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挣大钱》 第一章 理想 哇,跟赶庙会一样热闹! 站在北京国展招聘会的入口处,第一次来到北京的我万分激动。我叫凌天,今年22岁,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三。别看我瘦,我可是一级飞行员的体格。比起别人,我的求学之路艰辛了点:小学差一分上重点初中,初中差五十分上重点高中,高中差一百分达本科线,补习一年连滚带爬的上了一所普通大学。别以为我学习不怎么样就不是人才。我有三大优势,第一,我口才好。在学校除了学习我是一个非常积极的人。辩论会、演讲、舞台剧、唱歌、喝酒、吹牛……凡是关于嘴的比赛我没有不拿奖的。第二,我文才好。从小学我就开始以卖字为生了,替人抄一堂笔记两毛,写一篇作文六毛,当然那都是十几年前的老物价了。自打进入花季雨季的高中、大学,我就开始承揽替人写情书的业务。无论是让女生痛哭流涕的、笑不拢嘴的、铭记于心的、深刻的、直白的……各种类型随便挑。据校内八卦团体统计,用我的情书去泡妞,成功率高达89.365%,瞧瞧,多么惊人的数字。第三,我长的帅。其实我也不能确定这个是优点还是缺点,因为这张好看的面孔既让我收获了无数女生的秋波,也给我带来了许多疯狂女粉丝的骚扰。从小我就是个让女生围着亲,男生堵着打的可怜人。为了防身,我去学了跆拳道。唉,谁说防身是女人的专利,漂亮男人更危险。虽然我每天都收到情书,礼物,食物,但是我绝不是个花花大少。自打初中第一本小说《神雕侠侣》吹开我情窦的大门时,我就在课桌底下刻着:“爱情是世上最圣洁的东西,我将用自己的生命与鲜血去捍卫她,绝不允许她受到一丝一毫的玷污。”我要寻找我心中的小龙女,除了她谁也不要。所以在这样一个热情奔放、诱惑重重的凶险环境里一路走到现在我仍能守身如玉你该知道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眼前就是我人生的第一场招聘会,我坚信以我这样的人才一定会在北京挣到大钱。随着乌鸦鸦的人流我被挤进了馆内。一家家招聘单位坐落在一格格好像是临时搭建的小门脸里,门口都支着公司背景简介pop,招聘人三三两两一本正经的坐在桌子后面,背后的墙板上张贴着招聘职务与条件。在每一家单位的门口都或站或坐了一堆人,他们在积极的投简历、回答或问问题。远远的看这里很像是个大大的养鸡场,一排排鸡笼里的鸡们探出脖子来啄食。只不过各单位的招聘人从桌子后面探出脖子不是觅食而是觅人才。 我哥们告诉我这是近几年来北京招聘会中最壮观的一场,国展开放了7个馆,招聘单位多达3000家,机会难得。我今天带了30份简历,当然不能家家都投,要精挑细选。 “就看你们谁家的命好能让大爷挑上了!”活动活动胳膊腿,我奋力杀进人群。 当我走完第一个馆时,时间已过去了两个小时,简历才投出去3份,一身臭汗不说,视力都模糊了。除了读小说,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的读这么多字。每家都看每家都问,真是把人累死了。看来这样不行,除了我感兴趣的行业,别的绝不多看。我在门口喝了几口水,就继续逛下去,3馆,4馆……第七馆是外企专场,都是平时在电视上、课本上见到的知名企业,我真的很想去,可是统统要英语,有的更可恶还要日语、德语、法语。好像是来这找导游的一样。要知道我的英语相当烂,大学四级怎么也过不去,最后还是找了一个枪手才搞定,不过幸亏当时监考的是一位对我无比疼爱的女老师要不然我的学位证也拿不到。没办法我只好遗憾的对那一排老外面试官招手说拜拜。 北京的夏天很厉害,傍晚也让人热的喘不上气,就在我正对温度不爽的时候,我哥们来了。我哥们叫矫健,比我低半个头,重二十斤,粗眉毛,小眼睛,大鼻孔,厚嘴唇,是个极其温情的男人。我俩从小在一个大杂院成长,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后来搬了楼房我家四楼,他家一楼。我跟矫健特别铁,举一个例子吧,曾经他喜欢隔壁班上的一个女生,让我帮他要张玉照,结果那个女生说如果我可以把我的照片给她,她就可以把她的照片给矫健,为了哥们我咬牙第一次送照片给别人,因此我被绯闻缠身了一年,让我的贞洁牌坊受到了损伤。不过矫健也很够意思,每次我挨打他总是跳出来帮忙,有一次他的脑袋被打破了,缝了二十八针也没听他哼一声。 “投了几家?” “25家。” “还不错。” “前10家还知道投给了谁,后面的基本乱散了,太多了,看的头疼。” “走,哥们请你吃大餐。”矫健递了我一根烟,我就跟在他屁股后面晃晃悠悠的走了。这家伙现在可是有钱人了,想当初他对学习跟我一样不感冒,上高中的时候他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热爱学习的女生,这个女孩只喜欢跟好学生聊天,每天就知道问问题。矫健为了得到她的青睐,就开始发奋读书,而且是那个女生哪门学的不好,他就拼命刻哪门,这样他就可以天天下了学给她补课,以此来接近她。结果在他的帮助下那个女生顺利的考上了大学。我可怜的朋友从头到尾都没有当上过那个女生一天的男朋友,不过却因祸得福的考上了北科大,让他们家的祖坟冒了青烟。大学四年工作一年,矫健现在是北京某大公司的网络工程师,一个月四千多块,年底还有奖金,收入相当可观。 “祝你成功!”矫健向我举杯,“祝咱哥俩在北京大展宏图!” 这家自助餐店很适合我,东西奇奇怪怪,但味道不错,伴着店内快节奏的音乐我甩开腮帮子一顿猛造,食物从肚子一直灌到了嗓子眼,当我仰坐在软椅上撑得发呆的时候矫健用纸巾拭着吃出来的一脑门子汗。 “吃饱了吗?” “还差一点就该吐了。” “那咱们去消化一下好了。” “去哪?” 矫健扳着我的肩膀不由分说的把我汗津津的四肢连同肿胀的胃一起推出了这家令我记忆深刻临走还多看几眼的店——好伦哥。 矫健把我带到了一个豪华的室内游泳馆,对于从小地方来的我来说室内就叫做豪华。之前俺只在露天的场所游过泳,并且人多的象煮饺子,在俺们家乡好多人管游泳也叫泡澡。矫健买了两条游泳裤、游泳帽,我说我有裤子就行不用帽子,矫健说人家没帽子不让进。踩着铺设整齐的红瓷砖来到泳池边看到人们都舒畅的在红色浮线隔出的一条条泳道里穿梭与吐泡泡我的心欢快的仿佛一尾跳跃的小鱼。 “我们比赛吧,1000米。”矫健活动着脚腕向我挑战,“老规矩,三根冰棍。” 看矫健的神气我仿佛看到了12岁的矫健站在我们小学后面的水库边尖声尖气的对我说:“我们比赛吧,三根冰棍。” “你输定了!”我用十年前的话回答他。 扑通!我们同时跳下水。 通体冰凉让我从脑门一直爽到了脚趾,亢奋的神经让我以最优美的自由泳的泳姿在泳道里做着弄潮儿。当第五个来回结束时我比矫健只慢了一条手臂的距离。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游泳是矫健的强项,我的最好成绩也最少差他一个身子。 “你输了。”矫健的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笑容,只是比起小时候多了一圈胡渣,“不过你进步多了。” “不是我进步,”我抱着浮线大口喘着粗气,“是你退步了。” “可能是吧,”矫健抹着脸上的水珠,“上班锻炼的机会很少。说实在的我现在真的很怀念上学的时候,单纯自我,只有读书一件事要做。上了班,要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包括你最讨厌的人,累。” “你这叫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吐着嘴里的水,“我可读够书了,我现在很渴望工作,麻烦你不要打击一个社会新人的积极性。” 矫健笑的差点呛水,他伸出一个大巴掌就着水花噼噼啪啪的拍着我的脸,“社会新人?社会新人?” 我也笑了,我也去拍他,于是两个男人在泳池里打起了水战,嘻嘻哈哈的水光中我们仿佛又重走了那十年的岁月。 “凌天,你的理想是什么?”换衣服时矫健问我。 “挣大钱!你呢?”我问矫健。 “娶一个好老婆。”矫健认真的说。 “这也算理想?” “为什么不算?” “那我有两个理想。” 矫健租的房子在安贞里的小区内,环境相当不错。小区对面是木偶剧院,旁边挨着安贞华联大超市。各色饭店、服装店应有尽有。连医院也只有几步道。矫健说在北京飘,最头疼的就是找房子。象安贞里这种居住环境好,交通又便利的地儿简直就是天堂了。 房子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矫健住一间,另两个女的住一间。矫健和其中一个叫乌梅的是大学同学,另一个叫桃花的是乌梅的初中同学。我没想到感情含蓄的矫健到了大城市这么前卫,搞起男女混居来了。矫健跟我说不用羡慕,我可以跟他一起住,也来感受前卫。 夜深了,来北京的第一个晚上我失眠了。不知道是因为换了地方不习惯,还是矫健打的呼噜太天崩地裂,或是今天游泳游的太兴奋,反正我就是睡不着。一个人站在阳台上抽烟,看着远处的路灯被一堆虫子围攻,想着今天的吃喝玩乐。我知道今天让矫健很破费,不过别以为让哥们花那么多钱我就愧疚的连觉都睡不安稳,我只是突然觉得要想在这里好好的活着就必须有钱,必须出人头地。当然这也是我来北京的目的。狠狠的抽几口烟,烟屁股带着星点亮光如流星般滑下楼去,对着这颗人造小“流星”我许下了深深的心愿——我要挣大钱! 第二章 面试 第一家面试我的公司是广州本田。我应聘的职务是市场调查分析员。第一次面试基本是相面,看看五官是否端正,口齿是否清晰。第二次面试是把面试的人分为两组就一个银行管理的题目来分析讨论,这次面试被我高昂的音调整成了大专辩论会,进去的时候谁都当我是毛头小伙,出来的时候全给我递名片。我是唯一一个不仅没有汽车公司工作经验甚至完全没有工作经验还被通知参加第三次面试的人。第三次面试是笔试,首先一份汽车知识问答让我有点头晕,其次是n多的性格智力测验让我眼晕,最后竟然是要命的英语,看着那一串串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字母,我彻底崩溃了。当初没说要考英语啊!我很气愤。 第二家面试我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我应聘的是策划。面试相当顺利,招聘方与我的对话不超过5句我就被告知通过了,但是他的话锋一转要我先交500块的培训考试费拿一个什么房地产的从业资格证,并说这是国家规定。靠,我不知道什么国家规定,我只知道毕业时,就业指导老师告诉我们凡是没上班就要钱的单位都是骗子。 第三家公司又是一家汽车公司,我率先提问什么工种不需要外语?人家告我销售。我想销售无非是看长相与口才,两者我都具备,况且卖汽车也不错听说挺挣钱的,于是就在面试表上应聘职务一栏填下了销售。当叫到我的名字时我迈着特自信的步伐走进了负责人的办公室。 面试我的是个地中海发型看起来不大会笑的中年男人。一番自我介绍后,他向我提了个让我感觉是脑筋急转弯的问题。 “假如你与你的上级意见不统一,你是会听从你上级的领导还是会越级报告?” 按照我的性格肯定不会听从领导,但是这一脸严肃的家伙竟然让我想到了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句话突然被莫名的塞进了我的脑袋。是呀,现在谁喜欢打小报告的人?在学校这种人也最让人不齿,更何况公司。看看这位眼神一点也不善良的家伙,估计他的地中海就是被他越级捣乱的属下气掉毛的吧。 “我觉得我先会好好的跟上级沟通……”说一段违心的话我的思路不是很顺畅,我时刻观察着“地中海”的脸色很含蓄的说,可是无论我怎么说,怎么补充,怎么让问题解决的更圆满,他都是那张毫无改变的死人脸。 “你都说完了吗?”“地中海”冷冷的说。 “说完了。”我觉得我尽了力。 “我要说的有三点,第一,你有浓重的山西方言,对于一个销售这是个大问题。” 靠,我有山西方言?还浓重?有没有搞错,考普通话的时候,我们班上许多同学都是拜我为师,要不是英语不过关,我都想挑战主持人。 “第二,做为一个大学生你不合格,你的逻辑思维非常混乱。” 晕,从小到大老师给我的作文批语最经典的一句就是“逻辑性强!”这家伙到底懂不懂啊? “第三,我很不欣赏你的性格,如果在公司的危急关头,只要是为公司好,别说是越级,就是直接找董事长也应该!” 完了,押错宝了,真没看出来这家伙是个激进派,我敢担保他在公司的人缘一定很差。 “我刚刚毕业没有任何经验,这也是我的初次面试。也许我回答的很糟,让您觉得相当不理想,但是您耐心的为我一一指正缺点我仍然很感激您。”我不可以坐以待毙,要以退为进。 “你要求的薪金待遇是多少?”“地中海”问。 可能这家伙被我打动了,问我要多少钱说明还有门。 “多少钱对我不重要,我现在重要的是学习。”我觉得自己的回答很聪明。 “那么一分钱也不给你,你好好学习吧。” “什么?”我的脸色背叛了我的心,我没法再装高洁,我很想抽他。 “公司没时间给你学习,更没时间教你,我们招人就要立马能干,如果你要学习就去学校。你的家不在北京,你要租房,要吃饭,如果连生活的钱都没有怎么能给公司好好工作?你说多少钱对你不重要,那么不给你钱你干吗?” 就在我气得快从“地中海”对面的椅子上掉下来时,他又问了我一句,“有驾照吗?” “有。”