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晓粉雪文集》 春晓樱花 人间四月天 户户杨花飞。 —— 早晨,樱花正开的旺。 粉红的大花瓣,叠叠摞摞成拥挤的花朵,缀的树枝沉甸甸地弯下去。千条万条粉色的花枝上,开出万种风情,穿插交错成眼花缭乱的绚丽,大朵大朵的花儿,新润而清鲜。 花枝泛出淡淡的红紫,柔软细腻,半透明的小小叶子,泛出玛瑙般的色泽,悄悄的藏在里面做些修补般的点缀。 樱花是重瓣的,一朵朵密密实实的码在高且茁壮的花树上。也间或看见深色的樱花,从浅淡的花丛中间冒出来,开成一树中国红的颜色,象是浓墨重彩的施了胭脂,都丽端艳。 我家本是有一株樱花的,花朵是粉红色。因为年岁浅,植株略显羸弱了,不过也已有胳膊般粗细。我爱樱花,是没有理由的,古人总是说花繁叶茂,可樱花却只是占了“花繁”二字。瞧那粉红的清雅风流,驼红的重装艳丽,微风徐来,花朵煽动,拥挤热闹之间,竞相吐艳,各有千秋。 四月,是属于樱花的,那繁茂的花朵成片开遍,风流独占。 对樱花有一种情结。 樱花的花瓣开的团结成簇,繁复紧密,很有向心力。花苞绽放出去,每一瓣儿都茆足了劲儿。并且樱花开的时候,叶子不来凑趣,说开花就只是开花,繁繁满满的一枝便全是花。开的咄咄生势,开的激情肆意,开的俊灵活鲜,开的如火如荼,所谓“繁花似锦”也就是这般了罢。 这风格,太过独拔,太多挑剔,也就唯美。美的有些强求自身来超常发挥的意味。所以,更显可贵。 我想也许我便是个挑剔的人。喜欢的,也许正是这满枝的花。喜欢花事,喜欢花盛,喜欢开花的那股子生猛劲头,那逼眼的青春勃发的生命动感。 我爱完美。就仿佛我爱青春,青春是人生最靓丽的色彩,即使她转瞬既逝。 因此,我是人间四月,永远承载花事的那个季节。 再过些时日,叶子逐渐长成,樱花便开在其中,颜色照原先逐渐淡了去。粉红褪作粉白,色泽从清鲜到素雅,再从素雅到浅淡,然后,竟有些憔悴的样子了。此时的樱花,如束素裙的女子,纤弱到楚楚动人,雅致柔弱。再衬与密叶之中,颇有些需要依附的意味了。 逐渐,那些风中的樱花,有簌簌的落瓣了,粉白的落英,缤纷飞舞此时的樱花,是轻的,轻盈到随风散去,了无牵系了。在这春日的早晨,媚柳如丝,枫叶开展,杨色湛绿的时节,樱花,仿佛是蹁跹的仙子,动裙裾,拂衣袂,要翩然离去了。 入世的肃重,出世的洒脱,这样一个灿烂的生命过程,让我讶然而起敬。 原来只要经历了,投入了,一切便都是美丽的。 早春柳花 不知道你会否为那早春的柳条感动呢? 我是感动的。 说真的,柳枝现在已经绿了,就在你没来得及意识到春天已经来临的时候,就已经绿了。 绿得突兀,骄傲,而悠然自得。 此时的柳是我最爱的。 柳芽初绽,枝条泛青,叶子尚未抽出,绿的只是柳花,我爱的是此时的柳条儿。 最无奈的,此时的它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倏忽便过去了。短暂得就象人生的十七岁,青涩的连叶都没有。 可那种清高是多么地让人不敢仰视,他谁也不等,也不留意你是否在等,在盼,在颤抖着喜爱着他。他甚至连正眼都不瞧你,只是自顾自地溜过去,不驻足也不留恋。对你那份爱的情怀也漠不关心。 当你关注他时,他正悄没声地探头微笑,芽孢在鼓动,并轻巧地绽出那丝嫩黄儿,嫩的你不敢碰触,鲜亮而娇黄。水样的颜色,水样的年华。尔后开起来,开动起来了:于是,顶起闪烁着晶莹阳光的新绒花,雪亮地挺起一骨朵儿干净的花絮,卓然不群清脱秀拔。在微风中的梢头颤动。 那颤动,颤动的心喜,颤动的你又心疼。那柔嫩堆雪的花儿,才生出来的新润娇怯,此时是在动你的心弦呢。 阳光在他背后成束成缕,披成射线状的光衣,轻薄而透亮。照在这花絮儿上,直到他透明。 你千万要瞪大眼睛,切莫眨动。 因他是不等人的,这极为光美的一瞬短暂的近乎残忍,若你愈是爱他,便也愈是心痛。痛到心儿揪作一团。却不能得他一丝儿的眷顾。春只是去,只是去了。 你瞧,今天,杨柳吐花,明日便是满絮,后日,春城飞花,恍惚之间,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树的碧绿。不几日,连那碧绿也沉了,浓郁地阴沉在那里,成了中年。 这可短暂的青光,可该如何地去珍惜呢。 所见高树的风格 冬晚的街道明净而宽阔。一片落叶也没有,青色的路面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呼吸也变的清朗。 梧桐树上,疏黄的叶子摇曳着,现出悠远、宁静、开阔的安详。 在冰凉的空气里,安详。是冬天的梧桐树呈现出的疏朗姿态。 我慨叹与冬天梧桐的资质,以及呈现出的这种情态与风致。 仿佛一个人,焕发出的与年龄不相称的魅力。 修养、内涵、外延,与一切文化的延伸中,所涵括的自信、豁达、磊落、和骨子里安静的骄傲。旷达悠长、乾坤朗朗、优雅静好,落拓高远。 高树的叶子落了,也仍有高树的风格。 这就是一个人的内质之美,骨骼之美,和摘除了外在的装饰以后留下的豁达的骨干之美。那美,是美在内蕴。 一种高秀。不类庸俗。 也许我是一个挑剔的人,眼光有自己的审美度。我爱美的东西,追求一种极至。我在追求极至的过程中我就会疯狂淋漓地投入,直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但我的所求的理想境界,仍是我不熄的向往。 有很多东西,不是你所想像。于是受伤变的任重道远。 于是,我学会了忍让,学会了消化,学会了含蓄,学会了隐忍,学会了静美。 静静的,没有话,立在那里,安详。是经历了一切故事后,沉淀的安详。读透人生,参详生死大彻大悟而了无挂牵。 什么都不怕,什么也不想。无欲无求,任尔雨晴。 可是年轻的生命,它又不得不葱茏,不得不浓烈。它没有经历秋风横扫的时候,是那样热烈地渴求着绿,渴求着爱。渴求着燃烧,渴求着融化。 不要去责怪生命年轻时候的张扬,那都是必经的历程。 生命不过是一忽儿的历程。你看贾平凹只是瞬间,便老了。 那个白雪纷扬为千树万树披挂上银装的的萧瑟冬天。他曾经踉跄着奔跑进他梦寐以求的纯澈的雪的莽林。然后他复跌跌撞撞地奔跑回来,一张脸蛋通红地对妻说“我们就去雪里吧,我要你跟我撞击出一个孩子,冬天的孩子。” 读到这话的时候,我还是少年。对文学大家的言行不免有一丝惊悸。象他这般张狂而悖佞不拘束与世人的眼光也就罢了,并且还要妻子相伴。是的,缺失了她,他自己是无法完成这么伟大惊人的壮举的,那是一种超越自然与性灵的宇宙乾坤的混合。在他眼里,是行为艺术。在世人眼中,是离经叛道。 也许说的多了。 忽然想到:在我今生,在思想本能经历和性,年月历练认知还有思想都趋于稳定成熟的现在。 可也能在麦子成熟的金黄五月与自己的爱人去奔赴那蓝天白云黑土中金黄色的融合?让生命撞击生命,年轻融化年轻,青春泼墨青春,热能激发热能。让冲开栅栏的野性张起猎猎的浓彩?!让辽阔的麦子起伏的金色细浪淹没我黑色泥土的婚床? 这是不是疯话呢? 矛盾。 生活大抵皆是如此。 看似向背的两种人生解读:或者疯狂淋漓、大汗泼墨;或者悠然参禅、安然了悟。其间却又因为时间的推移而了无痕迹地和谐融洽。就象至阴至阳到头来却都日臻交融最后大道自然圆通如一。 只是,在这样短暂的人生里,经历云起云长,由春至秋,默默守着一棵树的生长由绿向黄径至逐渐枯落。 其间的意义究竟是如何呢?风格的存在与泯灭,为什么都这样的微不足道呢?又为何生命的终归,终究不能抵过那碾向人尘的一掊黄土呢? 这尘世间蠕动着的生命,是为何这样的卑微?为何这样的规距?为何这样的僵滞?为何这样的惨烈啊? 绿绿绿葱茏 一 春天来了,桃花开了,阳光煦暖着温存的土壤,于是那些小虫子,都从这温暾着的落叶底下钻出来,喘一口芳香的春的气息,看见公园里干干净净的阳光从高高的树梢上落下,我蹲下身,把群裾挽起,仔细地看那些小虫,他们在爬行,一些蠕蠕的生命,惊蛰,这个季节属于它们。站起身,阳光有点扎眼,也便任由这样的扎着,到泪渐渐弥眶。这是一个春天,心底的痛,仍然固执着,尚未在冬末的春天苏醒。 我曾这样沉浸入一段爱情。 在去秋落叶如船的季节。 我看见你从校园里走出来,清秀的脸上有一副眼镜,那时候你清稚的模样不杂一丝尘染的痕迹,高高而瘦瘦,清棱的气质,如凌凌的水上一片嫩嫩的荷叶。朴实而清秀着,不惹眼也不夸张,含蓄而内敛,一种久违的对异性完美的诠释,忽然触动了心底的那根弦,轻微的奏起温馨的情动。 后院里,石榴红了,我挑着最好最红的那枝折下,坐了许久的车,送给你,可是未曾见到你,好惆怅 后来携手走在街上,心里有纯粹的幸福和忧伤。 知道么,我眼中的你,总在不经意间,身上有一层伤感的味道弥散,这伤感就如四散的侵袭的细雾,我于是被氤氲进去,感染的晴朗不起来。 有一种感情,温柔的太过了,便总有些酸楚的味道。 十月的天空。 阳光清澈的象冰凌,它的光华在金黄的梧桐树叶上滚动。直到属于我的那只金黄色的小船以翩跹的姿态从树冠上悠然而下,我们牵手,絮语着从车流的街道边融入深秋的情致。 一起走过秋天,一起采撷深秋里拔在花埂旁的小月季,那花朵仍然是粉红的娇媚着,可是开的小小的样子楚楚可怜。那时候忽然触动了一点什么,忽然为这花儿感叹,依然美丽,为什么却无缘春天? 望着你的身影,叹一口气,即使明白归宿的终结,可是仍然爱着,爱到落泪为止。 那时候仍然是天真的无知着,纯粹的爱着,傻傻的幸福着,在千树梨花的冬里,象沐浴在三月的春风般煦暖。 总是回忆起许多个冬夜,居然有月华如水,寒寒的雪光在洁白的月亮下睡着,你下了晚自习的时候,我去接你,一个人,只有自己的足音在寒夜里回荡,心悸地行走在无人的街道,直到看见你颀长的身影过来,于是欣喜而雀跃,老远就迎着你跑,无从表述,心快要跳出来的温暖而震荡,跑过去,于是,你站住,然后打开双臂,我们紧紧拥抱成伫立的风景,天在转动,雪在吟哦,树在低语,风在唱歌在寒冷的空气里,迎住你冗长而细致的吻,陶醉在如雪晶莹的爱情中。 只能辗转地吻你,一种汹涌着的情感,总是无法喷薄,压抑成爱恋的深沉。我真的好爱,爱的那样深切而无语,爱的开口就想落泪,爱到无可奈何,爱到泪眼婆娑。 总是不敢听伤感的歌,不敢碰触你清澈的眸,长长的睫。好象静静的湖面,生怕石子划出了伤。当吻住你的手指,心中便好痛好痛,真的感谢,谢谢你允许我爱你。 那年的圣诞节,你欣兴地送给我两棵纸壳圣诞树,告诉我,洒上一种特殊质料的水,它会开花的。是满树的雪花呢,还五颜六色。果真,一夜间,纸壳上冒出细细的绒,并逐渐长大成花朵,直到开成了满树硕大欲堕的雪花。 我期待了一夜呢,盼了一夜啊,开花了,真的开花了!你孩子气的微笑着看我的欣喜,然后刮我的鼻子,羞我的稚气。 在正午的日光里,看你静静地睡着,温存的拥住你的肩膀,看你醉意熏然的那丝微笑,心底如此满足。 一起听窗外漾起的舒缓的音乐,淡淡的享受这窗帘里笼住的光线,品尝彼此的唇吻,真想时间就如此定格,上帝的钟摆,求你再不要动了罢。 爱情真的是彼此付出,相互感受。如果一方的已经没有,另一方还能感觉到什么呢?只是虚空,只是恐慌罢了。 说起分手的那个下午居然下雪了,湿成一团沉甸甸的雪,象打湿的棉絮。 我想不通,我只是爱,我付出,就象一只奔跑在山花中的小狐狸,爱上春天我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花刺掠过,我遍体鳞伤,而我,只是为了那片春花烂漫 后来我终于想明白,我爱上了山花,也许正是山花的不幸,因为爱,所以奔跑,因为奔跑,所以践踏 花刺的划伤,也是天性使然,是山花自保的本能罢了,并不是有心伤害我。 因为彼此爱着,却互相伤害了。 我终于明了一切。你只是以你的方式,不想继续伤害我,当然,也伤害你自己。 可是为什么还有泪?有这许多的不舍? 阳光依然那样暖,是春天了呢,树木还没有发芽,爱情就这样了么,不再发芽了么? 泪无声息,我该如何自处?我该如何? 与你的每一刻,我都是用心在品味,你知道我的一颗心,温柔到酸楚么? 我的心破碎,也别去怪谁,只因为相遇太美 二 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逃避。 周末的早晨,已经有几天不接你的电话,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更不敢听你的声音,我无助而无力。 收到你的信,你说你只是一个小孩,在人生的路途上迷了路,你在这春意迷朦的时节却无法快乐,因为你伤了我的心 我知道在你的心中是不舍得我罢,我又何尝舍得你呢,于是管不了许多了,一大早就从公园穿过,赶在起床铃响起的时候去告诉你,去告诉你不接受你的一切提议。你走下来,仍然高高瘦瘦的,满脸是忧郁的憔悴。我拉你到楼的拐角,一口气说出我想说的一切,然后你笑了,点头答应的我的话,再目送我跑出校园。 青光忽然明媚起来了,树芽都在第一缕阳光的微曦里和煦的欢唱,嫩嫩的绿色点缀着树梢,透明一样的色彩忽然间就闪动跳跃起来了,活活泼泼的潋滟青光,一下子就照亮了我的心。于是我笑了,蹦蹦跳跳的走过这些花纹石的人行路。 想着你的一颦一笑,想着你每一个细致的表情,每一次蹙眉,其实你知道吗?无论我走在人流如织的闹市,为你买一棵圣诞树;无论我步行多久的路,为你挑选一只画夹,我只是,只是找一个去见你的理由,我只是为了看你一眼,看见你,看见我的,你。让我看见,让我心里漾起酸楚的满足,你知道我有多少次忍不住想要吻你,想要拥抱你,想要用嘴唇贴住你的眼睛,想要 唉,总是这样,每次想你,都想到要哭。 四月九号是这个春天第一场雨。还记得那场雨吧,那是我们交往以来的第一场雨,也是那个春天的第一场雨 那天是你第一次去载我回家,然后发生了许多的心绪和思绪,然后有彼此的许多委屈和无奈,那天桃花开的很旺,那几树红花,星点上枝头,从容不迫的红色,淡雅而轻盈,但是在雨中却有几丝凄凉,我给你买了书,我没有想到,很多事情我没有想到,可能是我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感受到了幸福,却忽略了现实,我们之间,有很多的格格不入。 那天看你不高兴,我其实好委屈,我定格在那里,看你骑车离去的身影,我不知道你的委屈更多,然后我看了你的信,我哭的梨花带雨。 那场雨,应该是一个转折。 我无语的哭诉,我深爱着的男孩,你真的还不知道怎么去爱,怎样去体谅,你只知道接受我的爱,你却不了解,那次我让你接我,只是想让我们两个沐浴一回春雨,让你呵护我一次,然后把我买给你的书,送给你满腹绮思,柔情缱绻,就这样被你的泪水冲刷到苍凉,于是我哭了,我只有跟你道歉,其实我很委屈,我很委屈啊,我的委屈,我无法表达。 品尝着你的唇吻,泪在柔情的背后如雨飘零,是的,我也很脆弱一如这凄冷的早春 我知道你爱我,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渐渐疼痛? 我更知道我爱你,可是为什么我们却有这许多的误解? 爱的越深,是不是伤的越深? 这个春天,我刚刚应付完考试,约了短信,一起去吃面片。 吃完了,用脚踏车载着你,快乐的心如鸽。 看见梧桐树和白杨树的茂密的大叶片,丛丛叠叠,在温存的发着釉亮的薄光,柔柔的绿成散文。鲜花开遍的草地,缤纷着的图案和色彩,蓝天上飞舞的风筝我神采飞扬,大声吟诵着乱七八糟的句子,我知道此刻你是幸福的,你敛雅的微笑着,孩子气的脸上那层年轻的细细绒毛就象初春的白杨叶,淡淡地罩着幸福的光晕,刚刚在看你吃那碗辣乎乎的面片,你也吃的那么香甜你在轻轻地扶起我的腰肢,和着我一起快乐,一起交谈,一起讨论,一起感受春天的美丽,我只觉得我的裙裾飞扬,头发飞舞,春风拂面,暖洋洋的闪过,此刻,我们是这道城市最美的风景。 我心如诗,情如风,眼如波,请你氤氲进我的诗篇,请你飘进我的生命,卷入我的浪花吧。 生命因爱而生动。 情到深处无怨尤。 春天的雨,飘洒如烟,在朦蒙烟雨里,雪松和平屋的屋顶,马路和匆匆的行人都淹没入茫茫白雾般的雨烟中。 此刻的你,是否在教室里抱着书本耕读着你的人生?每个人,每段生命,都有自己独属的东西,许多事情,许多际遇,无论多么亲近的人,多么爱你的人,都无法帮助你,性格,时运,经历还有个性中的许多东西,无论你我,都要各自承担。 现在,我望着窗外淅沥的雨,我又想起你,是的,你说的,这是一个温柔而旖旎的春末,每当我想起你,想到你,想到不能自抑,我只能在这里,敲打着这些细碎的文字,回忆你我相遇相知的碎片,把它们连缀成七彩的万花筒,我希望有一日,它能在你的手中转动,转动,组拼起我们一起绘画的美丽瞬间 三 我趴在课桌上,随笔涂抹着什么,那是一首诗,一首写给你的十七岁的诗。献给,你的生日。 我热爱大手笔的人生/酣畅淋漓/无拘无形/ 我热爱动感十足的生命/浓墨重彩/真情真性/ 我热爱蓝天的高远/碧湖的幽澈/ 我热爱荷叶的质朴/清水的澄明/ 我热爱红枫的热烈/那是执着的追求/ 我热爱蜕变的鸣蝉/那是卓越的重生/ 十七岁雨季/请你拨云见日/头顶朗晴/ 请你高歌你青春的畅想/阳光的黎明 请你追求/请你热爱/请你用孜孜不倦的姿态 涂抹出书生的意气/生命的华彩 我热爱你/亲爱的/ 热爱你的乾坤朗朗/从容淡定/ 热爱你的含蓄文雅/两袖清风/ 请你举起如椽大笔/书写你喷薄的人生/ 那是浓幻的瑰彩/泼洒的憧憬 努力吧/亲爱的/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从小只要多磨砺/男儿长大自横行 仲夏之旅 阳光,一切都是阳光,那样美,那样透明的阳光,从空中幻化成五彩的光点,彩色迷离,放射样的撒向人间。仿佛在欢歌,在舞蹈,在微笑,却一切又是那样安宁,又是那样温详。 (一) 济南机场。 蓝天白云下,是广阔的泊车场,熙动的人群,宽展的大厅,甜美的播音,一切就在耳边身畔,一切又仿佛遥远,寻找自己,却在很多时候找不到,独自站在人群,背着背包,一种形单影只,一种孤独,悄悄侵袭 放逐自己!从决定流浪的那一刻起。 通过安检。 触目所及一位身形颀长的翩翩少年。一身白衣,背个斜肩系腰挎包,拖着黑色行李车,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在拥挤登机的人群中,显得人物俊朗,卓尔不凡。 旁边还有三位,显然是四个学生,大约只有14到17岁的样子,似乎是结伴同行,在我这样的年纪,没有他们这样的经济基础,但是与我,已是深深佩服,他们远行,甚至还要飞。少年意气,勇者无畏! 在飞机椭圆的玄窗上看出去,是层层叠叠的云层,如絮,如绵,如海。 那一刻,在这空阔的蓝天上,我才又一次震撼与自然的魅力! 浩瀚,空渺! 在武汉下了飞机,又登上同一辆旅游车,才知道,四位少年原来与我一行。一路絮语,很快熟悉,男孩名字叫桐,另一个比较文静白皙的叫飞,两个女孩,大些的名娇,小些的是萌。 (二) 韶山冲。冲——山里的平地。 四面是山,山山青翠,是的,是青翠,而不是苍郁,那是一种流动活泼的颜色,是充满动感充满灵气的颜色,空气都是绿的,是湿润的,象国画中的青绿山水,大片大片绿色晕染的草地,山川,茅屋,山民。 毛主席居住的故居,在一个景色优美的山脚,没有其他邻居毗邻,不知道是原来如此还是后来开发,背靠青山,屋前是一池荷花清塘,导游介绍说这个地貌被称作“前有涝,后有靠”是难得的房居地利。盛夏,正是荷花开花的时节,粉色的花瓣摇曳在微风里,垂柳拂水,听毛主席一家人的故事,一种感动,一种景仰,一种沸腾,从心底荡漾开来。从战争弥漫的硝烟年代走进和平安宁的幸福时光,这一段时空的挥毫书写者,是一位时代的巨子,是一位身披旧军装,指点江山,嚼着红辣椒,激扬文字,身经百战、运筹帷幄、治国安邦、纵横俾阖的巨人——光辉伟岸的毛主席! 荡荡苍穹,因家乡而蓝。巍巍青山,为伟人而歌。 毛主席的铜像在夕阳的璀璨光辉中奕奕生光。 (三) 天子山,因有天子而得名。 当日天子刘某曾居此山,我们一行,在导游的解说下,决定攀爬此山,山秀,水灵,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好的词汇来形容山里的幽静清雅,满眼都是绿,水是碧透碧透的绿,山是稍微苍沉些的绿,树在水中在山上高低俯仰成一幅巨大的动感的绿色织锦,那种苍浑灵动,无以言表。 虽然不是草长莺飞,但却是碧草披拂,萝蔓丰茂的时节。 我们行在深山路上,树阴如盖,溪声铮然,路面幽净,青苔隐现。悠然走在路上,以路侧溪水净面,沁凉肺腑,童童和飞飞两个少年在我身侧,相伴而行,看山峰拔起碧霄,看苍翠直冲云汉,看流云环绕秀峰,看石级重重叠叠,回音壁前,我们大声吆喝,声音震荡,碧海晴天看看童童,翠盖如擎的山路上那一白衣少年,英气俊朗而略含稚气的脸上挂着汗珠却不失倔强,飞飞更不服输。两人脚步如飞,把众人远远抛下,少年的风发意气不禁激励了我,童童飒爽英姿,飞飞温和雅静与他们相行,真是别有一番体味。 来到土家族的吊角楼前,山户家的一只小猫冷不丁蹿出,蹿上童童的肩膀,童童逮住它,抚摩它的皮毛,汗湿的衣衫,不能掩却一脸朗朗的可爱,我说,童童别动,于是拍下了这有趣的一幕,竹楼吊脚,异族风情,汉族少年,手抚小猫。后来这副照片被我命名为“吊脚楼。少年。猫”竟不舍得还给童童。我们一路话语不断,行人三三两两,偶遇山客,皆说天子阁就在前面,相互激励,不甘落后,山峰如画,被我们抛掷身后,童童在前,我和飞飞随后,三个人斜刺入林,地面松软,铺着厚厚的松针,我们弯腰拾取几个松塔,其大如拳,古朴好看。 抬望眼,一阁数层耸立,那便是天子阁。 (四) 旋转,旋转,旋转 山,树,风,天空,白云皆在头顶旋转成了一副魔幻图画。 我旋转,旋转,旋转 心境晴丽,吞吐风云,溪水流转,山峦回风,转动,转动,那一丝眩晕,溶入造物的自然神奇,身在其中,切切体味到山川秀色让自己晕眩的魅力! 走在溪水潺潺的路边,经过十里画廊,座座秀峰,都是单个儿拔地而起,一身树叶葱茏,就象穿着绿色衣服的含羞少女,清雅俊秀,又象是山中旷达憨厚的小伙,英气挺拔那种种身入画图的感觉,象大自然的巨笔描绘一副青绿山水,到处是湿润的泼墨技法,饱蘸绿的色彩,泼洒出这美丽而无拘的巨幅山水。 时或见一两只金毛小猴子跳跃其中,活泼调皮,使得树枝一荡,吱吱嘶鸣,更添几分情趣 金鞭溪,含着一个美丽的传说。 当年,王母娘娘的宝鞭丢在这里,小龙女为了拿走宝物,就不惜用自家的金鞭替换神龙守护的宝鞭,然终被神龙发觉,去追宝鞭,小龙女把自家的金鞭一掷,直听轰然巨响,开山劈路,豁然成溪而后称为金边溪 (五) 预备走下天子山。 导游说,石级需要五上五下,见了路口往右拐。 正是:前不见前人,后不见后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我与娇娇。 于是,我和娇娇同行。 女孩子已是累的气喘吁吁,红扑扑的脸上挂着无可奈何,可爱十分。 走了无数阶梯,腿已是感觉酸软,我俩就担心错路,但是问问,十里画廊依然在前。步入山上的茅亭,稍事歇息,赫然一袭玲珑可爱的青翠藤蔓跳进眼帘,藤蔓上坠着两个拳头大小的马铃薯样的果实,但却是暗黑的颜色,正摆在路边。 凑近一看,奇哉怪也,两个红薯乃是相并而生,象孪生兄弟,粗略的分出胳膊腿的形状,仿佛俩小人儿,更甚者,乃是应一男一女,男的那个居然还有一小话儿直挺挺翘起,惟妙惟肖! 我立马想起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关于何首乌的描写,难道这便是何首乌?“那何首乌,是象人的形状的” 我问山农,这是什么,山农果真答曰“何首乌”我心中狂喜莫名,再看那何首乌,藤蔓儿青翠,椭圆的叶子鲜绿玲珑,指头肚儿大小,犹带着露珠儿,根须上的何首乌肯定是才从山里掘出,新鲜湿土还裹在身上,样子拙笨,而四肢分明。 这就是何首乌呀,以前只在书中读,不想今日观真颜。 讲价而后,花了三十元钱,买了一对,刚要转身,另一山农又说还有一对大的,早晨挖了放在山后问要不要,当然要,干吗不要!于是又经讲价,补了二十元,买了两对。娇娇一边也看了再看,更觉新奇心盛,都以为,这个要买回去,上课便是生动的教材,娇娇便拿出相机,为它拍了照片,我更是如获至宝,想着回去如何炫耀 兴致勃勃,走路也不累了,不时来到一平台,童童从下面的溪水处上来,喊着你们怎么才来,我们早到已久。我笑嘻嘻的跟他们说我可买了宝贝,让他们看过,也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然后又跟导游说我买了一对何首乌呢。然而导游的兴致不高,态度不惊不乍,说我让你们不要在景区买东西你们就是不听。我也不理会,怎么会呢,这可是物美价廉呢。他说,我也不跟你犟嘴,这样吧,你拿到山泉那里一冲,就什么都明白了。 半信半疑底下,走到溪水那里一冲洗,湿土褪去,关节处竟然都是用篾条之类的东西插起来的!真是懊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难为了我们的山农,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不是真的何首乌,也是仿制的艺术品嘛。 (六) 踏云而上! 踏云直逼峰顶! 立在四围是大玻璃窗的巨型缆车上,只看见自己迅疾的离开地面,峰峦后倾下降,人却飘了上来,面向高耸入云的峰柱,我竟然直挺挺的飞了上去! 奇妙! “不到黄石寨,枉到张家界” 怎么可能不到黄石寨呢,原先以为黄石寨是个山寨,原来不是,只是一形险地要的山峰,导游讲:当年乌龙山剿匪,就是土匪们在山上扎寨,命名黄石寨,后来就一直延续了这个名字。 黄石寨山顶巨松老藤,云雾缭绕,绝顶风光,别有一番气象! 走上石板小路,飘洒起几滴细雨,竹纱纤纤晃动,叶子轻轻在风中摩擦,我们登上自然最高的观光台——摘星台。哦,无垠的天底下,是如树林般密集的山峰!长天一色,峰壁峻削;竞相拔起,气势如虹;千山万壑,林林总总。头顶伸拂的松枝上有蛇缠绕,长约米许,行人从台上搭建的木梯上走下,自是小心翼翼。 六奇阁,以山奇,水奇,松奇,石奇,植物奇,动物奇而得名,是一高耸入云的仿古阁楼,六檐斗拱,琉璃生辉,比起天子阁少了一份端严,多了一份灵动。 穿上土家姑娘的白色服饰,拽起裙裾,手扶饰银辉光的帽子,就在六奇阁前留影,千松万壑,晴空碧云,让这难行的高潮成为一个永远的定格。 ——“张家界顶有神仙!”(朱隆基) (七) 在黄龙洞的泊车场下车,与飞飞一起沿街而行。 有一个声控跳舞的竹蔑娃娃,主人喊一声跳它就跳,主人喊声停,它就停。飞飞悄悄跟我说,那是假的,他在上海已是上过一次当的,那本是下面有一跟线在主人的脚趾或者什么上,另外有主人家操控的。 飞飞说咱们快走,于是加紧步伐跟上他的节奏。窃笑之余,感觉原来出的门来,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瞧着飞飞认真的样子,大约因我在山上受了愚弄于是担心我再次轻信与人。他本一路拘谨,这时候却让真正的关心溢于言表。这可爱可敬又可亲的小友,尔后又从走廊上接过我替童童妈拿着的衣服,说自己替阿姨拿着,黄龙洞前,看他白皙的鼻翼上挂着一粒汗珠,忽然有一种温暖从心底洋溢出来,善良而纯真的孩子,对任何人的感情都是默默无言,含蓄而丰富。 飞飞说,爸爸教我关心别人,对人,应该有同情心。 这孩子,懂得博爱。 我自己一直觉得没有足够的笔力去描写黄龙洞。 走进去,是潮湿的隧道般的路面,石板铺成的,潮湿。黑皴皴的,电棍的灯光显的有些苍白。 再进去,就很宽敞了,象来到一个大厅,大约也有大厅那么高,方圆大约有三五十米的样子,十几米的高度,右边的壁上在半空又延伸出去,仿佛看台似的样子,也比较宽阔,大约有十几个平米,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石种乳,大的小的不一,也有彩灯的折射,但并没有觉得很美。只是觉得,跟我们的家乡,博山的溶洞,原也不相上下。 导游小姐是土家姑娘,操着甜润的普通话,介绍,这是龙王在举行宴会呢。 仔细看去,也不甚象。 然后奇妙的事情来了。 居然要坐船,在溶洞里面参观,没有路了,居然要坐船!黑黝黝的水,十里水路,冷冷的感觉,在船上,偶然闪过几片钟乳景观,也看不十分清楚,远远的,有点恍惚神秘。 上了船,开始攀登窄窄湿湿的石级,陆续看了“千丘田”“黄土高坡”“望穿秋水”转过一座桥,来到第二层,眼前豁然开朗! 开发的四层景观,在这里贯穿为一体,上下通达!俯首下观,是下面的景观和人群,仰头看去,头顶上亦是游人!灯光折射,遥相呼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空阔的山井,有点紧张屏息,但却真是宏伟森然。 “之”字形状的阶梯,开发在山崖峭壁上,可以想见,在这原本黑漆漆的山洞里,是多么的艰难和凶险。走上第四层,有细细的水从头顶上洒落下来,感觉就象上要坍塌似的危险,水很凉,又是细流,只能感觉到水雾扑洒的冷湿,流水直垂落在栅栏外面巨大而倾斜的石岩上,,隐约在洼水的地方刻着几个字,转过一个角度,才看清楚,是“天池水”就这样几孔细细的水流,落差居然有近四十米,更不知如何漏洒进来,经过几个千年,成为景观。 步过天池水,远远的就听见前面爆发出惊呼般的赞叹!抬眼望,好象有一座巨大的珊瑚,象卷心菜样的层层包裹,发出温润晶莹的白光,坐落在延伸到半空的一条长堤上。走进看,仿佛来到一处大厅,豁然开阔的平台周围,是林林总总的钟乳林,高低俯仰,粗细不均。往上斜行的一条山级前面,写着“游客止步”的字样,在石堤的尽头,是一座白色的扇形钟乳,足有一个单间那么大!上面有中空的地方,半敞开着,既象一座圆圆的巨大花苞,又有点象个小屋子,居高临下,气势巍峨。人们给了它一个伟岸的名字“龙王宝座” 正在拥挤的当口,忽然停电,四周一片漆黑,我们都吓的惊叫一声,相互握住了手。不一时,电灯亮了,我们松一口气,继续前行 各式各样的石乳奇景过幕般摆在眼前,每一个景点都能给你独特的感受。不想再说群猴各异闹哄哄的花果山,也不想再说回音荡然四周环绕的回音壁;不想再说海龙王的研究基地,和高高耸起,大气巍然的观瞻台;不想再说卧松奇观,以及凌空架起的天仙桥 最震撼人的,是定海神针! 最震撼人的,是高高拔起的定海神针! 最震撼人的,是又细又直高高拔起的定海神针! 那是一枚石钟乳,一枚真的能够定住山海的石钟乳!它高40多米,被主人投保一个亿,巍然挺秀,直穿长空!如云松耸立,犹长针探海,似高塔入云整个柱子浑然一体,不蔓不枝,光华四射,美伦美焕奇哉美也! 一枚还不足奇,更奇的是旁边还有数枚这样的石钟乳,居然从下面的石岩上长出来,长上几层楼之高,前呼后应,一气呵成。另有大大小小的许多,一米的,两米的,粗壮的,雄浑的,纤细的散落在四围,更衬托出它们的挺拔秀奇,又在底部投上灯光,感觉是一片浩瀚大气,流光溢彩,而晶莹玉润的钟乳的海洋。 及至四层转遍,从福寿门里出来,眼见洞外阳光,使得感觉豁然一亮,无限广阔。回首再看洞口,方始觉得,这黄龙洞,可没白来! 我的爸爸 爸爸与花 爸爸有一个小花园,在院子里躬耕了二分地,打了几道垄,栽进一畦月季,一畦牡丹芍药,一棵樱花,两株银杏,靠墙的一壁是开到硕大如掌的红牵牛,四周一圈皱摺的白边,煞是漂亮。 爸爸爱花,院子里便到处是花,乒乓球台下一溜紫兰,每天早晨就开出紫红娇嫩的花朵,太阳一出,就闭上,颇为害羞。影背墙前面栽的是竹,一丛,亭亭玉立,婆娑风雅,墙后是葡糖,南北遮了三分之一个院落。不算大的小院,被他整饬的居然错落有致,当然,那也少不了我们大家的帮助,首先,在爱花这一点上,例如我,还有我妈妈,那是表示关心和支持的,否则,那些美丽的花儿不会一年才死那么一二棵。 我特别喜欢爸爸的花,叶子大如蒲扇的棕榈,肥壮粗大的龙舌兰,一人多高的令箭荷花,虬曲玲珑的腊梅,冷香扑鼻的冬梅,郁郁葱葱的铁树,洁白若雪的玉簪,爸爸到邻家或同事家里串门,看到人家好的花,便痴驻了脚步,在花前久久观闻,以示非常之欣赏,非要让主人家看见了反而不好意思不送他,然后父亲便美孜孜地抱了回家,一般半年以后把它饲弄到一命呜呼。父亲爱花,但的确不会照顾,每次我回家,不是看到龙舌兰被割掉了叶子,就是看见梅花都枯萎了,再不就看见冬青树叶上爬满了小蜜虫子。我便很惋惜,不过因为有花成丛,偶尔枯上一两株被移走,院子里却依然是葱葱茏笼,一阵小雨那就来的更妙,她们仿佛睡醒了似的伸枝展叶的蹦溜溜精神。那片绿,清新的逼人眼。 暑假这些天,歇在家,看见贡橘已从绿叶底下探出脑瓜,葡萄一颗颗已是指头肚般滚圆剔透,百日红抽出一树的粉红花穗,开的朵朵欲坠。简直叫人心旷神怡。 只是母亲却也有意思,非要在爸爸的花畦里播种上蔬菜,一般就是类似菠菜似的那种大叶子菜,还有大青叶这样的药材叶子,中间还夹杂着两棵青白菜,都长的很硕壮,遮的爸爸的花都发黄了,于是他们吵嘴,但是妈妈虽然理论他不过,菜却长的他过。因此妈妈很是得意,说到,因为我浇菜你的花才得以沾菜的光,不然,早完了。 爸爸照顾花十分悉心,不过也就前三天的功夫。下班回来就浇水,一瓢一瓢的舀来水,用喷壶先喷干净叶子,然后再浇到花茎。但是一星期之后,便就忘了,偶尔想起来一次,索性把水管接到水龙头上满院子跟开机枪似的撒,水柱子很激他也不管,最多把管子口朝天,让它落下水来碰撞到花上完事,很是省劲。有时候我放学回家,爸爸总是大喊,燕子!先给我浇浇花!我说怎么浇啊,那么多。他说,你不会顺上管子让它自个儿流么? 这是爸爸的浇水心得。 爸爸与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爸爸开始练起香功。大约因为家里有花,所以他说练就得要练带香的功。练了三天,他煞有介事地说,我都闻到香了。然后继续练。人家香功要求喝了酒,是白练,中间隔了一天也是白练,必须心无杂念,一心至诚方能健体。可爸爸不管这些,也喝酒,也吸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隔上一个星期不练了,然后想起来也还练。上班时候早晨练,我们都回家了他贪玩就不练,假期更是没见他练。但是爸爸却始终不曾净忘。没放下,到现在也是有几个早晨还是要练的。