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秋十六文集》 盛夏的静默 这个夏天刚开始热起来的时候,我的心跳频率和血压保持着不稳定的乘积疯狂的向两极滑落下去,带着我冲向崩溃的边缘。 每天起床的时候我总是能在那面细长的穿衣镜前面持续的晕眩,一团黑雾从大脑的正中央袭击了我的眼睛,然后它们僵持在我的世界前面从中心向四周一点一点的慢慢散开。这其实是一个极其短暂的过程,中间伴随着复杂的反应,恶心,心悸,疲惫,甚至还有快乐。那团黑雾沉沉的压着我向下坠落,没有底儿的像飞翔一样的坠落,全身都在被无限制的拉伸拉伸,让我无能为力的生疼。我觉得自己是这样的接近另外一个世界,欲死欲仙。死亡原来是漫长的,我们一直在一分一秒的不断迫近死亡。 医院里面有一对老人用了五分钟缓慢的走下楼梯,我看到他们紧紧地握住的干枯皴裂的手和安定的表情,忽然觉得那么那么的好,相濡以沫,一起老去,一起变得难看,一起变得衰弱,再一起死,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看过大夫之后爸爸说没事,休息两天就没事了,学习太累了。 我在沉默之中默默地感激,在离高三这样近的这个夏天,从一个父亲那里听到这样的话,我看到夏天的盛放中,叶子在高大的树上面轻轻的相互拍打的声音,温柔的不动声色。 我曾经总是抱怨他们给我的血液,肥胖,油脂的皮肤,青春痘甚至短短的单眼皮。我把所有的残缺都一股脑的尖锐地指给了他们,是这些残缺使我的骄傲变得单薄和可笑,使我总是需要隐藏自己。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已经给了我太多太多更好的东西,那么多的溺爱,在心疼面前投降的期望,无条件的保护,我真的不应该要更多了,我知道自己多应该满足。这个闷热的不上课的上午,我拉着妈的胳膊,我就依然是一个幸福的可以撒娇耍赖的孩子,不管我十七岁十七岁还是四十七岁。 市场里面总是有用三轮车拉过来的猪,哼哼唧唧的懒洋洋的趴着,周围到处是它们同类的尸体,生的,熟的,被包在包子和饺子里面的,我不知道它们是不知道自己几十分钟之后的命运还是看破红尘才这么坦然和悠闲,这些垂死的健康的生命,总是让我觉得罪恶。 不知道几代贫穷的农民到底怎么给我这么刁诡和丰富的思想,甚至还有轻微的洁癖。吃过药之后我看着镜子里面敷着薄薄的面膜的僵硬的表情,害怕这是一种对祖先的背叛。我早就失去了回到那片土地里的能力,早就没有了那种让人民歌颂了几千年的纯朴。我甚至从来没有在以前意识到这些,我在庸碌的小城镇里面疯狂的生活着,音乐,电影,游戏还有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的梦想——漂亮的城堡和高贵好看的吸血鬼。我一直保持这样一种生活状态,虚拟,幽远,尖刻和丰盈。就像从前拿来姐姐的昂贵的香水涂抹在手臂上,那个夜晚就忽然深刻起来,记忆就可以依托那种味道而变得不一样起来,后来每一次闻到那种味道,都好像回到了那个夜晚。所以后来我一直让自己被某种东西主宰,可是最终总是又一次抛弃,不是厌烦就是被厌烦,让我越来越歇斯底里。 夏天的风总是让我看到神秘的迹象,比如我的心悸和晕眩和混乱,比如我一直没办法摆脱的各种各样治疗疾病的药物和治疗药物副作用的药物,当我真的开始好好的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没办法脱离那些化学药品。那些风吹进我的暗无天日的房间里面,我才想着,就这样吧,我到底还是年轻的,还会因为垂老的爱情感动,还有人疼爱,到不会就此撒手人寰,也不至于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不成人形。妈还在厨房勤勤恳恳的处理那个大冬瓜,冰箱里面还有整箱的酸奶和半个冰凉的西瓜,生活这么真实,这么好。 缓慢长大 听说苍蝇结婚了的时候我还是没有懂事的保持沉默,没有办好身份证,一次又一次的说照片难看,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去照。于是才知道,长大是一件让什么都无可奈何的事,逃避只是徒劳。 即使,现在我也不知道苍蝇那时候说,我像他的小时候,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这件事情的考虑就像在一根不真实的钢丝上面走来走去,一面是深渊,一面是悬崖,掉到哪边,都是万劫不复。 我小时候曾经一度被如影随形的丑陋笼罩,我依然记得那种整天不间断的恐慌,害怕见到自己,害怕任何可以映射出我的样子的东西,镜子,河水甚至眼睛,那种对生命的绝望支持着我的年少,支持着我腐朽到骨髓的自卑。而我又只能坦然地接受所有的嘲笑,我开始变成一棵树的苍老,因为皮肤上面深深的裂痕,所以不用担心有谁再在上面刻下伤口。 那些年月酝酿出来的暴戾被冰封成冷漠,对任何人甚至自己的冷漠。惨淡的夜色里面我总是冷漠的听见眼泪掉在枕头上的声音。咚咚咚咚地穿过耳膜,像是心脏在孤独的缓慢的收缩。我总是在这种重复的单调的声音中睡着,然后作各种各样残忍的梦。我看见自己在白天尖刻的伤害过的孩子愤怒的脸,我用语言刺穿他的自尊和骄傲。我并不会因此而快乐,但是我意识到我不得不伤害别人,我必须掩盖自己的胆怯和卑微,我必须使他们更加的胆怯和卑微。 直到那年春天我在不经意间故意的见到了一个人,眼睛被那种嚣张的好看尖锐地击中,可是当时他背着旅行袋走进火车站,到现在,我只记得他嘴角的那种弧度,那种完美的弧度,鼻子眼睛都被忽略了遗忘了之后还依然清晰的弧度。那个桀骜的嘴角还被我不停的试图模仿,在任何一次拙劣的触碰时,我都更深的陷入悲哀和自怜中。我忽然觉得所有我曾经认知的世界都是破败的——我的崇拜在少年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的嘴角带到了另外一个城市,可是我当时那么贫穷,连一张火车票也买不起,所以留在了这个没有信仰的城市,从那以后我所看到的只有丑陋的或者自以为是的。 后来我才明白那时候让我惊艳的并不是一个人一张脸,而仅仅是一个被叫做落寞的表情。当时的我每一天都在不停的征战和挣扎,嘲笑和被嘲笑,心里面很愤怒,而且还很疲惫。那个表情几乎是我所能想到的唯一的出口和向往,平和,内敛,沉静。以后的无数次在城市中的游走,也许再见过他,也许没有。只是,他永远都教会了我那种坦然,教我从丑陋的阴影中走出来,一点一点地成长,即是不能改变我的冷漠,也终于可以让我不再那么丑陋,只是伤害和防御成为了一种习惯,永久的留在了我满是伤痕的语言中枢里面。 然后我就认识了苍蝇,喜欢抽烟的高而且胖的gm。我只记得我们坐在西单后面的石头记门外的台阶上。他抽烟我喝一个毛茸茸的甜的咸的椰子,那天热的黏糊糊的,苍蝇不停的擦汗并且惊异于我的干燥。我们整个下午不停的说话,只是内容都渐渐的被忘光了。我看见和我爸爸一样的背影里面的和他完全不一样的腔调,让我觉得好玩儿。再后来我曾经把糖葫芦融化了的糖抹到了他卷卷的头发上,开始乐于看见她生气的时候翻的白眼。后来才知道,我们只是太像对方某个阶段的自己。 只是她结婚了,我想是再也见不到他了,庆幸的是自己一点点地长大,再过几年便可以看见自己长大的样子,大概会比苍蝇漂亮吧。长大中遇到了很多很多的艰难,有时候甚至是自己闯进去,因为太相信城市怯懦的表情。而自己又那么任性,那么自以为是,以为是勇敢,以为是飞翔。后来才知道,满足是困难的,但是不满足是危险的。既害怕自己又回到小时后的暴戾,也害怕自己就这样冷静的漠视青春的流逝。 小时候的坚忍使我至今也无法保持长久的热情,不能全心全意的喜欢一个人,善于伤害,于是只能洞察缺陷,还不能容忍缺陷,于是总是离开和遗忘。我有时候想知道,苍蝇曾经悲伤的说过的从前的爱人,是不是还被他记得。 也许以后的长大了的我们就会是这样的一站一站得换下去,直到再也走不动的那一站,被误解为不想离开,于是结婚生子白头偕老。我担心有一天我不可挽回的衰老下去,再一次的丑陋起来的时候,会不会重新不停的伤害别人或者自己。这种惶恐会不会让我无止境的走下去,或者直到再一次看见那年春天的那个落寞的表情,让我念念不忘的弧度。 这一年夏天,高三之前,看见了时光如电,来不及和过去见最后一面,不允许留恋。 味道 姥姥回家了,妈妈把姥姥没带走的箱子拿给我盛衣服。很大的一口箱子,很古老。裂开了尖锐的缝隙,重新漆过无数次的表面还是斑驳不堪。妈把伤痕累累的箱子藏在我空洞狭窄的房间里。倚着开满淡粉色花朵的白色墙壁,让我来面对触目惊心。 我打开箱子,想闻到它的岁月。打探它见证过的时代。然而它是这样的沉默,力面堆满了我的衣服。只弥散着洗衣粉和一个多雨夏天的空气的味道。旧的樟脑从木头的缝隙里透出来。我喜欢淡淡的樟脑味儿,我可以小心翼翼得闻到年轻。岁月轰轰烈烈的一江春水向东流。木头的骨髓可以杀死蛀虫。我只是一个盗墓者,在无数死亡中寻找宝藏。 我坐在这口箱子上看书。两天都没拉开过窗帘,接着缝隙透过来的一点儿阳光辨认字迹。古时候有孩子凿穿了墙壁用缝隙透过来的灯光读书。我们偷不属于自己的光。阳光太骄傲,和我一样不懂得退让。然而它比我强大,更有资本。让我不知不觉开始讨厌它。讨厌知了和它狼狈为奸的让我烦躁不安。 冲了一大杯哥伦比亚咖啡放在旁边。闻着它我昏昏欲睡。它残留着浓重的烘烤的味道,每一口舌头都被烟熏火燎。想起广告里那个声音——来自哥伦比亚的优质咖啡豆性感的让我想抚摸那个声带。 昨天我跟朋友去买水果,她认真的挑选甜瓜。我忽然问她你闻到腐朽的味道了吗?她回头,你闻到腐朽的味道了吗?我重复。 什么味道? 空气腐烂变质的酸臭。那就叫腐朽的味道啊?我想算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话变得这么矫情了?可到处都是腐烂,蔓延在八月潮湿的空气里,被我们的肺吸收,然后我们一点儿一点儿的从血液里腐朽。是腐烂的活着,还是鲜嫩的死亡?我可以坦然得面对结局但是无力选择。 坐久了时常会产生间歇得晕眩。视野的四周有黑暗迅速向中间聚拢,一瞬间什么都看不到了。阴影再慢慢消失,我不讨厌这种感觉。睁着眼睛作一个梦,梦里有自己想看到的画面。我这样乐此不疲的想象自己的梦境。失去了对显示器的兴趣。它扼杀了我大量的健康和想象力,我只是想换一种方式活着。 爸听收音机,很多配音在吵闹的讲关于战争和革命的故事,这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它让人有勇气流浪。 像夏天一样走失 七月底,夏天涨满了水,湿润的像新鲜的血。一天接一天的闷热潮湿。伤风肆意蔓延的季节。粮食在腐朽中疯狂的生长。所有绿色贪婪的吸收腐烂的养分。在看不到太阳的阳光下有人中暑。颓然倒地。 花了一整个下午想一件事情。拖拽着青涩的年纪。没有方向,家人帮我选择了学理。我记得在“理科”后面打勾的时候,我突然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茫然,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了瞳孔在无限的扩大扩大。然而所有的形象都浮现不出来。耳机在轰隆隆的震动,但我清楚的意识到那是一种单纯的震动,我接收不到的频率。只有模糊不清的节奏。只有手指没有一下的停顿,绝决的找到了准确的位置。打上勾。然后风平浪静鸟语花香阳光灿烂。只有心一个劲儿的沉了下去。之前给无数个人发了无数的短信——你说我是学文呀还是学理呀?那些无意的关切的所有所有的回复。忽然间变得毫无意义。我开始成为一个学理的人。我知道那中突然的失觉是我无力的抗争。我的软弱背叛了自己,所以我惩罚自己。 那天晚上我跟妈说,给我几个箱子,我想收拾一下屋子。 我相信我舍弃掉的是生命的一部分。那么就将所有一并扔了。重新开始。没有什么舍不得的。那些都是不再相干的东西,没有意义。我的童年是这样的单薄,只是一只昆虫浅绿色半透明的翅膀,既然它们再也带不动我起飞。有什么理由让它们再心里腐烂?侵蚀心灵。既然真的长大不容易,那么我轻装上阵。这样的洒脱,又有谁能说的清?怎样才算不残忍? 拉开柜子,我的芭比娃娃大头儿朝下撞在了地上,里面是她满满当当的衣服和饰品。那时我曾经倾其所有给她买衣服买小小的耳环买梳子买鞋子。是一个平凡的没有耳洞的小女孩儿怎样无奈的对美丽的坚持。伤心的几乎哭出来。我曾经这样的单纯与坚忍。对没一天充满了希望,失望积累成了成长,才丢掉了娃娃,留长了头发。如果真要诀别,是不是也该剪掉头发?可我发自内心的害怕看到原来的我,可爱但是无力。然后面无表情的把所有扔进大大的塑料袋,递给妈妈——送人吧。这么沉重的自卑,我那儿还背得起? 还有很多很多的毛绒玩具,小时候过家家。它们是孩子;扮医生,它们是病人;扮老师,它们是学生。谁都有我悉心起的名字,那个时候熟悉的不行的所有动物的名字,现在怔了许久竟一个都想不起来了。塑料的死灰色的眼睛看着我,我是谁?它们承担了那个小女孩儿多少的梦想,然而现在,彼此竟陌生成了这样。我忽然想起我最大的毛绒玩具,那只我搂着睡了八年的沙皮狗。我问妈,那只狗呢?妈从大衣柜的深处翻了出来——还要留着吗?我摇摇头,用力抱了抱它,小时候环不过来的身体这时候瘦弱的几乎感觉不到了。埋进头去,多么陌生的味道。我说能把这个扔了不送人吗?妈说干嘛啊?我想了想把他们一起扔进了塑料袋,算了,一起送人了吧。说话的时候我的嘴角牵动了一下,终究没有笑出来。庆幸这么诡异的表情妈没有看到。 出了好多好多的汗,从额头顺着鼻子滑了下来,认真的擦掉这些汗,我才确定我是真的不会哭了。我跟朋友说我在收拾屋子,扔了很多不想要的东西,流了很多汗,没有一滴是泪,因为它们都是咸的,一点儿也不苦。喝完了一杯水,才有回复——有很多时候,我们扔掉的,不都是不想要的,而是留不住的。那些不想要的,早在我们努力不忘掉的时候,不知不觉忘掉了。那一刹那,我左手挂着随身听。老狼在黯然的唱着——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把它放在相框的后面。我突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是一种机缘,我只是更加的任性。 后来我又找到了我小学的日记本。幼稚的字体认真的掩饰着秘密。还有早已被遗失了钥匙的本子。用剪刀毁了封皮上面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写着隔壁家的小狗儿,隔壁班的老师和斜对角的男孩儿。那些让我都忘了形象忘了声音的故事被记叙的这样单薄,单薄的让数年之后的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那个被我怕被发现而隐去名字的男孩儿到底叫什么。上面只是写着他喜欢足球,踢完后喝很多的水,喝水的时候比踢球的时候还要认真,有混杂着泥土的汗水混浊的流下来。脸变成花花的,可是眼睛和嘴唇都很干净。上课的时候认真的摆弄铅笔,纤长的手指有点笨拙,成绩不好,每次期末都很不开心。原来小的时候我喜欢这样一个认真的人,一场认真的暗恋。现在想起来那更像是和自己谈的一场恋爱。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再那么认真了,因为再也没有那么真了。只是我的日记记得并不多,只有半本。我认真的把它们留下来,和我的信件摆在一起。这是记忆中最暴露的东西,可是我留下了它们。还是想起了老狼黯然的声音——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见,把它放在相框的后面。只是现在他已经在唱关于现在关于未来。谁能唱一唱关于过去? 贺年卡摆了整整一箱子是骄傲幸福还是空虚?一张一张的看贺词,看一个一个我的朋友们。不显山不露水的悄悄陌生。这些和我的同学录,写了几十份笑脸的本子,还有一岁一岁的生日礼物。一起用胶条封起来抱给妈,放到仓库里去吧,小心别让虫子给咬了。一枯容一枯荣得我就这么长大了。才发现自己最爱的人还是自己,所有有关自己的都那样的沉重,触目惊心。其他的,全都一概而过,留着吧,即使这辈子都不会再去看看它们了。 屋子忽然空了。只剩下我零乱的书本。心里面空空的疼。热的呼吸不了,我在干什么?我到底想要干什么?这是一种近乎疯狂的舍弃。我记得我的动机,对文科的舍弃,或者说是对自己的背叛。但我为什么要扔掉回忆?是为了长大还是为了惧怕它们的腐朽?其实那些清清亮亮的童年又怎么会腐朽?我要试着证明给自己看,夏天来了,我们烦躁不安,所有的陌生人冷漠的诡异的目光灼烧着我的不知所措。不相干的人莫名其妙的走失。生命失了方向,怎么判断谁是谁非? 天阴了又晴,却总也下不了雨。习惯了干旱,不需要营养,在旷野中奔跑的野孩子会一头儿栽倒,然后饿死。我们蠢蠢欲动的青春就这样夭折了。在烦躁的蝉声中剩下的热情也渐渐死亡。找不到原因,迁怒所有。 十六岁的夏天,在故乡走失。水土不服。 有关非典的流水账 起床的时候,妈给我插上了温度计。36。5。我填在学校发的表格上。 吃鸡蛋,喝牛奶,还有维生素c和板兰根冲剂。总是习惯吃完早饭再刷掉食物残渣,我看到自己口吐白沫的样子,以为,非典,以及死亡,都近在眼前。 出门之前妈把口罩塞给我,我没戴,说太招摇。 班车上所有的人都在谈论非典的问题,除了一对看上去正在闹别扭的男女。 早自习,高买了个体温计,轮流测量。大飞量完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利用摩擦生热的原理造成了自己高烧39。9的假象。身为同桌我大到刚好让全班同学都能听到的声音公布这一结果后迅速戴上口罩。全班发生了小范围骚动。班长过来摸了摸大飞的头,说还没有他的热呢。但四周仍将他视作病原体,大飞无奈让我替他作证,我说我什么都没看见。大飞不幸沦为横眉冷对千夫指。下自习后班长称大飞是中国第一例忽悠出来的非典。 后来老班说北京来的学生全体出去体检,小麻雀很欣喜的出去了,其目的为逃课。后来老师又说两周内去过首都的都去体检。我跟高为了陪伴小麻雀自告奋勇。老班看到我们两个用很无奈的声音说去政教处登记。我们认为他当时用眼神跟我们默默的说了一句话——妈的你们没事去玩个屁啊! 两节课过去了,没有人通知我们去体检,逃课计划宣布破产。大飞窃笑——哈哈,你们两个在那登了记了,学校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老师们都不怎么讲课了,自己复习或自己作题。偶尔进来溜达一圈,名为准备期中考试,我估计是因为乌丫丫的人头实在让他们胆怯。靠,我们还胆怯呢。英语老师据说去开会了,开三天,鬼才知道。我们倒也乐得清闲,听音乐,看杂志。 只有数学老师讲课了,想拖堂的时候。开始作眼保健操。劳动班的女生推门而入说该做操了。数学老师气得眼镜瞪得非常圆,马上给我们下课,去教训那个女生,我们没听见,想是非常精彩。 她们买了twins的什么欢乐年华,小麻雀一边听一边跟我说原来粤语的恭喜恭喜是念成共席共席的。我说哦后又重复了一遍。大飞说白痴啊。我说你骂谁呢?大飞说没骂你没骂你。小麻雀说你骂谁呢?大飞说没骂你没骂你后又看到我略带暴力倾向的眼神。低下头说——哼,twins就是俩白痴。 贱人量的体温37。1,非说自己发烧了。撤离了阵地。被我们一致侮辱。学校说为了预防非典不上晚自习了。下午放了学都往外走的时候看到贱人站在门口 ——他来上晚自习因为没有穿校服校警不让他进来。我们无限同情他,以及他的智商。 门口买午饭的小贩们都被赶走了,一个都不剩下。也就意味着我们只能去大食堂吃饭了。而且学校校门现在只准出不准进,也就是说如果出去了,就必须等一个半小时后开大门才能进来。一个走读学校没事学人家封闭,领导们的大脑构成就是跟人不一样。无奈我们去小卖部买冰激凌吃,小卖部的人都带起了口罩,弄得我们一点食欲都没有。后来有同志说吃冰激凌可以退烧。我们一边晕倒一边吃。 今天把帮别人写得情书弄丢了,不过在这个时期靠这个混饭吃没什么希望了。丢了就丢了吧。也不能让我以这个为生啊。想想觉得多可悲啊,身为一个小姑娘不但没人给我写还得成天为了混饭吃帮别人给小姑娘写情书,我决定封笔了。 高跟男朋友出去剪头发,弄了个前边长后边短的,效果不错,看看自己的头发,还是舍不得剪,流着吧。他男朋友弄了个麻雀头,祝玉说显得年轻了,我说他压跟就没成熟过。他听见了,说我忍。 1班已经有二十多个发烧的了,今天校长讲话的时候说没有什么疑似病例,是病毒性的发烧,依然人心惶惶。无奈校长亲自去了一趟1班,以示安全。只可惜有人说他这个糟老头反正也活够了,我们还没呢。我们还是祖国的花朵呢。后来消息变成了已经有一个确诊是非典一个正在疑似。三楼变成了禁地。三楼的班都全体去体检了。 上语文的时候老师还惦记着让我收作业,本来是星期二该收的作业,我生病了没去,同学们都以为不收了,好多没补完的。也没收上来几本。 我忽然跟小麻雀说你说这个紧要关头我这个文艺委员是不是搞点什么节目缓和缓和啊。她看了我一眼,说神经病。我想也是。 上个星期小麻雀的手机丢了。高的手机被借走了。她们想跟家里联系非常的困难。不过看得出大部分群众都想撤了。去19班的时候张问我,还撑到什么时候啊,我说先观望观望再说。 作广播体操的时候我们又确认了一下消息,还都是听说。回班的时候看到有警察开着警车来了,看上去是个大官,说什么高校长高校长的。我们想这下子事情按照我们希望的发展——扩大化了。 又想起前几天,高三上一次摸考的时候,他们作英语听力,我们作广播体操。弄得他们都特别郁闷。给校长写信,结果第二天他们不考听力了,我们也不做操了。我们动脑子给校长写了一摞信,不过现在还在课桌里放着,我们一直期待他可以主动给我们放假。 有个小女孩追小刘。据说还想趁他生日的时候给他买一双adidas的鞋。我们都说他艳福不浅,他表现的非常无奈。据他说小女孩先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有,小女孩又说那就认他当哥吧,他说没兴趣。最后小女孩说跟他一起回家,他说不行。我们问小女孩家住哪?他说他家对门。我想他跟小女孩说的时候语气应该没这么重吧。我说那个小女孩策略不对,应该先跟他一块回家,再认他当哥,最后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说对,那小女孩没大脑。我们以为是非典烧坏了脑袋。 星期五上午,只有数学老师上课来了,先跟我们扯了一通什么进班不敲门是一件非常没有礼貌的事情扯了十分钟后讲课。只是我们都心念非典。 在门口站着的时候,不断有人背着书包离开。张又问我,你们还不走啊。 中午放学,我背着书包离开了学校。终于决定不上课了,自己给自己停。小麻雀也要她妈接她回北京。我们说北京非典严重你回去就不要来了,她说先考虑考虑吧,下午再说。高舍不得体育课,决定明天再走。大飞说不知道怎么请假说观望一下。住宿生不准出门家长不准进门,校门口有很多家长和学生在铁门的两边说话送东西,像探监一样。有打听人的人问小麻雀的男朋友初几了,他非常气愤的说高二了以后被我们侮辱。 班车来了以后,我跟她们说五一后见啊,好好活着。活生生竟有了点伤感。 下车的时候我跟杨雪说再见了我美丽可爱的校园,发现有很多人回头看我,说啊,你要自杀啊?我惊慌失措的解释,啊不是不是,我请假。哄堂大笑。 自行车的前轮被人放气了,我刚刚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用上它。 到家以后跟妈说学校非典挺严重的。妈说那就别去了,我说就是这个意思。只是老师的电话已经打不通了,我想他已经被请假请烦了。 于是我又开始了我逃课在家的日子。在非典流行的日子。 边缘 在花的边缘,是蝴蝶留下死亡的痕迹;在春天的边缘,是嫩绿迅速衰老的声音;在战争的边缘,是幸福开始枯萎的歌唱;在黑暗的边缘,是绝望开始胆怯的瑟缩;在空白的边缘,是心脏开始寂寞的呻吟;在错误的边缘,是再也迈不回去的脚印;在青春的边缘,是灯红酒绿下张扬着的不知所措;在悔恨的边缘,是无法抽离的疼痛与惩罚;在誓言的边缘,是时间有力的碾出的碎片;在你的边缘,是我挣扎过的伤口。 忽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些话,我要说给谁听?我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句子?我看到窗外的草绿了,树上吐出了干枯的嫩黄,天空旷的可怕,破旧的楼上有生活的痕迹,苍老的人满无目的的消耗着生命,也许一眨眼,我也老了。这样看着,人们更像是蚂蚁。活得很辛苦,很忙碌。如果我不想作黑色的六只脚的不会飞的昆虫,我需要照镜子。也许我就应该忘了自己是谁,才能记起我的目标,它们是短浅的,与我的梦想毫不相干——我得活的现实一点,站在圆心,会比较安全。不努力,会滑向边缘。 悬崖勒马,如果是我,便飞身越过去。也许对面是没有边的,但是悬崖下面有。也许几米,几十米,几百米。总会有什么接住我,和我的马。我还没有学会飞。落地的那一刹那我会是轻盈的,身体悲壮的四分五裂,甩掉它,我才飞的起来。悬崖本就是一个边缘,好好的一片土地,可能沃野千里。一望无垠,但是我走到了它断裂的部分,它在这里很疼,因为有伤口,然后它会呻吟着召唤我,或者是底下或地面的的土地在召唤我。总有什么是喜欢我的。我飞过去,在平坦的土地上,我会很踏实,我觉得我会这样被杀死。我会故意伤害别人,或自己。被驱逐到边缘,然而并不绝望,因为走出边缘,是另一片天地。 在我记忆的最开端,留着一段莫名其妙的幼稚的恐惧,有个男人总是穿着警察的制服,戴着帽子,在我在外面玩耍的时候,他总是抽很多很多的烟。然后当着很多大人的面,举着红红的冒着烟的烟头对我说要用它烫我的眼睛让我永远都看不见我的妈妈。然后他和大人们都会小的很大声,我就会惊恐的哭着跑开。摔不计其数的跟头,跑回家去。妈妈看到我狼狈的样子会皱着眉头帮我换干净的衣服。然而我还解释不清,哭得几乎窒息。那个认识院外警亭里的交警。下了班总会出现在院子里。我的眼睛总是惊恐的看到他发黄的牙齿和红红的一闪一闪的烟头。院门口变成了我童年的边缘,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从那里到我家太远太远了。我会摔得遍体鳞伤然后被他捉住。后来有一天,妈妈出去了。我找妈妈,漫无目的的。焦急而无助,在完全无意中走过了那个边缘,然而我没有意识到,懵懵懂懂得去寻找。直到他在马路正中惊慌的发现我并把我抱回去。当时我在他的肩膀上又踢又打,第一次体会到绝望,撕心裂肺的恐惧第一次袭击我年幼的心。但他的肩膀那样有力而温暖。我竟不知不觉睡着了,后来他把我交给了妈妈。我紧紧抓住妈妈的手,他还是举着烟头对我说要烫我的眼睛,我多在妈妈后面看着他,在那时的我,认为那里是安全的。我才发现,他的眼睛是慈爱的,完全没有任何危险。 从那之后,我生活的边缘一点一点的扩大。直到离开那里,我早记不起他的样子了。而且,十几年中我也不曾遇到那样一双慈爱的让我惊恐的眼睛。偶尔和妈妈提及,她会笑我的胆小和幼稚,我也会笑。但我还清楚的记住我第一次冲出自己给自己划定的边缘,在完全无意识中。 后来我对边缘的概念越来越模糊。因为那时候的边是粉笔画得一条线。闭了眼便跨了过去。现在却只是海市蜃楼。我一直走一直走却再也到不了的目的地。并不美丽却茫远。平淡潮湿的生活会绝望发霉。所以我会想飞。不想庸庸碌碌,不想让自己的激情泯灭与压迫。 可我走不了多远,我拖着笨重的身体没有翅膀。我可以跳下不确定的悬崖,但我担心再也回不来了。在边缘这边,还有我的记忆与热爱的熟悉。我是胆怯的,触角太短,探不到另类的心跳。在这里有我的骄傲,然而跨过去。也许只有关于疼痛的呐喊。 我想起了不久前死去的两个人,他们用青春去拥抱火车。究竟是勇敢还是连生命都不敢面对的懦弱。救人的与被救的,都在火车烘烘隆隆的呼啸声中灰飞烟灭。总有原因结果。有我们难于理解的伤痛。是冲动还是坦然?只有她和他知道。跨过安全的边缘,它们又没有听到死亡的声音?希望与绝望的对垒中。那些美好变得脆弱和不堪一击。不自信与压力下绝望蔓延的到处都是。杀掉它们,只有杀掉使它们生长的温床。于是他选择了死亡,它的挽救又是那样的苍白无力。在火车不屑一顾的嘲笑中一齐失去了生命力。一起在刹那间卷入了天旋地转的挣扎。然后是血喷出身体的鲜艳。他们一定看到了。但在我看来只是又一次将自己的弱小摆在了巨大的圈子前。你是跨不过去的。否则,像他们一样,想跨出生活的边缘,却跨出了生命的边缘。但我会又想,也许他们只是甩掉了不会飞的身体,一下子飞了起来。也许他们真的走了出去,快乐而轻松。不在管我们的不解与嘲笑。像我假象的那样,脱掉了笨重的外衣。 我听到了春天咳嗽的声音。知道她开始收拾行囊,刚来,便已准备伤感的走了。天上有鸟儿飞来飞去。它们的歌声我却听不见。只有表在嘀嘀嗒嗒。我有些困了,你还在听吗? 在生命的边缘,是死亡悄然无息的舒展四肢;在美丽得边缘,是铝箔浅薄的脱落;在色彩的边缘,是无边无际虚华的张扬;在时间的边缘,是血液凝固的阴暗;在飞翔的边缘,是坠落是对深渊的祈祷;在秋天的边缘,是成熟开始腐烂的味道;在河水的边缘,是越来越混浊的眼睛;在混乱的边缘,是少年无措的尖叫;在茁壮的边缘,是叶子脆弱枯黄的拥抱;在谎言的边缘,是再也无法原谅的回首;在我的边缘,是你留下的难解的毒。 