我努力的挺了挺腰板,比起别人这算我的优势,我在毕业前实习的几个月就考了车本,可以去问问有几个应届生有驾照的。 “驾龄?” “1个月。”除了练车,我哪有机会摸车。 “销售还需要给客户试车,我们这儿的都是几十,上百万的车。你随便蹭一下就是十几万,你赔得起吗?” 我是迈着特别崩溃的步子离开那个办公室的,临离开时我专门在他们售车的大厅看了一下他们公司的销售有多么神奇。我看到一个三十多长得很傻的大个子在给客人介绍他身后的那辆大众,我看到他咧着大嘴在傻乐,嘴里只有一颗门牙。 我心情超差的回到安贞里,矫健下班回来安慰我说找工作就是这样的,不要着急。虽然他这么说我还是很不爽,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有这么多的缺点。为了让我恢复自我,善解人意的好哥们又带我吃了一次好伦哥。 我拼命的吃,使劲的造,就在我又一次仰坐在软椅上撑得发呆的时候矫健的手机响了。 “运气不错,有人请客。走,咱们玩去。”矫健合上手机说。 “谁啊?我去合适吗?”我问。 “你放心,人家说可以带家属。”矫健笑得特别像个gay。 第三章 One night in北京 八点多,矫健带我来到了一家灯光闪烁的ktv。刚走进大厅就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吼鬼叫。矫健跟一个服务生说了两句,我们就被领上了楼。穿过一个个大大小小忘情的房间,身边擦身而过各种花枝招展香喷喷的男女,每走一段就会有一个金色马甲的服务生向我们行礼,有人向我低头,我就不自觉的昂头,突然我觉得自己有点上层人的感觉。 服务生终于停在了一扇镶着金边中间有一个月牙玻璃的门前,当他礼貌的推开门搭了一句请时包间里闹哄哄与热烘烘的气息立马扑面而来。歌声正酣,震耳的音乐声中有人在喊,“矫健,你小子终于来了!”矫健应着声笑容满面的拉我进了包间。 除了正在情侣对唱的一对男女,沙发上一溜坐了两男三女,见我们进来,歌就停了,纷纷热烈的表示对来宾的欢迎。在来的路上矫健告诉我这些基本都是他们大学里的朋友。上班了就是不一样,一个个穿的人模狗样。 “这是我兄弟凌天,刚来北京。”矫健向大家介绍我。陌生的面孔们冲我点头微笑,在几位女士的脸上我看到了那种很熟悉的神情。 “坐,坐。”一个小平头的胖子尤为热情的说“想吃什么,喝什么就点,千万别客气。” 矫健告诉我胖子叫江波,然后我们就坐下了。 一曲结束,江波起哄让矫健唱歌,矫健盛情难却的握住了麦。对于矫健的歌喉初中音乐老师是这么评价的:有的人说话象唱歌,矫健唱歌象说话。 矫健木头般的音调使场子失去了点味道,可能为了调节一下气氛江波的女朋友唱了首《嘻唰唰》,接着几个人合吼了一首《死了都要爱》。当整间包房被炒作的暴热的时候,一个黄衣服的女的把麦塞到了我的手上很期待的说,“帅哥,来一首。” 说句不怕笑话的话,这是我第一次进ktv。我们家乡最流行的是露天卡拉ok,就是一台电视,一个话筒,一把椅子,晚上在外面唱的那种。虽然也有歌舞厅,但我们更习惯不花钱自己干嚎。像这样正正经经坐在一间如此豪华的屋子里唱歌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于是我有点拘谨的唱了一首光良的《第一次》。没想到这一曲深情仍是唱呆了全场的人,所有的目光紧紧的裹住了我,黄衣服的女的对我笑得好甜。 “高手!”掌声与叮叮当当的乐器声齐鸣,江波还夸张的吹起了口哨。 在几位女士的强烈要求下这里竟变成了我的专场,人来点,我来唱。拘谨完全被一扫而光,嗓子彻底开放,每首歌都会迎来尖叫,我觉得很过瘾。 当我们离场的时候,我看到江波递给了服务生一叠红红的钞票。 “这么多钱啊?”我悄悄跟矫健说。在俺那儿露天卡拉ok一首歌两块。 “这家比较贵。”矫健说。 紧接着江波领着大队人马又去了一家酒吧。看来今天唱《第一次》没唱错,酒吧我也是第一次来。江波得意洋洋的让啤酒妹上了一堆啤酒,还开了两瓶一千多的红酒,出手阔绰的让我咋舌。 他们大学校友再聚首边喝酒边兴高采烈的聊天,我则默默的感受着酒吧的氛围。酒吧的光线暧mei,音乐暧mei。环顾四周尽是衣着时尚的男人与女人,有人在调笑,有人在灌酒,有人在旁若无人的亲嘴。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有钱人。 “你叫凌天,对吧?”黄衣服姑娘坐到了我的身边,递给我一杯红酒,“我叫莫茉。” “谢谢。”我接过酒杯喝了一口一千多的红酒。 莫茉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聊天,我知道她是对我发生了兴趣,可我对她并没兴趣,因此她的话题我也统统没有兴趣。 “我听说你们那儿有的地方5000块买一个老婆,是不是真的?”莫茉好无聊的问我。 “像你这样的得2万块。”我说。 可惜她没听出我的揶挪,还以为我夸她漂亮,格格的笑个不停。 “其实像你长得这么帅,歌又唱的那么好,应该进娱乐圈。”莫茉继续说。 突然,酒吧的音响大声宣布:“现在,让我们疯狂happy吧!”舞池灯光开始闪烁,音乐咚咚,人们陆续走到场子中央慢慢扭动身躯。 “我们去跳舞吧!”江波率先站了起来。每个人都喝了一些酒,酒精加上音乐点燃了大家亢奋的神经。 我们都下了场子,莫茉就在我身边扭了起来。她跳的一般,也就是个健美操的水平。我扭动的幅度也不大,因为没什么可宣泄的。人越来越多,音乐越来越急,人们也越来越疯狂,渐渐的我身边的人都换了模样,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在音乐中更加疯狂的扭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我身边多了一个身材火爆的辣妹,她柔韧的身体在我周围刮起了黑色的旋风。阵阵香气贴面而来,充满诱惑的眼神让我有些眩晕。音乐强度突然转弱,趁机我溜出场外。 矫健和他们一个女同学已经回到了座位,满头大汗的喝了半瓶他递过来的矿泉水,我去洗手间洗脸。 冰凉的自来水冲去了脸上与脖子里的热气,对着镜子用纸巾拭去最后一滴水珠,我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在那条狭窄的走道拐角处一个浓妆艳抹的黑色紧身连衣裙拦住了我的去路。我认出她耳垂上跳动的大银环,是那个刚刚跟我跳舞的辣妹。 “你叫什么名字?”她眨着超长的眼睫毛霸气的问我。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黑色紧身连衣裙把她火爆的身材勾勒的相当明显,因为过浓的妆,过白的脸反而看不出她的美丑。 我听到一个男人呼唤的声音,辣妹朝来音的方向望了一眼,扭头又看我。我依然不吭声的看着她。突然她的身体向我贴了过来,我仅仅后退了半步就靠在了墙上,她的左手抓住了我的右臂,脸渐渐贴近我的面孔。我吓了一跳,不是吧,首都妞这么疯狂,霸王硬上弓?我无法与她的眼睛对视,侧过了脸。谁知她竟然凑近了我的耳朵。 “记着打给我。”她在我耳边轻轻吹气。耳内的奇痒令我血脉扩张,刚刚洗去的热浪更加汹涌的袭卷了我的脸庞。 “羞涩的帅哥。”耳边噗嗤一笑,我的左脸被印上轻轻一吻。 我一愣,右手手心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她离开很久了,我仍站在墙边脸红。展开右掌是一张小纸条,上面是一串手机号码。 当我回到座位上时,音乐已经变得温柔多了,我们这一桌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怎么去那么久。”矫健问我。 我抬头冲矫健有点心虚的笑笑。 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我的脸上,一律似笑非笑的神情。我被看得很不自在,更加心虚了。 矫健冲我悄悄用手指指自己的左脸,示意了几次我才明白他是告诉我脸上有东西,我赶紧拿纸巾擦了一下,当看到纸巾上红红的口红印时我的脑袋嗡了一声。 “独自去偷欢?”江波坏笑着说。 在一片笑声中我尴尬的看到了莫茉对我无比痛恨与不齿的表情。 我们离开时已经是夜里两点了,我跟矫健坐在奔驰的出租车里打哈欠。 “今晚的帐全是那个江波给的吗?”我头靠着玻璃问。 “嗯。” “他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有钱?” “销售。” “销售很挣钱吗?” “当然了,销售有提成。江波一个月好几万呢,年底还有分红。” 我要做销售,我要挣大钱。我感觉生活一下子有了方向。 “对了,你脸上那个是怎么弄的?”矫健侧脸贱兮兮的问我。 我对他笑了一下没说话,并且把一个小纸条丢出了车外。 第一章 培训(上) “做销售可是很辛苦的,像你这么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的能受的了吗?”对面一个小豆豆眼的白胖子问我。 “男人嘛,怕什么辛苦。男人就应该对自己狠一点。”一句李连杰的广告词从我嘴里脱口而出。 “说的好!”白胖子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我也觉得你行。我是公司的销售总监,我叫章阳。” 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欢迎你的加入!” 当我握住那只肉乎乎的手时我知道我握住了我的第一份工作。 我找到工作啦!我要上班啦!兴奋与我碰了个满怀,我激动的一晚上都睡不着觉。想象着自己光明的钱途,我跟张大烙饼似的在床上翻来覆去。 我的口才会说服客户们纷纷掏腰包,我会给公司带来巨大的财富,老板会发现我超群的能力,我会快步高升,我会挣大钱。我会像江波那样有钱,不,比他更有钱,有钱一万倍。我的父母、朋友、同学甚至但凡认识我的人都会以我为豪。我开着高级跑车,住着带游泳池的豪宅,娶世上最美的小龙女……菲佣给我端来必胜客的披萨,好伦哥的鸡翅,法国的红酒,天津的狗不理包子,日本的寿司,韩国的烤肉,四川的水煮鱼……我穿着天价的名牌睡裤高雅的享用美食,我的管家矫健在旁边向我报告我的帐户不断剧增的数字……我心爱的小龙女温柔的靠在我的肩头,我们坐在泰坦尼克号的船头幸福的看海豚跳舞。我深情的为她戴上海洋之心,湿润的海风轻抚着她的秀发与我的脸颊,她的白衣在风中飘舞,我的绝世好剑在腰间嗡嗡的鸣叫,小龙女含情脉脉的看着我说:“天儿,你看这就是北戴河。好美啊。” “这是北戴河吗?咱们还没划出中国吗?”我皱眉问道。 “出了杭州就是泰国了,船长说再过两天就到爱琴海了。”小龙女柔柔的说。 “还要那么久吗,旅游团收钱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一群骗子!”我生气的说,“矫健这点小事也办不好,要不是看在他是我哥们的份上,我才不会让他当我的管家呢!这小子现在在哪?” “天儿,别生气了。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在哪里我都是幸福的。”小龙女轻柔的挽上了我的手臂。 “龙儿。”我轻轻的叫着,低头去吻她。我的龙儿温顺的闭上了双眼仰起了头。 “凌天!”有人不解风情的破坏我的好事。 我不理他,继续亲吻我的龙儿。 “凌天!”有人拽我衣袖。 “等一会儿!”我喃喃的说。我紧紧的搂着我的小龙女,闭着眼睛执着的亲吻我的准新娘。 “再等会儿你就迟到了。”啪的一声我的后背被狠狠的拍了一巴掌。 疼死我了,我火冒三丈的扭过头,“谁呀?” “还有谁,除了我矫健谁还好心管你?” “你个臭脚,我扣你工资,开除你!” “你扣我工资?再不起床你就连挣工资的机会都没有了。”我的眼睛被人粗鲁的扒开。 揉揉眼睛我看到了只穿着一个裤头的矫健。 啊,龙儿。我的龙儿呢?我左右焦急的找了找,芳踪已渺。 “您醒了?”矫健靠近我的脑袋对我做确认。 仔细看看眼睛上挂着白芝麻糊的矫健,竟然是南柯一梦,我无奈的点点头。“醒了。” “那请您看看表,并且把我的枕头还给我。”矫健一把把我怀里的枕头抢了过去放到床的另一头躺了上去,嘴里还不停的逼叨叨,“神经病,不停的抢人家的枕头,还亲来亲去的,变态!” 看来我的龙儿真的走了,我叹口气拿过手机一看,妈呀,七点多啦!昨天太兴奋,竟然忘了定闹钟。今天是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这可完蛋了。 我以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撒尿、刷牙、刮胡子、洗脸、穿衣服、出门狂奔…… 矫健的公司就在安贞里,他每天9点上班不吃早饭的话8点半起床都来的及。可我这家公司远在海淀,不堵车还得一个多小时的路程。 说起北京的交通真不是盖的。我感觉早晚的公交、地铁每条线路都相当紧俏,站在车里双手不用扶也不会倒,每个人都会被牢牢的夹住。关键是就算站你也别想站直,因为人体的构造本来就********,一些胖子更凸显了人类的这一特色,再加上人们手里拎着的大小不一的包包。导致一车心相连,体相粘的乘客不是弯腰就是下腰,姿势相当痛苦。比起挤照片、夹脚最让人受不了的要数车上的气味。汗臭、脚臭、口臭、已让人死去活来,谁再偷放几个韭菜馅的臭屁更是天杀的没有人性。拥挤的车厢让人连扇鼻子的空间都没有,每次我一趟车坐下来都会腰酸背痛、印堂发黑。 