前几天早上,爸爸在练香功,站在花前,双掌一忽闪一忽闪的,我妈喊他,把那个扇子拿过来给她,爸爸也不做声,妈妈喊,听见没有,他说,做功了。妈妈说,你做的这也叫功?糊弄人吧你就,一面说,一面自己去拿扇子。一家人都不服气爸爸的练功,然而爸爸却常以此为事。爸爸经常教育我们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做人嘛,要有恒心有毅力方有所大成,然后举个例子,象我,都坚持练了三年香功了,这份工夫可是不假,是吧,这就叫勤耕不辍。 我听了暗笑,便故意逗他,我问他你闻见香了吗?他说,我已经超越了闻见香气的境界了。 帅爸与我 爸爸拥有1。82的身高,年轻时很瘦,长的皮肤黝黑而帅气,尤其两道眉毛英挺,双皮大眼又有神,外型高大还不失书卷气,到现在仍是英姿勃勃,我八岁那年,爸爸带我和妹妹到街上玩,中午吃饭,那个饭馆老板的闺女见我爸眼睛还发直,于是老板问,你这个后生,是带俩妹妹出来玩吗?我爸说,不,是两个孩子。人家啊了一声不再言语,那闺女就扭身走进里间再不出来。到现在我每每想起这事还觉得好笑,但是爸爸就很骄傲,说自己是“大巧玲珑”还说,这是我们同事说的。你们不信,就问问我们同事去。爸爸很以自己貌相而自负,我们喊他老爸他就生气,但夸他年轻他就很乐,有一次,我们学校开运动会,爸爸从花墙外面喊我,因为临街好多石榴树,爸爸在花影当中看不真切,同事还说,哎,你看谁来找你,是你男朋友不?不过不怎么象,好象比你男朋友帅呢,我跑过去一看,是爸爸,后来跟爸爸一说,爸爸说,他们什么眼色儿呀,但是,嘴角包不住的笑意。 爸爸在单位要装的象个领导样,但在家里,却象个孩子,跟我们在一起,毫不保留他的天性,纯真而烂漫,童心不泯。 爸爸好玩,但话不多,他对我们的疼爱,不象妈妈那样只是生活上的照顾,更多的是关悉到内心。我恋爱那会,因为跟男友吵架心里郁闷,整日在家,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做事。爸爸就喊我,燕子,走,我们到河上看柳树去。我说那多没意思,不想去。他说,我载着你。爸爸就用自行车载着我,那个下午,整整走了三四十里路,顺着孝妇河偃绕了一大圈,一面走,一面闲话,说以前的河水怎么清了,柳树怎么绿了,不知不觉太阳落下,一直走的迷路了,最后凭着直觉找路回来,天已黑到地,但我们都很快乐。爸爸这才说,不烦了吧,我扑哧一笑。 感激爸爸,到现在,谁当我面说我爸爸的一句不是,我就跟谁急。 受骗如此简单 早八点,我跟女儿接到先生的电话,去跟几个朋友吃饭。走出楼区,就有一个小姑娘递我一张票样,上面写着“让利酬宾,回报社会”的字样,并说到那个地方去,会送你一瓶洗发膏。我走过去,不时就聚集了一大群人,那里有一辆大头车,一个中年人,还有一个助手模样的人。他们站在车斗里,后面放着几个箱子,前面也有两个箱子,其中一个打开,里面是洗发膏。牌子叫做“柏黛莎”也不知道是偷人的牌子还是自己的创意,却让人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把票递给他,他却不急于发货,而是把所有的人的票后写了一个号码,说只送四十瓶。大家纷纷拥挤,不时就都得到签证。 过了一会,一个人说快点给我吧,我还有事。其实我心里也急着走,只是中年人一点也不慌,一个劲宣传产品的好处,没有分发的意思,又一会,又签了几个人的票,我说,我来的最早,你先给我,后面的你自己再宣传。他瞪了我一眼,说“不要说话,不要说话,说话就走!”我吐了吐舌头,心想这果真是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也就不再则声。 中年人拿瓶“货”在手,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某地某厂人,产品不是白送的,要给我们做宣传,因为广告费实在太贵了,还不如自己宣传“柏黛莎”产品厂家直销价是24。8元,现在呢是为了宣传一人送一瓶,大家用了好,可以到附近各大商场去买,那时候就要花钱了,因为厂家是以赢利为目的的厂家,不能总是这么亏着,请大家务必听明白,为产品真心做宣传。大家都说好,这时,后面的人又纷纷挤了过来,中年人越发说的有兴致。 说完了,问“听明白了吗?”我们说明白了,他说现在要分发产品了,不说废话了。正弯下腰,一个妇女问,到哪里买?中年人说看看,看看,说了半天了,还不知道到哪买来。于是,又宣传了一遍,大家都等不及了,只是耐着性子,总想,人家白送的东西,总要等人把废话磨完了。只听他说,大家等二分钟,看看产品的质量,一面从口袋掏出两片白步,助手早把开水玻璃杯递上来,他把两片白布分别抹了墨水和豆油,揉搓一下,放进玻璃杯,不一会,分子分解,看着就游离了布片纷纷往上飘,一会功夫,把布片捞上来,布片仍是白色,大家鼓掌。 他说“你别看这里这么多人,其实真心做宣传的就二三十人,有些人想白捞我的东西我也不给他,我从你脸上看不出你是好是坏,但我一试就知道,上次在某某集市上有个人拿了我的东西就走,我说你拿去要给我做宣传的,他却说不花钱的东西我宣传个屁!你说这样的人品质怎么样,只知道赚便宜,大家是不是真诚,刚才也看了我的试验,你们说,我们的产品好不好,值不值这个价钱?!”大家说“值!”他说“小妹妹,如果让你买,不送了,你买不买?”小姑娘支吾起来,他说那你就不是真心的,你看刚才我说送,大家就说值,不说送大家就不值了?群众又说“值啊,值啊,快点送吧”我便有点不耐烦,想走,但又等了这么长时间,便豁出去再等一等,他说,既是说值,我不送了,大家买买试试。这时,就走了五六人,他说,你们看,那些想赚便宜的人走了,好,产品省下来就送给真心做宣传的人。这时,我也不好意思走了。 接着,他说既是真心要买,不妨把钱拿出来我看看,我们就又掏钱出来,他拿了我的钱过去,扬了扬,大声说,你看这个同志就是真心要买的,不过我今天还不卖呢。说完,弯下腰来说大姐,给你钱,收好了。接着如法炮制,又收了两个小姐妹的钱,又还回去。一会,放了心的人纷纷解囊都说真要。其中一人二话不说,交了钱就说我买了,拿一瓶洗发膏就走,他大声说“别走别走,走了就吃亏了!” 那人便回转来,这时他说“谁是真心要买的,把钱跟票一块举起来,我是说,就是卖了,真心买的举起钱来!” 大家心里以为还会还的,便也都纷纷举起钱来,可他便飞快的收了,说“谢谢大家对产品的信任,今天,我们不能说话不算话,送就是送!今天大家买了这一瓶,我们附送两瓶,一瓶送朋友,一瓶送父母”他这样一说,小姑娘就撅起嘴来,情知这钱是拿不回了,算一算,大约六元多一瓶。可没有一个人好意思往回要,就只好都伸手出去,一人得分三瓶拿回家,他们一边分,一边对分到的人喊“走!快走!”我便赶紧上楼,手忙脚乱的找剪刀布片,及至实验了一下,竟全是假的,再赶紧下楼,车已经开走了。连个影也没有。 暖冬 我敲打这个键盘的时候,其实正在无所事事。呵呵,我耳边听着女儿珠珠闹喳喳的玩声,厨房里传过先生做菜的声音。我搁在木地板上的脚丫虽然穿着棉拖鞋却仍然有点凉。左边的大楼窗映进来很好的黄昏的阳光。 我心里很暖和,因为今天是我的生日。 之前的很多生日,每一个都是这样在温馨静谧的氛围中很舒适的度过,以前每到这一天,我自己即便忘了,妈妈也忘不了,总是要提醒我“今天是你的生日啊”我就笑了,今天也是这样,因为正好是星期天,我还懒在被窝里的时候,爸爸就打过来电话祝我快乐了。呵呵,我真是幸福。在这样的温情里还有什么理由不幸福呢。 “他妈,吃晚饭了!”先生一边忙碌,一边喊我。我就从微机架前起身,看到餐桌上摆着切好的酱味猪耳,得利斯火腿,细丁蘑菇炒肉丝以及昨晚吃剩的蒜薹粉皮,中间一大盘水饺跟面汤。先生说“怎么也是四菜一汤啊,呵呵,珠珠,祝你妈生日快乐”女儿就一本正经地举起小碗说“happybirthdaynewyear!”女儿前些日子学了“happybirthdaytoyou”“happynewyeartoyou”“happychristmasdaytoyou”现在肯定是学混了,就说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我听的一愣,他爸爸解释说“她的意思是‘在新的一年,生日快乐’”人家学士学位英文专业级人物既然有此一解,我也就高兴的哈哈大笑,同乐同乐!一家人便开始其乐也融融地吃饭。 “哎,你不知道,上午去广场看那俩歌手,付笛生原来长的并不胖,跟电视上有差距,昨天晓骢跟孙鹏过来看我了,告诉我考试成绩很好,还有,胡松从吉林大学打电话回来”我的心情因为很好,于是便絮絮不休,给他说心里多么多么的温暖,多么多么的感动,教书能到如此,生活又能到如此,毕竟不是寂寞的。先生问女儿“珠珠,你妈今天喝酒了么?”女儿证明说没喝。先生于是释然说那原来是犯病呀。 早晨,先生还在我耳边很温存的讲“他妈,生日快乐”我点点头,微笑。先生这个家伙就是这样,平时再怎么吵架,必要的时候还是讲究形式的。我刚一幸福,就看着他已经摆好架子,拿出为人夫者的尊严,咳嗽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你今天就满了28了,是吧,是大人了,别再跟小孩子似的,恩,要学会做家务,要学会照顾孩子,要支持我的工作,要知道上进,要对自己要求严格,要把家里整理的有条不紊”我听着听着又不耐烦,便回了他一句“行了行了别说了,累不累啊你!这些话以后再说,你以为我还没听够?”说完转身不理他。他说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本来就是这样嘛,要不,你听孩子上完厕所了,你去给她擦屁股吧。 我已习惯不跟先生生气。此时看着女儿可爱的象个小玩具,唧唧喳喳的说着话,她爸爸温文尔雅地一面吃饭一面不断挑我毛病,我心里也不恼,就一直在笑。 珠珠听她爸絮叨,就把炒瓜子给爸爸放进嘴里,先生不吃,我说女儿亲手喂你你还不吃,真真不识抬举。女儿听说便又把火腿肠给我塞到嘴里说妈妈你吃。我已经吃不下,基于刚才的说话又不好不吃,便轻轻咬一小口。她问好吃么,我答好吃,女儿明明那半跟火腿已吃不下,便往我手中一塞,说,好吃这是给妈妈的。我哭笑不得。 抱起女儿,我给了她一吻,左手便悄悄把火腿藏起。他爸爸有意冲珠珠努努嘴,聪慧的女儿偏生领会,便撒娇的搂着我的脖子,挠我的痒“妈妈吃妈妈吃”我被痒的咯咯笑起来,先生也忍俊不禁。于是,一屋子都是笑声 窗外,天色渐渐暗去,我的生日在暖冬点着一盏温柔的灯。 花开花落——花无语 女孩五岁,那是一个秋天,跑在母亲整饬的农田里逮一只绿色的蚂蚱,蚂蚱仿佛和她捉迷藏,展开绿翅露出一副纱翼,在冷静的阳光里,亮闪闪的抖动,在女孩即将捕住它的时候,飞了。女孩扑倒在地,啃了一嘴湿土,那被秋露打湿的玉米秸沾了一头一脸。女孩很委屈,哭了,爬起身来去找妈妈。妈妈正一个人抡起劂挑起沟子准备冬季栽种小麦,因为父亲是教师,为了一群孩子,没有时间帮她。妈妈心里正憋了一肚子的委屈,于是顺手拎过正在哭泣的女孩,照着屁股又是一顿好打,女孩惊慌失措,怔住了,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打她,过了好久,她望着妈妈,泪水静静地流下来。妈妈瞢了,蹲下身子,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吻她。后来妈妈低低地对父亲说“这孩子,她长大了——居然有了想法哩,多大点子人,打了她,只望着我静悄悄的流泪” 女孩六岁,雪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那是一年的年末,家家户户的小孩子都买了新年的烟火,小孩子玩的一种名称叫“滴滴巾子”的花,是用灰色的纸把药面卷成软软的小纸棍,点着了,就一点点地往地上掉金黄色的火星星,细细密密的火星纷纷的洒落下来又好看又烧不着衣服,很安全又好玩。入夜的时候,女孩和一村子的小伙伴跑在雪地里,两只手抡起滴滴巾,让金黄色的火星成了一个圆,雪在脚下咯吱咯吱的响,或者挑着红色的纸灯笼,在黑夜里叫嚷着喧闹着,挨家挨户地送福字“过年好”“过年好”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 女孩七岁,桐树开花,紫色的喇叭样似的花散发着香气,在高大的树头构筑成浅紫色的天空,女孩在落满了花儿的桐树底下,抬起脚跺着一只只的鼓鼓的花苞,不时发出“啪”“啪”的响声,女孩笑起来,仰起头,她神往地望着树上满枝的花,攒头攒脑,一簇又一簇的拥挤着,女孩想爬到树上去,但爬了几次就又溜了下来。女孩很泄气,只好闻一闻地上捡的落花香,十分怅然。后来女孩出去玩的时候,意外地看见在小河边上一棵弯弯的桐树,倾斜着,很容易就走上去,玩够了一树花雨,高兴的不得了,末了,却难以溜下来,中午时候了,仍下不来,于是一个人孤单的坐在树上哭,因为在村外,没有人听见。女孩很恐慌,泪水就一颗颗下来。直到妈妈寻觅的喊声越来越近,女孩高声的答应着,妈妈跑过来,说“笨蛋,你上去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怎么样下来么?”树底下垛着一剁年前的玉米秸,妈妈说“跳!”于是女孩泥巴样似的从树上“哒”下来。 女孩喜欢在春天里等着隔壁叫林的男孩爬到人家家里高大的槐花树上折了一枝枝的槐花隔着院墙给她扔过来,她就甜甜地往嘴里塞。女孩也喜欢跑到河边采一朵朵的小雏菊插满一头,女孩的小伙伴们教她怎样在浅绿色的初春挑着最嫩的柳枝拧出呜呜咽咽的柳哨。女孩喜欢坐在家乡孝妇河河畔听那个美丽的有关孝妇河的传说“从前,有个年轻的媳妇,孝顺刁钻可恶的婆婆,婆婆故意刁难她,让她到很远的地方挑水吃,两只桐是尖底的,让她中途不能歇息,只要见洒了水,就用簪子扎她,媳妇默默无闻,日复一日,后来她的孝顺感动了河神,河神交到她手中一根鞭子,对她嘱咐,鞭子搭在水缸上,水位就在鞭稍上,鞭子提一提,水位长一长,记住,千万别提出来。媳妇记住了河神的话,从此不用到远处挑水吃,婆婆奇怪不见她挑水,水缸却总是满满的,怎么回事?于是暗中窥见媳妇的秘密,大怒之下一下子就把鞭子提起来,水喷涌而出,媳妇急了,一屁股坐在水缸上。于是,水就从媳妇坐下涓涓而出,化为孝妇河。媳妇即为孝妇河神。 女孩听着家乡的故事渐渐长大。逐渐长成了一个娉婷的少女。那一年,她十六岁。 一个春天的早晨,青青雾霭如烟,水气氤氲在河面上。在开满樱花的花树下,卧着一带未溶的白雪。微风起处,曳姿如舞,花瓣一片一片的落下来,簌簌地,点缀了女孩的长发,那粉色花瓣映红了女孩的面颊,连树下的白雪也在花瓣的覆盖下落下一抹粉红色的投影,仿佛雪也在害羞了。于是,女孩有了一个诗意的名字“樱花飞雪”若干年后,那个早晨的一幕定格成一种国画的意向,常常让女孩神往。女孩学画,在自己第一副作品中,她为那副以曙红加白色颜料渲染,粉红色为主调的国画起了一个名字“春晓粉雪”一种诗意的少女情怀,感染着熏化着女孩,后来,女孩的学校有了微机,女孩学会了上网。那副画的名字就成了女孩的网名。 十九岁的春天,女孩在学校的花圃里栽下两株樱花,一株洋红,一株粉白。 在麦苗返青的田野里,她带着一群的小孩子,追逐在麦田里,放着风筝,跑着,叫着,追着,闹着。蓝天白云,蓝衣白裙。 岁月渐老,女孩的几案上,花盆里栽下一株含羞草。那是女孩从小时候就喜欢的一种草,她总痴痴地瞪起眼睛,用手指碰触着它的叶片,看那草在娇羞无限的合拢,然后在没有动静时慢慢舒展开,她一直地看,等它合闭然后张开,她感叹怎么世间竟有如此敏感的植物,静,而动。雅,而灵。含羞草,是唯一有思想和内涵的植物,它没有花,但它却有个性。再后来,女孩从一本关于花卉介绍的书籍上看到含羞草是原来有花的,并且是很动人的美丽的粉色绒花。女孩再一次为草浇水。 阳光从窗棂上日复一日的斜斜射过。然后,秋天来了。 樱花的花期很短暂,开了,不到一个星期就落了。撒了一院子的粉的,红的,白的,落英。心灵孤独的女孩已经成年。 依然是天真的,依然是诚率的,依然是灵动的,依然是国画也似的一颗心儿,充满着颜色,饱含着水分,那样的经不住碰撞。母亲曾经说“诗情画意的一个女儿,可怎么长大呢?” 人们说“她怎么总跟长不大似的?” “她很跟小孩子一样” “哎——她怎么那样?!” 女孩起初默默地听着,后来默默地忍受,再后来,她哭了。 女孩开始学会收藏起自己。 女孩学会世故了,学会老练了,学会沉着了,学会冷静了。女孩戴着面具,人们说她成熟了。 女孩的案上不再有含羞草。 女孩不再写诗,不再画画,不再疯玩。 人们说“她终于象个大人了” “成熟了嘛,这才象个大人行的事” 今年的冬天,今天,下了第一场大雪。今天是二零零一年十二月二十号。星期四。 她在窗内痴痴的望着窗外的大雪,她看见窗下花圃里那株樱花,早剩下光溜溜的干。 伏在几上,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消失的自己的背影,一切的美好都随着岁月的磨蚀不复再得,那些美丽的画面,永远地沉淀为生活的老照片。感喟之余,伏几写下了以上的文字。 花开,花落,——花无语。 庐山游记 (一) 火车进入江西的时候,是清晨。夜色刚刚褪去,才苏醒的天,淡淡的,妆上一抹蓝色,仿佛还挟着昨夜梦中的羞赧。 云雾在山谷间飘渺着,浅浅淡淡的纯白色,象缕缕轻纱,系上远山的颈项。 碧绿的山坡上,一只粉白的小猪,在清晨的雾气中闲适地啃草,青翠欲滴的背景上方是明净中略含羞涩的蓝天白云,以及远天的隐约中,浅浅勾勒出的一带远山。只在云雾中浮出淡蓝的峦,一阵风,倏忽便不见了。 呈弧形起伏的山包,高低连绵,望出去,全是满眼的绿。深深浅浅、浓浓淡淡。被农人修葺过的梯田环山成趣,向外的一层不用石垒,保持着山皮的绿色。青草是立体的,秧苗是平面的,层层相迭而泾渭分明。偶尔一株树,苍郁挺立,打破了空间上视觉的单调。这是江南农人创造的绿的艺术。 山包相间的凹地中,这边是雾气缭绕,转一个山头,那边就是朗朗清清。因着山的阻隔而变幻不定。青瓦的小屋散落在草坡抑或掩映在林间,显露出一派江南清秀雅致的格调。望上看,云层镀成了金色,绚丽无铸的朝霞中托起一轮红日。 小溪,那是晶亮耀眼的银线,纵横的绣上碧野。一股股越过石块潺潺铮铮的流着。激越出清脆的水乡的音符。 这是初到江西,我的印象。 (二) 庐山,又称匡庐,素有“匡庐奇秀甲天下”之称。该山位于江西省北部,北频长江,南临鄱阳湖,海拔1474米。相传古时候有姓匡的一家兄弟,辟山为庐,后羽化成仙而去,唯余茅庐而已,因此,后人称之为匡庐,亦称庐山。因山中奇峰险峻、峡谷幽深;流泉飞瀑、奇妙壮观;有石松横空的仙人洞;雄伟奇特的五老峰;鳞爪飞扬的龙首崖;更有“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庐山瀑布,以及三叠泉、三宝树、太乙云海等圣景,是以辟为旅游胜地。 山,到处是山。不,根本就是身处同一山中,山高林密,遮天蔽日。峰回路转,群秀相连。透过树隙才所见的一座座山峰,只是庐山的众峰罢了。路旁密植着松树,大概是雪松吧,不蔓不枝,挺拔颀秀,高耸入云。 在三百九十六旋的入山公路上,望下看,千嶂青翠,绿屏迎风,白雾缭绕,袅袅生姿。望前观,山转林掩,不见前路,只在左前又一山峰之腰方隐隐显出一段公路,红叶托起,崎岖蜿蜒。正当阳光明媚,万木葱茏,群峰接踵,雄奇壮丽。不由得让人忆起毛主席中的一句诗:“一山飞峙大江边,跃上葱茏四百旋。” (三) 我们所居的牯岭街,系云中山城,方圆大约二里之内,自成华市,游人如织。街心花园别致玲珑,路旁梧桐伞盖如擎,琉璃屋瓦鳞次栉比,颇具古意。 当窗外泼墨般的黑夜渐渐淡去,紫金色的霞光终于在暗蓝的天幕上勾勒出那几株苍松的轮廓,这是我于庐山醒来的第一个早晨。 山中的空气,异常清新,细雾自林间蒸腾而起,逐渐氤氲起千顷碧竹,万亩松田,万壑千山,似着上轻褛纱衣,千姿百态,风情万种;秀丽神秘,气象万千。 行过天桥,路经锦绣谷,但见苍松如墨,白雾如卷,千里长画,茫茫而已。峭壁峰壑,隐匿其中,如坠雾海,偶或风起云动,天掀衣袂,始露端倪。 绕过幸运石,一路行去,到达仙人洞,路稍开阔。只见左首崖壁矗立,底部天然开一岩洞,岩洞上左有松,横空而居,根盘距石,上镌“纵览云飞”四个摩崖大字。相传仙人洞乃吕洞宾修炼之所,后得道仙去。石洞前庭宽阔,约七八米深,内有一池清泉,光线暗淡,幽不见底,唯闻水声叮咚。其洞乱石铸就,自然天成。虽说日头才起不久,却已行人如织,并都在此地逗留,烧香礼拜,虔诚无限。真是“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松盖厚碧,棵棵树干可以环抱,不蔓不枝,挺拔桀骜,时时有薄雾漫过树隙,洞前稍显晦暗。 梵音池与仙人洞比邻而居,乃山雨聚成,常年池水清澈不涸,落雨潺铮,朗朗若梵音仙乐,在这庐山的秋晨,尤显清雅无限。 路上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山中的妇人和少女携一篮子黄的紫的野花,于千丈竹篁成荫的山路上编制着花环叫卖,并且先就自己敞着发,戴一环黄色的山菊,灵气与自然之中含有一股不拘的野气。便如希腊神话中赤脚走出山野的精灵。我暗暗慨叹:这山中的女儿,纯成天然。举手投足,自有一番灵性 (四) 且不说朱元璋放牛休憩过的大天地,且不说崖险松苍的龙首崖到了庐山,我最想看的,还是庐山的瀑布。 游罢含鄱口,又从连绵起伏,状如主席仰卧的五老峰下来,半日已去。导游订的下一个目标是游三叠泉瀑布。我同行的朋友已是个个筋疲力尽,夹背汗流。沿一条河谷,蜿蜒而下,越过一带白桥,朋友们纷纷到河谷里的大石上休憩。洗脸涤足,闭目养神。沁凉的河水撩上面颊,顿觉神清目爽。看见自我们前方上坡,迎我们而来的游客,个个呈现力竭虚脱之状。导游介绍说:想看瀑布,须走六千级台阶,直上直下,疲累不堪。我们便想打退堂鼓,踌躇了一阵,终于彼此鼓励,相互打着气往前走。 林荫夹道,石级忽起忽落,芳草映水,野花散香,河谷之内青石光滑如镜,一块块大若牛脊,到也雅趣盎然。万壑千山就在眼前:高峰峻立、森林滴翠,哪里绿叶成簇,哪里小溪蜿蜒,皆一目了然。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猛抬头望,只见一耸奇壁背天而立,石裸山秃,无半根草木,雄奇险峻,鬼斧神工。与青山翠海之后,犹觉风格迥异。游人相指说:那下面,便是三叠泉了。加紧脚步,又行上数百级台阶,山腰一带红木庭阁,游人拥挤而歇。我们大吁一口气,总算走到头了。回想六千级台阶,原来也无甚怕人处,只是费时多些罢了。待爬到阁内,蓦回首,千幛青翠如排山倒海一般,直逼入眼。 小憩一会,还余下几十级台阶,一鼓作气,只抢上顶端。只见两块大石左右挺立,巍然如大将,有三两台竹轿侯在那里。前山已然无路,更哪有什么瀑布?走上前往下一瞧:呀!! 一道石级垂挂而下,不见尽头,这方是真的六千级台阶! 台阶宽不足三尺,两面没有栅栏,顺坡直下,陡度在六七十度之间,斜坡上更是无一丁点的落足处,设若一人驻足,后面就要侧身而行,万一收不住脚,后果不堪设想。俯瞰游人岌岌可危挂在悬梯上的模样,直令人惊心动魄。 我们下的小心翼翼,一颗心扑扑只跳,和前面行人保持两三级台阶的距离,仍是心慌的不行。时或有竹轿从底下抬上来,上面的人脸色猪肝样酱紫,我们面面相觑之余,赶紧侧身让道。下了一会,腿便闯的发软,再坚持一小段路,双腿更是直了一般,只好走走停停。幸或后面的人也和我们一样,倒不直催。如此相扶相持,一级级艰难的下着,坡边的风景也无暇再观,直觉悬梯漫长,漫长 不知道捱了多长时间,直到一阵湿雾扑面而来,瀑布四散的水气侵袭了我们,这才终于到了山底。 入眼便是那道天斧劈过一样的峭壁,凛凛然耸峙如巨神驻守。悬壁对面一道山泉自山巅倾泄曲折而下,朗朗然一路欢歌,青山相称白水,黑石碎击玉声,水雾飞扬,如歌如画!大概因为是秋天,水势并不大,这股水,便是一路随我们而来的山谷之水了,原先却并未意识到。 瀑布因崖势突兀拦截而分为三段:一于空中下落时山势左转而左流,然后又落下,几十米后,又因山势右转,水流随之往右转落,如此相对,左右相转若三重玉帘。三叠泉便因水瀑曲折而得名。只见它活活泼泼无拘无束而下,如流云泻山,洒脱自如,倒比我们下来时轻松自在的多。 立于瀑流之下,仰观飞雾泻银,我仿佛看到冬春苍峦万顶之积雪,春起而渐化,日出而氤氲。千万条流溪越过草丛与山石自崇山峻岭之间流经百壑千川,汇集成一道道河流,曲折回旋,直至路经绝谷,毅然而落。这是何等的气魄!看那水雾迷蒙如雨,因路经三激格外飞散,崖壁上生长的绿色植物,或者碧叶修长,或者紫茎玲珑,俱都伸枝展叶,被水雾清洗的晶莹青翠,愈发可爱。 瀑落成潭,幽水碧澈,清波荡漾,倒映绝壁葱茏,谷外晴天白云,自是风流无限。 山顶修簧如云,无边无际,遮天屏日,芊芊风流;山腰白雾点缀,丝丝缕缕,辗转回漾,隐约委婉;山下游人如织,仰观群峰,指指点点,赞叹不已 好一座庐山,以其不群于众山的绮丽秀婉倾倒了倾慕她的万千游子 生活无岸 当我摸黑爬上三段楼梯,然后走进她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她特意放大的结婚照,美的让我都没有认出是她,原本清瘦的脸庞显出丰腴,高高的倭堕髻衬的一张脸蛋圆圆的,长睫毛下的一双眼睛笑的很迷人。我说,这是谁?她就笑着骂我笨蛋。我只好不说话,只是纳闷。然后看看她的新居,一张婚床占去半个空间,床和墙壁之间大约半尺的空隙塞着组合橱,以至于下面的门子挤着没办法打开,而上面每个小格子里都填满了东西,正是书橱兼衣柜再兼梳妆台,然后兼电视柜。 另一边靠着墙壁的空隙堆着三只摞到顶的大箱子,木箱上放着一只罐头瓶,插着几根从儿童公园捡来的孔雀尾,另外有几只雉鸡之类的身上的毛羽。贫寒中竟不失温馨和浪漫。两根食指一般长的绿色植物被明植在一个小酒盅里绿油油的显出一片生机勃勃还长的挺乐乎。 极富艺术性的明在橱子门上装饰了几朵红硕的梅花,床头是零星的散花饰品,贴在墙上在婚照的下面很是别致。 明显得很高兴,有朋自远方来,当然不亦乐乎,学了论语这么多年现在才感知于实践。殷勤地拿出核桃来给大家吃,顺手拿过石头条的镇尺就来砸核桃。“喀嚓!”“喀嚓!”两声,核桃应声破成四瓣,镇尺用了这么多年,最实用的性质就是砸核桃。明自嘲着说。当然,我笑,它不止是镇尺,还是一硬物。 中午做饭,我转入她的小厨房。颜色班驳的大画板搁在椅子上,权做饭桌。然后和我去买菜,鸡蛋要捡破的,很便宜。问问肉价,六元五一斤,打价半天没有进展,看看我,还是咬牙买了半斤。我洗菜,又嘱咐我洗菜水别到掉,一会可以洗厕所。她突然让我想起某个时期三毛的拮据和浪漫,是一种辛酸的感觉在里面。 我默默地刮着一只土豆,用一只铁的勺匙,明兀嫌我没有样。蹲下去把土豆捞出来一只只很快的就剥光了它们薄薄的皮,让它们害臊的拥挤在盘里光溜溜的无法遁形。 炒豆腐我并不在行,她切的大块的方块给我颠的跌碎了一半,有的焦黄,有的黑黄还有的仍然保持最初的纯洁。明探过头来很不屑地骂了句“切!”“你真是被人家给惯出来了,你要炒好才行”我说炒不好才是正常发挥,炒好了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她就白了我一眼说你还真好意思说。 我静下心来炒做。并拿来筷子帮助翻覆,把黑的先夹出来,再把白的贴到锅底来烙,一片片豆腐都用筷子细细地翻,最后居然成功了,一盘豆腐烙的居然均匀。明说,虽则费些时候,样子还算不错。“我只不轻易显山露水罢了”我涎着脸嘻嘻笑。 吃的时候,大家尝一口就停了筷子,居然没有盐味,于是明用一双做了双眼皮的圆眼睛瞪住我,令我着实羞赧不堪并且颇觉无地自容。 我的朋友明是我小学考到初中在第一天就认识的第一个朋友,那时她抱着一大摞笔记本发作业,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谁是?谁是?走到我面前了,我说不好意思,我是。她说啊?我以为是个男孩子。我抿唇一笑。她和我一样,姊妹多了,父母不再指望往后还有男孩了,只好寄希望与女儿,于是就有一个很响亮的男孩名。明是初中阶段我最好的朋友,也是维持到现在仍然是朋友的朋友。 初中的时候,我们两个都擅长画画,我是在本子的反面画小人画大了的,她就上课的时候宁可不听老师讲书也要在桌子上涂上几笔的学生,在做学生上,我俩大同小异,都不拘一格,也都不出类拔萃,然而彼此欣赏,猩猩相惜。 在读书的时候,我俩是一个板报设计小组里,负责出黑板报,每次都争着在教室后面的那块黑板上写字画画,看着粉笔形成的图案逐渐在自己的手下显现雏形,就彼此批评着,自我欣赏着,嘻嘻哈哈地背起书包追打着跑掉。现在大了,我考上学,然后毕业,分配,任职于一所小学校,开始教美术,后来教语文,渐渐的,才情就没了。她,今年二十五了,还没结婚。一个人在社会上游荡,瞎混,浮浮沉沉,先在一家艺雕社供职,后来又去济南一家私立美术大学函授班学习,国画的技法在这些年未曾放弃的磨砺下很有长进,只是男朋友一直很难找,人家都嫌她眼睛小,个子矮,个性又不温柔并且十分倔强。尽管明一直悄悄地私自认为自己的貌像属于娟秀的类型,但她的内秀确是一直没有人肯象我一样欣赏。 只是我也是女孩子,没办法娶她。而现在她就更加瞧我不起了,经常挑剔地骂我,说只要对我的朋友们介绍起你,提到你,你不妨去问问我总跟朋友说明你是充满才情才华横溢的,多么多么的出尘脱俗才貌兼修,这样的一个哲才配的起做我的朋友,现在看看你,沦落成红尘俗世中的小女人,一副什么德行,整天上班、下班、吃饭、睡觉还加老公、家庭,于是,明又撇一撇嘴角。很一副耻与为伍的高姿态。 我每到此时,是肯定抻着脖颈恭恭敬敬听她的莅临指导,想当初的心高气傲现在已经在生活的磨折中跑丢了。刚懂得爱情那会子,认识东,是个一身书卷清秀的大学生,气质是绝不媚俗。现在,三年过去,已经是四方的脑瓜搁在肩膀上一副脑满肠肥的资质,便在此时的他,当初便打死我也断不肯嫁。 听完了她的教训,然后她才满足,把新近的作品挑一副出来送我。作旧效果的工笔花卉,明的风格明妍清爽,在画作上游刃有余。 然后汇报一件事,就是终于有人慧眼独具了,居然肯高娶与我,便于是也就可以顺水推舟地下嫁与他。 今年十月,听她电话过来在青岛那边的起居搞定了,结婚证领了出来,正忙于找合适的工作。于是巴巴儿的过来看她。现在看看她的生活,真是让我两眼泪汪汪。 “生活,就这样,谁让咱还年轻,得奋斗”明说,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苦恼。 橱门上吊着一副明亲自做的工笔花卉的小扇子,很幽雅。 那是唯一的艺术了,明说。 我站起身来瞧那把扇子,不经意地用脚碰到了橱门,那红硕的梅花被我蹭了下来,梅花的后面竟是剥蚀了颜色的一块斑。我愣住了,明说“看我多有创意,你本是以为我故意装饰上去的吧” 没有话。 我知道那副结婚照下面星星点点的饰品后面铁定是剥蚀的墙皮了。我瞧瞧她,她就点头。 明就是这样一副性格,不骄不躁,不屈不挠,不言清苦,坚强的令人起敬。象那副婚纱照,装饰的情绪和生活失去了本真,私下里仍然还是苦不堪言,可是明从来不肯对生活低头。 走出明的蜗居,我的泪方始渗出眼角。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象明一样生活着,为生计捆扰和为生活窘迫着,在各处拥挤的城市,我有很多年轻的朋友在奋斗和辗转,为了生存,希望是暂时放弃了自己的追求,心灵的艺术,而千万不要永远的丢弃了。明的工作不是美术,是给一家公益部门拉保险,每个月了了的收入,还得缴纳两个月算七百元的租赁费。从明的家出来,转入较为宽阔的街道,看看青虚虚的天空,想起了郁达夫的那篇春风沉醉的晚上 古往今来,生活都是一样的在生活中间生活着,也许永远看不到岸,也许根本就没有岸。 如此活着 当晨曦盈满浅红的窗帘,室内便弥散了粉淡的光晕,而营造出的诗一样朦胧的氛围,更让我恋着被窝,怎么也不肯起床。舒一个懒腰,再睡五分钟。昨日的困倦还未彻底褪去,而暖衾又是这样柔软,蒙起头,却感觉到胃痛又丝丝缕缕地袭上来,胸窝一团凉气顺着一根细线冰到喉头,然后胃便有轻微的痉挛,许多年,便就是这胃一直来缠着我,不肯放松。蹙起眉头,用手指按住胃口。好在痛惯了,现下并不厉害,于是重新拉拉被角,眯上眼睛。恍惚间,钟点打响——哎呀!七点半了,来不及了! 抓过秋衣,套在头上,怎么镂花好象在背上了?先不管了,没时间了;哎呀,袜子又穿错了脚,马马虎虎了。来不及刷牙了——删掉!抹一把脸。来不及做饭了,打开冰箱,空空如也,才记起牛奶昨天早上喝掉了算了,中午一道吃吧。拧起头发,架好眼镜,拿起坤包,对镜略做顾盼,看不出什么问题,于是踏起皮鞋,挺直脊背,风度翩翩地走出门去 公司就是这样,五分钟之前还没有人的办公室,只要到了点,大家就会纷纷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速度比雨后春笋还要快。值班检查的时候,所有人的屁股已经都在座位上了。 “吃了吗?”“没呢,呆会下楼买个笼包就得”“你呢?”“哪里来得及,总想多睡,这不,路上吃的烧饼还剩一半呢”“你们哪,都不知道讲究,咱天天油条豆浆,简单经济省时,不吃可不行。”听同事们关切的轻声问候,大同小异,和我如出一辙,不禁暗笑。 打开微机,整理文稿、调出日程计划、汇编材料,分送各级各类办公室,拟定会议内容,下达通知诸如此类的工作千头万绪,琐碎不堪。那边投标,这里打印,一会发传真,一会查资料正忙着,听到送报纸的师傅喊“你的信。” 于是一个黄色牛皮纸的信封丢在桌上了。信封的左上角有这样几行外文,虽然不懂,但明白是在俄罗斯出差的老公来信。 “一个人的时候,就想你,想家,你要记得认真做饭,毕竟只有自己做的饭吃起来才是最舒服,要不然,你怎么会落下胃病,就是你吃饭太不注意了,饥一顿,饱一顿,就容易把胃糟坏,你看你总是吐,有时候要连肠胃都吐出来了,我虽然不曾说过心疼的话,可是我都是看到在眼里的,现在说出来,还是要你吃饭注意,生活要有一个良好的习惯,不要大喇喇我知道你工作很忙,你也是一个好妻子,就是对自己的身体顾虑的太少了,我现在在外面,一切都要靠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让我放心我现在从莫斯科已转车到圣彼得堡,这里的风光很美,国外是绿化的好,环境幽雅,他们的三餐都很简单,早上是土豆泥和荞麦面包,中午是一杯可乐,一份色拉,或者面包,米饭也有。烤肉是他们爱吃的,晚上也是这样,似乎这些高大的俄罗斯人最爱的就是烤肉,一把刀,一把叉就把三餐解决了,他们不善于在吃饭上浪费很多时间,没有我们中国人的讲究,我们带去的香肠,他们尝了,大加赞叹!‘早上吃好,中午吃饱,晚饭吃少’是咱们中国人的饮食讲究,你不要嫌我絮叨,你要注意营养,不然这样下去,身体总是会垮” 总以为老公是不疼我的,总以为那是个粗枝大叶,不解温柔的家伙。而他居然也有会说话的时候,居然也了解我的一切坏习惯和折磨着我的胃病。“午饭要吃饱,中午你吃好了吗?”他的关心让我还真有了一种温馨的感觉,尽管,这些话在生活中他是从来都不肯说。 忙忙碌碌的一个上午过去,中午时间很短,家较远的同事一般没有回家吃饭的习惯,即使是夏日,也不过想多睡些午觉,而现在,简简单单的一份工作餐便足以应付。至于在那个遥远的波罗的海畔的圣彼得堡城市,老公是否是只喝一杯可乐和吃一块黑面包,我便是想关心一下,也鞭长莫及。吃着我的盒饭,心里是一份酸楚的滋味。一日三餐,实在是太单调,太忙碌,太呆板了。在这个讲究快节奏,高效率的城市,似乎已经没有时间去安定下来,考虑一餐的营养问题,因为急匆匆地采购,手忙脚乱地做饭,没完没了地洗涮,对上班族的我们,都构成一种压力和苦恼。 果不其然,米饭吃完,胃里就开始不舒服,急忙地喝了一口热水,赶忙翻抽屉找前几日老郭给我的几粒“玛叮林”“又胃疼了?”旁边的小孙端着个搪瓷缸走过来“你不象我,吃不吃都一样,我身体好,几顿不吃权当实施瘦身计划了,你不行,你的胃太差了” 老郭看见也凑过来“小朱,怎么又疼的架不住了?我说的胃尔舒和玛叮林这几天你都没吃么?你就是这样,不疼的厉害就记不住吃药,唉!你呀,真叫人拿着没法”我很抱歉地望着大家笑“没事,哪里有这么娇气呢,没事的,嘻嘻,你们都忙吧,我一会就好”话是这么说,胃就翻腾了一个下午。 晚饭再不想吃,一点食欲都没有,看见窗台上的一叶兰腆着个肚子在阳台上吹进来的风里跳舞,就好羡慕它的悠然。那晃眼的绿色,显得那么健康,那么硕壮。 打开电视,正是台湾那个有意思的光头矮个小男士在介绍食谱。那人长的还挺有特色:圆脑袋,圆眼睛,讲话很诙谐,慢,但有趣。正在介绍清汤鲍鱼的做法:特点和制作过程一旦讲解完毕,他便端出了一盆鲜美的鱼汤。“瞧,我的鱼汤多好喝!”嘿嘿,瞧他那副鬼样,真把我的谗虫给钩出来了。骑车买菜买鱼买火腿,几天没吃好了,这次要对的住自己的肚子。急急匆匆手忙脚乱的两个半小时之后,我终于按他的介绍过程弄出自己的鱼汤。嗬!居然有模有样! 喝!——直到感觉自己的腰部生生撑出来一道救生圈,这才罢休。站起来,肚子里满的要命。在室内走了几转,终于“哗!——”一口倒上来。赶紧到楼下去散步,一面埋怨自己这是何苦来着?走了好久,然后倒退着走,肚子终于在运动。但是,吐,就止不住了。一口接一口,离心的生疼。 感觉从胃到喉咙那根管道烧的辣痛,胃里象火在烤,最后鱼汤吐净,胃液也吐了上来,仍止不住的痉挛,酸水酸到腮帮和耳朵窝里去,耳膜鼓胀轰鸣,颤抖的神经一直顶到脑壳,带动全身哆嗦,眼泪和鼻涕涌了上来,头也痛的翁翁响,那胃,竟是着了魔似的不肯停下来,一直吐的自己精疲力尽,浑身脱力,还仍是干呕!我闭起眼睛,喘息着,没了力气回家。 第二日公司组织查体,我便落了个慢性胃炎的头衔,而向来自诩身体棒的要命的小孙,拿着化验单,站在那里苦笑不得,怎么了呢?我凑过去一看,诊断结果:“浅表性胃炎” 痴 近些日子,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离不开药。而我就是最恨吃药的人,往往是忘记吃,因为麻烦。年幼时生病,便被母亲逼着吃药,被逼到无奈,于是把药藏起来,谎称吃过。后来被母亲发现仍是逼着吃掉。并且警告再不吃药,从此再不管我。那时是因为读书,徒步行走家至学校的一段距离。时间来不及,就一面拿着馒头吃,一面走路,三年时间便把胃病积攒了来,所以必要吃药。由此而来,胃便一直不好。便是到现在,也不敢吃凉的食物,若是到了秋凉,更是痛的厉害,那种滋味,不品到其中难过,断断难以体会。 现在,就在这写字的一刻,身上仍是不能舒展,难受的厉害。至于想到要写字,便是为了减轻身体的病痛。尽管腿在酸软,周身乏力,兀强自支撑着身体,取来笔记,这种写字的毛病,是从读书的日子便就成了习惯。不是为着写而写,而是好象成了一种依赖。否则,便觉没事可做。正如闷到极致的时候,只好用吃东西填补寂寞,并且不管饱还是不饱就那么一直吃下去,成了惯性。 我是这样一个人。饿了,有时并不觉得,身上某处不舒服,也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纵使晕到了,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晕到。后来因为病的多了,就不去管它。由此,母亲说,我是最不令她放心的一个,一个痴人。自己的身体不到了万不得已,从来就是不知觉的。即使现在出了嫁,仍然是需要照顾,总是活的没头没脑,横冲直撞。 尽管周身的器官感知早已麻木。一颗心到是鲜活的。比如,冬天的雪若是从天上落下来,我能感觉到那是一群天使,他们在黑压压的松树上开着花,在女孩儿的刘海上荡秋千,在人家的窗璃上涂抹大写意等我走上街道,看到满街的雪白,看到人家肮脏的脚印踩上去,便就心疼的要命。于冷旷的雪的世界里,看着一朵朵大的白花从冬天太阳里的高枝上跌落,并闪出七彩的晕,我就禁不住欢呼甚至雀跃。往往就忘记了自己完全应该沉着和遇事不惊的年龄,更忘了身边还有一个“无产阶级革命家”的先生。先生的外号缘于他的古板,他总批评我象个孩子,说我傻里吧唧的。于是,我一本正经称他为无产阶级革命家。 记得少年时候,父亲远足考察。回来时,满满的一大背兜和黑色的皮包里竟满满全是石头。在我和母亲的讶异中,父亲很得意地说,这是海边的石头。大的,小得,多棱的,椭圆的。父亲把光滑的交到我手里,嘱咐说,这个,倘若画上图去,再涂上清漆,便是艺术了。至于那些形状清奇的,可以用来做盆景。于千里之外背石头回来,一则因为是海边的,二则因为想到可以应用,这便是原因。其实我想,父亲只是不好说,他就是因为喜欢。喜欢这些石头,看着是享受,所以必要弄了来。否则,心便不安。之后,石头并没有充分使用,合适的一块,我用来做了镇纸,其他的就丢弃在院里。可父亲每每看见就总是回味无穷地说,这是我从海边带来的石头。 因此,我后来常常想,长于写作的父亲其痴也若此,而我的痴,大约就是得自于他的遗传吧。 每每在我写字的时候,先生常常来指责,不是为了发表,也不能取得经济效益,不懂你一直在写什么。这些文字,我从来也懒得投到什么报刊上去,因为太懒了,不想为了稿子走路到邮局。更从来不想直接递去报社,只去年夏天一次路过市报报社的时候,恰巧我的背包里有随写的两篇东西,顺便放了进去,便发表了。后来得了十元钱的稿费,我也没有去领。不是因为少,而实在懒得走路。 一应这些事情,回家从来不说。母亲早已确定我是一个痴人,愚钝并且冥顽,而且难以教化。所以早已放弃,但每每听到新的事情又在我身上发生,还是免不了一顿骂的。 工作以来,并不是一副心思怎样处好上下级关系,因为那让我很累,我生平除了最恨吃药,便是最恨动脑子,处关系要动很多脑子,所以我就不费心去处。于是工作起来卖力,但得不到正确评估。在很多事情上吃了亏,觉得不服,回家去诉,母亲就说我是死干,只会赶车不会看路。而我也不是不会看路,我既能赶车也能看路,并且成绩也好,只是没有领导出来鼓励。那些工作起来没有我一半成绩的人,往往年底就拿了先进回去。久之,也习惯了。好在做事不是做给领导看,是做给自己的良心。便就心安。 现在年龄不再是少年,更是名利看淡。所有诸事,产生的摩擦纠结,总不大往心里去。所以,心宽体胖,竟让别人羡慕。 现在因为身体一直不大好,竟成了先生最头疼的事。他的头疼也并不是担心我的身体会怎样不好,而是怕我忘记了吃药。现在总不象小时候一样要把药藏起,并且是自己花钱买来,懂的珍贵,所以自己也时时叮嘱自己不要忘记吃药。可是一日三餐是大家即定的,到了吃饭时间必就以下班来提醒,这便不会忘。说到吃药,因为不是大家都吃的,所以,再怎么想着,仍是常常忘记了。因此,先生总在饭后问一句“吃了药没?”这让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仿佛自己还象孩子样让人照顾。而我最烦的还是我总不清楚为什么有些药要饭前吃,有些药要饭后吃。因此每得先生提醒,我往往不去管它,一股脑儿就把所有的药塞进口里完事。 对于这些琐碎事情,先生一律归罪于我母亲,因为太过娇纵,所以致使自己不会照顾自己。而我母亲次次说到我的生活,到真是十分歉疚,说我也不懂得应该怎样教会她,她从小就这样的,比如,看了一本书,嘴里就念念有词,放学回来看见路边的野菊花开得灿烂,嘴里也念念有词。本性若此,教了二十几年,仍是依然故我。现在既然把她交到你手里,你就看着教吧。呜呼!他们这样看轻我,真让我愤愤然。先生于是对我的伟大能力再不肯相信,每次出门必要千叮万嘱,诸如在火车上不要吃别人的东西,钱要放好,迷路了你就怎么办,等等等等。让我极度不耐。事实上是,我出远门,只要手里拿一张地图,东西南北,我都辨识的清楚,至于坐什么车,几路车等等,从来没有错过。有了这样良好的表现,先生仍是惯性认识。到下次依然嘱咐。 我毫无办法证明我的聪明了,因为我经常让他们拿住话柄。例如今日她又口中念念有词地去买东西,结果却付了钱没拿东西就转身走了。或是她又看见人家的书好,放下车子,去看书,买了书就走,车子却不要了等等。我到也真象一个没有大脑的人,只是为什么,我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的确,在我手里丢的东西从我记事以来简直不计其数。可是,这些事情好象从来不曾结实的给我教训。而我的脑子,每到这些时候,连我自己也恨恨地骂将起来。 前些日子看到这样一句话,大意是这样的:智者不若痴者之痴。唯其痴者其心也必专,其志也必恒,致力与学,书必有专攻,学必有专心。故学问终有所成者,必痴者也。其实我的痴和这之间的痴尚有差异,乃愚钝之痴。但细细玩味这个“痴”字,竟觉乐在其中。 春 不知不觉之中,又一个冬季溜过去。忆起以往的冬季,大约也就是这样溜走的。 白色的阳光淡淡地铺洒在院落里,但有一层白的颜色罢了,却并不暖和。走进屋子忽然就看见那树迟花的迎春绽开了第一个苞。 昨天我还对老爸说起这娇滴滴缀在花枝上的骨朵儿象我,明明花期到了却迟迟不肯开放,可是今天它却开了,大约是终于感染了春风或者是激于我说话的灵气,蓄攒了一夜的劲儿,终究是绽就出来。连花儿都不肯象我?看来“草木无情”的说法并非是前人胡诌的。 这朵花儿皱皱的,很雏味,象打了蜡,羞涩的吊在上面。刚好我最近才读镜花缘便很想知道那位迎春仙子的命运,查了半天书,竟再也寻不到关于这个记载的页码,于是放下,就去睡觉。 静一会儿来了,她便推我。说整天书呆子一样庸庸碌碌没有精神。我说迎春都开了,我还找不到方向,整天闷闷的当然没精神。静说什么也不明白我的意思,索性就去看书。我说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了,现在不想理你,她也没搭腔。 然而却再难以入睡。想到自己半死不活地捱到十八岁,便只弄了一个师范的学历。拿起旧日的课本,看看书皮兴许还能感到眼熟,别的就一无所知,挺难受的。自己脑子特钝,学了的东西消化不了也不吸收,随着吃饭又都代谢掉了,真没办法。自己一颗心整日就这样消磨的没了光彩,还哪里有心思去模仿迎春的开花?偶尔在家和老爸做些文字游戏,也还开心,例如这花儿,去年就曾为它赋过诗的,那时它花期靠前,年前就开了,正逢着下雪。我诗兴忽来,提笔写下“冬雪覆寒门,不掩花清芬。满枝娇黄梦,一树玲珑春。”的句子,老爸还击箸赞赏。并且今年他也偶然吟起过,我还相当骄傲的一笑。老爸是欣赏并且勉励我的,父女之间,血性相通。只是寒假里这一段日子我却又消沉起来,干啥啥没劲,象个屡试不第狂心尽失的落魄子。翻几页小说都看不了几张,就在长个上都不能取胜。明明妹比我小了两岁,一年之间却蹿的比我高出三公分,使我唉声叹气,颓废丧志。 静翻了几页,大约没那雅兴镜花缘吸引她不得,便坐上我床边“给弄几本小说看。”她说。 “什么小说?历史小说还是翻译小说?”我懒洋洋地开口。 “老调!” “那么席慕容的诗集还有王国真的看么?” “没趣!” “反正我就那么一架子书,要看什么自己去翻好了,谁高兴给你找”我自己也嚼的半硬不烂,便不去管她,闭上眼睛,倦意又上来。 静笑了,不再说嘴,我的脾气她很明白,从小长到大的伙伴,说起你的毛病和习惯就如数家珍,只这一点就要不得,自己这点老底,还要保存着才好。如果将来工作了,最好一个人走到外面去。 “燕子,你的书还就是这些,一点都没意思,你也不去买几本琼瑶小说看看,那才有趣。” 我睁开眼,看见她头发里一副坠子一晃一闪的,画了眼线的眸子随之忽闪,我忽然就心痛。 “什么时候上班?”我问。 “过了十五”她说。 她的胳膊忽然触动了那盆床头几上的迎春“这花挺好的”她啧啧赞叹。是挺好,怎么会不好呢?我暗暗笑。 静顿了一顿“霞子不读了,准备夏天去预考,不合格就算了。” “她能考上大学,为什么不读?”我到结实地吃了一惊。 “心烦呗,整天说没劲没劲的,去年一年没考上,大概心里早蔫了。” 我不应声,想哭。我心里那个可人的霞子,也要擦了粉,画了眉毛跑来找我玩么? 打工?说实在的,又有什么不好?我不过是自作清高罢了。自己以为对绘画艺术很挚爱,崇拜梵高,崇拜米开朗基罗,崇拜罗丹。发了疯似的学泥塑,学雕刻,学素描,学国画。到头来自己的作品只获得个三等奖。那些个玲珑乖巧,面庞甜美,在班主任手里得宠的同学随便剪几个大纸人贴到画板上都是二等,我却是三等,还从小被人家称做“才女”才女个屁,到了人际关系充斥的时代,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艺术是需要执著的,我不成,我经不住锻炼。 “那就算了!”我闷着气说。 “可我替她抱屈哪,她那么聪明”静说。 “并不是任何事情都靠聪明来解决,静,自己以为行,未必就行,不过有自信就好,总比没有要强。” 说到这里,我又心不在焉了,想到我自己一点点可怜的“才气”有些和霞子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事无成,信心就都没了。我昨天还说自己象那朵迎春呢,我拿什么迎春?同时,我的伙伴,静或者霞子,又拿什么迎春呢? 我忽然沉默起来,再也没了讲话的兴致。 静扫我一眼,要说话又住了口,默默了一阵,却又忍不住地嗤嗤傻笑“我们这一代,是不是很无聊?自己找着烦,是不是?还有,特别是你!” 我叹!不想理会。 “真的。”她说。 我索性下了床,拿了壶子泡茶。到出一杯递给她“你懂什么?我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谁没事找着烦了?靠!” “你多咱也是自己觉着了不得。”她蔑视我,不屑地说。 “对了!”我爽快地接口。真的喜欢她的直言不讳。“梦想都跟花儿一样,娇黄脆弱,人很难展现出自我的春天。”我望着迎春,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啥?” “没啥。”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我推开窗户,墙上便平添了一方四角的残冬图:灰白的天空,裸露的土墙,脏不邋圾的雪堆。以固执的显示冬天的存在。我扭开灯,迎春的影子却象争胜似的,一下子就移到墙上那副残冬图上去,仿佛不服,要遮住它。我回头瞥见,忽然就愣住了。 长岛海蓝蓝 从蓬莱去长岛,天将暮才乘上船。时令虽近五月,海上仍是寒气袭人。天愈来愈暗,一堆堆渔火浮在黑色的海面上,水波动荡、红光流动,煞是好看。 及至长岛,已是万家灯火。听导游讲起长岛是未经开发的自然风光处女地,在这道路高低不平的岛城,到处有湿漉漉的空气包围,海上吹来的咸风里,总夹杂着几丝腥味儿。我猜,附近大概是一片海上养殖场,这腥味儿,也许是来自那里吧。 清晨,我们一行驱车到九丈崖,一路上只见村居散落,高低有致。红砖绿瓦,其势相宜。背倚岛山,脚濒大海,颇具世外风情。海中到处漂浮着一片片棕黑色浮球状物,大小如西瓜,排列规则,果真便是海上养殖。靠岸有许多矮蓬的鱼船,其间堆积着不少浮球和鱼网。海边的汉子们裸背赤足,正忙着出海。他们彼此呼喊着,吆喝着,是那样爽直而粗犷。大海的儿子,靠海吃海,他们把丰富的渔产运往市内,各种人们爱吃的鱼、虾、蟹、贝,均出自渔民的勤辛。 车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停住。仰头是一座岛山,植着茂密的松树,拾级而上,半山的空旷处塑着一座海观音像,乳白色,慈眉善目,手执明珠。绕过塑像,一道石级顺崖而下。走下去,一直下到山脚下的海边,白水拍岸,入目是无边无际的一片鹅卵石滩,质滑如釉,色泽温润。在海水的浸泡中,莹然若玉。沿水信步,路锋忽然一转,啊!一道巍崖环海矗立,天地霎时皆变,地处一片空灵。仰头但见崖顶浮云当中,龙飞凤舞地刻着"九丈崖"三个大字。 云白、风清、崖高、涛平。 这里的海,逼人的旷寂。只有波涛安分地拍打着岩石。 海边的砂岩,层层叠叠耸入云霄,风化成海崖的孤傲,历载经年,亘古不变。 砂岩基部延伸入海,大块小块的巨石浸在海水中,被海水冲刷的平整如刀切。高低错落成不规则的路。在上面跳跃着行走,灵魂放松而自由。 这净化了的,纤尘不染的海啊!心灵在此可以掏了出来,尽情冲刷,不必担心外来的伤害。这是——世外之海。天,蓝的透明。海,绿的含蓄。崖,沉默而无欲。在这造物大手笔的酣然泼墨中,呈露出一种桀骜不驯的野性的旷达。而干净潮湿的空气,因撞击岩石而如烟扑面的海雾,却又温婉的流露出一种幽静柔美的怡然 这辽阔的没有边际的海啊!如此恣意地躺在大地的怀抱中,一无拘束又如此粗犷地敞露着身躯,没有任何世俗的拘泥。他深沉的呼吸、模糊的呢哝,抑或雄壮的呼号、激怒的狂吼。他的脾性是这样憨直、豪爽、而豁达,无遮无拦,坦城而可爱 这宽广的,能包容一切的海啊!经历了多少次日出日落,经历了多少回风风雨雨,大海以他容纳百川的度量悠古而常新。多少人生的悲欢离合,在这里都显得那样渺小,那样微不足道。面对大海,面对其博大不凡的气度,波澜壮阔的胸怀,简直令人羞愧的无地自容。 立于这海天一色的境界中,沐浴迎面而来的海风,眺望远处天际的几丝云霓,我心如洗。 "嗨哎嗨!"崖那边的海上隐约传来一阵雄浑的吆喝声,大海的儿子们吹起了激昂的号子出海了 春 不知不觉之中,又一个冬季溜过去。忆起以往的冬季,大约也就是这样溜走的。 白色的阳光淡淡地铺洒在院落里,但有一层白的颜色罢了,却并不暖和。走进屋子忽然就看见那树迟花的迎春绽开了第一个苞。 昨天我还对老爸说起这娇滴滴缀在花枝上的骨朵儿象我,明明花期到了却迟迟不肯开放,可是今天它却开了,大约是终于感染了春风或者是激于我说话的灵气,蓄攒了一夜的劲儿,终究是绽就出来。连花儿都不肯象我?看来“草木无情”的说法并非是前人胡诌的。 这朵花儿皱皱的,很雏味,象打了蜡,羞涩的吊在上面。刚好我最近才读镜花缘便很想知道那位迎春仙子的命运,查了半天书,竟再也寻不到关于这个记载的页码,于是放下,就去睡觉。 静一会儿来了,她便推我。说整天书呆子一样庸庸碌碌没有精神。我说迎春都开了,我还找不到方向,整天闷闷的当然没精神。静说什么也不明白我的意思,索性就去看书。我说别打扰我我要睡觉了,现在不想理你,她也没搭腔。 然而却再难以入睡。想到自己半死不活地捱到十八岁,便只弄了一个师范的学历。拿起旧日的课本,看看书皮兴许还能感到眼熟,别的就一无所知,挺难受的。自己脑子特钝,学了的东西消化不了也不吸收,随着吃饭又都代谢掉了,真没办法。自己一颗心整日就这样消磨的没了光彩,还哪里有心思去模仿迎春的开花?偶尔在家和老爸做些文字游戏,也还开心,例如这花儿,去年就曾为它赋过诗的,那时它花期靠前,年前就开了,正逢着下雪。我诗兴忽来,提笔写下“冬雪覆寒门,不掩花清芬。满枝娇黄梦,一树玲珑春。”的句子,老爸还击箸赞赏。并且今年他也偶然吟起过,我还相当骄傲的一笑。老爸是欣赏并且勉励我的,父女之间,血性相通。只是寒假里这一段日子我却又消沉起来,干啥啥没劲,象个屡试不第狂心尽失的落魄子。翻几页小说都看不了几张,就在长个上都不能取胜。明明妹比我小了两岁,一年之间却蹿的比我高出三公分,使我唉声叹气,颓废丧志。 静翻了几页,大约没那雅兴镜花缘吸引她不得,便坐上我床边“给弄几本小说看。”她说。 “什么小说?历史小说还是翻译小说?”我懒洋洋地开口。 “老调!” “那么席慕容的诗集还有王国真的看么?” “没趣!” “反正我就那么一架子书,要看什么自己去翻好了,谁高兴给你找”我自己也嚼的半硬不烂,便不去管她,闭上眼睛,倦意又上来。 静笑了,不再说嘴,我的脾气她很明白,从小长到大的伙伴,说起你的毛病和习惯就如数家珍,只这一点就要不得,自己这点老底,还要保存着才好。如果将来工作了,最好一个人走到外面去。 “燕子,你的书还就是这些,一点都没意思,你也不去买几本琼瑶小说看看,那才有趣。” 我睁开眼,看见她头发里一副坠子一晃一闪的,画了眼线的眸子随之忽闪,我忽然就心痛。 “什么时候上班?”我问。 “过了十五”她说。 她的胳膊忽然触动了那盆床头几上的迎春“这花挺好的”她啧啧赞叹。是挺好,怎么会不好呢?我暗暗笑。 静顿了一顿“霞子不读了,准备夏天去预考,不合格就算了。” “她能考上大学,为什么不读?”我到结实地吃了一惊。 “心烦呗,整天说没劲没劲的,去年一年没考上,大概心里早蔫了。” 我不应声,想哭。我心里那个可人的霞子,也要擦了粉,画了眉毛跑来找我玩么? 打工?说实在的,又有什么不好?我不过是自作清高罢了。自己以为对绘画艺术很挚爱,崇拜梵高,崇拜米开朗基罗,崇拜罗丹。发了疯似的学泥塑,学雕刻,学素描,学国画。到头来自己的作品只获得个三等奖。那些个玲珑乖巧,面庞甜美,在班主任手里得宠的同学随便剪几个大纸人贴到画板上都是二等,我却是三等,还从小被人家称做“才女”才女个屁,到了人际关系充斥的时代,什么都表现不出来。 艺术是需要执著的,我不成,我经不住锻炼。 “那就算了!”我闷着气说。 “可我替她抱屈哪,她那么聪明”静说。 “并不是任何事情都靠聪明来解决,静,自己以为行,未必就行,不过有自信就好,总比没有要强。” 说到这里,我又心不在焉了,想到我自己一点点可怜的“才气”有些和霞子同病相怜的感觉。 一事无成,信心就都没了。我昨天还说自己象那朵迎春呢,我拿什么迎春?同时,我的伙伴,静或者霞子,又拿什么迎春呢? 我忽然沉默起来,再也没了讲话的兴致。 静扫我一眼,要说话又住了口,默默了一阵,却又忍不住地嗤嗤傻笑“我们这一代,是不是很无聊?自己找着烦,是不是?还有,特别是你!” 我叹!不想理会。 “真的。”她说。 我索性下了床,拿了壶子泡茶。到出一杯递给她“你懂什么?我想什么你又怎么知道?谁没事找着烦了?靠!” “你多咱也是自己觉着了不得。”她蔑视我,不屑地说。 “对了!”我爽快地接口。真的喜欢她的直言不讳。“梦想都跟花儿一样,娇黄脆弱,人很难展现出自我的春天。”我望着迎春,自言自语地说。 “你说啥?” “没啥。” 天色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我推开窗户,墙上便平添了一方四角的残冬图:灰白的天空,裸露的土墙,脏不邋圾的雪堆。以固执的显示冬天的存在。我扭开灯,迎春的影子却象争胜似的,一下子就移到墙上那副残冬图上去,仿佛不服,要遮住它。我回头瞥见,忽然就愣住了。 水山寄情 山,在我的印象中,一直是有灵性的。山上的青石翠木、流泉飞絮,总是携带着山中特有的神韵,空灵抑或飘渺,轻松的勾勒着一种水墨画般的清新和淡雅。 秋高气爽,我与爱人驾车到葫芦峪。西懂的山,朴素的不受一点时代气息的熏染。青色的公路蜿蜒的被长草绿树披拂遮隐着,只有车在不停的转弯中才能寻的它继续伸展的端倪。 稀疏的山户,错落的卧在起伏的山脊或凹地里。在石墙撑起的原始的屋顶边,垂挂着一只只绿色的丝瓜,犹开出可怜兮兮的小黄花,似乎也惧怕这深山的秋凉。夕照的金光晃动在山路上,平添了一种生机在这冷色调子统染着的山景中。其间,有几个抡锄耕作的农人,拉下颈子上的毛巾擦去劳作的汗水,望着我们这山外的游客,露出憨实朴素的笑容。 爱人稳稳的驾着车,以旧地重游的阅历指点讲说着,山中仍有他大学时代的友人,以一种闲云野鹤的姿态居住。公路形成的堤坝下,流溪舒缓而平静的淌在风化成砂岩的河床上,在阳光的朗照里,分支成几股亮流,粼粼的激越着裸露的石块,一副悠然自得的安闲。 三三两两的浣妇裸足浸在冰凉的溪水中,努力地搓动着盆中的衣物,不时把泡沫溅在搓板和双臂上,她们专注的捣衣,为丈夫和孩子辛勤的劳作,日复一日,没有多余的语言。偶尔仰起头,望一眼不再耀目的晚照,那朗朗的毫无虚伪的面孔给了我一种崭新的感动。 逆流而上,我们找寻水的源头。垂柳袅娜着,娉婷的从车畔闪过。回首顾盼,绿柳依依,亦是情之为物!我暗暗一叹。爱人似乎也感染到我的震颤,回过手来轻轻拍拍我,亦是没有语言,却细腻而温存。 湖!我惊诧了。 委实是一泓湛蓝而清鲜的水,在这高山环绕的腹地,温润澄碧如静玉,在翠木相接,绿光辉映中,如此巨大的舒展着她美丽圣洁的肢体。仿佛是裸呈的、沉睡着的爱神维纳斯,安详沉静而无欲无求。 风光怡人的湖畔,有一带红木轩榭,四角檐头挂了六棱纱灯,于风中摇曳,景色如画,倒影若诗。远山的烟岚飘渺地影绰着山峦,仿佛云海中的仙境。我正慨叹这景色的出尘,便看见湖边几个头戴斗笠的渔人,悠闲的架起竹竿垂钓,那份自然的怡情雅趣,真是让人歆羡。剥蚀了颜色的渔篓里,有几尾上钩的草鱼。“哎——钓着了没呀?”那边在问。“是的,咬钩了,别吵,别吵,中午给大婶熬汤喝,你家大婶病了那么久,就硬是没工夫出山。”这边笑着,很欣喜。了了几句,听出来一个隐在农人身后的故事。他们是朴实的,这样生活着,生命并不追求过分的色彩。在紧张匆促而喧嚣纷繁的闹市,人情且日益淡漠,又哪里去寻找这份淡泊而朴素的感情,放松灵魂,让生命回归自然? "大山可以让浮躁的心情沉静下来,城市可以激活麻木的灵魂,正是各臻其妙,你也不必太过崇慕。"爱人体味到我的心情,悠悠的说。 我点点头,仰首正见山腰一棵柿树,挂满了成熟的柿子,就象一团团燃烧的火焰,通体膨胀着强烈的生命力,屹立于深秋。 忆 天渐渐地暖了,杏花却还没有开。 阳光不再惨白,不再有那种堵的让人胸闷的感觉,它在潮湿土壤的新润里也终于肯暖洋洋起来。 记忆里,曾有一片洁白的杏花雨,在那一个十六岁的初春,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我盼望,身后背着的画夹里储藏的梦想能在自己拿起碳笔的时候逐渐清晰,可是,却被自己稚嫩的双手给涂鸦了。 青岛的美校,我还没有来得及分清东南西北,就在那一年与我失之交臂。雨,一直在下,青岛的雨季,是在春天么?茫茫成一片,淹没了高楼厂房,机器烟囱,也就势淹没了我的心情。 我盼望,杏花开在阳光里。 柳树到现在依然未曾绿,那一年却绿了,绿的孤高,绿的寂寞。 那种如一叶浮舟,荡在惊涛骇浪中的感觉消失了,很快毫无踪影,眼见太阳在窗外,我却不能留下它一缕光。 还记得那片海,次第层次成蓝绿白三种颜色的海。在我的脚下,冲刷着岩石。丝毫不觉得困倦。远处看海,是淡兰色,滚着白浪,辽阔而不空远,有几丝银线流动而消失在我的视线里,象顽皮地戏谑在母亲怀里的婴。 感谢大海的胸襟和气度,在那个懵懂少年的心境,给了我不菲的启蒙。 我是那样虔诚的跪拜在湛山寺众菩萨的脚下,披了灿烂满院的白玉兰花。那个短短头发,架着眼镜,背着画夹,然后身着一袭灰白色茄克男衫的女孩,在那一刻,是那样的赤诚。 那就是我,曾经充满梦想,充满叛逆,充满躁动,充满青春的我。 蜷居在表哥的低矮的工房宿舍,认真地素描着面前的小板凳,粗瓷碗。也曾一度得到众人的赞誉。可是,那浅浅的仅凭几分天分的修为,毕竟经不住美院的筛选。 雨,一直在下。什么时候在我人生的道路上也有属于自己的,象表哥家那样充满温馨的宁静的小巢? 别了表哥的时候,在站台,表哥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再来,不要泄气,我低低地应了一声,我觉得比蚊虫的声音还要细微。火车已经启动,青岛的背景在蒙蒙雨雾中幻化成灰色,表哥依然伫立在那里,细细长长的表哥的身影,在那一刻给了我一种莫名其妙的想哭的冲动。 那个十六岁的多愁善感的年纪,开始寻觅自己人生道路的年纪,其实,是患得患失还没来得及长大的年龄啊。 青涩的感觉,酸酸的在心头,我没有话,爸爸在安慰着我。 我看见那一片杏花林,冒着满枝的白花,在车窗里不断的闪过,逼人的美丽,逼人的纯洁,是一片滴泪的杏花雨 一衾寒香 农村里的自然景物本就很美。豆棚瓜架,曲径菜园,桃花溪水,小桥人家 我的家,便是在这样一个青楼临岸,垂柳拂水,黄菊遍野的国画也似的小村里坐落着。 母亲总说我是画的一颗心儿,充满了颜色的丰富,饱着水分。这样的不经碰撞,可怎么长大哩。其实这一个诗情画意的女孩儿,可不是母亲娇惯的么?我听了总是嘻嘻地笑,在安静无尘的童年里,是无忧无虑地长大了的。如今,已是亭亭的少女了,那青涩的一番心事,欲说还休,只浅白如雾地弥漫着,缭绕着。 微风徐来,抱一卷书,坐在竹椅上读李清照的诗,总感叹历史怎会造就如此一个才华绝世的女子,可以作出那样清华佳妙、风流凄凉的句子。闲暇的时候,仿效古人煮茗对弈的风雅,面对秋风落叶,竹篱疏菊,禁不住总想起“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的意境。那是一种淡愁,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淡愁。 当火红的枸杞果挂满了枸杞架,一庭院的菊花便次第开全了起来,怒放着,热热闹闹,白的大如盘,黄的灿若金,卷着心儿,舒着瓣儿,咄咄逼眼的美!那些千头菊,紫菊,粉菊,狮子头,等等的种类衬在期间,正是赶菊花的趟儿,偏偏在这秋气撩人的霜寒天气里,造一个腾腾的“热”氛围出来。 我与小妹总在菊园里精心地剪了菊花,挑了最清香地为父亲沏茶。 调皮而秀灵的小妹也总是把细细的黄花戴上头去,看着读书的父亲眨眼地笑。而此时的父亲也往往放下书来,近来篱畔,深深地吸一口气。享受这爽气的花香。 调皮逗闹的时候,,小妹把一大朵清丽雅致的菊花花瓣撒入我的铺盖,为我不经意的成就了一衾寒香。 晨间或是晚间,意境便妙不可言起来,丝丝缕缕的香气沁入我心怀,想把她放与枕下,伴我入眠,她便温柔地轻卧于我的掌心了,那散失在被中的一小瓣。 新月初起。 不再念其他,沉思在一掌粉色的细瓣中了,那清新秀致的,温文秀雅的小精灵。 失落许久的诗似乎一刻间又复苏了,那一些凉飕飕的诗,带着冰一样冷的诗。 我真的很喜欢,那雅致中的一些伤感,一些零碎的伤感的味道。 入睡的时候,那精灵似的花瓣便逗弄起我,柔柔的,挠我的痒。或者躲入我的发丝,粘上我的肌肤。吻上我的耳垂。我便辗转着去告别我的梦境,去搜寻她们,或枕下,或被角,当我握住其中的一瓣,却又不舍得扔却,花瓣上面已宿着我的微温了。我便发怔,忽然有一些感动,这轻柔的,与我共眠的生命。于是,不自觉的把掌中的粉瓣贴上脸颊。她们便骄傲起来,在黑暗中嗤嗤地轻笑,然而也就终于感激起我,把清甜的幽香沁入我的鼻孔,浸入我的冷衾,一时间,竟令我醉眠在菊花丛中了,我的情感也就仿佛迷失,令我陶醉。翌日清晨,再去寻她,待到托起掌中的几瓣幽香,欲待吻去,她却娇羞的枯萎了,我激灵一颤,魂悸而魄动,恍然自省。看那天边的月儿,白了脸隐去,渐至清淡到绝望消失。 原来它亦是心疼。 我忽略了多么美丽和娇弱的生命。 恍惚间看到那如聊斋中黄英般可爱的女孩子,舞起水袖翩然离去,神情竟是落寞憔悴 翌日清晨,我挟着一夜的困倦,收集我的花瓣,放入一个小巧的水晶瓶里,把透明的感情也一并装了进去。 晚间,我铺开被的时候,却感觉到那菊花的香气,依然保留着,我愧疚的抖动她,却久久不散,似乎倔强地要把香味留给我,这是菊花的魂灵么?我的泪,便流下来了 秋歌 舒朗的阳光掠过黄绿的树梢,在干爽的地上历历分明的投影。斑斑驳驳、恬恬淡淡,随着清风时明时灭,这是—秋天独拥的氛围。 在阳光的朗照里,跨上单车,胳膊上仍有沁沁的凉意。农家齐整的房舍在这种白颜色的光里呈现一种暖色调,一种淡淡的、安静的色调。家乡的田埂,纵横地勾勒在田地里。有熟悉的人影在乡间的小路上穿梭,我的家乡近了,更近了。 秋天里,我的心情是安静的。 经历了一个又一个的秋天,如今,那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丫,已经从家乡的槐花树上滑落下来,长成一个年轻的女教师,整日里,周围环绕着一群类似自己儿时的顽皮孩童。在外地一个古文化的小城,安静的度过花开花落的每一个季节。 在宿舍外的梧桐树下,月圆的时候,仰望玉宇无尘,那种干净的夜色把思乡的哀愁衬的愈发皎洁。 在农村,秋天是收获玉米的时候。起风的日子,修长的玉米秸整片的摇晃,怀抱中的玉米娃已绽开嘴儿微笑,每当我见到绿皮包裹的玉米头顶的一穗红线,在风中,有一袭清香飘渺地漫过农舍和菜园,乡人们的脸上漾着忙碌祥和的微笑,我的心,往往被一丝亲切的乡情所感动。赤起脚,在秋天的阳光下翻晒玉米,那是一种心情,一种温暖的恬淡而幸福的心情。 每到农忙的时节,母亲,总是抄着一个簸箕,头顶一方棉质的黄巾,几缕松散的刘海下面,双眼皮的眸子布满了红丝,那秋水般的灵动与温柔此时换成忙碌的疲累和抑制不住的喜悦。