细谈的诸位员外老爷,“那位高人,并没有告知去向……” 见坐在东侧的大老爷脸色倏地一沉,他又立刻讨好地说道,“不过,他说会不定时来长生堂帮诊,所以,所以各位老爷,不要气馁……”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来?”大老爷不悦了,“长生堂是怎么办事的,怎么就不会请教一下,这药草是怎么配的吗?” 051 金蝉脱壳 他看向对面的竹笙,说道,“龙旋在这里出现,说明相抆很可能就是那神秘高人。” “事实就是高人先下毒,再借药方敛财。”竹笙笑了笑,答道,“如果下毒之人是相抆的话,所谓的高人自然就是他了。” “我去会会龙旋。” 宫冰同竹笙交待了一句之后,便起身出了茶肆。不过他并未跑去挤人肉盾墙,反而跑到了长生堂后的街道一角。这街角平日也算热闹地带,今天适逢高人莅临的日子,人去巷空,便很是冷清。 在街角稍站了一会儿,观察了一番周遭环境后,他才吹起手哨。他吹的手哨不似允墨那般,反而是如同树林经风雨摧残般发出的“沙沙声”。很快地,他收到了类似的回应声。下一瞬间,龙旋已经从一旁的房顶上翩然而下。 “原来是你。”她看着宫冰,问道,“你不在少主身边伺候,跑到这里做什么?” “相抆会在此出现?” “这不是你该问的。”龙旋傲然地抬高头,“赶快回去保护少主才是。” “相抆很可能就是稍后会露面在长生堂的赐药人,少主命竹笙找出荷镇人所中之毒的解药,所以,暗探最好等他赐了药之后再动手。” 宫冰提出合作,龙旋却不放在眼里。“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动手,至于能不能配出解药,那是竹笙的事,与我们的任务无关。” 她说完转身便跳上屋顶,同刚才那般离开后,又继续在人堆里挤来挤去了。 回到茶肆后,宫冰向竹笙说了刚才的情况,他却不是很在乎。“暗探要如何,我们无法插手。若是真的抓到相抆,我想,少主应该也不会要那解药了。” 然而,众人苦苦等了快一个上午,原本应该出现的高人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荷镇百姓同许多慕名而来的地方富豪开始强烈不满,长生堂外人声鼎沸,简单快要将长生堂给淹没了。 任凭人群吵得热火朝天,龙旋却悄悄退了出来,向镇外走去。她离开前,还转过头往竹笙和宫冰两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镇外较隐蔽处,一众包得乌漆麻黑的绝殇暗探们正站在那儿吹风。 “怎么回事?”已经赶到的龙旋站在他们身前,瞪着美艳却又清丽的眼睛,问道,“荷镇并没有可疑人物出现。” “属下等人追随他到了外桥边的一家客栈里,然后,就失去那人的踪迹了……” “我说过尚未确定是相抆,不得打草惊蛇。你们被发现了?” “这个,属下等……不知……” 龙旋闻言,气得拳骨紧握,手指关节都“喀啦”作响了。“真是一群废物,这么多人盯着失去线索就算了,竟然连自己有没有被敌人发现都不知道?!” 一排被包得密不透风的脑袋整齐划一地低了下来,显然很是羞愧。 “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龙旋沉声怒道,“还不快去找!” 见一干人等呆着不动,她才明白过来他们完全没有任何线索了,不知从何找起。她细致的眉头紧紧皱了皱,才压抑着怒气,问道,“那处客栈在哪儿?” 两个人带她前往外桥边的客栈那处,其余的人则被派遣在附近秘密搜寻。 到了外桥边,却听到有人在大声叫嚷着,“小兔崽子又跑哪儿野去了?打坛酒也能去这么久……你去给我把他揪回来,这个月的工钱他可是别想要了……” “哟,这位姑娘,住店吗?”客栈的老板一见龙旋走过来,立刻停止大呼小叫,热情地迎了上去。 龙旋却只是说道,“不必找了,他已经死了。” “哈?姑娘所言何解?哎,姑娘,姑娘,你要往哪儿去,得先登记交房钱呐……” 老板见龙旋不顾他的话直接往后头客房里走,自己又拦不住她,无奈只得亦步亦趋地 跟在她后头,进了后头一间上等客房。 龙旋进去之后,双腿一踢,直接把叠放地整洁的床铺一脚踢翻。 客栈老板见她如此暴力地损坏自己的财物,本想放声大喊以示不满,不过他的喊声却停顿了几秒,之后,发出来的却是惨绝人寰的惊叫声。 “这,这,这……” 尖叫声过后,指着床铺底下一具恐怖绝伦的尸体,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之所以说恐怖绝伦,第一,是因为,这具尸体没有脸。当然原本是长了脸皮的,只不过现在被剥掉了。凶手的手法十分精妙,脸部肌肤被完美地剥除掉,却没有深层伤口,未见一滴血液流出。 第二,是尸体已经被毁得差不多只剩两截了。躯干部已经完全消融掉,差不多全部化成了一摊黄水,只余下脚掌和被融了一半的脑袋瓜子。 龙旋瞪了一眼大惊小怪的老板,问道,“你认识他吗?” “这个……”被吓得不轻的老板,哭着脸,结结巴巴地答道,“都已经这样了……不过,他的鞋子倒是我这儿的小伙计的,那小兔崽子现在不知跑哪儿去了,等下……” “这就是他。”龙旋打断了老板的话。 绝殇暗探在失去疑是相抆的高人踪迹后,便来他的房里找寻过,不过只找到当时被浇了消骨水的不明尸体。他们及时解了消骨水,但是尸身也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只留下头面部还有一部分尚且完好。 摆明了这是借了客栈伙计的身份金蝉脱壳,只是当时暗探们并不知晓,所以才失了线索。 龙旋看着这具尸体的头脸部,对于属下们让对方逃脱的责备之意稍稍降低了一此。