挤上公交,换乘地铁,当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我已经快毒发身亡了,手机显示8:51。奔进写字楼,来到电梯口,快速按按钮,电梯终于下来了。进入电梯,我的手刚要按开关,一个拎着手提包的影子大喊着“等等!”飞一样的冲了过来,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壮实的身体哧溜一下闪了进来。 “十三楼,谢谢。”他冲我礼貌的露出一口白牙。 “不客气。”我的手指按了13。他真不用谢我,因为我也去13楼。 在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我俩一起拭着头上的汗水,一起紧张兮兮的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并且相视着笑了一下,这个笑的意思是迟到了,彼此彼此。然后这家伙对着电梯光可鉴人的后壁就着汗水把自己油亮的大背头使劲的往后拢了拢。白胖的脸,花格子衬衣再加上大背头,这小子看起来很像三十年代的少爷。 “真臭美!”我心里说。 电梯门开了,我俩不约而同的起跑。当我们都停在送饭网网络公司的前台时,我俩气喘吁吁又惊讶的看着对方。 “是来报道的新员工吧?”一个戴着黑边眼镜白净又文静的女孩在前台后面说。 “是。”两个不约而同的声音。 我和这位少爷又一次恶心的相视一笑。 “赶紧签名吧,培训都开始了。”女孩指了指前台上的一本摊开的本子并且递给了我一支签字笔。我看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我用笔在上面写下:凌天。少爷在上面写下:田彬。 女孩看了一下表,“不等了。”她合上了本子,收起了笔。“跟我走吧。” 我和少爷跟在女孩后面一起走进了公司。穿过一片电脑区,女孩推开了两扇门。 显然,这是一间大会议室。咖啡色的椭圆形会议桌桌面中间挖空了一个矩形,绕着桌子坐了几十号人,会议室很安静,让这几十号人安静的原因就是站在白色写字板前正在讲话的那个脑门光亮的中年男人。 “他们迟到了多长时间?”中年男人皱着眉头望向我们。 “不超过五分钟。”女孩很讲情面的说。 “公司是有规矩的,我希望你们不要把各自从前养成的坏毛病带到这个公司来。”中年男人威严的目光从我俩身上转向了在坐的所有人。 众目睽睽之下我有点不大自然,我知道这叫杀鸡给猴看。 “以后要注意!你俩先找位置坐吧。”中年男人说,“倩倩,你也一起听听吧。” “好的,总裁。”女孩回答。 第二章 培训(中) 原来这家伙就是老板,真倒霉,第一天就让老板有个坏印象。低着头,我们跟着这个叫倩倩的女孩坐进了靠里面的空位上。 坐在女孩与少爷的中间,我抬头端详了一下我这位未来的老板:大个子,身材微微发福,四十出头,金丝眼镜,质地考究的衬衫,一看就是个高学历高智商高要求的高人。透过他宽阔的肩膀,我看到写字板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吴发达。估计这就是他的名字。 “我们送饭网是今年3月份刚刚创办的。同诸位一样,是一家年轻,拥有大好前景的公司……”秃顶总裁在以一种无比热情的语调介绍他的公司。我认真听了一下,老总大概的意思是因为和朋友们吃饭找不着好地儿所以发现了商机,为了帮助所有想下馆子吃饭的人找到心仪的馆子,他一腔热情的创建了送饭网。 “21世纪的餐饮业已经进入了黄金时代。据统计去年我国餐饮业实现的营业额达2000多亿元,今年有望突破4000亿大关。餐饮业可以说是中国消费需求市场中发展最快的行业……中国餐饮业营业额最高的两个城市是北京与广州。其中北京每个月创造了近100个亿的营业额……” 老板的嘴里吐出了几个数字,有人立马神情肃然的低头做笔记,我猜他们在学校一定都是好学生。 “这样很好。”总裁看到这种场景给予肯定,“这些大家应该记下来,作为送饭网的销售这些知识应该张口就来,尤其是数字,大家一定要对数字极其敏感。”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纷纷哗哗的掏出纸笔,看来人人都是有备而来啊。我左顾右盼了一下,奶奶的就连我身边的难友少爷也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稿纸装模作样。又完蛋了,出来的太急,除了自己我什么都没带,而且俺上学时按时上课都不易了,记笔记?压根就没培养出那种情趣。总裁严厉的目光向我面前空空荡荡的桌面扫了过来,不行,我绝不能标新立异,脱离组织。 “哥们,还有笔吗?”我悄悄问少爷。 “就这一支。”这小子冲我抱歉的笑笑。 “给。”左边突然推过来一个崭新的本子和一支签字笔。 我有点意外的扭头看着这个如此善解人意的“左邻”,她却没看我,依旧若无其事的低头写字。 “万分感激,热泪盈眶。”我小声对她说。 她依旧没看我,嘴角却拉出了一个好看的弧形,她笑了。她不漂亮,但她的唇形很美。 我把崭新的本子打开崭新的一页,握着笔,我有点踌躇。真不忍心在这么干净的本子上留下我的爬爬字。 “……我们现在许多餐饮老板文化水平低,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拥有更多的食客,每一天有多少餐厅开业就有多少餐厅面临倒闭……北京的网民有560万,他们每天在网上搜寻着各式各样的资讯……” 老板开始大讲特讲中国餐饮史与北京餐饮现状,真没想到原来上班跟上课一样。唉,我一上课就犯困,两个眼睛开始往一块粘。不行不行,第一天上班就睡觉,被发现就没钱赚了。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右手在左手上一顿狠掐。然而精神了不到两秒钟瞌睡虫就又来了。哎呦,困死了,困死了。昨天本来就没睡两个小时,睡着了还一直做梦,梦到小龙女,我的小龙女好温柔啊…… 啪!一声爆响打碎了我的梦境。条件反射,我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准备回答老师的问题。当看清台上那位是秃顶总裁时,我急忙擦擦口水,正襟危坐。 “每天有多少人在寻找自己喜欢的饭店,他们却没有条件进行更好更多的选择……”原来是老板讲的太兴奋一高兴拍了桌子。靠,我还以为被发现了呢,虚惊一场。 我低头看了看我笔下的本本,歪歪扭扭几行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这是在梦里做的笔记,只有小龙女三个字还依稀可辨。咳,怎么把小龙女也写上去了,看来真是有所思就有所梦啊。看看被我糟蹋的本子,我有点歉意的偷偷瞧瞧“左邻”,她在认真听讲。我又侧脸撇了一眼我的“右舍”。嗬,这哥们握着笔已经着了,闭着眼一动不动,太强了,一看就是坐着睡觉的高手。 “……送饭网对餐厅服务的定位是营销顾问,是分销代理,是广告代理。同时我们更是食客的折扣供应商,提供专业的餐饮资讯……” 老板在继续念经,真奇怪一口气讲了俩小时他也不累?他的孜孜不倦没两分钟又把我催眠了,撑的好辛苦哇…… 我是在好伦哥啃奥尔良烤翅的时候被人捅醒的。我睡眼惺忪的看了左邻一眼,她仍低着头,但以我左腿的触觉神经来判断她刚刚捅我的工具应该是她手里的那支笔。总裁好像停止了讲课,我们这一排的第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我警觉的竖起了耳朵。 “嗯,嗯……其实就是现在很多饭店处于困境……我们来帮助食客找饭店……嗯……我们给饭店多做宣传……”我不知道这小子在回答什么问题,但我觉得他很紧张。 “我觉得你的思路很不清晰,表达也很有问题。”总裁严厉的打断了他的话,“销售这样的工作不适合你,下一个。” 下一个?妈呀,看来要一个一个来,他到底问什么呢? “我认为送,送饭网就,就是帮食客送,送去更多的饭店,我认为我们,我们主要是,是给食客提供,提供折扣……”第二个人竟然是个结巴子,我估计他是吓的。对面有个女的突然笑出了声,大家轰的一声都笑了,趁乱我偷偷问左邻回答什么呢? “送饭网是做什么的?”左邻告我。 送饭网是做什么的?靠,我咋知道它是做什么的。完了,没想到这个老板有这么深的学校情结,讲课就算了,还学老师提问。我想跟女孩借笔记瞅瞅,可一直麻烦人家怪不好意思的。于是我扭头看少爷。嘿,这小子还睡呢,这会儿大家都笑成屁了,他的睡眠质量咋这么高呢。我赶紧义气的踹了他一脚。少爷被我踹醒了,他有点惊慌失措的看看我,又看看大环境。 现在回答问题的人被大家笑得更紧张了,一张脸胀成了猪肝,“我认为,我认为,我认为……” “我认为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总裁的镜片后闪着寒光,“你们两位现在可以离开了。” 一瞬间,静的可怕,笑声好像被吸尘器一下子都吸走了。两个倒霉蛋低着头,拎着包离开座位走出了会议室。秃顶的目光停在了第三个人脸上,“不用我叫了,按顺序大家一个一个说。” 少爷把他那页皱了巴叽的稿纸悄无声息的推到我的面前,正中间大大的写着:让说什么? 没看出来,这五大三粗的家伙字写的倒不错,画也画的不错,在这张破纸上竟然有一幅秃顶总裁的速写,特点抓的挺准,还挺像。我笑着写下送饭网是做什么的?然后推给他。 看他痛苦的表情就知道告他也白搭,他也没听,笔记也没记两行,周公不会告诉他,纸上的总裁更没法告诉他答案。面对他求助的目光我只好苦笑着摇摇头。 已经有八个人回答了,走了四个。靠,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面试。我努力的听着每一个人的回答,想从里边吸取精华,可是只听到满耳朵的饭店饭店,食客食客。 “我叫岳倩倩,是送饭网的总裁助理……”终于我的左邻站了起来,她的声音让人很舒服。她讲了很多也很快,因为下一个是我,因为她的声音很容易让人只注意她的音色,结果我愣是一句也没记住。 “内容全面但不够简洁。如果是销售的话你要很快让客户明白我们送饭网到底是做什么的。当然你是文员,这已经不错了。” 岳倩倩坐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我身上。说实在的,我很慌,直到我站起来大脑仍是一片空白。 第三章 培训(下) “我叫凌天。”我很没有生气的说,与此同时我的大脑在飞快的搜索刚刚听到的一切资料。可是除了饭店与食客这两个词儿,什么也没有。 “送饭网是……”我慢慢的哼哼。 “是什么?”秃顶不耐烦的盯着我的眼睛。 “是……送饭网是……送饭网是餐饮业的中介。”我突然灵光一闪。 “中介?恩,这个说法挺新鲜,接着说。”秃顶很意外的表示了兴趣。 “我们帮助食客找饭店,帮助饭店找食客。”再要接着说我可没词儿了。 “恩,虽然俗了点儿,但是很贴切。送饭网是餐饮业的中介。不错,简洁而贴切。有自己的见解,这是做销售应有的素质。” 秃顶竟然夸奖了我,我竟然蒙混过关啦。我美滋滋的坐了下来,少爷立马站了起来。 “我叫田彬,东北人,我是吉林大学毕业的。我觉得送饭网是饭店与食客间的桥梁。” 这小子真聪明,我说中介,他说桥梁,照葫芦画瓢学的真快。 后面的人更聪明,什么纽带啊,链条啊,红绳啊,甚至还有人说送饭网是饭店与食客间的红娘,靠,一下子送饭网就变成婚姻介绍所了。秃顶总裁一律点头,还说幽默也是销售必备的素质。原来这一屋子人水平都差不多,别看一个个报出的学校名挺唬人的,大家彼此彼此。 “大家好,我叫韩月,湖北武昌人,我是南开大学今年的应届毕业生。”一个口齿伶俐但是带着些许南方口音的女孩声音吸引了我的目光。光滑利索的马尾辫,黑漆漆的职业正装,侃侃而谈的手势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加成熟。我觉得她将来一定是女强人,最起码现在派头是有了。 “……我们送饭网为食客们提供大量的餐厅信息,帮助他们更好的选择。同时我们为饭店提供最好的营销服务,帮助他们拥有更多的食客。……” 不得不承认韩月说的很专业,人家身上透出的那种气质就让人觉得特别信服。当她讲完时,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 “好,非常好!”我们的酷总裁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思路很清晰,表达很清楚,这才是做销售应有的素质。” 韩月笑也没笑很高素质的坐下了,我很敬佩的看着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一上午的时间终于过去,被总裁培训后会议室里还剩下二十多个人。 午饭过后我们又一次走进了会议室。岳倩倩站在台上说:“现在让我们来欢迎销售总监章总为大家做业务培训。”我跟着大家机械的拍手,不知道这个鬼公司又要耍什么花招。 伴着掌声推门走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矮胖子。他的笑容很让人担心他的小眼睛会走丢。“大家好,我叫章阳,是公司的销售总监。”哦,原来是面试我的那个家伙,当初只见他坐着,没想到站起来这么接近地面。 “不知道总裁怎么想,我对大家是相当满意的。”这位总监乐呵呵的说。 “第一,在座的各位基本上都是大学生,我们的素质本身就比其他公司的销售高。第二,我们的美女特别多嘛。” 