母亲,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是美丽的。总记得因为羡慕母亲脑后两只长过腰际的乌亮的麻花辫,而痴痴地对着镜子,扎煞着两只小手,把自己原本不多的短发上系起母亲织毛衣的黑线。在敲完玉米砟子的芬芳的田地里,我猫起腰,顾不得手上沾满泥土,踏过一捆捆的晒干的玉米秸遍地逮蛐蛐和蚂蚱。如今,那些充满童趣的日子,一去不返。 家人爱植菊花,每到这个时候,满院的菊花开的正旺,大头的,小头的,或白中微绿,或黄里带红,或粉白相间。母亲辛勤入微的照顾着它们,象看顾我们一样,那些花,在我家的院里长的枝叶硕肥,开的不可收拾。当自行车清脆的铃声敲碎了黄昏的静寂,那是我和年幼的小妹一天里最最幸福和欢快的时刻。父亲,总在菊花沐浴夕照的时候,推着车子走进家门,然后,在他还没来得及从车座上解下他学生的作业,那个黑色的皮包,早已被我和小妹争夺的不可开交。那里,永远有父亲不舍得吃的两条白面的卷子,裹在报纸里,成了我和小妹一日里最丰盛的美餐。于是,父亲学校的食堂,一直就成为我幻想中的美味的天堂。 如今,是渐渐地长大了,那个读书的女学生,也从讲台的下面终于迈向讲台的上面去。在课堂上,每当让我的学生们打开课本,听我讲书的时候,面对那些个充满朝气的笑脸,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我家院里的菊花,好多头,亲亲热热,拥拥挤挤。 玉米,田地,对城里的孩子来说,确乎太遥远了。我的脸上布满皱纹的母亲,让她的孩子,懂得了岁月磨蚀的含义。 阳光从窗外斜斜的照进来,那一拢拢的光柱里,有一种秋天的温柔在里面。而这个时候,我的心境也是温柔的。思绪飞出窗外,回到了我的家乡,回到了家乡的以往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孩子们的读书声,总是在诠释着我这样一种心情,一种怀念我的家乡,我的亲人,我儿时的嬉戏读书的心情。仿佛那些记忆的老照片,在生活过来的流水里,从来未曾剥蚀了颜色。往日的欢声笑语,仍旧跃动着,活泼着,那样鲜明,从来也未曾沉淀过。 大概就是从那时侯起,我对秋天,便有了一种特殊的感情。尤其是喜欢秋天的阳光,喜欢那种朗朗然、冷冷然而却不失温柔的感觉。 秋天,便被我赋予了一种静若止水的含义,用一颗平常心,温柔地回忆生活,感受生活。 起风的时候,立于窗前,看秋空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心中便漾起一种恬恬淡淡的幸福。 春天的眼睛 暮春时节。 我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暖风里飘动着我的裙裳。我注视着眼前一簇簇开的艳红的野樱子,一任槐树落花如雨,簌簌地坠在我的头发上。花瓣在地上飘飞,堆积泪水终于从腮边滑落——“含泪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的心头涩涩地浮起这句淡淡的伤感的诗。“我已经读大三了,书函。你的杨大哥身体也休养好了,书函,书函,你在哪里?” 从一开始,我就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对我将预示着什么。 那是去年的初春,迎春花刚刚开放的时候。 杨川的肺病已经继续了一段时间了,我为了完成那次写生风景作业,也为了从郁闷的心境中挣脱出来,礼拜天的一大早就背起我的画夹子上了山。 那些烂漫的黄花在低矮的山谷里开的满眼都是,我倚着一面山壁,支好画架,开始风景写生。我用铅笔淡淡地勾勒出我取景的轮廓:对面山壁上一枝迎风怒放的野迎春。 然后我拿出调色盘开始调颜色,山中早晨的空气清新的要命,我低低地哼起歌,陶醉于我所暂时拥有的澹泊和宁静中。 我的画画到一半,确切地说,那还是一副铅笔淡彩。忽然,我听到“哎呀——!”一声,惊觉是有人从我身后的山坡上滚了下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跟着被砸倒了,画架倒了,颜料泼了一地。我回过头,那家伙正“哎吁——哎吁!”地从我背后爬起来,很狼狈地揉着胳膊,一面难堪地望着我。“真倒霉,挽救了这样一个幸运的家伙”我瞅他一眼,一面咕哝着,一面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颜料。我试着站起身,才感到身子被谷底的碎石块硌的生疼。 “你干什么?”我劈头就是一句。其实,这话我问的多余了,他不会从六七米的山壁上故意摔下来砸我,这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小心,踩了石块,因为你在下面画画,我想看来着”他说。我抬起头,看清楚他那张十分年轻的脸,顶多十八岁,五官齐整,有一份尚属于孩子的稚气的清俊。“对不起,我我我无心的”他有些心有余悸而语无伦次。 “好了,我不介意了”因为他小,又尴尬如此,我便释然,于是笑笑“你像条小虫子”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想出这么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他浑身沾满黄色颜料和泥土又略显慌乱的样子。 他不甚明了地一抬头,立刻眉毛一扬,我知道他体味出我善意的讥讽了。 “那边有水”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开始整理我的画具,他点点头,顺便提了我的涮笔桶过去,不一刻他便回来,洗过的脸愈发的漂亮,很精神的挂着水珠。 他歪起头,打量我“你读大学?”他语气里除了略显含羞,已经了无余悸了。 “师大”我拍拍身上的草叶,漠漠地应。我的白帆布的地质帽掉到地上,扎辫子的皮筋不知怎的断了,风一吹,头发纷乱,我无措的扔下手中的笔,低头寻找绷断的皮筋。但尤未发绿的野草已经义不容辞的充当了它的保护色了。 “给!”他说“女孩子的头发最烦人。” 我抬头看到他毫不吝啬地递过一条白鞋带,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黄颜料。“干吗?”我有些奇怪。 “扎头呗!”他满不在乎地说“把两边的小铁头割去,没人知道是鞋带。” 这到是真的。我拿出削碳笔的刀片,裁掉铁头,一面扎上头发,一面友好地问他“你在那里上学?” “省中高三。”他说“今年就毕业了。” “重点高中呀,不错。”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恩哼”他漫不经心地嗤嗤鼻子。 “楚静!——楚静!”杨川的声音从谷口传过来,我答应了一声。 “是你男朋友?”他十分敏感地问。带一丝我见不惯的嘲弄样。 “怎么?”我冷冷地反问他,把笔拾起来丢到桶里去涮。他没有回答。 杨川没几步就跑过来,他的脸色除了略显苍白外,整个人看起来又年轻又洒脱。我与他相识在大一,他有份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和法治系学生深谋远虑的睿智。他站住,又不停地咳。 我忧郁地望着他,然后开始低头拾掇我的颜料,重新挤好了,无意识地调。“你怎么还是来了?”我问“身体又不舒服。” “闷着,没意思嘛,就想过来找你。”他解释着,然后坐下来,咳了一阵,问“画好了?咦?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是我,”书函说“我不小心从那上面滚下来,嘿嘿,”杨川点了点头,笑了“都没事吧?” “你自己不会看呀”我说。 “你们玩好,我要走了。”那没摔扁的小朋友恢复的兴致也快,居然侥幸之下又生机勃勃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哥们?”杨川跳起身来捉他。 “我叫——徐书函!”他跑开了“不能继续打扰你们了,祝——好!”我听见他的祝福,淡淡地微笑。心底有一种无奈扩散开来。 “杨川!”我喊住大孩子一般的他:“算了,别再追了!”杨川自然明白我担心他身体受不了,于是收住脚,慢慢地转过身,怔了好一会。但他开始有些不服气了,开始不满于我布施般的怜悯,大声说“没有关系,楚静!”然后又是咳。 我不抬头,开始一朵一朵地涂自己的迎春花。 可是书函也站住了,远远地站住。好象思索了一阵,便走回来了。 “你怎么了?喊她那么大声?!心情不好吗?”他问。顿了一顿,又很不满意也很不礼貌地补上一句“杨川?” 杨川瞧瞧他,立刻满不在乎起来。他拍拍书函的后脑,很自责地安慰他“吓你回来,小伙子!”他的变化不着痕迹的自然,但他仍旧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有点着恼,所以就喊楚静了”说完就拿起涮笔桶去换水。 “杨大哥到底怎么了?”书函十分认真地问。 “身体不舒服,脾气就受影响。”我说“他就是这样。” “你对人都这么心不在焉吗?你自己不觉得吗?你”他停住了,我不知道他要继续什么,他用一种很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杨川回来,神色已经好了好多“嗨!在哪儿读书呀?书函?” “省重点。”我替他接过来。 “省重点么?噢,那你们学校有个叫海子的知道不知道?” 我一听,也侧起耳朵。海子的文章写的很好,随笔,小说,散文已经出版了三个集子。文笔更是无拘无束,流畅舒朗,一纸阳光。 “当然知道了?怎么你认识他?”书函疑惑地问。 “不不,只是听说起他,很有才情。好象文章在十多种刊物上发表过是吧?” “恩哈,也许。”书函心不在焉地说“这人不太容易接近呀,很骄傲,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总是独来独往。” “哦,”杨川点点头“这样呀?” “大多数文人的惯僻,”我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文学氛围中,就觉得自己不吃五谷杂粮。” 书函听了一笑,仿佛很有兴致的样子,走到我身边,说“是呀,是呀,不过你怎么知道?恩人?” “恩?我可没说我知道,只是猜度,”我一面后撤一步,专心地审视我的画面,一面回答他“也许说的不对。” “不,对极了,不过,”他笑笑说“既然这么出名了,再不骄傲点,岂不是要象你俩一样要早恋了?哈哈!” “哈哈哈哈!是,是。”杨川大笑起来。 “书函闭嘴,别乱讲话。”我批评他。 “呃?乱讲?”书函故意一怔“杨大哥你还没追上呀?依我看你还要加油,我恩人还没被你感化。”书函笑着说。 “当然,当然”杨川乐的合不拢口。 我不再理会他们,把画好的画从画架上面取下来,写上“迎春楚静某年月日”然后收拾画具。两个人就都过来看“很好,”杨川说“楚静,你没画成油画?” “水彩颜色透明,着色轻”我解释说“我喜欢淡。” 书函歪起头,打量我一下,然后看似悄悄对杨川说话,眼睛却瞟着我,偏要让我听见似的的说“你看楚静就很淡雅,很婉约,象水彩那么透明,啊?”我白他一眼。杨川笑了,骂到“好小子!你原来这么有眼光哇!可不要跟我抢哇!”书函微微一笑“嘿嘿!”然后瞟我一眼“就算公平竞争,那也得问问楚静呀?”然后象我铁青的面孔扮个鬼脸,就把画抢了过去。 “你的画就叫迎春呀?”书函看了画就转回头问我“迎春,恩,这名字一点没你画中的灵气。” “那叫什么?”我问。看他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 “春天的眼睛”他眼睛一亮,说。 春天的眼睛因为立意新颖被导师推荐上去,在市青年学生组画展中获得二等奖。 半个月之后,我收到一张明信卡。拆开一看,我愣了愣。上面用英文写着几行流畅的抒情诗。 “请睁开春天的眼睛/这注定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从此,世界阳光明媚。/我呼唤天空的小鸟/衔来爱的种子/我要精心地把它培植。/它生根,它发芽/它于是在我的爱里长大/它长大,长大/长成一株娇艳的迎春花。” 我的眼前浮现出书函的脸庞,于是微笑。这个爱卖弄文笔的家伙。 杨川终于支持不住,不能继续上课。 下午学校选修课,我也懒得去选修,就打算去医院看杨川。在校园里,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喊我“楚静!” 我回过头去,才看到书函,他的黑汗衫卡在牛仔裤里,很挺拔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的明信卡你有收到吗?” 我点点头。 他裂嘴嘿嘿一笑,怪模怪样地斜睨我“嘿嘿,嘿嘿!咳!咳!”他忽然很不自在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没在意而已。尽管杨川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种水深火热的感觉,但也决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去编排什么故事。我以特写的极慢镜头斜起眼睛看他“怎么,已经展开公平竞争的攻势了是吧?就连课都不上了?”我嘲笑。 他脸一下子红透。“那是瞎说了!”他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是喜欢你怎么着?!”我轻轻叹息,摇了摇头。“怎么了?”他说“我读大一的时候,你读大三,对不对?我们还是同学。”他走在我身侧“你瞧,楚静,我比你高的多呢,会不象你男朋友?”他呵呵笑着。居然打趣我。 风来了,樱花纷纷的落下,有几瓣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他轻轻替我摘下来,放在鼻孔上去闻。“奇怪,樱花的香气居然这样恬淡,象你。”他说。 我停下来,在教学楼前面的小拱桥上坐下来。“书函,你不是写诗吗?”我指了指对面的小花园“你看,”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有几株樱树,红的,白的,花瓣纷飞,在水里,草里,颇有一种忧伤的,柔柔的味道。“如果你把那种意境描述出来,我才算欣赏你” “梦里乱红飞渡/凌波不过横塘路/清影独照自伤春/目送芳尘/”他忽然停下了,双眼看着我。“继续呀”我催促,抬起脸,看见他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一种莹莹的光亮,包含着一种叫做多情的东西,我也怔住了,听着他轻轻在我耳边吟诵出来“尔今/一腔心事乱纷纷。”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从心底温馨的荡漾起来。“楚静,我很欣赏你。”他说。春日的阳光很暖和,温柔地笼罩着校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温柔的氤氲在我俩的身上。我静静地看着他,微微地笑着,我的脸有些发烧,眼睛有些倦涩。“书函,你是很有才情的男孩子,跟我一起去看杨川吧。”我说。他点了点头。 “您的孩子患的是肺癌,现在是中期,唯一的办法是进行肺移植。你们可以预备手术费” 我和书函在楼角的拐弯听到这句话。就象在头顶起了炸雷!霎时呆住了。看到杨川的妈妈颤巍巍地接过诊断书,我忽然觉得眼前昏了一昏,我要跑上前去,被书函从身后拽住了。“你太激动,你现在不要过去”他轻轻地说着,很自然的把我圈入怀中,轻轻地拍着我。我咬住唇,该死的医院。该死的医生。该死的话。 “杨川,”我轻轻地喊着他,看见他正拿开手中的书“楚静!”他惊喜的吆喝“你来了!”他坐起身来。我坐到他身侧去。书函就喊了一声“嗨!杨大哥!我也来看你了,别只看到楚静自己呀!”杨川就笑起来。“当然,当然,请坐,请坐”他说。书函故意嘻嘻哈哈的笑着,说着,掩饰着我的情绪。 “学校现在怎么样?书函,快考试了,你要是升学升不上,哈哈,我可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杨川笑着说。“不给你机会”书函也笑“我可是班里首屈一指的学生,就是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也有资格啊。”两个人开着玩笑,但却是很好的朋友。我起身来到房间外面,听到他们两个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没来由的泪就落下来。 五月。 我在教室里匆匆准备下午的美术概论演讲,最近发生这些事情,使原本举重若轻的那些东西简直搞的我头昏脑涨。 “世界的艺术源源流畅,象埃及的建筑,罗马的雕刻,古希腊瓶画一副副杰作如雕刻大师米隆的掷铁饼者代表了佤族精神含义,帕特浓神庙雕刻命运三女神,古希腊艺术大师菲迪亚创作的青铜武士永,萨摩屈拉克的胜利女神,米洛斯的阿芙罗蒂德与拉奥之死中国的民间艺术,例如彩陶,剪纸,中国的泥塑,石雕” “楚静,楚静。”我抬头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书函。“功课很累了怎么还有空出来?书函?”“傻瓜,”书函自鸣得意地说“撬课呗!” “你吗?”我怀疑地问“怎么老撬课?不是品学兼优吗?” “就是品学兼优才有资格多撬几节课啊,你的明白?my frind?” “那找我做什么呢?” 他怪笑着“鞋带你还没扎够哇?我的鞋可还散着呢。”我摸摸辫子,脸便红了“懒得去买,你别得意” “楚静,我打算报考你们学校了,看看未来校园,顺便听听下午你的演讲,不过,不是我要听,我下午是你们学校文学社的特约佳宾。在演讲席上也算评委,我可看到有你的名字呦!”他笑的贼贼的。 “原来这样,”我说“请高中学生做评委,真丢大学生的脸。” “哼!”书函骄傲地仰仰脸“不看着名单上有你的话,我还不来呢,你以为只你们学校请过我呀?!” “不是说请你们学校的海子吗?怎么人家请不动,就退而求其次了?”我笑嘻嘻地问。 “我就是海子!” “那喊我阿姨!” “楚静!”他笑着追着大喊“你拣我便宜,你这个鬼东西,原来早猜到了!” “楚静,这个,给你,去交给杨大哥的母亲。”书函递过来一个信封,我疑惑了“能看么?”他点点头,我打开信封,是一个活期存折“是我几年来的出版报酬,还有稿费”他说“想帮忙杨大哥的”我看看数目,居然有两万五千元。 我的演讲发挥的并不出色,我总想着杨川的病,书函的热情,我的脑子有些乱,以往气定神闲的特点丢失贻尽,有些浮躁。结果出来以后我是第三名,但是演讲稿的打分仍然是第一。导师说“怎么搞的,楚静?!”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莫名其妙地静不下来,书函在阶梯教室门外喊我,我也不理他,就那么一语不发地回去宿舍,闷闷地坐了一个晚上。 二十万的手术费用,书函的钱算不了什么,书函利用和媒体的关系,为杨川募集资金,我把自己这些年家教和勤工俭学的费用拿出来,也不过几千元,学校的师生捐献了两万,媒体两个月之内募集了七万多元,杨川家里只能拿出三万,加上借款两万,还差三万元。我们全体几乎是筋疲力尽。 书函七月参加高考,他的第一志愿是我们学校,他说等我到学校了,就不用来回跑。 杨川的病日益恶劣。 我们只好说服医院先做手术。院方答应了,但解释说得需要时机,因为无论哪家医院也不可能有新鲜的肺叶来等着换。医生说只要有一叶肺杨川的病就有救了,但是,如果让我捐一叶肺给杨川,我自问也做不到。我们都苦恼着,踌躇着,杨川的母亲更是每日以泪洗面,最后,她跟医生说,医生,我换肺给儿子,不会有点老吧? 我们听着伯母的话,都转过身去掉眼泪。 杨川还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这样费煞周折,他问我“楚静,你替我问问导师,我住院休学,可不可以自学课程,不影响毕业?”我安慰他,说你的病很快就好,没关系的,你别总担心这个,出院了,一切不就结了? 杨川的母亲经检查是肺痨。 这真是一个难题。杨川的病情不容再拖下去。大家整日愁眉不展。书函说“楚静,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上网发布信息,征求大家的帮助” 一个月了,还没有什么进展。看着杨川的日益憔悴,我们都很心痛。杨川说“楚静,看来我这病够戗,恐怕追不到你喽!”我问他感觉怎样,他说“我自己清楚”在枕上摇了摇头。我痛哭失声。 暑假。 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接到书函的电话“楚静,别担心,杨川有救了。还有,我考到你们学校了,总分第一名呀,哈哈!” “真的?!” “真的!” “书函,”我喊。“恩?”他笑。 “嘻嘻——” “嘻嘻,嘻嘻,笑什么呢?傻样!想我了,是不?” 我听到这些话,情不自禁的欣喜起来。“谁想你,臭美。”天空看起来忽然那么那么明媚,我不由自主就唱起了歌。“天很热,楚静,在家闷的不行,出来庆祝一下吗?”他问。“那等我。”我说。 “我读大一的时候,你读大三,我们还是同学。”我忆起书函的说话,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压抑了许久的阴霾,今天,终于烟消云散,我的心轻松的要飞。我望望窗外,蓝天白云,有一丝凉风吹进窗户,院子里竹影碎动,郁郁葱葱,惹眼的绿。我跑出院子,跑到公路上,一会子,便看见书函骑个脚踏车,吹着口哨,微笑着过来“吱——!”地一声,在我面前一弯把,脚抵住地面。“上来。”他说。我乖乖地坐到他后车座上去。没想到他撒开脚便骑,闪了我一个趔躞,我毫无准备地“哎呀!”一声,就抱住了他的腰。他哈哈大笑!我便抽回手来,心头一阵翻涌,竟从来没有这样欣悦过。他大声地喊着,笑着,我也跟着开心地笑。随着他不稳地转弯不时的惊喊,不时地扶住他的腰。那是一个温馨的下午,阳光不是太晒,我们沿着郊外的护城河往前骑,比赛朗诵古人的诗词,那些我闻所未闻的词牌名不时从书函嘴里朗诵出来,什么鹊踏枝女冠子南乡子谒金门 书函是一个奇才。读书多,却不酸腐,也没有那种遮遮掩掩的书卷气,偶尔,在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的时候,你只觉得他可爱,执着的有点傻,但却给人一种开阔的朝气,顾盼之间,乾坤朗朗。 “你还记得春天的眼睛么?”他问。“记得”我说。 “那个小诗,是写给画的,也是写给我们的,懂吗?”他大声问。 我笑了。 “你这个笨蛋!”他笑着说。 漫长的暑假过去,学校开了学。 我把晒好的被子抱进宿舍,听到同学们在窃窃私语“就是那个海子呀”“写文章的那个?”“恩,这一来,上不了大学了啦。” “海子怎么啦?!”我拨开人群冲过去,大声地问。 “海子在医院门口撞了车了!” “在医院抢救呢!” “他还拿着捐献器官的签约书!” “还有录取通知!” 我张大嘴巴,愕然地听着这一切,世界在旋转!学校在旋转!同学们也在旋转!我倒了下去。 书函是接到院方通知,落实了手术时间出来。拿着通知书准备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出事的。他在半个月前就说服了父母和亲人,然后和院方签了约。书函告诉我杨川有救了的那天,就是签约的那一天。 海子没有抢救回来,他没来得及看一看他的新教室,新同学,新老师。做心脏起搏的时候,他有睁开眼的一瞬,他说“把我的肺” “楚静,”杨川的喊声打断了我。我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颀长的身影正从花香浮动的小花园后面转过来,他的手里端着我的饭盒“吃饭吧”他的胳膊圈上我的肩膀“别难过了”他哽咽起来“别”他说不出话了。我轻轻的伏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倾听他粗重地呼吸—— 那是——海子的呼吸! 人狸悲歌 一)爸妈的爱情 高贵。 ——就是不容亵渎,不容侵犯。气清骨傲,是我们的本性——它就流淌在我们的血液里。 ——我们是人狸。 ——题记 我是一匹纯白色的人狸。 ——雪白。 我有乌黑的瞳仁,灵巧的小耳朵,粉色的小嘴,还有聪明的头脑。妈妈总是抚摩着我的头亲切地说,这孩子漂亮。爸爸说,本来就是。 八月,桂花的香气浓的化不开。 古老而巨大的桂花树,树心皴裂而中空,象人类居住的房子。 爸爸从密闭的草丛里打了一个洞,通进树心去,树心宽阔,树丫四通八达,爸爸做了梯子,树杈就是我们的阁楼。 妈妈在我的记忆里,是一个有长长头发的姑娘。 她有一双清泉般善良的眸。 我们可以从任意一枝树杈的枝干里钻出来看月亮,看婆娑的树影。 感受山谷里,凉爽的风。 那是我们的家。 无边无际的白桦林,无边无际的野菊花一枝,一枝,开在阳光里,金灿灿的,无边无际,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那色彩,耀眼迷离太美了,太美了,美的眩惑,如梦如幻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碎了,筛成美丽的光束,柔柔地撒进白桦林,在厚厚的,金色的落叶上,在软软的香气弥漫的花丛中,爸爸带着幼年的我,奔跑,奔跑那是一只雄性的英俊的白狸,带着他幼年的女儿,穿梭在田野,树林,奔跑在平原,山崖。 “人狸,俗称‘话狐’相传成年可以幻形为人,能学人话,仿行人事,性灵,可与人恋,繁衍后代。品种频绝,唯生命期长,习性无考” “你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女孩子。”爸爸把我揽在怀里,用讲故事一般平缓的语调说“她有一颗人类最柔软的心。她把这一点传承了给你。”我仰起我的头,好奇地瞧瞧爸爸的眼睛,那是一双深邃的眼睛,饱含着深情“所以,孩子,你有一颗柔软的心,你要学会爱,只有学会爱的人狸,才能幻化为人。记住,人狸是高贵的,感情是纯洁的,要学会用真爱唤醒良知,用生命完成爱情” 爸爸和妈妈是这样相爱的,那是多年以前。 爸爸去山谷里的小溪边喝水。淙淙的溪水中映出崖上一个红色的影子。它看见在旁边的峭壁上,长着一只红艳艳的果子。 他蹿到树上去摘那只红果子。 他不知道那是一只有毒的果子,他咬了一口,头晕,从树上摔了下来,皮毛被荆棘划破了。 离开父母来山里度假的妈妈进山跟着打猎的外叔公采蘑菇,猎犬闻见了爸爸的味道,狂吠。 “是一只狸”外叔公说。 他不知道这是一匹罕见的人狸。 “把它放进袋子去吧”外叔公喊着侄女儿。 妈妈看见了那只白狸,那是一匹看起来那么英姿高贵并且骠俊壮硕的白狸。它跌倒在小溪的边上,奄奄一息。妈妈轻轻地抱起了他,触摸他柔软的绒毛,看到他乌黑的眼睛努力地睁了一睁。妈妈霎时爱上了这只狸。“它真漂亮,叔叔,我们把它养起来吧” 妈妈从此每天都要进山,给那只狸打新鲜的养心草。 那是一种鲜绿的,每根茎上有圆圆的七片叶子的植物。 养心草,是妈妈特别给这种解毒,消炎,止痛的草起的名字。 晚上回来,妈妈陶醉于那只卧着的小狸感激的黑眼睛。 妈妈轻轻地吻他。 当狸的皮毛重新光泽了起来。有一个早上,妈妈惊奇地看见,在她屋子里的长椅上,躺着一个英俊的少年。 “我是一只人狸,”他说。 他牵着她的手,他们叩响外叔公的木门。 “我没法跟你爸爸交代!”外叔公气地脸上暴起青筋。 “好好一个大家闺秀,你妄想嫁给一个畜生!” “还是赶快把你送回去,不该让你来跟着我度假!” 她被外叔公无情地关了起来,他被猎枪打中,她挡着他的身体,让他逃跑。 他逃跑了。 他跑进密林深处。 每个早上,他徘徊在附近的山崖。 他沉默着,他知道,自己已是深深爱上她的善良。他爱她的善良,美丽。 可是,他是一匹狸。 他在山崖上俯瞰猎人的小屋,看她日益憔悴下去的身影。 他的心,撕裂般的痛。 她逃跑了。 她跑进密林深处。 他带着她逃跑,他们跑过大片大片的油菜花,跑过大片大片的草原平川,跑进北方的高山密林,没有人再能够找得到他们。他们相爱,相知,相携。没有人知道这对天作佳偶有一个不是人,是狸。直到,母亲有了我。 月亮升起来。 悬崖上斜卧着一棵巨大的桂花树。 那是一棵斜斜的扎根深入石头灵魂里的桂花树,历载经年,风雨沧桑。如今,开了满树桂花,月光里,幽幽的香。 月光,从暗蓝深邃的夜空落下来。朦胧起悬崖上那一棵巨大的桂花树。 玉宇无尘。 那薄薄的一层云,裹着光溜溜的月亮。被皓洁的月光映照的玉婉晶莹。 这是一座沉睡了几百年的大山。 有一天它会醒来。 我们住在这里吧。 爸爸立在悬崖的顶端,他的样子神圣而高贵。 伸出他的长喙,爸爸一缕一缕地牵下那层最柔和的云纱,交给妈妈。妈妈告诉我,这样的云纱织成衣服,人间没有什么可以比拟它的圣洁,美丽。 没有人可以从月光里采这种云霓,只有人狸。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 看着星星,妈妈织着纱霓,就教我背这样的句子。“妈妈这是什么?”“是古人的词。” “妈妈,你有那么多书,上面都是古人么?” “不,上面有很多故事,历史,诗词,” “妈妈我也可以认字可以读书么?” “是的,好孩子,妈妈会慢慢教你,你很聪明,会学的很快” “你妈妈可聪明呢,她会背好多古人的词呦!” 冬天来了。 树林里好大的雪,树梢上落满了雪,树干上落满了雪,到处是雪白,雪白,雪白爸爸带着我跑,我们在雪林里赛跑,就象两只雪球,我们身上有雪亮的毛皮,到处都是白色,那美丽纯洁的白色——清冷,干净,旷林的野寂,淡蓝的天空,没有搀杂而干净的空气,太美了,太美了,我纵情地唱歌,大喊,爸爸也纵情地唱歌,大喊,我们听到了我们的回声,从深谷里飘缓地荡回来,我们高兴地打滚,跳跃, “啪!”一声清脆地枪响,我惊跳起来,回头,爸爸倒在血泊里,它的血流了出来,流了一地,红的,红的,红的刺目的红色从雪白的地上渗流出去,扩散开,好红,好红,好红爸爸挣扎着抱起我,蹿出去,血,从爸爸的颈边滴落我们隐入草丛,我们钻进雪堆里,从雪下面逃进我们的洞。 没有人,发现我们,可是,他们发现了狸。 “据息:长白山一带发现人狸踪迹,我国生物研究人员已赴吉考察,某大学著名汉语言学教授携妻寻女,以期解救被掳人质” 妈妈要采到对面山崖上那枝灵芝。 妈妈似乎知道外公外婆大约已经寻了来了。 妈妈也想念他们,妈妈这样说的。 灵芝长在前面那个悬崖上,妈妈要采到它,替爸爸疗伤。她用麻绳栓住自己的腰,一步一步地从崖上滑下去,我惊恐地看着妈妈,她真是一个勇敢的女子,她终于采到了那枝灵芝,她把它扔给我,然后一步一步她艰难的拽着绳子挪动上来,那是一条该死的绳子,它是用树皮搓成的,它松断了。 我听到妈妈荡彻谷底地惊叫声——爸爸惊恐地蹿出去,想也不想地从桂花树上跃向斜坡 我的腹中生起一股暖气。 我看见我自己收起狸的形体。逐渐幻化成一个赤裸着的姑娘。 我吞下了那枚灵芝。 我站在溪水旁,我的影像落映入水,我的头发乌黑,眼睛象夜空中的星星,身体象雪一样晶莹美丽。我披起妈妈做的云霓纱衣,是的,我美丽的状若一个仙子。 乌鸡西坠,一丛丛的树林上空,萦绕起日暮的烟岚。 在那方踞傲并且险险探出的悬崖上。金黄色的圆月升起。 一个少女跪坐在桂花树上,梳着她的头。 “在长白山,在没有人找的到的地方,有一匹美丽的人狸” 我成了人们的传说。 母亲的身躯摔入雪里。她美丽的生命即将画上句点的时候,她说,好想她的亲人了,她做不了孝顺女儿了。 爸爸在薄命崖上堆满了小山样一垛柴,干燥极了,他温存地把妈妈平放上去。 在那里,我守着妈妈,我们可以俯瞰崖下图门江的源头,红松,岳桦树构织的树林。爸爸自己飞快地往山外蹿去 外公外婆真的来了,他们喊着,叫着妈妈的名字,流着泪,指责我的父亲是一个妖孽。 妈妈终于看到了外公外婆,她的心愿了了。她给了爸爸一个微笑。 她安详地阖上眼睑。 然后,来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蜂拥而至! 他们指指戳戳好象吆喝我爸爸鼓惑了妈妈,他们声嘶力竭,面目狰狞,眼露凶光我很害怕! 我看见他们扭曲着脸孔,有的肩头扛着什么东西把喇叭样的东西对准我们一个劲地闪光 躁乱地叫喊声,哭声,漫骂声 人,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你如果真的爱她就跟她一起去呀!” 那批生物研究员阻止外公外婆并推搡着他们,后面的车上载着铁笼。他们端着枪,要把爸爸送往生物科学研究院。 疯狂!扭曲!这是我所看到的人类。 爸爸轻蔑地看了看他们,这世俗的人群,在无边的黑夜燃起熊熊的篝火,山谷里,车在叫嚣,人声鼎沸。薄命崖下第一次聚集了成千上万的乌压压的人。 爸爸化成了狸,他衔着篝火的火种引燃了薄命崖上的柴,然后,他把我抱起,从后坡上轻轻地把我滑下去。他说“记住,孩子,要懂得尽自己一切力量来捍卫我们的感情和自由。” “孩子,爸爸爱你” 我滑下山坡,回过头,崖上烈火纷扬。 “记住你的责任,拯救人类!” 爸爸,伴着他最爱的妈妈长眠。他们的爱情与松柏常青! 二)火山气息 长白山之美,美在自然,美在神奇。千百年来人迹罕至,奇峰、奇石、奇泉、奇水、奇花、奇草、奇树还有天池怪兽、长白佛光等为其蒙上一层神秘的色彩,现在,又加上我这匹狸。 “长白山上有一匹人狸,她会七十二种变化,跟孙猴子一样呼风唤雨,她懂得用药救人,是菩萨心肠,她能掐会算,上天入地,保佑我们一方水土一方人,这长白山上的宝,她可是心知肚明,哪里有人参,哪里有灵芝,哪里有首乌,哪头鹿长着鹿茸,只有她心里最清楚,那些心存邪念的人想找到她,可她太聪明了,没有人能找着她,捉住她,奶奶小的时候,听大人讲起过她” “奶奶,奶奶,她是不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唔!——不知道,可是听老人讲,她非常美丽,她变成人的时候,肌肤胜雪。恢复狸原身的时候也是一匹高贵的动物,她有象名贵的缎子一样雪白滑亮的皮毛” “奶奶” “唔睡吧,睡吧” 我小的时候,爸爸告诉我,长白山睡了三百年了。它醒的时候,只要我们闻见涌动的地气就要告诉人类。 用人类的语言来讲,这是一座休眠火山。 火山一旦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无论远处巍峨耸立的白云峰,波光粼粼的天池,银练飞挂的长白瀑布,星罗棋布的温泉群,幽奇妙绝的谷底森林,如珠似镜的天女浴躬池,所有这些美仑美幻的景观,变化万千的气象若是活火山一旦醒来,那可是全都面目全非了。 何况这里的资源又是那样富饶,简直是宝藏遍地,人参、鹿茸、貂皮、灵芝、不老草, 林海中的木耳、蕨菜、猴头菌、松茸、元蘑、榛蘑、榆黄蘑、松籽、山核桃 那是何其珍贵的宝呵。 雪雨。 从昨夜一直肆虐着森林,山地,被雨雪砸在地上又腾起的雾气白茫茫地包围起来,冰雹敲打着树干,噼噼啪啪地响。 天池里的水涨了,涨了,涨了 我喜欢这雨雪交肆的时候,我喜欢把灵魂淋的透湿。我在湿滑的玄武岩上跳跃,我看见天池里的水饱涨出来,往山中奔流迂回构成鸭绿江的源头我踩溅着水花,我跳舞,我跳舞,我疯狂,我疯狂,我唱歌,我唱歌,我欢笑,我欢笑我幻化成一个姑娘,赤裸着的姑娘,我展露自己原始美丽的肢体,摇动我的长发,在雨中,我转身,我转身,我摇落满身的水花,水花晶亮如珠,从我的身上甩撒出去,一颗颗溅落在暗红色的岩石上 天上的云彩弥漫,灰茫茫在我身周流动,我扬起雪白的胳膊去扑捉流动的云,抓不住,我笑了,在闵寂无人的山峰,在雨雪萧萧的山岩上,我纵情高笑 雨散云收,我跃入天池中洗澡,我扑打着水花,追逐着水浪,我随着流水游下去,我看见一只背包在前面的石头上溅满了泥浆。 是人类。 我不喜欢人。 我看到人,就想到爸爸妈妈在那些人的叫喊声中焚烧了自己。虽然爸爸是一定会跟妈妈一起去的,但是我仍然恨那些人,他们是那么冷酷,那么残忍。 那是一个人,闭着眼睛,腿窝在淤泥里。 他身上裹着厚厚的油布,应该是昏晕了,脸上有淤泥,血。另外一个,头碰在石头上,半条腿折断了,躺在更远的地方。我分别看了看,靠着树的一个还有救。 我采集奇花圣草,我知道什么药可以挽救他。 我救活了他。 我在山深处,搭起结实的木屋,布置了人类的房院。 那是一个年轻人,头发很短,直竖着,身量不大,矮小并且精瘦。 “你?”我看见他的惊疑,那双不大但神采奕奕的小眼睛中间有一种锐气。 我没有说话。 我把鹿茸,菌子,参拿给他。“这些,吃掉可以补起体力和元气” “恩”他怀疑的眼睛里有一种让我难以理解的幽深。 我走出去。 “你叫什么名字?” 早上,他走出庭院,阳光是那样明媚,象我小时侯一样筛碎了,撒进森林。绿色的森林葱郁翠绿,颜色象要滴落下来。细碎的雨珠闪烁着异彩,五光十色,奇幻迷离。 我不说话。 “哈哈,你既然救了我,居然还有些怕我” 他望着我笑着说“是吗?” 我有些窘,摇了摇头,我并不喜欢他,这个人气质太幽深,令人看不进去。我不喜欢和他更深地交流。于是,我说“你的身体已经好起来,没有问题的话,可以回去了。” “不,我不回去。” “为什么?” “哈哈,我既然来了,干吗要急着回去?恩,这不是我的性格。我曾经当过兵哩,这点苦,难不住我。” “军人?”我问“就是跟随队伍打仗那样的是吗?” “唔!”——他笑了“是的,姑娘。”他又微笑了。 我抿了抿唇,不再讲话。 “你的话很少,恩?”我无言以对,转过身,我走出去。 夕阳,从山的那一头沉沉下坠,夜色渐合。当森林里所有的生灵归于沉睡的时候,周围的森林便在夜的掩盖中黑黢黢的可怕。狂风刮起来,刮的天昏地暗,森林在无边的黑暗里咆哮,树枝不断有折断蹦脆的声音。在刮起的狂风中,搀杂着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焦躁的地气,象煮沸的粥那种类似的气味。我伏在地上仔细地嗅那来自于山之深处的地气,是的,是父亲曾经说过的地气。这种地气,将在不久之后要涌动,爆发,把美好的一切化为乌有飘忽的地气,我隐约地嗅到,一会儿,又没有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用叶片喝水,看着天边没有隐去的白月吟着一阕词。 “你懂得词么?姑娘?” 他居然再也不问我的名姓,我很感激,友善地笑着,点点头。 “唔那你以为这阕词最妙在哪一句?”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他眼睛一亮。 “我真的没有想到哩”他说。 “姑娘,你可以明日带我到景色绮丽的地方,我拍些资料吗?” 我扭头看着他,那是一双热切的眼睛,很迫切,他期盼着我答应他。 我笑了一笑,点了点头。 路上,他给我分析了长白山的地形,地貌,地理位置,气候和地理概况,植物,动物,岩石 “长白山可是我们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呢,它处于东亚大陆的边缘,濒临着太平洋的强烈褶皱带。你看那些岩石,”他指着那些褐红色的玄武岩继续说“远在两亿年至七千五百万年的中生代以前,就曾经历过多次地壳变迁活动,形成古老的岩系。中生代经历数十万年的风雨侵蚀,才形成现在长白山中一系列的盆地。” “哦” “山上1100米以下植被以红松阔叶林为主。到海拔1150-1800米之间就是棕色针叶林占大部分了。至于植被吗,是以云冷杉为主,混生有岳桦及长白落叶松。” 我几乎惊讶他的脑子居然有那么多的知识。 “你是搞研究的?” “哈哈,我不过是说给你听而已,别介意。这些东西,你该比我知道的清楚。” “不,我并不晓得”我看着他“不过,你说了,我就会记住了” 他嘉许似的点点头。 他拍了许多照片。 我们走过许许多多的山岭,盆地和山峰。 他说,姑娘,你是善良美丽的,能允许我为你留一张影吗?送给你。他微笑着说。 我摇了摇头。 他拍拍我的肩膀。又笑了。 他翻开他的笔记本,递给我一个书签,那是一片蕨类的叶子,他把它作成一枚精致的书签。 “送给你”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感觉这个人有一些亲善。在那天夕阳的辉照里,有一种亲和的光辉荡漾在他的脸上,我的心里。 “我走了,好运。” 他摆摆手。 他背着他的背包消失在大山里。 我不知道怎样把大山要醒来的消息告诉人类。 我也不能告诉那个人。我还不了解他,我不敢告诉他我是一只人狸。 爸爸说,我活着,身上有一个使命。 拯救人类。 三)生儿 雪,无边的雪。 桂花树上,我独自眺望。 在那个人离去的许多日子里,我认识了,什么是——寂寞。 他在的时候并不觉察,可是,虽然在一起相处没有亲情,一旦离去才知道这些日子的相处并不是没有痕迹。拿出那片小小的书签,那个瘦小精干的身影便容易浮现出来。 我不知道,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没有爸爸一半漂亮的人会出现在我的心里。 爸爸妈妈的爱情是唯美的。 我也向往,我的爱情也能象爸爸妈妈那样唯美。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空落落的难受。爸爸,妈妈,你们在哪里? 我的泪流了出来。涩涩的。 我掉进一个陷阱,一个人类挖的陷阱。 白桦的叶子铺在坑底,这是一个挖了许久的陷阱,从上面看不出任何破绽。风声在我头顶萧萧地响,雪沫儿不断地落下来。 上面有一张网,我蹿了好多次,试图摆脱这困境,沿着土壁攀爬,然而我都失败了。我终于放弃了挣扎,我知道,我要丧生在人类的手里了。 我听到一阵脚步声。 “喂!”我抬起头,我看见了一个孩子。 那是一个五六岁的孩子,穿着棉袄,棉帽下的小脸白生生嫩的象水菱儿,又冻的红彤彤。那是一个好漂亮的小孩。他正探下头,好奇地望着我。“小狗狗”他叫我,很奶气。 我微笑了。 我冲他点点头。我变化成人的模样。 “我们屯里的人挖的坑”他说“怎么大姐姐掉进去了?”我笑“小孩你可以给姐姐一条绳子么?” “可以,我爷爷在那边拾柴禾,我去要” “别去,你递一根树枝给我” 我被这个小孩子救了上来。“姐姐你住在哪里?”他跟在我后面,好奇地问。“嘘——别说话”我把他抱在怀里“姐姐不小心掉进去了,我不认识这里的人,不想让你爷爷知道。好么?” “好”他的小手牵着我。 “小朋友我要谢你。”我亲了亲他的小脸“你什么时候有空儿,跑到这里喊狸狸姐姐,我就知道了,好不好?”我不知为什么喜欢这个漂亮的孩子,他是人类,但是一个小孩子没有任何危险,他是一个纯真未泯的人类。 “姐姐你不要变成小狗狗,我爷爷会捉到你的” “好的,你也不要告诉爷爷姐姐会变成小狗狗好不好” “好!”他挺起小胸脯。 我们这样成了朋友。他的名字叫生儿。 他回来了。 当我踏进那个庭院,我看见他带了好多的书,并且把庭院拾掇的涣然一新。 他看见了我,静静地看着,不说话。 我也不说话。 他眼角居然有泪。 我看见了。 他说“我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 他说“傻丫头,该想我了吧” 我点了点头。 他笑了,伸开手臂。我忽然控制不住自己,我扑进他的怀里。 吻—— 我泪水模糊了眼睛,这么多年,流失的寂寞忽然踏着了坚实的地,忽然心里就感觉是那样牢靠塌实。 回首我独自一人的日子,我竟生活的那样——荒芜。 “可是——我——” 他的手指竖在我未启的唇上,摇了摇头。 耳鬓斯磨,他在这里住了下来。 积雪渐渐融化,春天来了。 “对了,你喜欢诗词,我今天出个题目要考考你。”他笑着,指着窗外的月亮。 “看着窗外的月光,你把所有出现在脑海里的关于这个画面的句子说出来,,我们看看谁说的多” “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我说第一句”他哈哈:“拣个现成,该你了”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小时不识月,呼做白玉盘”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珍珠月似弓。”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咦?你这句诗里欠着我的名字。哈哈,我继续,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又该你了。”他笑看着我。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如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我笑着说了一串“你也要接一串” “好了,我还是喝酒吧,”他笑着作势拿起水喝“我相关美酒的诗可有不少哇,例如,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我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浇愁愁更愁” “岁月沧桑香如故,莫到美酒不识君。”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开窗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我笑了笑,堵住他的口“我再说,昨夜风狂雨骤,浓睡不消残酒。” “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 “不算,不算,酒旗风无关美酒,不能取巧投机,重来,重来”我不依不饶。 “好了,我认输了”他哈哈大笑“谁能比得上才女呀!哈哈” 他热爱大自然,热爱一切有生命的东西,他貌不惊人的外表下藏着一颗鲜活的心,我渐渐发现他的丰富,他的渊博。 他偶尔浪漫,偶尔睿智,偶尔现实,偶尔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潮,偶尔冷静的不可思议,他是一个复杂多元的个体,他经常静静的观察着我,让我羞赧而无法遁形。 当我躲进他怀中,腻着他的胸膛,撒娇般地享受那温存的人类的气息的时候,他会笑着抱住我说“傻丫头,真傻” 我嘟着小嘴,不高兴地一梗脖颈“不!” 他便拍拍我“不要这样,这么大了,还跟小孩似的,你瞧你,对待感情那么固执,又那么脆弱,这样不好。人嘛,都要善于调整自己的感情,你这样子,以后不跟你好了,你可怎么办?” “你不会不跟我好的,因为你是好人”我说着这话,心里却不是滋味,泪就掉下来了。 是的,我知道这个人,可能承载不住我的感情,他理智的时候近乎冷酷。 生儿来了。 “姐姐,我不认识这个叔叔。姐姐的男朋友啊?” “哦,这个叔叔是” “我是一个业余摄影爱好者”他笑着说“等你长大,我教你摄影,好不好?” 生儿拿过他的相机“叔叔,你来给我和姐姐照个照好不好?” “摆好姿势,我照了,一,二,三,ok!” 在一个深夜,他走了。 他留了一个纸笺给我“没有办法和你话别。但我身后还有许多未竟的事业。收起眼泪,做个坚强的姑娘” “姐姐不要哭了,等生儿长大了,我去给你找回那个叔叔。” “姐姐不要怕,生儿会保护姐姐。” “生儿”我搂住生儿,我居然只有生儿这一个小朋友,生儿,姐姐爱你。 四)爱情悲歌 我奔跑,奔跑,奔跑 我跑下山崖,我跑出丛林,我跑出长白山,我追上他,我告诉他把这个消息带给人类,他笑了笑,你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除非你有先知先觉,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这个消息如果不是真的,那将会引发很多麻烦,将引起很多人的变迁,这不是容易的事情。 “我是一匹人狸,我说的是事实。相信我吧” “好,我可以相信,可是你肯跟我去证实吗?我即使说出来,他们也不肯相信,可能还要来勘测视察,从理论上肯定,而且,这种事情没有什么表象和预兆的。唉,这可真是个难题。” “但是你要把这个消息带给人类” “我会的,但我并不保证他们相信” “那我跟你去。” 我奔跑,我奔跑,我奔跑 我奔跑回森林,因为,我知道,人,已经把我包围了。 我把消息告诉了人们,可是,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他,在我说出我自己是一匹人狸的时候就不知道去哪里了。如果不是我机灵,如果不是大山还算近,我的腿部在进山的时候还是挨了一枪,我勉强地进了森林,我看见了生儿,我昏晕过去。 生儿又救了我。 他把我抱起来,藏起来,人们问他,他指了指陷阱的方向,让那几个人都跌了进去。他不相信他们口中的狐狸是坏东西,因为那是他的朋友狸狸姐姐。 “生儿,记住姐姐的话,和爷爷走的越远越好,这里,要有灾难了” 生儿点了点头。 “姐姐,你是一匹人狸吗?” “是,可你,怎么知道?” “爷爷说的,爷爷才不会伤害你,他说他不来看你,就是怕你害怕,姐姐,我爷爷会相信你的话。” 人,继续在大山中搜寻 我知道,这个地方不能继续呆下去了,可是,我该去哪里?我茫然了。 桂花树被烧掉了。 我失去了永远的家园。 庭院被拆除了。 我,躲进天池的水里。 “作孽呀。孩子,你还是跟我们走吧” “爷爷,我离不开自己的家园,爷爷你们走吧” “看,那匹人狸!” “砰!——” 我伏在水里,我是这样恨这些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偏不要我过着平静的生活。金钱,欲望,让他们丧失理智,人性扭曲了,研究,搞研究,即使是你们探索生命的科学,就应该剥夺我安静生活的权利么?我想告诉他们这里有多么危险,可是,现在他们包围了我,正对我的安全形成了威胁! 我感觉到水底的热浪在往上翻滚。 “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是一个生物研究员啊,我们不伤害你,你出来吧,你说过,这里很危险,你要在里面呆一辈子吗?” “我保证——” 是他,是他! 我绝望的心,一片,一片地碎了。 我应该说什么?我应该跟他说什么?我脑子迷糊了。死算得了什么?我不允许他轻视我们的感情。他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的爱,这样损伤我的自尊? 森林里,绿色盈目,长草葳蕤。在花香的季节,我还在他宽阔雄厚的怀抱里。我们跳舞,我们欢笑,我们爬遍山坡绿野,他为我编织的野花的花环 我不允许。 我从水中央浮出,我幻化成人的姿态。我踩着脚下的水波,那一刻,我的心被一种圣洁伟大的光辉笼罩着,我必须要他有个交代“江枫” “砰!”我笑了,我是微笑的。我的唇角,永恒地驻有一抹高傲的微笑。 无边无际的白桦林,无边无际的野菊花一枝,一枝,开在阳光里,金灿灿的,无边无际,闪烁着动人的光芒,那色彩,耀眼迷离太美了,太美了,美的眩惑,如梦如幻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筛碎了,筛成美丽的光束,柔柔地撒进白桦林,在厚厚的,金色的落叶上,在软软的香气弥漫的花丛中,爸爸带着幼年的我,奔跑,奔跑那是一只雄性的英俊的白狸,带着他幼年的女儿,穿梭在田野,树林,奔跑在平原,山崖。 我宁可被枪打死,我不要我自己的爱人欺骗我,即使,任何人都欺骗我,心不会痛。而现在,我的心已经碎了。 “不要开枪——!”他发疯地大喊“不要——” “轰!——”天地爆怒的声音! 震耳欲聋! 山蹦地裂! 火山终于喷发了,万丈火红色的烈焰! 俺俩的故事 情人节礼物 情人节那天,想了许多古怪的事情。想了许多招,来预备气他。因为他正在为一个月后的婚礼做准备,为那一间属于我们的小房子铺地面,没有送我礼物。 第二天,我问他我的情人节礼物呢?他很泰然地回答“昨天我铺地面了呀” 于是,那个节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感觉有一丝不快的怅惘与失落,对着他没有说出来。他就是这样的嘛,我只好说“没关系,别人早送花给我了,还给我买巧克力” 他很故做惊讶地笑笑“哎呀,谁这么有眼光?除了我,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傻瓜!” 那时候,他一直批评我太浪漫,不现实。他的原理是“八元钱买一枝一天就枯萎的玫瑰花怎么想也不如买一只烤鸡来得实惠” 而我对他的太实惠,对他看待浪漫的漫不经心也一直有一种无法言表的倦怠。长到这么大,马上要举行婚礼的人了,情人节,没收到过礼物。看到桌子上学生给我的一摞贺年卡,于是一张张翻开来,欣赏那些童稚但真诚的话语,一面感叹着他们的纯真,人成长了以后,为什么会如此粗糙了呢? “无论多少敬意/来自那些童稚的心灵/我多希望/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抱一抱鲜花/行走在路人温馨的目光中/任你为我抚去/幸福的泪水/让感激充满爱情/一颗心不再苍白/我多希望/你能为我纯真一次。” 我随手写了这首小诗。然后在小诗的下面写上“献给我最挚爱的雪儿——你的朋友:眼镜、桌子、电视机” 第二日,我故意放他鸽子,明明知道他会来找我,我就故意虚掩了门悄悄地躲出去。故意让那张自己送自己的贺卡留在灯下。以示不满。 夜深,我回宿舍,发现他留了这样一张字条“无约而来,适逢雅室主人不在,闲敲棋子落灯花,恐有瓜田李下之嫌,故离去,晚上回来吃苹果——快乐天天!bye——!”那张我留下的小诗下面画了副“一箭穿双心”的图案,那电视机的省略号后面加上了他的亲笔签名,被子已经铺好了,我掀开被子,里面赫然一个大红苹果。 文学女人 我是一个对感情很细腻的人,因此他称我为“你这样的文学女人”以后他都这样叫我,但是,渐渐的,我发觉,这个称呼里面不只是蕴涵的讥讽,有时也是一种怜爱。 他对我平时从不娇惯,一点温存也无,并且往往批评我生活不是文学,你不要总沉浸在你那个文学氛围里去。 他很喜欢使唤我。起码我是这样认为,他总是说你看我的衣服都这样了,给我去洗洗吧,虽然后来还是他自己洗,但这话却一定要说。出了门,就“记得拎着垃圾。”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然后开始听他喋喋不休讲女子持家之道“你看看谁谁谁家媳妇,人家会做小米粥” 每到这个时候,我便十分不耐烦,拿手掩了耳朵就自己跑到前面去,等他嘟囔完了才能赶上我。他就说“不教你什么时候才能会?还不爱听,生活的实质就是”非要我给他捏住嘴,他才罢休。 后来常常与同学聚会,席间我并不能谈笑风声如入无人之境,更不晓得敬酒交盏的时机,一句话,我对于交际文化深恶痛绝。每当同学等善意劝酒我被逼无奈要拍案而起时,他就很体贴地按住我肩膀“哈哈,”他说“俺媳妇是文学女人,你们不要和她一般见识”然后把我的鬓发掠到耳朵后面“媳妇,看着点,我替你喝,学着些,啊”然后我就为不能替他争光而自愧,这个时候他就说我“懂得自责,说明长进。”我扑哧而笑。 我体质自小就很一般,容易感冒,并且感冒就得输水,在生病的时候人都很脆弱,我尤其如此。 记得读书时候,自己一个人身在异地他乡,一个亲人也无,每逢感冒,自己不肯去看,蜷缩到被窝里面睡觉。最后发烧,口干,鼻塞,呕吐,喉咙里卡着淤黑的血块,痛的要命。直到昏昏沉沉被通知到家。可见我从来不是一个善于照顾自己的人。现在每次生病无论大小都是牵着他的手去看,看病时候他从不在我耳畔鸹噪,很细心的买上两个热水袋,一大一小,大的抱在怀里,小的暖着管子。然后看药水一滴一滴地注入我的静脉,我就在他的注视里安静地睡着。 相熟的医生取笑说“你看看,现在象你这么照顾老婆的人可不见多” 他便笑“俺媳妇是文学女人,很细腻哩,碰上生病咱就得这么着。” 滋味在汤里 一直怪他待我实在太平实,真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他听了笑笑,未置可否。 一个晚上,他忽然乐滋滋地约我出去吃饭,说是明天要发工资了我们吃吃节余。我听罢大乐,感慨他终于肯浪漫一回。于是,挽着他的胳膊,踩上高跟鞋,化个淡妆,长发放下来,漂漂亮亮一展风情。 在好家园快餐店选个靠窗的位置,面对面坐下来,他干干净净的打扮让我欣悦。一直喜欢这个样子的男人,衣着齐整,温文尔雅。他很绅士地招呼女侍应,很快的上齐了满桌子的菜。 我品尝着满桌美味,吃的不亦乐乎。 最后一道菜,是我喜欢吃的黏鱼炖豆腐。我大乐而举箸,他看着我笑。 我尝一尝,不仅皱起了眉。很泄气。 “怎么?”他问。 “这是吃鱼呀?——”我说,嘟起了嘴。 炖老了,还不鲜,没有滋味,简直跟吃豆腐渣似的,哪里还有一丝鱼味。 “恩?是吗?”他怀疑地尝了尝。 “味道是轻了些,但我没你那么强烈的感觉。” “哼,”我说“鱼嘛,你自然吃不出来,没有味道,你也自然感觉不来。这鱼的味道就跟你一样,该有的滋味没有,就不再让人爱吃了。”我取笑他。 “哈哈,你还有这么个蹊跷古怪的比喻。直接说我没情趣就好了嘛。” 他喝了一口鱼汤,作势地咋舌给我看。 “生活就是生活,你感觉不到我这个人带给你的刺激,觉得味道太轻了,其实我的滋味已经全部溶入生活。” 我笑了笑,也拿汤匙喝了一口汤,呀,鱼汤的味道居然那么鲜美。我抬起眼来瞪住他。原来,鱼熬的没有了味,都跑到水里去了。 “爱情的味道在汤里” 他微笑着说。 有个女人叫绿妖 也许我要把有关于绿妖的事情记录下来,以警醒象我这样的年轻女孩,和象桐一样的年轻男孩。你信吗?三四十岁的男人就一定喜欢年轻的女孩子,是的,尤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会更为她年轻的躯体所陶醉,可是二十岁的男人不是。他们也许还称不上是男人,他们更为被成熟的女人所吸引,也许,仅仅是为母性,也许不是。 那是一九九二年的一个雨季,我的回忆定格在我的十四岁。 我早上醒来的时候,看着窗外正下雨,我的窗户外面是公园,种着一排排的梧桐树,梧桐树的树冠恰巧在我的窗户外面为我构筑一片绿色的诗。我喜欢绿色,晨桐也是。我们在学校的美术班一起学习水粉画,对于光感,晨桐把握的特别准确。每次他画的静物都受到老师的赞赏,老师说他在绘画方面的天分是这些年来他的学生中前所未有的一个。他刚刚十四岁,读初中三年级。后来,晨桐开始背着画夹外出写生。 晨桐写生的时候喜欢跟我一起,他总是叫我:“妹妹,走去郊外好吗?”我后来怪妈妈给我起名叫做“罗海妹”我因为吃亏,吵着要改,可是晨桐说他喜欢这个名字,还是不要改,他可以喊我一辈子妹妹。其实我比他还要大一天。可是“妹妹”这个称呼他并没有喊一辈子,现在他叫我海妹。 对了,那一个暑假的一天我看见窗户外面的绿叶,我突然有一种感动的温馨,我看着透明的雨珠击碎在绿色的大手掌上,奏出“啵——啵”的声响,那简直是自然的吻声,是音乐。于是我穿着睡衣敞着头发,赤着脚丫走到窗户前面推开窗,让树叶干脆伸进来,那简直太奇妙了,我象一个童话中的小公主,一点一点的数着从更高的枝叶上滑下的雨点,然后我突然看见晨桐,他抱着一束花,藏在枝桠的下面在楼下淋着雨,向我扬手。我忽然害羞了,急忙地逃开,然后门开了,爸爸妈妈拿着一个大蛋糕进来,说妹妹今天是你的生日,晨桐都来了,你还不起床。 那是我永远忘不了的一幅画,是的,它只是一幅画。 我是唯美的,晨桐就说我是一个活在梦境中的女孩,晨桐说妹妹你不知道你自己有多可爱吗?我从十四岁起就爱上你,这简直象琼瑶的神话。 一切的不对就从我们十八岁那个秋天开始,我和晨桐都读大学一年级,我们就象娃娃亲的小孩一样考取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专业。那个秋天我们开始学习画人体。其中有一课是裸模临摹。这种临摹以前我们从没有接触过,尽管导师谆谆善诱一定要尊重艺术,从美的角度去观察,我们还是充满好奇。 然后那个模特来了,人家是有穿着衣服的,人很漂亮,一种沧桑的气质,但又年轻,顶多二十五岁的样子,长发,高挑。着装却很温雅,低领的秋装外面是系带领的无扣的长袖衫,淡淡的紫色,下面一条黑黄格子的裙子,半高筒的米黄色革质靴子,很温馨随意的样子,但眉目之间冷冷然。我一下子为这个女孩子控攫。 那节课是速写,我们就画她的形态姿势,为以后的水粉和油画打基础。三个小时过去了,有的同学还没完稿,本来应该到时间了,可是她说,我可以再继续二十分钟。那一节课,结束最晚的是晨桐。我画完以后在餐厅占好位子等他吃饭,我吃饭结束他才来,说刚刚交稿。后来导师评画的时候把晨桐的画用实物投影仪展示出来,他本来就富于艺术天分,这一次的精雕细琢作品出彩也不在意料之外。意料之外的是我第二次看到晨桐这副速写的时候,它竟在女模特的手里。 然后有一个星期天,晨桐约我去公园玩,公园里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咖啡屋,很幽静,那是我们的天地。每个周末,我们都要来消磨一杯咖啡或者别的什么。名字也别致,叫做“美人蕉咖啡屋”周围栽满了开得硕红的美人蕉。他说今天公园的美人蕉开的特别红,看美人蕉去。晨桐揽着我的肩膀,给我讲临学院理科大一个教师成了他朋友,有机会要到那里去玩玩,人家对美术也很有研究,竟然跟咱俩一样特别喜欢绿色,你说巧不巧。我说是不是人家欣赏你的艺术天分,他笑笑说唔,有可能。我说臭美吧,你。他一笑本来作势要打我,但忽然收住拳,转身跑掉了,我望前面一看,竟然看到那个我们上课时的女模特穿了一袭粉色的群裳打扮的美艳动人的坐在一株美人蕉前面,硕红的花朵,粉红的衣裙,真是娇艳极了。我喊晨桐,可是他却急忙逃开。然后老远了他站下等我。我说你跑什么,他说没什么,我说你没看见我们上课时那个模特吗?他说恩。我说你到底跑什么,他说有自己的理由。再后来他接了个传呼,然后嘱咐我回学校他有事要办,下次请我看电影。于是我们就这样分手了,竟然也就这样分手了。 从那以后,晨桐的星期天不再属于我了,打传呼就说他要跟哥们去写生,不然就是到导师那里交作业,再不就是忙着打零工。 我为了生气还故意一个月不给晨桐我的消息,可是没有什么作用,于是我不知所措了。我知道,我是真的爱上了晨桐,从十四岁生日的那个早晨开始。 已经是一个冬天,那一天我感冒了,下午有油画人体课,我本来不去,可是一个人在宿舍闷的发慌,暖瓶没有水,于是收拾画具走出去,迟到了,同学们已经都进了画室。可是我看见休息室的门开着就先进去接水喝。远远地看到模特跟晨桐一起过来,有说有笑,在路岔口分开,模特进来休息室换衣服,手提包里有一卷纸就掉出来,我看着晨桐去画室,就帮她拣起,模特冲我笑笑,竟然是晨桐的速写。我一怔,说对不起请问今天是您的临摹课吗?她说是的。 于是我从休息室出去,重新从楼后绕过去,自侧门进画室,避免惊动到晨桐,画室里不够十五人,很多人在下午都溜出去约会或者上网。可是晨桐已经整理好在那里看模特台,然后导师讲这次画面的主题是人体实摩,名字叫做绿妖,希望能从躯体把握人体之外,能从人物的精神主旨上扑捉到森林之灵的这样一种神韵,不要把画画死,要画活。 然后模特就出来了,头顶一圈野花,腰上和乳部衬着绿叶,很野很原始,也很灵性,她修长的体型,裸着大腿和后背很随意的一条腿挪坐到台上摆好姿势。我特意看看晨桐,他已经在那里画,先勾外廓,兰色的水粉浅浅的打出底稿。 那时候我应该有直觉猜到晨桐已经早认识绿妖,这样优秀美丽的一个女孩晨桐肯定是欣赏的,他一定千方百计寻找机会接近她。事后证实了我的猜想,同学们收拾画具出去的时候我看到晨桐懒懒的不动,于是就特意绕进休息室假装喝水,冬日天短,天已经黑了,没有别人留下,我在休息室留下没有人会想到,我看到晨桐走过去看着绿妖,绿妖也一动不动,然后晨桐竟然把绿妖从台上就拥抱住了,我吃了一惊。然后晨桐低低地有几句话,绿妖就崩溃了似的搂住晨桐热吻了起来。我的心于是停止了跳动,我忘了自己这样偷窥别人是不道德的,我就呆住在那里,看见晨桐开始摸索她包装并不严密的身体,开始亲吻她的脖颈直至绿叶歪扭了下来 我的泪落了下来,晨桐!竟然也不过一介凡夫,他竟然那样粗俗,那样恶心,那样令人不堪忍受!我的泪落了下来,一切的一切我并不明白,我只知道晨桐他他竟然可以就在画室做这一切,他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步!我的思绪混乱,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样逃离休息室,可是我记得我把暖瓶有碰到,因为热水烫沸了胳膊,我哭着蹲了下去,晨桐就跑出来,我摔离了他跑走,我回家休息了一个月。我听见他的喊声,那喊声在冬天里显得那样冰冷。 绿妖是什么样的背景?我原本不过以为她或许是个沦落在社会低层不堪温饱的没落女子,因为做学生的模特,尤其是裸模,是为一般的女性所不能忍受的,在意识形态尚算得上虚伪的保守的国情下,还不太能接受哪个女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身体。可是绿妖的气质使我在乍见她的时候就否定了以上猜测,但她究竟什么来路?她如何认识并熟识了晨桐?她是否真正爱上了晨桐?这些我都无从知晓。我只能闷闷地抱着被子哭,任凭父母百般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晨桐明明曾经说我象露珠一般清纯,可是现在他就不再欣赏了么?我弄不清楚这现有几乎固定的一切到底因为什么而改变。 雪来了,一片又一片。荒野中不堪冰冻的一株小树无依无靠地瑟缩在冰天雪地里,挂满了冰凌,仿佛是冬天的泪。 晨桐终于回来看我。他望着我没有愧疚的表情,他说“海妹我从来不想伤害你,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请你不要生我的气,天哪!我是怎么回事,我竟然爱上了她,我真的爱上了她,几乎是迷恋!我知道你受到伤害,可是,原谅我,我无法自控,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她,不过那是偶然一次在网络上,她名字很别致,那时就叫绿妖,她是临学院的一名教师,离了婚,有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她丈夫因为行为不检因此她离开了他,绿妖本来是学美术的,后来开始代其他课,在网络你知道,大家都是胡扯八蛋的,我说我爱她,她就认真了,我没有告诉她我的年龄,因为我没有想到我会在网络就真心爱上什么人,可是天哪,她竟然会是她!我们的模特!她是如此不羁和别具一格,她从来不会为什么所谓的道德礼教所束缚,她可以为了给我们美术系学生创造艺术的完美形象而自己做模特,其实大家已经在网络恋爱了两年多,直到那天我跟你去公园顺便看看她是什么样子,那是我们的第一次约会,天哪!她竟然就是她,我看了一眼就无法忘记的那个模特!后来传呼是她打给我的,我跟她去美人蕉咖啡馆喝咖啡。就是这样,我约会了她,然后我单独见了她。” “她爱你吗?” “是的。” “有我爱吗?” “是的。” “晨桐,你,”我凌厉地指责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真的。”他说“海妹你不明白,有些东西是可以从眼睛中就可以领略的。” “那你要娶她吗?” “恩。” “阿姨和伯伯让吗?” “不让,也娶。” “晨桐你讲话就是这样轻嘴薄舌,我恨你这样,你当初也是一般对我讲你会喊我一辈子妹妹” “对不起。” “我会报复你,晨桐!” 