涂鸦 这是一条上学的路,从我家到学校是上坡。从学校到我家是下坡。学校无意间使上学的艰苦和回家的愉悦全部扩大。我想居心叵测,不管是上坡还是下坡,我总要在途中花掉半个小时。上学的时候是因为担心迟到。放学的时候是贪恋路途风景。 我出生的时候挑了个有点偏僻的小城镇。骑自行车绕这里一周没法听完两张cd。大街上有小贩们肆无忌惮抛弃的废物。这个季节以菠萝的皮为主。被熟练的削成衣条条然后黄色的被穿在木棍重泡上盐水沿街叫卖。吃的人弯着腰低着头大口小口的怕汁水滴在衣服上。吃完后将木棍随手一抛,不担心有人捡来重复利用。有刺的部分堆叠在路边炫耀着主任今天生意不错。 我曾见过有个卖冰糖葫芦的胖女人。总在一个地方固定的卖。一次连看她吃下三串。心里猜测她是爱吃还是在做活广告意识天下自己的食品卫生无毒。直到上前一问,她张大嘴巴吃下一粒山楂咀嚼着说,这些不好看的没人要得卖不出去的都是我吃。我一惊,只是看她倒也乐此不疲,便也并不如何同情,后来在另一处买冰糖葫芦一个瘦弱的男人问我是不是a中的学生。我说是。他说我对象在你们学校门口买冰糖葫芦你见过吗?我弄明白对象就是女朋友的时候便吃了一惊。我无论怎么努力也想不出他们两个在一起的场景。也许会有个美丽的关于冰糖葫芦的故事也许以后我会想象一下然后写出来。让人们看了会啧啧啧啧说什么都说冰糖葫芦酸什么甜的。再后来他们两个一起消失了,算到现在有一个月了。我想他们失去结婚了,然后生孩子,叫孩子做糖葫芦,然后赚钱,再娶老婆生孩子。作糖葫芦。其实没有什么可笑。放羊也好。作糖葫芦也罢。总有人要承接下来。二者祖祖辈辈无所求的循环的努力和追求。才是我们最根本的生存方式。而我们,知识将作糖葫芦换成读书。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 语文课要读或者背些优美的文字。老师如此规定。前桌举着书本问我几个生字。我从头到尾略一边发现我都不认识。好像写景抒情的散文多多少少总要带些生字生词才显得有高度有深度,就像歌词中总要带些非母语才显得高人一等一样。我每天学习非母语,不刻苦不认真。学语文还有这么些生字来让别人跟我炫耀。总算的上一事无成了。我想,这样,也是值得骄傲的。 学校为了提高升学率销了高三好多人的学籍。有严重不满者消化不良者没事闲得者赵老师抗议。老师无奈的说你们哪也考不上。有一鸣惊人的甩下一句话——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便扬长而去。老师啧啧称奇目瞪口呆狗急跳墙埋头大睡。但此话还是在全校范围内传开。此君却未一举成名。小道消息是为了保全它的生命安全。我听到两眼一瞪两腿一蹬跳起来装深沉——这是个哲学家。我感到有人呛者了。 打小儿我就没弄明白过什么是思想家什么是哲学家。开始还觉得哲学家挺可怜。比如亚里士多德。自然课本物理课本从小到大都在否定他的每一句话。后来才明白他只是特别倒霉的一个。根源是他不好好搞哲学非要到物理这里来插一腿。结果,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反倒成全了后生小辈们不畏强权的号名声。这个老头儿好可怜。 我也可以说自己是思想家空想家。我骑吱吱扭扭的自行车爬坡的时候会想很多大道理。大到生命不能承受。我把整个大脑好好包装起来,杀菌,超高温。抽真空。留下一双中度近视的没有思想的眼睛控制肌肉。说白了是抽空休息一会。每天都睡不够只能睁遮掩静做梦像草长莺飞万物复苏。春天来了啊。我虚伪的感慨着。手开始僵硬但我装作过于投入思考而不去管它。我咬住牙悠然思考着。或者忽然大彻大悟我会忽然大喊我明白了明白了。有好事者沉稳的问我。可参透几许禅机?我轻轻一瞟,在一瞟,心里想着我是在演一出戏。 华美的服饰华美的妆。没人看到脂粉底下是怎样一张坏笑的脸。我说我佛慈悲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万法皆同源。无相无我无我无相。小女子只是微尘,灰尘里是可以开出一朵花来的。花会化作春泥开始下一个春天的美丽。他深深想了想说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我淡淡一笑,风情万众仪态万千说没关系。 他微微一笑便消失。 于是我才明白我只是顺口胡说的。我被高温杀菌装进真空密封起来了。不可能有陌生人闯入。他只不过是没被杀死的虫子。别憋死了。又不想漏出马脚。只得说认错人了。还好我说没关系。他死的痛苦但骄傲。 我其实是什么也没有想明白,背书还是会的。经文没念过武侠小说还是看过的。所以也能侃侃而谈和自己开一个有关哲学的玩笑。 或许只是各自说自话的梦。幻觉而已。 总听人说我们青春我们令人羡慕。我们骄纵我们肆无忌惮。我们又怎能如何反驳?有人说我们是祖国的花朵是什么什么的未来。我们自己尚且嗤之以鼻。这样又能怎样?我们被禁锢在学校和家中间的道路上。年复一年。看道路两旁的田野青青黄黄苦了荣了暗自清醒自己的生命比他们的长。能如此活力的见到她们的生长衰老。 我想找一些曾经的记忆。些了封失物招领,今丢失一个透明的记忆。生产日期:十六年前。出厂日期:昨天。外表透明但华丽。质感好,像德芙的巧克力,里面夹着等量的支出与收入的存单。还未交税。好像遗失再大食堂,小食堂,操场正中。教学楼顶或冬天的风筝里。有巡到者速与我联系,必有重谢。白白。对了,联系电话63357059或63357060。联系人,我。 会有人看到然后捧着捧不住的记忆来拨通其中任意一个电话。然后跟我约到几点几时在某个喧闹的繁华的地点碰头。然后我们郑重其事,他叫出来我拿回去。我说真是太感谢了,那个人会说不用谢。然后我感动得一塌糊涂。如果是个女的我请她吃一个月的饭,然后月底带她花掉我所有的钱来感谢她。当然没有多少。然后我们会情同姐妹互相帮助相亲相爱。或者他是个男的,如果他愿意我或者会以身相许,当然如果他愿意的话。如果不愿意,同上。 我也许不该张扬,青春遗失是件危险的事情。吸血鬼趁机而入轻轻一咬我脸色苍白从此生活昼伏夜出爱上咀嚼花朵吸吮血液。 上学是件消磨青春的事情,我已经干涸。 棋 记忆中我懂得什么叫“悟”的时候是在我下象棋的时候。 其实我并不喜欢下棋,也不是高手。在我刚刚有一点思维能力的时候,有个人天天拉着我去下棋。同样是年少无知还未懂得张扬。一黑一红手者四四方方的棋盘在河流两旁击鼓进攻。没有什么心机没有什么策略,只是想杀对方个片甲不留。我不记得我当时是怎么考虑怎么想的,只记得几乎每次都是我把对方的炮兵车杀得差不多的时候,对方用可怜的力量将死我的重兵包围的心脏。我总是舍不得我的任何一个棋子,瞻前顾后,保护所有的力量,最终全盘皆输。即使在成百上千次的较量后我依然坚持着保护我的棋子。现在想起来却惊心动魄——者会不会从我年幼一直至今而成为我人生路上致命的弱点。如今没有人和我下棋了,幼时的玩伴也许早已忘记那场几乎每次都赢的游戏。我会和电脑下。每次我都会提醒自己顾全大局,在战场上却总也学不会放弃什么。不忍不舍也不愿放弃。结果,是失败。 说我懂得大彻大悟是关于马和香。“马走日,相走田”同伴不止十次的告诉我这句话。我当时的理解能力却总是到不了。棋盘上纵横交叉的全都是“口”字。或者,全都可以组成马走的“日”和相走的“田”所以那四个棋子我好像一直就从未动过。开始玩的时候对手说让我四个子。马和相,我就固执的认为马和相是没有用的,一直到现在。我的潜意识里还认为马和相是没有用的。绝少去碰它们。虽然我已经明白它们的路线及作用。有些年少时直接而单纯的念头是会让人记住一生一世,并影响一生一世的。还好只是在不相干的棋盘上。我懂得马和相走的走法是件很突然的事情。在年少的战争过去很多年了的一个下午,事件地点在脑海里没有具体的印象,就是很平常很平常的前边是空当,后边是寂寞,左边是阳光,右边是喧闹。然后竖直面上上上下下都是虚幻的时候,没有原因的忽然想明白了,回去开了电脑试了试——原来是这样啊。哪原来的那么多个念头里的那么多不解和疑惑凭借什么力量竟能在我的棋盘上盘踞那么些年月然后影响我无数次的抉择以至于现在,以至于未来,甚至一生。 下棋对于我来说完全是一种消遣,我想赢,输了也无所谓。就想看天上的云彩,想让他漂漂亮亮的,但这样是漂亮的,那样也勉勉强强过得去。因为总是输多赢少。赢了便会更喜悦,输了的不甘心便淡了不少。棋盘对于我来说也只是横纵交错的格子线,而已。有人在棋盘上如身处战场。在心里面真刀真枪的争斗及杀戮,一不小心会走火入魔,会形神具灭。那样是太危险的。我要得是消遣,是轻松,好像明知道不会赢。只是大发大发时间。也没有想提升什么技能。生活并不是模拟人生,下棋可以提升逻辑。下棋下了十几年,还是输多赢少。感觉多少都有点修生养性的意思了。输了赢了,快乐惆怅都是一点点,少的想出春的嫩绿,一点点,编组一引来整个春天的暖意,还有欣喜。 只是,可供消遣的事儿越来越多,可供挥霍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之趁着高兴或不高兴的日子,听音乐,下载东西的空隙,和电脑杀一盘象棋,只是没了儿时的吵闹。而电脑也不会再让我两个马两个相。我花了十几年的空当才想明白的事儿放在现在变得不值一提。我想有个人现在在对着棋盘激动的比划着“马走日,相走田”我很快就会懂,但也许不会再搬着小凳子和别人杀一盘了。已经习惯了显示器的冷静,习惯了计算机飞快山东的思考数字。再面对一张丰富的脸我也许会来不及思考。只是对成败胜负依旧很坦然,快乐惆怅还是在的。也许这种坦然是表面的。心里输过太多次反而没有感觉了。 有人看我的手指说我不好赌,我不清楚是因为下棋不相信自己了还是天生输多赢少不喜欢紧张较劲。在冥冥中我感觉它们在我的生命中是有种必然的联系的。会不到小时候有淡淡的有关回忆的伤感和失落。其实只是长大了,就像花儿,开了,就再也不是花苞了。我只是一只茧,在也变不成毛毛虫。而以后,如果是蝴蝶,我就向前飞,如果是飞蛾,我就死在自己的丝里。如果我可以一直是茧。我会努力和电脑下棋,因为,它曾经是我成长。 假装沉默 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  以前用过“假装温柔”的名字,引来不少人询问。屏幕后只莞尔一笑。一只狼明目张胆的在羊群中悄悄说自己是只披了狼皮的羊。惹的群羊各个一笑了之自己也名正言顺的流口水。如是而已。 青光灿烂,看来来往往笑魇如花。心里一片空白,不想思考,凝视空气其实未有任何冥想,发呆而已。只是表情呆滞的复杂,被不小心误认为伤感,呵呵,伤感。有人认为,我还是有人关心的。每日按时起床照例熬夜然后对镜子观摩自己的黑眼圈。心里波澜不惊。哭哭笑笑也懒得激起任何一丝涟漪。懒得感动懒得感叹。或者听淡淡的温柔却不悠扬的音乐睡觉,偶尔还能让心触动一下,挺可悲,其实,真的挺可悲。 总说时间天马行空行云流水。其实飞快的过去的只是人,事,物。除了恒久不变的改变。曾单纯的快乐变成昨日黄花。花开的凄凉,美的单薄。一不小心被遗忘在风中。心里以为无所谓。我的日子还很长,还会有花丛这儿或者那儿在青春的阳光下开出来。在我的家乡中一朵一朵娇艳的舒展着。迎风飘动着跟着我招摇过市。大摇大摆的在我的脸上映到每个生动的脸上。然后我却只能眼睁睁的面对生活中活生生的单薄,枯燥,和我一直想避开的阴暗面——啊,阴暗面,我真的,选择逃避。 百无聊赖中我努力研究一块棉花糖,香草的味道让我思念一些曾经的欢笑。那样一个午后,只是现在不想提及。快乐时的那些轻斥佯怒,那些美丽的假日。我到底还是忘不了的,也许那便是我现在还开得出的唯一一朵花。在心底里慢慢的快乐,以及悲伤。 一直想写些什么东西,看巴比伦文明,苏美尔的文化群体到底有让我悟不出的深邃。我可以记录下来,让美索不达米亚深埋于地底数百上千年的智慧装点我的那些花,让那一柳勾勾的新月挂在我单薄的脸上,看风与峰交会处的一片皎洁。月光乍泄,泄到我未曾驻足的地球的另一边,假想那里的曾经与灿烂——以及现实的荒凉。 其实我一直未尝沉默过,我想把所有的思想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表达出来。或明了或模糊不清,或者只是像梦呓一样叙述我的联想。然而在很多很多年之后,走过很多很多重复的路,经历过很多很多真实但不甚美丽的故事,我才开始明白什么叫无奈什么叫一声叹息。才知道在力量的对比中,我,实在太渺小。而我的那样声嘶力竭的声泪俱下的徘徊的愤怒的呐喊,实在没有什么人可以听到。于是我想默然吧,省下我的力量。那些,只是徒劳。像飘落与火山口的雪花,用尽全部生命力哭泣。何苦。冰雪覆盖的高原才是真正的归属。我,只能继续游离和飘荡。 但找到了又怎么样呢,那里有太多的我。融入的未必是幸福。只有把握住自己的心跳。一旦迷失,脚下,就是万丈深渊。没有保护。我也无法再淡然面对这千篇一律的自己。我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感叹感慨通通是无病呻吟,或者,被看作如此。其实,即使是现在,那些不讨我喜欢的世界,我真正读懂的,又能有几分几许? 我一直不相信所有的故事都会有起因经过以及结果。我曾一度睁大眼睛等着看许多故事的结尾,只是一次次看主角的心里飘下种子,然后生根,然后发芽。我比那些幼苗更迫切地想着雨露阳光,看他们长大成树。可我只一次又一次的看着它们在等待中枯竭——沉默的,或者喧闹的。 于是我一次再次的不知所归。呐喊,而无人知晓。沉默着等待,又真的太绝望。 诚惶诚恐中我默然,就算假想中的唯美也难抵挡现实的浮夸。那些故事,虚幻过度了可以是唯美。可是那不是现实,所以不可比。要是将那些唯美具体化,记下来,可以拿给很多人看。可我无才无德。几十载春秋庸庸碌碌。现在春天来了还在这里自怜自艾的在阳光明媚下发呆,想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选择是否沉默。青春易逝我也知道,只是暂时忘了,就这样吧。 或者我该在一块石头上面刻我的名字,刻“莫失莫忘,仙寿恒昌”把它丢到尘世中硬塞给一个人。然后我自己找一把锁刻“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然后成就一段另外的故事。后来,后来有人出家了有人离去了。只剩下顽石劣铁相互依存。其实那故事不美,我也不向往。只是春秋大梦而已。摆脱了叙述,八个字道尽风雨沧桑,再八个字回复淅淅离离。这些梦,以及我曾经假想的很多故事。都是不想放却飞了的风筝。而我,也只能闭了嘴看着它们飞来飞去,假装沉默。 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编者按 时间流逝的太快,日子百无聊赖,故事总是虚幻——摆脱冗长的叙述,假装沉默吧,尽管心里在呐喊。 青草女孩 澈澈: 我想我的名字很好,可是不应该给我。我不想清澈见底,其实我想清澈见底,可是我不是清澈见底的,所以我只能说我不想。我不想的事情很多,因为我不能的事情也很多。我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喜欢发呆,喜欢看书,喜欢看人在街边的雨里拉小提琴,喜欢穿白衣服而不弄脏的人,喜欢可以飞到树上去的蝴蝶,喜欢抱着枕头睡着。 叶小楼: 我一直在想,在天上能看到的星星里边,我是说所有春夏秋冬能看到的星星都包括了,在这些里边,离得最近的两颗星星之间,要是我用跑步的话,要跑多长时间呢?如果我跑不完,让我的子子孙孙去跑,要跑多少代呢?如果我真的想要去跑的话,必须要带上我的妻子,如果她跟不上了跑不动了我一定要背着她跑,那样的话,会不会浪费很多时间,要带多少水和食物呢,如果她不愿意和我一起去跑的话,我是逼着她和我跑,还是把她安置在家里自己去跑,或者找个红颜知己和我一起跑呢?那这个红颜知己需不需要很漂亮,是长头发还是短头发呢? 其实我知道我不会去跑的,因为太远了,比如说吧,就在太阳系里,小行星我们是看不到的,剩下的星星应该是最近的,它们之间不用光年算,大概也差不多,就是说如果单位是公里的话会省略掉很多位把它们变成零,我跑过得最远的长跑是从学校跑到家里,大概有六七公里,我用了四十多分钟,就是说我跑八公里或者多一点九公里需要一个小时,一天有24个小时,我可以跑大概200公里,一个月我可以跑6000公里,一年我可以跑72000公里,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用吃饭睡觉上学。那样我一年都跑不到。我的时间其实是很宝贵的,现在我要上学,学拉小提琴,有的时候我会去街头卖艺,其实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拉琴,没有人听到,所以没有人给钱,所以现在我没有创造任何价值。但我将来得养家糊口,得有自己的事业。我想我不会去拉琴的,也许我会教人拉,但是我不会靠那几根弦吃饭的。也许妈妈希望我这样,她希望我是个艺术家,可惜我从小就决定不会是个艺术家,因为,努力成为艺术家这件事本身就挺不艺术。我不应该说这些的,我只是想说,我没有时间。 澈澈: 人们为什么要看电视呢?看电视是个伤神的事情,那个闪闪亮亮的盒子是会蛊惑人心的。其实我不知道,因为我不喜欢看,其实,是我不能看。我不清澈见底,所以我不能被蛊惑了。就像魔术,我从来不看魔术,因为我3岁那一年看过一次魔术,那一次之后我两个星期都没有睡着觉。疲惫的感觉好像一直持续到现在,如果现在我再看一场永远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魔术,我会疯掉的。 可是我发现很多人都喜欢变魔术,可惜没有我三岁那年看到的那么精彩那么不可捉摸,所以我从来不去想那些魔术是怎么变的,我不听被记录下来的声音和影像,我必须看到它的出处,可以是张着嘴巴让我感受到的声带的颤动,可以是几根正在波动的琴弦。否则我会觉得那些是不着边际的魔术,而且我知道原理,我知道是怎么变的,那对于我来说,不但没有影响力,反而会让我开始犯困。 我也不应该喜欢看书的,因为我没有看到笔尖和纸的接触。可是没有办法,那些文字蛊惑了我,我是它们的俘虏,它们的奴仆,它们操纵着我的感情。我无力反抗。 叶小楼: 今天看足球赛,我让老爸帮忙录下来我回来看。老爸帮忙了,可惜录像机坏了,没有人发现,等我回来以后,那个录像机只工作了十分钟,连赛前的广告都没有录完。老爸被骗了,因为录像机的指示灯亮得很坦然。老爸跟我说的时候我觉得他感受到我长大了。他答应我要录下来,可是没有。这不是他的过错,可是他想自己违背了男子汉之间诺言,想努力挽回一下,他很详细的给我描述了足球赛的经过。 这让我觉得很惊讶,老爸不喜欢足球,尤其不喜欢电视,像妈妈一样。家里的电视只是为了买来摆的,充其量是我看看比赛。可是老爸那么详细的给我描述了比赛的经过。虽然这些经过在老爸嘴里说出来有点呆板。我想告诉他没关系,有重播的,我也大可以去网上调来看。可是我没忍心打断。我知道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男子汉之间的语言本来就不多,有很多事情,我也要开始自己承担了。而爸爸可能就是想借足球赛和我沟通一下,让我了解他说话的方式。其实我懂,只是不能说破。因为我们是父子,不是父女或者其他关系。 那天我才开始明白为什么妈妈要让我学琴,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所谓的艺术家,因为妈妈太爱爸爸了,她希望我成为另一个爸爸。爸爸身上有种气质,刚强而倔强。还很细腻。那些细腻,可能是妈妈体会到的爸爸的气质。因为我从小就没有细腻的触角。所以妈妈希望我可以在琴弦中找到。在妈妈眼中爸爸是完美的。就像在我眼中妈妈是完美的一样。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像她爱爸爸那样爱我的一个女人。 可是其实我知道我是错了的,因为我不是父亲。永远都不是。我的爱好不在琴弦上。我也没有如此细腻丰富的感情。我从小到大一直在想我该不该去跑完两个星星之间的路程,如果该的话,我能不能跑得下来,要跑多久。 澈澈: 今天天气不好,下雨了。 我在那里摆弄我的一些画,不是我画的,只是它们现在属于我。都是些仿制品。是姑姑送的,她说这些是一些欧洲的潦倒的画家换面包吃的。在那里这些东西是卖不出去的。是水货,走私进来了。她想我可能喜欢,就买来送给了我。我不介意它们的出身。我看得出来这些笔有些无奈。能仿制一定又很高的技巧,只是没有灵感,没有自己的东西。他们在用自己的笔重复别人的事情。其实很可怜,很无奈。 忽然想起以前在哪里的一个弄堂里,有个男孩子穿着白衣服,那天雨不算很大。他在雨里边拉琴,我在弄堂的另一边看着。当时我是吃了一惊的。因为那个男孩子不像是拉琴的,有些像变魔术的。因为我没有办法把那个声音的出处找出来,那个声音太抽象了。我当时以为那个男孩子看不见的,我以为他的世界只是漆黑一片。没有人能闯进他的世界。他也意识不到我的存在。 他连续拉了好几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那里拉琴。那里太偏僻了,不像是在卖艺,也不想是在练。也许他是拉给自己听的。那些声音我读不懂。于是也着了迷。默不作声的听了几天。忽然有一天他消失了。有个小孩子给了我一幅画,很干净的素描,我看得出那个是我。画上的人画的是我。 他就是这样给了我另一个惊讶的。我当时以为他喜欢我了,我以为他会在出现然后抱住我说那些曲子是拉给我听的。可是没有。他就那样凭空消失了。 到现在有多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其实我是希望他在再出现的。 叶小楼: 潮乎乎的好几天了,终于掉下了些雨水。 又是下雨天,其实我不喜欢下雨天。我本来跟他们约好去踢球的,我知道下雨天他们也会去的。但我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 几年前我喜欢在下雨天找地方拉琴。有一次下雨天我一样着了一个偏僻的弄堂拉琴。有个女孩子在一边看着,看了我很多天。我其实也一直看着她。她长头发,有一点点漂亮,感觉有点淡淡的,看到她我没想到什么花,我想到了我三岁那年老屋后边的那片草地来了,她有点像青草一样,只有一点点漂亮。让人看着很舒服的一个女孩子。后来我们搬家了,那片草地也没有了,现在那里是一栋很高的楼,有二十几层,像个大笼子。看着她的样子我就记住了。回家以后我就画了下来。当初学琴的时候旁边就是学美术的。有个瘦瘦高高的男生在那里学画画,其实他就住在我家楼上,我有时候就逃掉音乐课去听美术,当时老师也很随意,不管班里有多少学生,到了就讲,讲完了就离开了,让我们自己练。所以虽然漏掉了很多拉琴的基本功,但也有了不浅的美术功底,不过只会素描,那个哥哥说我画的画是不能上色的,一上色,画就死掉了。所以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动过任何颜料。我给那个女孩画得是素描我记得。因为当时下着雨。她的样子就有一点点模糊。我画了以后把画给了她,她的样子总该交给她自己保管。我以为我们会有一段故事的。当时的年纪,应该会是两小无猜吧。其实没有,我没有再找到她,她也许是那片老屋后边的草地上的一个精灵吧。来无影,去无踪。 澈澈: 刚刚我陪朋友去书店,看到了一个人。头发长长的。有一点桀骜。当时我吃了一惊,以为我认识他。后来他没看到我。我仔细想了想,好像不认识他。我就走了。 叶小楼: 今天想去买套游戏玩玩。忽然看到了一个女孩子。头发长长的,有一点淡淡的。很眼熟。我想起了一块草地。又想起了些什么呢?我一定是见过她的。她是谁呢?她有没有看到我呢? 澈澈: 我想起来了!我很多年前曾经在一个偏僻的弄堂里看他拉琴,当时他穿着白衣服,几天前我还想起来他。他给我画过一幅画。画上的我有点淡淡的。他告诉我他叫叶小楼。 叶小楼: 原来是她!很多年前我在一个偏僻的弄堂里拉琴,她看了我好几天,她以为我看不到她,其实我看到了。她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家的后边的那片草地。当时她有一点漂亮,现在还是只有一点点漂亮。如果现在我给她画一张画。我想会和几年前的那张一模一样的。下雨天的时候我想起过她。她告诉过我她叫西澈澈。很清澈的一个名字。 澈澈: 想起来他是谁,就惦记起有关他的一些别的事情。他画的那幅画我找出来了。当时得我和现在得我好像没什么差别,当时他是看见我了的,很仔细的看了,还画了下来。现在他也应该记得。这个男孩子的眼睛是有一点点黯淡的。几年前我以为他是个盲人,我以为他什么都看不到。其实不是的,他看得很清楚。我没意识到他看到我了,其实是的,他的确是看到我了。他把那幅画交给我的时候我才想起来他的眼睛其实是桀骜的。他又一种骄傲,这种骄傲在骨子里。他看上去谦卑,看上去彬彬有礼,很有气质。其实骨子里是骄傲的,是不容侵犯的,是高贵的。几年后,他在书店里肯定看到我了,只是还是想几年前一样,他希望我以为他没有看到我。但我知道他知道我没有忘记他拉琴的样子。因为那一刻其实是蛊惑了我的。我看上去很惊讶。他知道我当时很惊讶,不是在欣赏什么艺术。而是在挣扎,我不希望被这个琴声迷住,可是我失败了。即使是很多年后的今天,我还在一直想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有点空灵,只是一点点。我想我一定是迷糊了。 叶小楼: 几年之后我又看到她了,她不是个精灵,只是个张得有点像草地的女孩子。我想我应该找到她。 澈澈: 又下雨了,真是个多雨的季节。我忽然想上街走走。只是忽然。 叶小楼: 想起了她,我在家里拉琴。妈妈好想很开心的样子,是的,她希望我爱上小提琴。可是没有。我只是让一个个音符淡淡的从琴弦中闪过。把我的成长响出来。妈妈你知道吗?你的儿子长大了。 下雨了,我忽然又重冲动,我想回那个弄堂拉琴。 澈澈: 我不是有意走到这里来的。我只是无意,像几年前那样,只是在雨中信步走了过来,没有企图,没有目的。 我该高兴吧,他又在那里拉琴了。 不对,我应该再重复一遍。只是因为下雨了我想出来走走,只是因为直觉我走到了这个弄堂里。只是因为我需要想事情不能在家里呆着。我没有任何目的任何企图。你明白了吗?你叫叶小楼对吧?你为什么要叫叶小楼呢?你爸爸妈妈是写武侠小说得吗? 叶小楼: 她真的来了,那天她又看到我了。可惜她没什么变化,不然我可以给她另画一张画的。 沙拉的理解 沙拉有一片属于自己的花园。 她所有的姐姐都陆续嫁了出去。她有四个风格迥异的姐夫。他们是商人,政客,农场主和全国最优秀的皮鞋匠。她的父亲以自己的女儿为骄傲。他们的丈夫传奇在兵荒马乱中深远的小镇。 所以沙拉才独自拥有一片花园。那里曾经失一望无垠的玉米田。她的父亲不再工作了。到她的姐姐家住。把玉米田交给了沙拉。他回来看望沙拉的时候。沙拉已经烧光了所有的庄稼,卖了她们古老的庄园来买大片的玫瑰种下。父亲说:沙拉,你怎么能烧光它们?这些是我们的祖先留给我们的沙拉打断他的话:父亲,他已经属于我了。他苍老而遗憾的望着他一生的守望变成的血红色的玫瑰花田。沙拉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父亲,我不需要玉米。 她的姐姐担心她,有时候来看望她:沙拉,你只有玫瑰花田,你要怎么生活下去?沙拉摇摇头。他们还说:沙拉,你去参加舞会,你长大了。你要嫁人了。沙拉温柔的吻她们的额头:姐姐,我知道了。 沙拉认识一只鹰。它像喂养孩子一样叼来食物和衣服来给沙拉。沙拉摘下玫瑰花送给它。它带去送给自己爱的鹰。沙拉依靠唯一的交易来维持生活。 入冬的那夜有一队士兵路过小镇。他们从未目睹这样辽阔而完整的玫瑰花田。他们要暂时驻扎在这里。他们带着战斗的勇气和伤痕停在这里。停在他们每个人童年的梦里见过的那一大片玫瑰花门外。 有人敲门,沙拉打开门。长官笔挺地站在她的小木屋门口。沙拉披散着卷曲的金黄色的长头发。长官的表情残忍,动作生硬:“我们要驻扎在你的花田中。”沙拉的衣服很单薄,小木屋中生着火:“我要保护我的花。”“你在和一个军人说话。”他傲慢无礼。“你在和这片花田的主人说话。”沙拉坦然的喝了一口热牛奶。 长官依旧傲慢的看着漂亮的姑娘沙拉,一言不发的回头打开花田的大门:“你们可以进来了。”沙拉冲过去单薄的挡在大门口。手里端着父亲留下来的猎枪,对着长官的后背:“你们不可以进来。”长官轻蔑而残忍的笑笑,对士兵说:“你们进来,不用管这个愚蠢的姑娘。”于是从欢呼到惊愕的士兵们纷纷笑起来,交头接耳的一边嘲笑沙拉一边向大门口挺进:“是啊,这个女人怎么敢开枪,真是好笑。”“砰”地一声,士兵们鸦雀无声。长官地脸依旧嘴角骄傲脸色残忍。他戴了黑色皮手套的手摸到了从自己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液。在初冬还很温暖。在疼痛之间他回头对沙拉无可奈何的笑笑:“你很勇敢。”沙拉瞪着眼睛端着枪:“我警告过你。”