第一句话让很多人眉眼得意,第二句话让几乎所有女性都自以为是美女的抿嘴偷着乐。我看了一下,这里的男女比例是2比3,狼少肉多,看来很多光棍都有希望了。不过要说美女嘛,我还真没看出来有几个,相比较韩月好像算是最顺眼的,但是她身上缺少了女人特有的温柔。 “首先,我想先向诸位道一声喜,恭喜大家选择了销售这份工作。”章阳扭屁股踮脚在写字板上写下了销售两个字。 “为什么呢?第一,销售是晋升管理层最快的职业。评估很简单,业绩好就是干的好,干的好就升的快。” “第二,销售是挣钱最多最快的职业。业绩高,提成就高。别的工种都是死工资,干几年才涨一点钱,发多发少全在公司。但是销售不一样,卖的多就挣的多,发多发少全在你自己。可以说,你们自己也是老板。” 这些话真动听,我的大脑开始激动,我的身体微微颤抖。 “其次,我要向诸位道第二声喜,恭喜大家选择了送饭网。”总监扭屁股踮脚在销售两个字旁边又写下了送饭网三个字,并在下面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横线。 “第一,我们送饭网是初创的公司,诸位是刚出校门的社会新鲜人。公司会把大家从白纸培养成精英,我们会陪着你们一步步进步,成长。” “第二,通过上午的培训,相信大家都知道了餐饮业的市场有多大,目前餐饮网络广告这块蛋糕涉足的企业还很少,我们公司可以算是先驱了。公司设计的产品很好,虽然销售很辛苦,但我相信我们的工作也不会太难。公司推行高提成,做的好还有奖金。公司要求每一个销售代表的月收入要超过2万。等公司将来发展到被收购、上市,那时候每个人都会有原始股份,身价百万、千万……” 在章阳的唾液横飞下我更加激动了,我觉得我的选择是对的,在这家公司我会有好的前途,我可以挣大钱,我情不自禁的傻笑着,我想兴奋而充血的大脑一定让我此时的脸蛋红扑扑的。 “公司的福利待遇很好,别的公司的销售月薪只有800,有的甚至没有底薪。我们的底薪1200,交通电话补助200,公司还提供住宿,住的远的可以申请。有需要的到岳倩倩那里登记。” “第三,公司的素质高,我们的总裁吴总是海归博士,我是清华的mba,全公司基本都是本科以上学历。别的公司的销售学历都没有要求,这也说明了我们公司的起点就比较高。销售部是我们公司最重要的一个部门,我们对销售各方面的要求都很高。”章阳突然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位朋友,麻烦你把扣子扣好。” 顺着章阳的视线我们看到了一个体魄健硕的哥们,由于天气太热他把衬衣胸前的纽扣都解开了,露出了性感的胸毛。 “我们销售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不能露胸肌。”章阳露出了招牌笑容。 一片哄笑中那个性感的哥们羞红了脸,尴尬的扣着扣子。大家都笑的东倒西歪,尤其是女生,我发现只有韩月没笑。 当天晚上我就搬进了公司宿舍,四室一厅一厨一卫有家具没电器。我们那屋住了三个人,我,少爷,还有苏震。哦,苏震是唐山的,也就是露胸肌的哥们。 第四章 销售 送饭网到底是干啥的,说实话我是经过两天的业务培训才明白的。说白了,送饭网是个门户网站,它的衣食父母是全北京城的饭店老板。我们这帮销售的任务就是让饭店老板们掏钱在送饭网上做广告。然而上来就问人家要钱,搁谁都不会愿意。为此送饭网的管理层想了一个办法:我们一开始告诉各个饭店我们会免费为他们在我们送饭网上做一页饭店的介绍,而他们为我们的送饭卡提供一个折扣使我们持卡的食客可以享受到一定的优惠。这样网站就会拥有大量的联盟餐厅,网站内容丰富就会拥有大量的网民,上网找饭店的网民多了就会有大量持卡去饭店消费的食客,食客多了当然饭店老板也就愿意掏钱做广告啦。 唉,且不说公司绞尽脑汁转圈骗钱的事。反正作为销售我的首要任务是签联盟餐厅。一个月的基本任务是20家饭店,一家店给我们提10块钱。试用期3个月,底薪1000,转正1200。我算了一下第一个月如果签20家,加上补助才能赚1400块,也就是才******35顿好伦哥。但是章阳说刚开始给饭店免费做宣传,饭店肯定乐疯了,只要腿脚勤快点签多少家也不成问题,这钱基本是白捡。等签上一两个月,手里的饭店多了,就能做广告了。公司广告提成10%到15%,做两单就成万元户了。章阳还说不要把目光短浅在底薪那两个小钱上,有志青年应该要敢于挑战高薪。公司的口号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我们这二十五个人没有上级,归销售总监直接管理。章阳说销售经理要内部选拔,三个月转正后谁业绩好谁就是经理。章阳把一张大大的北京详图铺在会议桌上,我们排着队就像翻身农奴一样等着分一块地。当轮到我时,章阳粗粗的黑笔一勾我就得到了朝阳区的几条街道。 岳倩倩按我们各自的区域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一张饭店清单,这是她辛辛苦苦从别的网站上荡下来的,上面有饭店名称与电话。 摊开电话单,我就趴在一部电话上开始了我的工作。 第一通电话接通了: “您好,这里是香香婆川菜馆。” “嗯,我们这里是送饭网网络有限公司,我叫凌天是公司的销售代表。” “送饭网?没听说过,有什么事吗?” “哦,我们公司建立不久……希望能和贵餐厅谈一下网络宣传方面的业务。” “哦,做广告啊?我们不需要。” “喂,喂……”上来就碰了个大钉子,我连我们免费都没机会说就被挂掉了。下一回我一定快快的说清楚。 第二通电话接通了,我刚听见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我就立刻连珠炮: “喂,您好,我是送饭网的凌天,希望能和贵餐厅谈一下网络宣传方面的业务。我们会免费为贵餐厅做一页免费的宣传介绍,你们只需要给我们的送饭卡提供一个折扣,让我们的食客持卡消费时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 一口气说完缺氧的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听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妈的,是空号?”我晕。 “我的纸上尽是空号,看来网上都是点假情报。”旁边的少爷冲我摇头。 现在整间办公室都是喂喂喂的嘈杂声,我仿佛置身于声讯台。 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一无所获。还说一听免费饭店就乐疯了,人家一听不是订餐的,声音都是零下几度的。带着几分创伤,灰头土脸的我又拨通了一通电话。 …… “免费的?” “对,只要您给我们的送饭卡提供一个折扣,让我们的食客持卡消费时享……” “免费的就来吧。” “啊,真的?”我特激动。 “什么?” “不是,我是想问咱们饭店的具体位置。” …… 哈哈哈,我开张啦!环顾四周,我应该是开张第一人。 “呦,你都约上了?”少爷一脸羡慕。 “加油!gogo!” 拎了一手提袋的公司资料我就出发了。 下了车我东张西望了一下,陌生,完全陌生。 “请问新源里186号在哪?”我问路人甲。 “这里就是新源里,186号不知道。” “那么您知道‘路上快餐厅’吗?” “好像是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上走吧。” “谢谢。” 我沿着马路向上了一公里也没看见个快餐厅。 “请问您知道‘路上快餐厅’吗?”在一个十字路口我问路人乙。 “沿这条路第一个路口向南再向西。” “请问您知道‘路上快餐厅’吗?”我问路人丙。 “沿这条路往下再往右拐。” 我是路盲,我是路痴,我完全迷路了。 “哟,你怎么找到这来了,跟我走吧。”终于我遇到了一位好心的大娘。 七拐八绕了好几个胡同,我觉得大娘把我从城市领到了农村。 “这就是了。”大娘用手一指,抬起头我看到的是一个很破旧的小店,一块脏兮兮的隐约底色是蓝色的牌子上写着:路上快餐厅。 “谢谢您。”我有点难过的说。 “不用谢,我就住这儿后面。他家的饭挺好吃的。” 好心的大娘走了,我对着小破店发呆,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店面算不算公司要求的中高档。唉,既然万水千山的来了,管他呢,先签了再说。 店里比店外看起来还小,从穿着上看在这吃饭的基本都是民工。 “请问宋老板在吗?我是送饭网的,我们约好的。” “你等会吧,他正炒菜呢。”一个把白衣服穿成黑衣服的胖大嫂服务员说。 靠,老板兼厨师?再瞅瞅这位胖大嫂,该不会是夫妻档吧。我拉把椅子坐到了一张油腻腻的桌旁。 “水煮肉片!”胖大嫂从后面的小黑窗户里端出了一大盆白花花的菜放在我旁边的一桌民工面前。三个民工立马掰开掉渣的一次性木头筷子向盆里的白肉片发起猛攻,吧唧吧唧的响声荡漾开来。 “宣传公司的?”一股浓浓的油烟味从我的身后绕到了前方。 “宋老板是吗?”我站了起来。 来人黑黑瘦瘦小小,一件满是油渍的灰白大褂咣里咣当的吊在他的脖子下头,头上一层水蒸汽,一脑门的油烟褶,听见我叫老板,我看到他挺了挺干瘪的胸膛,并且把表情整的挺庄严。“对。” 我把一份精美的公司资料递给他并且开始长篇大论的讲解,恨不得把这两天刚学的全教给他。 可能我把宋老板讲晕菜了,他的眼神在资料上游离,脑袋在无意识的点头,脸上呈现出一种发呆的表情。等我终于发挥完了,他就说了一句话。 “免费的对吧。” “对。”我有点郁闷我的层层点拨没有勾起他一丝的广告意识,“只要您给我们的送饭卡提供一个折扣,让我们持卡的食客在您这用餐时可以享受一定的优惠就行。” “打折?”宋老板特意外。 啪!我被吓了一跳,这是谁不满意呢?侧脸一瞧那位胖大嫂一脸严肃的举着一个******,在我旁边那桌狠狠的干掉了一只大肚苍蝇,胖大嫂麻利的用拍子把桌上还在蹬腿的苍蝇拨拉到地上,然后又快速的上去补了一脚。呱唧,我仿佛听到了肠穿肚烂的声音。三个民工丝毫不为所动,手起筷落,嘴角流油,吃的那叫一个香。 我突然很想吐,扭过头我一脸痛苦的说,“对,打个折。” “打折可不行。”宋老板的小尖脑袋晃的跟个拨浪鼓似的,“我这店小,最贵的菜也不超过10块,一份盖浇才6块,再打折我就赔了。” 我的眼睛又在这家脏兮兮的小店里环顾了一周半,说实话我也觉得我的要求太过份,况且就算真打折,谁愿意持卡不远千里的到这来看苍蝇呢。 我对给这两位勤劳致富的夫妻俩带来了困扰表示了由衷的歉意,最终我选择离开。 看看表快三点了,直接回公司就该下班了,而且对于能否顺利的找到回去的路我根本没有把握。反正也不认识路,瞎转呗,多会转到站牌多会算。 我撒开了脚丫子乱走,一路上见到大一点的店就进去递张名片,态度好点的我就留份资料。可能是在宋老板那用尽了我的热情,后面的介绍我基本都是: “您好,我是送饭网的,我叫凌天,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您拷我啊。” 就这样走南闯北忘我的走到天黑,一看路标再瞅瞅地图,好嘛,我都杀到少爷的地界来了。 晚上九点半,我拨通了一个电话: “矫健,哥们迷路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回家睡觉?” 第五章 送饭卡 我的身体真是好的没法说,昨天6、7个小时的徒步急行军只在我的小腿上留下了些许酸楚。但是我的脑子真是臭的没法说。坐在办公室对着地图我想了好久好久也想不起昨天我那一兜子资料都散到哪了。一句话,第一天的销售,失败! 仅仅一天就让我对这份工作的热忱打了折扣,说什么联盟餐厅的钱是白捡,纯放屁。我这种消极情绪直到抱着一个小盒的岳倩倩在我的视线出现才有所改良。章阳的熊掌从小盒里抓出了一张蓝色的卡片。 “这就是我们的送饭卡,瞧,做的多漂亮。” 章阳这回说的是真的,蓝色的卡片很漂亮,上面镏金了送饭卡三个字,最重要的是看起来跟银行卡一个模样。 “每人发10张,给客户介绍时可以展示一下,碰到意向不错的客户可以送一张。”章阳眯着小眼睛,“另外,咱们自己也一人来一张。给客户的是季卡,咱们的是年卡。” 从岳倩倩那领到我的年卡时我挺高兴。咱穷,空空的钱包里终于也能插一张银行卡了,哪怕是假的。 “你的卡号全是8,别人的都是4。”倩倩把挡在眼前的一绺头发绕在了耳后,微笑的看着我。 “大家努力签餐厅,签的越多卡越值钱,将来拿着咱送饭卡去哪吃饭都省钱。”章阳又在那给我们灌迷魂汤。 我也冲倩倩笑,不为卡号,而是我突然有了一个很私人的念头——我要把好伦哥签了。 我上网查了一下,好伦哥在我的地盘上有四家,如果都签下来我能挣40块。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以后每次吃都能省钱。所以,折扣我一定要好好谈。 精心准备了几份全面的资料,钉上我的名片,我先去了矫健带我光顾了两次的那家安贞店。 店长很客气的听我说明来意,也看了我的资料。最后他说,“把资料留下吧,如果有需要我们会跟你联络的。” 我又执着的去了下一家,下下一家,当第四家时我的肚子都走饿了。负责人虽然很含蓄,但我再笨也听得出人家的意思是我们这小庙配不上人家那大佛。 我很失望也很沮丧,站在店外肚皮也咕咕的跟我闹情绪。一咬牙我拎包又进去了。刚刚跟我谈过话的经理看到我去而复返有点惊讶。 “您?” “我要吃饭。” “欢迎。” 