毕竟,一个能有如此精妙的刀法的人,易容易术肯定已经是出神入化。而且,他从始至终又都是戴着黑纱斗笠,根本就没人看清楚他原本长什么模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不是上去打酒了么?……”客栈老板还在絮絮叨叨地惶恐不安,房间的窗户却突然打开了,吓得他立刻又惊声尖叫了一会儿。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原本同他一起在房里的龙旋早已经不见了。 “啊啊啊!!!!……有鬼啊有鬼啊……” “不许走。”江娇罗从后拖住允墨的手臂。 原来在宫冰和竹笙“探监”时,告知允墨原本应该现身的疑是相抆之人,突然没有露面之后,他便知道相抆肯定已经离开此地,不会再出现了。在呆下去也无益,他便决定“越狱”,离开荷镇。 “这里的藕根毒还没解呢,走什么走啊。”她拖着他的手臂耍赖,允墨却只是弹开她,举步就要跨出牢门。 “好啊,你走啊,你走了我立刻就去尝尝那莲藕猪脚汤。”江娇罗怨妇似地看着他,说道,“你可是答应要‘永远保护我、爱护我’的哦,相公~” 竹笙初次听人唤允墨相公,脸上竟有几分好笑的神情。他动了动面部神经,隐去笑意,佯作严肃地说道,“暗探发现我们的猎物是用□□的易容术金蝉脱壳的。属下去看过,对方剥取人面的手法非常精准,连属下都无法夸口能比他做得更好。属下研习的刀法中,关于剥皮一术,最为绝妙的乃是《礼聿医书》中记载的六面切割术,能够完整且迅速地将人类皮肤剥取,而不伤深层肌肤,不现一丝血痕。” 他看着允墨,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属下认为,对方必定是熟知六面切割术或者研习过这种剥皮术的人。” “所以?”允墨好似不感兴趣地问道。 “如果少主愿意再给属下一些时间,属下会从与《礼聿医书》相关的典籍中,查寻关于类似毒方的解药。属下已经试出一味药草对此病症有效,再给属下一点时间,必定可以反推出整个毒方,对症下药。” 静默了一会儿,允墨才对宫冰说道,“通知龙旋,让他们先行离开。” 宫冰离开后,他便又对竹笙说道,“你还有两天时间。” “谢少主。” 竹笙也离开后,江娇罗才看着走回牢里,重新正襟危坐在枯草中央的允墨,问道,“《礼聿医书》是指礼聿王府门下食客集各家之所成而编制的那一部药典吗?” “我听说那是宫中御医必读典籍,但是从未听说上面还记载了如此可怕的剥皮术?他说的是同一本书籍吗?” “我不知道。” 江娇罗特别讶异,“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他是你的属下呀,你不知道刚才怎么不问?” “我并非医者,没兴趣。” …… 竹笙开始比照《礼聿医书》查询已经试验出的那味药草,终于在上面找到相关记载。书中关于这种药草的记载中,与荷镇百姓毒症类似的,只有一味药方,不过却是非常古老的方子。 这种毒方毒性虽强,但是持久性不够,容易被排出体外,所以必须时常下药,很不方便。因此,想要下毒的人,都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一种。特别是想借毒症大赚一笔的人,更加不会选这种慢性而又麻烦的方子下手。 这倒是奇怪了,难道相抆不懂药理?抑或是,赐药的人与下毒之人并非同一人?但是赐药之人金蝉脱壳所用的六面切割术,分明也是记载在《礼聿医书》上的。 一切都是巧合? 050 医不仁心 “这个……”都没有人知道是怎么配出去的,要他们怎么请教啊,呜呜~~~ “我看你这长生堂这样没眼力劲,怕也长生不了了!”大老爷失望地拂袖而去,其他员外老爷也都神情不满地跟着出去了。 大掌柜的心惊胆颤地送了他们出去,又说了许多好话,并且保证高人下次来时一定让他们见上一面,才稍稍抚平了他们的怒气。 等聚集在长生堂外的人群散去了,大掌柜的才对着一干小药僮,怒吼道,“到底是哪个兔崽子昨天给三位老爷开的药方?还不给我老实交待?” “好,没人认是吧?”他指着那一溜儿排排站的药僮,对在药堂做事的人说道,“你们来认,一个个认,认出到底谁是把药交给三位老爷的人为止!” 长生堂内上演了长达几个时辰的认脸战,却没有认出个所以然来。大掌柜的虽然好生气怒,却也只好不了了之。 这天夜里,荷镇却发生了一件怪事。 三个得到高人所赐神秘良药的老爷子,全部消失了。仆人们清早去伺候的时候,发现他们人并不在床上,几位的夫人虽然躺在身边,对于丈夫什么时候离开的却丝毫不知。三户人家家里头都闹翻了天,里里外外都找过一遍后,才知道人失踪了。 一夜之间,三户人家的当家主子离奇失踪,而这三人前日又都服用了高人的药草并且神奇好转,这些共同点将矛头指向了所有得类似病症的人。然而大多数荷镇的百姓都或多或少有点类似症状,目标范围太广了,官府难以入手调查。 三家的家人和奴仆仍然不放弃地在寻找,不过他们翻遍了荷镇,甚至开始到外地寻找,却忘了寻找一处地方。那便是镇上唯一的地仙庙。 荷镇的地仙庙是特意建来供奉荷花仙的,庙堂很小,只有一进一出加一个后院。庙里平时也没有什么人,庙祝是附近鳏夫代理的,除非是庆典日,否则一般清晨来上过香后便会离开,不会呆在庙堂里侍奉一整天。 三家的人都是在地仙庙外往里瞅一眼便走,毕竟这庙实在太小了,过庙门而不需入,一眼就看完了。 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苦苦寻觅的人就在这小小的庙堂之中。