长官终于倒在了小屋门前干燥的草地上。士兵们一阵骚动,沙拉吃力的架起长官,他比她高很多。她拖着他走了两步,回头。士兵们纷纷安静下来。“我没有杀他,我只是在保护我的花。他没有死,你们不许进来。”沙拉端着枪,和他们高大傲慢的长官回到那间小木屋。 他醒的时候很清醒。在一间充满了牛奶和玫瑰花香味的小木屋里。不见沙拉的踪影。他腰上缠好了绷带。染红了一片。他的衣服帽子手套都整齐的摆在床头。他有些艰难的穿好了衣服走出小屋。沙拉正拿了一束新鲜的玫瑰花送到一只鹰的爪子里。沙拉轻轻抚了抚它的翅膀它就呼的飞走了。她拎起一旁的篮子回头看看他:“伤好了?”他一直目送那只鹰消失:“你的送货员?”沙拉摇摇头:“我的客户。”他怔了一会儿,不自然的笑笑:“怎么说得好像是你救了我似的?”沙拉没觉得好笑:“你自找。”又走了两步,回头说:“今天有很新鲜的牛奶,你要不要喝一些?”长官跟进了屋子:“它需要那些花干什么?”沙拉终于有些悲哀的笑着说:“我为客户保密。”他没接过沙拉递来的热牛奶:“你很喜欢牛奶嘛?”沙拉自己一口一口安心的喝:“这不关你的事。”他忽然用宽大的手掌生硬的捏起沙拉的脸颊,手套冰冷坚硬:“不要这么嚣张。”“沙拉皱皱眉头,放下牛奶用力想掰开他的手,还是掰不开。然后伸手去掐他的脖子:”你放开我。“他像那晚一样轻蔑的笑:”我不会再那么轻敌:“他可以轻易拿开她的手。”她露出诡异的表情,突兀的用尽全力撞向他的伤口。他应声倒地,山口裂开,血浸了出来一大片一大片的。她扶他躺到床上,处理伤口,包新的绷带:“老老实实的养好伤,然后离开这里,除非你想死的话。”他从来没有这么失败过,他坚持要离开花田。沙拉说没有人留你。只要你认为作为一个军人死在一个种花的女人手里活着死于伤口感染非常的光荣。他从不妥协,但他没有离开。军队驻扎在花田外面。看着他们梦中庞大的花田。 有时候他也和她一起去照看那些花。它们长势喜人,不浇水不施肥不除草不除虫。他们一整天一整天坐在旁边观察它们的开放。那只鹰更喜欢这个陌生的男人,它落在他笔挺的军装袖子上。他举着胳膊,摘下它送来的东西,接过沙拉递过来的花儿来递给它,笑着抚摸它的翅膀:“你可真沉啊。”沙拉说是啊,不然怎么送这么多牛奶来呢。 森瑞长官问她:“沙拉,你种这么多玫瑰花干吗呢?”“为了那只鹰啊。”“啊?”沙拉笑笑:“小镇的黎明天分三层,由深到浅由上到下,太阳像是鸡蛋一样从天边钻出来。一点儿都不好看。”森瑞静默的看着艳阳高照,沙拉继续说:“我只是想给太阳种一片玫瑰花田的家。”沙拉说太阳,它会感谢我的。森瑞问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想?”“不记得了,原来冬天收完玉米我的家和太阳的一样荒凉丑陋。”森瑞指着花儿们说:“它们真漂亮,像火一样。”“当然了,我烧掉了种了几十年的玉米的根,它们在地下蕴藏火的美丽和太阳一起营养我的玫瑰。”他拍拍她的肩膀:“明天带我来看太阳的家。”她点点头:“好。”森瑞醒来的时候沙拉已经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他了。他们走到玫瑰花田旁边,森瑞终于看到了她说得天分三层,深蓝浅灰苍白,色彩顺着天边大片大片的向上蔓延。天顶上黑的一片绝望。太阳在苍白和血红的交界处艰难的跳跃。整个世界映得像婴儿得脸一样红润。他看看沙拉的脸,红彤彤的成就感。他经历过更多的黎明,只感受到生和死的交接,刹那永恒。 他在日出之下坚持傲慢,皱着眉说谢谢你。沙拉抬头看看他,他不肯多说什么,转身:“看过了,回去接着睡觉了。”她“哦”了一声:“你回去吧,我不困了。”坐在田埂上仰望天空。他停下来,扬扬头,转身一言不发的抱起沙拉:“你实在太嚣张了。”沙拉说:“你不能总那么骄傲。”他们回到小木屋。 后来沙拉问森瑞你爱我吗你爱我吗爱我吗?森瑞抱着她抽她的烟,依旧傲慢。他吻吻她的脸颊:“爱,沙拉,你的子弹打穿了我得身体。”沙拉转过身来对着森瑞,她捧着他陡峭的脸颊骨,认真的说:“你就要走了。你给我一个承诺。”森瑞沉吟了一会儿,掏出他的枪:“我有两把枪,给你一把,我会回来跟你在一起。你拿着它,保护自己,玫瑰花田和这个承诺。”沙拉拿过枪对着森瑞的眉心:“是不是你不回来我就可以去找到你,杀掉你?”森瑞又吻了吻她的脸颊,笑笑说:“随你怎么想吧。”这时候士兵在小屋外,沙拉同意他们进入花田,森瑞说天分三层这里是太阳的家,你们不要破坏,士兵们一片哗然。 他们离开的时候沙拉在后面跟着。森瑞走出很远才回头,看见沙拉在小镇口举着枪撅着嘴对着他,他笑着冲她挥手。 沙拉的父亲和姐姐依旧每天说,沙拉,你长大了,你要去参加那些舞会了。你该要嫁人了。沙拉温柔的亲他们:我知道了。她怀里还有一把军人的枪,精良,有杀伤力。 森瑞还剩下一把枪,他傲慢残忍的对待生命。他杀人无数,在战场上屹立不倒。他会在黎明时望见天分三层,没有太阳的家。 四年之后森瑞回到小镇找沙拉。那片玫瑰园无人看管还是欣欣向荣。森瑞坐在积了厚厚灰土的椅子上抽烟。屋里还是残留着牛奶和玫瑰花的香味儿。许久,有个士兵告诉他:“邻居们说,这里的主人,半年前死了。”森瑞没有抬头,使劲吐了一口烟。“听说是自杀。”“我自己去问吧。”森瑞依然站的笔挺,没有晃动。 邻居们说,她家人一直想让她出嫁,后来编造森瑞战死的消息。她不相信,他们买通了所有的信使骗她森瑞死了。他们说他都死了你就别等他了。她说是啊,他都死了我还在这儿干什么呢? 后来他们沮丧的把她和她自杀用的枪埋在了玫瑰花田下。 森瑞看了她的墓碑,一天两天很多天之后,他不吃不喝面容憔悴,他用枪打她的墓碑,在那上面留下了很深的伤疤,他转身便走:“愚蠢的女人。”他轻蔑的说。 他离开那里继续战斗,在一个山崖下他看到了那只鹰。它抓着几朵玫瑰一直停在一块突出的山崖上。森瑞看到那里满是枯萎了的玫瑰花。半掩着一副鹰的骨架。鹰认出了森瑞,放下花飞过来落在他的手臂上,悲伤的叫,安慰森瑞。森瑞抚了抚它的翅膀:“这是你的妻子吧,别伤心,我得妻子也死了。她好一些,死在了玫瑰花从中。有空你去看看她吧。”鹰明亮的叫了一声。 一次战斗中敌人和森瑞同时举起猎枪指向对方,敌人说:“我们放下枪,不然我们同归于尽。”森瑞从来不妥些,他傲慢而残忍的微笑,他扣动了扳机:“愚蠢的男人。”他战死在战场上。那时候刚好是黎明,天分三层,看不到太阳的家。他不知道沙拉让他变得勇敢还是愚蠢。他的爱人杀了自己企图坚守承诺。他从不妥协从不后悔。沙拉用他的残忍的方式理解了他给的承诺。 他们终于同归于尽。 来往 我沮丧的坐在椅子上问安妍:“你说的就是这儿吗?”安妍睁大了眼睛:“这儿不好吗?阳面儿暖和啊,虽然小了点你自己住肯定也没什么问题了?而且租金便宜,比较适合你这种懒惰的无业游民”一直以为来北京就要住电影儿里边那种门儿对门儿的四合院,最好对门儿是一对相濡以陌的老两口,在门口摆一煤炉,天天早上起来老头儿点上火提着笼子溜鸟去,老太太用小铝锅熬一锅粘呼呼的大米粥,下午要准时睡午觉,容不得一点儿声音,晚上要有一群老头来下棋天啊,多美好。 可是首都满眼的欣欣向荣,安妍和齐方远像一对黑白无常拉着我和我的行李七扭八歪的拐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室,还美颠儿颠儿的跟我说这边儿向阳,我望着窗户边儿一个封闭的阳台顶上洒下来的几缕可怜的阳光,万念俱灰。 妍是我大学死党,鼎鼎有名的校花儿。方远天天给我写情书的那段日子我虔诚的暗恋高一级的江翔。我等到柳暗花明江翔终于骑着他那辆吱吱扭扭的大破自行车带我河边儿塔边儿的溜达的一个星期后,方远和妍赫然告诉我他们改两口子了。方远一下子声名显赫,到处都有人问他怎么把校花追到手的,他总是腼腆的傻乐。我挑挑眉毛说:“方远啊,这都得谢谢我吧,要不是我坚守阵地,你小子能在这儿嚣张跋扈?”他瞪了我一眼想要用眼神杀死我。 他们走了之后我才有空仔细的看我的窝,不愧是好姐妹,挑的还挺用心。打扫的纤尘不染,晚上供应热水可以洗澡,看来我在首都的日子应该可以过的愉快。把我的全部行李抖搂在床上,一本蓝得很诡异的哈利波特与凤凰社,老妈给的三大瓶善存,眼镜盒和里面的眼镜,我的命根子笔记本电脑,里面装着半条命,生化危机和俄罗斯方块。我想我忘了我是一个需要洗澡洗脸换衣服的看上去很干净的小姑娘。我怎么会记得这些呢?永远都有人照顾我。方远叛变了,只剩下我自己了。 买回来几件廉价的衣服和日用品我就开始坐在写字台前打cs,我过去顶恨这个游戏跟我抢江翔的时间。他把我关在屋子里让我自己瞎溜达,看他穿着野战服跟人家厮杀,无聊成就了我这样一个俄罗斯方块的高手。我的方块不会加速,累计到多少分都一直匀速直线运动。我们就这么相对无言的一个下午一个下午的面对面隔着两个屏幕浪费青春。我握着鼠标一路冲杀无奈的说:“过去咱们俩抢江翔,现在他把咱们俩都抛弃了,别伤心,姐姐陪你玩儿。”不知道深夜几点有人咚咚咚咚的敲我的门,整个屏幕哪儿都是我打死的尸体我想了一下午夜凶铃的故事还是睡眼朦胧的去开门。 楼道里灯火通明,一个和我一样睡眼朦胧的男人披着羽绒服冲我客气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有感冒药吗?门口药店关门了。”我回来掏出一瓶善存给了他:“感冒药没有,维生素,你吃吃看吧,乱七八糟的补补兴趣能好点儿。不用谢了。”说完我关上门继续厮杀,还没等我坐稳门又咚咚咚咚地响,开门还是他。 “怎么了?我真的没有别的药。”我跟他解释。“哦,不是,我是说,谢谢你,而且”他看了看我:“你一个人住这儿这么晚了有人敲门不要随便开门。”他狡黠地笑笑走进了对面的门。我反应了半天才关上门:“切,神经!”玩儿游戏玩儿到了半夜才抱着安妍给我准备的大枕头睡觉。翻来覆去的咬牙切齿的想江翔搂着冯忆南在我擦过的沙发上看我买来的电影。我进门只看见靠在一起的两个脑袋,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儿他们俩一齐转头,我比较熟悉的那个脑袋一脸惊慌另外一个脑袋也一脸惊慌还有点儿得意。我镇定自若:“啊,你们继续,我忘了点儿东西回来拿,这就走。”江翔追出来之后我在马路上响亮的给了他一个耳光。什么都懒得听,我立刻辞了职给安妍打电话:“老婆啊老婆,我要浪迹天涯了,你给我找个窝吧。”安妍一听便哇哇大叫:“你们这对儿模范夫妻也吵架?打算住几天啊?欢迎啊,我让方远睡沙发去。”我说:“不用了,你帮我找房子租吧,我都辞职了,我去首都发展社会主义事业去了我。”江翔给我发了成百上千条儿段信,到最后终于放弃了解释说宝贝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别那么任性。到了首都我先去电信局买了张卡,省得成天漫游。换下来的卡我塞到下水道的缝隙里了,应该没有人捡走,我真大方啊,我想。 第二天中午我又被咚咚咚咚的门声惊醒,他每次敲门都是一个节奏,一个力度,我怀疑他练过打击乐器,显然是因为打得不好被逐出师门。我亲爱的对门精神矍铄的举着一个大塑料袋儿进了我的家把它们放到桌子上一样儿一样儿的给我介绍:“自己一个人住得准备些药,冬天干冷干冷的容易感冒。这盒儿是感冒剂,三九的,我妈说管用。牛黄清火,去火的,罗红霉素是发炎的时候吃吃前一定要吃一些东西,不然会伤胃的,嗯还有甘草片,止咳化痰。枇杷膏,说是止咳,用处不大,不过挺好吃的,吃着玩儿呗,芬必得,止痛药。”“等等,我眨眨眼,刚回过神儿来:”感冒和止痛有什么关系嘛?“”哦,万一拉肚子呢,是吧?这个是黄连素。“他冲我阳光灿烂的笑。”给我?“我小心翼翼的说:”你不是卖假药的吧?“他听了马上义愤填膺:”好心当成驴肝肺了呗?不要拉倒。“”得得得,我就这么一说。谢谢了啊。“”咦?刚起啊?吃饭了吗?“”没呢,你怎么知道我刚起?“”你的被子还没叠啊?吃饭去吧,我请你。“”啊,我的被子从来不叠的。不过到被你蒙对了。你请我?哦耶!北京人民都这么热情嘛?“”那是啊,一般般吧。“我感觉他是第一次为首都挣脸。 吃了半碗牛肉面我问他:“你叫什么啊?”“我?我叫哥舒天。”“这么武侠啊?你是哥舒天我就是萧十一郎了。”“呵呵,我叫舒天。”“我叫李鸢。”“李渊?我还李世民呢?”“我没你这样的后代。”“小丫头好嚣张啊。”“呵呵,也不是李渊的渊,是横,捺提,点,底下一个鸟的鸢。”我用筷子在桌子上一笔一划的写出来。“你哪儿是李鸢啊?你不是孔乙己嘛?”“不敢当,我只知道茴字的一种写法。”回家之后我挺有罪恶感,我抽了人家一个那么大的耳光自己扬着下巴一副天底下人都欠我钱的臭德行跑到了首都,第二天就跟一个陌生男人泡小面馆儿里噌了一大碗牛肉面。吃的还挺高兴。可是看见我的电脑想起江翔跟那个脑袋都联一块儿了我就想爆他们的头,恨不得搂着舒天亲两口才痛快。他害的我背井离乡,我还跟他提什么罪恶感?我真是白痴。 好在安妍和方远这两口子不时的来慰问慰问我。我感动的说:“哇,你们对我太好了,收留我还给我这么多救济。”我抱着他们拎来的饼干酸奶面包火腿泣涕涟涟。安妍不解的举着我桌子上的一大堆药说:“怎么了?生病了?这么严重要吃这么多药啊?”我拍拍她的脑袋说:“你看我像生病了吗?我这么生机勃勃哪里像生病了?这叫我生活的周全,万一病了怎么办?”“你跟江翔几年居然变成贤妻良母了?我们害怕你寻死呢,对自己这么好,肯定死不了了。”“不是吧你们,喂喂喂,你们再当着我的面搂搂抱抱我就受不了打击自杀了。”我仰天长叹。 这里的冬天和老家的没什么不同,又干又冷。舒天的担心其实一点儿都不多余。我生起病来跟黄河决口似的,治感冒之上火了,然后去火又开始拉肚子,拉肚子晚上起来懒得多穿衣服又感冒了。一个冬天一个冬天的这么恶性循环下去让我很是痛苦。小时候有老妈后来有江翔。我一直病的很理直气壮很嚣张。江翔那会儿对我比我老妈还好。我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我记得那年他毕业了我还在熬最后一年,我请假在宿舍里不分昼夜的睡觉。有一天凌晨两点多我醒了突然饿了就给江翔打电话,哼哼唧唧的说我想喝酸奶了,说完了我就迷迷糊糊的接着睡觉了。后来他给我打电话:“我在你们楼底下呢,酸奶怎么给你送上去?”我一听给吓醒了,看了看表,三点二十,我说:“怎么送上来,我不知道啊,你还真去买了啊?哪儿买的啊?都这点儿了?”“哦,那边儿新开了一个24小时的超市,怎么送上去啊到底?要不我爬上去?”“啊,我们是六楼,你不活了?”我们最后讨论出来用根儿绳儿给吊上来,然后一直到宿舍开门儿了我们也没想出来上哪儿去找这么长的绳子。江翔在那年的隆冬多可爱啊。我不清醒的一个电话他就骑自行车一个小时买酸奶然后在楼下跟我侃两个小时。外边那么冷他一直提醒我别露到被子外面,感冒会厉害的。 不过到这儿来我倒也没怎么生病。无依无靠的我到强壮起来了。门口有家很小的音像店,没事儿我常去那儿租电影看。店主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顶普通顶踏实的那种,带着她上小学的儿子洋洋天天坐在那儿,从我第一次去她就在织一件毛衣。后来我摸了摸织了一半的毛衣说这个难嘛?她笑了笑:“怎么会难呢?也是打法时间的。你想学我教你啊。”当天我就买了一斤后来被我妈称作耗子皮色儿的毛线七八根儿针,崇拜的跟她学织毛衣,她说什么什么大平针儿,你先回去练这个,练好了我再教你别的。对了,织完了别忘了这样锁边儿,要不就白织了。 后来很多个下午我都背着一书包毛线坐在那家店里跟她一起织我的大平针儿。可它怎么都不平,像黄土高原一样千沟万壑。我一边织一边愤愤的说我男朋友是个大混蛋,我这辈子再也不回去了。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给她讲我们的大学我们的工作生活,我一脸气愤的说那些美好的过往。她只是笑,说年轻啊,多好。我也那么年轻过的。她劝我:“男孩子犯这样的错误没什么的,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呵呵,看着你们啊,真好。”“好什么啊?这种错误值得原谅嘛?”“不值得?那你的毛衣是给谁织的?”“给我爸爸啊,姐姐,你的是织给谁的?这么大不像给洋洋的啊,是不是给洋洋他爸的?怎么没见过他啊?”她的脸沉了好多:“是给洋洋的爷爷的。”妍和方远出去玩儿常叫着我,我在一旁看着自己的电灯泡脑袋闪闪发光就头晕目眩,跟舒天熟了之后就带上他一起。好歹四个人也没有三个人那么尴尬。我拉着舒天介绍给他们说:“邻居。”妍笑的暧昧:“哦呀。邻居”方远仔细的审视他,示意的点了点头。 舒天人本就有亲和力,三两天就和他们混熟了。妍常常开我们俩的玩笑说些有的没的,说:“李鸢啊,这么快就找到温暖的港湾了?”舒天说:“哪里是港湾?港湾是停一下下就开溜的地方,我是终点站啊。”我自然也百无禁忌,只是心中挺堵得慌,曾经以为江翔就是起点和终点,永远都不用远航找什么彼岸,终究还是被人挤占了地方,逃之夭夭。跑到海中间儿浪最大的地方躲了起来。挖个沙坑吧脑袋一埋就什么都不管了,到是方远总说妍玩笑别开的过火了害的妍的小嘴撅得齐天高。 从洗手间出来正碰上方远,他特认真:“你觉得舒天可靠嘛?”我扑哧乐了:“我又没打算靠他,我觉得人家可靠不可靠干什么啊?难不成你有个待嫁的妹妹想介绍给他认识?”我咧着嘴看着他。 舒天送我回家路上还问了问我那些药的事情,我说:“枇杷膏当甜点喝光了,剩下的都没动过。”他惊叹:“哇,你身体这么好啊,女超人?”我笑笑。过了会儿他说:“你不在这儿找份工作啊?”“怎么了,我又没吃你的没喝你的,我都不急你急什么?”他停下来,按住我的肩膀说:“李鸢你是不是不久就要回去了?”我看着他的脸,在路灯下摇曳的很缤纷。他说:“你不回去了好不好?”他使劲儿的抱了我,我没动,后来他松开我我们接着走路回家,一路上都一言不发,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反正我的脑袋里面一片空白。 第二天我去音像店,拍了拍正在写作业的洋洋,嚷嚷着:“姐姐啊,我来租电影看。我要看最最煽情的电影,但是不要爱情的,随便什么都好给我看看。”她笑笑给我找了一部和你在一起。我说洋洋好好学习啊,学习好了才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啊。 我去还盘的时候店已经被封了,后来听说这家店暗地里卖毒品被警察抄了,其实这家的老板娘也挺不容易的,孩子他爸爸早就出车祸死了。孩子的爷爷得了肾衰竭,治起来花钱跟流水似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样?这下子不知道孩子跟他爷爷怎么过那个卖水果的女人絮絮叨叨的跟我说。 我窝在家里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张再也还不回去的和你在一起,一边看一边用大平针机械的织,她没来得及教我怎么织成衣服,我决定之一条围脖,顶暖和顶舒服的一条围脖,看完第n遍我给江翔发了条短信——我是莉莉,说你爱我。他一直都没有回。 我在那家音像店旁边的饺子馆找了份工作。大学的时候打工还给人家当家教去呢,想想确实越来越没出息了。该给人家端盘子了。妍说你这莫不是从良了?我只是想哪天能碰上洋洋给他那盘和你在一起,两块钱一天的租金这么累积下来,指不定到时候都多么大的数字呢。得从现在开始攒钱了。舒天每天都来吃饺子,吃的美颠颠儿的,我说你美什么?我是没钱吃饭了才在这里打工的,关你屁事啊?舒天特委屈的说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上帝的吗? 半个月后我的围脖儿像黄土高原一样气势磅礴了的时候,江翔才有了下落,他给我发了条儿短信——宝贝,想死我了,是我错了,你回来吧。我丢盔弃甲的抱着我的笔记本儿去买火车票。舒天在门口看着我提行李说回来找我。我点点头扬长而去,他是说要是回来的话找我还是说要回来找他,我不知道,我理解为后者。方远和安妍来火车站送我,安妍说你们好好的过日子吧,别老吵架了,伤感情。方远说再见,我一直点头。 下了车江翔就在几米外的地方等着我,我一直撅着嘴,他似笑非笑的温和的看着我。摸摸我的脸说好了,不生气了,在外面受苦了吧。我抱着江翔失声痛哭,多委屈,受多少哭,也是因为你。 他提着我的电脑拉着我的手,说先送你回家放行李在出来玩儿,你是不是累了?要是累了的话先回去休息一天,明天我再去接你,好不好?我摇摇头,我的背包里还有我的围脖,顶暖和顶舒服气势磅礴的那种。 出来的时候我们一直拉着手,在常去的饭馆门口我看见了冯以南,和另外一个男人在一起。江翔牵着我的手搂住了我的肩膀。我心里特踏实,特幸福。冯以南看见我们吃了一惊,我摇着嘴唇偷偷的幸福。我抬头冲江翔笑笑。 刹那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江翔没有看我,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冯以南,眼睛里全是委屈和挑衅。 原来他叫我回来,只是为了报复冯以南的背叛。 我把围脖给了爸。爸高兴得不得了。妈也高兴的挑我织错了凸出来凹进去的地方。我一脸无辜的说啊?怎么了?就是这样的啊,这叫艺术,妈嗤之以鼻。 然后我又丢盔弃甲的逃回了北京,我跟舒天说我回来找你了,去,给我买一瓶枇杷膏去,我馋那个馋的要死。 拉着舒天到安妍家,我虚脱的靠在安妍肩膀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开完了十五分钟的故事会。我们决定好好庆祝我的劫后重生。 我和方远负责下厨房他们俩负责吃,我给舒天作证方远给安妍作证他们的手艺实在是 方远在厨房说:“你不跟江翔在一起了?”我苦笑:“他都被那个狐狸精迷成那样了,我跟她在一起也是自讨苦吃。”他低垂下头:“都怪我,当初要是能追到你”“啊,你这话可别让安妍听见啊,不然她非跟我真人pk不行。”“李鸢,跟我走好不好?”“嗯?去哪儿?”“随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我陪着你。”“得了,你这拉家带口的,多麻烦啊?”“就我自己。”“安妍呢?”“”“方远,别像江翔那样对安妍,我会恨你的。”“李鸢,我爱的一直都是你,从大学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方远,你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鸢”这时候门开了,我们惊愕的看着安妍慢慢的走到方远跟前打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方远怔住了。安妍转过头来:“你走。”我惊慌的眨眨眼睛。她把头顶在我旁边的墙上。“求求你,走吧,再也别回来了。”舒天拉着我一起慌张的逃走。 “你去哪儿?我陪你。”舒天挡在我的门口,他没说回来找我,他知道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我是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不能跟我走,你还有任务。”我掏出那盘和你在一起:“门口那家音像店再开门的时候,或者有一个瘦瘦的大眼睛的,大概有这么高,或者更高一点,现在上三年级的男孩子在那个门口站着,你问他是不是洋洋。你把这个帮我还回去,顺便帮我把租金交了,回头我还给你。还回去了告诉我一声,发e-mail吧,我可能会换卡,或者给我家打电话,告诉我妈,她会告诉我的。一定要记住啊,拜托你了。”我提着我的小小的行李箱站在售票处后面,舒天说一路平安,我说谢谢。 我不知道下一站是哪儿。有这么多我不熟悉的城市,哪儿都好。或者,等我想清楚了,找个人结婚,再生个孩子,我一定会回去给妈看的。 等我忘了江翔。 那些花儿 有一个冬天我一直全身上下发出浓浓的牛黄味儿。因为我热爱洗澡然后把头发吹干。我的浴室很小很小和厕所在一起。爸爸被妈感到厕所抽烟,抽的整个浴室整个厕所烟雾缭绕像一个仙境一样,他出来我进去我就不停的咳嗽,我就打开换风扇烘烘隆隆的转着换进来新鲜的空气一边然后很小很小的浴室里面全是新鲜的冰冷的空气。我洗者澡看着自己的腿一点一点儿的变成紫色觉得真是神奇。洗完澡我唱着歌吹头发,啦啦啦,啦啦啦,唱到妈都听不下去跑下楼去遛弯儿,我的吹风机很老很老,初三学电热作完一道很复杂的关于吹风机的电动功率和发热功率的题之后我就兴趣盎然的把它拆开了把电阻拿出来反反复复的玩儿,后来它们丢了我的吹风机就变成了电风扇,风凉凉的吹啊吹,我像这样好,不伤头发。我的头发被我染成破铜烂铁的颜色,在阳光下和我一起不死。再然后我国这羽绒服毛衣毛裤缩在暖气边上吃桔子。吃酸得甜的桔黄色的桔子。最后我的感冒从冬天的开始持续到春天的开始。我一直不可救药的发烧和发炎,我不讨厌发烧,我和好多好多的水就可以了。发烧我特别清醒,我抱着大本儿大本儿的习题顺畅无阻的作啊作,只是听不懂老师在叽叽咕咕的说什么。糟糕的是发炎,我的大脑眼睛耳朵鼻子嗓子扁桃体和阑尾盲肠一起一声号令的发炎。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模模糊糊的转,我的老式收放机的破喇叭吱吱扭扭的放好听的音乐,我的耳朵痒痒的要命。我吃整盒整盒的牛黄清火牛黄解毒我把它们放在舌头边儿上,含着它们像我唱歌唱累了吃西瓜霜草珊瑚一样的含着。我的血里面到处都是牛黄在流来流去,我像热爱唱难听的歌儿一样的喜欢冰片和人工牛黄。 张川曾经固执的坚持每天问我一遍我们家是不是生产假药的要不你身上怎么有那么重的中药味儿,我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们家是生产真药的用的都是真正的人工牛黄和冰片。 校长在这个冬天和我的耳朵一起严重的发言,让我们花三块钱买一张设计的大红大绿得很是难看的狗牌儿挂在脖子上供门卫们检查,说是确认不准闲杂人等进入我们伟大啊纯朴啊宁静的校园。门卫拦我们的时候奉共执法横眉冷对千夫指,怎么瞧怎么敬业。后来一节体育课上我看见一个从来没在我们学校念过书已经工作了好几年的朋友忽哟忽哟的在学校里边溜达我问干吗来了他说找人啊找人。我说怎么进来的他说我牛比啊。我就对那些门卫充满了鄙视。 我在校门口跟陶桃说:“桃桃桃桃我的胸卡忘了带了怎么办?”“趁天黑混进去啊。”“被发现了怎么办啊?”“那怕什么的,他又不能把你绑起来抽。”“老班会愤的。”“没事儿,他也不会抽你的。”“他会罚我做一个礼拜的值日的。”我沮丧极了,然后我眨眨眼:“桃桃,你等着我去抢一张狗牌儿来。” 我蹦到张川面前说:“弟弟啊,胸卡借我用用好不啊?”“啊?那我怎么进去啊?”“你可以从这里,翻进去啊。”我指指没开锁的大铁门儿抢过来他的牌儿。“就这样了。”“给我,你怎么不翻啊?”“我不会啊。”“笨,我教你。”他三下两下翻了过去说你踩这儿踩这儿踩这儿然后一踩这儿不就过来了吗?”我隔着铁门愣了一下,举着牌儿蹦回去说:“桃桃桃桃,你去给我找一头驴来我就是阿凡提了呵呵呵呵嘻嘻嘻嘻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她看着我说白痴啊你。 去年春节学校没开过的侧门儿旁边又一个小女孩儿被酒后驾车的司机撞死了。老班跟我们扯什么什么超自然超自然的时候说有外地来的人问他这里是不是新死了人,他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的他说你看那个小姑娘不是在那儿站着呢嘛?我们都知道了我们每天上学放学的必经之路上有个已经死了的小女孩儿在那儿站着。我跟张川说你看啊,那里有个小女孩儿部分昼夜不怕风雨的在那里站着,是不是人死了都会在死的地方固执的站着?我们死了以后也会在死的地方一直站着。你说如果以对情侣死了一个然后另一个去那个地方陪他的爱人一直站着。他们不再能说话拥抱,不再能亲吻。但是他们相顾无言默默的哀伤的一直站着,那有多浪漫多凄美啊!张川奇怪的看了我好半天说哦呀,那真是太浪漫了,我爱死你了我们谈恋爱吧。我抱着他的脖子说我等这句话等的我自己快先说出来了。 体育会考那天我才认识张川。我跟陶桃手拉手一会儿看他们三步上篮一会儿看一群高一的孩子兴高采烈的打篮球。我沮丧的说桃桃啊,这次我铁定过不了了,又要花好几块钱补考了。陶桃说那又什么的怎么会过不了的找人替啊。我想对啊,不分三七二十一从兴高采烈的孩子们中拉出来一个说我们体育会考你帮我去考一下三步上篮好不好?他说我给你找一个打得好的去。我拉着他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看你打得就挺好你去就挺好。他一下子高兴起来了我就拽着他的袖子到我们的队伍中说一会儿他叫81号你就去三步上个篮就行了。下课姐姐请你吃冰棍儿啊。他使劲的点头。 这个白痴投篮的时候大概想把冰棍升级为冰激凌,就使劲儿的耍帅。个头儿不高弹跳还挺好,叮叮当当来了一个大灌篮。把监考老师和我和全班同学都给振了。我还没来得及夸他监考老师冲他摆摆手说过来过来。我想完了完了。我躲在老师背后看着他问他:“你叫什么?”“啊?哦,我81号。”他表现的特沉着特冷静特不解风情。“问你叫什么?”