我开始疯狂地麻醉自己,我不再去刻意修饰自己,我把自己打扮的张扬,我跟着男生到处乱跑,跟他们一道上网,打牌,喝啤酒。在一次迪斯科舞会上,我跟男孩子们跳累了舞的时候,我遇见了他。 河,是一个高大,成熟,英俊,并且很有魅力的男人。 他握着一只高脚杯,半杯红酒,很随意地把它推到我前面并很优雅地坐下来。“麻醉自己不是宣泄的方式,你很不快乐,但这样子会真的堕落,你来这里n次了,还是学生,不要到这个地方来。” “你是谁?” “我是这儿的经理,我叫河,三十岁,你可以喊我名字也可以喊我大哥。” 认识河,也许是缘分,他的眼睛深邃,他的气质忧郁,他是很优秀的一个男人,事业有成,有车有房没有老婆,他看我的时候总是深深的要看到我心里头去,以至于我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笑,喊我怕羞的小女生。我渐渐喜欢到河那里去,河从来不跟我讲他的故事,他只告诉我他曾经爱过一个象我这样的女孩,可是最终彼此留下的是伤害。他说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他觉得自己很不成功,留不住一个自己深爱的女孩。他的房间很大也很乱,烟蒂很多,他说他是一个受伤的男人,他永远只让人家看到他风光的一面,看不到他独舐伤口的时候。 他说我和你,是两种处理伤口的方式,但是有伤的人,是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的。 每当这个时候,他喜欢打开窗帘看云“安详的秋天里,心情淡定如平湖,阳光冷朗里,绿树静谧的投影,云卷云舒,花落花开,拣不起碎落的柔情”河这个男人居然就象琼瑶小说里的男主角一样浪漫和温柔,我不知道是他先天的禀赋还是欺骗女孩子的伎俩,总之,我迷惑了。 与河并肩坐在台阶上看日落的时候,河喜欢为我来一杯葡萄汁的红酒,他说,那叫品尝日落的颜色。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爱上了河。 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河很温柔地要了我,他的温柔象一张大网,让我迷失,他辗转寻觅,如醉如痴,他呢喃着我的名字,总是说“海妹你那么美好,那么美好,那么美好”然后他会忽然自卑起来“我是不是老了?!”他喊。 “你没有老,河,你一点也不老。” “海妹你要嫁给我吗?你嫁给我吧,恩?我有资格跟你求婚吗?” “你有,你有,你有。”我幸福地微笑“我没有想到我真的会爱上你,河,我从来不知道缘分这么奇妙。” “你还小,你还在读书,我供你上学,等毕业了,我们就结婚,然后我会买很大的房子”在他的构思里,我就睡着了,我从来未曾意识到我已经生活的这样荒谬。 然后,令我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有例假,到医院一核实,我就慌了,我害怕学校开除,我不敢接受自己的劣迹昭彰,我更不敢告诉父母,我只好告诉河,河很温柔地照顾我,疼惜我,为我请了病假,处理一应事情,他就象一个温善的浪漫的丈夫很宝贝地哄着我,把身体养好,可是,这一切瞒得了任何人,却瞒不过晨桐。 星期一,我就收到晨桐的电话,手机上显示出他的号码,我没有考虑就接了起来,他说“你在哪里?”我说“在家。”他气急败坏“海妹我告诉你,我离开你是我不对,可是你这样就彪上大款是你不对,你是不是跟人说的那样给人当二奶了?!”我瞧他生气,心里就高兴的不得了,我说“是啊,是啊,你怎么知道?”他说你还好意思说,不要—— 后来的话他没说,然后电话他就撂下了,我听他草草收场,本来兴致盎然的一场舌战化为乌有,不免有些扫兴。 下午,河打电话给我,晚饭不能跟我一道来吃,有几个生意上的事情要谈,于是我自己也不吃,身体已经无碍,于是一个人走到公园来,看见上次遇见绿妖的那棵美人蕉下面坐了一对情侣。不知为什么,我忽然有某种预感,我知道河,所谓的生意不过是敷衍我的借口,我转回身往回走,却看到晨桐他正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 我与桐默默地往前走,曾几何时,我们也一起走过这条花径,于是,我的心头落英缤纷,我站住了。 “怎么没有跟她一起?”我问。 “她有事要谈,海妹,我打算毕业后跟她结婚,你呢?也结婚吗?” “不一定。”我说“也许,我只是想玩玩。呵呵。” “可以玩出一个孩子来,或者是两个,三个?就这样拿着牺牲无辜的小生命为资本让你来继续玩吗?” 他的话激怒了我。 “这是我的事。” 我说。 “不,也许,我应该跟你说,我跟绿妖,是真心相爱的,她对我,不是玩。” “你们怎样,不干我事,你也曾经说过爱我,事情过去了,那就成为狗屁了,‘噗’——就这样。”我故意粗俗地讲话,粗俗地打着手势。我喜欢看他生气,是那么喜欢。 “海妹,不要糟蹋自己,你已经很不象话。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是我伤害了你,你可以打我不要糟蹋自己,你已经——海妹,你曾经是那么美好,即使有了绿妖我还是要这样说,你纯真,干净,该有好的归宿,他,那个人,他不适合你,他只是玩你,你不了解男人,男人都是一时沉醉,拔出身来就象拔萝卜一样干脆” “呵呵,”我打断了他“是的,我明白,就象你。” “我” 我冷笑,看他哑在当场我忽然有一种快感。“我会跟河结婚的,晨桐,不要以为只有你有伟大的爱情,别人也一样,我或许爱过你,但是或许我的爱跟你一样都是肤浅的,我的真爱,最后的归宿就是,河,那是一个优秀的男人。” 晨桐忽然抬起头,表情刹那定格,我知道他看到绿妖,于是嘲笑着顺跟他的目光过去,于是刹时,我也愣了。 河跟绿妖,正坐在咖啡厅的我曾经跟晨桐一起坐的座位上。 他们看见我们,表情有一丝尴尬。大家僵了几秒钟,最后还是绿妖站起来,走向我们“我前夫,河。”绿妖对桐解释。 “妹妹。”河喊我。 面面相觑。我头脑有些反应不过来。傻傻地被河牵起手“这是妹妹,我的未婚妻”河说“现在你看到她了,我们打算等妹妹毕业结婚。”绿妖点了点头,然后河走向桐“你就是晨桐?安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希望你是真心对她,我跟她虽缘分已尽,但不会允许你对她不好。”我这才明白绿妖的真实名字是安,在这之前的那么长时间,我真的以为她就是一个从绿色大森林里跑出来的妖精。 “海妹是我妹妹,”桐不示弱地说“一样,你要欺负她,我会要你好看!” “不错,小伙子!”河嘉许地说“妹妹有这样一个哥,是她的福气。”他给了桐一个微笑。“我会好好待她的,你放心。” 绿妖是一个精怪,一个谜,优秀的男人似乎都会围着她打转。可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居然不曾恨过绿妖,如果说曾经恨过的话,我恨过的只是桐,只只是桐。 桐跟绿妖爱的死去活来。 后来绿妖专心做她的教师,不再为艺术献身了,原因是桐不喜欢自己的宝贝让别人共赏,就这样,当初连河都制止不动的事情桐一句话就制止了。 他们过的很谐调,很好,在外面租了房子以后,桐从大三就搬出宿舍跟绿妖同居了,绿妖有不菲的收入,桐也凭着自己的才华联络到一份广告设计的工作。后来桐的设计与某公司不谋而合,被人家诬陷有窃取之嫌而起诉他,还是绿妖费了好大周折,又通过河的种种关系搞定。后来他们如何我不得而知,我与桐也轻易见不到面了。 转眼大四就结束了,桐四处联络工作,这时候我已经跟河定了婚。在河的帮助下,桐到某外企单位试用。河真的买了一栋大房子,特意在阁楼顶端开了一个大天窗,他说要让他的白雪公主实现她的梦,躺在屋里看星星。 有一个晚上,河跟我躺在地毯上看月亮,然后,河燃着一支烟,问我“妹妹你现在还爱晨桐吗?” “那是,不是亏着人家,怎么知道会遇见你?”我笑着“怎么你吃醋了?” “呵呵”河的神态忽然有些奇怪跟恍惚起来,让我迷惑“其实,安一定会离开晨桐的,不知道你信不信” “没有理由的事情,我没有必要考虑它,河,就算绿妖离开,桐也不会回到我身边,我同样也是,我跟桐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很明白他,他的感情一旦确定,是斩钉截铁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那么,我得感谢晨桐,幸亏他对你的感情没有确定。哦?”他笑了,紧紧地拥住我“你是一个傻傻的小姑娘,我喜欢你的傻,其实人傻一点,世界可爱一点。” 后来有一天河跟我说,妹妹你去看看晨桐吧,也许,现在他需要你。 我莫名其妙,再追问下去,河却又不再说什么。 我在一个秋天的早晨看见晨桐。 他很憔悴,他说工作已经辞了,准备回老家发展,在这个陌生的城市,身心疲惫。 我问是怎么回事,桐摇了摇头,忽然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妹妹你很幸福,河这个人,真的很好。” “桐,你很不对劲呵,你说我是你小妹,干吗连个心里话也不说?” 桐蹲下身子,身体忽然抽搐起来,他很痛苦,看得出来他忍受着煎熬。 “绿妖已经走了。”他说。 “走的不声不响,似乎在绿妖认为她该离去的时候就离去了,没有顾念别人的感受。” 河说:“绿妖当初提出离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她说她爱上别人了,就要离婚。”事情的真相并不是河的行为不检点,而是绿妖不是一个肯在轨迹里运行的女性。 绿妖给桐留了一个纸笺,她说:“真的是爱过,爱,不必要地久天长,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两个人没有结果,但是,真的是爱过离婚,也是为着你,就是这样,我觉得应该做什么了,就会去做,原谅我” “河,你怎么知道绿妖一定会走?你有预感?” “不是。” “那是什么?” “她就是这样的人呵”河缓缓地吐出一口烟。 旧百合 事情发生在三十年代的旧上海。 百合是她的名字,她是一个苦命的姑娘。 她父亲是一个赌徒,嗜赌如命。整日和那些赌棍,登徒子,流氓混成一气,开始,还是酒肉朋友,直到后来欠下了满屁股的赌债!流氓们整日上门要债,经常把父亲打个半死,一双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时地在她们娘俩身上转来转去,有时就淫邪地笑。 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仇恨,眼睛里充满怒火,但是她还小,她只有十二岁! 母亲成了父亲的出气筒,他整日打她母亲。即使他被别人打的不能动,他也要躺在床上破口大骂她的母亲。家里穷的念不起书,她只好退学。她恨父亲的蛮横,恨母亲的无能平庸,没有思想。当她从菜场拾回菜叶下到锅里的时候,她恨恨地看了父亲一眼,她恨不得他死!是的,恨不得他死。她小小的心里充满仇恨! 在这种阴暗的环境中成长起来,她的心理扭曲,她的内心极端,她恨这个邪恶的世界。 仍然还不起债。母亲沦为那帮恶徒的战利品。 麻木了的母亲毫无知觉似的跟那个当头的在一起,被供着吃穿的她,居然渐渐庸胖。 一个记不清日子的日子,父亲走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仿佛,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母亲经常到那个恶棍那里去,她不关心她,无视她的存在。只有一条巷上的孤寡老人张奶奶经常给她点吃的,安慰着她,把她当作一个孩子。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她十五岁了。 机警敏锐的小百合发现最近那个恶棍不再让母亲过去,而是经常到家里来,甚至,每次来的时候都讨好似的给她带上点好吃的,好穿的。她鄙视那些肮脏的东西,摔还给他。他就涎着脸笑,可是母亲总是骂她一句,不知好歹的东西! 百合看见那个家伙每次看自己的眼光都是火辣辣的,她吸了一口凉气。于是,每个晚上,临睡前她都要锁好自己的门,在褥子下面暗暗压了一把菜刀。 那个可怕的夜还是来了。 那天,下着雨,百合听见门上的链条轻轻响动,她机警地起身,把菜刀拿在手中。 那个恶棍闪进来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鼻子里嗤出一声轻笑,小百合在黑暗中感觉血液一下子就涌上脑子,一种侮辱的羞愤!一种被亵渎的恶心!她恨的浑身哆嗦!她眼睛里喷射着怒火!在黑暗中星星的闪!她举起菜刀,看着他扑到床上去,百合照准他的后颈猛劈过去!“噗!”血溅了一脸。 恶棍响都没响一声就倒在地上,百合哗的一口吐了上来,她有些心慌,有些害怕,手也软了,但是,她又很沉着,这个仅仅十五岁的小女孩,不可思议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自己杀人了,她必须思考下一步该怎样做! 百合把恶棍的尸体推到地上,坐到床沿上吸了一口气,然后想,他怎么会有钥匙?是母亲,一定是母亲给他的。霎时间,她对母亲充满了厌恶!充满了仇恨! 百合把尸体拖出去,扔到家里干涸了依然做垃圾井的枯井里,然后又铲了土埋好,因为下着大雨,一切声音都被淹没,百合把一切处理的干干净净,但是她不敢睡了,她坐在床前等到天亮时才合了一下眼睛。 第二天,她割韭菜包饺子,一声不吭,她默默地观察母亲的脸色,她看见母亲看见她很诧异,然后抬头四处找寻,然后再看看她,很纳闷的样子,却欲言又止。百合暗暗冷笑,说“妈,你找谁?!”“哦,哦,没有,”妈妈吱吱唔唔地试探着问“昨天雨很大,百合,没发生什么事吧?” “蠢样!”她心里暗骂“恩,他倒是想好事来着,被我拿菜刀赶跑了!”她故意得意洋洋地说。一面斜睨着母亲的脸“啊?你,你,你,你这个私孩子闺女,我让你害死了,你,你这个样,他们能饶了我吗?——”母亲愤愤的“人家相中你,还不是你的福气!跟着人家好吃好喝的”“你住嘴,不要脸!你别说了!”她大吼一声,到把那个庸妇给震住了。 百合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可能是担心母亲追究起真相,可能担心事情一旦败露,母亲会揭发她,也可能恨母亲恨得不得了,总之最后她把老鼠药包到了饺子里,并且骗母亲吃下去,母亲就这样死了。 百合号啕大哭,妈妈的尸体冷硬地躺在地上,她一面哭一面作势说“妈,你怎么这么想不开呀!你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呀!”乡亲们怜悯地看着这一幕,留下同情的眼泪。并帮助她处理好所有后事。 至于那个流氓到了哪里去,没有人去猜想,没有人去关心,他是个流氓,走失了更无关他们母女的事,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没有人怀疑到可怜的百合身上去。 百合独自撑起了生活的重担,她在园子里栽了一园子的花,每天,蹬着三轮车到三十里外的城里去卖。 渐渐的,联系上一家花店。 她的花园就成了花店的主源。 她渐渐长成了一个娉婷的少女。 花店每个周三和周末的下午收她的花。 有一个晚上她送花晚了,天已经擦黑,店里没有人她听到阁楼上传来一阵钢琴声。她喊着有人吗,于是,他走下来了。 他叫磊。是花店老板的儿子。 磊身形颀长,书卷气质,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样子霎时打动了她。 百合清秀中隐约的傲气以及眉眼中那份不食人间烟火的逼人清气也同时控攫了他。 “我爸爸嘱咐过,说一会你来送花”他羞涩地说“交给我吧” “恩,那我放这了”她羞涩地说。 “我帮你”两个人就一起把成捆的花打包的花拆开来,插瓶,包装。 他告诉她自己还在念书,听父亲说起她很久了,心里很敬佩她。她告诉他只听说老板有个读大学的孩子,从来没见过大学生什么样子的。他笑着说今天这不是看到了,怎么有没有多只鼻子少个眼了?于是两个年轻人一起笑。笑声中,百合的手便被花刺扎破了,磊的手也被花刺扎破了,于是两个人又一起相互包扎,当磊看到百合那双纤细的手上硬茧累累的时候,他震撼了,他不由得抬起眼睛来再一次观察她的脸,这个纤弱的女孩肩上承载着多大的重荷! 暮色中,磊用家里的车把她送回去,他们在清清淡淡的月光下再一次凝视,眼睛中写着恋恋依依和羞涩相爱,在不知不觉当中 那时候的年轻人,只有得到长辈点头答应的时候,他们才能光明正大的相爱。可是,老板犹豫了,他不是一个惟利是图的小商人,他有眼光,有卓见,他也欣赏百合的坚韧,同情百合的命苦,可是自己的孩子,是要寻一个大家子的闺女结婚的哩,这样对他的未来才有帮助。他还是没有点头。 但是磊并不理会父亲的态度,他一如既往地找她,只要下了学,就能看到两个人的身影。他会教她读雪莱的诗,讨论格林的童话,他在感情上生活上都是一个唯美主义者,他的心中充满了光明美好,是的,他有力量为自己的爱情与父亲抗争,他不会屈从于现实,他是这样一个人,一个容不得眼睛里揉沙子的男孩子 好心的邻居们都说“这个苦妮子,总算快熬到头了” “看看这个男孩子,到是蛮喜欢她的哩!” 他们的感情越来越深,磊经过很长时间来说服父母接受百合。他带百合出去玩,用自己做家教的钱给百合买书,买笔,教给百合历史,外语,他又是一个浪漫的男孩子,他从野外能摘到漂亮的野花为百合编制花环,他写诗,纵情地写,入迷地写,她给予了他无数灵感,他总是高声地朗诵着他献给爱人的诗句。 “我心头,我心头,白云悠悠。 春来了,春来了,小河欢流。 在蒲公英飘飞的伞朵里 我看见,我看见,爱人的温柔—— 她赤着脚踝,敞着发,她来了,她来了,远离忧愁——蓝色的幸福,爱情的长久 她追求,她追求。 她奔跑着,一刻也不停留——“ 转眼之间,春节到了。 大年夜,下着雪,雪,几乎把院子罩住了,冷冷寒寒的雪光在黑夜中映衬着院子。百合独自一人对着个面盆包饺子,她望着窗户外面的黑夜,那黑夜是无边的,仿佛一双空洞的眼睛,冷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吹的桌子上那盏油灯忽闪不定。她想起了父亲,不知道现在的父亲是死是活,她又想起了母亲,她感到幼年的自己太迷糊了,太凶狠了,也太武断了。现在,这样冷漆漆的屋子,如果能看到母亲温柔的眼睛,慈爱的笑容那该多好,可是,没有见过,从来没有见过什么是慈爱,什么是温柔 邻家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断地响起在耳边,那种响声里遗漏的孤独把她紧紧包围,多少年了?她想,自己一个人过年有多少年了?她叹了一口气,缩了缩身子。“噗”的一下,灯灭了。 “咣当!”门开了,一大束红艳欲滴的玫瑰花递了进来。是磊!百合霎时屏住了呼吸,看见磊微笑着喊她“百合!”哦!唯美的磊!只有他才能想到自己的孤苦,才能体会自己的寂寞,才能明了自己的无依他向她张开了双臂,她立即站起来,含着满眼的泪水扑入他的怀抱里。他们在黑夜里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怎么不点灯?”磊轻轻地问。 “灭了”她哽咽了起来,霎时间,多少委屈,多少孤苦,多少心底里说不尽的怕,说不尽的痛一股脑地涌上心头,酸楚的往事翻涌成眼泪!她似乎忽然找着了实靠的靠背,便一起挥洒成痛快的哭!这哭声压抑了多久?困顿了多久?——无言的控诉! 磊就紧紧地抱着怀里面那个小小身躯,他吻着她,直到把自己身上的热度传给她,把她的小身子捂热了,把那颗冷冰冰的心捂热了,她抽搐的身体才逐渐安静下来,展上眉角一个浅浅的温柔的幸福然而又有丝惊惧的微笑。这朵微笑把磊的心刺痛了,这个小东西,她在感觉最幸福的时候仍然存有惊惧,存有不信任,存有稍纵即逝的担忧,老天,她受了多少罪?多少委屈?! 两个人开始坐下来,一起包着饺子,在温柔的油灯下面,百合的心被温柔的爱的潮水冲击着,她开始回忆,开始絮絮地叙说起自己的经历,把点点滴滴的往事讲给磊听,磊静静地听着,陪着她流泪,陪着她伤心。当说道她杀了那两个人,她小小的肩膀颤抖了,声音哆嗦了,于是,磊把她紧紧抱住了“再不准有人伤害你,”他说“从此以后,有我在你身边,永远守护着你”他马上向她求婚,他在她耳朵边上轻轻乞求“嫁给我吧,小宝贝,小傻瓜,嫁给我,恩?”她答应了,磊说“放心,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百合,傻孩子,你瞧你,一个人顶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苦” 他们决定三月结婚。 三月,百合被捕了。 院子里埋着的两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办案人员在很短的时间内破了案,案情惊动了整个旧上海。 她被判枪决。 百合自始至终不明白,当初自己哪里出了纰漏。她绞尽脑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苍天忽然又不肯饶她。死,她不害怕,只是她爱着磊,那么深深地爱着磊,她知道,那个唯美的傻傻的男孩子,失去了她,可能没有办法顶住这个打击。她想跟他说几句话,她想叮嘱叮嘱他。可是,她的被捕是那样突然,以至于到现在,临死的一刻,还没有见到她的磊。 她被解赴法场的时候,她最后一个愿望是能见见她的磊。 磊手里捧着一大束百合花,微笑着向她走过来。他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我爱你,所以我报了案,傻孩子,我不允许我们的爱情拖欠任何人,咱们杀了人,应该受到责罚,你一个人不够,让我和你一起来还。爱你,我们永远在一起。”他轻轻吻了她一下,突然,他从那束花里抽出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开枪了。 磊在枪声中倒了下去,百合花撒了一地,人们哄乱了,百合的泪水滂沱。 “我最后悔的事莫过于我自己的错让磊来和我一起承担”她大哭着,声嘶力竭地喊“磊!——你个傻瓜!——” 声音震撼苍宇 黄瓜花儿黄 小时候,奶奶在西庄包了一片地,种了满园的秋黄瓜。 黄瓜刚开花的时候,满架子都是黄黄嫩嫩皱皱巴巴的小花儿,在绿叶映衬的秋凉里抖着,怪可怜的,也怪好看的。我就记得在东邻有我的宁宁姐姐,她是邻家美丽的女孩子,一副娇娇弱弱的样子。我后来一想到宁宁姐姐就容易联想起奶奶给我讲的婴宁的故事,我跟小叔叔总是跟在她身后一起喊她“婴宁,婴宁,笑个不停!”仿佛她名字里有个宁,便就是婴宁了似的。宁宁比我大两岁,很喜欢跟我们一道听奶奶讲故事,也很喜欢戴花儿。我小叔叔就总选着黄瓜花的谎花儿给她戴一头,我就觉得宁宁姐姐真好看,就吵着要小叔叔给我也戴一头。小叔叔总是捧一捧花儿朝着我一撒就算完事,于是黄花落满了头。 秋天到了的时候我喜欢跟我小叔叔到菜地里玩,我们躲在菜地里看聊斋的小画书儿,身边野生着一片又一片的“灯笼儿”正值秋凉就都熟紫滚圆,指肚大小,摘一个,放进嘴里尝尝,甜甜的,市场上也有的卖,一堆一堆的,还起了个洋名儿,叫什么“花姑娘儿”小叔叔比我大五岁,所以特别没有长辈的样儿,很喜欢跟我一样趴到地上看蛐蛐打架,要不就看蚯蚓翻土,有一种土,拧七拧八的样子,跟缩到最小的假山似的,我们管它叫做“蚯蚓屎”我喜欢玩这个土,小叔叔也喜欢,并跟我一起做恶作剧,一起把奇形怪状的“蚯蚓屎”捏成了细土,撒在小伙伴的脖子里,痒痒的,凉凉的,有一次就把宁宁姐姐逗哭了,找着她妈妈给我奶奶那里告状,我们就藏起来,一上午躲到黄瓜地里不敢出来,奶奶喊我们也不应,那一年我八岁。 后来宁宁姐姐还是跟我们一道玩儿,虽然老是嘟着嘴,有时候还拣小坷拉扔我小叔叔,可是每当我小叔叔不跟她一样还特别从小河沟里围了沙子捉小鱼给她的时候她就往往很喜欢,用一个塑料瓶儿盛着,看着几尾细线头儿大的小小鱼儿游还高兴地大声嚷嚷“娘,娘,这是秋儿给逮的小鱼!”她娘就笑了,说“你看几尾鱼就让你高兴成这样”我奶奶那里听见了,就笑着说“你看闺女这么高兴,那赶长成了就给俺秋儿做媳妇儿吧。”小叔叔居然听了这话很害臊,宁宁姐姐还小,但也约略知道媳妇儿这话要不得,于是就吵着说“俺不给秋子做媳妇儿,俺不给秋子做媳妇儿”我小叔叔听了这话就气愤愤起来,于是隔着堰垄大喊“谁还愿意要你来,谁还愿意要你来!” 后来宁宁是委屈地哭,小叔叔放了学但只拉着我出去玩,她只在她家门前看着,一脸羡慕。于是宁宁背地就悄悄跟我说“萧萧,你跟你小叔叔说,其实俺是愿意给他做媳妇儿的”小叔叔听到我说了这消息,这才从此原谅了她。 宁宁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在外面工作的父亲把他们全家都转了出去,搬家去济南,宁宁就去济南读书了。我小叔叔那时候因为耳朵总是疼在住院观察,所以没有去送,是宁宁把自己一套新的聊斋志异小画册拿给我叫我代送给我小叔叔,还奖给我一支红篮铅笔。那时候没有电话,宁宁走了就再没有消息。那时候我小叔叔是读高一吧,他拿着宁宁的小画册很郑重地跟我保证,萧萧,你看叔叔好了耳朵就一定考出去也到济南去读书。 可是后来,小叔叔的耳朵失聪了。 小叔叔没法听课,高中也没有念成,因为贫穷,根本用不起价格昂贵的助听器。我经常看着奶奶背着人掉眼泪,经常说,我就这一个儿呀,他以后可怎么过?后来才知道,我奶奶,本是我爷爷后来娶来的奶奶,那时候我爸爸还在少年,也知道不高兴爷爷的婚事。因此我们一家除了我是不大肯跟爷爷一家走动的,可是我那时侯还小,根本不懂这些事。 我渐渐长大,而小叔叔也逐渐到了该议婚的年龄,你可以想见,一个聋子,父母年纪又大,还是种菜园子的,家境不好,该是多么难找媳妇。而我骄傲的小叔叔,他是断断不肯随便讲究的,他模样清俊,眼光忧郁,他把自己埋在书的海洋里,独自读很多书,他从少年起就保存着一整套的聊斋志异的小画书,只有我知道,他是为什么。在没有听觉的世界里,我是小叔叔唯一的知音,他只肯跟我笔谈,而我不在家的时候,他就自个沉默无闻。我知道,小叔叔唯一的幻想,他是多么希望能找回童年的伙伴,宁宁在他的心目中,是一个曾经多么完美的女性形象。 春天,在杏花开起来的时候,小叔叔就接替了奶奶种黄瓜。 小叔叔因为有文化,看很多关于黄瓜种植的书籍,所以就特别有科学经验,他种的黄瓜个大,匀亭,肉嫩,味质鲜甜,咬一口,崩脆崩脆。所以,这些年小叔就渐渐有了些名气,都知道东村里西庄上李聋子的黄瓜栽得好。“李聋子”于是成了我小叔的代号,可是,每见我小叔买了新书的时候,他总是在扉页上工整认真的写下自己的大名“李子秋” 有一天,有一封署着李子秋大名的信件落在小叔的手里了,很娟秀的笔迹,信的邮戳是北京。小叔看了信很激动,把信宝贝似的夹在书里,然后写回信,我看看信封,是宁宁的信,小叔很激动地告诉我宁宁在北京上农业大学了呢,问我现在怎么样还把电话号码给我了,让我给她电话呢,哎约,这么多年了,宁宁还记得我。我说你怎么回信呢?告诉她说你耳朵坏了?小叔叔说自然要告诉她,人家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在信里都说来着。小叔说这话的神态居然很平静,仿佛往事随着岁月的流失就不复存在。但自那以后,小叔跟宁宁的通信便频繁了起来,我问你都写什么呢,他就回答说谈谈黄瓜的种植呗。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可是小叔的精神状态就渐渐高昂,那种潇洒不羁的神态又回来了。 有这么一天,我放学回家,看到奶奶正忙着熬姜汤,脸上紧张的什么似的,一问才知道小叔叔从黄瓜地的机井里救上个媳妇来了。我到里屋一看,她还昏迷不醒着,人很秀气,十八九岁的样子,看模样比我也大不到哪里去。后来她醒了就总是哭,说一口云南话,听不大懂,连比画带写字的才弄明白,她是云南姑娘,因为家里穷,让人家买来做老婆的。因为男人有四十多岁了,所以姑娘不愿意就跑出来寻死,从哪个村跑出来的自己也不知道。让我奶奶救救她。我们都掉泪了,为姑娘的命运不平。小叔就报了案,办案人员就出来审理,可是那家人家也是有姑娘的父亲签字的,姑娘家本是因为家里穷才卖了姑娘。所以那家人家即使答应不要人,但得还钱啊,又不是人贩子拐了来,一句话,要钱。于是小叔先典出钱去,三千块钱不是个小数目,小叔也是先拼凑起来,打算有机会就送姑娘回。那姑娘跪在地上喊小叔叔是恩人,又说回去也没地方放她了,就替人做活还这个钱吧,于是处理完了事情,姑娘就在我们家暂时住着,替奶奶做饭,也替小叔整饬菜园。 说真的,我们全家都盼着姑娘能跟小叔好上。可是小叔一跟姑娘在一起就跟本来不是个男人似的对姑娘一点都没感觉。奶奶盼了一阵,眼看无望,遂叹了口气,找个地让姑娘搬出去了。 村头有一棵年岁很久的老杏树,姑娘喜欢没事了就在那下面的大石头上绣鞋样。她告诉我们大家从这里望出去,是她家乡的方向。 姑娘叫绣。 绣认识字,并且绣的好鞋样子,一双手巧的不得了。绣暗地绣了好多鞋样儿,都拿出来给我看过,有并蒂荷花的,有戏水鸳鸯的,有菩萨送子的,还有梅花的,松石的,各种各样的五彩线绕在一堆让人眼花缭乱,可就是不见她穿过,也难怪,这样的艺术珍品怎么舍得穿呢?绣每每绣完了一双就不声响地暗自放过,不爱说话儿,闷闷的跟小叔一个样。 我并不了解绣,但她细眉大眼的俊秀样儿的确叫人怜惜,即使我是一个女孩子都那么心疼样似的喜欢绣,怎么小叔这根木头就没有个知觉呢?绣跟我们的语言渐渐能通的时候,她就给我讲她们那里的人情风俗,我也给她讲我跟小叔叔以及宁宁幼年的故事。寒来暑往,小叔叔的一篇关于黄瓜栽培心得的论文居然被宁宁拿去给他投在北京一家农业杂志上并且发表了,并从此不断的有文章见了报纸刊物,又到黄瓜花儿开的时候,我放了学,去到小叔地里帮忙,远远看见绣正跟一个女孩说话儿,那女孩很时髦的样子,涂着唇彩,拉的绷直的头发,她身后还站着个很挺拔的男人。我走过去一瞧,不禁惊讶地大喊起来“宁宁!” “萧萧你长这么大了”宁宁高兴地扯起我的胳膊转过头去“军,这是萧萧”她对那个男人说。“我小叔呢?”我问绣绣“呶!”绣绣指指地里,小叔正猫腰在地里给黄瓜央扎绳,看见我一边喊我萧萧给客人倒水我还有几棵就来。 宁宁是跟杂志社的男朋友一起来想为小叔开个农业种植的专栏的,有优厚的报酬,小叔也很欣喜说宁宁你看一切都幸亏了你,要不然我一个残疾人能有什么出息,宁宁便捂住小叔的嘴说咱们谁跟谁呢,一块儿长大的还这样见外。 我看见这时候绣绣眼睛里噙了泪,假装着去拿暖瓶掩饰过了。暗地里拿衣袖一擦,一会就出去了。 宁宁说这次回来,一是想看看老家,二一个呢就是想帮衬着小叔把农业种植搞大,因为宁宁的男朋友就是北京某杂志社的记者兼编辑,在宣传方面可以有一个很得力的助手,同时,她是农业大学毕业的就当有一个实践种植的机会。小叔叔答应了。送走宁宁的时候,我看见绣绣好象塞了什么东西在小叔的枕下,当时也没在意,后来我整理小叔叔的床铺,却从枕下掉出一本小画册,是阿绣!我忽然一楞,蓦的明白了绣绣的心思。于是又原样给小叔放到枕下,暗暗骂他是块木头。从那以后,小叔叔又开始整弄了几十亩菜园,有大棚瓜菜,有新品种的小西红柿,雇佣了十几个人,绣绣就成了“领导” 小叔的菜园在两年间就颇具规模,小叔也成了名闻遐迩的青年农民企业家,但是小叔忙忙碌碌,从不张扬,保持着他自己的本色。 绣绣仍然不爱讲话,只是默默地做活,宁宁只要放了假就经常回来,跟小叔叔帮衬,小叔叔望着宁宁的时候,就眼睛发亮,宁宁看他那傻样总是很羞涩的一笑,捶他一拳,小叔叔也很羞涩起来,便借口看见个什么似的弯腰拾掇起田地来。假装摘个叶子什么的很不应景,宁宁就大笑起来,在宁宁的笑声里,我看见绣绣明显地憔悴了下去。 绣绣有让全家人另眼相看的时候。 那是小叔叔第一次应约出书的时候,瓜菜的图样有时候照片难以收集,何况在书页里面都是应心手绘的图样,小叔画不来,于是整日愁心,但小叔的头疼却在绣绣那儿应韧而解,所有的图样都是绣绣绘制,并且惟妙惟肖,于是小叔笑逐言开。其实绣绣是他的得力助手,所有小叔的经验心得绣绣也都了若指掌,可是小叔似乎并不觉得。 小叔的病是在宁宁结婚时得的,宁宁告诉小叔要结婚的时候小叔就谁都不理一心扑在田地里,宁宁结婚的时候他终于累病了,躺在床上只是看天花板,那一病来的势重,正在地里做着活,忽然头一歪脚一软就人事不明了。绣绣大喊一声就跑过去从地上把小叔抱在怀里,看见小叔口吐白沫,眼皮上翻。吓的当时就叫着车把他送往市里的医院,整整陪了小叔叔三天两宿小叔叔才还魂过来,而绣绣已是晕晕忽忽了。小叔是什么病,大人们都不说,可是小叔回来足足有两个月的光景不能做活,其实大家都知道他那是心病,才折磨的他这样,小叔这样内向而要强的一个人,什么事都闷在肚里,他可能有一段时间不再存有幻想,但稍有成绩的时候也可能又悄悄地幻想过,他积极的做活,为的是弥补自己的不足,让自己渐渐有实力,可是也许当他悄悄构织的梦破灭的时候,小叔就经不住这个打击一下消沉颓废了起来。 在这期间,绣绣对小叔无微不至的关怀着,她包揽了地里一切的农活,指挥有方,田里整日欣欣向荣,绣绣却瘦的眼睛愈发的黑大,好象整张脸上就两只眼睛似的。 有一天,绣绣不见了。 绣绣在两年间,攒齐了三千块钱,还了小叔。她把钱和二十多双鞋垫给小叔压在枕下,给小叔掖了掖被角,然后就走了,小叔眼看着她走出去,还不知道她放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小叔叔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总在夕阳里的菜园中独自一人歇在他园里的小棚里摩挲着那一双双的鞋垫。