只要他们走进去,掀开荷仙娘娘泥像后面的黄巾帘子,就会看到一张简陋的木头架子,三个人都被平躺着放在上面,一动不动,像睡着了一般。 在木头架子后边还放了一张小香案,这香案原本是放在前头供香的,不知为何却被人移到了这帘子后头。更让人惊恐的是,香案现在摆的不是香烛,而是一副血淋淋的人类脏腑。其中的心脏还带着鲜红,看来从人体上摘下来的时间并不太久。 木头架子上的三个人完好无损,这副脏腑肯定不是他们三人的。 突然,后院那边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一个俊雅得好比月与菊的白衣公子,正是那竹笙。他手里端着一个陶土药罐,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无视香案上的人体内脏和架子上的三具人体,他直接走到中间的空地上。空地处也摆了几个陶土罐子,不过现在都是空的。他把手里罐子中的东西倒入空陶罐里,然后就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那副人体脏腑。 院外传来一丝脚步声,竹笙捕捉到了,不过他并未惊慌。直到来人走入帘子后头,他才问题,“处理干净了?” “嗯,尸体已经被消骨水全部化掉,没有任何痕迹。”宫冰一边走进来,一边答道。 “这副内脏两刻钟后,也没用了,便拿去销毁。”竹笙说着,又将地上的几个陶罐抱了起来,并且分了三个给宫羽拿着。“走吧。” 宫冰跟着他走到后院,后院中用黑色幔帐围了一个帐篷。掀开帘子进去,就见帐篷里躺了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都跟里面木头架子上那三个人一样,好似睡觉了一般。 竹笙吩咐宫冰帮助他将陶罐中的东西喂进这些人的嘴里,并且用内力震开他们闭合的食道,使得他们将东西吞咽下去,进入胃部消化。 确认所有人都吞下去之后,竹笙和宫冰才返回庙堂内。竹笙开始研究昨夜掳获的三位老爷子,宫冰则拎着那副内脏出去了。 不一会儿,宫冰又回来了,之前拎着的内脏却不见了,想来刚才处理掉了。 “怎么样?”他走到木头架子旁边,询问竹笙的研究发现。 “他们三个从外表看来,应当体内的毒素已清。再等一会儿,后院那些人同他们一样,几个时辰未曾进食,却依然有毒症表现,说明那剂神秘的药草的确有效。先看看后院那些人服用刚才那剂药草后的反应,如果没有效,那么,就再试。” 三刻钟之后,后院帐篷中的人全部出现了呕吐现象。 待他们呕吐过后,竹笙又看了下他们的情况,发现与服用他所配制的药草之前,并无不同。 他转身进了庙堂里头,随手选了三人中较壮实的一个,对宫冰说道,“找个笼子来,养着他。” 见宫冰不明就里地看着自己,他便解释道,“让他活着,继续吃这里的食物,看看那副神秘药草是永久有效,还是只是一时的奇效。” 宫冰了然地点了点头,便出去找可以装人的大笼子。 竹笙却又在剩下的两人中,挑了一个较为瘦弱的,接着便将瘦弱形的那位衣裳扒下,露出光洁的胸腹部。然后,他右手一转,一把细长的弯刀出现在他手里。 那把弯刀非常小巧,一般人不会用来做武器。刀身细小,锋刃却闪着锐利的光芒。 “哧啦”一声,细致的弯刀划破了胸膛的皮肤,随后往胸口处深深一插,再迅速地往下拉。不过一瞬间,那人的胸膛到肚皮处,已经有了一条细缝。昏迷不醒的人却没有一痛苦,更没有一丝反抗。 竹笙将弯刀扔在一旁,两手把住被切开的胸腹,略一使力,整个胸腹已经被掰开,里面鲜活的脏腑一目了然。他伸手探进那人滚烫的体内,往后触摸着,直到整个脏腑被掌握住,再用力一拉,便将它们全部扯了出来。 脏腑取出来后,他也不去管被开膛破肚之人的死活,重新拾起弯刀,用刀刃分开内脏或者切开部分脏器,仔细查看这副脏腑与刚才那副不健康的脏腑有何不同。最明显的区别是食道和肠胃中的食物残渣存储量,这副脏腑内明显量比较大。 再具体一些的便是肝脏的颜色和体积,不健康的脏腑明显颜色暗沉一些,体积也稍大臃肿一些。 不过,也有可能是那副脏腑的主人,肝脏本身就有些问题。 他仔细观察过,在脑中记录下所有结果后,便将胃袋里食物残渣用弯刀剔出,包在一方手帕中。然后他丢下刚刚被宰杀的肉体和新鲜的脏腑,拾起弯刀拿着手帕往后方取水净手洗残渣去了。 冼净的食物残渣更能看到一些尚未消化的食物,但可惜并没有药渣成分。竹笙只能依照胃气和猜想开始配制另一剂药材。 等到宫冰找了笼子回来,喂了解药给三人中较壮实的一个服下,将之关到笼子里头后,便想将木头架子上新产生的尸体和香案上的新鲜脏脏再度拿出去销毁。 竹笙却让他再等一等,因为他已经从刚才呕吐完毕的人当中,挑选好了对象进行解剥。宫冰帮助他整理好木头架子,看着他再次取出一副脏腑,仔细地记录着此人刚才服用过药草后,身体与之前这个未曾服用药草的人,有何不同。 一天之后,竹笙又让帐篷中的人服下了新配好另一剂药草,然后将他们的反应与依然躺在木头架子上等死和关在笼中圈养的人进行对比。 反复的试验和解剥记录,加上两名被观测者的大力“配合”,竹笙终于测出一味药材的药性有效。不过这一味药材的药效相当有限,根本不能解决问题。他继续试验和解剥,同时查看药典和相关古籍,试图找出全部药方。 荷镇的人们开始大规模寻找失踪人口,不过都一无所获。绝殇的暗探也在荷镇内外聚集,但是却发现相抆好像又再度失踪了一样,没有半点线索了。 正在所有人都垂头丧气时,一个好消息出现了。 长生堂的大掌柜的,命人在外头竖了一块告示牌,表明赐奇药的神秘高人不日将会再度抵达长生堂赐药,让人们做好准备,最主要是准备好钱袋子。 