“我81号。”他不耐烦的说。我看见冷汗从他鼻子上渗了出来,在老师后面我用夸张的口型说:“李——施——然。”“你到底叫什么?”他看了半天,又牛比的说:“我叫李四啊。”我当时就想大嘴巴抽死他。 老师瞟了他一眼冲旁边的小女孩儿说把你们班李施然叫过来,她回头瞧瞧我我一咬牙说我就是。他开始跟我叨叨这个你怎么能找人替考呢这是不正当不道德不诚实行为,小小年纪的怎么能这样呢?没跟你们说不许替考不许替考吗?肯定都让你们过是不是“我不解的看着老师唾沫横飞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手舞足蹈越高兴。我忙着指着他说:“嗯,这是我弟弟,高一一的,我实在不会,就替这一门,我练了半天都不会。”“你弟弟?”老师一脸的不信任。“啊是啊,他老爱给我起外号。管我叫李四,他是张三,呵呵呵呵。”笑的我脸都麻木了。最后那老师贫完了也没给我们什么处分——一个会考,又是本校的,怎么考过不了啊。报上去有替考的纯属给自己找事儿呢。 他后来不解的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啊?”“我?我不知道啊,你叫什么啊?”“我叫张川啊,他们都管我叫张三。” 我和陶桃说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场邂逅啊,她说是啊是啊。 我们每周有一节体育可是在一起上的,自由活动我们就狂奔着穿越整个草场到一个永远紧锁的全是铁锈的大门边儿上坐在高高的草披上。门外就是那个小女孩儿死的地方也是那个人看见她站着的地方。对面是垃圾堆,整个学校的固体废弃物,每周有人开着大垃圾车来铲,我们的体育课在周三,我们总是看到它长到一半儿的样子,里边儿有各种牌子的泡面的塑料碗。和一盒一盒的三元早餐奶。我们在这里讨论过关于未来的问题,他问我你将来想干什么?我高兴的说当老师啊当老师啊,然后我解释说水钱要涨了,我怕以后要是天天洗澡会交不起水钱的,作国立学校的老师啊,生活用水和学校用水在一起不用交水费啊。多好!他看了我半天说:“你是我见过的最最奇怪的小孩儿。”他说他要到好多比我还奇怪的地方去看看,看百慕大啊,复活节岛啊,亚特兰蒂斯啊。我说那你要是遇到怪兽或者外星人怎么办。他说我变身啊,变成超人啊蜘蛛侠啊奥特曼啊,打它们喽!我说那你为什么不变成忍者神龟呢?难道你歧视它们你可真世俗啊。他想想说:“不是啊,不是啊,我是用变身的,神龟们是本来就是那个样子的,变不会来的。”“要是变忍者神龟你使什么?”“刀啊刀啊,我有把瑞士军刀,很厉害的。”“可惜它们不使剑,不然我说什么都会让你使剑的。”“为什么?”“你用剑啊,我再在你脸上画一个叉叉,你就可以当我的梦中情人了。”“啊?”“绯村剑心啊。”后来他问我我去那么多地方你去不去啊?我说我晕船啊。然后我想了想说你不是超人嘛,你带着我飞过去好不好?他说好啊,没问题。 我想我的爱人是超人,这多让人高兴啊骄傲啊,超人的女朋友又性感又漂亮,我都没有可是我是超人的爱人。 再后来学校挂起了高考倒计时的大牌子,每天都很阴郁,我们决口不提的分别在看上去很美好的学校正中央用鲜红的数字表白出来。挽着他的胳膊每次走过哪儿我们都一起有一些抖。我们一起打游戏的时候他尖叫着说你真是太勇敢了,他只告诉我买枪啊买b7b46,我胡乱拿着枪勇往直前不计较掩护我说杀人的游戏玩儿的跟捉迷藏是的真实太没破例了。于是我就勇往直前的跑啊跑看到人就轰隆隆地打他的脑袋,张川说宝贝你是一个杀人的天才啊,我用不沾血的手摸摸鼻子说什么什么也不行啊。我的两只手都没有血,我杀人不见血。 高考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梦见我拿着很沉很沉的枪在一座迷宫中走来走去,枪太沉了我跑不动,看不见什么天也没什么声音,我一直紧张的溜达。喃喃不休的出来吧出来吧出来呀。我忽然看见前面有影子窜来窜去我就对着他的脑袋轰的一枪。自己被震退了好几步,悄悄的走过去只看见张川在地上躺着浑身都在流血。我就一直哭啊哭说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张川站在一边儿看着我我也回头看见了他。我们是一对儿情侣,他死在这里在一个没有敌人的战场里,我们悲哀的相顾无言,我们不再能拥抱和亲吻,他的身体在地上灵魂在我眼前,我都只能一直看着。 醒了以后我在医院,妈缓缓的说你发烧了昏迷了三天,高考完了,再读一年吧,我点点头说好的。 张川给我打电话说你考得怎么样啊?能考上a中师大嘛?我跟家里说a市高中比这儿教得好它们就帮我转过去了,手续都办完了,九月一开学我就过去了。 我迷迷糊糊的清醒了,我想起一个词叫做殊途同归。我说老天爷不带你这么耍着我们玩儿的,我盯着他瞧了三天三宿你这是他妈的什么意思! 晚上我和张川出去玩儿,喝了好多好多的酒,我们尖叫着围着学校的墙一圈一圈不停的奔跑。校门口的小饭店里的人都在喝酒和分别。分布清是在笑还是在哭,那个有女孩儿站着的地方现在有一对恋人在拥抱。我们一起翻过了张川曾经教我翻过的大铁门,跑到校长的大幅照片前面喘着气我说你告诉校长告诉他,就不让你走了。他冲着照片喊:“我——爱——李四,李施然——”我和他一起喊,喊:“我——爱——张三,张川——”我们喊我们很相爱很相爱,我们用签字笔在玻璃罩上面画巨大的红色的心,里面写张三李四,下面写张三爱李四李四爱张三。在校长圆圆的光亮的秃顶上。 我们翻出去在整个城市不停的走,广场上放那些花儿,破烂的印象设备辽阔着城市阴晴不定的苍穹。我们离开广场我还抱着张川一边儿跑一边儿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们相互扶持这还不是跌倒,除了唱啦啦啦啦啦啦啦啦我忘了所有的词儿,张川后来跟我一起唱啦啦啦啦,最后我想起了最后一句,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从前陶桃的男朋友带着陶桃和我一起玩儿的时候我唱歌就很难听。我唱那些花儿他说你得把这首歌儿唱的凄惨一点儿,我还是对着阳光灿烂欢快的唱。但我想现在我们一定唱得很凄惨,我们笑的快要把我们自己都累死了。我们的眼泪都变成汗水蒸发了,我们各自奔天涯。 好多的朋友都走了,我们用签字笔写的爱情很快就被勤劳的校工擦掉了,我专心念书。我写信给张川说老天爷只是贪玩儿的孩子,有一天他玩够了,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 记忆不氧化 妈还在睡觉,我往面包上抹厚厚的花生酱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表——七点,把牛奶拿出来以后我想班主任已经贫完他昨天晚上所见所闻开始准备数落今天的值日生地扫的不干净了,这段时间是全班同学陪我一起浪费的,我一点儿都不心疼。 爸刚才一边煮面条一边轻描淡写的说:“今天又不上学去了啊?” 我躺着躺着开始不好意思,爸都拿我逃学睡觉当习惯了,今儿还是上学去吧。 我爬起来说不不不,还有一节数学课呢,说什么都得上学去,感冒不厉害,一会儿卫生院开门我去打一针就上学,帮我多煮一碗面条。 早上吃了面条牛奶面包不计其数,爸爸看着满盘狼藉对我一脸鄙夷,我想干吗啊这是?不就多吃你两根面条嘛?还是不是你亲生得了?妈说走,看病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扮演一个食欲不振的病人。 陶桃说你再不减肥铁定嫁不出去了,我听了也觉得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只是吃东西的时候我想嫁人干吗?还得把食物分给别人,陶桃说你不可救药。 大夫问我怎么了,我说嗓子疼,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我的血盆大口之后我就一个劲儿的冲他微笑。他好歹给我开了一片儿健民咽喉片,说一定要多喝水,少吃桔子,我觉得他特神医。 妈回家一路上跟我分析病因,说你星期五晚上下楼大水没有穿大衣,星期六上街玩儿没有带手套,星期天早上出去买油条没有系围脖,星期一上学没有穿厚毛裤,星期二呀!你出来看病怎么不戴帽子啊? 我低着头郁闷,我想那个大夫给我开了盒儿咽喉片儿就是暗示我妈这小孩儿纯属在装蒜,她屁事儿没有就是不想上学去。我感谢他是因为他低估了我妈的单纯程度。 到家以后爸正在抽最后一根儿烟准备上班去,妈说这孩子不听话,非那耍单儿,出毛病了吧。爸挺惊讶,还真病了啊?给开了点儿什么药? 妈拿出那盒咽喉片的时候我想这下完了,然后他说大夫还让搭着点儿别的药吃,我说家里有没让开。说完就进屋去找药了。我想了想,那大夫说天气不好,多喝点儿板兰根预防感冒,妈说嗯,家里还有呢。我想流感真是善解人意。 喝完药溜达到大街上。班车肯定没了,抱着巨大的空荡荡的书包我蹲在马路边儿上打车,望了半天还是没有出租。我想这下闷了,要真冻着了也没法儿再请假了,好在陶桃还不时抽出学习时间发条儿短信安慰安慰我,说你又在家装蛋呢? 我说不是不是,这次是好孩子了,就请一个早自习的假,同学们有没有思念我啊? 嗯,你还挺会挑日子,你今儿不来广大人民群众欢天喜地了。 我这才想起来今天星期二,应该查作业,我说课代表不是俩呢吗?他也没来? 人家都不查,跟老师说全过了,瞧人家这觉悟。 错误还没承认我的手指头就冻僵了,大姐上还是没有车的影子,我没耐的翻了翻电话本,琢磨了一下给陈海打电话。 他明显还处于混沌状态,我特礼貌的说:“陈海啊?干吗呢?”声音倍儿甜。 “睡觉呢。” “啊?还睡觉呢?起床吧。” “嗯嗯?这不刚八点吗?这么早起干什么啊?” “早睡早起身体好啊,都八点了还早屁啊?你过来找我玩儿好不啊?” “不好,我要睡觉,昨天晚上睡的晚,你让我多睡会儿。” “不,帅哥,你就起床吧,我请你吃喝豆浆,好不?” “嗯?你今天怎么没上学去啊?” “你过来我告诉你,赶紧吧,不然死人了。” “下午再说,我再睡俩钟头。” “死去吧你,你给我紧着点儿,没的商量,睡死你呢还,起床!”我露出本性才把他从混沌状态中惊醒,他说啊啊啊啊?惊讶了半天,没奈的说那成,你等着吧,我这就起床。 然后我就继续顿在路边儿观望,眼睁睁的看着三辆出租车在眼前悠然的开过,前面“空车”的红字显得格外鲜艳。我只感觉自己的胳膊腿都在一寸一寸的往中间凉下去凉下去。 他揣着兜儿睡眼朦胧的溜达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儿了,我说再过两分钟你就可以直接来收尸了,他咧着最结实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睡的太晚了没洗脸没刷牙,今天再不刷牙就太恶心了,后来看看水还挺热就顺便洗了个澡,你看我头发还没干呢,都结冰了,他捏了捏自己一绺一绺有点僵硬的头发。 我翻了翻白眼瞧着他说:“赖我是吗?” “不是不是,赖我。今天怎么不上学啊你?” “上,谁说我不上学的。” “那你这儿干吗呢?” “没打着车,想找个人送我上学去。” “我?”他反应了半天,瞪着眼睛问。 我严肃的点点头。 “玩儿什么幽默呢?我又没车,咱俩还能走着去啊?” “哪怕什么的?”我兴高采烈的说“我有啊。” “你有你干吗不自己骑着上学去?” “远,骑车太累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你吗?” 我嬉皮笑脸的说嗯。 他骑着我n久没有碰过的自行车艰难的带着我到忍无可忍之后说:“祖宗,咱商量商量,要不你减肥去,要不咱打气去,要不咱找个地方让我吃饱了,不然我就死这儿了。” “一会儿你自个儿吃去吧,我都吃过了,我还得上学呢,都晚了这么多了,再多耽误会儿放学了。”我在后面悠然见南山。 “你说你怎么就挑上我了?” “我的朋友里面只有你是无业游民啊。” “靠,我是有为青年,不是无业游民,我都跟你说了没数遍了。” “反正差不了多少,你说除了你这儿不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了吗?” 陈海的工作我看这就是抱着他的笔记本瞎打一气,他给我解释半天我也听不明白,后来我也没兴趣知道了,就知道随时随地他都能不工作出来晃,比我还要闲。说起来他比较传奇,那天我哥在外地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一个朋友来这儿呆一段日子,人生地不熟的让我帮忙接一下,他说他穿兰白条的t恤,灰色的长裤,我一抬头就乐了,这不是我摆在显示器上的狗吗?当即把他拿下来塞进书报直奔火车站。 我在火车站不起眼的地方看着我的毛绒玩具对比来往的人,他比我的狗瘦而且黑,我拉着他的行李想问你是不是陈海?他看着我点头问:“你是施然?”我说是啊是啊,你还挺好找的,,根我的狗穿同样的衣服,他盯着我怀里的玩具狗说那我比他帅,我说那到是。 骑到一半陈海扔下我和车跑去吃饭,我了看表,刚下第二节课,我想得了,赶上最后一节课得了。 陈海一口气儿吃了二十个包子两碗馄饨,第二碗馄饨还是我给他叫的,我说咱慢慢吃,别噎着了,我不着急,不看表了还不行吗? 然后我坐在后面说你要是再这么吃就赶上我的狗了,他说没事没事儿,不赶上你就行了。我大声嚷嚷:“陈海你找死呢?”勒住他的脖子往后仰,他说喂喂喂,别闹了,我还骑车呢,一会儿撞了,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吗?啊我及时跳下了车,他和我的车一起倒在了路边一个年就是修的坑里,里边儿挺干燥,没弄脏,但从我车轱辘的扭曲程度可以想象陈海肉体上承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他还挺顽强,站起来的时候拍了拍身上的土,扶起七行车看了看从圆形变成了介于椭圆和不规则四边形中间的一种我们还没有研究过的几何形状的轱辘。瞪着我说:“竟瞎闹,没摔着你吧?车都这样了,还怎么上学去啊?”我说没事儿没事儿修车去吧,心理想这人原来不是肉长的。 修车的师傅看了看说晚上再来拿吧,我争取修好了它,他看了看我,我咬咬牙,说咱们走着去,怕什么的。 这一路走了半个多小时,在校门口我憋不住问他:“你小时候是不是老挨打了,怎么刚才帅那么狠都不疼啊?” 他停下来狠狠的瞪着我:“你大爷的,跟你客气客气省得你自责还这儿瞎想什么呢?你才老挨打呢。” 我撅噘嘴:“装什么啊?你摔了我又不疼,我自责什么。” “找事儿呗?” “看出来了?”我们俩一块儿撸袖子,然后我一溜烟儿举着胸卡进了校门,隔着打铁门冲他喊:“牛逼进来啊!”我还没美起来,门卫从后边儿拍拍我:“你干吗这啊?这时候还来干吗?” 我说上课啊,显白显白我的据大的书包说我来上课啊你看不出来吗? 他看看表说:“哦,还有半个小时放学。”说完扬长而去,还顺便回头说:“不准在这里大声喧哗。” 我一个劲儿的点头,看见陈海在门外仰天长笑说:“我辈岂是蓬蒿人?” 在喊报告的前一刹那我听见数学老师说:“今天的课就讲到这儿,剩下的时间你们自己做练习吧。”然后全班同学和老师都一起用诧异/惊异/鄙视/不屑/搞笑/不满/疲惫的眼神看着我。 老师愣了半天,说来了? 我说:“嗯,刚看完病,有点儿拉肚子。”我怀疑老师是在考虑问我怎么这时候才来还是问我来干吗?综合了一下问了一个类似于“吃了吗”的问候语。 而且我曾经因为拉肚子吐的满屋狼籍,脸白的跟老师手上的粉笔灰一个色儿送医院人家说什么什么再晚一点儿就脱水就没得救了,我深信拉肚子是拉不死人的,那个大夫纯属危言耸听,但班主任记住了这句话并在各科老师中迅速传播,我一说我肚子疼他恨不得立刻给我开一本儿假条让我死也死在学校外边儿。从此仰陈了我三天两头儿不上学回家睡觉的不良习惯。 刚坐下陶桃给了我一张纸条,问我:“你知道什么叫丢人不嫌显眼吗?” 我写知道。 我们每个月放一次长假,两天。我和陶桃一起挑我们最想做的事情,后来她买了一张巨幅的十字绣我买了一个巨大的抱枕。 每次白天睡觉我都梦见自己的头发哗啦啦拉的长啊长,长过了肩膀过了腰过了脚,我高兴的看着它们轰隆隆的长,就跳起舞来,后来卷在了里面,所以我从来不留长头发。 陈海报复性的把我从一对头发中揪出来说然然亲爱的然然,据说今天是你们传说中的长假,我们出去玩儿好不啊? 我挂电话之前说不好,我要睡觉。 第二个电话响了之后他说:“今天天气那么好,不出来多可惜啊?” “啊?你晕了?外边儿下雪呢,就说小点儿吧,亨是也能看出来。” “下雪天儿还不好啊?多好玩儿啊。” “村儿里来的啊?这都新鲜?我哥说你们那儿挺冷的啊,没下过雪?” “你才没见国雪呢,我就这么一说。停电了,我郁闷着呢,出去溜达溜达,你上回怎么给我拎起来的啊?” “还带打击报复的呢啊?那么大个人了那么点儿个小心眼儿。” 我趁他还在酝酿愤怒的时候说行,你就在家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挂了拜拜。 雪下的挺矫情,稀里哗啦的一粒粒的特别清楚,顺着衣服一片一片的往下滑,地潮了但没湿,我抬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头发帘儿上全是小水珠,陈海头发比我的短,在雪里边儿显得挺干净利落,我瞎想这些雪要是头皮屑该有多恶心。他穿的特暖和,我想驴打滚儿啊驴打滚儿,没敢说出来怕挨揍。 “天儿好还穿这么些?”我打着哈欠默默他的衣服:“干吗去啊?” “天儿好不能多穿点儿啊?我喜欢我高兴。” “我记得我想我爱我喜欢,是我上小学的时候耍赖用的口头禅,你怎么也学会了?” “又找抽呢是呗?不跟你计较了,生的又说我小心眼儿,干吗去,你说吧,我也没想好呢。” “那玩儿点你擅长的吧,”我不停的打哈欠:“给你一个牛比的机会。” 几分钟之后他抱着个篮球回来了。 我说还运动型的呢?球哪儿来的? “对面买的啊,这儿附近有篮球场吗?” 我饶有兴趣的拉着他到篮球场,下雪都没有人打球,他喃喃自语的说一个人大没劲,我说我是鬼吗? “你?你也会打啊?” “鄙视我啊?我投篮很准的。”我想我最大的本事就是吹牛不带喘气的说多牛比就摆多牛比的谱儿。 “你投一个我看看。” 我接过球瞧了瞧高高篮筐,还记得自己三步上篮得了个d,没敢耍帅,勉强没弄一三不沾,好歹碰到篮板的边儿了。 陈海说你投球准? “根本准,这是失误,我再来一次,给我球。” 他说你得了,你扔十个球进五个我就一口气儿作五十个俯卧撑。 “那我要是进了六个呢?” “作六十个,进几个我在后边加一零。” “说话算数。” “嗯,那要是不够五个呢?” “差几个我在后边加一零,我做仰卧起坐。” 我举着篮球看看筐又可怜兮兮得看着陈海得意洋洋得连在小学里模模糊糊,然后我一咬牙一瞪眼就把球给扔出去了。 进了。 我嚷嚷着“进了进了,你看见吧。牛比也不行吧。你回家作俯卧撑吧。”他说这不才一个吗?还是得意洋洋得看着我瞎蒙。 在我百发百中的蒙进五个求得时候他的得意终于挂不住了,说你小子还挺能装。 我说我早就说我牛比了你偏不信,我哪儿装了? 十个球被我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扑通扑通的扔进了篮筐后尘还得脸彻底变成了苦瓜,我得意洋洋。我不知道一百个俯卧撑是什么概念,嗯,挺上去很可怕。 我把球扔给他说咱们别这儿玩了,回家作俯卧撑去吧?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走”字,我怀疑是自己哪块骨头在他的嘴里。 临走的时候我看了看球场,终于明白为什么大飞三不沾之后为什么总说今天风水不好,原来这个还真跟风水有关系,今天我的风水真是好。 陈海的臂力不错,四十个之后才开始哆嗦,我吃清脆的苹果漫不经心的数:“四十一四十二四十六,这个不算,四十六” “咱们明天再作那五十个性不行啊?”他趴在地上像一条死鱼一样翻白眼儿。 “不成,你说一次作一百个的,我早就说吹牛是不好的,有害身心健康影响社会安定。不听啊,这就是报应。” 他一边喘气一边没奈的看着我,我估计他要是还有劲儿早把我从四楼接窗户大头儿栽下去了,我一脸媚笑的说要不先吃两块饼干?“ “哼,你等着,有你歇我手里的时候。”他接过一盒太平梳打仔细的嚼,接着作剩下的俯卧撑。 我春风得意幸灾乐祸,看着那盒饼干心理咯了一下,这是我第二次把食物分给一个男人——第一次,是我爸。 情人节我起的特早,打电话给他说“今天用不用陪女朋友啊?” “不用啊。” “那出来吧。” “嘛啊?大情人节的,还让我陪你啊?” “死去吧,出来,快点儿,我们卖花儿去。” 看见我拎着两大桶鲜红的玫瑰,陈海一脸鄙夷:“你卖的出去这么多吗?” “这不还有你呢嘛?” “咱俩也卖不了这么多啊。” “不许咒我,卖不出去你就都买下来。” “啊?买回家熬粥喝啊?这不浪费嘛?” “哪儿那么没情调啊?你买了送给我不得了?”我看了看他不满的脸:“我回家熬粥去,大不了分给你点儿。” 他拎着桶不停的在后面撇嘴,我说你抽筋儿吗?他说没事。 一路上我见到人就问哥哥买花儿不?去年我跟陶桃就这么卖的,我记得有一男的拉着女朋友就跟我急:“不要不要,要花儿干吗?”我愣那儿想了想,嗯,要花儿干吗?难道熬粥喝嘛?你还拉着女朋友你问我情人节买玫瑰干什么。我当时还特有礼貌的说送给这个姐姐啊。他还特横的说她要花儿干吗?转过头去问她你要花儿吗?那姐姐脸早就绿了,瞪了他一眼,瞪我一眼。他说你看,她也不要然后就扬长而去。 我想这花如果都卖了一定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卖不了,卖不了就回家煮了吃,反正有大头挑着,嗯,听说玫瑰粥养颜。 我发现人民的生活水平和神州五号一样嗖嗖的往上飚,去年花到最后越卖越便宜才勉强全卖了出去。这次想流水一样,哗啦啦拉的就剩下最后一朵了。 我捧着这朵花拉着陈海专门往偏僻的小胡同里拐,我想无论如何都得给自己留一朵吧。刚要说你情人节都快过了这花便宜点儿卖给你了你好送给我好不啊。一个男人特兴奋的跑过来说:“你们拎这么大桶一定是卖花的吧?” 我警惕的望着他,下意识的保护着仅剩的玫瑰不情愿的说是啊。 “啊,太好了,这花儿我买了,多少钱?” 我看了看陈海,咬了咬牙:“八十。” 他连掏钱的动作都没停,说:“嗯,八十是吧。” 我看着黑乎乎的百元大钞说:“挺贵的,要不” 他嗯了一声说:“没事儿没事儿,赶紧给我,那边儿着急了。” 我磨磨蹭蹭的说“这钱是真的吧?” 那人一下儿急了说:“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这是?我就是有假钱我也不能拿假钱买花儿啊。你说是不是?他回头跟陈海说。” 陈海点点头说是是是,人家着急你就别这儿磨蹭了。 我死瞪了他一眼说没钱找。 他把钱塞到我手里抢过花说不用找了,然后一溜小跑就走了。 我想我恨大款。 两个桶空空荡荡的在陈海手里孤单的晃啊晃,我拿过一个撅着嘴一句话不说的回家。 “都卖了还不高兴啊,挣多少啊?最后那朵你可够黑的。” 我们了半天,说:“一朵都没了。” “对了,你灯会儿啊。”他放下桶,拿硕大的背包在里边掏了半天:“今天,我出来的时候“掏出来一个长长的漂亮的盒子。“有一个小女孩儿非要让我买朵花儿,我当时没奈了就买了一朵,”他把盒子递给我“你想要就给你吧,反正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盒子特漂亮,我想大街上像我一样卖花儿的顶多包层玻璃纸,肯定没有这么精致的,我想着想着就偷着乐。 后来我们俩把塑料桶口过来坐在广场上看喷泉,好多好多的情侣和我们一样彻夜狂欢,我们后来把桶扔在一边儿跑到离喷泉很近的地方,喷泉喷起来淋湿了我们的头发。我拉着它的袖子在防冻的温热的水滴里面高兴的不行。我抬着头指着喷泉说我的幸福要比它还漂亮我的未来要比它还高。他就一直笑啊笑,露出整齐的牙齿。 我们的头发一会儿都结成了冰,我说天真冷啊,你冷不冷。 他说还行吧,有点儿。 我说巧克力吃不吃?暖和一下? 我们吃光了一整斤的徐福记的薄荷巧克力,我把所有的巧克力化了然后做成很大很大的。 我们玩儿的那么酣畅淋漓。 最后一次逃课那天陈海在我离校门还有二十米的时候给我打电话。 见到他他拖着沉沉的行李箱,说想了想还是让你来送送我吧。 “你要走了?” “嗯,我该回去了。” “这么快啊,什么时候还来?” “嗯没准” 我咬咬嘴唇:“那还回来嘛?” 他沉吟了半天,我先勉强笑了:“你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来了?” “来玩儿啊,散散心。” “啊,来这儿散心?我哥说他故乡风景好啊?” “不是这个城市的名字的首字母和我以前的女朋友的名字一样我那天无意间看见,就跟你个说来这儿。” 我心里酸酸的,点了点头:“哦,以前的?” “嗯,分手了。” “哦,那玩儿的还开心吧?”我还是勉强笑笑。 “嗯”他用力的点头。 “那有空再来吧,拜拜” “好,一定。那拜拜。”他有点儿局促,想说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了。 “等一下。”我咬咬嘴唇。 “嗯?”他蓦的转身,动作很大,有点儿踉跄。 “我们有一个老师教生物的,我们记不住东西的时候他老师说我们是不是又没吃饱,那点儿记性都就着馒头一块儿氧化放能了。我想” “我以后一定一直吃得很饱,把那些记忆,好好的储存,饿死也不氧化。”他很认真。 “嗯,你记住你又一个情人节,送给我一朵玫瑰花,吃了我一大块儿巧克力。” “我一定记住。” “我记得有一个人喜欢穿和我的玩具狗一样的衣服,但是” “他比你的玩具狗帅。” 我们笑得很勇敢,也很坚定。 他走的刹那,有一点阳光打在我的头发上,和他的行李箱上。我走出火车站的时候摸了摸头发,晒得很暖。 回家路过一个篮球场,有三四个孩子在打篮球。我跑过去说篮球借我用一下,他把篮球递给我。 我扔了一个,没进,今天的风水看来不好。 两个,没进,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三个,没进,真的没有什么好难过的,他来之前我也一样很开心。 四个,没进,他回去一定会很好的,会很开心,会有新的和新的城市同名的女朋友。 五个,没进,他也许还会跟我哥哥说你妹妹振可爱真搞笑真好玩儿。 我使劲咬咬嘴唇,把球还给他们。我想我不能再扔了,再扔就要去作仰卧起坐了。 转身在走出篮球场之前,我蹲下来系鞋带儿,太阳把地也晒的晕晕的,我顿时泪如雨下,蹲着抱着我的终于决堤的脸。 身后他们递给我一包纸,说你没事儿吧。 我摇摇头。 后来我还是很高兴的上学放学和陶桃在一起没心没肺的玩儿。 我觉得挺好。 我想,在很多年之后,有个人记得他在某一年的情人节送给我一朵玫瑰,吃了我一块儿巧克力。我记得有个人有点儿帅有点拽,我看见他的时候他穿的跟我的狗一样,有几个男孩子记得又一天一个人因为怎么投篮都投不进就莫名其妙的哭了。 我真的觉得很好,很好。 逃亡 山水从来不放心我自己去买衣服,每次我买回来的衣服连自己都不想多看一眼。他给我买许多的时尚杂志,我依旧浑浑噩噩的穿不伦不类的衣服。我跟他解释我是被惯坏了的懒惰的女朋友。没有让你爱上我的衣服的能力。他无可奈何。 小时候我所有的衣服都是姐姐帮我买的。走出校门我左拐去书店,她右拐去买衣服。我替她作她不屑一顾家庭作业。她替我买让我眼花缭乱的衣服。姐妹情深。 姐姐很漂亮,长头发大眼睛。眨啊眨的和她的芭比娃娃一样。穿鲜艳的衣服,灿烂的笑。我小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姐姐那么漂亮。照姐姐的镜子,穿姐姐的水晶鞋。姐姐买回衣服让我穿上就说:“颜肃,你别那么呆板,笑笑才漂亮嘛!“我对着镜子从厚厚的眼镜片后面看自己的样子,傻乎乎的笑。心里很感激,姐姐想打扮她的洋娃娃一样打扮一只呆板的鸭子。 我开始应付一次次考试准备拿三好保重点的时候,姐姐就开始应付无数的男孩子。她从不把上学放在眼里。我想就是,姐姐那么漂亮,讨人喜欢。将来一定不愁生计。只有我才会笨拙的拚第一,考大学,找工作。她比我大一岁,但是和我同级不同班。我隔三差五的就要给她带回一封班里的男孩子给她写的信。她没有回过。那时候的爱情多好玩儿。他们用早饭省下来的钱买话梅和糖果塞在我的书包里。上面贴漂亮的纸条写着给颜美,也不署名。我当时想他们真奇怪,姐姐每天都收到不署名的礼物。谁有时间猜是谁送的?姐姐把他们分给我,跟我开玩笑说看看你们班谁最先饿瘦了,就是谁送的了。不骄傲却让我羡慕的不行。 姐姐说她想她应该有一个王子,他会很骄傲,她会很爱他。我眨眨眼睛想什么是爱?是不是每天省下早饭钱帮你买零食?姐姐说不是的,没再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是什么样子的。 我咬咬嘴唇说你为什么要让他骄傲,你很爱很爱他,但是他那么骄傲,他会不会很爱很爱你? 姐姐说他一定会的。我看着颜美的眼睛,有微弱的光一闪一闪,我想那叫做信仰。我没有这种信仰。我想像妈妈一样好好的读书,找一个像爸爸一样平凡而安稳的人,过细水长流波澜不惊的日子。只是我没有说出来,我的愿望这么卑微,怎么和她的梦想相提并论?