我也不明白小叔叔这些年已经适应了身边有绣绣这么一个人,蓦然失去了,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小叔仍然孑然一身。可是每每到黄瓜花儿开花的时候,小叔就总是站在村头那棵老杏树下面,一直看着大路,好象在等什么人。 初恋最朦胧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最美好的情愫,那就是初恋,甚至是在还未曾长成的少年时代,只意识到男生女生之间一份朦胧、异样、美好的情感 小学毕业,我理所当然地考到镇上最好的中心初中,那一年正值学校要大规模搞校建,所以原来的绝大部分教室已被摧毁,初二初三的学生无法遣散,只好以年级为单位尽量集中,由原来的级部四个班合成每年级两个班,而我们这些新生在分数线以内的接到通知,暂时刷一部分学生到普通中学去,因为教室储备不足。家长风闻到学校只招一个班的消息,但凡有点门路的就早把孩子通过关系送进“中心”来以期早日缔造成材。于是,我们那个班的人口密度空前绝后,成为中心校建校以来非常历史时期的非常庞大结构,班容量为92人。 特殊的班级只有配置以特殊的班干部制度。例如:我和华,就是这个班级中为老师所指定的两个数学科代表。 华十一岁,眉清目秀而聪明伶俐,在班里的男孩中气质长相皆出类拔萃,小小的年纪行为举止却含蓄而内秀。这是作为初一年级时的小女孩的审美,那年我十二,因为生日极小,所以阳历与他算做同年。 华送作业很勤快,因为他的座位偏后,而我的座位在第一排,每次收作业时,我是拖沓惯了的,老师责备了我几回懒,于是华就总是不声不响地连我桌上的一摞作业代为送去,并且不以为是帮我,仿佛成了习惯。 那一次,我偶然从外面回来,正撞见他收拾我课桌上的作业,就冲他很负疚地一笑,他回身看见我,竟然很羞赧,低下头忙着把两沓作业叠到一起,然后从我身边穿身过去,匆匆的样子就象逃,不肯再看我的脸,也不说话,他那羞憨的可爱模样却霎时感动了我。 望着他走进老师的办公室,我的心头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一股温馨的暖意鼓荡心胸,觉得有这样一个同学关心着帮助着自己,真是好,那时候,可说什么也想不到用“幸福”的字样来形容。 从那天起,只要课上他回答老师的问题,我就不自觉地回过头去看他,听着他软软的童音心里就觉得舒服,而他,每当回答不出来的时候总是瞥我一眼,我就冲他鬼眉鬼脸地一笑,然后把头扭回来。接着,他就把问题顺利地答出来,因此我就特别希望上课的时候老师提问他,好让我有一次顺理成章地看他一眼的机会。 而他也似乎觉察到我的这份特殊关怀,后来每当我找到一切合适的借口回头看他的时候,他的眼光就早已落到我身上,弄的我反而不好意思,一颗心砰砰跳赶快把头埋起来,不敢再动,可这种感觉却都互相猜忌着,都不肯说,更不知道彼此的心里到底是想的什么。 也许是他清秀不俗的外貌,也许是他出类拔萃的成绩,也许是他每次送作业时看我一眼那默默的眼光吸引着我。一个小女孩,整日见他不着,就象丢失了什么似的,可是,在那种学业紧张竞争激烈的班级里,全镇上优秀的学生聚集到一个班,稍有不慎就有成绩坠落的危险,这份暗中喜欢人家的感情就被自己掩饰的滴水不漏。 我课桌左边是过道,再左边的一排桌子边上坐的也是一个成绩很好的小男孩,这个男孩年龄还更小些,因为我俩横向是一排,又只是隔一过道,因此所有的问题我俩是经常商量,每当我开个玩笑或是说的不对,这个名字叫做刚的小男孩就伸过脚来蹬我,于是我就蹬他一下,蹬来蹬去,就貌似打架,但心里谁也不生气,因此又发展到后来每当他看我神色怪异的时候心里就自己先撑不住地蹬我,我问他怎么惹了他了,他就说,看你的鬼样子就知道没想好事。我就冤枉的大叫,说我能想什么了,你就是找个借口欺负我!于是他得意地笑。 同桌就说,刚是我表弟,你可别欺负他,他小。他小,我知道,我从来就只把他当小孩一样的看待,不过,也怪不得你们是表兄弟,都长的那么丑,哈哈。 刚很聪明,但模样实在不算漂亮,一颗脑袋象刚刚出壳的小鸡的头,头发一撮一撮的竖着,嘴里两颗小眦牙。 印象较深的一次是因为达尔文的进化论,和刚不知道怎么谈来着,谈到了大人们的婚姻,于是为了婚姻的年龄我们发生了争执,那一节课是自习,我坚持我的观点,中国大人的婚姻都是男大女小,他却提出异议说也有女大男小的,并举例说明。其实,这样的婚姻我也知道,只是因为我年龄比他要大一些才故意这样说,而他却似乎要为了说服我而激动了,与我争到面红耳赤尚不罢休,我一笑了之。 丽是班里经常考第一的女孩,脑后扎两条麻花辫。很谙练,不象我的个性一样毛躁和丢三落四,她和我同岁,比我只长两个月,却永远一副大姐姐的姿态,其实她个头不如我高,却坐在我后面与华一排,俩人中间也只隔一过道,经常和华讨论问题。 我因为华与丽交谈的频率而嫉妒的发疯,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只是心里隐隐地痛,我不知道华的心里是怎样的,而丽,又是那么好,那么优秀的一个女孩。我却没想到,我与刚的交流其实和他们一样也容易被这样误会。 同学们开始试着取笑我与刚。 我并不在意,也不觉得害羞,因为,这是没有的事,我的心里很坦然。如果取笑我和华的话,才真会让我招不住呢。我的心事只有我懂。 有一次华他们做值日,在一起同组的还有几个人,天快黑下来,大家还在说笑,而我正在出黑板报,也没走。说着说着,华也漫不经心地取笑了我一句“你就是光看着刚好” 我怔住了。 我心里冤屈极了,心里想“我喜欢的明明是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讲我呢?”但这样的话打死我也讲不出来,只难过的要窒息,硬生生地挤出一句“根本不是!”他笑了。笑的我心里酸楚,而他也似乎不是真笑,看了我一眼,慢慢地竟有一种萧索落寞的样子,我转过身,叹一口气,走掉了。 后来,我就极讨厌刚蹬我,我告诉他不要蹬我了,别人都在背后说咱们了,他也明白,从此有三天不蹬我,可他也毕竟是孩子,后来就不再在乎别人说什么而继续蹬我,但从此我不再还回去。只说,我烦你,你自己看看还象话不象?他闷了一阵,竟伏身到桌子上哭了。我有些内疚,自己知道事实上我并不在意他来蹬我的,只是一种迁怒罢了,因为他的调皮和我的纵容,已经让我真正喜欢的男孩认为我和他过从甚密而误解我了。 我可怎样解释?课下看见他仍然在哭,同桌吵着要给我报老师,我说不是我打哭他的,是他自己哭的,同桌不听,从我背后挤出去要去论理,刚却一把扯了住他,说“不怪她”同桌只好纳闷的看我一眼,说我出去上厕所去! 我只好哄刚,在他耳边说你看你看,小孩孩还就是小孩孩,还哭鼻子约——没羞! 他哽咽着说你才是小孩子呢,我不是小孩子,呜呜——我说刚我不是故意的,就是刚才说你时候心里烦,所以火气大了,我给你赔不是了,以后不这么说你了行不? 我真不是故意的。 他才止住哭,抬起头来,很羞惭地看着我,仍嘟着嘴。问我“那你心里又烦什么了?”我叹一口气,说,我们都大了,我不愿意别人这样说咱们,咱们也都注意点,你看我们的座位在最前面,你一蹬我别人都看得见,你觉得人家都说咱俩好了,很好听呀? 他撇了撇嘴,说,那是他们讨厌呗。却不哭了,大概觉得我说的有理,终于不再生气。我就说,看看,笑了,笑了,一二三!笑!他破涕为笑。 我回头看了看华,他正把头扭过去,佯装看书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疼痛。 现在大了之后,想想那时是小孩子,却因为这一段感情而成熟起来,整日里不苟言笑,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仿佛真的遭到了多大的挫折,但是在幼年,对这段感情确是极度认真的,并且是一副心思地喜欢华,并且日渐不可自拔,尽管这份感情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听到我亲口说出来。 年末的时候,学校要汇考了。 数学作业因为布置的多,老师看不过来,就让我们互相交换批阅,我们这两组看华他们那两组,我发,就留了他的,全对。而我知道我有一个关于平方的问题,我把小括号掉了,按理不该是满分,我懊恼的心烦,本子发回来,却是他看的,赫然是红色醒目的满分,只是那有问题的下面轻轻画了一道线。我被华给足了面子。 临考的前一个星期,教数学的孙老师就把我和华几个数学成绩较好的学生召集起来进行个别辅导,期望高分在我们之间能产生,那是星期天,在孙老师的家里,孙老师布置了习题,让我们做。有一道关于双向方程的应用题,求的未知数是要设进行对比设两次的,很难,我们费了一个小时的脑子还没思考出来,孙老师笑着说,不急,的确很难,回家再想,这次考试一个小时,数学必须要在平时下工夫,才能发挥的好。 至于语文,你们的作文就要抓紧了。一旁的蔡老师笑着说。蔡老师是我们孙老师的老伴,教我们政治。是一个非常亲和的老头儿。 “可能没作文”我和华应声,并且一式一样地说。 我们大家都笑了,我看看华,华也瞧着我。脸上带着很默契自得的样子。 为什么觉得没有作文呢?孙老师问。 “时间太短,就一小时”我俩又一式一样的说。我愣了,他也愣了,大家也愣了。还有心电怎么的?我和华又彼此对视了一眼,却没有笑。然后华的情绪突然低沉了下去,一个人离开大家到后面的床上坐着。 剩下的时间,帮老师把院里的花盆搬到阳台上,一百多盆花,我们四个人搬,一人大约三十盆,华跟在我身后搬,我拖拖拉拉地搬了十五六盆,就都搬完了,华递给我毛巾,我看着他,他也看了我一眼,抿起唇。似乎要说话但却终于没有说。他一直在摆弄那盆粉红色的韭莲,他说孙老师这花真好看。我就突然特别喜欢韭莲花。后来,我家的韭莲花栽了好多盆,都是我找的栽子。 第二天,我的那道数学应用题做出来了,他也做了出来。他和我对了答案,做对了。我瞧见他的铅笔盒,上面是一只小猫和一只小狗。我到处买,没买着,后来就用自己买来的有一只小猫的新铅笔盒换了同学青的一个,青的盒子和华用的那个一样,这只铅笔盒,到现在我还保留着。我默默地望着他,想说什么,但又没说,他转身走了,走了,然后又跑。我眼泪突然掉了出来,我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那时,我的心境苦涩极了,因为压力很大,学业,父母的期盼,还有年龄太小的缘故吧,我一个人躲起来,就有想哭一场的冲动。 夏天来了。 一个星期天,我和妹妹他们出去玩,天很晴朗,我们沿着村外的河堰追逐,在花香四溢的路面上,逢上迎面而来的刚,他远远看见我,就踅回车把,匆匆逃也似的往回骑了,脸臊的什么似的,我愣住。突然感觉,刚对我大约是我对华一样了。 那些日子,快要考试选拔学生了,因为新的教学楼已盖了起来,当我的成绩稍有不稳或下降时,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任感情泛滥下去。 我一个人跑到村外,在孝妇河的岸边,用小铲子挖了一个坑。我展开手里一张被自己纂的汗湿的纸条,上面写着“华,我喜欢你,我喜欢华”这样一句幼稚的让人哭泣的话,这是我心里的呐喊!我的感情,我的初恋。我就这样郑重地把它埋葬。 我把堆起的土制成小坟,很正式地“葬情”然后采集野韭菜的花一朵一朵编成花环。我刹那间凛凛然有一种壮士断腕的英烈,有一种很伟大的感觉。但是葬情之后,仍是被他的影子折磨着,捆扰着,挥之不去,痛切难当。 那段时间,刚也是努力的不跟我说话,他看见我进教室,他就出去,我出去,他就进来,我看的出刚的变化,可是没往心里去。在刚的面前我举重若轻,在华的面前,我不堪一击。 我们三个人,那时候,心里各有各的痛吧。 华的成绩开始下降,刚的成绩则开始上升。 华,终于对我报复了。那一次政治试卷发下来,我考了76,傍晚放了学,我特意留下来,因为华考的也不好,所以被老师叫住了。我本来想着安慰他,轻轻地告诉他我只考了76,他突然扔过来一句“你考多少管我什么事!”我怔在当场,而华,他恶狠狠地瞧了我一眼跑走了。 我默默的回家,看见校门口不远的地方,刚站在那里,然后也一个人默默地走回去。以前,他总是和同桌一块走,他的政治成绩考了96分,是全班第一。他看到我,落慢了脚步,我就从另一条路走回家了。 后来,我们的班主任苏老师,布置让我们做中学生语文报上的题目,因为订阅那份报纸同学很少,所以要借,而我正好有那份报纸,语文成绩在班里又一直最好,所以我把报纸悄悄放了华抽屉里,没有做。他也知道是我放的,没有直接在报纸上做,而是回家抄了一份,记得上面有一首诗“天门中断楚江开,碧水东流至此回。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中断的“断”字,报纸上印刷错了,印成了“续”字,他第二天还回报纸的时候,用黑颜色的钢笔重重地改成了“断”字。 这个字,刺伤了我好久,感觉他是在有意无意之间给我一种暗示,尽管我自己断定我对他的感情并不为他所知,可是我实在不知道,在我那样的年纪,能不能真的伪装的很好。 尽管看起来,这是一次巧合,我却实实在在深深地受伤。小孩子,也许是似懂非懂这份感情的年纪,却因此而颓丧。 升了初中二年级。 华分到一班,刚分到二班,我分到四班。 和华再也没有来往。 那是初三时候的事了,父亲为我买了一本很好的升学考试数学模拟题,丢了,过了好久我找不见书纳闷,在楼梯上碰见刚,他笑着说,你那本书,我看了,哈哈哈哈,我说要还我呀,他说小气,一直到现在没有还回来。 高中的时候,我和刚在同一个县城,一中和二中距离很近,却没有来往。后来偶尔一次碰面,他说:“考的不坏呀,放榜那天,我去看了你成绩来着”我笑笑,大喇喇地说“你还挺上心的嘛”他看了看我,默默地抿嘴一笑,眼底一抹受伤的神情掠过“祝你好运”他说,我点了点头。 华没有考上大学,在高中时期因为学校的事情到过我家一次,因为我父亲在中学任职,他好象来送通知。可我竟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只听着他的声音,我竟是怕自己丑,留给他不好的印象,因为还没有梳洗 他走的时候,我从窗户上看见他又回头望着我的窗户 十多年了一直没有见他 流泪的情 我们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讲述他的故事,我们的心都揪痛了。他说“上帝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把它拿走了,然后上帝又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又把它拿走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秋”是一个盲人。尽管他清俊。 我看到他五岁那年的照片上,是一个双目迥然有神的小男孩,神气而漂亮的小脸上充满了天真颖慧。 六年前,他十七岁,在盲人学校读高中三年级。干干净净的头发,清爽随意,清癯的面庞上架着一副宽边的墨镜。墨镜下的鼻梁是挺直的,嘴唇稍厚。不可否认,秋本是一个帅气的令女孩侧目的男孩。现在,他戴着麦克,坐在微机前面,神情是那么专注。他在一家语音聊天室里交到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朋友。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女孩,而那个女孩,在骂人。那个女孩叫青青。 青青:“(对所有人)他妈比,你们都是些什么东西,全是一群混帐王八蛋!” 秋:“别骂了好么?我该喊你姐姐吗?听你的声音好象要比我大?” 青青:“你什么玩意?我比你大?你他妈才大!你小子几岁?屎孩子也配到这里说话?” 秋:“我是个瞎子,上帝曾经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又夺走了我一双眼睛。我17岁了,六岁的时候脑膜炎后遗症后来耽搁了” 青青: 秋:“姐姐” 青青:“恩?”青青:“哎!你出去吧,别在这里了,这里不适合你,都在骂人,我对着你还骂不出来,我憋的慌。” 秋:“我就是因为缺乏和同龄人的交流,爸妈才给我买了机器,我不能打字,因为我看不到,只能听。” 青青:“那你别和我说话了,我对你宣泄不了,我气!我要骂!” 秋:“为什么?” 青青:“不说” 秋:“告诉我吧,或者我可以帮你呀” 青青:“就不告诉你,你出去” 秋:“我已经拿你当朋友了呀,我没有健康的同龄人做我的朋友,你也拒绝我吗?姐姐,告诉我好么?如果你觉得我不够真诚,那我们认识久一点彼此了解了你再告诉我啊。” 青青: 秋:“姐姐?” 青青下线了,那是他们两个人的第一次邂逅。在网上。 “青青”是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女孩,是半途辍学了的,她自小就不爱读书,从读幼儿园开始她就拒绝上学,对学习,她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对抗,她似乎就是那么一个叛逆的女孩,在读书的时候她和小朋友们都不合群,没有人喜欢她,爸爸妈妈也经常接到别人的告状,青青拿其他小朋友的东西,藏别人的鞋袜,她所有的恶作剧往往招来爸爸的一顿结实的皮鞭。可是她不悔改。长大了,就成了问题少年,她逃学直到辍学,她对所有的老师同学都不友善。 秋:“我第一次遇上青青的时候就感觉她不是一个坏女孩,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对这个女孩仅凭借她的声音来感觉她,了解她,从那个时候起,我上网就必然到那个聊天室去等她,我一直不明白我自己,如果她不在,或者我等不到她,我没有心绪仍然呆在那里。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她是一个坏女孩我要怎么办,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没有这个意识,一丁点都没有。” 青的日记:“从没见过那么傻的男孩,他傻的要命,可是他的英文讲的那么流利,他在考我!这个傻孩子,明明知道我初中都没有毕业,嘻嘻,我想他是喜欢我吧,哈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有别人喜欢我。我见了他几次了,都记不清楚,他说要教我英语,嘻嘻,我就只还记得a b c呀,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秋:“我就是想帮助她,我感觉她超出常人的聪明,她的声音很清脆朗润,这就足够说明她的智慧,她就是不相信自己,以为自己学不好,可是我就这样感觉,如果我教她,她就一定会学的好的。我是一个盲人,上帝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又夺走了我的一双眼睛。她什么都看的见,一定比我学的更好。” 他们相识并且相知了,青青告诉秋,她是怎样一个不听话的女孩子,没有学历,没有工作,十四岁辍学的时候所有的单位都不接受她,她象一个流浪的孩子,可以说是在荒芜的心境中长大。她恨他们,恨这个社会,她觉得它阴暗,虚伪,她想骂所有的人,那些她认为是坏人的人,可是不敢明目张胆地骂,因为他们会打她的,而她打不过他们。后来,她发现了在聊天室骂人的好处,这是对骂的场地,再狠再俗没有人能还手,谁也骂不过她。她是“盟主”她说秋你是一个乖乖的男孩子,这里真的不适合你,你还是离开吧,上帝对你已经不公平,我总不能再去骂你,那我就不是人了。秋说,姐姐其实你很聪明,思维很敏捷,反映很灵活,你的语速很快而且条理清楚,我教你学英语,如果你肯的话,保证你学的快,学的好。青青答应了,这英语学起来就是五年,他们相约在每一个周末晚上六至八点,风雨不辍。一个悉心地教,一个认真地学,嬉笑打闹中,他们的感情贴近了。而秋他又是一位严格的老师,他不纵容青青的调皮,往往要一本正经的板起脸来对自己的学生姐姐布置一周的训练题,当青青的英语水平渐渐让秋欣喜并惊讶的时候,他就说好姐姐,你真聪明来予以奖励。而青青往往撒娇似的半真半假地调侃一句“那等你毕业了我嫁给你啊”秋听了便朗朗一笑。感情,似乎是不知不觉的,秋甚至没有觉察,就是这漫长的网上的交流,青青,已经在他心中生根发芽。五年里,秋在学校成了炽手可热的人物,业余他接了学校为学生勤工俭学谋定的翻译工作,和计算机盲文编程设计,他有了不菲的收入,完全靠自己的能力,直到大学毕业。而青青在五年期间掌握了初中、高中全部英语知识,达到了日常对话运用流利而准确的英语水平。 秋大学毕业的时候,是二十二岁。 那年夏天,他和青青说,他的理想是做一名电台主持人,能做一个“盲人视线”的节目,来帮助所有眼睛看不见但仍向往社会的美好的朋友。青青说盲人视线?盲人视线?盲人怎么会有视线呢?秋解释说它代表的是一种内蕴一种理想一种象征,让没有视线的人都有了视线不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么?可是,我想达成我的理想和目标,很难,我可能有一段时间不能来了,我得到处求职应聘,对一个盲人大学生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青青说秋,我们见面吧。 七月的某一天,他们见面了。当然,所谓的见面,只是指青青见到了秋。而秋第一次握到了青青的手。 青青的日记:“我看到他沿着街边的盲道慢慢地走过来,天哪!他是那么漂亮!没有人会知道他是一个盲人。一米八六的个头,他挺拔而颀长,他的头发干净的发亮!那副墨镜象是有意戴上去的,帅气的难以形容。一个大学生,现在他向着我走过来了我的五年的网友——哦,不,是朋友,好朋友,唯一的,好朋友。哦,天知道我的心在砰砰地跳,我一眼就看见了他,我知道那就是他。我呆住起码有一刻钟,然后我的泪水流下来了,于是我又突然发了疯似的跑过去,喊着他的名字,一下握住了他的手,天哪,我已经二十五岁了,我还是那样冒失。我又突然害羞了,于是我又慢慢地松开我的手。可是!他却突然把我的手给抓住了。‘青青?他这样喊我,他的手有些颤抖,嘴唇也有些颤抖。’我咽了口唾沫,轻轻地再度把我的手覆上去,我们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秋:“那是青青吗?那是青青的声音吗?哎呀!她向我跑过来了!我的背脊有些僵硬,我站住了,确切地说是我傻在了那里,我听着这个声音,我听了五年的声音它真的不是在电线里传过来,我周围的空气都包裹着她的声音,我感觉那个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向我包围过来,淹没过来,我的脑子‘嗡嗡’地响,我急了,狠力地甩了一下脑袋。然后,她的声音清晰了,是她!她跑过来了,然后一下子就握住了我,我的心在‘咚咚’地跳,她来了,她来了!我的思维全乱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忽’地一下就涌上了我的脑袋,是血液,对,是血液,我的头发热发胀,”青青?“我几乎不相信我现在的幸福,我全忘了我应该说什么,我的手颤抖了,嘴唇也都在颤抖了。青青的手忽然松开了,不!我反射似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她,我紧紧地握住了她!我再也不要她离开” 他们就那样握着,两双年轻的手,两颗年轻的心。他们握着,握着,足足有五分钟,谁也没说一句话。然后,秋微微地伸出手来,他轻轻地触了触青青的面颊。鼻子,眼睛,肩膀“青青”他微笑了。青青轻轻地抽掉秋手上的探路竿。她的手挽到了秋的胳膊上“上哪吧,说”她眉花眼笑地调皮地问。“恩”秋笑着,很潇洒的把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很绅士地挺一挺头“找家最好的餐厅,请你吃饭”在阳光明媚的街道上,两个年轻人并肩走着,他们的手臂挽在一起,彼此亲切地交谈着,其实,他们的心早在一起了,那种谐和的心灵脉动此时再一次更加完美地共振。 日子在相知相助的每一天静悄悄地滑过,应聘所有的单位,都是青青来指引着秋的路,他们的身影总是那么亲密,总是那么让人感动,从朝阳初起到夕阳斜坠,青青完全成了秋的眼睛,青青流利的英语甚至引起了某些单位的重视和青睐,但是青青不肯放弃了对秋的帮助,秋需要她,不论生活还是心灵,这一点,她非常明白。在遭遇单位冷遇的时候,青青永远是秋最宽心地安慰。秋的每一个脚印凝铸着青青的祝福和汗水,秋天的时候,秋在一家小电台谋到一份职业,试用期间,他很努力地工作,他说,他要从最基本地做起,他不求一下子就成功,他会接受命运地锻造。青青一直默默地支持着他,她所有的坏习性几乎全都收敛起来,她现在有事可做,秋的生命把她的生命填满了,她接他上下班,为他整理资料,做他事业的助手,她成了他的眼睛。一双优秀的出色的眼睛,以至于秋的工作业绩斐然,得到单位的好评和认可,同意他在电台设计主持自己的栏目。在秋的事业有了自己的一方天空,他的羽翼就要展开的时候。他说青青我们结婚吧。 青青没有惊讶,仿佛这是一句她已经等了很久并且早就预料有一天它会在耳边响起的话。她没有说什么,那时,她和他就走在春天的一个美好的夜晚,他刚刚加完班。白色的夜来香幽幽地吐着香气,弥散在空气里。她站住了,然后她拿起他的胳膊,把他圈在自己的腰上,她柔柔地伏进他的怀里。秋在一时之间没有能够说话。他强烈地感受到一个女孩身上散发的幽香,就象路边的夜来香,那么美,那么美,这令他有些儿眩晕。他陶醉了,抚着她的头发,他把她紧紧地拥在自己的怀里。他俯下头,吻着她的发稍,耳朵,他感到她在自己怀中的柔软的身体在微微地颤抖,他再度拥紧了她,就结结实实地给了她一个吻,她轻轻地满足的嘤咛着,她幸福地闭起眼睛,仰起头来,她再度寻觅着他,迎接着他。 他们的唇在花香溢满的春天里交融了,各色的花仿佛用尽了力气在开放,花香散发出来愈发的醇洌,甘甜。他们相吻了,他们彼此吸吮着彼此,辗转地感受着彼此,饥渴地尝味着,幸福的颤悸着,生命仿佛注入了崭新的动力,一切都是那样热情,那样美好,相爱是那样美好,他们深深地感受到了爱的幸福 秋:那一刻我是那样幸福,谁都不知道我心中的感念,我所拥有着的不仅仅是一个爱人,也不仅仅是一个年轻的女孩,更不仅仅是一个我事业上的助手。我的情绪是那样复杂,又是那样满足,激动,上帝毕竟待我是不薄的,他又给了我一双眼睛,他又给了我一双眼睛,你们懂吗?他拿走了我的眼睛,但是没有忘记,他现在重新给了我一双生命的眼睛!我紧拥着她,用我的生命来感受她的生命,用我的身体的热度来感受她身体的热度,我是那样珍惜,这份爱,和这份感觉,我流泪了,什么是感恩,我现在才明白,才真切地感受到我对生命的感恩,我再也不求什么,只要我们彼此拥有着,足够了!足够了!我们不仅仅因为年轻而相爱。我们将是生命的,最完美的,结合。 秋和青青的婚礼在一个冬季举行。 那天,是响晴。全世界粉雕玉砌,一切都披上了婚纱。接连三天的大雪为他们的婚礼而驻足,阳光害羞似的露出脸,粉红的,为他们祝福。站在礼堂台阶上的秋,西装革履,英气勃勃。他欣喜地期待着,幸福地感受着,他细心地聆听着周围的一切甜蜜的声音,接受着每位宾客殷切地祝福。 新娘的花车缓缓而来,停在公路的对面。宾客们拥着秋走下台阶,林立街边,开始鼓掌欢迎。秋微笑了,他向前走了一步,再一步。新娘从花车上走下来了,这立刻引起宾客们的欢呼声,宾客们要拥上去,可是穿行的车在一辆一辆地揿喇叭,人们停住了,让开了路,新娘太美了,太美了,抱着一大束玫瑰花,洁白的婚纱,白皙清丽的容颜,她躲开车,娉婷穿路而过,但是或许路太滑了,她忽然摔了一跤!后面本来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汽车司机毫无思想准备,他惊呼了一声马上踩刹车,但是车滑了出去,它把那片云彩撞地飞了出去,仿佛是一位裹在白云里的仙子,轻飘飘的,她飞了出去。 宾客悚然而惊!这事先竟没有一丝的预兆。他们大声的惊呼,一下全呆了,然后他们有几个冲了上去,抱起了新娘,新娘仿佛睡着了,血红的玫瑰花洒了一地,新娘永远的睡着了,在自己最幸福的时刻,时间,在她身上停止了。大家乱成一团糟 雪片开始一片又一片的往下落,雪花又再度纷扬起来,那披了婚纱的塔松,白桦,梧桐,再一次静默着,没有一丝儿声音,那洁白的衣裙,正是一体的素装,它们为新娘默默地举哀 这时候人们听见,后面客人的车子乱七八糟摔倒的声音,秋碰翻了所有的东西,他脚步踉跄,没有走几步,他脸色苍白而惊恐,喉咙里似乎要喊出什么,然而什么也没有叫出来,他晕倒了。 日子仍然静悄悄地滑过。 秋依然独身。 一个春秋,又一个春秋,岁月开始在秋的身上刻画下苍老的痕迹,秋,凭着自己的坚韧的,不懈的毅力,恭耕在自己的事业上,他的栏目获得了空前的成功。 当好心的人们试图为他找一位生活的伴侣,秋都默默地拒绝了。当他能够有勇气来回忆那个婚礼的时候。他的心又重新紧缩。 “我看不见”他说“我只能听,我听到车停住,我听到所有人的欢呼,我听到车子揿笛的声音——你们不知道我心里的幸福”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看不见,我的世界是漆黑一团,直到认识了青青,她带给我的是心的光明。一切都在幸福中,我的心是那么甜蜜!我在迎接我的新娘。我在迎接我的新娘,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我在迎接我的新娘——”他的声音颤抖了“我用心感觉到她向我奔跑过来,她的心情和我一样,那么急于要投进我的怀抱,你们知道吗?我听得到她的心跳,你们谁都听不到,我听得到她在心里喊了我千千万万遍,她在喊我,她一直在喊我,所以她跑,所以她跑我突然就有一种不幸的预感,我想告诉她,不要跑,不要跑,青青,不要慌!可是,她没有听见,她太急了。一切我都看不见,然而一切我都看见了,你们知道吗?其实,我看见了,我是用心看见的”他又喘了一口气“我的心忽然被揪紧,撕心裂肺地疼,你们知道看不见的人会心痛吗?你们知道什么才是心在痛吗?心痛!你们不能感觉,我没有流泪,因为我的心在撕裂了,我知道青青离开我了,你们谁都不用去看,我知道青青离开了,她走了。”我们静静地听着这个男人讲述他的故事,我们的心都揪痛了。他说“上帝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把它拿走了,然后上帝又给了我一双眼睛,然后,又把它拿走了” 他闭上了眼睛“你们知道了,我有这样一段感情的经历,我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但我又是一个生活极不成功的男人,我宁可孤独地走完我人生的路,其实,我并不孤独,她在天上看着我,鼓励着我。” 这是生命的,网恋! 春天的眼睛 暮春时节。 我坐在校园的长椅上,暖风里飘动着我的裙裳。我注视着眼前一簇簇开的艳红的野樱子,一任槐树落花如雨,簌簌地坠在我的头发上。花瓣在地上飘飞,堆积泪水终于从腮边滑落——“含泪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我的心头涩涩地浮起这句淡淡的伤感的诗。“我已经读大三了,书函。你的杨大哥身体也休养好了,书函,书函,你在哪里?” 从一开始,我就没弄明白这一切,到底对我将预示着什么。 那是去年的初春,迎春花刚刚开放的时候。 杨川的肺病已经继续了一段时间了,我为了完成那次写生风景作业,也为了从郁闷的心境中挣脱出来,礼拜天的一大早就背起我的画夹子上了山。 那些烂漫的黄花在低矮的山谷里开的满眼都是,我倚着一面山壁,支好画架,开始风景写生。我用铅笔淡淡地勾勒出我取景的轮廓:对面山壁上一枝迎风怒放的野迎春。 然后我拿出调色盘开始调颜色,山中早晨的空气清新的要命,我低低地哼起歌,陶醉于我所暂时拥有的澹泊和宁静中。 我的画画到一半,确切地说,那还是一副铅笔淡彩。忽然,我听到“哎呀——!”一声,惊觉是有人从我身后的山坡上滚了下来。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跟着被砸倒了,画架倒了,颜料泼了一地。我回过头,那家伙正“哎吁——哎吁!”地从我背后爬起来,很狼狈地揉着胳膊,一面难堪地望着我。“真倒霉,挽救了这样一个幸运的家伙”我瞅他一眼,一面咕哝着,一面发现自己身上沾满了颜料。我试着站起身,才感到身子被谷底的碎石块硌的生疼。 “你干什么?”我劈头就是一句。其实,这话我问的多余了,他不会从六七米的山壁上故意摔下来砸我,这只是一个意外。 “我不小心,踩了石块,因为你在下面画画,我想看来着”他说。我抬起头,看清楚他那张十分年轻的脸,顶多十八岁,五官齐整,有一份尚属于孩子的稚气的清俊。“对不起,我我我无心的”他有些心有余悸而语无伦次。 “好了,我不介意了”因为他小,又尴尬如此,我便释然,于是笑笑“你像条小虫子”我说。我不知道我怎么想出这么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他浑身沾满黄色颜料和泥土又略显慌乱的样子。 他不甚明了地一抬头,立刻眉毛一扬,我知道他体味出我善意的讥讽了。 “那边有水”我心不在焉地告诉他。开始整理我的画具,他点点头,顺便提了我的涮笔桶过去,不一刻他便回来,洗过的脸愈发的漂亮,很精神的挂着水珠。 他歪起头,打量我“你读大学?”他语气里除了略显含羞,已经了无余悸了。 “师大”我拍拍身上的草叶,漠漠地应。我的白帆布的地质帽掉到地上,扎辫子的皮筋不知怎的断了,风一吹,头发纷乱,我无措的扔下手中的笔,低头寻找绷断的皮筋。