在咚咚的音乐中我在北京的好伦哥第三次撑的想吐。 拎着破袋子耷拉着脑袋抱着胃我沿着马路牙子往前蹭,我真的很后悔,我跟自己说傻了吧你,一顿饭花那么多钱还撑的折寿。那些破玩意有啥吃头,最后还不是都变成臭屎。四十块没挣上又给人送了四十。吃吃吃,撑死你拉倒。 “小伙子,留步。” 当我边骂自己边跨过一个路边摊时,一个花胡子老头叫我。我站住脚回头一望,原来是个算命的。黄不拉叽的一张大布平铺在地上,上面是八卦图和两个比我写的还丑的大字——看相。 “小伙子,好面相,过来我送你一个字。”算命的说。 切,想骗我,没那么容易。 我继续往前走,老头又喊,:“送你一个字,不要钱!” 嘿,他也是免费的,跟我的业务一样。我突然来了兴趣,反正吃饱了撑的,听听。我返回头,蹲到老头身边。 “什么字?” “一个数字。”花胡子老头很神秘的跟我说,“8!” “8?什么意思?” “小伙子,今年多大了?上学还是上班呢?” “您算不出来吗?” “这些你得告诉我。” “22。”我提起我的破纸袋跟他晃了晃,“一瞅也能看出来我是给人打工的。” “小伙子长得漂亮,好多女孩喜欢你吧。”老头摸着那把乱糟糟的山羊胡问我。 我笑着哼了哼。 “你的命里会出现8次桃花,也就是说将会有8个女人影响你。” 不是吧,想累死我?我哇了一声。 “是,而且是艳桃花,长得都会漂亮。三八二十四,你24岁的时候会创业。” “真的吗?”这话我最爱听,盯着老头挂着眼屎的眼睛我问了句我最想知道的话,“我会很有钱吗?” “绝对的富贵命,四八三十二,32岁就是你的事业巅峰期。好命啊,绝对的好命。” “借您吉言。”我心情愉悦的站了起来,刚刚好伦哥的不快我已经可以忘掉了。 “十块,谢谢。” “你不是说不要钱吗?” “送你的那个字确实不要钱,但刚刚那些解释是要收钱的。” 靠,我又丢了十块钱。 当纸袋里的公司简介就剩下一张的时候,天又黑了。疲惫不堪的我连资料带袋子一起塞进街边的垃圾桶,准备收工回家。今天我依然没有签到一份合同。我的肚子又叫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每天不是撑就是饿。我又想起了好伦哥,又想起了那个算命老头,又想起了今天我一分钱也没赚到却又消费的五十块。我越想越郁闷,越想越不甘心,于是扭头我又走回到那个垃圾桶旁。我像个捡破烂的一样又把纸袋掏了出来,从里面抽出了那最后一张纸。我不相信我的运气就这么背,我要最后赌一次。 算命的说我的幸运数字是八,那么从垃圾桶开始向前走第八家店就是我今天的最后一站。 一、二、三……七、八,第八家店竟然是个咖啡厅。捏着公司简介我进了店门。 “欢迎光临。”门口的女服务员冲我鞠躬。 “您好,我是送饭网的凌天,我想见见你们经理……” 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女的就一脸喜色的扭头向身后打手势。“快来!”她压着嗓门喊。 哟,看来有门。 很快,一个白衬衣黑领带的女的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咖啡色制服的女服务员。 “您是经理吗?”我问。 “对。”她说,然后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东西呢?” “这呢,给您。”我急忙把公司简介双手递给了她。 她把那页纸前后扫了两眼,纳闷的问我,“这是什么呀?饭呢?” “什么饭?”我比她更纳闷。 “我们订的餐呢?” “订餐?”我晕。 “你不是送饭的吗?”门口那个服务员急了。 原来把我当成送外卖的小弟了,我特别郁闷的说,“我不是送饭的,我是送饭网的销售,我是来谈宣传方面的合作的。” 当搞清楚状况后,这帮女的都快笑疯了。我要气疯了。 “对不起,我先走了。”我没好气的说。 我走到店门口,推开门,准备愤愤的离开。 “送饭网是吧,我们谈谈合作吧。”那个女经理在我背后笑着说。 拿着我人生里的第一份合同,我雀跃的回到了宿舍。宿舍里没人,兄弟们还在外面战斗。我的肚子很饿,于是我一下子煮了三包方便面。当我在客厅方桌上可劲吸溜面条时,露胸肌的哥们——苏震回来了。看他的一脸菜色就知道他的战况很不理想。 “老子腿都要断了。”苏震一屁股陷进沙发里,手提袋扔到了地上。 “还没吃饭吧,锅里有面条。”我说。 苏震没跟我客气,他跳起来走进厨房盛了满满一大碗面出来。 “我中午就没吃。”他说。 我又煮了三包面,当我俩盛第二碗时,少爷开门回来了。 “我签了两家。”一进门他就嚷嚷。“你们呢?” 我看见苏震的脸色不大好,我对少爷说,“吃泡面吗?锅里有。” “我吃过了。”少爷得意洋洋的说,“泰国餐,饭店老板请的。” 苏震咕嘟一口把剩下的面汤倒进了肚子,然后就进了厕所,哗哗的水声传了出来。 “我一会也洗个澡,今天脏死了。”少爷拢了拢他的大背头,“对了,你签了几家。” “一家。”我说。 “我签了两家。”这傻子又说了一遍,好像怕我失忆似的。 我们都冲了个热水澡,操劳一天的身体躺在床上舒服的呻吟。 “你们吃过泰国餐吗?很有趣。”临睡前少爷也不忘臭显摆。 我感觉上铺的苏震咣当的翻了一个身。 “我有个朋友在泰国,他说泰国饭很臭。你觉得臭吗?”我说。 “我觉得还好。”少爷的口气里明显的少了喜悦的成分。 “我睡喽。”我找了一个最佳的姿势入眠。我觉得很爽,打击别人是我的天分。 第六章 韩月 “哦,免费的?为什么免费?你们靠什么盈利呢?”电话的另一头问我。 “你们网站的点击率有多少?” “你们的客户现在有多少?” “折扣由我们定吗?” …… 对方好像有一万个为什么,我耐心的一一解答。这个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最后对方说不做。 妈的,吃饱了撑的,拿老子寻开心啊。我怏怏的放下电话,揉揉被烤红的耳朵。两个星期过去了,打电话打的我偏头疼。我看过一篇报道,说国外有个人老打电话,结果耳毛被辐射的二尺长,脑袋里也尽是絮状物。我真的很担心,别钱没挣上,先把自己打成个植物人。 现在办公室里的人挺齐,我们的工作基本是上午打电话约客户,下午去见客户,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打了一上午我才约了一家,不管他,该吃午饭了。 我站起来把笔往桌上一扔,“吃饭,吃饭。” 少爷正在打电话,侧脸对我使了一个等一下的眼色。等他做完结语,屋里就没剩几个人了,看来大家都饿了。 “苏震,吃饭。”我对后背冲我的苏震喊。 苏震把一只大手抬起来晃了晃,头也没回继续打电话。说实话,苏震是那种非常刻苦又成绩很烂的倒霉孩子,两个星期他只签了一单。我用很同情的目光看了看他绷紧的后背,然后对少爷说,“走。” 少爷的腿跟着我走,眼睛却一直在看一个地方,到了办公室门口他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话:“韩月,一起去吃饭吧。” 自进公司到现在,这个女人一直保持着女强人的形象,我发现她只会穿职业装,区别就是不是黑就是灰。她的表情也很职业,不是没表情就是生硬的微笑。我觉得她对我的印象不大好,全公司的雌性都对我很友善,唯独她总是冰着一张脸。 “谢谢,我还有电话要打。”韩月很客气的回了少爷一句,没有表情的看了我一眼。 “你觉得咱们公司哪个女孩最漂亮?”少爷细嚼慢咽的问我。 “都差不多吧。”我埋头苦干,相比较起来我最感兴趣的是饭。 “我觉得韩月挺漂亮的。”少爷傻笑着说。 “少了点女人味。”我觉得。 “不过她的身材很好,而且皮肤很白……” 少爷的话突然顿住,我嚼着一大口米饭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原来是韩月也进了这家快餐厅,拿了个托盘正在绕圈找吃的。我好笑的继续往嘴里填食,少爷没继续往下说,喉结一动吞了口口水,这小子起色心了。 吃了一顿饱饭,我俩又回到办公室,刚进门就听到苏震打电话的声音,这倒霉孩子还在刻呢。 “不收费,是免费的,只要打个折就行。我们网站……”苏震突然不说了,看他举着电话发呆的样子应该是被人挂了。 苏震的脸上开始冒火,本来想叫他歇会先去吃饭,但这个情景我选择了闭嘴。 苏震闷坐了2分钟,腾的一下又拿起了电话,快速的戳了一串号码。 “你叫什么名字?你服务牌几号?我是你们张总的朋友。你就这么对待客人?”苏震的吼声震耳欲聋。 “你们经理就这么教你的吗?就教你这么没礼貌?” “要是不想干,就******滚回去!”苏震怒吼着,啪的一声挂上了电话。 整间办公室静的像太平间。 “苏震,你认识他们张总?”我小心翼翼的问。 “鬼知道谁是张总。”苏震闷声说。 哈哈哈,少爷突然笑了起来。 整间办公室都笑了起来,包括苏震。 “这帮孙子该骂!”我笑得肚子疼。 我们放荡的笑声把总裁秘书都给招来了,岳倩倩拿着文件夹进来问笑啥呢。我给她讲了一遍,她也直揉肚子。办公室的余笑还没完,韩月也进来了,少爷跟个哈巴狗似的凑过去。我估计他也给韩月讲了一遍,但是韩月只生硬的微笑了一下就又开始打电话,少爷一脸沮丧的坐回来,看少爷那傻样我都笑抽了。 岳倩倩又问我笑啥呢,我当然不能说笑少爷没泡上韩月呢,于是我就把自己被人当作送外卖的小弟的事告诉了她,我的声音抑扬顿挫,结果办公室又一次笑翻了。我这人打小就有个毛病,见别人乐就想让人更乐,于是我开始讲笑话,把几个让我乐了好几年的笑话一个接一个的讲。办公室一下子成了我的舞台,我的粉丝们都拼命笑,岳倩倩感动的直抹眼泪儿。 我把刚刚吃饭时带回来的一张打算留着擦鼻涕的餐巾纸递给岳倩倩。 “有首歌你一定特会唱。” “什么?” “笑着流泪。” 岳倩倩又开始抖,并且在我肩膀上很轻的打了一下。 在这令人欢乐的办公室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现在是上班时间,不要影响别人工作!” 是韩月。 我的脸突然僵住了,感觉像被人打了一耳光。我觉得她针对的是我,因为我是造笑的始作俑者。操,以为自己是奥特曼呢。 我正要恼火的回敬两句,章阳进来了。办公室一下子安静了,岳倩倩有点尴尬的离开。然后是韩月继续打电话的声音,然后是少爷,然后人们纷纷加入打电话的行列,然后办公室又成了声讯台。 我心里很不爽,拎起纸袋我走出了这个鬼地方。 我先去了一家把我合同留了一个星期的三个星的饭店,经理告诉我还在等上面层层审批。我又去了一家主打菜是水煮鱼的店,店里告诉我跟我谈过三次话终于答应跟我签单的那个经理离职了。姥姥,早不走晚不走,走之前也不干件人事。 诸事不顺。渴了。抬头是一家咖啡厅,高级的咖啡厅。 我坐在高雅的咖啡厅的高雅的座位上,我没在咖啡厅消费过,我只喝过超市里的速溶咖啡。但是我走累了,于是我似模似样的坐在那,把破纸袋放到了脚下。一个眉眼清秀的女服务员走过来伺候我,递给我一个精美的大本子。上面是中文,下面是英文,我看了一下最便宜的咖啡标价人民币80元。 一瞬间我改变了主意,“我想见你们经理。”我说。 我没见到经理我见到了咖啡厅的女老板。 “北京我们有七家连锁,都做可以吗?”放下资料,女老板优雅的对我说。 “当然可以。绝对可以。”我美的鼻涕冒泡。 今天是个好日子,一天拿下7个单。晚上躺在床上我兴奋的想:幸运是需要寻找的。 第七章 扫街 寻找幸运的第一天。满怀激情,踏上我的地盘的第一条街道正好是中午十一点。我掏出地图瞧了瞧,上面有两条被红笔勾出的街道。这是我今天的任务,我决定完全以陌生拜访的方式扫完这两条街的每一个饭店。 第一家店是个东北菜馆,径直走到前台我把手提袋放在地上,双手递上了一张名片“您好,我是送饭网网络公司的销售代表,希望和你们经理谈谈。”服务员看了看名片,一指餐厅中间那个穿黑色工作服的壮女人说:“她就是我们经理。” 来到经理面前我说明了来意,壮女有点不耐烦的说:“我现在很忙,你把资料留下吧。” 第二家、第三家,很倒霉负责人都不在。 第四家、第五家……我纷纷留了资料。 我的脸被晒的隐隐作痛,头晕眼花的我又跨进了一家家常菜馆。 “经理不在。”服务员让人丧气的说。 我刚要走,服务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老板刚刚回来。”真是大喘气,我的眼睛里又有了活力,“我想见见你们老板。” 菜馆老板四十多岁,一看就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听完我的介绍老板摇摇头说:“我对这个合作不是很感兴趣。你看现在物价上涨,油啊、肉啊、鸡蛋啊又涨价了。我们店小利薄不能再给折扣了。就连老主顾,我们也不提供任何折扣的。我们靠的是手艺,讲的是味道。虽说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我们也绝对保质保量,吃过的人基本都会回来再吃。” “那您不希望更多的人来吗?我想贵店的老主顾基本也是这附近的居民,与我们合作正是要让更多不知道您这儿的人知道您,了解您,慕名而来呀。况且你们的饭菜那么好吃,主要的问题就剩下宣传了,不是吗?”我巧舌如簧,努力发挥着自己的特长。 老板笑了,“小伙子,有二十了吗?” “绝对不止。”我说。 “大学生吧!” “是。” “学什么的?” “市场营销。”我有点纳闷,这老板对我可比对送饭网感兴趣多了。 “我一瞅你就是个大学生。”老板笑呵呵的说,扭头对一个服务员挥了挥手,“来,给小凌倒一杯茶。” “不用,不用,您太客气了。”我受宠若惊。“您看我们这合作……” “合作好啊,”老板嘿嘿的笑着,“不过不是和你们公司,是我们俩。” “我们俩?”