我说那些男孩子中也有很优秀的,你都不喜欢嘛? 她说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我们一起看的白马啸西风,李文秀说得很悲哀,姐姐说的满心希望。 她在那么小的时候就跟我讨论关于爱情的问题,她一点儿都不因为年少而幼稚。我想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也许就因为她叫颜美,而我叫颜肃。 升初中的时候我升了重点姐姐没有,她的学校比我们学校近。她每天在校门口等着我一起回家。或者我左拐她右拐。总有几个男孩子陪着她等我。好看的和不好看的。我知道姐姐不喜欢他们。一看就知道。只是她有那么多的时间,而我没有,她不喜欢一个人而我喜欢,我一个人念书的时候总是想姐姐对不起,又要让你和不喜欢的人一起了。 我们两个都是秋天过生日,她每年都找朋友来庆祝,我没有。我找不到足够的朋友和我一起过生日,我的生日有全家人的祝福。我总觉得有什么在缺失。 她十四岁生日给我介绍了好多的朋友,我没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一个都记不住。介绍完她找了找,问一个男孩子:“李锐呢?” 他看看其他人,说:“不知道啊,他也来啊?” 他们说:“是啊,李锐今天去找徐文徽了,他们一块儿呢吧?他没说要来啊。” 姐姐拧起眉毛:“他没说要来?我请他了他还不来啊?哪那么大谱啊?” 旁边人都跟着七嘴八舌的劝:“得得得,过生日声什么气啊?不来咱不带他玩儿了?这小子” “你们给徐文徽打电话,让李锐赶紧过来,得了,让他们俩一块儿过来。说你们呢,赶紧打。” 他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拿过电话来拨,颜美瞪得他不敢抬头,我从没见过姐姐那么生气,她一直那么阳光灿烂,有无数的宠爱。 打完电话一屋子人围着姐姐一言不发的等着。我想回房间去,看了看没有人动,我不想给他们留下印象。想想算了,一起看着挂钟上的秒针一圈一圈的缓慢的走。 一个钟头以后才有人来敲门,姐姐霍得站起来,撅着嘴看着门,没有人动。他们等姐姐开门,姐姐委屈的看着门,我无可奈何的过去开。两个高高的男孩子,他问我:“这里是颜美家嘛?” 我说是,你是李锐?他笑了,眼睛有点儿小,邪邪的,但是很好看:“我是徐文徽。”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不起,进来吧。”然后仔细看李锐,他眼睛黯黯的,但是亮。没有徐文徽好看,两个人分不清谁更高。都冲我点点头。 颜美陡起眉毛,绕过徐文徽,扬着下巴看李锐——我过生日你干吗不来? 李锐轻描淡写的说忘了,拽着徐文汇的胳膊找地方坐,打开一听可乐坦然的喝,不说话。姐姐没回过头去,眼圈儿红了,到底也没有哭出来。使劲儿咬着嘴唇,一点儿脾气也没有。满脸的委屈。 我过去叫了声姐,姐勉强笑了一下,说没事儿,人到齐了多热闹是不是?我说李锐可真骄傲。姐姐一怔,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放学姐姐还是在校门口等我,旁边是徐文徽和李锐。李锐没有我想得那么高不可攀,姐姐很讨人喜欢,他也喜欢。姐姐的梦想原来只有那么近,遥不可及的,是我的愿望。 姐姐跟我招手,看起来很高兴,说颜肃颜肃你怎么这么慢啊?等你好久了,我们走吧。 四个人排成奇怪的组合,徐文徽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姐姐跟李锐看起来比我们还要无话可说,两个人低着头在前面一言不发得骑,我想和李锐换换地方,一定不会这么闷,但是姐姐一定不会高兴的,她都不怕闷,我怕什么。 到了家门口我才如释重负,这么尴尬终于过去了。正要推车子进大院儿的时候徐文徽叫住了我。 我一回头李锐和颜美都看着我。我愣了一下,他们不看徐文徽看我干吗?徐文徽一样窘迫的丛书包里掏啊掏,掏出一个黄澄澄的大桔子,递给我说颜美说你喜欢吃桔子。 我看了看颜美,她扑哧乐了出来,再看看那个大的有点儿过分的桔子,不知所措,我不习惯接受也不习惯拒绝。但是我知道自己的脸拼命得烫了起来。李锐也在后面扑哧扑哧的乐,最后我傻乎乎得拿过桔子说谢谢谢谢。我们俩一起送了口气,说完拜拜回家。我拿着桔子像拿个刚解除定时的炸弹。 从那以后徐文徽每天给我搜集一个巨大的桔子,每天晚上颜美看着我对着它发愁的样子就偷着乐。她给他提供了虚假的情报,我喜欢桔子香熏喜欢桔子蛋糕,但是对这个巨大多汁的水果并没有很浓厚的兴趣,况且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桔子大并不一定好吃,或者桔子大肯定不会好吃,又大又不好吃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一次月考完了之后我放学看见徐文徽在校门口等我。我们一周六天课,他们五天。我背着一书包卷子看见他立刻转身回小卖部买了个苹果跑回来递给他,气喘吁吁的说你别再给我买桔子了,我快吃得不行了。他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过那个苹果,一直嘿嘿嘿嘿的说知道了知道了。 那天晚上姐姐回来得很晚,跟妈说有同学过生日,眼睛不红不肿,我一看就知道她哭了。 我问他李瑞说什么了。她好半天没说话,虚脱得抱着我哭,哭的特别伤心,我想她在哭她的梦,她说李瑞说他们不可能。 我没问为什么,李锐那么骄傲,他也不会说为什么,或者根本没有为什么。我说姐姐,有好多人爱你,你可以骄傲,干吗非要选择卑微? 姐姐什么都没有说,她没办法用自己的信仰感染我,就像我没办法用自己的理智唤醒她。 第二天晚上徐文徽拿苹果跟我说作我的女朋友好嘛? 他很紧张的看着我,我木木的想姐姐,和李锐,我对他微笑,说好。 徐文徽说其实昨天就想说了,怕给我桔子我不高兴。我想昨天你说,我会说对不起我们不合适。 我知道一切都是注定的。 也许那天是适合说不合适的一天。 我以为姐姐会放弃,但是没有。后来徐文徽跟我说李锐转学了。他说你姐姐怎么那么喜欢李锐啊?我不知道。李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勇敢。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逃避我颜美。那该有多悲哀。 后来我一直跟徐文徽一起回家。他说每天颜美放学第一个冲出教室,很晚才回家,她用各种各样的方式用所有的时间找李锐,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找的,但我肯定她没有找到。姐姐跟爸妈推说去学舞蹈。回家的时候满脸的疲惫,还有眼睛里面一点儿一点儿缺失的信仰,一步步走近的绝望。 我不安的希望姐姐绝望,既然李锐要走,他就不认为这是一种幸福,一个人的幸福怎么会是幸福? 我们说的话越来越少,她早出晚归,我一直闷在书房里不出去,经常看到她欲岩又止,美丽的眉毛拧起来。还是作罢。她知道徐文徽肯定知道李锐的下落,我肯定能追问出来,哪怕只是一个电话。她只是希望他能留给她一点儿线索,希望这是一个游戏,多卑微她都会陪她玩儿,如果只能问我,那么李锐就是真的走了,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我问徐文徽李锐不过是个学生,在这么小的城市里怎么就人间蒸发的那么彻底?他说颜美跟李锐本来就不是很熟,不知道他家的地址和电话,李锐转学以后住宿,等于彻底消失,而且他又很少朋友。 我好长时间没说话:“李锐真的是在躲我姐姐嘛?” 徐文徽啊了一声,他到第无意间说破了我们都明了但不忍心揭穿的实事。 “你告诉我李锐的电话。” “你要告诉你姐啊?”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嗯,她找他好久了。” “他不想让她找到他。” “我也不想,可是我姐想。” “颜肃,你跟你姐姐说忘了李锐吧,她那么漂亮,再找一个什么样儿的不行啊?” “徐文徽,不要轻视我姐姐的爱情。” “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想说” “我明白,这事儿她比我明白,我比你明白,她就是那个死心眼儿,一定得找到他。”我说“你告诉我他的电话,就电话就好。” “我真的不能。” “我求求你,”我们坐在体育场的看台上看一群孩子散漫的踢球,我说求你,低着头看他的白色篮球鞋。 “你听我说,李锐不想让她找到他,你回去让她别这么傻好不好?” “我知道,可是,”我狠狠的咬嘴唇还是哭了“如果你有一个从小一起吃一起住一起上学一起长大的姐姐。”我看着他邪邪的眼睛“你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一天的疯?” 不能。 他到底给了我李锐的电话号码,他说你们俩的固执如出一辙。 我说我们到底是姐妹。 没过几天,姐姐回来得很早,她终于还是跟我开口:“你问问徐文徽李锐去哪儿了成吗?”她眼睛已经没有光了,只剩下痛苦的坚持。 “姐,咱不找了好不好?他都跑了,你还怎么把他抓回来?” “他不能就这么没了,我得找到他,我还有话跟他说。” “那些话说出来有意义嘛还?” 她说有,帮我找好不好颜肃? 我点点头,丛书包里拿出李锐的电话号码给她,她有点儿惊讶,抿抿嘴说谢谢,我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感动还是悲哀。 姐姐在电话里说李锐我是颜美你在那边还习惯吧那就好我想见你我还喜欢你,真的为什么?你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然后她生气的挂了电话。 “他没空嘛?我小心翼翼的问。 姐姐点点头,他说他找人有事儿,她笑笑又说,那个人我认识,我去找他。 “姐我也去。” “你去干吗?” 我不知道,想了想还是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我只是想去。 姐姐走了没两分钟我就一古脑儿跟着跑了出去。我说姐姐姐姐我不是故意的不是跟踪你你相信我,我不是,我竟然没办法给自己解释。 我打车很快就追上了姐姐,司机不解的缓缓跟着她,我第一次这么仔细的看她的背影,她高高束起的头发宽宽的肩,我以为那些已经被消磨的关于青春的骄傲还在她的身上摇曳生姿,从小到大一直让我羡慕不已。 我在姐姐身后好久才等到李锐,几个月他并没有什么变化,走起路来目不斜视,眼睛黯黯亮亮的鳞次节比,姐姐站在路口中央等着他发现。 我站在一边想刘若英唱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太阳那么好,照得我睁不开眼睛,看上去多好的幸福,如果他们可能相爱。空气不停的变幻着方向夹杂着车辆来来往往,我想象他们在川流不息中彼此微笑,这样姐姐就作了一道我作不出来的证明题,李锐看见姐姐,阳光刺得他皱起眉头,反射到四面八方,他一直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嚣张。 有阵疾厉的风穿过我们,穿过正中央的姐姐,带着纯黑色和支离破碎的献血。我们都愣住,除了姐姐,她无声无息得倒在地上,我一阵晕眩,喊不出声音来,迷迷糊糊的跑过去拉着姐姐的手,姐姐的手上带着一只满身水钻的蝴蝶指环,反射出很刺眼的光,像他的眼睛,知识它掉了很多颗水钻,变得残缺。我的手从手指往上一寸一寸迅速冷下来,凝固的血液一寸一寸的蔓延上来,终于昏倒在正午的十字路口,姐姐的旁边,李锐的眼前。 醒的时候我在医院里,妈在旁边看着我,她一下子老了好多。 我问她姐姐呢。 她的脸一直没有边际的黯了下去,我说她还在嘛?用所有的力气。 她用所有的力气摇摇头。 医生说我有很严重的贫血,拿了很多药之后我就出院了。姐姐是当场死亡的,妈说是一个小男孩儿打电话叫的救护车,多亏了她,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姐姐是当场死亡的,多亏了李锐,虽然这不怪他,我很清楚这不怪他,谁也不怪。 撞姐姐的司机没有跑,只是起普通的交通事故,赔了些钱。 妈把姐姐手上的蝴蝶给了我,姐所有的东西都给了我,可这些都不是一个姐姐,我要一个漂亮的勇敢的姐姐。 我带着姐姐的指环,没了水钻,才发现它只是一只美丽的蛾,我一直以为姐姐是蝴蝶,原来她也只是一只美丽的蛾,蝴蝶没有这么勇敢,它们只爱花朵,姐姐爱的是火,爱的粉身碎骨。 徐文徽后来骑自行车带我去墓地看姐姐,他说李锐来过。 我问他李锐有没有难过。 他很难过。 他有没有喜欢过我姐姐? 他说没有 我看着姐姐的照片,姐姐用生命也没有做出那道证明题,过了半天,徐文徽问我,你恨李瑞嘛? 我摇摇头,我恨他干什么,他有选择爱和不爱的权利,我和姐姐都不能勉强他。 回家的路上我趴在徐文徽的悲伤哭,湿了他的衣服,到家的时候我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回家跑上楼拎下来一篮水果,姐姐说他给我的水果没地方方买的大篮子,里面是没来得及吃掉的水果,都是徐文徽送的,我们不愠不火的爱情的唯一见证,我爸篮子塞到他手里,说谢谢你,但是,我们分手吧。 “你不是说你不恨李锐嘛?” “我真的不恨他,更不恨你,可是”我看着他说:“我不爱你。” 他什么都没有说,拎着很大的篮子走了,背影恨落默。 没了姐姐,家里一直冷清,妈妈作家务,爸看书我学习,只有姐姐一直在相框里笑的阳光灿烂。 我上了大学,妈无意间说你该找个男朋友了。齐山水是大学同学,人很聪明,有点儿贪玩儿。他说他很爱我,我带他回家吃饭,爸妈很喜欢他,于是我们就这么开始,过程很单调,我们的爱情中规中矩。 后来我再一次婚礼上见到了李锐,他看到我的时候怔住了,我跟他打招呼他才回过神来,笑笑说:“颜肃啊,长大了,越来越漂亮了啊。”我也笑笑说你也是,我知道他后面应该还有一句——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长大之后我开始变得像我姐姐,我也常以为镜子里面的是姐姐,我知道自己终于有了姐姐的翅膀,但只是美丽,不够坚强。李锐不再像年少一样桀骜不逊,变得沉稳和谦和,只有眼睛还是奇妙的黯黯亮亮的,从我第一次见他到现在一点儿也没有变。我们终于都一点儿点儿的长大了。只有姐姐永远在她十六岁之前的少年中飞翔。 一天我在山水家里看他上网,他玩儿a3,我在一边无聊,他让我去1717看看介绍,我下载了游戏主题曲听。 她悲伤的唱:是我勇敢太久,决定为你一个人而活。 我忽然觉得悲哀,想起来姐姐,姐姐才能唱这样的歌儿,我一点儿也不勇敢,从见到李锐之后,徐文徽,齐山水,每场爱情,都是我的逃亡。李锐是火,只有飞蛾才敢去爱,我知道我不是,即使我也爱他。 蔓草烟寒 丁丁难得顺路来看我两眼。 手机被我放在书包的最底层,设置成震动。因为响的时候总会吓着我。晚上到家掏路上买的卡子。瞟了一眼,10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有点儿眼熟。我拨回去,他气急败坏得嚷嚷:“喂,你是不是陈两两?。。哑巴了你?是不是啊?你刚才死了?找了你半天也不接电话!我?你丫连我都不认识了?我是丁丁,你大哥!” 我叫陈霜,小名两两。我的表姐是丁丁的堂妹,我管他叫哥哥。 丁丁出差,回家的路上,拐了个弯儿来看我。他说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不见你就把我扔马路上流落街头啊? 我高,丁丁也高,站在街头。他在人行道上,我在下面。穿着很干净的拖鞋,丁丁低着眼睛看着我短短的头发数落我。我嘿嘿笑着,说哥哥越来越像男人了,还挺帅。 他瞪起眼来的样子和小时候一样,舌头噜噜噜噜地:“说什么呢你?什么叫像男人?” 我拉丁丁到我家里,我煮面条,两大盆儿,放好多好多的辣酱。敞着门窗汗流浃背的吃。他左手边放一盒纸我右手放一盒纸。丁丁从小吃辣的就流鼻涕。我看着他一直痛苦的往回吸满脸的鼻涕就会吃的特别得香。我起好多青春痘,吃完了辣的整个脸忽忽的疼。我们那么痛苦,那么痛快。现在丁丁学会了用面纸擦鼻涕和汗。我也早就不青春了,只剩下汗水滴滴嗒嗒,顺着脸的纹路晶莹的流啊流。 他喝了口汤,擦擦嘴:“这房子就你一个人住啊?” “啊?”我用手扇风给舌头降温:“你看这房子住得下两个人嘛?” “你男朋友呢?” “我哪来的男朋友,天上还能掉下个宝哥哥来?” “那东河呢?” 盆子很大,我把脸整个俯进去喝汤,发出难听的声音,我说:“他死了。” 丁丁愣了一下,和我一样把脑袋扎到碗里去,我看见它的鼻涕险些流进嘴里。 我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没的可说。面面相觑的吃我们的面,面真多,越吃越多。辣的酣畅淋漓,我那么爱哭,却只流了好多汗。 初三那年叔叔开了一家饭馆,我的小叔叔喜欢开各种各样的饭馆,就像我喜欢去各种各样的理发店,爸爸妈妈喜欢跑到各个地方谈各种各样的生意,各怀心机,参差不齐。 中考完了我屁颠儿屁颠儿的去找我漂亮的叔叔陪我玩儿。我想拉着我漂亮的叔叔和婶婶一起满世界炫耀——谁说爸爸妈妈喜欢坐飞机不喜欢和我在一起我就不能拉着宠爱我的一对夫妻撒娇。小婶婶那么漂亮那么喜欢我。总是把眼睛眯成月牙亲我的脸。我的脸上有好多好多的包,一点儿都不好亲,她还是高兴的亲我,小叔叔亲她,我亲小叔叔。我香喷喷好看的小叔叔。 我背着空荡荡的巨大的书包,我的衣服很破裤子很脏鞋子很臭,但是我的头发很好,不长但是特别的好。我喜欢不停的折腾我的头发,我哪里都邋遢得要命但是所有的人都会喜欢我的头发。走在大街上都有人默默的喜欢我的头发对我的头发微笑。它们在我的头上蹦蹦跳跳得多么满足。 穿过大厅绕过小厅,小叔叔的办公室很难找。过道的尽头有个妖艳的女人化成熊猫的样子露出面条一样的腿数落一个男孩子。 “你自己 看看你的头发什么德行?不男不女的,客人一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你赶紧给我把头发剪了,不然走人!” 男孩子俯着头,老师骂我的时候我总会看着地,他哪儿都没看,那么骄傲。他们站的地方有特别好的阳光,我能清楚的看到他周围不停飞舞的灰尘。他不反光的衣服也发出哑哑的温和的光,他沉默着看着身边没有生命的舞蹈。悲伤而且安静。长长的头发上有个光环,俨然是年轻的王,世界的君主,我的统治者。 我过去跟他说:“你的头发可真漂亮。”他就对我微笑。他看着我漂亮的头发,说你的也是。我感到我的头发我开出漫山遍野的花儿来。 “你来这儿干吗?回前边去。”旁边的女人不耐烦的问我。 “我找人。” “找谁?怎么都找到这儿来了?这儿又不是什么广播站。” “我找我叔叔,他叫陈贺勋。” 我兴致盎然的看着他紧绷的脸扭曲这舒展开。她笑起来也妖妖娆绕的:“哦,呵呵,你找他啊,走,我带你找去。”她拉我的手腕儿,手指冰凉冰凉的。指甲上有眩目的图案。我回头跟他说:“我叫两两,陈两两。”他说我叫刘东河。我腾出一只手来冲他摆了摆,我想我还一定会再见到他的。 叔叔从不宽敞的椅子上走下来掐我胖胖的脸,我咬他细长的手指头。他告诉我那个人女人的名字,我礼貌的冲她点点头,那个名字,是英文日文还是阿拉伯文,一概不知。她是这里的主管,叔叔开的每家店都有一个主管,这个最不让我喜欢。 叔叔说:“走,你来找我到哪儿去玩儿?我陪着你,只有半天啊,叔叔晚上有事儿,乖。” “不,”我特认真的看着他:“我想在这儿打工好不好?我给你帮忙。” 叔叔从笔挺的上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没钱了?我给你,多少?一千够不?” “不,叔叔,我给你干活儿,你付给我工钱,多公平?” “别闹了。” “我婶儿呢?”我看着那个和叔叔一样无奈的主管,寻找我的靠山。 “好吧,不许给我惹事儿!”叔叔敲着我的脑袋说。我看着他的脸,他一下子变得那么老。小时候我以为他结婚的时候会长大,但他和我的婶婶一起手拉手继续张扬青春。现在我忽然眼睁睁的看着他扔下青春,活力充沛的向他的中年跑过去,他富足奢侈的年代。 东河到底也没有去剪他的长头发。我一天到晚的粘着东河。从小叔叔到每天来店里收垃圾的老奶奶都知道陈两两喜欢刘东河,都知道那个整天什么事情也不干的小姑娘喜欢那个整天什么话都不说的少年。 太阳好的时候,我就踮着脚扶着他的肩膀一根一根拉他的长头发,他身上头上总是发出哑哑的光,温和不刺眼。他背着脸作别的事情,时不时甩甩头发,不小心我拉疼了他就伸出手拍拍我的手。我不厌其烦的重复这个游戏。我想我这么喜欢他,每天告诉所有的人我有多喜欢他和太阳和马路说和桌子和椅子杯子瓶子说我喜欢他。它们就会帮我留他在我身边,我就可以每天拉着他的头发说一万遍你真好,多好啊,那么好。就像一个国王一样,那么骄傲和和善。 东河住在宿舍,我就赖在小叔叔的办公室,那里的沙发很大很舒服。躺着一团一团的棉花糖。“小叔叔我不回家好不好,家里面反正也没有人,你回家去,我婶儿还在家等着你呢啊,好不啊?” 然后我就找东河说你看你的头发真脏,洗洗再睡吧。东河拉下来长长的头发翻着白眼儿看看说好,我洗头发,你睡觉去吧。我说我帮你吧。 东河的头发特别得多,要用水来来回回的冲才能湿透,他在脸盆前腰弯成九十度。所有的头发都被我攥到手里。我一边洗一边想我多喜欢东河的头发,比喜欢东河还喜欢。他的头发挡住了它的脸我就喜欢他的脸,他的眼睛透过他的头发的缝隙看着我我就爱上了他。我明白自己洗头发会更方便。但东河对我笑了笑就弯下了腰,脸盆前的镜子看见了,我和东河是在一起的。他脖子后面分明的突起不是的微微颤动,我看着他的脖子都想不起来走神儿。他骨骼的形状这么轻易的让我一览无余。我很欣慰我可以这么从容,抚摸他的头发,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宽宽的额头,就像我们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 他站起来我不容易够他的头顶,他的上衣全湿了。 “洗完了吗?” “嗯,你的头发可够多的。浪费水资源。” “这么环保啊,跟你叔叔学的?” “啊?他还环保啊。他浪费了祖国多少资源啊。还好吃懒作。” “小心说老板坏话会被开除的。” “我婶儿会杀了他的你信不信?” 东河说信,可是两个月之后,叔和婶儿离婚了。他们证儿办的特平静。婶儿开着车送叔叔回来。我在门口看着她,她冲我摆摆手:“小双有空陪我逛街啊。”顿了顿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叔叔,说:“你也是。”我站在接口哭得像一个丑陋的娃娃。我说婶儿啊婶儿,你别走,呜呜我拉着婶儿纤长的手,她像以前一样笑着亲我的脸,用手背擦我的眼泪。“我不走,你去我们家还能找到我,以后我还可以陪你去玩儿。”我用力的点头,我的美丽的小婶婶一下子就不见了。我想我再也没有那么好的婶婶了,我再也不能拉着一对宠爱我的夫妻满世界炫耀了。我沮丧的几乎要忘记了东河,我亲爱的你。 后来我问小叔叔:“你们为什么要分开?” 他说:“因为我们不相爱了。” “那你们为什么要结婚呢?” “因为那时候我们相爱。”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坦然的看着我。我不明白但不知道从哪儿问起。他明白我不明白但不知道怎么跟我解释。我们都揭开了最明朗的谜底但谁也无法解释。 后来,后来就是小婶婶真的再也不是我的小婶婶了。叔叔娶了那个妖艳的主管,我最讨厌的那个女人。 丁丁忽然跟我说:“两两,在那儿以前,我一直以为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我们明白了什么是友情的时候,我们是好朋友。我们上学的时候我们是同学。等我们明白了什么是爱情的时候,我们会相爱。”丁丁看着我:“然后你告诉我你爱上了东河。 “丁丁,我们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情。万一我们明白了,我们就再也不会爱了。” “我记得我转走的那年你把头发留得很长,怎么全剪了?” “后来我的头发越来越多,和东河的一模一样,我总是在照镜子的时候看见东河。” “你想忘了他?” “不,我想记住他。” 东河每天都坐在临街的长椅上看着车来车往。他的脸在阳光和灯光下变得冷静而恬淡。我坐在他的左边右边后边看着他看忙碌的人们。有时候梳他的头发,编各种各样的辫子。他的头发非常的顺,辫子一松手就全散开了。我一遍一遍地编。我知道他不喜欢我说好多话,但是我想让他知道我在他身边。他那么寂寞,小王子很悲伤,悲伤到他一天看五十四次日落,我看着东河每天看这五千五万人来来往往,寂寞的让我悲哀的说不出话来。 暑假的最后一天,我们整个晚上都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时间整个小时整个小时的滑过去。天上有好多的不知名的星星。马路边的寂静,我一直不安的凝固住思想。我向东河已经睡了,他的呼吸很均匀。天一凉我就要离开这里,不远,但是长到我几乎再也找不到借口回来。 忽然东河拍拍我的肩问我冷不冷,我摇摇头。 “你明天就开学了吧?” 我点点头。 “你们学校是不是挺远的。” “也不是特别远。” “明天我送你吧,反正顺路。” “什么顺路,你要去哪?” “我没跟你说啊?我辞职了。换个环境吧,找了份儿新工作,就在你们学校附近。”东河说的漫无其事。 我看着星星咧着嘴傻乐,我想东河一定是喜欢上我了。也可能是喜欢我们学校。然后我可以一放学就背着硕大的书包偷偷拍他的肩膀说东河啊东河,我们放学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还能看着他长长的头发夸他的头发可真漂亮,说他的头发那么脏,攥着他一把一把的头发认真的洗。抱着他的胳膊说你真好真好,说一千遍一万遍说不出口的我爱你。 学校很大,从校门望不到渺茫的操场。东河带着我报到找教室。熟得像在自己家一样。我问他来过没有?他淡淡的嗯了一声。总是有意无意的拉着我兜圈子躲一个个开始苍老的背影。我猜这里是他的母校。阳光好刺眼,东河行单影只得在前面走,我觉得我只要跟住他就不用再长眼睛,我对过去只字不提的东河。 开学之后就是艺术节。我带着班里的特长生去报节目。丁丁瞧着我拉着如花似玉气宇轩昂的少男少女门满世界溜达就感慨说这么多特长特短的怎么就让你当了文艺委员?我拿着年级的成绩表说你瞧瞧,你是全年级分最低的班长了,你还有脸说我?他就从后面勒着我的脖子把我摔倒地上。一溜烟儿跑了,我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想死啊你?你给我回来!” 东河打电话找我的时候我才看见天都黑了。音乐教室里有好多乱七八糟我都没见过的乐器。想想自己从小到大就会吹个竖笛,小学毕业的时候还得了个优呢。 我跑出校门看东河来接我。东河骑高高的自行车停在离校门很远的地方,一条腿支着地,从校门口的车水马龙里一下子把我认出来。他那么瘦,头发是不安分的触角,在空气中不停的翻飞着刺探着。他每天抽很多的烟,但是牙齿很白。躲在小房子里面,看着烟一根一根的燃尽。我不知道他在等什么。 我拉着东河和我一起去看他们排练的时候他不想去但是没坚持。我想他一定喜欢过音乐教室。我说出来的时候他怔了一下,明亮的眼睛里有光倏得散开,光芒四射。 东河陪着我到所有的人都跟我说我回家了,明天再练的时候。音乐教室里面各种各样的乐器安静的陪着我和东河在大阶梯得最前排。 “你喜不喜欢钢琴?”东河说。 “什么喜欢钢琴?我喜欢什么钢琴?” 东河笑了笑,搬了凳子坐在钢琴前,认真的打开盖子。我看着一串串音符从他长长的干净的好看的手指头下面稀里哗啦得流出。他雪白的领子像一双翅膀,长在他的背上,天使的脸悲伤得快要流出眼泪来,音乐教室通体亮着灯,他的牛仔裤和白t恤的领子全都比灯还要亮。他飞的那么高那么远,我看的脖子都疼了,怎么都够不着。 “这架钢琴我原来就弹过。”东河跟我说他的小时候,我坐在我的小时候听他讲。 “我知道。”我拉起他看一面贴满照片的墙:“这个是你对不对?”照片里的东河头发很短,很精神。穿着黑色的小礼服,白衬衫,红领结,乖巧极了。坐着也那么高,和现在的东河一样漂亮。 “小时候我奶奶特别疼我。”东河坐在台阶上伸展了两条腿。“我上小学的时候特淘,学校教学楼那溜儿玻璃几乎全是我给安上的,隔两天就砸一块儿。还欺负同学,那时候就是一孩子头儿。我爸妈在外地管不着我。我奶奶就隔三差五的往学校跑听我们班主任教训。我还记得我们班主任挺年轻的,比我奶奶高一头,我当时比我奶奶矮一头。老师跟我奶奶说的时候我奶奶就把我往身后藏,怕老师骂我,其实我早就给骂皮了。”东河说话的时候用手把挡住脸的头发扶到耳朵后面去。“后来有一次我们坐值日,扫了好多叶子。然后他们都问我倒哪儿。我当时什么都没想就说点了吧。然后我们就一把火烧掉了学校的小树林儿。”东河还吐吐舌头:“第二天我们全让学校给开除了。我奶奶后来拉着我回家。