此等大好机会,长生堂外自然又排起了长龙,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许多外地的富绅听闻有高人看诊赐药,也都拉上三五好友结伴而来,免得错失良机。 竹笙和宫冰自然不会无聊地去挤着排队,他们只是冷眼旁观地在一旁的茶肆里品茶,只等着那神秘高人的出现。不过他们尚未看到高人露面,就发现龙旋出现在了人群里。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衣服挤在一群穿着青青灰灰的荷色系衣服的人群里面,格外的怪异和显眼。宫冰一眼就发现了她。 052 子期不期 不管怎样,竹笙先拿了解毒的方子,去向允墨复命。 在允墨和竹笙他们三人纠结下毒之人以及赐药高人到底是何身份时,江娇罗已经大摇大摆地走出牢房,跑到趴了一地狱卒的看守房,戳醒一个狱卒,然后在他呆懵的神情下,告知他荷镇奇毒的解药已经配制出来了。 她将那张药方递给他,让他赶快出去告知大家准备药草,没想到闹了半天,那狱卒却是手脚并用地爬着往大牢外头跑出去了。 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后,她再接再厉地将剩下的狱卒全部戳醒,又同他们解释了一遍。不过这些人非但没有感激涕零,反而挥着兵器威胁着江娇罗退回到了原先的牢房里。 退回到牢房里之后,那些狱卒才发现,虽然戴面具的那名男子仍然静静地坐在牢房中,牢房外头却多出了另外两个男人。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竟敢劫狱……” 牢头手抖地举着长矛对着宫冰他们,话语里却很没什么底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们劫狱了?”江娇罗没好气地说道,“要劫狱我们还会在这儿等着被你们抓回来吗?笨!他们是来探监的,明白吗?” 说着,她又举着手里的药方子,在那牢头眼前晃了晃。“他们不仅没有劫狱,反而找到了解药!快点拿去张贴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方子。” 那牢头正不知所措,便见到刚才第一个被戳醒的狱卒跑回来了。原来他刚才是跑去官府里报信的,没想到官老爷一听,并没有当场表示要把几个擅闯大牢的人抓起来毒打一顿,反而让把人全都请过去,他要看看到底是什么解药方子。 江娇罗等人被小心翼翼地请进了官府客厅里,荷镇最高长官已经等在那儿了。 “之前你们大闹市集,诬蔑店家的藕根汤里有毒,怎么被关了几日,还是认为荷镇的藕根汤里有毒吗?” “本来就有毒。”江娇罗说道,“你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吧,否则荷镇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求医寻药呢?” “本官近日也颇觉得身子不适,不想茶酒,饭菜不香,实在是无滋无味。不过,这都是小毛病,消渴症而已,岂会是有毒?如果是中毒,我们怎么还没毒发身亡?” “你不知道什么叫慢性□□吗,老爷?”江娇罗极度无语,她比着旁边的竹笙,说道,“现在就让我们的首席医者,竹笙大师傅给你讲解一下。” 与允墨半死不活的沉默相反,竹笙倒十分赏脸地接受了江娇罗的邀请,快速地将毒方的事向对方讲述了一遍。 “当真如此?” 大老爷还有些怀疑,江娇罗却不耐烦地说道,“找个人试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说得不错,就由你们开始试。” “我们又没吃过这荷镇的东西,怎么试?”见大老爷一副震惊的样子,她又立刻指了指宫冰他们,解释道,“他们俩个来探监,探监的时候,会给我们带干粮。谁那么笨,明知道有毒还去吃这里的东西啊!” “算你有理。来人啊,把这方子先给牢里的死囚试试。” 一旁的师爷立刻满头是汗地俯在他耳边,回答道,“老爷,您忘了……牢里的死囚全都不见了啊……” “咳咳,那便找个重犯去试,让大夫在一旁好好看着。”大老爷假装清了清喉咙,见师爷向外头的官差下达命令去了,便又对江娇罗等人说道,“你们几个,在试药期间,不许离开府里一步。本官会派人好好看着你们。” 等到第二天上午那个重犯连吃了几大碗饭,并且一直保持着这种饭量之后,大老爷才开始让官差们也试试,效果十分良好,简直药到病除。 于是这才让人去贴告示,不过这解药方子里有几味药材较为昂贵,许多人都买不起全家人用的份量。正当人群挤在官府大门,等着解决方法时,竹笙正好提供了一个解决方法。 “莲池注水?”大老爷看着竹笙,怀疑这法子靠不靠谱。 “是的,这荷镇的莲池就是毒源。只要将解药注入其中,解了其中的毒性更可。”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莲池中下毒!?”大老爷惊惧不已,连忙吩咐人去熬制解药。“简直丧心病狂,究竟是谁竟敢在全镇人的水源处下毒?来人啊,立刻去备案查明!” 竹笙只是浅浅一笑。连绝殇暗探都错失多次的对手,岂是这些官差能查到的。 不一会儿,十几大缸子的药剂已经备好,大老爷亲自带领着一干官差,跑到莲池边,看着众人齐心协力地推倒大缸,把药剂注入莲池中。 “少主,属下认为,如果此次下毒之人真的是相抆的话,”竹笙此刻正与江娇罗等人远远地坐在附近酒楼的二楼雅座上,看着莲池边热闹的人群。“那么,相抆,其实根本不懂药理。” “为什么这么说?”江娇罗闻言大惑不解,“他是北地有名的炼药方士啊。” “荷镇这种毒是早就被淘汰的古早药方,已经无人使用。”