茶杯停在了我的鼻孔下面。 “对,小伙子,来我店里吧。我这儿正需要你这样的大学生。你做我的餐厅经理,待遇肯定比你们公司高。别小看饭店,能学到很多东西呢。我会好好培养你的,你看怎么样?”老板热情的拍着我的肩膀。 “啊?谢,谢谢您。我会好好考虑的……”我悻悻的放下了茶杯。 滴米未进,滴水未沾。时针已经指到了下午三点。望着前面一家欧式的快餐店我想反正已经过了饭点儿了,再拜访完这一家就找个超市买点面包和水之类的垫垫。 听说要找经理一个女服务员告诉我,“经理在办公室开会呢。” “大概要多久?” “可能快了吧,你坐着等等吧。” “谢谢啊。”我找了个座位坐下。 十分钟过去了,“再等等,马上。”服务员肯定的说。 半个小时过去了,“平时只开半个小时会的,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我的嗓子开始冒烟了,我伸出舌头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 一个小时过去了,那个女服务员也不知去向了。我眼冒金星的站起来直接走到办公室的门口。 “你找谁?”一个男服务员把我拦住。 “我找经理,我知道他在开会,请问会议结束了吗?” “哦,还没有。不过快了,麻烦您稍等一下。”男服务员礼貌的把我往旁边的一排椅子上一请。 我很想告诉他我已经稍等了一个小时了,可就这么走了真是不甘心,无奈我又坐了下来。 又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在我一点滋润自己嘴唇的唾液也没有的时候,办公室的门打开了。里面陆陆续续走出一些人。我立马站起来走向办公室。 “对不起,您是?”一个打着领结的男人拦住了我的去路。 “您好,我是送饭网网络公司的销售代表。”我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我想见一下你们经理,跟他谈谈宣传方面的合作。” “对不起,您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麻烦您让我见见经理。”我的嗓子更哑了。 “对不起,没有预约我们经理是不见的。”这混蛋油盐不进的说。 “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您看我也等了这么久了……”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规定。” 我感觉自己是被轰出来的,我本来想操他十八辈祖宗,却又感觉到一点力气也没有。手提袋越拎越重,白衬衣已经湿透了,浑身上下粘粘的很不痛快。 我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把刚刚买的一瓶水一口气灌完。冰镇的矿泉水微微给了我一点抚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两眼无神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老天爷,我是这么诚心的找幸运,幸运为啥不爱我呢? “我就不信这邪!”我咬牙站了起来,把空瓶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拎起手提袋向街道继续行进。 走了一家又一家,我觉得自己拎着印有公司名称手提袋的样子一定很傻。那些服务员瞅我的眼神就象看乞丐一样。吃饭的客人一进门,服务员们都是点头哈腰的;我这走街串巷的销售员一进门,服务员都是斜着眼看我那磨的有点脏兮兮的手提袋。一句话,狗眼看人低! 我一次次陪着笑脸把名片和资料双手递给那些拽的跟泡屎似的负责人时,我都想抽自己。我觉得自己陪的不仅仅是笑脸,陪去的更是自己的自尊。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一个幸运也没找到。站在天桥的中央,我有点悲凉的望着桥下来去的车辆。“这就是我选择的生活吗?四年大学读出来连个初中毕业的服务员都看不起我!要对一群自己厌恶的人去低三下四,去陪笑脸,仅仅为了那十块钱的狗屁合同。这就是我的理想吗?”我望了望两旁居民区楼房的点点灯火,“这个时候人们都回家吃饭了吧,一家人围坐在餐桌旁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电视,都很幸福吧。”我的面前映出了妈妈亲切的脸以及那一道道可口的菜。“来北京,图啥呢?”我的眼睛渐渐模糊了,只隐隐的看到黄的、红的,一点点、一片片的光。 “哥们,哥们看看书吧!”一声吆喝把我从悲痛欲绝中叫了回来。我用力揉了揉眼睛扭过头。天桥中间摆了个书摊,一个黑色紧身背心的小贩很性感的冲我笑。 “哥们,来看看书。便宜啦,十块一本,全都十块一本。” 我把手提袋放在一边,走过去看了看。书摊上的书真不少,我的目光停在了一本厚厚的《销售之神》上。 “这本多少钱?”我翻了翻。 “十块,都是十块。” “你这是盗版,尽是错别字,字还印的这么小。” “当然是盗版啦,有十块的正版吗?这书不就看看吗,看完了就完了,这么厚一本,十块连个印刷钱都不够啊。哪找去!”小贩长了张好嘴。 我心情不好,就把书买下来解闷。走到天桥下,我坐在路灯下看书。 这是一本介绍世界上各个有名推销员的故事与心得的书。我渐渐忘却了屈辱被书吸引了起来。 “……一个销售员最需要的是热情,永远永远都不熄灭的热情。不论受到多少冷眼,多少打击,都要鼓励自己再站起来。用热情再去敲打下一扇门,那里一定有一个客户在等待与你签单……”读着书上的一字一句,失去的勇气又逐渐回到了我的身上。 这本书的中心思想是:吃得苦中苦,方能挣大钱!要想挣大钱,就得不要脸! “我要再试一次!”我合起了书,塞进纸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拎着袋子大步向马路对面走去。 刚走到店门口,我就看到一个经理模样的人一脸怒气的训一个服务生,“你是猪吗?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等那个服务生低着脑袋走进操作间后,我拎着满满一袋子的热情走了进去。 “您好,我是送饭网网络公司的……” 没等我把话说完,那个男人皱着眉头看了看我和他拎着的纸袋子粗鲁的抬起手臂做出轰人的姿势,“去去去,……” 这一回我的热情、勇气、力量……统统彻底的被轰到爪哇国去了。 倍受身体、精神双重折磨的我呆呆的站在公交站站牌旁。已经九点了,一天下来我没吃一点儿东西。感觉不到饿,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 118怎么也不来,周围等待的人越来越多。我又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把头深深的埋在膝盖里。 当我反应过来时,车门已经快关上了。我立马跳了起来,用最后一点力气跃上了车。失魂落魄的我在公交的摇摆中睡着了。 “到终点了,到终点了,坐过站了吧你?”售票员把我推醒。 “没,没有。我就是终点下车。”我迷迷糊糊的走下了公交。 操,这是哪啊?我怎么一点儿也不认识啊?我茫然的看了看周围。当我又一次看向我刚刚坐的公交车时我哭了。 不是118路,是113! 痛苦并没有终结,下大雨了。 第八章 生病 我生病了。头疼,嗓子疼,鼻子疼,浑身疼。我请假了,我一个人僵卧在床上,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几次,死去活来了几回,总之浑身依然软的跟面条似的没力气。 迈着两条颤巍巍的腿我下了床,从舌根到舌尖寡的伤心,我准备给自己倒一杯水。就在我撅着腚抖着手抓暖壶的时候,门响了,门外的动静进了厅内,声音进了我的屋。 “凌天,干嘛呢?” 我扭头看到岳倩倩,她后面还跟着一个没见过面的男的。 “我想喝水。”我露出了一个病恹恹的笑容。本来我想跟她开个玩笑的,但体力不支。 “这是咱公司新来的,也是你们销售部的,以后他跟你们一个屋。”倩倩把身子侧开,露出了那小子的全身。 “欢迎。”我有气无力的说。 “我叫郭洋。”圆滑的小平头向我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容,浓重的鼻音,瘦小的身材,典型的南方小男人。 “你病了?”郭洋说。 “工伤。”我说。 “去你的,别吓唬新人啊。”岳倩倩冲我笑,然后把郭洋的行李往这个屋剩下的最后一张床——少爷的上铺上指点。 我继续用我的面条手往杯子里倒水,再往干嘴里倒,一大口,一偏嘴我又哇的吐出。 真******烫!我吐了吐舌头,没有味觉我还有痛觉。 “你说你还有用吗?开水能不烫吗?”岳倩倩走了出去,从厨房拿了个大海碗,把我杯子里的水倒了进去。“上chuang躺着吧,别再摔着您。” “谢谢啊。”我还真晕,撅着腚我又爬上了床。 岳倩倩把水在杯子与碗之间倒腾着,热气把她的眼镜都哈白了。“你这样能行吗,要不去医院吧。” “没事,凑合着活吧。”我苦笑着,“咱这不是还没把去医院的钱挣出来吗。” “你正经一次会死呀。”她把水又倒到我的杯子里,“喝吧,该差不多了。” “领导,我收拾好了,卫生间在哪?我洗洗手。”郭洋从上铺跳下来,摊着两手问。 “出门,闭眼,顺着味就到了。”我说。 岳倩倩又笑了,她真是个爱笑的姑娘。我先吸吸鼻涕,然后低头吸着杯子里的透明液体。 郭洋刚出屋,倩倩立马把自己的手提包拉开了,从里面哗啦哗啦的掏出了一小塑料袋东西。 “我先走了,不行就去医院,别硬挺着。”她把塑料袋放到我的床头声音软软的说,她目光闪烁,可能是我病的眼花了,我看到她脸红了。 “明天早上9点到公司报道。你今天好好收拾收拾。” “好的,领导。明天见!” 听着屋外的对话,我的视线落在了打开的一塑料袋东西上,都是药。消炎的,发烧的,感冒的,嗓子疼的……我的鼻子一酸,我有点感动。 关门声,郭洋走了回来,一进屋他就说,“哥,我再给你倒杯水吧。” 嘴真甜,“谢谢。”我说。 “哥,好点没?” “哥,饿吗?” “哥,想吃什么?” 我终于受不了了,“郭洋,别这么叫我,咱俩谁大还不一定呢。” “岳领导告诉我,你比我大一岁。”这孩子闪着机灵的大眼睛说。 我又睡了,我晕天黑地的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吃了药,出了一身汗,感觉轻松但依旧虚的慌,我饿了。 “哥,你醒了。”那个倒霉孩子又来了。 “饿了吧,我给你煮了包泡面。”郭洋给我端来一碗方便面。 唉,这孩子真孝顺,我又一次感动了。 第二天我就好了。倩倩看到我的时候她正在给郭洋整资料,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喜悦,我也给了她一个由衷感谢的微笑。 “哥,今天我能跟你一天吗?”郭洋笑嘻嘻的对我说,“我想跟你学学。” “跟我学?你可真会找人。”我不是有意推脱,我真的怕耽误他。 “我刚来,谁也不认识,总监也没时间给我单独培训,你就教教我吧。”郭洋可怜巴巴的看着我。 我答应了,好歹昨天吃了人家一包方便面呢。 中午一点半我就带着我新收的小弟出发了。我先跟一个上星期就约好的茶艺馆面谈了二十分钟,然后去那家层层审批的星级饭店拿了合同,接着又去两家今天上午刚约好的店里留了资料,谈了话。你别说,我这位小弟还真是乖巧,我谈话他就站在旁边默默的听,我要写东西他就赶紧递笔,我刚介绍公司情况他就赶紧递资料,整的我真跟大哥似的挺有派。 “今天就到这吧,咱们可以收工了。”我说。 “哥,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郭洋说,“我一上午都听他们说什么陌生拜访陌生拜访的,到底什么是陌生拜访啊?” “陌生拜访啊,陌生拜访就是在大街上你瞅见一店就直接进去谈,事先没有电话预约的。” “哦,”这小子突然对我露出一个贱贱的笑脸,“哥,咱也陌生拜访一个呗。” 其实我对这狗屁的陌生拜访真没什么好印象,要不是前天一天的陌拜我也不会在床上躺一天,但是面对这个求知欲如此强烈的小弟我就受受累吧。 “行,你说去哪家。”我很豪迈的说。 “那家吧,看起来挺气派的。” 郭洋指的是斜对面的大鸭梨,这是家连锁饭店,有名。店大就瞧不起我们小网站,我们很多兄弟都折在这了。吃过n回被人瞧不起的苦头的我脸上立马有了霜。 “行吗,哥?”丫脸上又流露出小弟对大哥崇拜的神情来。 “当然可以。”我硬着头皮说,大哥不能露怯。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糟,前厅经理连办公室都没让我们进,他把那几页公司简介的资料扫了几眼就放到了一边的餐桌上。 “我们现在暂时不考虑网络宣传的事。”他冷冷的把资料推向我,脸上基本带了恕不远送的神色。 就在这时,饭店门口有了喧嚣,经理干脆扔下我们走了。 “走吧,没戏。”我丧气的收资料。 我们走到店门口,看到了两个近两米的白种人。老外指手画脚说着外语,服务员指手画脚说着中文,经理的脸上有种晕菜的表情。 其中一个鹰钩鼻不屈不挠的又说了一串单词,我只听懂了三个字:doyouknow。就在我正想跨出门槛的时候,郭洋突然停下来张口说了一串流利的英文。老外找到了知音,立马高兴的跟郭洋对起话来。 “他说他们想去全聚德吃烤鸭,他们以为这里就是全聚德。”郭洋扭头对发傻的经理说。 “你跟他说这条街上没有全聚德,我们大鸭梨的烤鸭也很好吃。”经理急忙说。 郭洋又转头跟老外说外语,一瞬间,我感觉他特帅。最后,两个老外互相笑了一下,耸了耸肩。 “ok!” 这回所有人都听懂了。 服务员热情的将两位外宾引入,经理像变脸似的对我们笑的春guang灿烂。 “咱们签吧。”他说。 “这单是你的。”出了大鸭梨我对一脸兴奋的郭洋说。 “哥,是你的。”这小子对我直眨巴大眼睛。 “别,你是我哥。”我说。 第九章 女强人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辛苦的过去了,我晒黑了,细皮嫩肉的脚丫磨出了水泡,然后变成了老茧。坐在月总结会上,我环顾了一圈,大家都不容易,都是满面风霜的非洲人。 岳倩倩给大家汇报了本月的签单情况。我跟少爷都是二十多家,属于中等水平。郭洋这匹黑马才来了不到半个月就跟我们签的差不多多。第一名是韩月,最后一名是苏震。 韩月太强了,签了82家,我不仅怀疑她是不是女的,更怀疑她是不是人。苏震这倒霉孩子只签了8家,性格内向的他一直阴着脸。 “这一个月大家都很辛苦,鞋也磨破了,脚也磨出泡来了,好多同事的脸都被太阳晒伤了。首先对于大家这种不怕吃苦的精神,公司是大大赞赏的。我本人也很感动。”小眼睛章阳说的楚楚动人,“但是我们有几个同事不知道什么原因,工作成绩很令人担忧,甚至连公司这个月的基本任务都没有完成。现在我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困难都摆出来,让我们大家共同分析、探讨一下。” 第一个被抻出来的就是苏震。面对大家的目光他连脖子都红了。他用一种沉闷又有点委屈的声音说:“其实我也挺努力的打电话、见客户,可还是感觉签单有一定的困难……” “困难在哪呢?不要紧,你说吧。说出来我们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章阳仁慈的看着苏震。 “嗯,首先我们的竞争对手越来越多,人家更愿意选择那些名气大的、点击率高的网络公司,对于我们这种新创的公司不大信任。” “是呀,是呀。”我们都深有感触的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看到有人支持,苏震更加大胆了起来。“因为都是免费宣传,饭店跟许多网站都合作过,但他们感觉没什么效果,并没有给饭店带来什么效益,因此他们也不愿意再与我们合作。” 苏震提到的问题我们都遇到过,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各抒己见。 面对这样失控的场面公司领导很是恼火。比起做销售出身的销售总监,总裁显然没有更好的耐心,他高声清了清嗓子,“看来你的确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是相反的我们有的同事却做的非常出色,你们几个人签单的数量加起来还没有人家的一半多。” 一句话,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韩月的身上。同时有几个人的脸色更加难看。 “韩月,你来跟大家谈谈你是怎么做的,让我们分享一下你成功的秘诀。”章阳很有眼色的打破了僵局。 “秘诀?我没什么秘诀。”韩月面无表情的说,“我只是把每次见客户时的谈话内容全部记录下来,然后整理、积累、想对策,不断的为下一次面谈做准备。” “非常好!”总裁相当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一个出色的销售人员应该具备的品质。要时刻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而不是一遇到困难就怪公司不好,怪产品不好。一名好的销售员,****也能卖出黄金价!韩月做的非常好,下一步公司提经理就应该考虑这样的同志。” 这位****总裁对会议已经没了兴趣,他向章阳使了个眼色就离开了大会议室。 “咱们大家做一个模拟游戏吧。”吴发达一走,章阳就开始对我们眉飞色舞。“我们以前上mba的时候常这样做,学习效果很好。苏震你来当饭店负责人,韩月你来当销售,你俩给大家模拟一次。”章阳鼓励的看着露胸肌的哥们,“苏震,把你碰到的难题都说出来,看看韩月是怎么解决的。” “您好,我是送饭网的销售代表,我叫韩月,您还记得我吗?”韩月比苏震率先进入状态。 …… “我们不需要。”苏震说。 “不需要也没有关系,”我第一次见韩月面带着如此渲染的笑容,“既然我已经来了,我就应该给您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提供的服务。一方面,等饭店有需要了,您可以想起我们送饭网;另一方面,您也可以为我们做一个宣传嘛。” …… “我们店的生意已经很好了,每顿饭客人都要排队等座,根本不需要再宣传。”苏震又吭出一句。 “是吗,那说明咱们店很有实力嘛!”韩月的语调里涂满赞美之情,“那么咱们店是不是在考虑扩展店面或者开分店了?这样的话您更要听听我们公司的服务,我相信我们送饭网一定会帮到您的。” …… “你们送饭网的点击率不行,我们只跟搜狐、新浪、163之类的大网站合作。”苏震扔出了杀手锏。 “您说的没错,这些网站确实不错。且不说惊人的广告费,就说内容吧,什么军事、新闻、汽车、生活、时尚……什么都有。论内容丰富我们肯定比不上他们,但是我们是专业的餐饮资讯网站,论专业他们绝对比不上我们。就比如您想买电器吧,您是愿意到专业的国美、苏宁去买呢,还是到百货或超市去买呢?” 苏震没词了,瞧他那吭哧瘪肚的样,我们都很同情他连个餐饮老板的跩样也抖不出来。不是他太笨,实在是韩月太强了。现在要是说她一个月签了200个我也信,她的嘴简直可以跟周星驰演的《九品芝麻官》里的包星星媲美,死人也能说活了。 “苏震,感觉怎么样?”章阳说。 “真棒!”苏震竖起了大拇指甘拜下风。 “确实很棒。”章阳眯着眼睛拍巴掌,“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韩月绝对是我们送饭网的骄傲!” 钦佩的掌声如雷,韩月的脸上带了红,但是也有油然而生的得意。 “我们现在交换练习,韩月你来当饭店老板,苏震你……” “我不行,我不行。”苏震已经完全没有自信了。 看来苏震要好久才能从打击中站起来,章阳的小豆眼向我们大家扫来。 “凌天,你来做销售代表。” “我?”我被章阳意外的绣球抛中了。 “给咱爷们争光!”少爷拍拍我的肩膀,但是我感觉他有点幸灾乐祸。 我仰着脖接受了大家同情的目光,还看到了岳倩倩充满期待的眼睛。 “韩老板您好,我是送饭网的凌天,咱昨天中午刚通过电话,您还记着吗?”我的一句韩老板立马引来一片笑声。 韩月没笑,皱着眉说:“送饭网?没听说过。” “您真的没听说过送饭网吗?”我也皱眉。 “从来没听说过。”韩月的脸上甚至还带了轻蔑。 也许在别人看来她这是进入状态,但是我知道她对我是真的瞧不起,自从上回被她吼过一嗓子后,她瞧我的眼神更加冷漠。 切!我的鼻子冷哼。 “哟,您连送饭网都没听过?送饭网现在可是餐饮业里的大腕儿,您连这都不知道,太孤陋寡闻了吧,以后您还怎么在这圈里混哪?”我阴阳怪气的说。 哄!所有人都笑抽了,甚至有人叫好,最后演变为集体鼓掌,连销售总监也爱莫能助的皮笑肉不笑。 韩月气坏了,她的脸变成了充气的红气球,我估计马上就该爆了。 “哗众取宠!胡搅蛮缠!”韩月咬牙切齿的跟我说。 如果原先在她心里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那么现在我就是无赖。 第十章 收费广告 “李总您好,我是送饭网的凌天,昨天中午咱们刚通过电话。”我恭恭敬敬的向对面沙发上的男人双手递上我的名片。 这是我在送饭网第二个月的征程。这是一家三星级的大饭店,据说是影视圈里很火的一位女明星开的。现在我对面坐着的就是这家饭店中餐厅的负责人。虽然这位李总骨瘦如柴,但是我对他的印象很好。因为他是第一个如此认真看我的资料和听我介绍的人,他让我感受到了久违的尊重。 “做联盟餐厅没问题,但是我想问一下咱们在页面上来回漂浮的那个广告”李总指手画脚的说。 “您说的是浮标?”我隐约想起了这个词。 “对,对,就是浮标,一个月多少钱?” “呃,”这下可把我问住了,天天是免费免费,早就不记得收费的事了,太可笑了。 “您等等,我这有份报价单。”我很丢人的找文件夹,手忙脚乱的翻腾。 李总很悠闲的看着我,一点也没有催促的意思。 我把文件夹从头到尾,从尾到头来回翻了两遍也没找着那张破纸,我有点见汗。 “不要急,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李总和蔼的说。 “好,好,我打个电话。”我很糗的说。 我给章阳打了个电话,我听见章阳在叫岳倩倩查。切,有什么样的上司就有什么样的兵。我一边等一边冲李总不好意思的连连点头哈腰。 “首页浮标三万五。”章阳说。 我挂了电话,“李总,是三万五。” “哦,因为我们要办一次活动,所以我想了解一下。”李总突然对我语重心长的说:“小凌,这样可不行啊。作为一个销售你应该把产品的功能、报价熟记于胸,不仅要介绍客户要的,甚至要向对方推荐最适合他的产品。你应该准备一个计算器,要在第一时间给客户报出一个基本的价格……” 我红着脸频频点头。见过客户教育销售如何挣客户钱的吗?你可以想象我有多失败。就在李总对我善心大放送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如果他嫌贵,你告诉他我们有优惠,有优惠啊……”手机里是章阳喋喋不休的声音。 “嗯。”我特郁闷的对电话说并且看看等着对我再教育的李总。还优惠呢,人家不收我培训费就不错了。 我们把联盟餐厅的合同签完了,李总说他顺便把他们饭店西餐厅的负责人给我找来,帮我再签一个单。见过这么好的客户没?我爱死他了。 “小兄弟,你是网络广告公司的?”李总刚走,旁边一个矮、黑、粗的中年男人凑过来跟我说话,“你给我张名片吧。” 从我刚一进饭店大堂我就看到他了,李总最先是在和他谈话。后来我跟李总谈,他就一直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报纸,我想他可能也是饭店的什么负责人。 “您是?” “我也是一直和饭店合作的。”凑近的脸上有两条扫帚眉与两个三角眼,每说一句话他的右嘴角就习惯性的往后一抽。 “我自己有个小印刷厂,我是专门给各个公司、饭店印传单、宣传手册或杂志之类的,我跟这家饭店合作已经有两年了。” “哦。”跟我一样,原来也是个到处求人陪笑的孙子。 “咱俩也可以合作嘛。”他说话一副很神秘的样子可能是想让人觉他很精明,但是我怎么瞧他都像个破落的暴发户。 “咱俩怎么合作?” “你看,我跑客户的时候发现有需要做广告的就告诉你,你跑客户的时候看见有想印刷什么东西的就想着哥哥我呀。”在三角眼放射的光里我只找到一个利字。 “那您也给我张名片吧。” 我坐在kfc一个四人坐里享用我的晚餐,我的两个手里各有一个汉堡,我很奢侈。这是我的习惯,每当我有一个重大决定时我就会奢侈一把以示决心。我面前的桌面上摆着一张皱皱巴巴的纸,它就是我在李总那死活找不着,后来被我发现安安静静七折八扭躺在手提袋里的那张广告报价单。同时,它也就是我重大决定的启蒙。我要做广告! 这该死的免费联盟餐厅让我忘了自己做销售的初衷。一个单给我10块,一顿好伦哥四天就白干了。而且一个单我得跑上三四趟,来回的路费不说,偶尔还迷个路打回车。上个月我挣了1400块,吃饭、路费、电话费下来就剩下两包烟钱了,你说我哪辈子才能挣上大钱?再看看这张广告价格单,最便宜的广告一个月也一万,一单我就能提一千多,这样才过瘾,吃苦才吃的值得。从今天起我只做收费广告!我要挣大钱! 我背了一晚上广告报价,我决定先从我手头的联盟餐厅开刀。 在我反复拜访与客户的********中得到的信息显示,28家联盟餐厅中有5家直接有做广告意向;有4家被我引诱、挖掘出了广告需求;有2家被我的疲劳骚扰感动出了广告需求。这组数字让我相当兴奋。 在我的勤劳致富摸索过程中,我竟然签了两个价值500元的vip联盟餐厅。 “我要一个喜庆的画面,童男童女,年年有鱼的那种。”我在跟编辑部的同事描述我一个vip客户要求的首页图片。 这是我第三次跟编辑部的交涉此事,我有点恼火,我这50块挣的真******难。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公司做图片的就换了三个人,公司人员流动快不关我的事,但是我的vip迟迟做不出来就让我头疼了。我的这个客户是这么跟我说的,做一个vip只是个合作试用期,效果要是不错就做广告。编辑部每进一个新人我都得跟唐僧似的跟他说一遍要求,客户对我们公司的效率相当不满意。 “可这个采访是客户亲自提出来的呀。”是韩月,她也进了编辑部,她在跟编辑部的经理交涉。 “但是我们实在抽不出人啊,你瞧,昨天那个编辑刚刚辞职,我明天正打算去国展招人呢。” 我们的编辑部经理就是个和稀泥的,一天到晚指挥别人干这干那,少爷说其实她自己屁也不会。 “那我怎么办?” “你自己去吧,把这个录音笔拿上,采回来我找人给你写文章。” “我自己?我哪会采访啊?” 韩月的眉头皱的很紧,看样子是相当郁闷。自打上回模拟过后,她对我更是爱搭不理。