我以为她打不了我也得骂我一顿。她瞧了我半天说烫着没有啊,我低着头说没有。她说没有就好。我当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她畸形的小脚,心里想我怎么就那么混呢?” 他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说:“后来我就变得特乖,心里想着要让奶奶高兴。她高兴了就能更疼我了。我考初中考高中考大学,每次奶奶都比我还高兴。现在想想,奶奶其实并不想我走那么远,她知道我长出了翅膀,她就再也留不出我了。我拿到大学通知书的时候奶奶高兴的替我收拾行李的时候,她心里多难过。” “然后上大学,谈恋爱。我女朋友是我们一个教授的女儿。”东河拍拍我的脑袋:“毕业那年我们想了所有的未来,结婚,事业。每天在一起写论文,似着找工作。设计那些美好。那时候我几乎就要以为我的一辈子就要这么过去了。”他停了一下:“他们告诉我奶奶病重了。” “其实我也知道病重对于奶奶那个年级意味着什么,可是我就是鬼迷心窍了,论文眼看着就要完成了。我想拖一天,再拖一天,只拖一天。拿到毕业证书的那天,我带着女朋友回家。你一定猜到了,奶奶去世了。” “后来呢?”我问。 “她回去了,我留下了。” “你们分手了?” “她走的那天我们什么都没说,她知道我不会离开,我也知道她不会留下。” “你一直不走了吗?” “如果,我说走,你跟不跟我走?” 我看着东河长发摇曳,我说好。我们一起走。 “她六月份结婚了。”东河沉默了好久说。 我看见他的眼睛黯下去又黯下去。我用力得饱了抱他,他拉着我的手说走吧,一会儿就关校门了。 我说东河你到哪儿都要带着我。 他说好。 丁丁是在那个时候转走的,转到另外一个城市,他的爸爸妈妈不喜欢总是动来动去但是喜欢到哪里都带着丁丁。丁丁走的时候说你把头发留这么长不麻烦吗?我说不麻烦啊。后来我打电话给丁丁的爸爸,我说叔叔你们全家都一路平安。他高兴的说两两真乖。我很高兴,我想我真的是很乖。 后来一次东河和我回家的路上突然松开我的手跑开,说你先回家去。他跑得很快,我来不及愣神他已经跑出去几十米。紧接着我就看见街角晃出一群人。他们追东河,在人烟稀少的大街上喊:“刘东河你给我站住!” 我一下蒙了,什么都没想就跟着跑,他们跑的那么快我竟然也跟上了。没有人注意我。我孤零零的在追捕的游戏中扮演第三者。那时候太阳特别的毒,我身体里所有的水都顺着脸颊流到地上。 几分钟以后他们都惊慌的四散而逃,一个个与我擦肩而过眼睛里全是惊慌。东河躺在街角的尽头,身边全是血。我过去想扶起东河可是他那么沉。他干净的衣服里面有血汩汩的流出来,流到地上的血还是透明的。东河的头发湿了,一绺一绺的圈贴在脸上,他坐在地上,手上全是泥土。 他冲我微笑,像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对我微笑。那天的太阳也那么好,能看见灰尘在他身边不停的飞啊飞。他全身发出哑哑的光。“不是让你回家吗?不乖了?”他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抱着他的脸,他长长的头发,宽宽的额头。我打110 120,我跟东河说你别害怕会有人来找我们的。我在你身边跟你一起看车来车往,你的头发那么好那么多我可以给你编一百个辫子。我当时一定丑死了,我的眼泪和鼻涕一起流在了东河长长的头发上,他一定会觉得凉凉的,我的小婶婶就会用她漂亮的手指头擦我的眼泪。 东河摇摇头,说两两,如果我把头发剪短,你还喜不喜欢我?问的那么认真。 我说喜欢喜欢,一边哭一边说喜欢。说我陪你去剪头发。说一定要剪的漂漂亮亮的,比长头发还漂亮。 东河笑了,说对不起,我不能带你一起走了。 救护车到的时候他们说东河死了。我抱着东河,他那么温顺,我那么踏实。我们还要在一起做很多很多事情,我一点儿也不想哭,东河还在我身边。 东河的朋友告诉他父母他的死讯,我再也没去看过他。 我剪了留了两年的头发,剪到非常的短,从此只去一家理发店,从一号到八号,两周去一次,我生怕它们长长了东河以为我不爱他。 我考了东河考的大学,看见了他的女朋友,她怀孕了,看上去有点儿丑但是很幸福。 那天晚上我和丁丁侃了一宿,临走的时候他说跟我走吧,我知道你还喜欢东河,但他毕竟已经死了 我摇摇头,他叹了口气说:“你还是那么固执。”终于离开了。 其实我已经不那么固执了,丁丁,我想我是可以爱上你的。 只是我们的手机一模一样,我不小心看了你的短信。 ——懒猪丁丁,起床别忘了刷牙。 我给东河发过无数次的短信,我知道她多么爱你。 对不起谢谢你 如果是在一间没有窗帘的朝阳的屋子里,躺在柔软的宽敞的双人床上,盖着香喷喷的棉被,这样的太阳还算可爱的很。但是学校的运动会是不允许请假的。 所以很可爱的太阳也会遭到诅咒。 我就正在做这样一件事情。一边听着赵夕用一个暑假搜集的音乐。震耳欲聋,柔情似水。 刚听说男子五千班里有人拿第三。据说这是前五名里唯一一个不是体育生的人还是出在实验班里。 “文武全才啊!”我漫不经心的感慨。这班里运动会出点成绩不容易。所以除了这样牛逼的人物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不过,我只是想,反正肯定拿不到多少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辉煌的顶多也就是让我们不至于太丢人。指望不上飞黄腾达,扬眉吐气。基本算是白搭。 “渴了,谢谢。”一个运动员瞧瞧我趴的桌子。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帖在脸颊上。 “啊?”我摘下耳机。“干吗啊?” “水,喝水。“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有点不耐烦得对我解释。 “哦。”我嘟了嘟嘴,谁让我坐在箱子旁边呢。“从后边的箱子里拿水递给他。 他扬着头一口一口频频的喝水。喉节一下一下的上下运动。我忽然想伸手摸一下。吐了吐舌头。带上我的音乐。听赵夕不伦不类的组合。 赵夕是我绝对青梅竹马的哥们儿。我们过命的交情是打幼儿园放学后一起回家碰到那帮很牛逼的小学生开始的。 赵夕小时候特瘦小,幼儿园那会儿没我高。打起架来到是很凶猛。就是没啥绅士风度。人家是小男孩保护小女孩。赵夕却老是拉着我一块冲锋陷阵。从小到大好事儿坏事儿全都半儿劈。除了他那如花似玉的老婆。 现在这小子是一个劲猛窜。眼瞅着奔185了,跟他溜达一趟光顾着翻白眼儿了。还动不动就水平伸着胳膊拍拍我的脑袋:“小丫头片子也不长个儿啊。” “靠,你姐姐比你大3天你意识到了吗?你个不孝的。”这是户口本上的资料。但是我妈说当时是因为想让我上学把年龄改大了一岁。所以事实是我比他小362天。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秘密。 “我都是有妻室的人了啊,哪儿像你,黄毛丫头一个。” “你去死好否?” “否。” 这算是我们的经典对话了,一共对了不是二百七十四遍就是二百七十五遍。从他“有了妻室”那天到现在。有弹性的那次是我过生日那天。我们说好那天他不许因为任何理由侮辱我。但后来都喝多了。我记得他说了,他不承认。又没有人证物证没有照片没有录音没有录像。此案成为本世纪初十大悬案之一。 赵夕除了爱摆弄他女朋友就爱摆弄他那套攒了两年的银子买的牛逼音响。绝对放高山是高山放流水是流水。放段梁祝能招一屋子蝴蝶,放段十面埋伏整楼的小偷都心脏病突发厥过去。当然这小子是没有这么高的艺术素养。级偶尔弄点比才啊,帕格尼尼啊也是当着他出身音乐世家的小女朋友。要是我去那闲逛。实打实的咚咚呛呛的架子鼓和一点儿都不高雅的通俗歌曲。保不齐儿哪天就唱起了京剧,反正人家那爱好是忒广泛。屈服死。 他老爱找那么几段音乐拼了拆拆了拼的瞎鼓捣。也是人家那家伙闭录比cd效果不差。一准儿一个原声带。我老说他您热爱音乐就自己录两首曲子灌张大碟卖钱。 他还老挺不屑的跟我说:“我这也是一门艺术,你个没文化的。你村儿里来的啊?” 为了证实一下我的城市户口,我每个月从赵夕那儿领走一盘磁带。回家好好钻研。发表点儿评论。当然能不能听懂这是后话。 有一次我拿着磁带侮辱他:“你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听这个。牛逼的都拿刻录机刻光盘了。” “靠,你真村儿里来的啊?我玩的是音乐的排列艺术。给人层次的享受。不能打乱顺序听,磁带是最完美的形式。你当我这趸音符呢?也跟我混这么长时间了。怎么就一点都不长进呢?” “愤了愤了,得,我没文化,我好好学习还不成吗?” “知道就成,瞧瞧我老婆,人家那文化水平。你整个儿一村姑。” “靠,我忍不了了。你还混吗?你待我去偷你!”(偷,通假“抽”小时候学习大舌头留下阴影,估计这辈子改不过来了。) 随身听里是赵夕的第n张作品。恩雅的声音开头,嘎然而止。平缓的呼吸声音。单调的鼓点重复了十数遍。aqua的女主唱一惊一乍的嚷嚷开了到一半变成了叶蓓的b小调雨后。夹杂着嘀嘀嗒嗒下雨的声音一个炸雷后是类似于名侦探柯南中间插的那种关门的声音。反面,开门的声音 我怎么就听不出啥享受?算了,还是咱文化水平低啊。 “你这儿干吗呢?”那个运动员问我。 “嗯?听歌呢。”我没听出来他的语气。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说。 “哼。人家都看比赛呢,你也好意思说。”他把剩下的水放在我趴的桌子上。 “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哼,人家都看比赛呢,你也好意思说。”我想他肯定没有意识到我的意思是我愤了让他收回他的话。居然一个音调都没变。连“哼”的长度都一模一样。习惯性的甩了甩湿的甩不动的头发。扬长而去。 我正看着他那背影瞪眼的功夫。旁边有人跟我说:“这就是那个五千拿第三的李逸。” 靠,牲口了不起啊!还文武全才呢,屁!一点风度都没有。 开学还不到一个月,班里人大半儿也就混个眼熟。也没地儿发泄发泄。想想得了,人家也不容易。拼了老命,跑十好几圈回来看见自己班里人对自己熟视无睹。心里怎么大方也堵。我忍了。知错就改。反正也不想欣赏赵夕那西域天籁了。老老实实看比赛。 可是吧,这一个人他要是没有这个体育细胞,看别人跑来跑去跳来跳去扔来扔去也是一件非常空虚的事儿。而且太阳这么温暖这么耀眼。睡着了也就不新鲜了。 所以,我就睡着了。 梦里面一只黑色的大狼狗变成了一个蓝眼睛高高瘦瘦的男人。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亲爱的我们回家吧。后面是一只巨大的鹰头马身有翼首。瞪着圆圆的眼睛扑扇着翅膀,一个绿眼睛的小男孩儿骑在扫帚上对我微笑,干妈我来教你飞。我倏地发现他额头上的闪电标志。“harry!”我惊呼“harrypotter!” “无可救药!”狗变成的男人愤怒的冲我咆哮,我一下子醒了。 “李逸?”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李逸拿起剩下的半瓶水喝了一口。满脸不满“睡觉回教室睡去,还趴第一排,丢人现眼的。”说完继续咕咚咕咚地喝水。 我这才明白,刚才小天狼星说的那句话是李逸说的。我牙咯吱咯吱地响个不停。瞪着他心里恶毒的想。呛死他。一面默念,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 班头儿是我初中的体委。大家六载同窗。他曾努力帮我成为一个淑女。他说淑女就是该愤怒的时候不愤怒,该狂笑的时候不狂笑。还传给我独门秘籍——愤怒的时候心里默念“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好笑的时候默念“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我国的基本国情”他说这是他将来准备作外交官的时候用的,看在多年的情份上免费送给我。 我姑且试试。 李逸喝完水有大步流星地走了。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这次倒是甩开了。 我居然让李逸或者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看来这招管用。 我摸摸脑袋,不烫啊。我哈利波特看多了。怎么把自己梦成他教父的老婆了?想象力丰富过了头。要不就是听赵夕的音乐听傻了。 “不会吧,你们班那个五千的帅哥这么拽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吃饭的点儿,我跟山山捧了两碗泡面坐在楼梯后面的台阶上对着侃。我使劲嚼着面条,假装那个是李逸的四肢。 “根本啊,我都愤了,没法忍了,你说我没招他没惹他的,靠。” “你将就将就吧,你哼是惹着他了。谁让你不好好看比赛让人家看见?” “那能赖我吗?比赛愣没劲的。怎么看啊?不对,他哪帅啊?你们都看见他了?他这回还成名了?我看他还不得上了天?” “你这纯粹是嫉妒。人家就是牛逼。五千前五就这么一个不是体育生的还是实验班的大才子。而且还挺帅。” “我嫉妒他干吗啊?不就是牲口点吗?他哪帅啊你告诉我?” “挺帅的,尤其是跑步那个姿势啊,五千能跑帅了不容易。” “不知道,没看见。他就那显白呢!” “得了,人家还能显白呢!一般人五千根本就是现眼去了。” “哼,反正我是光瞧见他那个因为过度不满而扭曲的脸了,没瞧出哪帅来。呸!你哪边的啊?吃里扒外的,见着帅哥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我这愤着呢你还气你姐姐。” “我这是说事实。谁是我姐啊?” “我,不孝子孙!” “您贵姓啊?” “免贵姓沈,谢谢。” “成,还记着呢,不赖不赖。那怎么竟说胡话啊?” “杨山,我偷死你!”我放下面条掐住她的脖子晃来晃去。她的舌头伸得老长老长。 “杀人了。” “得,咱不暴力解决问题。吃饱了没?跟我买水喝去。” “自个儿去,我非暴力不合作啊!我去我去!” 赵夕: 吃饱了没有啊? 赵夕,九月底了,还有蚊子猖獗。咬了我好几个包,痒痒死我了。 赵夕,我今天买了个发卡,她们说我带上像30岁的。 赵夕,运动会我们班是没戏了。你混得还好吧? 赵夕,今天太阳特别得好,我打电话给老妈让她帮我晒被子,晚上可以睡香喷喷的被子了。 赵夕,山山今天给我表演吹竖笛来着。我给她打70分。(小学六年级标准) 赵夕,你说我头发该剪了吗?她们都说我跟疯子似的了。我就是舍不得剪。 赵夕,我今天去交电话费,看来我妈又该怒了,郁闷啊。 赵夕,我该买点眼药水点了,不然我的眼睛会瞎的。 未完,待续。 赵夕中考考得巨牛逼。平时摸考都低我100来分,就中考,冷不丁考了个全市第四。上了个省重点。留我在这个熟烂了的城市里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就说他不够兄弟,还让我每周写e-mail给他。跟作业似的。反正也是闲着呗。像我这样没有文化的,也就是给他写这种没有文学色彩的信。侮辱我就侮辱我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没人侮辱我反而不习惯。 写完了。我按下“保存”我们俩有共同的邮箱。说好了到时候到“寄件箱”里看信。赵夕说这样便于交流感情,随他。 保存ok,我洗澡,关灯,睡觉。被子,果然是香喷喷的。 十一长假回来,教室后面多了张“运动会精神文明集体”的奖状。折腾两天混一个遵纪守法。不错了。 班干部正式选举。李逸几乎全票拿了体委。后来我才发现这小子除了稍息立正向哪看齐开始报数一类的话以外几乎不张嘴。我想那天他跟我说那么多字儿呢,怎么说也算是我荣幸了吧。 晚上,打开邮箱。 丫头: 给点儿敬业精神好不好。你那个叫写信吗?不过我原谅你,你没文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是吧?你那小日子过的还挺不错的。还有老妈服侍。我出门在外全得靠自己。不过你放心。我自理能力强,怎么说也混得比你强。呵呵,就是上网不方便,校园网狂烂,老得趁中午出去满大街找网吧。没法跟你聊天了。你将就点吧。 我老婆在你那边你帮我好好照顾她啊。她挨了欺负我可饶不了你。还有咱儿子旺财怎么样了?你没空的话给我表哥,他说要帮咱们看儿子的。你要是舍不得就得好好养,每天带他出去遛遛。这样才能身心健康。光耀门楣啊。 你瞧你竟说那点破事,还得让我帮你想。你家花露水买来喝的啊?抹啊,抹得香香的。蚊子就不敢碰你了呗。不过看你白白嫩嫩的,我都想咬一口别提蚊子了。嘿嘿。西瓜回头我帮你挑,谁说没有好吃的啊,那是你不会买,笨啊。什么样子的发卡能带上像30岁的啊,那你还买啊。没有审美观。山山还是有一定的音乐修养的,呵呵,你把她吹的录下来让我听听。我给她作一张大碟。你头发留了一年了吧?继续留着吧,还能显得文静点。别成天疯疯癫癫跟假小子似的。小心嫁不出去哦。电话少打一点,省下来钱作嫁妆。你要是再玩电脑就会变成瞎子了,自己注意点儿。 说完了,拜。 赵夕 赵夕: 你也别太嚣张了啊,小心乐极生悲。 从小我就不会写信,怎么着吧,你就将就将就吧凑合看吧。明白了的了呗。 赵夕,我们班体委五千跑第三呢,了不起吧。好像比你都快。你要练习了,我看你都快退化了。 我们在准备合唱节耶,我是指挥。有点紧张。 赵夕,我买了你一直说好听的跳房子的cd,全是英文,听不懂。 中午别老跑出去,得好好学习,谁知道你下回会不会考回原来水平啊?中考你是走了狗屎运,瞧把你给美的。 我的电脑这几天出毛病了,我估计得把c盘给格式化了。我正在把有用的东西作备份。什么都舍不得。 赵夕,我也决定不剪头发了,我要把它留得长长的。 我要嫁大款,才不要嫁妆呢。 旺财比你都乖,我妈帮忙带呢。我看它现在就挺健康,就是老见不着孩儿他爹,你对得起我们母子俩吗? 期中考试,第一居然是李逸。真怀疑他是不是人。好像是个活动他就参加然后就拿个很牛逼的成绩回来。连演讲都是。那天他说的时候我们都傻眼了。三个月他说的话加一块儿都没那天说得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侃得我们一愣一愣的。俨然一外交家。 我跟赵夕说这个怪胎,赵夕说人家那才叫天才呢,就比我差一点啊哈哈。 山山对李逸更是绝对的崇拜。就差让我管人家要签名了。对我与李逸曾经发生过的矛盾表现出对我的极大愤慨。认定完全是我的无理取闹惹人家生气。我晕死。 合唱节我没拿到成绩,李逸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跟我说:“其实挺好的了。”我只来得及笑了笑。 丫头: 时间过的真快啊,快一个学期了。天冷了要多穿衣服。不过也要小心别上火。记着春捂秋冻。有病赶紧去看。长大了啊,不能怕打针吃药了。天短了。你上学的时候天肯定还没亮,一定要小心。不然我儿子不就成孤儿了吗? 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不能跟你一块儿喝两杯了,真遗憾啊。我争取寒假回去。你老老实实等着我。不过先在这儿祝你生日快乐。让你天天都高高兴兴得好了吧? 我挺好的,就是没找着跟你那么铁的朋友了。到底都长大了。想死你了,比想我老婆还想,你不认得北了吧?就是没有人压迫我了不习惯。你也惦记着我点儿,怎么说都是你孩儿他爹。 后天就是山山的生日。到时候帮我送份礼物给她,你自己看着挑吧。 还有,我回去的时候让我见识一下你们班大才子。把他拉出来让我瞧瞧。 还没吃中午饭,饿死我了。拜拜。 赵夕 赵夕: 今天我们去什么部队训练基地射击。好像是迎接什么领导。无聊死了。军训的时候我们就打过一次。我打了半天那个计分器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给面子!一枪都没中。 我们班大才子今天居然主动跟我说话还不是批评我。我下来的时候特别愤怒的说那个机器有问题。他笑的特灿烂的跟我说:“嘿嘿,人品问题。”我愣那吐着舌头半天没反应过来。反正我记得我当时的表情是挺弱智的那种,还有点受宠若惊。后来才意识到他这是在侮辱我。晕死了。他是不是跟我八字冲突啊? 生日祝福收到,幸福哦。我和山山一起过的。在她家以前的房子里泡了一天。晚上鼓捣了好些蜡烛。放着你给我的音乐。吃蛋糕。还说呢。本来想罗曼蒂克一回。全毁在你那音乐里了。我们差点儿没噎着。 山山送我一串藏饰。很夸张的项链。我跟一巫婆似的,小心哪天我把你变成青蛙啊。不知道有没有美女肯嘴你。对了,你的生日礼物呢?我记下了啊。以后你一定要补给我。 还说你老婆呢,你也忍心啊。把握扔这儿了也就算了。你走那天你老婆差点没哭晕死过去。你个没良心的。小心人家红杏出墙吧你! 我帮你给山山买了一盒泥塑的京剧脸谱。我一个都不认得。山山却欢喜的跟什么似的。我说这是人家赵夕特地托我卖给你的。她一下子抱住我哇哇大哭。感人啊。可惜你不在! 不说了,我妈又愤了。睡觉去了。 沈飞 ps:你怎么还不给我回信啊,都一天了。我接着写。 今天上午英语课的时候,山山给我发了一条短信——沈飞,我肚子疼,医务室的人说是阑尾炎,要送我去医院动手术。我害怕。 我当时就急了,老师还那儿讲课呢。我什么都没说就从后门跑了。正好看见医院的车在门口呢。我就上去了。你没瞧见那大夫,看见我好像看见打劫的。山山脸白的跟石灰似的。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滴大滴的汗从额头上流下来。我紧抓着山山的手跟人解释。我是她好朋友你们就让我跟着吧。我估计那帮人是眼瞅着山山快疼晕过去了。就让我跟着了。 山山手术挺顺利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大手术。不过得在医院躺几天。我又得牺牲好几天课余时间陪着死丫头去。 我回去的时候都下午了。刚坐回去有人从后门叫我,沈飞,班主任叫你。我就知道这下完了。 “你上午上哪了?” “朋友得阑尾炎动手术,我陪她去了。” “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 “15班的,杨山,女的。” “那也不是借口啊,哦,人家上课你二话不说就跑了。这是破坏课堂。破坏老师同学的情绪。你说走就走了啊。这学校是你们家开的得了。啊,你这给任课老师留下多坏的印象啊。那以后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出点事儿我们就全体放假等着你啊?” 老师那滔滔不绝地说着我就开始犯晕。这哪儿跟哪儿啊?夸大事实也没有这么邪乎的啊!我那一直念叨着“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是我国的基本国情” 这老师还一直没完没了的,忽然问我:“你属什么的?” 我愣了愣“哦,属虎的。” “什么?属羊的?”他表现的巨惊讶巨无辜巨缺电。 我一下没忍住“扑哧”就乐出来了。就再也没憋回去。我知道这会是不能乐,但是在没法忍了。我怀疑是老师故意的。 “乐什么乐什么?”老师一下就愤了。“你这是什么态度啊?”还挺美是不是啊?” 我咬紧了牙摇头“没有。” “不行啊不行,你这样可不行!”老师呓语似的摇头“停你一礼拜课,回家好好反省去。” 正合适。我多陪陪山山也好。那医院里那么恐怖。再说,那我因为陪朋友去医院被停课,这怎么说都是老师有病。爸妈肯定骂不着我。 “报告。” “进来。” 我一回头,是李逸。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赶这个时候来。还不如给我个痛快的,赶紧收拾书包走人了。 “老师,沈飞上课的时候跟我请假了,我让她走的。” 我看看李逸的脸,平时一句话都不多说的人扯起谎来都不带眨眼的。有天分。 “什么?”老师一下子就没电了“你身为班干部,怎么能允许同学上课的时候出去呢?” “她说是急性阑尾炎,我就让她出去了。” 李逸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扯得天衣无缝。我佩服佩服。 “那回去吧,以后注意啊。”老师真孙子,就拿这种什么都牛逼的学生没辙。 “哟,你还挺能胡扯。我什么时候跟你请过假啊?”出了办公室,我跟李逸说。 “一般。”李逸甩甩头发,第一次听他用这种二流子的语气说话。差点没偷他,真是个怪物。 “你还挺仗义。” “你都仗义了,我还能不如你吗?”李逸笑魇如花。一般帅。 呵呵,你说我交这么一哥们儿不赖吧? 天,我居然写这么长,有进步了。 沈飞 打那儿起,我跟李逸成了莫逆之交。山山出院后比正常人还欢实。成天蹦蹦跳跳的。她说不就少快肉吗?还减肥了呢。赵夕在那边过的挺好的,一切正常。他老婆到底改嫁了,跟他说,他说已经知道了。没感觉了。 李逸成了我们的猪头队长。成天带着我和山山满街走。翻学校的围栏。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后到夜市上买便宜的衣服。搜索城市里任何一个角落里的小吃店。 和赵夕不一样的是李逸对音乐的热爱是抱着他的guita弹干净的的旋律,李逸的声音很纯粹。说话和唱歌没区别,不加什么修饰。典型的北方男孩子。直接,单纯。像奔跑一样。用最原始的方法,表达最最单纯的热情。他唱歌的时候很认真。一丝不苟。 山山总是在赵夕唱歌的时候叹一口气——他跟赵夕是同一国的人。 我总会在这个时候莫名其妙的伤感起来。 晃晃悠悠的混到了冬天,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三个找地方吃东西庆祝。山山沉默了半晌,一口气灌了一听啤酒“我要走了。” 我和李逸都愣了“去哪啊?” “我妈要送我去澳大利亚。”山山咬紧了嘴唇还是哭了出来。 “山山,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也一下子哭得稀里哗啦。 “不知道。我妈说让我在那把学上完了。我不想走。” 李逸没说话。我和山山都说不出话来了。我想山山和我。从初一刚开学的时候她问我,对不起你旁边有人吗?初二的时候一起逃可在办公室里罚站。初三的时候在大食堂里谩骂老师挑灯夜战。暑假的时候在家里作暴冰。寒假的时候堆大大的雪人。五一的时候去北京买衣服。十一的时候骑五个小时的自行车去旅游。礼拜天我们用各种方式算命。她的生日我的生日我们瞎胡闹。她生病了我上课从班里逃出来赵夕已经走了,山山也要走了。 回家后我打开邮箱,赵夕跟我说,过年我要回老家,不能回去看你和旺财了。自己保重。对不起啦。 混蛋,赵夕你这个大混蛋。半年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山山都要出国了你也不回来看看。你们两个就这样扔下我一个人,算什么兄弟!对着屏幕,我刚刚止住的眼泪有一下子流出来。 李逸给我打电话“沈飞,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了。山山又不是不回来了。现在通讯交通都这么发达。没事的还有我呢。” 我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一觉起来,会好吗? 作了个好长好长的梦,我和山山还有赵夕在没有尽头的路上努力的向前奔跑。一直跑到满头大汗。赵夕从一个出口出去。山山从另一个出口出去。天一下子黑下来。我哭着一个人向前跑。赵夕的声音跟我说:丫头,我在这边过的很好,你一定要好好的。我找不到声音的方向。一个劲儿的拼命向前跑。筋疲力尽,呼吸困难。还是找不到出口。 醒了的时候,我的枕头全湿了。 山山在放假第四天就消失了。在地球的那一边她跟我说那里挺好的,就是语言不通跟人没法交流。她正在那边努力学习呢。有希望的话可以提前完成学业。放假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陪我的。让我一定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拼命点头,说好,好,山山你也一定要好好的。 只剩下我和李逸,一切如常。 会考快到了的时候,我熬夜看书,背地理背历史。走马观花。自说自话。 李逸给我发短信,沈飞,我喜欢你。 夜很深很深,窗外住宅区没有几盏亮着的灯了。简短的文字。像李逸的奔跑,李逸的歌声。直接,有力。我的心却撕心裂肺的疼起来。山山说,李逸和赵夕是同一国的人。 删除 确认 信息已删除 太晚了,困了。我要睡了。晚安。我对自己说。 第二天,李逸在每天碰头的地方等着我。我说今天天气真好啊。 李逸没说话,拉着我跑到他练琴的地方。 “该迟到了。” “今天我们不上课了。” “李逸!” 李逸一言不发的从书包里掏出一盘磁带。塞进录音机里。“山山走的时候,把这个给了我。” 我咬着嘴唇,没说话。 “山山告诉了我赵夕的事情。这是赵夕走之前留给你的。本来是让山山交给你。