竹笙说了自己的见解,“而这施毒之人,完全未经任何改良,制成的毒方不仅耗时而且耗力,完全不是内行人的做法。” “可是他炼的药,能把人变成傀儡,听其差遣呢?这你怎么说?” “姑娘见过那种药?见过被作成傀儡的人?”竹笙看着江娇罗,不答反而问道。 “没有,但是……” “既然如此,传言夸大其词也很有可能。而且,能够令人丧失心智,为自己所用的丹药,天下并非没有。” 江娇罗吃惊地问道,“真的?你见过吗?” ”《礼聿医书》上记录过前朝曾有名为‘癸丹’的丹药,便有如此功效。“竹笙说着,不免又有几分惋惜。“只不过书中并未记载药方。” “那也只是书上写的而已,你又没有真的见过。”江娇罗不以为然,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说的《礼聿医书》是不是指礼聿王府编制的那本?” “正是。” “咦?可是那本书并没有什么六面切割术吧?”江娇罗怀疑地说道,“宫中的御医都要研读呢,上面不会记载那种残暴的剥皮法吧?” “即使一部分也好。”竹笙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其实,他真正想说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接触全本的《礼聿医书》,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懂其中记载的内容呀。 两人谈得正欢之际,一个尊贵可爱的小公子突然在家仆的护卫下,也上了这酒楼二楼雅座。他大大的眼睛盯着江娇罗几个看了好一会儿,将他们每个人都细细打量了一遍,才走上前来。 宫冰立刻闪身拦在他前面,不让他靠近允墨他们。 小公子挺识相的,也不硬闯,只是对着江娇罗,大喊了一声,“姐姐!” “哎?我好像听到奇怪的声音。”江娇罗明显听到了江子期的喊声,却没有立刻转过身去,反而对着竹笙,说道,“是不是我耳鸣了?你听到没有?” “我不仅听到,还看到了。”竹笙笑着,往她的身后一指。 待她顺着他的手指一看,便发现江子期正神气十足地抬头“睥睨”着她,在他身后还跟了两个江家堡的护卫。 “姐姐可真会跑,要不是这几日被关在荷镇大牢里,我们还完全跟不上呢。”他小小年纪,却很老成地说道,“弟弟我本来还以为姐姐是个守信之人,既然答应了阿右哥哥和爹娘会乖乖待在家里,便会安心地嫁为人妇,不会再乱跑了。没想到,才一转眼,人就跑得不见踪影了呢~” “你,你你这臭小鬼,怎么会在这里?”江娇罗怪叫着吼道,“你又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会在这里,当然是因为姐姐欠债不还!你是不是忘了还欠我四千五百两银子啊?” “自然会还给你,你着什么急!你到底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们这一路一七拐八拐的,是在绝殇暗探的指示下,跟着行踪诡秘的相抆走哎!怎么会泄漏踪迹给江家堡知道? “我不仅知道姐姐在这里,我还知道姐姐去过绿央城,惹过不少是非呢!” “什么意思?” “姐姐还想否认吗?”江子期不置可否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看着后头跟着的两个江家堡护卫,说道,“小勋哥哥,出来吧。” 江子期说完后,顾勋才很是别扭地从两个大汉身后走出来,非常不好意思地看了江娇罗和允墨一眼。 “姐姐认识小勋哥哥吧?”江子期说道,“要不是他到江家堡来指名要见我,又说是‘江娇罗’强烈推荐的,我还不知道要去哪儿找姐姐呢。” “你,不是回家了吗?”江娇罗无力地看了顾勋一眼,真是失策啊失策。 “我把家里收藏的宝贝给换掉了,怕我爹生气,所以没敢回家……”顾勋羞愧地低下头,说道,“对不起,侠女姐姐,我不知道你是私奔的……” “什,什么,我们才不是私奔呢……”被一个小孩在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的好事抖了出来,江娇罗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私奔?”江子期却走过来,看了看允墨,说道,“小勋哥哥说你唤这个戴面具的大哥哥‘相公’,相公哎!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姐姐成过亲,给我招了一个姐夫呢?” 053 我的目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被弟弟这般阴阴怪气地一取笑,江娇罗也恼了,当下便说道,“反正我现在是不会回去的。” “姐姐的桃花漫渡最近有勤加修炼哦?”江子期不把她的拒绝放在眼里,“我们有三个人,姐姐能打得过的话,自然就不用回去啦。” “哼,本小姐用得着亲自动手吗?”江娇罗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允墨,然后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你不会让别人抓走我的,对吧,相公?” 此时二楼的人全部被宫冰和竹笙等人请了下去,只有内部人士在场,是以她完全不害羞地称呼出声。 江子期及身后的两名江家堡护卫听见她这么说,一时间便都盯着允墨。 “这位戴面具的大哥哥,现在我们来把这不肖女带回去,救你脱离于苦海之中,你可千万不要执迷不悟啊。”江子期首先对允墨说了这么一句后,才指示着身后的两位上前把江娇罗带回来。 