但尤未发绿的野草已经义不容辞的充当了它的保护色了。 “给!”他说“女孩子的头发最烦人。” 我抬头看到他毫不吝啬地递过一条白鞋带,上面还有星星点点的黄颜料。“干吗?”我有些奇怪。 “扎头呗!”他满不在乎地说“把两边的小铁头割去,没人知道是鞋带。” 这到是真的。我拿出削碳笔的刀片,裁掉铁头,一面扎上头发,一面友好地问他“你在那里上学?” “省中高三。”他说“今年就毕业了。” “重点高中呀,不错。”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恩哼”他漫不经心地嗤嗤鼻子。 “楚静!——楚静!”杨川的声音从谷口传过来,我答应了一声。 “是你男朋友?”他十分敏感地问。带一丝我见不惯的嘲弄样。 “怎么?”我冷冷地反问他,把笔拾起来丢到桶里去涮。他没有回答。 杨川没几步就跑过来,他的脸色除了略显苍白外,整个人看起来又年轻又洒脱。我与他相识在大一,他有份读书人的温文尔雅和法治系学生深谋远虑的睿智。他站住,又不停地咳。 我忧郁地望着他,然后开始低头拾掇我的颜料,重新挤好了,无意识地调。“你怎么还是来了?”我问“身体又不舒服。” “闷着,没意思嘛,就想过来找你。”他解释着,然后坐下来,咳了一阵,问“画好了?咦?你怎么弄的这么狼狈?” “是我,”书函说“我不小心从那上面滚下来,嘿嘿,”杨川点了点头,笑了“都没事吧?” “你自己不会看呀”我说。 “你们玩好,我要走了。”那没摔扁的小朋友恢复的兴致也快,居然侥幸之下又生机勃勃了。 “哎?你叫什么名字?哥们?”杨川跳起身来捉他。 “我叫——徐书函!”他跑开了“不能继续打扰你们了,祝——好!”我听见他的祝福,淡淡地微笑。心底有一种无奈扩散开来。 “杨川!”我喊住大孩子一般的他:“算了,别再追了!”杨川自然明白我担心他身体受不了,于是收住脚,慢慢地转过身,怔了好一会。但他开始有些不服气了,开始不满于我布施般的怜悯,大声说“没有关系,楚静!”然后又是咳。 我不抬头,开始一朵一朵地涂自己的迎春花。 可是书函也站住了,远远地站住。好象思索了一阵,便走回来了。 “你怎么了?喊她那么大声?!心情不好吗?”他问。顿了一顿,又很不满意也很不礼貌地补上一句“杨川?” 杨川瞧瞧他,立刻满不在乎起来。他拍拍书函的后脑,很自责地安慰他“吓你回来,小伙子!”他的变化不着痕迹的自然,但他仍旧想掩饰自己的失态“我有点着恼,所以就喊楚静了”说完就拿起涮笔桶去换水。 “杨大哥到底怎么了?”书函十分认真地问。 “身体不舒服,脾气就受影响。”我说“他就是这样。” “你对人都这么心不在焉吗?你自己不觉得吗?你”他停住了,我不知道他要继续什么,他用一种很不解的眼神看着我。 杨川回来,神色已经好了好多“嗨!在哪儿读书呀?书函?” “省重点。”我替他接过来。 “省重点么?噢,那你们学校有个叫海子的知道不知道?” 我一听,也侧起耳朵。海子的文章写的很好,随笔,小说,散文已经出版了三个集子。文笔更是无拘无束,流畅舒朗,一纸阳光。 “当然知道了?怎么你认识他?”书函疑惑地问。 “不不,只是听说起他,很有才情。好象文章在十多种刊物上发表过是吧?” “恩哈,也许。”书函心不在焉地说“这人不太容易接近呀,很骄傲,大家都不怎么喜欢他。总是独来独往。” “哦,”杨川点点头“这样呀?” “大多数文人的惯僻,”我说“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文学氛围中,就觉得自己不吃五谷杂粮。” 书函听了一笑,仿佛很有兴致的样子,走到我身边,说“是呀,是呀,不过你怎么知道?恩人?” “恩?我可没说我知道,只是猜度,”我一面后撤一步,专心地审视我的画面,一面回答他“也许说的不对。” “不,对极了,不过,”他笑笑说“既然这么出名了,再不骄傲点,岂不是要象你俩一样要早恋了?哈哈!” “哈哈哈哈!是,是。”杨川大笑起来。 “书函闭嘴,别乱讲话。”我批评他。 “呃?乱讲?”书函故意一怔“杨大哥你还没追上呀?依我看你还要加油,我恩人还没被你感化。”书函笑着说。 “当然,当然”杨川乐的合不拢口。 我不再理会他们,把画好的画从画架上面取下来,写上“迎春楚静某年月日”然后收拾画具。两个人就都过来看“很好,”杨川说“楚静,你没画成油画?” “水彩颜色透明,着色轻”我解释说“我喜欢淡。” 书函歪起头,打量我一下,然后看似悄悄对杨川说话,眼睛却瞟着我,偏要让我听见似的的说“你看楚静就很淡雅,很婉约,象水彩那么透明,啊?”我白他一眼。杨川笑了,骂到“好小子!你原来这么有眼光哇!可不要跟我抢哇!”书函微微一笑“嘿嘿!”然后瞟我一眼“就算公平竞争,那也得问问楚静呀?”然后象我铁青的面孔扮个鬼脸,就把画抢了过去。 “你的画就叫迎春呀?”书函看了画就转回头问我“迎春,恩,这名字一点没你画中的灵气。” “那叫什么?”我问。看他皱起眉头认真地想了想。 “春天的眼睛”他眼睛一亮,说。 春天的眼睛因为立意新颖被导师推荐上去,在市青年学生组画展中获得二等奖。 半个月之后,我收到一张明信卡。拆开一看,我愣了愣。上面用英文写着几行流畅的抒情诗。 “请睁开春天的眼睛/这注定是一个美丽的开始/从此,世界阳光明媚。/我呼唤天空的小鸟/衔来爱的种子/我要精心地把它培植。/它生根,它发芽/它于是在我的爱里长大/它长大,长大/长成一株娇艳的迎春花。” 我的眼前浮现出书函的脸庞,于是微笑。这个爱卖弄文笔的家伙。 杨川终于支持不住,不能继续上课。 下午学校选修课,我也懒得去选修,就打算去医院看杨川。在校园里,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喊我“楚静!” 我回过头去,才看到书函,他的黑汗衫卡在牛仔裤里,很挺拔地站在我面前了。 “我的明信卡你有收到吗?” 我点点头。 他裂嘴嘿嘿一笑,怪模怪样地斜睨我“嘿嘿,嘿嘿!咳!咳!”他忽然很不自在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没在意而已。尽管杨川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种水深火热的感觉,但也决不会跟一个小孩子去编排什么故事。我以特写的极慢镜头斜起眼睛看他“怎么,已经展开公平竞争的攻势了是吧?就连课都不上了?”我嘲笑。 他脸一下子红透。“那是瞎说了!”他喊“你怎么可以这样?就是喜欢你怎么着?!”我轻轻叹息,摇了摇头。“怎么了?”他说“我读大一的时候,你读大三,对不对?我们还是同学。”他走在我身侧“你瞧,楚静,我比你高的多呢,会不象你男朋友?”他呵呵笑着。居然打趣我。 风来了,樱花纷纷的落下,有几瓣飘落在我的头发上,肩膀上。他轻轻替我摘下来,放在鼻孔上去闻。“奇怪,樱花的香气居然这样恬淡,象你。”他说。 我停下来,在教学楼前面的小拱桥上坐下来。“书函,你不是写诗吗?”我指了指对面的小花园“你看,”他顺着我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有几株樱树,红的,白的,花瓣纷飞,在水里,草里,颇有一种忧伤的,柔柔的味道。“如果你把那种意境描述出来,我才算欣赏你” “梦里乱红飞渡/凌波不过横塘路/清影独照自伤春/目送芳尘/”他忽然停下了,双眼看着我。“继续呀”我催促,抬起脸,看见他的眼睛,那双乌黑的眼睛里有一种莹莹的光亮,包含着一种叫做多情的东西,我也怔住了,听着他轻轻在我耳边吟诵出来“尔今/一腔心事乱纷纷。” 我的心里忽然有一种暖暖的感觉从心底温馨的荡漾起来。“楚静,我很欣赏你。”他说。春日的阳光很暖和,温柔地笼罩着校园里的花草树木,也温柔的氤氲在我俩的身上。我静静地看着他,微微地笑着,我的脸有些发烧,眼睛有些倦涩。“书函,你是很有才情的男孩子,跟我一起去看杨川吧。”我说。他点了点头。 “您的孩子患的是肺癌,现在是中期,唯一的办法是进行肺移植。你们可以预备手术费” 我和书函在楼角的拐弯听到这句话。就象在头顶起了炸雷!霎时呆住了。看到杨川的妈妈颤巍巍地接过诊断书,我忽然觉得眼前昏了一昏,我要跑上前去,被书函从身后拽住了。“你太激动,你现在不要过去”他轻轻地说着,很自然的把我圈入怀中,轻轻地拍着我。我咬住唇,该死的医院。该死的医生。该死的话。 “杨川,”我轻轻地喊着他,看见他正拿开手中的书“楚静!”他惊喜的吆喝“你来了!”他坐起身来。我坐到他身侧去。书函就喊了一声“嗨!杨大哥!我也来看你了,别只看到楚静自己呀!”杨川就笑起来。“当然,当然,请坐,请坐”他说。书函故意嘻嘻哈哈的笑着,说着,掩饰着我的情绪。 “学校现在怎么样?书函,快考试了,你要是升学升不上,哈哈,我可就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啊”杨川笑着说。“不给你机会”书函也笑“我可是班里首屈一指的学生,就是抓紧时间放松一下,也有资格啊。”两个人开着玩笑,但却是很好的朋友。我起身来到房间外面,听到他们两个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没来由的泪就落下来。 五月。 我在教室里匆匆准备下午的美术概论演讲,最近发生这些事情,使原本举重若轻的那些东西简直搞的我头昏脑涨。 “世界的艺术源源流畅,象埃及的建筑,罗马的雕刻,古希腊瓶画一副副杰作如雕刻大师米隆的掷铁饼者代表了佤族精神含义,帕特浓神庙雕刻命运三女神,古希腊艺术大师菲迪亚创作的青铜武士永,萨摩屈拉克的胜利女神,米洛斯的阿芙罗蒂德与拉奥之死中国的民间艺术,例如彩陶,剪纸,中国的泥塑,石雕” “楚静,楚静。”我抬头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书函。“功课很累了怎么还有空出来?书函?”“傻瓜,”书函自鸣得意地说“撬课呗!” “你吗?”我怀疑地问“怎么老撬课?不是品学兼优吗?” “就是品学兼优才有资格多撬几节课啊,你的明白?my frind?” “那找我做什么呢?” 他怪笑着“鞋带你还没扎够哇?我的鞋可还散着呢。”我摸摸辫子,脸便红了“懒得去买,你别得意” “楚静,我打算报考你们学校了,看看未来校园,顺便听听下午你的演讲,不过,不是我要听,我下午是你们学校文学社的特约佳宾。在演讲席上也算评委,我可看到有你的名字呦!”他笑的贼贼的。 “原来这样,”我说“请高中学生做评委,真丢大学生的脸。” “哼!”书函骄傲地仰仰脸“不看着名单上有你的话,我还不来呢,你以为只你们学校请过我呀?!” “不是说请你们学校的海子吗?怎么人家请不动,就退而求其次了?”我笑嘻嘻地问。 “我就是海子!” “那喊我阿姨!” “楚静!”他笑着追着大喊“你拣我便宜,你这个鬼东西,原来早猜到了!” “楚静,这个,给你,去交给杨大哥的母亲。”书函递过来一个信封,我疑惑了“能看么?”他点点头,我打开信封,是一个活期存折“是我几年来的出版报酬,还有稿费”他说“想帮忙杨大哥的”我看看数目,居然有两万五千元。 我的演讲发挥的并不出色,我总想着杨川的病,书函的热情,我的脑子有些乱,以往气定神闲的特点丢失贻尽,有些浮躁。结果出来以后我是第三名,但是演讲稿的打分仍然是第一。导师说“怎么搞的,楚静?!”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莫名其妙地静不下来,书函在阶梯教室门外喊我,我也不理他,就那么一语不发地回去宿舍,闷闷地坐了一个晚上。 二十万的手术费用,书函的钱算不了什么,书函利用和媒体的关系,为杨川募集资金,我把自己这些年家教和勤工俭学的费用拿出来,也不过几千元,学校的师生捐献了两万,媒体两个月之内募集了七万多元,杨川家里只能拿出三万,加上借款两万,还差三万元。我们全体几乎是筋疲力尽。 书函七月参加高考,他的第一志愿是我们学校,他说等我到学校了,就不用来回跑。 杨川的病日益恶劣。 我们只好说服医院先做手术。院方答应了,但解释说得需要时机,因为无论哪家医院也不可能有新鲜的肺叶来等着换。医生说只要有一叶肺杨川的病就有救了,但是,如果让我捐一叶肺给杨川,我自问也做不到。我们都苦恼着,踌躇着,杨川的母亲更是每日以泪洗面,最后,她跟医生说,医生,我换肺给儿子,不会有点老吧? 我们听着伯母的话,都转过身去掉眼泪。 杨川还不知道自己的病已经这样费煞周折,他问我“楚静,你替我问问导师,我住院休学,可不可以自学课程,不影响毕业?”我安慰他,说你的病很快就好,没关系的,你别总担心这个,出院了,一切不就结了? 杨川的母亲经检查是肺痨。 这真是一个难题。杨川的病情不容再拖下去。大家整日愁眉不展。书函说“楚静,别担心,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上网发布信息,征求大家的帮助” 一个月了,还没有什么进展。看着杨川的日益憔悴,我们都很心痛。杨川说“楚静,看来我这病够戗,恐怕追不到你喽!”我问他感觉怎样,他说“我自己清楚”在枕上摇了摇头。我痛哭失声。 暑假。 一个晴朗的下午。我接到书函的电话“楚静,别担心,杨川有救了。还有,我考到你们学校了,总分第一名呀,哈哈!” “真的?!” “真的!” “书函,”我喊。“恩?”他笑。 “嘻嘻——” “嘻嘻,嘻嘻,笑什么呢?傻样!想我了,是不?” 我听到这些话,情不自禁的欣喜起来。“谁想你,臭美。”天空看起来忽然那么那么明媚,我不由自主就唱起了歌。“天很热,楚静,在家闷的不行,出来庆祝一下吗?”他问。“那等我。”我说。 “我读大一的时候,你读大三,我们还是同学。”我忆起书函的说话,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压抑了许久的阴霾,今天,终于烟消云散,我的心轻松的要飞。我望望窗外,蓝天白云,有一丝凉风吹进窗户,院子里竹影碎动,郁郁葱葱,惹眼的绿。我跑出院子,跑到公路上,一会子,便看见书函骑个脚踏车,吹着口哨,微笑着过来“吱——!”地一声,在我面前一弯把,脚抵住地面。“上来。”他说。我乖乖地坐到他后车座上去。没想到他撒开脚便骑,闪了我一个趔躞,我毫无准备地“哎呀!”一声,就抱住了他的腰。他哈哈大笑!我便抽回手来,心头一阵翻涌,竟从来没有这样欣悦过。他大声地喊着,笑着,我也跟着开心地笑。随着他不稳地转弯不时的惊喊,不时地扶住他的腰。那是一个温馨的下午,阳光不是太晒,我们沿着郊外的护城河往前骑,比赛朗诵古人的诗词,那些我闻所未闻的词牌名不时从书函嘴里朗诵出来,什么鹊踏枝女冠子南乡子谒金门 书函是一个奇才。读书多,却不酸腐,也没有那种遮遮掩掩的书卷气,偶尔,在滔滔不绝引经据典的时候,你只觉得他可爱,执着的有点傻,但却给人一种开阔的朝气,顾盼之间,乾坤朗朗。 “你还记得春天的眼睛么?”他问。“记得”我说。 “那个小诗,是写给画的,也是写给我们的,懂吗?”他大声问。 我笑了。 “你这个笨蛋!”他笑着说。 漫长的暑假过去,学校开了学。 我把晒好的被子抱进宿舍,听到同学们在窃窃私语“就是那个海子呀”“写文章的那个?”“恩,这一来,上不了大学了啦。” “海子怎么啦?!”我拨开人群冲过去,大声地问。 “海子在医院门口撞了车了!” “在医院抢救呢!” “他还拿着捐献器官的签约书!” “还有录取通知!” 我张大嘴巴,愕然地听着这一切,世界在旋转!学校在旋转!同学们也在旋转!我倒了下去。 书函是接到院方通知,落实了手术时间出来。拿着通知书准备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出事的。他在半个月前就说服了父母和亲人,然后和院方签了约。书函告诉我杨川有救了的那天,就是签约的那一天。 海子没有抢救回来,他没来得及看一看他的新教室,新同学,新老师。做心脏起搏的时候,他有睁开眼的一瞬,他说“把我的肺” “楚静,”杨川的喊声打断了我。我抬起头来注视着他,他颀长的身影正从花香浮动的小花园后面转过来,他的手里端着我的饭盒“吃饭吧”他的胳膊圈上我的肩膀“别难过了”他哽咽起来“别”他说不出话了。我轻轻的伏在他的怀里,静静地倾听他粗重地呼吸—— 那是——海子的呼吸! 偷儿 那一年,我已经三十岁。 尽管看起来仍是温文秀雅的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可我知道,我已经三十岁了。 我从城里申请来到这个山村中学教书,是为躲避父母的逼嫁。我看着他们那双眼睛,我的心就痛。可是,我的爱情早已破碎了,在八年之前,就破碎了,还让我拿什么来嫁?! 怀着一种落寞无助的情绪,一种遁逃的心态,我躲进这座大山。水秀山清,石板小径,桃李掩映,茅屋竹篱。这正是一个春天。 “当夕阳染红了天边,霞光映亮暗蓝的水,我们就居住在那高高的山坡上,那里有一株老杏树,开满了花。我们栓上一个秋千。我在那树下画漫山的映山红,你下学归来,孩子在一边摘野花,然后你看我的画布里,有一条弯弯的小径,小径上有一个美丽的身影,那是你,晓。”这是雨瀑说的话。 雨瀑走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他最后留给我的一句话是一个字。一个“我”字。没有说出其他,就被医生从我身边用移动床推走了,这一走,就再没有回。 大学生活对同龄的女孩是那么温柔和美丽,可是,给我的记忆永远是一个苦涩和忧伤的回忆    大山,他的胸怀是宽厚的。 这起伏连绵的山脊,几乎触着上帝的魂灵,夜晚,漫天的繁星。那漫漫长长的一条山路,蜿蜒崎岖,似乎要延伸到天的尽头。 学校在后院给我特别安排了一间宿舍,推开窗户,那纸糊的格窗外面就是月亮。 那是中夜。 山风在低低地唱歌,仿佛雨瀑浑厚的声音,我从床上坐起来,扭亮灯,开始准备星期一的备课。有一阵箫声,呜呜咽咽地吹起来,我仔细听着,讶异它的幽深。    师专毕业,我在城里呆了八年。花花绿绿的世界已与我格格不入,哀漠大于心死,在再也学不会以欣赏的眼光去评度周围异性的时候,岁月无情,我已经三十岁了。尽管年轻的男孩们仍然孜孜不倦地用眼睛定格着我残存的所谓“美丽”尽管父母同伴总苦心催促“趁着尚存的一息年轻”之类的话语。可是,我死去的心不会复活了,是的,永远不会复活。但是,在这一年,因为上帝的捉弄,生活竟起了迭落。    杏花开起来的时候,山上的每条小路都淹没在花海里。 如果雨瀑还在,他一定会睁大他孩子气的双眼,发现新大陆一样的大声吆喝,然后给我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然后,他会打开画具,蜜蜂一样尽情采撷这大自然的钟灵毓秀。那个身穿小蓝格子衬衫,卡其布裤,身形颀长的男孩子,在我印象中依然是那么清晰,多少年了,那份炙心的痛楚有增无减,竟不因年岁的久远而磨蚀半点颜色。我爱他,我是实实在在,刻骨铭心地爱他,八年了,我不能忘记他。    我起了一早。 我住的宿舍漏雨了,得找人来修葺。于是,我撑起伞,步行了出去。 淳朴的山里人见了城里的大学生都很敬重,在这个处在纷扰俗世之外的桃花源里,他们看见孤独而披着长发的我,穿着与他们粗布厚重衣物不同的薄呢质地的连衫裙,这在他们眼中,无疑是一个另类。他们见了我往往报之以憨实的微笑,认得的,喊我一声小宁老师早。 我走上石板的小桥,迎面跑过来一个男孩子,他见到我,十分羞涩地喊了一声“宁老师”我抬起眼睛来看他,他让我大大吃了一惊! 他那双清澈无滓的眸子和傲秀挺拔的鼻翼,甚至连那微弯的嘴角! 天哪!这世间竟有这么巧合的相象! 我蠕动嘴角,一时什么话也讲不出来,我知道立刻我的眼睛里蓄满了泪了。我瞧着他,这让那个男孩子吃惊了,他无措地扶住我,笨拙地想弄掉我的泪水,但是他的手又停在半空,他没有胆量碰我,于是只好低低地喊了一声“宁——老师?” 我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你?——是?” “俞林”他顿了一下“高二一班的,您教我们音乐” 我点一点头,他卷着裤腿,穿着一双半旧的球鞋。蓝色的运动衣几乎湿透,雨水正沿着前额的一缕头发往下滴落。他果真不是雨瀑。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邂逅,对俞林便多了一份关怀,他知道我宿舍漏雨,便趁自修的空给我修好了。    “俞林,歇会吧”我把毛巾拿给他,他笑一笑又放回去了。 “擦擦汗呀”我再给他。 “我脸脏” 我戳了他额头一下,拿过毛巾替他擦了把脸。他很听话的让我扶住头把满脸的汗水擦干净。 那时候,我心里深处某根母性的弦忽然颤动了一下“这是多好的孩子,如果雨瀑还在——”我颓然坐到椅子上,俞林慌忙捉住我。他坐的凳子被他急促间一蹬蹬倒了“老师——”他短促的声音里充满紧张。 “没事”我推开他“你去歇一歇吧” 他走了,在门口,他站住。然后他回过头来,很不安地看了我一眼。    俞林是一个跟着老爷爷在这里借读的孩子,爷爷早年曾经在这里作过护林人,听说是退伍的老军人,爷爷说,少年的时候不要太享福了,有意锻炼自己的孙子,于是俞林没有跟着在上海工作的父母读书,而是一直在这座大山里长大,他只有假期回去看看,和父母团聚几天。他说“老师,你听见过我爷爷吹萧吗?你是教音乐的,应该懂,我爷爷吹的萧挺好” “那你会么” “恩” “吹给我听听” 他呜呜咽咽地吹出来,竟是那个月圆的中夜,我听到的曲子。    那个秋天我病了。 俞林出去钓鱼给我吃。他说宁老师你自己一个人干吗来到这里教书,你看看你病了也没人照顾。 我说,老师有自己的事情啊,到这里自然有我的理由啊,你说是不?他很不高兴,但并没有问我,但我明显地觉察到他的不高兴了,他说,我是当你朋友的了。我纳闷地说我也是啊。他觑了我一眼,很轻蔑似的。我说“俞林?”他双手麻利地整弄了鱼汤给我喝,一个晚上没有再跟我讲一句话。我的病由于不适应山里的潮湿空气感冒和湿疹并重,终于支持不住,学校给我父母打电话接我回去治疗,父母赶来的时候,我发着高烧,校长和主任站了一屋子,很抱歉的对两个老人说着客气的话。我在大家搀扶下走出门外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俞林从教室跑过来,把手里一包东西放到车里。然后他凑我耳根上嘱咐说“要记得炖一炖,这是野天麻,我专门给你挖的。要记着呀。”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我很感动,握了握他的手,我说“恩,去上课吧,我会记得”他才放心似的,转身跑了。校长在那里很嘉许地说“这是个好孩子!不孬”    我病着的那个星期天,俞林和几个同学都专程坐车过来看我。 大家怕吵到我,没有说话,在医院,我正挂着吊针。他们几个把带来的水果放好,我睁开眼睛,对他们微笑。他们走过来,静静地握着我的手“好点了吗?”他们悄声地问。我点了点头,然后,我看了看站在后面的俞林,我心里好想他了。他正看着我。 “老师,俞林放学后就去公路上看车,我们都盼你早些好了,早些回来”我望着他们,他们让我感觉很温暖。他们的老师是多愁善感的类型,我的泪又下来了。俞林在后面,没有往前凑一步。他个子很高,就在后面我也先看的见他的脸。 说了一回话,我累了。 俞林说,走吧走吧,宁老师得需要休息了。大家看我闭起眼睛,就向我爸妈告别然后纷纷的出去,爸妈就去送他们。我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在病床上,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门把转动,然后蹑手蹑脚的声音,近来,在我额角上印下一吻。我睁开眼。俞林对我一笑,就又亲了我脸颊一下。    我回去上课的日子,欢呼充满了教室。 俞林只静静地微笑着,一直看着我,我笑了,他也笑了。    日子静静地滑过去。转过了一年。冬天。    春节将近的时候,俞林到父母家里过年,老爷爷没去。初三圆年,下了一场大雪。我别了父母早早到校,因为是毕业班了教师要早到校备课。我就先去看望老人。 俞老爹很高兴,我坐着跟老人家谈心,可是,傍晚的时候,屋门忽然“咣铛”一声被撞开,俞林进来了,他身上落满了雪,脸冻的通红。我很惊讶地站起来,赶快让他过来烤炉火。俞林看见我高兴又意外“呀呀”地惊喊着,拉起我的手嘿嘿的笑。然后俞林把外套扯掉,两只脚只跺。跺够了说“爷爷过年好,你也过年好”“看看这孩子”爷爷说,于是大家都笑了。 那个晚上,我们一起吃了圆年饭。围着炉子吃炖菜。俞林把从父母那里带的好东西一个劲夹给爷爷和我。我就和他推来推去,末了他说,我给你的你就尝尝嘛。我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他轻轻地给了我一拳头。 夜很深了,我得回。俞林说炉子掌了吗? 没有。 没有那我去给你掌去,不掌怎么行,这么大冷的天。 他不说话就自己走,提了一大壶开水过去。和泥掌炉子,我帮不上,干瞪眼。忙了一个多钟头,炉子点起来,一室温暖,火光跳跃着,把窗户纸映的通红。坐了一会,身子暖和过来,于是,站起来说他要走了。我竟有些不舍得似的,呆呆地怔住。他看着我,过来,忽然狠劲地拥抱了我一下,我也瞢了,这不是一个出自于孩子的拥抱,我感觉是一个男孩!我被自己吓了一跳!他已经那么高,过年他满二十岁了。    转眼就是毕业的日子。 那个夏天特别热。 临毕业的那些天,每次下课看见他他都闷闷不乐,他成绩一向优秀,我倒从来未曾想过要担心他的成绩,我知道他一定会考得上的。几次见到我他都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我总想到那个晚上被他拥抱时那种很奇怪的感觉,于是,我都躲开了,快半年的时间,我与他之间没有再单独说过话。 那年暑假他没有回上海,放榜的时候,他偏偏还是去上海。考上了沪海军军官学校。    很闷热的一个晚上,夜很深了。 高考完的考生们已经回家准备新的高校的学习生活,互相请请客,玩一玩,毕竟那么多年的紧张奋斗终于松弛下来了。高一和高二的学生仍然忙碌着。学生教室的灯光仍然在亮着,不时地晃过辅导教师的身影。我叹了一口气,天气那么热,让心里觉得烦躁。于是打了一大桶凉水,痛快的冲了一个凉水澡。 打开小皮箱,抽出自己喜欢的那件绣着一朵白色茉莉的真丝睡衣,松松的穿在身上,打开窗,让山风吹进窗,月光凉沁沁的感觉就进来,特别舒爽。擦干净长发,随意地披在背脊上,望着月亮,哼起了一首老歌。躺到床上,就看见月光里俞林爷爷和俞林送我的那管竹笛,山上的竹子,是一老一小自己削的顺手拿过那管竹制的笛子,试了试音,吹起了那曲梁祝,曲子凄婉柔美,荡气回肠,那化蝶的爱人,那同窗的相恋,把我带到了一个比较久远的年代,我做学生的年代想到雨瀑,想到跟他一起到野外写生的那些日子,那画满了画布的嫩黄的迎春花,他总是笑着,对我说,知道吗?宁晓,我总觉得这迎春花就象你的风格。淡则够淡,雅则够雅。虽不张扬,却不失生命的色彩。有时候,我总觉得雨瀑的画是不拘一格的,在同一副画中,他只要对颜色有需要,才不管哪一管是油画的颜料,那一管是水粉,他的画寻找的往往就只是一份感觉。    “宁老师” 门外是轻微的敲门声。 “宁老师,我听见你的笛子,我知道你没睡。”可我明天一早要赶上海的火车,这些东西,是我跟爷爷送给你的,我给你放门外了“ 我打开门。    俞林惊讶地望着我,月光落在他脸上,有一层极淡极淡的光晕,月光也同样洒在我身上,我静静地看着他。他呆了半晌。“你读过安徒生的童话没有?”他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我轻轻地笑了。 他却没有笑。 “东西搁在这儿了,我回了” “恩” 他转过身,默默地走回去,走了几步,他又转过身来“宁晓” 他说“我会给你写信” “对不起!我喊你的名字了”他说,然后,跑走了。    三年一晃而过。俞林经常给我写信,有时候,他的信很短,有时候很长,琐碎的学习生活,同学和老师之间发生的事情,那一天考试,哪一天竞赛,得了什么奖项,买了什么样的衣服了,他都会源源本本的告诉我,暑假的时候回来看看爷爷,也过来看看我,再也不提那些孩子气的感情,淘气的调皮,语言逐渐世故和成熟起来,这让我很欣慰。    又是一个春天,周末。 我象往常一样,吃过早饭去山坡上和那群读小学的放羊的孩子玩,草地上长出的新生的小茅布袋发甜了,很嫩很嫩,他们往往摘了一把剥开青青的皮来吃。然后也给我吃。 我哼着歌,低着头往前走,可是,我就撞在人家身上了,我的肩膀猛然被扶住。我惊诧的抬起头来,看见了俞林微笑的脸庞。 那是俞林吗? 穿着很精神的军官制服,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在帽子下面熠熠生辉。英俊的脸上闪烁着亲切年轻的光辉。个子拔的很高,那样俊朗而不凡。 “呀,俞林”我高兴地喊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双手。 他也高兴的握住我了。 “嗨!”我说“你让我吃了一惊,你这个样子好漂亮呢”我笑。 “恩,你也是”他说,他笑。 “说什么呢,臭孩子,”我嘻嘻地戳了他额头一指头。“糗我呢?都这么大年纪了” “没有”他说“今天过来看你,休假了”他牵起我的手,我就象个孩子似的,他已经比我高了一个头还要多“你不知道,很想你,过的还好吗?” “恩,挺好的” 他看住我的眼睛“挺好,真的?” “恩” 他笑了笑,胳膊环过我肩背“宿舍有没有又漏雨啊?我还去给你补补”我俩就都笑“是的,日子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感喟。他的手在我背上轻轻地拍了拍。    他坐在椅子上,我到水给他,他乖乖地接过去。没待我转回身去,他便握住了我的手。我面对他,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也不眨,我就看着他“小林”我说,轻轻地给他拂开额角上的一缕头发,我看见他的眼睛里慢慢地蓄满了泪了。 我是过来人啊,我怎么不知道是有什么把这个孩子控攫住了,我抽出自己的手,把他的脑袋揽在怀里。 “老师以前有过一个男朋友,很久以前死了,我们感情一度很好,所以老师对以后的生活不再有任何幻想了,小林,你长的样子很象那个大哥哥,这是我初次见到你时失态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我一直对你很好很好的原因” 他抬起头来,惊异地望着我“你从来没告诉我这些,你从来没说过,你能多大了,还很久很久以前?” “三十五岁了” 他忽然激动起来,说骗人,你骗人!你顶多二十六七岁!你骗我!宁晓,你说谎! 我无语。默默地打开抽屉,把身份证递给他看。 他拿过我的身份证,却没有看它,把它放在桌子上,然后,他站起身来“宁晓,”他说“我一直怕你生气,其实我的心你是明白的是吗?我一直不在乎你大我多少,我不用看它。告诉我,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我说这话没有任何不尊重你,但也请你尊重我的感情,我要一个机会,这可以么” 我看了看他,忽然想到在哪里读过这样一句话“情场中有许多高手,用爱将心去偷”可我还没有用到这样一种爱,却做了一个高手的偷儿了。 我对小林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在乎我大你多少,关键是我对你不是你对我一样” 他气怔地看着我,然后抿起唇“我不信,宁晓,你在自己骗自己,你自己想想看,这么多年,你从没有想过我吗?没有挂念过我吗你骗我,但你骗不了自己,宁晓?” 我突然想到那个晚上,那一个奇怪的拥抱。我的脑子有些乱,但是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我不是这样的,不行,他还是个孩子啊。    他慢慢地向着门口退去。他喃喃地说“我会等你” 等他走远了,我抱住头,蹲在地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缘分,为什么呢?为什么啊? 追溯 在我灵魂的深处 你是我追溯的爱人 那河岸上苍茫的蒹葭 飒飒地摩擦出一种声音 我想把夕照中的芦花 攒戴成年轻的印象 那水湄上清秀的踪迹 系结成我心头的缆绳。 我把手儿伸向未唏的白露 却险些碰碎了你的溯游 放开树阴下纠缠着的等待 我驶着热情向你靠近 那隐灭隐现的迷离 终于盛满了忧伤的舟子 今生 还能否与你相遇? 在那蒹葭深处,让我们的眼眸 碰撞出在水一方的灿烂星辰? 火山 我是一座火山, 休眠。 许多年 我以死亡的状态 静默。 我脚下走过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都说我是死的。 我血脉里的热血横冲直撞 炽热的岩浆在脉络里沸腾 他们只是看不到。 莫相忘 别忘记那轮正午的太阳; 别忘记那片绿意葱蒙的草地; 在圆圆的树叶不能遮住太阳光的时候 我却摘一枚叶子 遮住你的眼睛。 于是,我看到你的微笑,漾起在你的嘴角。 我喜欢那片水。 一片清凌凌的水面 晶亮亮的阳光铺满。 我喜欢那道刺眼的铺陈在水上的光芒 那是此刻我对你的爱情。 象一道闪电 银光刺目 火热般闪耀。 我喜欢你的唇。 丰厚而沃润 象是眠触着春天的泥土 感受着三月的温暖 品尝着花朵的芳醇。 我在绿色盎然的印象中吻你。 树叶,那么圆,一片片,一丛丛,一树树 折叠,掩映,旋转 跳跃着阳光的亮点,在热的风里抖动。 天,我是那么爱你。 当我轻轻牵起你的手 当我轻轻揽起你的头 当我轻轻吻住你的唇。 我的眼睛里有你的眼睛。 我的幸福里有你的幸福。 我用心感听着你的心跳。 我的手掌里从此出现,记载着你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