可山山还没给你他就山山一直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个给你。一直到山山也要走了,她把这个交给我,让我决定给不给你。 我开始觉得很悲伤,那是我努力想忘记想忽略掉的事实,李逸在帮我回忆。是那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悲哀。我听到赵夕的声音,我的声音。我们的声音。 “你个小丫头不长个怎么嫁给我啊?” “你姐姐我比你大三天呢,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这么不孝。对了,你不是说今天不说我的吗?你说你是认打还是认罚吧!”我的声音醉的乱七八糟“你都有妻室的人了,还怎么娶我啊?” “没关系的,咱们俩交情深,你作妻,她作妾,哈哈。” “美的你啊,你去死好否?” “否。” “哈哈。”最后是我们笑作一团的声音。 “丫头啊,你老是弄不清那天我到底说没说你。今天我招了还不行吗?认打认罚随便你吧。等我回去哦。我那个小妾早就说要跟我分手了。还是大老婆好啊,不对我始乱钟弃。不过要当我老婆,还得好好学习,你文化水平偏低。” 赵夕放了很多很多的歌曲。这次,唱歌的人,不是恩雅,不是王菲,不是许巍,不是老狼,是那个总说不唱歌不唱歌的赵夕。 最后,赵夕说:“丫头,我喜欢你。” 我坐在地毯上,脸埋在胳膊里。泪如雨下。李逸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话都没说。 回家我打开邮箱,赵夕说,丫头,这次我真的要走了,你要照顾自己,一定要好好的。 我擦了擦已经干了的眼睛,赵夕,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 第二天,我们补了病假。老师什么都没说。 依旧和山山在凌晨用msn聊天。依旧和李逸在整座城市里吃喝玩乐。我们地理历史都拿了双a。在网上和山山一同庆祝。 只是,那个邮箱,我再也没有打开过。 赵夕,在那年八月三十一号,去学校的路上,出了车祸。 the end 起飞 血红色的金属丝斑驳的纠缠成规则的混乱,透过它们有稍带血腥味儿的风吹到我的脸上。绚丽的阳光找不到鲜花,相互猜测着,那是一场没有伤亡的勾心斗角。只有嫩绿的野草在试图组织阳光的分裂。在这一刻,我以为它是善良的,直到它流下有关记忆的泪。当满怀心机的树看到美丽的烟雾的时候。我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它们发出嘶哑锋利地叫喊。有混浊的空气喷到不可知的脸上。火车开过带来的风,灌进我的领口,我知道我该想一些关于过去的事了。你说对吗?我亲爱的小学同学? 高一的那个九月,阳光格外的不近人情。我带着满满一书包的失望来报道的时候,耳边全是父母对我未来渺茫的猜测,各色的人带着各色的表情在我眼前穿来穿去,我便很坦然。你知道吗?让所有人都对自己死了心之后自己会变得很轻松。起码我还有学可上,俨然便是个高中生,高中生,是要考大学的,我自嘲。母亲说这所学校的本科升学率是2%,我也不指望自己是那个2。 后来你问我,将来想做什么? 我说,很认真的说,我想嫁给你,让你养着我。 你笑得很满足很骄傲,我还是很认真微笑地看着你,我亲爱的你。 即使我不是那个2,我也溶不入那另外的98。开学的第一天,老师点名的时候,旁边黄头发大眼镜的女孩用戴着黑色指甲的手摘掉了我的卡子。那上面是一只火红的蝴蝶。我以为她是善意的,便对她微笑。也许我的笑,还带些羞涩和软弱。其实我并不喜欢那个蝴蝶,只是放在头发上我看不到,便任它在那里停着。我看着我火红色的蝴蝶在她黑色的指甲里,像一种残忍的毒。一直到放学,她和另外两个女孩在门口对我说,把卡子送给她。 我扬起连看着她的脸,火红色在她头上振翅欲飞。她没有要和我交朋友的意思,她在命令我。带着轻蔑和不屑。 我拿蝴蝶离开的时候,太阳依旧很好,她们三个在背后看我的样子应该是痛楚而惊恐的——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为什么会去练空手道,只是有一种疼痛的欲望,年少的我,便是愤怒却压抑的。 我应该知道我这样做的后果,叶简意这个名字在学校迅速传开,我的冷漠以及沉默成了我危险的标志,我每天接受各种惊恐的不屑的挑衅目光。独来独往。后来那个蝴蝶被我丢到了铁轨上,就是眼前的这一条,你曾经很多次想看看它的样子,说这是我成名的一役。这次换我笑,是有点苦涩的,你知道孤独是可怕的吗? 不过还好,你说嘿,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洋,你的小学同学。 呵呵,我还很清楚记得你当时的样子,你满头大汗,满脸通红,从操场那一端轻快地跑过来,突然这样问我。后来我问你干吗要累成这样来和我打招呼,你说因为怕我看到你脸红的样子,我说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你的脸狼狈的在那里故作镇静,我说,摇摇头说,哦,是你啊。后来你问我,当时就一点都没想起来吗?我说我怕你看到我紧张的样子。 我吹了一口气,长长的刘海跳起了舞。对着轰轰隆隆的火车傻傻地笑出声来。它怎么开的这么慢呢? 对了,我该嘱咐你一声,记得抄一张课程表,带该带的书,否则,谁还在你身边像我一样把所有的书都借给你呢? 也许有人吧,你还会请她吃面条吗? 可爱的你其实不该带我去吃面条的,虽然你说它营养美味而且传统健康最重要的是价廉。但你还是不该带我去吃面条。 因为我爱吃辣的 因为我一吃辣的喉咙会发炎 因为我即使知道会发炎还是不忍心拒绝摆在面前的辣酱 所以你只能看着我又恢复沉默,即使你甜言蜜语或恶言相向。 当你弄明白我的难言之隐的时候,你自责的样子让我有点难过了,你知道吗?即使我不确定我是不是爱上你了但我依旧不希望看到你不开心的样子,尤其是因为我的错误而让你不开心。虽然我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去过沈阳,你说你也没有去过。我说那你为什么叫沈洋呢?你说这是你爸爸的一个秘密,你不知道的。我说那以后我们一起去那里,你说好。 这列火车是向北开的,它可能路过沈阳,我在火车外面。 沈洋,你在那里学习还好吧?不会在逃课了吧?上课的时候,还会打电话给我吗? 那天接到你的电话后,我径直从后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看数学老师的脸。但我想我真是太嚣张了。你在楼下擦着汗对我招手,我仔细看你的脸,通红通红地挂着汗水,像你说,还记得我吗?我是沈洋,你的小学同学。 你气喘吁吁的说嘿,叶简意,你能说话了吗? 我不解地做了个无辜的鬼脸。 你摘下书包掏出几个很小的青苹果,骄傲地说,你吃了它们就会好了。 我说你不上课去买苹果? 这可是买不到的,这是从那边的山上摘下来的。 那边的山很遥远,我知道。你的样子在太阳底下有一点亮亮的。脸上沾着很多尘土,和汗水混在一起。我当时忍不住抱住了你。看不到你惊讶的样子,放开你的时候你笑得很腼腆。我的衣服上沾了你的汗变得黏黏的。接过你的果子但还是说不出话来,只能跑回去上课。 傻笑的我没有意识到有一滴泪滴在嫩绿的草上,委屈的咬住了我的嘴唇,那几个未成熟的野果。酸到了我的心里面,酸得我几乎心悸。 高二的时候,你告诉我,你要走了。 “你去哪?” “a中,我妈让我到那好好学习,她想让我考大学。” “你同意了?” “我说我到哪也考不上,她哭着求我,”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红了眼圈“她说只要我去就行,她真的老了,我不想再气她了。” 我沉默了,我能说出话来了,可我能说什么? 沈洋啊沈洋,你们那里今天补课吧,你要努力啊。 高二那一年,我心里面总有个大大的梦。虽然你不能在为我逃课摘野果子了。我还是满心希望着我们一起坐火车,轰轰隆隆的将我们的梦开赴你父亲的那个未解的谜,我们的沈阳。 你们的学习越来越紧张了,我在这里却空闲的快要发霉了。我又去练空手道了。好就没有练了,手都有些软了。 后来有个女孩用你的电话打给我,她说,你不要再缠着沈洋了,他不敢跟你说我敢,你有本事就来找我,我不怕你。 很清脆的声音,甜美的冻结了我所有的笑容。 “沈洋,早。” “简意,你听我解释。她跟你胡说呢,你别信她的,你知道喜欢的是你。” “我知道。”我平静的说,露出僵硬的笑容给空气。 “你生气了?” “没有。” “你别生气啊,她不懂事。” “我说了我没有,我还没有无聊到修理你的朋友!”我想我真的是有点生气了,他的口气,让我感觉到自己才是个外来者。而我们的感情,真的经得起时空的考验吗?那个女孩是谁?我不该怀疑沈洋的,可他越来越少的空闲时间,越来越多的借口,我禁止自己思考。“你上课去吧,有事儿以后再说,再见。” 我有点残暴地挂了电话,然后关机。 火车过去了很长时间,我利落地翻过了那道铁丝网,还是曾到了一身的铁锈,我靠着铁丝网蹲到了地上,眼泪却忽然决了堤。 又是一个你们补课的周末,没有你陪着,我就习惯地恢复了过去的生活。又当在城市的一个又一个角落。总喜欢观摩陌生人的脸及姿势及他们的故事。和我嫉妒的情侣们。 直到我呆呆的将目光定格在你和另一个女孩儿的脸上,和你放在女孩腰间的修长手指。看到你脸上的表情由惊愕变成了惊恐。你大概想起了我在学校孤独的那场事故,甚至来不及对我露出你骄傲的笑容便和女孩仓皇地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站在街上,像一个被抛弃的破旧卡子,穿着火红的外衣,却不再讨主人喜爱。 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唱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没有谁忍心责怪 我们只是一对蝴蝶,翅膀美丽却虚弱,飞不过沧海,到不了沈阳,便会分离。我又能责怪谁?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近铁轨,铁轨很烫,我能感受到。太阳晒得他们很舒服。我站起来的时候有一点晕眩,眼前忽然很亮。我只是想找回我的火红色发卡。沿着北向的铁轨,我的蝴蝶飞到了哪?落到了哪? 我听到有火车轰轰隆隆的声音,很吵很吵。铁轨开始剧烈的震动。直到它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我还在认真地寻找我起飞的蝴蝶翅膀,我亲爱的沈洋,我以为我们会有共同的翅膀就丢掉了自己的。你带走了你的,我还怎么飞呢? 有火红的光闪进我的眼睛,我伸手去够我的蝴蝶,闻到了死亡的味道。在我蹲下去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到了疼,但我还是在枕木的缝隙中找到了被我丢掉的蝴蝶,上面还有我鲜红的血。 我想,我又可以起飞了。 热 总想冷静的目送春天妩媚的离去。在喧闹中理解季节与季节的撕心裂肺的纠缠不清。它们像白色的流苏打成结绕在手指上。灵巧与美丽失去了理性,在血管中挣扎,苍白的皮肤被一滴一滴浸得潮湿和鲜艳。在血淋淋的时间面前痛苦的露出深埋一季的狰狞的表情。在坦然中人们对它们的深陷视而不见。中间隔着太阳平淡如水的璀璨。用金碧辉煌晃住人们的眼,是他们感到幸福,自己看到了春意盎然,夏意阑珊。 有太阳的季节,我就会戴各种颜色的眼睛。李卫说我的眼睛太锐利。路人会轻易的在里面看出危险。不经意便畏缩。你是太不易近人的人。我在空气里听到有干净的水滴滴嗒打的流过我的眼睛。我想算了,那是洗不掉的,我是不安全的人,穿不上平淡的外套,隐匿不了我的危险。这不是与生俱来却注定要伴我一生。但李卫有说我戴上有颜色的眼睛会更漂亮一点儿,我就收集了好多好多的眼睛。用它们遮住我的眼睛。用它们的色彩将阳光的骄傲分离。透过去世界是单色的,黄的,红的,蓝的,或者是黑白的。单色的眼光不会伤到我,否则我将无处可躲。 时间静止不下来的时候,我会听到空寂滑过空气的声音。说孤独的时候我会觉得可耻。我回想一直没有家的猫,等着琥珀色的眼睛审视来来往往的人流。眼睛里的好奇掺杂着冷漠在路人眼里变成了挑衅。我是一只不讨人喜爱的美丽的猫。披着绚丽的皮毛穿梭于欢喜的脸。是一支粉笔滑过白色黑板,痛苦的消磨掉自己的躯体,将棱角成为圆润。发出痛苦刺耳的叫喊声,留下谁都看不出来的轨迹很灰尘。后来打磨圆滑的部分不小心断裂了下去,空留下伤痕累累。 但我仍不厌其烦的这样经过,让自己更鲜艳,增大我们之间的摩擦。让人们惊异恐惧的目光在我光洁年轻的外表上停留。我们都是彼此不屑一顾的,彼此蔑视彼此伤害,但我们仍需要彼此的存在证明自己的位置,否则我是一支空空如也的粉笔,寂寞会让我石化,然后灰飞烟灭。 但李卫还是陪在我身边的,再上一个夏天之前。他包容我的危险和锐利以及不易近人。我只是个柔软的寄生体,需要家养的无所寄托的猫。我无暇计算李卫在那个夏天之前的四年中到底送给我多少东西给了我多少关爱。我也愿意承认立卫的优秀。外表上的,以及冥冥中心智上的。能让我每天干干净净的貌若惊鸿的从肮脏的市井中不卑不亢的桀骜的走过,俨然是一个公主。我说李卫。李卫说你要一直乖乖的,在我旁边,我便转头,说呵呵。李卫也笑。笑得很温柔,和我看得出来的伤感。 我又该迎接另一个夏天了,穿着干净的薄薄的白色上衣白色长裤。领口繁复精致,只是我看不到自己的样子,有条小河浅薄的流过眼前青草的空当,看上去是快乐的。但我没有带颜色的眼睛分明读出了它的悲伤。也许是从远古至今的寂寞堆积出的沉默的忧郁流传成一个神话一样的美丽。能到了今天,寂寞深的足以用浅薄的快乐掩饰。掉下去,才看得到波涛汹涌,一梦千里。也许是太过空旷的现实锁住它飞翔的翅膀,奔跑中失却了力量与灵气,成就初难解的深藏的叮叮咚咚。在也许,是我眉头轻轻一皱让我预感到它的前途未卜,命途多舛。它还年轻,流淌了十几年,会干涸的,那悲哀,在我心里,投影到它的身上,我忽然想起李卫的眼睛。我要马上去和李卫一起了,他还会接纳我的任性与骄纵。忍受我的无理取闹及有意无意的伤害。 阳光还是不讨我喜欢的尖锐的穿过半透明的大气波光粼粼到水面上,河底细碎的石头静静的望着我,反一缕阳光到我就不见眼光的脸上,我有一点疼,倏的响起一些关于过去的事儿来。 那个时候李卫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就会把自己打扮成一只猫一样出去走走。装不出来乖巧的样子,便让自己妖冶,幻想着会有个人把握拉回家去,给我热的牛奶和罐头,我画着淡淡的彩妆想着车来人往中会不会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疯狂。尽管我的生活被李卫充得满满当当的,我还是想无限的扩充它,认识一些不认识的人,去一些没去过的地方,因为我厌恶这些,我想接近它们。我只是不想自己活的太安适。因为我发现我不开心。 后来李卫有点绝望的告诉我我是种毒品,接近的时候会听到死亡的声音,能从我的表情中看到五颜六色不安全的妩媚。上瘾了,一辈子都忘不掉那种醉生梦死及沉沦的快感。我忽然记起李卫的这些话。那个人爱了我这么些年,如今我才无可奈何的回去投奔他。带着一古脑儿的关于另一个人的记忆。或者,我是该离开的,但我没有勇气,我无处可逃,只有一个家。毒是可以戒掉的,家却不能不回。 那天我拿到了他给我的生活费,在电话里,那个陌生的脸的熟悉的声音说让我好好生活。他对不起我和我的母亲,现在想要好好补偿我。我分明听到一个苍老的有点愚蠢的可怜的声音。他曾经贫穷的时候抛弃了他多病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后来他的妻子死在他的女儿十岁的时候。给他的女儿留下了一件单衣。后来他的女儿被房东感了出去,和城市中最猖狂的坏孩子在一起,也自食其力。顺手前来的生活费不计其数。后来碰到了一个叫李卫的人,把小女孩像一只猫一样捡回家。给她热的牛奶和面包。让她留下来,再后来这个男人有钱了,找到了他的女儿,给她钱,说我要好好补偿你。 我没拒绝,什么伤害什么尊严,我对父亲和母亲的印象很淡薄,他给我的钱我取出来。转身花光它们买了一双鞋子。他还不知道,他的慷慨对于他的从小贫穷的女儿早已经不值一提了。否则,她早就饿死在十岁的街头了。 接着回忆那个夏天。我穿这新鞋子游荡在凹凸不平的马路上,发出咯咯咯咯的声音,像很开心的笑声。因为我想李卫会喜欢我的鞋子。真的,它们很漂亮,可以让一个小女孩拿来炫耀。我走到了我从前的那个家,那里有我模糊的童年的影子。我只穿着单薄的衣服被赶出来,我不知道他们把我拖不动的妈妈的尸体埋到了那里。我只是想看一眼那个房东,他们也老了,男人有了啤酒肚,女人的皱纹密集了起来。坐在台阶上,我听到尘土一粒一粒飞翔的声音,看到那个小小的窗户向楼道里撒着灰蒙蒙的阳光。空气中弥漫着十岁时腐烂的味道。九年了都没有变,去年,我十九岁,拼命的想认识不认识的人。 两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之后,我听到有人走进楼梯,那是这里的新房客。年轻的,而且张扬。房东的脚步是沉稳的,而且一步一步的会往下陷,是被生活压迫的声音。我很同情他们。那个年轻人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扬起脸,想如果我站起来,一定比他要高,他有点儿好玩的看着我,有点骄傲有点惊异,我知道我这样子坐在这里像放在垃圾堆里的珍珠,倔强的不合时宜。而且楼梯很窄,我坐在正中央,将他的路封死了。 我在他的脸上读出了浮夸而无知的骄傲,因为他没有谦逊的外衣,有不畏我的危险,或许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李卫说的一样认为我危险,我看得出他还只是个孩子,像十五岁前我认识的那些孩子。假装颓废,受到伤害。在假装疯狂,体味疯狂。我没权力指责他,因为我也曾这样,我不断否定我的过去和现在那我该何去何从呢?就算我可以这样想但他是无错的因为他无知,我反反复复想这些问题最终成为一团乱麻。但眼前这个人已经分明是个成年人了,而且因为幼稚和单纯并不惹人讨厌。我笑,说不请我进去坐坐,他也笑说好啊。我们进去坐坐。我是疯狂的,他是轻浮的。 屋子里的摆设已经完全不同了,简单零乱却洋溢着青春。我想起我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在我睡着时候睡着了,我醒了却怎么叫也叫不醒她,当时我害怕极了。她的脸和我的一样因为贫血和缺少阳光而惨白。嘴唇没有任何生机。我大声吵闹想唤醒她。却引来了房东,他们厌恶的看着我的表情我已经记不请了,李卫温柔的笑早已赶走了那样的记忆,只有那些声音还一直在我的耳朵里。我被赶出去。冬天,我穿着单一,却觉得好热,好热,快要出汗了,离我的母亲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后来我就神志不清了。再醒来,有人教我偷东西谋生,他们并不拿我当工具,不是教唆青少年犯罪的团伙,只是每个人,都要自己养自己。 他在房间里摆弄杯子要倒水给我喝,他说他叫张术,我看得出他的好奇,我说我叫李卫。我一惊,我为什么会说我叫李卫?我叫什么我叫什么?我忘了自己的名字我把自己弄丢了。四年,我已经成了李卫的影子,张术说这是个男孩子的名字,我说名字是没有性别的。 那天下午我一直在听他说话,他说的背景和我的想象一模一样。流浪,打架,女孩儿,甚至毒品。这是所有不安分的少年向往的生活吗?我一言不发,摆出吃惊的表情,看他洋洋得意。他忽然跟我说,你很漂亮,漂亮的足以做我的女朋友了。我笑得很妖,脸上的妆亮亮的,说你很精彩,精彩的足够做我的男朋友。 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李卫焦急的等着我,我看到李卫修长的身影在窗上的阴影,心里忽然一下子抽离了。打开门,李卫紧缩着眉头,你去哪了? 和一个朋友在一起。 和一个朋友?什么朋友?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我忽然很生气。我有我的自由。 李卫没有和我争辩什么,又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表情,你今天没戴眼镜。 我的泪水一下子夺眶而出。将摆在桌子上的眼睛全部摔倒地上,砸得粉碎。我为什么要带这些见鬼的眼睛。 你带着他们很漂亮。李卫试图安抚我的绝望。而且 而且这样对我的眼睛有好处对不对?为什么我非要听那些见鬼的医生的话。他们说我二十岁就会瞎了,我已经十九岁了,我为什么还不能好好的透明的完整的看看这个世界?我在黑色的笼罩李完全的绝望了,李卫也静静的沉默。 认识李卫前的那年我打了最后一次架。酒吧的混乱中有硬硬的东西击中了我的头,李卫在混乱中看到我并将已经昏迷的我送进了医院。在睁开眼的时候,我只看到李卫黑白相间的联合黑白相间的世界。色彩从我的世界中抽离,填补进来一个李卫。他收容了我,但我也知道了上帝只施舍给最后五年的奢侈的光明。 李卫默默的把哭泣的我搂起来,他理解我的绝望,我是害怕黑暗的。 我去医院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只是希望能延长我见到光明的日期。我在医生无奈的表情中尝试了所有昂贵的药物和几近惨无人道的治疗方法。这是我的表情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冷淡。在副作用下我的健康也开始出现问题。那天走出医院的时候,我对着镜子竟看到了母亲脸上的那种死亡的颜色,黑色和白色交织成的脆弱的死灰色。 我颤抖着拨通了一个电话,后来才意识到那不是李卫的而是张术的。 然后张术在阳光底下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带着淡红色的眼镜,他的脸一下子轮廓突出起来。他对我说彩色的眼镜会是我的苍白触目惊心。我微微一笑,没有摘下来。其实除了怕太阳,我害怕他看出我的锋利。我只是想让他带我去重复我年少的梦,那些封存的彩色的记忆会在我们不经意的肤浅中回来。因为我需要骄傲,我会蔑视张术的虚荣与浮夸。他以为我是崇拜他的,因为他不了解我,不了解我的过去,但我现在要的是他,而不是李卫。李卫太了解我,他会安慰我让我把记忆封存的更深让绝望更加绝望悲伤更加悲伤的压向我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后来,我成了张术表面上的女朋友,张术的朋友都看到我们两个出双入对德的出没于城市所有娱乐场所。我们放肆的疯狂着。我记不住他的样子但我想看一眼这作城市最后的绝望是什么样的。那个夏天好热,热的想我十岁时穿单衣流落在冬天的街头的时候,额头流出的汗弄脏了我的妆。 李卫一直都放纵着我,他知道我的迷惘与丢失。他一直都包容我的一切,直到我对他说我要离开他。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总会飞累了回到你的笼子里。 我从来没有锁过你,但是我爱你。 明年的这个时候,我就看不到你了。 可我会让你记住我。 我想搬出去,想看更多的风景和人。 我可以陪你。 你不可以,你只会怜悯我。 我没有。 你有。 我试着在他面前桀骜的的扬起脸,流露出我自己也读不懂得感情。但我还是失败了,我不敢桀骜的直视他的双眼。 在李卫面前我永远是弱者因为他太完美。我对未来的恐惧需要一种骄傲来支持。在张术面前我才能放纵才能在妩媚的笑容后有足够的资本嘲笑他。我的心态在扭曲,这种不健康在向四面八方蔓延,我控制不了,抑制不住。只有眼看着一个畸形的孩子在我的大脑中成型。 过了夏天,张术去学校上学,我继续游荡。直到有一天,他对我说。 你以前是不是有个男朋友。 是的。 他很有钱。 是的。 你离开他是为了我吗? 你走了以后他吸毒了,冰毒。 有什么话你直说吧。 我不想让他毁在我手里。 你放心,不会的。 什么? 没什么,你想怎么样? 我们分手吧,我不想伤害他。 好。我说,对他微微一笑。你还不配。 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配。 你什么意思? 我没说什么,带着我的衣服,取出我爸寄给我的钱,找个地方住下了。 过了春节,我漠然的走在街上,原来我是害怕孤独的,像害怕绝望一样。李卫春节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说天冷了,回来住吧。我呜咽的苦了,后来挂了电话。我怕李卫的家给我的绝望重新回来。后来我看到张术和一个小女孩坐在小店里吃饭,女孩儿穿着校服,我已经看不清楚她的脸了。只是定定的看着张术。他看到了我,对我微笑。表情很轻松,有点歉意。他还以为我痛苦的看着他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我不置可否,自行离开。 第二天张术打电话给我,让我出去,他可能像我有话问他。 她没有男朋友吧?你不会伤害任何人了? 他沉默着。 不逗你了。你夏天的时候就知道李为的事了吧。喜欢上她才告诉我的对吧? 没有,我是想了很久才跟你说的。 你连你自己都要骗,懦夫。 他有点生气了,你别无理取闹了好吗? 你很喜欢她? 没错。 呵呵,会坚持到夏天结束吗? 他的样子很着急。面对我有些不知所措。我第一次在他勉强露出我的锐利,也许,这才是我的本来面目。敏感,多刺,不依不饶。他告诉我说他很爱她,不只是喜欢。他给了她一瓶密封的可乐,这里面的水会一点点的蒸发,他对她的爱会长到这里的液体都蒸发完的时候,会有成百上千年。 很感人,我说,你们的可乐成百上千年都不会干,但是,24个月之后,我说,它就过期了。 张术在那里哑口无言,他难道真的一直以为我是个头脑简单的仰望他的小女孩?他甚至写下我们的故事骄傲的拿给我看。我看后不置可否,微微一笑。他也许以为我们在夸奖他。我其实在加剧自己的优越感及骄傲。我离开小学的那一年还不会写文章。九年的混乱之后,我总能写出我想说的,全都懂得,只有李卫。 我怎么又想起李卫来了?我该会他那里去了。 眼前的河静静的从春天流向夏天,我想起最后一次看见张术了。 那天晚上,他和她在吃饭。我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看到他们隔着另一块玻璃摆同样的表情吃不同的食物,懵懵懂懂得走了进去。 张术看到我出现在那里有点惊愕,一时间没反应。 我举起桌子上的啤酒瓶子对着女孩儿说你给我出去。她站起来强硬的看着我抄起桌子上的瓶子。我一下子把瓶子敲碎用刃口指着她。那一刹那我开始混乱了。十五岁,十五岁的那一年就是这个样子的开始。不知道谁用瓶子砸了另一个人。然后灯光音响和人们的叫喊声都开始混乱在我脑海中有蒙朦胧胧的印象,逐渐清晰起来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是什么?是父亲的声音?是母亲惨白的脸,好热好热的冬天,有人一下子击中了我的头,所有李卫试图让我忘记的的都一下子被记起来。我有点想吐,听到一声尖叫。我忽然看到张术握住我的瓶口,满手的血红色,红色。我忽然在一片黑白中看到了他满手的的鲜血淋淋。还有人们的惊慌失措。我害怕了,扔下瓶子跑开了。 春天的夜很冷,我在街上一直奔跑,跑丢了鞋,跑乱了头发。李卫你在哪?我要结束这场疯狂的游戏。我要那四年有你的生活。我在街上的奔跑中泪流满面,那些绝望不过是因为平淡和没有目标,我要安适的的生活和你的包容与理解。 混乱中我跑到了李卫家门口,叩开门,我一下在抱住了李卫,那熟悉的肩膀和香水的味道,还有熟悉的温柔得笑容。他定定的抚摸我的头发,没有问我什么。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没有太多的惊讶,我是一定会回来的。因为李卫是最爱我的人,也是我最爱的人,只是我一直都没有感觉到而已。 李卫,我回来了。我不走了。真的。 我知道。 如果有一天我看不见你的样子了,你一定要说给我听。 我会的。 他们说你吸毒了? 没有啊,我怎么会? 那? 真的没有,我还要健健康康的照顾你呢啊。 我想张术那个时候以为我还是喜欢他的传奇的。把传奇的故事编给我听。我真傻,李卫是那样理智的人,有那么清楚我会回来。怎么会伤害自己。 我以后不戴眼镜了好吗? 我鼓了很多的勇气这样说,因为我知道,我的眼镜是真的没有救了,看着越来越不清晰的世界,我反倒坦然了,反正我有李卫作我的眼睛。 李卫的肩也有一些颤抖,他知道我放弃了,他说好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戴眼镜会比较丑啊? 不会,以前只是逗你戴上的,你眼睛那么漂亮,当然不戴好了。 真的? 真的。 想到这里,我想我的那些挣扎该画上一个句号了吧。我一年的回忆断断续续的拼凑出一幅不成型的画,还好,结局是平淡而幸福的。眼前的河一点一点的流动,没有什么波浪。