没想到允墨此时突然说道,“不久前贵府暗卫,说过只会保护,并不会将江大小姐带回。” “啊?”江子期听闻后,讶异看向江娇罗,说道,“现在江家堡可是忙得不可开交,爹爹绝对没有另派人来找你。姐姐,那人确说是江家堡的人?” “是啊,我不认识他。”江娇罗原本也觉得奇怪,此时便干脆一吐为快。“我还在想到底是哪位镖叔的手下,没想到他那么快就服毒自尽了。不过他身上确实有我们江家堡的出行令牌哎。” “绝无可能是咱们堡里的人,大小姐。”两名随行的护卫此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其中一个说道,“服毒自尽这种蠢事,怎么可能是咱们的人?” 另一个也接着补充,“敢问大小姐,那枚出行令牌现在何处?请给我们先看一下。” “呃……”江娇罗迟疑地看向允墨。 那令牌早就被他拿给了宫羽,她怎么知道宫羽现在在哪里啊? 她正这么想着,不知道作何回答,允墨却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宫冰见状,立刻上前接过,然后递给了江子期。 “喂,不是给宫羽了?怎么还会在你这里?”趁江子期等人认真观看那枚令牌时,江娇罗便靠在允墨身边,不解地问道。 允墨并未回答,江子期却突然吃惊地说道,“这确实是江家堡出行令牌啊!但是堡里的护卫怎么会服毒自杀呢?” “是否是这戴面具的小子严刑拷打他,他撑不过,才……”一个随行护卫猜测道。 “只不过是扣着他的脉门而已,都没有出手伤他呢。”江娇罗无语地瞪了他一眼,“而且他是服了‘焚喉’而死,我们江家堡会给护卫配这种随身药物吗?” “但是,这……令牌确实是真的,堡里也没有人丢了令牌的啊……”两个随行的护卫很是迷惑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其中一个突然叫道。 另一个被吓了一大跳,连忙紧张地问道,“难道什么?你别在这种时候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不?” “难道,堡里出了奸细?” 江子期头痛地一抚额,看着两个人高马大现在却紧张兮兮的护卫,摇了摇头,说道,“两位大叔不要胡乱猜测,这事儿得稍后回到堡里向爹爹他们禀报后再说。现在,最主要的是——” 他肥嫩嫩的小手指向了江娇罗,“把这不肖女给带回去,别让她混淆视听,本未倒置了才是。” 两个护卫一汗颜,连忙点头称是,便又朝江娇罗说道,“大小姐,请随我们回去吧。” “回去当然可以,你们两个,呐,”她指了指允墨他们,“先把他们打趴下再说。” 两个护卫见允墨主动提出之前出现的可疑江家堡护卫之事,一致认为允墨并不会与他们动手,所以他们便直接上去抓江娇罗。 然而,允墨一个手势,宫冰已经逼过来,隔在了他们二人与江娇罗之间。 眼看着三人就要打得不可开交,江娇罗却直接走到江子期身边,提议两人出去走一走,等他们打完再回来。 江子期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不过见她愿意舍下允墨等人,单独同自己出去,明显不是想要再度落跑,便也同意了。 “姐姐,你想要说什么?”两人此时正在莲池旁的大街上游荡,莲池旁还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先说好,我可不会接受打感情牌哦。有什么话,你直接回去同爹娘说。我可是个小孩子呢,管不了那么多……” “我都还没开口,你就啰哩叭嗦一大堆。”江娇罗烦躁地打断了他的“有言在先”,看了看周边的人群,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直到两人走到没什么人气的小巷子时,她才有些不安地告诉江子期,”我觉得,允墨同荣亲王府灭门一事,有关系。所以,我,现在不想回去。我必须查清楚。” “允墨是指那位戴面具的大哥哥?” “嗯。所以你带人先回去,要是老爹责怪,你就这么告诉他好了。” “那位大哥哥与荣亲王府灭门一事有什么关系?”江子期停下闲晃的步伐,认真地看着自家姐姐,问道,“姐姐到底已经查出些什么了?” “他就是那个绝殇杀手。”江娇罗微微红了脸,不自在地撇过头,答道。 “哦哦。”江子期了然地点了点头,“原来将姐姐打趴三次的江湖野汉,就是那个大哥哥呀。他同荣亲王府灭门一事有什么关系?难道,姐姐怀疑……” “我什么都没怀疑。”江娇罗立刻说道,“只是,跟着他才有可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如果我回去这么跟爹娘说的话,不用想,爹爹肯定会亲自过来抓你回去的。”江子期解释道,“明知他是个杀手,又与荣亲王府一案有关,你想爹爹怎么可能会放心让跟着他?” “他不会伤害我。我同他有约定。” “什么约定?” 江娇罗面色一滞,语气有些怪怪地说道,“总之跟着他我没有危险就好啦!” “你不会真的和他私定终身了吧?”江子期盯着她古怪的神色,暗道不妙。“爹爹会气死的!姐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被爹爹发现前,马上跟我回家,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我一定要知道当年的事情。”江娇罗十分坚持,“否则,我不会回去。”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酒楼二楼,宫羽与两名江家堡护卫仍然打得火热。竹笙同允墨却一直悠闲地在一旁品茗。 “你们打不过他们的,还是不要自找没趣了,赶紧回去。” “姐姐,你就这么想替君遥哥哥报仇吗?哎……”江子期不胜忧心地长叹一声,十足的小老头儿模样。 这十年来,江家堡为查明荣亲王府一事,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既是为江景与荣亲王楚天行的兄弟之谊,也是为江娇罗与楚君遥的联姻之诺。江景在每支镖队和航队上都会安排特定的人,注意在到达的每个地方查寻线索。这些年,因为在洛城及南方找不到任何线索,江家堡的版图已经开始朝北方之地发展。 然而,不管江家堡的人如何努力,无论他们得到什么线索,那线索最终都会被掐断。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阻挠江家堡调查此事一般。 不过即使遭到百般阻挠,遇到无数困难,江景依旧没有放弃。他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让行镖扬航的属下继续注意着。 江子期没想到自己的姐姐对于此事竟也如此的执着,不过放着她处在一群绝殇杀手之中,未免太过冒险了。 “如果姐姐一定要这样的话,不如将两位护卫大叔留下来保护姐姐……” “不用他们多事,你以为绝殇的人是笨蛋吗?他肯定会察觉有人监视的。好了好了,你真啰嗦。快点带他们回去。” 在江娇罗的坚持,当然最主要是江子期他们无法打败允墨等人,这种种原因之下,江子期带着顾勋和两个随行护卫回江家堡去了。 不过他们还没走出荷镇多远,就遇到了一群特殊的拦路虎。 来者是一批头戴黑巾,隐藏身份的神秘人物。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惧惮江家堡的势力,即使江子期等人好声好气地打过招呼,他们还是没有半点要让开的意思。 “各位兄弟究竟是想如何?”江子期随行的一个护卫说道,“如是手头紧张,需要些银两转手,便可直接往江家堡申领。咱们堡主泛交天下,绝不会为难各位。还请各位好自为之,不要自断后路的好。” 他虽然如此说,额头却还是冷汗直冒。他们这边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还是不懂功夫的顾勋。而对方足有十二人,看他们的身形下盘稳靠如山,绝不会是下三滥的江湖小混混。 此时若是在洛城,或是在南方,江家堡令牌一出,谁人敢挡。即使有些不长眼的小混混妄图分一杯羹,南方随处可见的江家堡走镖人和航运队也是一呼百应,可以随时支援。 哪里会像现在这样,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054 飞龙猛将 “你知道在荷镇附近,可有咱们的镖队和航队目前在此吗?”一个江家堡护卫暗暗问另外一个。 江子期听到了,便道,“荷镇的生意向来少做,此处最大的生意往来也是在绿央城。不过绿央城在各书院开学之前,便已经将货物备好,现在不会有镖队在此了。” “小少爷说得不错。”另一个护卫也小声答道,“至于航队,这里根本就没有大江大河,运河也没有经过此处,怎么会有咱们的航队来此?不过是十几个人而已,怎么你就怕成这样?真是要被人笑死了!” “若是只有咱们两个人,死了也无所谓。问题是,小少爷不能有任何损伤啊……” 对方为首的那人,突然打断他们的低语,说道,“放心,我等并不会伤害江家小少爷。不过是想让你们回去同江家堡堡主通报一声罢了。” 两个江家堡护卫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回答。他们两人刚才可是“耳语”,对方离得足足一丈有余,却听得清楚,看来全部都是高手。 江子期年纪虽小,倒并没有害怕得瑟瑟发抖,反而直视着对方为首那人,大方地问道,“你想要他们同我爹爹通报什么?” “若是江堡主想要换回小少爷的话,便要用火洛图来换。” “原来你们是想要绑架我。”江子期恍然大悟般,下一秒却好似十分为难地说道,“可是,我们江家堡没有火洛图啊,各位大叔是不是绑错对象了?” “有没有,江堡主自会亲口告诉我等。”为首的黑巾人答道,“三日之后,我等会在此处等候江堡主大驾光临。” 这时,黑巾人首脑旁边的一人突然说道,“斥候,依属下之见,带口信的话,旁边那个小子也就足够了。至于这两人,还是杀了为妙。” 江家堡的两个护卫见对方说得,杀他们就比如杀只鸡似的,心里自然气愤。不过江景一向提倡广结好友,因此他们虽然心里气怒,却也没有主动出手。毕竟,对方的首脑还没有表态呢。 只是,摆明了对方根本没有要与江家堡交好的意思。也是,都要绑架江家堡少当家了,哪里还会在乎两个普通护卫。 于是,只听得对方为首的黑巾人,不甚在意地说道,“也好,除了他们。” 但是刚才向首脑谏言的那人并没有出手,反而是余下十个黑巾人,一同出手,团团围攻过来。十个人都是高手,江家堡这两个护卫虽然也是高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此时便很是吃亏。 江子期见了,立刻故意搅入战局,以自己的身体给两个随行护卫做肉盾。黑巾人不敢伤他,动作及出手速度都钝了许多。两个随行护卫虽然仍然有些吃力,不过总比刚才稍稍好过了些。 然而,好景不长,方才谏言的那名黑巾人,猛然出手探向江子期。江子期虽然功夫不弱,但是哪里抵得过身手强劲的老江湖。双方对了足足四十余招后,江子期便被那人制住了两大主穴,绑在马背上了。 “江家小少爷果然年少英雄,竟然能与我对上四十余招,真是后生可畏啊。”