我还是不想移动,李卫从河堤上面跑下来告诉我说我们该去照像了。我说好的。我们走。 他说等我满了20岁我们就结婚,我坚持要早一点把结婚照照了。我想看看自己穿婚纱的样子,也希望留下我睁着明亮的眼睛和他在一起的幸福样子。 张术今年该高考了吧,我祝他成功,经历了高考,他就该长大了。 我的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了,但是医生那天告诉我有一种药也许可以保存我一点点的视力,以后带着眼镜还可以勉强看东西,李卫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我们都想让我看到我们将来的孩子的样子。 溺水 一 “h,你为什么是h呢?”晏在大街上故作深情状的对h说。 “晏,你为什么是晏呢?”h眼睛保持着与水平面56度仰角,与铅直面23度斜角耷拉着眼皮无聊的回答。” “接下去什么来着?”晏陷入沉思“小罗和小朱最后是双双归西了,之前呢?” “不知道,我对悲壮的爱情故事不感兴趣。” “哦,”晏装出有点失败的样子“可是,你为什么叫h呢?你怎么不叫个完整的名字?我想藤子f不二雄或者哆啦h梦比较适合你。” “我比较爱喝水吧。”h想了想,有点迟钝的对锋说:“你说的名字我会考虑的。” “你爱喝水啊,啊中午饭可以省了。” “h突然笑得有点诡异,”中午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啊。” 晏没看出h笑容里诡异的部分“去你家啊?”晏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钱包“好啊好啊。” 二 到了h家晏才知道什么是专业懒鬼,房间的布局精巧的不得了,h从起床到洗脸刷牙吃早饭然后做到电脑前一共不会走过超过五十步的路。两间房子,一间是卧室,客厅,饭厅为一体,另一件白了四面八方的书柜,中间横七竖八得放着五六 快垫子。晏都不敢想象躺在这里面是一件多么舒服多么美丽的事情,更何况是h这样一个庸懒得美人。真是个会享受的小女人。这样懒的一个女人居然会主动要求给自己做饭,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晏问h中午吃什么,h说水果沙拉喝水。冰箱里有面包和火腿,如果吃的话自己放微波炉里面热,说完了就去西她的苹果。 晏有点后悔没有请h吃饭了,而当他发现面包和火腿已经过期半年了这一事实就更皱起眉头了,懒到这种地步真是过分。不过再想算了,怎么说也是人家一片心意。饿一顿也无所谓了。 h再水池边认真的清洗着苹果和梨,苹果没有通红,泛着一点黄一点白,浑圆浑圆的,表面有芝麻一样的斑点,水嫩水嫩的仁由水滴滑过,再苹果和h修长的手指上一下子烟消云散,香消玉殒。阳光下h和水和苹果。h披散着长发,有点卷曲的覆盖在她雪白的脖子和衣服上,一下子温柔起来,晏在这时候看到h,h的形象在锋的眼中开始生动起来。h用沾满水珠的手挽了一下垂下来的长头发,水珠挂在头发上,水珠顺着胳膊化到手肘,h的手轻轻一抖,水珠拥抱大地,刹那间变成就了刹那的惊心动魄。 晏其实只看了h一眼,觉得这是个生动的女人,然后就泡到书房离去了。 三 晏看了看那大盘水果沙拉,苹果,梨,香蕉和桃子和菠萝,颜色一律是黄的,只是深深浅浅的被切的整整齐齐,然后凌乱的被码在透明的深底盘子里,上面覆着乳白色的酱。 “你很喜欢看书吗?”h举起勺子吃下一块苹果,不经意的咀嚼着,用白开水送下去,舔了舔嘴唇。“我还以为你会去玩电脑呢。” “古人不是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嘛。我去找找看啊。”晏抬着装着香蕉的勺子很高兴的样子。 “找到了没啊?” “上学的时候在图书馆认识个很漂亮的mm算吗?”晏说完把香蕉送到嘴里。 “然后呢。”h面无表情。 晏没说不出话,说不出话来了。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放了胡椒和盐,我问然后呢?”h接着吃自己作的沙拉“好吃吗?” “自虐狂”晏从心里面默念一句。把脸恢复自然。用力笑了笑。“不错,有创意。后来那个mm非要我送她回家。”说这还逼自己接着吃那盘美丽的沙拉。只是学着h的样子用水送下去。 “然后你送她就回家了?” “对啊。” “再然后呢?” “在路上被二十几个小流氓围着打,躺了一个星期。” “啊?” “后来我才弄明白那个女生和她男朋友吵架了,找我来气他的,偏偏那小子人缘还这么好。” “你真可怜” “没关系没关系,我习惯了。” “难道还不止一次吗?” “我这个人比较自恋,又比较倒霉。” “所以现在还在找颜如玉?” “找,当然找。”晏突然很激动的样子“像我这种有为青年当然要找个mm陪着了。”晏顿了顿,看了看被自己硬塞下去的大半盘沙拉,有点无赖的说“h晚上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h冷冷的看着晏无赖的表情,开始厌恶的说:“你别摆这种表情好不好?” 晏脸上的笑容开始消失的时候,h接下去说“不过好吧,你记住是你请我啊,你付账。”样子还是冷冷的百无聊赖的。 晏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把冰箱里的面包和火腿以及沙拉倒进垃圾桶。h看着他,想这个穿着西装打领带出来逛街的人笑起来样子很晴朗。 四 晏在电影院里默无声息得看着h的侧面,只是长头发过于温柔的全部笼罩住她的轮廓。他只能看到丝丝缕缕惊人的波浪,一浪一浪轻轻摇摆,像要摆出眼泪来。 “你为什么要死呢?”晏说。忽然被自己的唐突吓了一跳。 h拿爆米花的手在嘴边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晏只看到那波浪得颤抖。有种莫名的冲动,像伸出手揽住她,用力的抱一下,止住她的颤抖。他静静的看着h,有点后悔问那个问题。只是倔强的沉默着,等着答案。 h把爆米花送到嘴里,轻轻咀嚼。缓缓的咽下去。咬着指甲说没有,我没有想死,只是有点热,想游泳,冲个凉。说话的时候,h的脸还在头发里藏着,正对着屏幕,晏看不到他的表情。 晏没有说什么,看电影。沉默着。 五 晏第一次看到h的时候,h载荷便很认真的玩水漂。轻轻一抛,石块想附着了精灵,欢笑折,跳着。在阳光底下,水面如镜,涟漪一圈一圈的荡开。波光粼粼。闪着阳光。河边秃秃的柳树也隐隐约约的闪着,飘荡着。h穿着很多很暖和的衣服。白色的风衣领口可以遮住脸的曲线。像个孩子一样,脸被冻得不自然,努力的笑着,鼻子红红的。眼睛闪闪亮亮的。 晏匆匆而过,来不及驻步。 于是在晏与h擦肩而过的一秒钟,听到后面有沉重的水花溅起来的声音。他猛然回头,那个小女孩已经不见了,只是一串串涟漪还不知轻重的泛着闪闪亮亮的阳光。 晏没脱西服跳进水中。h在水下,没有挣扎的悬着,头发全漂起来,两只手抱着膝盖。看到晏,冲他微笑。晏一惊,以为她只是玩万千水。一时间愣在水下不知所措。几十秒钟才反应过来,谁会在这个时候在河里潜水,还穿着这么多衣服。见鬼。我再想什么。 再看h,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朦胧,笑的也没有那么灿烂了。刺骨的冷水开始有了温度轻轻拥抱着自己。而自己也开始缺氧了。 晏一下子抓住h的手往上拉,h想挣脱但还没有成功。两个人都穿着被水浸透的厚重衣服,纠缠起来像作慢动作。晏还是不由分说抱起h往上挣。 晏吸到一口氧气才定下来近距离的观察h,h脸上贴着头发向下滴水。不停的咳嗽吐水,很狼狈,一点也不可爱不漂亮。锋用尽全力把自己和h合浸透水的衣服推上岸。h因为寒冷而微微颤抖着。晏有点不知所措的抱着她。一时间想起自己的样子大概和h一样,便也笑了笑。 h吐光了水,像是没再觉得冷,抬起头对锋说:“我叫h。”她微笑着。笑的得体大方,温文尔雅很淑女。像在一场盛大的舞会上作自我介绍。 晏一愣,想“h“怎么拼。 “字母h”h补充。 晏还是无奈的笑了笑:“我叫晏。晏子使楚的晏。” 六 “你干什么。”晏没头没脑的问。 “我怎么了?”h很无辜很天真的样子,好像忘了自己是刚被人从水底捞出来。 “你怎么往水里跳啊?”晏用尽全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平和。 “我会游泳你看不出来吗?”h从晏怀里站起来跳了一下,让自己暖和一下。准备离开。 “你家在哪啊,我送你回去。”晏不放心,怕她又跳下去。 “不用了,到家我给你打个电话吧,多少?” 晏一愣,慌忙的掏出一张已经湿透的名片。 h走了,没回头。 七 “喂,晏?” “你好,请问你是?” “我是h。” “哦,你到家了啊。”晏从浴室里走出来,擦干头发上的水。 “是啊,你今天妨碍我游泳了,怎么办吧。” “啊?”晏知道自己碰上一个容易让人吃惊发愣犯傻的女人了。 “你请我迟钝饭吧。” 晏心里默念还号,高兴的说没问题。 于是不是宴请h而是h请延迟了一顿胡椒沙拉,又于是晏请h吃晚饭看电影,一点儿银两也没省。但晏心里还是欢喜的,从萍水相逢到h分不清距离的感情,晏想自己的纪录上总算有英雄就没这一章了。 八 晏穿了一件自己最正式的西装,打了一条昂贵的领带,对着镜子涂了很多遍发胶又洗调很多遍之后,抱着99对玫瑰花对着阳光灿烂的笑容敲敲h的家门。 在情人节的晚上。 门没锁。 他轻轻推开门,h趴在桌子上,摆了很多的空的酒瓶,长头发三折,顺着头爬到座子上,只有两只朦胧不清的眼睛从酒杯上爬到晏的脸上,很努力的笑却没有笑出来,只是黯然回过头把剩下的但红色诡异的酒精灌进咽喉。 晏在湖南的灯光下,联系的看着她,和她的左手。 h左手用力的我住一朵玫瑰,未经修剪的野玫瑰。娇艳的要滴出血来,很野很美。茎上的倔强坚强的刺锋利的刺进h手心娇嫩的皮肤力。花瓣映着h微红的脸颊,绝艳,美丽的近乎罪恶。在淡黄的不确定的摇摆的昏暗的灯光下,忽隐忽现,有点窒息。 晏轻轻走过去,用温暖的手,试图掰开h的手,将那只千疮百孔的手放在怀里保护。h的手冰凉,棱角分明,死死的握住花枝。触及晏的温暖,猛然抽回。看了看晏的脸,底回的说,你好。 晏,心里一点一点的生疼,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话来,轻轻蹲下来默默h的长头发。 h像梦呓一样的说:“hilton” 晏也跟着默念:“hilton” hilton是什么?也许是某个国度不为人知的节日,也许是某个神话中的某个人,也许是天边的一朵五色祥云,或者,是h的一段记忆,抑或,那就是h。 h微微离开嘴角却笑不出来,一滴泪从长长的睫毛间滚落出来,接着,两滴,三滴“我不是h,你知道吗?h是他。他说过情人节会送我玫瑰,他说过他是hilton。” h的眼泪一下子都涌了出来,整张脸都湿了,还有脸上的几缕头发。晏把她放在肩膀上说你不是,你不是h。 忽然想起第一次看到的h,她跳进水里,他把她拎出来。她笑着对他说她是h。 “那v你是谁呢?你不是h,你的名字呢?”晏声音有点沙哑的说。 “我”h扬起同样狼狈的脸“我不记得了。hilton走的时候我就忘了,都忘了。” 晏没说什么,轻轻抽出h手中的花,将自己的华丽花束放到她怀里。闭上眼睛,不想露出太多的悲哀。 hilton是过期的罐头,只是h不相信,于是hilton走了,h自己扮成他。 h没有再反抗,抱着花束头低低的,没说什么。好像没喝醉的样子,很清醒的站起来。拉着晏的手出去走走。晏想起她手上的伤痕,还是没有打破沉默。晏知道她手上的伤,其实并不疼。 城市幽暗的夜晚,路灯光和霓虹灯交相辉映。两个人都低回的走着,没有仔细看对方的脸。晏想h的眼睛起码是暗淡的颓废的在现在。这是个挣扎中的灵魂。她还不知道她是谁,hilton离开的时候,她忘了自己是谁,她背着h的外壳到处游走,假装自己是hilton,假装hilton还没离开,她玩这样的游戏乐此不疲,俞陷愈深,不能自拔,像毒品。到最后干脆忘了自己是谁。 这城市里背叛的故事本就太多,h只是沉浸于其中找不到出口了。晏只是想进去陪她。 十 h失踪了。晏找遍了整个城市的所有角落,h蒸发了,她的家里安静如往昔,门口还残留着h的味道。邻居们说h提着行李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晏苦笑,自己除了等还能怎么样。 只是晏没有等到h没头没脑的微笑,只等到了文字。 晏: 见信好。 现在我已经不在那个城市了,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国度陌生的城市。一切都安顿好了,现在只是还有点新奇有点不习惯。我爸爸妈妈一直想把我送到这来。医生说治我的病最好彻底换个环境。结果她们把语言都给我换了。也许觉得反正我也不用和人交流吧。 以前一直坚持着不离开那里,那里有hilton,你知道的,那里有他留给我的气息,有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曾经我们的诺言,我们假想中的未来。是你给了我重新开始的勇气,真的很谢谢你。 hilton是我的青梅竹马。我们从家家酒中的爸爸妈妈开始,到小学到初中到高中。我们还说好大学毕业那年结婚。然后一生一世在一起。我们一起出国,生很多的小孩子 大三那年暑假,我们乘船出海,遇到了大风浪,那时是晚上,天很黑,风夹杂着雨,到处都只是混乱。hilton在我坚持不了的时候跟我说我们一定会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我们还有以后还有一生一世。我们一起考gre考托福。我们抓住一跟帆木挣扎着。那风很可怕,真的,很可怕。可是当时有hilton,我想我们是在一起的。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可以死在一起。心里,便不那么怕了。 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病床上了。我睁开眼睛,没有看到hilton,我问他呢?床头的朋友都不说话,我一下子就昏过去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还会度过危险期,还会活下来。没有了hilton,生命其实是没有意义的。 出院后。我总喜欢把头埋进水里,我看到水就会有冲动,其实我只是想知道hilton到底是怎么离开的,他去哪了,我怎么找他,继续我们的故事。 爸爸妈妈带我去了很多医院看了很多医生,我知道我的样子有个很复杂的名字,但最后也只能给我们提这样那样的建议,那些心理治疗对我不起任何作用。因为我固执的相信,我还能找到hilton,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另外哪个时空。 可我还是遇见了你。你救我的时候我看到你的脸真的以为hilton在水里找到我。我以为我死了,看到他了。我们相对无言的时候我感到幸福。后来,我也曾想把你当成他,可我不能这样,你不是他,你不会作替代品的。那对你对我,都是另一种禁锢。所以我决定到这里来。 我已经开始学会照顾自己了。冰箱里又丰富的食物,过期我就及时丢掉,沙拉里不再加胡椒粉了,偶尔加些糖味道还是不错的。 这里有我的新的开始,那里有你的。我们开始各自的故事。生活还很长,我们还年轻。我不会再回去了,那座城市里只有h,没有我。即使有也只是个颓废的落默的灵魂。你是快乐的积极向上的。可以有自己的幸福。我祝福你。 此致 敬礼    信没署名,也许她还没找回自己,晏看着舒了一口气,知道无论如何她已经丢掉了h的外壳。 晏笑了,忽然掉下一滴泪来。 2度 当你看到约翰克里斯朵夫之时,你将死不死于恶四之日。 ——突然记起的一句话 这句话我想了很多遍,没有前因没有后果,不清楚是谁说的,是台上台下,芸芸众生万物色象总有个人说了这句话,瑟瑟的风吹着飘摇着颓然落到了我的眼前。我的记忆力,我默默念着——将死不死于恶死之日。 梦中看到一个少年,一袭白衣一身劲装,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乍一看突然记起这是在梦中。月朗星稀,草原一望无际,半人高的草倔强的挺着,我忘了原来是有风的。那白衣少年的唇是苍白桀骜的直线。晚风扫过我抿起嘴唇。草原的气息是陌生的。夜无边无际,也许还是美丽的,只是我是芸芸众生,担心寒冷过与其他。我抱起双臂。 少年身边依偎着一个盛装女子。脸色苍白的近乎透明,眉心有朱红得封印,像一个古老文明的图腾,天色太暗我看不请他的眼睛。她拿下头上的珠钗,水蓝色的宝石穿透夜的漆黑,我心中一震,想不起来自己曾见过它。月亮一下子钻进云彩里。仿佛看到了自己暗许的灵魂自残形愧了,星星幸灾乐祸但被淹没的光辉。女子含泪说,子龙,你跟我回亚特兰蒂斯,否则你将死不死于恶死之日。 子龙,公元前神州大地三国鼎立时蜀国的赵子龙。 亚特兰蒂斯的水蔚蓝如夜,我沉浸在水中自由的呼吸。这是片没有生命的水域,水只拥抱着我一个灵魂。我的脸有一点僵硬,那个镶者蓝色宝石的珠钗在我整齐的发髻上插着,但白衣少年却随时间而苍老而消失不见了。只是手臂上还有他拥抱过的温度,唇上还有他的气息。千年之前的气息。 眼前巨大的图腾发出幽暗的光,我的眉心有隐隐的震动,文明已经没落了,只是有古老的力量被巨大的图腾封印在一个女子几千年永世不会衰老的体内保存下来。她的使命只是延续这座海地古城的血脉。只是残砖断瓦上的痕迹早已被海水侵蚀的干干净净,留下的只不过是一个图案和几千年前的符咒。而她也知道,这力量的灵魂,早已在古老的东方三国战乱时,随那白衣少年而去了。 她抚摸着自己的眉心,轻轻洋洋来到海底没有灰尘得封印前,定定看着那一行符号,梦呓般轻轻吟着:“克里斯朵夫在恶死之日。” 美人鱼出没在荷兰广袤的郁金香园中因为她已为小王子化为泡沫。天使静坐在娇艳的花半上梳理自己请迎纯白的翅膀。看到没有耳朵的梵高举起枪对准了自己。我望着他画在天上的太阳。看到千里之外提奥的泪水,耳边忽然想起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声。轻轻止住美人鱼的呼声对天使说,让他去吧,她已经昨晚了他该做得事,亚特兰蒂斯只予他如此的灵感与命运。 史书上说他的精神会被后人所崇拜但永远不会被人理解。于是他的灵魂重回我得封印之中,原来我们都是疯狂的。 草长莺飞春去冬来,总有个女子带着朱红得眉心和水蓝色美丽珠钗游走于天地之间。她说她只是存在着。只是这种存在是毫无意义的,是清淡的,是单薄的。她还不能离去她有自己的使命。于是一代代绝代倾城变成昨日黄花,一阵阵欢歌笑语歌舞升平变成人去楼空,一代代风流才子各领风骚后空留下几许纪录。只有那封印,那封印还坚持着与海底的交流。那透明的肌肤依然美丽如水。 朦胧中我忽然间到了苍老的约翰克里斯朵夫。 我说我将死不死于恶死之日。可他已经听不到了,我说我穿越时空想于此延续一段兵荒马乱的故事可你卸下了兵甲恋上了钢琴。你曾经震慑千军万马的身影出没在宫廷盛大的音乐会上。你今世有今世的爱人彻底忘却了我们的曾经,只是你如此孤独的离开于此处。 你相信生命的美好永不朽之,你相信此刻有人是欢乐的。你在生命的最后看到塞纳河水缓缓流过心中默念生命赞歌,灵魂回到莱茵河畔,你还记得你的生命是河水分不开的。你的音乐顺着河流漂流到大西洋,来到我的家乡,我得封印,我的牢笼,你在外面歌唱而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忘却你。但你还是几个时空前那个剑眉醒目的少年我找到你了还是找到你了。 他睁开眼睛,好像微微一笑。只是我再也感受不到他的生命力。 房间里面有一面镜子,我才看到,那战乱中的盛装女子的眼睛是水蓝色的,一如亚特兰蒂斯古老而有神秘的水域。古人二度离去,她能否找到他第三次?而这古老的文明还能延续几许? 封印又闪出暗淡的倔强的光,我拿下头上的蓝色珠钗才知道,我是永远也不能死也不会死的。我守护得是一种精神,只是神坛上的预言告诉我见到约翰我会死不死于恶死之日,我见到他了,我确定他就是赵子龙而我是谁? 我自撒哈拉的极光中予小王子以热爱玫瑰的原始爱情,灰姑娘穿着白马王子寂寞的水晶鞋瞭望城堡之外,雅典娜照着镜子想看清智慧的模样,不漂亮的小姑娘每天经过同一条路看一眼自己爱的人。马里亚那海沟有陆上没有的坠落感。文明赋予我力量但同时疯狂。寒武纪的岩石中深埋着我梳妆时落下的青丝。子龙子龙你出身乱世与仇敌兵戎相见时才我的天地初开第一记。我为我会同你同死于恶死之日。而下一世,你又将是谁呢? 她手握珠钗喃喃自语,封印封住我们之间的交流,我想她只是在梦呓,没人听得懂得自言自语。只是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很清楚 ——见到约翰克里斯朵夫之时,你将死不死于恶死之日。 我一惊,便醒了。 谜 这两天不下雪了,风很大,我没出门,只是想外面一定很冷。 他已经失踪了好几天了,他没有找我,我只能认定为失踪了,他还能失踪多久呢?几天,几个月,或者一辈子。 认识他是个太过偶然的秋天,初秋。也是我印象中最闷热潮湿的一个初秋。 我一个人看电影 我喜欢一个人看电影,自己哭自己笑,不用抑制自己的感情,哭了笑了出来掸掸灰尘还是简单的自己。因为我觉得看电影是一种发泄,而不是消遣。我会看完电影记不住电影的名字,演员,甚至剧情。对于我来说,那比一场梦还不切实际。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们毫不相干,毫无联系,只是某年某月某日我看了他们的故事,有一点点感动。然后他们继续他们的生活,我继续我的。 电影院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咖啡馆。我不常去,总觉得一个人喝咖啡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也很惨。看电影的时候我可以把自己的感情放到那里边,可是喝咖啡不行,我只能傻傻得看着面前混浊的液体,然后把它们喝掉,然后告诉自己这有一点苦涩,真的有一点苦涩。 可那天我去了,因为可以不用一个人。去等个朋友。 我在最角落的地方,要了最便宜的咖啡。我不想让自己苦涩都苦涩的那么奢侈。更不想自己在很明显的地方苦涩。然后那天我在角落里呆了一个下午,最后她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现在在陪男朋友,不好意思还是不出来了。结果我还是一个人,虽然她后来又说,改天请我吃饭。 习惯的无奈。 我走出咖啡馆,想去再看场电影。当时天已经黑了。我很少去看晚场的电影,晚场的电影院,是情人的地方,不是发泄的地方。我在电影院门口站着,外面太热了,这是我找的借口,所以我进去了。 晚场的电影院人总是最多的,我找到自己的座位,看一场同样没有让我记住剧情的电影。看的时候,我记得,我还是流泪了。虽然那场电影并不是很感人,我只是想哭,看电影,有借口哭了,我就哭出来了。 这时候左手边有个声音,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但戏谴的强调让我开始愤怒。 “这么大人了,看这种垃圾电影怎么能哭成这样。” 我低下头擦干我的泪水,继续看我的垃圾电影。 可是他还是觉得我很好玩。“你喜欢这部电影?” “不喜欢。”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哦,那你怎么被感动成这样呢?” 我仿佛被窥见了秘密,只是愤怒,只是想赶快结束这次谈话,然后离开这座电影院,然后回家。 再然后就是我们长达一个小时的谈话,或者说,他的自白。我现在都很惊讶为什么我会那样面无表情的坐着听他说,听他胡扯。我认为我当时是会愤怒的瞪他几眼,将手里的爆米花泼在他的头上,然后离开。 也许,从他说第一个字开始,我就开始心跳了,虽然当时我看不到他的脸,但我想,这个人看到我在电影院无缘无故的哭了,或者听见我在看一场无聊的电影的时候哭了,他看到我最脆弱或者最无聊的一面了。但这个人又这么好的声音,这么好听的声音和这么让人气愤的腔调。我该留下来,一直听他说话,听他无聊。反正他都已经开始了,那就让他胡扯下去,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好说。看看我们的故事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这就是我们之间感情的基础。一场非常无聊的电影。也许因为这样。后来的我们逛遍了这个所有的娱乐场所,但是除了电影院。这是今生我唯一一次与他在电影院里,这是我们的初识。 电影散场,在人潮人海车来车往里,他不由分说把我拉进了那家我几个小时刚刚离开的咖啡馆。这是第一次和男人在咖啡馆里喝咖啡。我是说,如果,上学的时候那些男孩子不算男人的话。 在咖啡馆里我才看清了这个男人。 我以为他会长得很戏谴,起码应该有一笑就可以变成月亮的眼睛。可是没有,他长得很严肃,眼睛很大,脸上的轮廓很分明,和他的声音一样,成熟而有魅力,不像他的腔调。可我还是比较相信他的声音,一个在电影院里随便认识女人的人,会有多严肃。还有我自己,怎么糊里糊涂得就跟进来了,我在想什么,我是不是疯了。 后来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张扬。 我不知道取名字的是谁,但我还是记住了,我到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用这个名字来评价这个人。我只能说,这是个疯狂的人,和我一样,会无缘无故的作一些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在电影院认识一个看无聊电影会哭得很伤心的女人。我比他好一些,我发神经的时候会找一些借口,比如因为朋友爽约实在无聊在电影院认识一个说话声音很好听但是很无聊的男人。 但直到现在,我记住他的,只有一个24小时开机但通常没人接的手机号。还有一把钥匙。钥匙是他的一个窝的,那个不是家,他有自己的家,那个家和我得差不多,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那个窝很简陋,很干净但很乱,有一套完美的音响,一个小小的冰箱,一台饮水机,一台微波炉和一台电脑。仿佛他的日子就在这些东西中间周旋。 他说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家里换掉不要的除了那套音响。我于是知道了他其实喜欢声音过于喜欢影像,虽然他的脸和声音一样优秀。他说人睁开眼睛的时候才会认真的思考,思考的时候最容易受骗,所以影像也最容易欺骗人的感情,而声音不同,人闭上眼睛的时候喜欢丢掉现在幻想一些美好的事情,所以闭上眼睛,一切都会变得美好,当人觉得一切都美好了,就不会奢求什么了,就不会被骗了。所以声音一直都真实而美好。他说这话的时候微笑着看着我。 我想在那一刹那我才知道他第一眼就看透了我,没有人会被那种电影感动的,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用那些影像欺骗自己,欺骗自己的感情,然后把它们发泄出来。 那把钥匙被我拴在一个可爱的小熊上面,我时常来这里听那些声音,他有很多cd,我一次只听一张,一听就是半天。也许,这就是因为为什么后来我们再也没有去看过电影的缘故吧。我其实不喜欢电影,而他呢?他对于我来说始终是个谜。我的一切他都可以看透,但他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也许,这就是我一直和他在一起的缘故吧,我其实还是渴望被了解的。而且,也渴望神秘。 我不知道我来这个屋子的时候是想他了还是想自己的。这个屋子可以帮我找到真的我,最原始最纯净的我。不加掩饰的我。就是他帮我找到了我自己,那个其实妩媚的热情的自己。 可他呢。 我对他的神秘一无所知,张扬啊张扬,你要是张扬为什么不把自己张扬给我呢。你到底是人还是个私下凡间的小妖精呢。是谁给你如此敏锐的洞察力和如此危险的魅力呢?如果有一天你要回去了,你会告诉我你是哪颗星星吗?你会允许我在夜空听着音乐思念你吗? 还好,他一直都在。而且总在我想他的时候来找我。我找不到他,他却能随时随地的找到我。有些话,我不想问,只是知道我不可能得到答案。 从初秋走到了初春。春节刚过,下了几场雪,非常非常的冷。风也非常非常的大。我不想自己出门,虽然我知道我是被惯坏了。但是还是不想自己出门了,那种撕心裂肺的苦涩,我不想再要了。就一心一意的纪录他的出现。 电话想了,我知道他一定在窗外。等着我飞奔下去抱住他。然后拉住他的手往前走。 我们还能走多远,也许很长,也许很短。因为他是一个谜,一个危险而美丽的谜,我不想解开是因为我解不开,是因为我知道,我解开了,他会离开我。他是最神秘的星宿,是不容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