那黑巾人一边说着,一边将跟上来试图抢救江子期的顾勋给踩翻在地。 “留他点儿体力。”为首的黑巾人见他将顾勋都快踩得吐血了,便插言道。 那人一脚将顾勋踢开后,才不甘愿地收起脚下的攻势。“不知轻重的小子,要不是留着你报信,给你一脚也是便宜了你。” 江家堡的两名护卫俱是铮铮铁骨,现在虽然处下下风,被十个黑巾人围在中间猛攻,却也并不灰心丧气。十个黑巾人一时也无法将他们拿下。 这时,为首的黑巾人突然抬头看向了远方,眨眼间,他已经离开马背悍然加入了战场。在他的帮助下,两个江家堡护卫很快便被制服。 他们看着出手快如闪电的黑巾人首脑,诧异地问道,“你们究竟是何门何派?” “斥候飞龙将。” 黑巾人首脑说完,指尖已经封了他们的咽喉,两个刚才还虎虎生威的江家堡护卫,此刻已经见阎王去了。 很快地,便有两个黑巾人把他们的尸体背到后方岩石中掩盖掉。另一个黑巾人让出自己的马匹,提着顾勋放在上头,把缰绳紧紧地绑在他身上,然后大力地拍了一下马屁股。马儿吃痛,立刻朝前方奔去,正是往江家堡的方向。 “斥候,已经处理好了。”掩盖尸体的两人前来禀告情况。 “有人正往这边来,即刻离开。” 黑巾人首脑一说完,便骑马带着他们离开了。 被封住穴道,绑在马背上的江子期却在期待,究竟是哪路人马快到了,竟然会让这些黑巾人有意避开? 黑巾人离开之后,一个雪肤美貌的女子才赶到,正是宫羽。她被允墨派去查实日前自称是江家堡暗卫之人的身份,却发现江家堡查无此人,而且江家堡内也并没有丢失出行令牌的事情发生。 因此,她便先将那令牌交还给了允墨,继续追踪查询是否还有其他人冒充江家堡护卫的身份。 不久前,她无意中发现一群黑巾蒙面的人,也拥有江家堡出行令牌。她以为,这些黑巾人,是江家堡设立的秘密组织。但是,在她故意挑上其中落单的一人,制服他之后,那人同样服毒自尽时,她才明白,这个黑巾人组织就是日前冒充江家堡护卫的大部队了。 这组织里的人身手都十分厉害,要不是她受过特别杀手及影卫的极端训练,很可能被发现然后丢掉性命。不过,即使她跟得很紧,也还是无法查出些什么。 宫羽在原地细察了一遍,只见草地上有些凌乱的马蹄印,还有少许新鲜血迹,可见这里刚才发生过打斗事故。 等她走到一处岩石前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那是消骨水的气味。 她立刻转到岩石后头,一看之下,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稀拉的草丛上只余了黄色的水渍,尸体已经化掉了。 消骨水是江湖各大黑暗组织的心头好,以此去查,根本不可能查到什么。 无奈之下,宫羽深吸了一口气,只好继续摸排着地面轻微的马蹄印和其他痕迹,继续往前查找。 被马儿带着直接往前冲的顾勋现在双手都快要抽筋了。这匹马显然不只是被打了一下屁股这么简单,完全是已经疯狂了。他根本控制不住它,只能低伏着身子,努力地抱住马脖子,避免自己被甩下去。 不过如此抱住整整十个时辰了,即使顾勋再怎么强壮,也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承受得住。他双手已经僵硬得抽筋,双腿双脚也已经麻痹得快没有什么知觉了。不过,一想到被黑巾人抓走的江子期,他还是咬牙坚持着,不让自己滚下马背。 虽然缰绳紧紧地绑在他腰间,就算他死了也会被拖到江家堡,但是死人怎么报信?不报信,江景赶不过去,江子期又会被怎样? 一路上,顾勋就是以这样的问题来问自己,刺激着自己的神经,努力保持清醒。终于在他快要闭眼时,马儿终于赶到洛城河畔。不过马匹累极,剧烈地嘶吼一声之后,便瘫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在洛河边工作的江家堡航队里,有个人正好见过顾勋。当时顾勋来江家堡说要见江子期时,正好是遇着了他,由他告知江子期的。 后来江子期同顾勋一起出去找江家大小姐,没想到顾勋会这么狼狈地一个人回来。 他心知有异,立刻告知了正好在船舶上进行盘点工作的江下右,几个人手忙脚忙地将顾勋快速送进了江家堡。 等到宫中的上等御医替顾勋看过,给他服了一颗保元丸之后,他才清醒过来。 “堡主,堡主,我要见堡主……”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江景立刻迎上去,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子期和娇罗那个臭丫头发生什么事了?” “斥候飞龙将……”顾勋努力地抬起头,费力地说道,“是斥候飞龙将,他们抓走了小少爷。” “斥候飞龙将?”江景俊脸一皱,“这是什么鬼?从来没见江湖上有这么一票人物。” 他又问在一旁候着的江下右等人,“你们听闻过?” 顾勋来不及等他们探讨完江湖上是否出现过斥候飞龙将这些人物了,他快没力气了。 “他们蒙着黑脸巾,自称是斥候飞龙将。在我们出荷镇的西边石头林的时候,遇到了他们。他们绑架小少爷是为了火洛图,让堡主务必在三日后抵达石头林,拿图卷去换人。” “简直岂有此理。”带顾勋回来的其中一人听了,当下便怒道,“一个江湖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派,竟然也敢爬到太岁头上动土,活得不耐烦了!堡主,让我等前去灭了他们!” “伍四叔先不要冲动。”江下右冷静地说道,“小少爷还在他们手里,为免小少爷受到损伤,此事我们还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