但是我不怪她,我是男人嘛,好男不跟女斗。 “那我也没办法。”编辑部经理耸耸肩。 “把录音笔给我吧。”我说,我走到她俩跟前,“我来帮你采访。” “你?”韩月很意外也完全不相信的看着我。 “我在大学是报社记者,采访的名人多了去了。”我说。 “我看凌天行。”编辑部经理很高兴的下了台,“喏,给你录音笔。” “你到底行吗?”出了编辑部韩月忍不住又问了我一句。 “放心吧。”我笑着把玩录音笔,我行吗?想当初在学校我采访过五个少先队员,三个高中校运动员,还有两个残疾人。 第十一章 采访 这是一家东北大饭店。十年的光景,一个农民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饭店老板。这样的饭店在全国有三家,北京是他的第四站。老板很大方,北京大大小小的媒体基本请遍了,甚至一些企业名流,政府官员都是他的座上宾。我和韩月被安排在一个小角落里,虽然不受重视,但好吃好喝也不少招待。 饭店的小剧场刚拉开序幕,韩月就十分敬业的拿着我们总裁家里淘汰的那款数码相机去拍照了。我则有滋有味的品尝着面前一盘新鲜的东北大丰收。你别说,人家的小黄瓜又甜又水灵,再蘸上饭店特制的大酱,美!我更加坚信自己的这个选择是明智的,吃好玩好还帮助了别人,这就是新一代的雷锋。 “兄弟,咱们又见面了。” 我抬头,眼熟,是前些日子在星级饭店邂逅的开印刷厂的那个老小子。 “哟,王哥,你也来了,缘份哪。” 来客端着酒杯不请自来的坐到了我旁边韩月的位置上。他今天脖子上戴了一条黄澄澄手指那么粗的狗链子。 “我跟这家店也有点业务往来。”他咧嘴笑笑,举了举酒杯,“这酒挺好喝的,是他们自己产的。” “是吗。我觉得他们这蔬菜挺不错,非常新鲜。” “他们的蔬菜也是自己产的。”老小子又习惯性的抽嘴角,“董事长挺能的,饭店是他的第七产业。” “行啊,王哥,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我拍马屁。 老小子笑笑,用手一指不远处几个站着的人,从服装上看她们都是饭店的人。 “个最高那个跟我相过亲,她是饭店的大堂经理,她对我感觉不错,但我没看上她。” 我瞅瞅那女人再瞅瞅他,就他那三层豆腐高,人家能看上他?说反了吧。 老小子看我不信,立马急了。“你别看哥哥我都四十多了,可我从没结过婚。她都离过一回了。” 我笑了笑,原来是个老光棍。 “而且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她还以为自己是纯情小姑娘呢,成天臭美。那嘴每天画的跟吃了死孩子似的,成天当自己是美女。”看老光棍那恶心样我忍不住直乐。 我们说说笑笑,韩月拿着相机回来了。韩月站在老光棍旁边不动。 “哟,这是这位小姐的座吧。”老光棍急忙站了起来。 “没事,这是我同事,叫韩月。”我介绍,“这是……” 还没等我给韩月介绍,老光棍就抢着过来跟韩月握手,“我叫王通,我是凌天的朋友。” “您好。”韩月神情漠然的跟老光棍握了握手。这边没空位了,老光棍知趣的离开了。 “我把董事长讲话录了一段。”韩月还在鼓捣手里的相机。 “先吃点菜吧,味道很不错。”我说。 韩月放下相机开始动筷子,我们边吃边看台上的节目。这是纯粹的土财主品味,节目就跟董事长似的,长相农村,穿着城市。芭蕾舞恨不得跟二人传同台。 “张经理。”韩月突然站了起来。我一看走过来的正是那个跟老光棍相过亲的高个女人,不年轻了却浓妆艳抹着。 “你好。”这女人不香不臭的回了一句,脚步并没停下来。 “张经理,”韩月急忙赶上两步,“您能抽上几分钟时间吗?我们想对您做个专访。” “不行,我这还忙着呢。完了再说吧。”女人拿了个总理的架子,看也没多看韩月一眼。 我一把抓起桌上的相机站了起来。 “张经理,我给您照张相吧。” 女人回头看我。 “张经理,您不知道您的气质与美貌是我们餐饮业经理人的表范,我们网站要求我们必须拿您的相片回去。”我说的特真诚,跟真的一样。 “啊?是吗。”张经理脸上一下带了笑,“哪里,哪里啊。” 看来老光棍说的都是真的,臭美就是她的死穴。 “真的,您就让我给您照一张吧,不耽误您时间。” “好吧。” 女人拢了拢头发,整了整西服,摆了个姿势。我照了一张,说美,她就又让我照了两张。 “太好了,等我回去我就把它挂我们网站首页上,您就是我们网站的形象代言人,肯定能给我们增加点击率。太谢谢您啦。”我嘴甜的跟蜜似的,估计刚刚的奶油香芋吃多了。 “谢谢。”张经理美的一直合不拢她的大红嘴杈。 “对了,您再给我们说几句话吧。您想,我们网站上放上您的照片,旁边再加上您的几句话。美丽与智慧并存,那效果才好呢。” “我该说什么呢?” “这样吧,您回答我几个小问题好了。” 我及时掏出了录音笔,开始了我的采访。 张经理特高兴的走的,临走还热情的跟我们说一会等董事长有空安排我们采访。 我们又坐了下来,我知道韩月一个劲的偷看我,我就若无其事的大口吃菜。我心里说,看吧看吧,尽情的崇拜吧。 过了一会儿,韩月又去拍照了。上主食了,我吃了一个奶黄包,一个豆沙包,几个饺子,老光棍又来了。 “兄弟,你们公司的妹妹长得挺漂亮的,都可劲追吧?” “她是女强人,可能没男朋友。”我说。 “看的出来,特能干那种。” “那是,我们公司业务尖子。” “对了,兄弟,上回你给我的那张名片让哥哥我弄丢了,你再给我一张吧。” “行。”我掏了一张给他。 老光棍拿着我的名片把我的手机号当着我的面存到了手机上,神秘兮兮的说:“这就行了,省的我要给你介绍客户的时候找不到你。” “您费心。”我皮笑肉不笑。 “兄弟,”老光棍凑近我,“你把小韩的名片也给我一张吧。” 靠,老色鬼! “那你得跟她要,我没有。”我可不想干这种事。 “那,她电话是……” 老光棍正让我头疼,韩月及时出现了。 韩月风风火火的对我说:“快走,张经理告我董事长过来了,咱们赶紧去。” “失陪了王哥,咱们有空再聊。” 看着一脸失落的老光棍我笑嘻嘻的跟着韩月走了。 要采访农民企业家的媒体特别多,我跟韩月过去的时候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俩挤了半天也没看见那个小个子农民。 “靠,整的跟明星似的,他以为自己是******哪?”我被人溅了一脸口水,臭臭的,特火大。 “看来采访是没戏了,好歹咱们照张照片。”韩月把相机给我,“你照吧,你个子高。” 我举着相机又一次往里冲,可惜这位大企业家太瘦小,我根本没办法聚焦,机子里都是别人晃动的脑袋,耳边是一片“张总,张总……”的喧嚣声,烦死了。 我急了,我扭了个身,屁股冲里,脸冲外大吼了一声:“刘德华来了!” 人们一下子安静了,甚至散开一些,我终于看到了董事长。估计大家都以为饭店把刘德华都请来了,立马都朝外看。趁着这千载难逢的安静,我冲里面的董事长大声说: “张总,这里有一位女孩,她是您的崇拜者。听了您的奋斗史她特别感动,今天,她专门到这里来看您。希望您能跟她合个影。” 说完我过去一把拽住韩月的左胳膊把她往里拉,这个傻丫头,刚刚她还在扭头找刘德华呢。韩月一脸迷茫,完全痴呆了。 “请大家让让。”我一脸庄严的分开人群,我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挺呆的。 黑脸膛的董事长很慈爱的看看韩月,相当配合的让我给他俩照相。所有人都看着,我姿势相当专业的拿着小破照相机,韩月有点尴尬,表情有点僵硬。 “张总,您能跟我们餐饮业的同仁们讲句话吗?”照完相,我大声说。 这回这位董事长的表情有点尴尬,半天努出了一句: “民以食为天!” 任务圆满结束了,回公司的路上,韩月跟我说:“谢谢。” “哟,您还会夸人呢?”我淡淡的说,其实我心里特得意。 “原以为你就长了一张脸,没想到……” “没想到还有点脑子,是吗?” 她抿嘴笑。 我说:“您还真不会夸人。” “谁让你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瞅着就不是好人。”她彻底大笑。 第十二章 奇怪的动物 第二天,那位图片大哥终于把我的vip做好了,我拿着样本去跟客户谈下一步的广告合作。客户对这个vip挺满意,答应考虑,我们谈的挺愉快,我很高兴。客户要求在vip上再给他加点优惠信息。为了下一步合作,我特别爽快的答应了。 回到公司,我拿着客户的软盘又去编辑部麻烦人家。刚一进门就看到了韩月。韩月又在跟编辑部经理交涉。 “……别的网站都上了,咱们还没上。这个专访还有什么意义?”韩月又在皱眉。 “我也没办法,你看大家都这么忙。公司也没招上人,实在没人能腾出时间给你写呀。” 韩月没说话。 “你自己写吧,你们都是大学生,写这点东西应该不费劲吧。写完了发到我邮箱里,我立马叫人给你上。”这个把自己说的忙的跟蜜蜂似的经理悠闲的喝了口咖啡。 “可我从来没写过采访稿啊。”韩月郁闷的说。 “谁一生下来就会?写写就会了。” 真不知道要这编辑部是干啥吃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各个网站上下载,粘贴。反而自己网站的东西没人写。 我把软盘给了做图片的,交代完了我就出去了。我坐在我的座位上,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然后开始打字。 一会儿,韩月一脸黑的回来了。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拿了几张a4纸,在上面写。 突然,她恼火的把笔摔在桌上,并且揉了纸。 她开始打电话。 …… 啪,我打下了最后一个句号,洋洋洒洒几千字完成。我打开邮箱——在发信栏上写下了编辑部的邮箱——发送。 我握着电话跟两个女客户聊了一上午的天。其中一个对广告相当感兴趣,她说下个月老板一回来就安排我见面。另一个更热情,非要请我去他们韩国店里啜一顿。韩国饭我还真没吃过,听说韩国烤肉相当迷人。 我是擦着口水挂电话的,然后我决定去吃午饭。我到了楼下的一个餐厅,这家快餐厅深得我们整栋写字楼的欢心,便宜、量足、快速,味道嘛就不必太挑剔了。 我端了份盖浇饭找座,有人向我招手,是岳倩倩。 “今天一个人?”她很开心的样子。她也是一个人,可能在老板身边工作的人通常都是很孤独的吧。 “他们都去见客户了。”我说。 “请坐。”她迅速把旁边座位上的包挪开。 我很爽快的坐了下来。岳倩倩面前是一小碗冰粥,她翘着小指拿着塑料小勺,舀着猫食。 “你就吃这个吗?怎么也不吃份菜。”岳倩倩问我。 “吃饱就好了。”我笑着海嚼了一口,“你在减肥吗?” “天太热。”她笑着放下小勺,“看你这么有食欲我也想吃了,我再去买一个菜,你想吃什么?” “不用管我。”太客气了,我摆了摆手,然后又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爱吃鱼吗?”她站起来看着我。 我嘴里塞得太满没法回答她,只好唔唔了两声。唉,在下吃相一向不雅,俺娘说俺是饿死鬼投胎。岳倩倩两只眼睛弯了起来,离座去了。 我继续狼吞虎咽的,我的食欲从来都这么旺盛,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长不胖。 “我能坐这儿吗?” 我噎个半死的抬头,韩月端着一份面皮站在我的面前。“坐。”我拍着胸口说。 “你就这么饿吗?”韩月对我皱眉,然后坐了下来。“又没人跟你抢。” 我拿起桌上的白瓷壶倒了一杯茶,赶紧顺了一下食道,长出了一口气说:“你不知道吃饭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 “下午又约了好几家吧?”我问。 “嗯。”她开始低头慢慢的吃面皮。 我又开始进入狼嚼的状态。 “谢谢。”她突然说。 我偏脸看她。 “你的文采很好。”她看我。 “我知道。”我冲她露出了一个痄腮的笑容,我这人不习惯谦虚。 “我该怎么谢你呢?”她微微笑了笑,“我请你吃饭吧。” “哦,你已经请过了。”我半认真的说,“要不是你请我吃了那么好吃的一顿大餐,我才不会帮你呢。” “我吗?我什么时候请你了?” “采访的时候啊,那家饭店的菜我很满意。”我又喝了口茶,“哎,说真的,以后要是还有这种好事拜托你千万要来麻烦我。” 韩月笑了,“你这人贫死了!” 看着她的眼睛我又深情款款的说:“跟着你,有肉吃。” 这回韩月开始大笑,她颤抖的手把一根筷子打翻在地,然后我陪她一起大笑。 岳倩倩端了盘菜回来了,我们仍停不住笑的看她。她面带愠色走到桌子旁,砰的把一盘热腾腾的红烧带鱼放到了桌上。我一下就不笑了,岳倩倩没看我,低头拿包就要走。 “你不吃了吗?”我奇怪的问。 “吃饱了。”她气鼓鼓的看我。 “那鱼呢?” “你自己吃吧!”岳倩倩冲我嚷了一声,扭头就走了。 “她怎么了?”韩月问我。 “不知道。谁惹她了?”我特纳闷,刚才还好好的,买个菜就判若两人? 韩月没再说话,她用一种怪怪的眼神看我。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 第二个月总结会是在我极不乐意的情况下召开的。韩月那个不是人的又签了八十多家,还是第一;郭洋也不是人的签了六十多家,排第二;少爷涛声依旧二十多家,中不溜;苏震依然没完成任务,十家。但是这一回他没有上个月难过,因为最后一名是兄弟我,我签了5家。 其实也不是我懒,自从我改变行销战略后我一直都没再谈联盟餐厅的事,要不是月初我拿了五个单子,可能现在就剃光头了。总裁的脸很臭,他看我的眼神很像高中那个一上课就把我吵醒的化学老师。 “有的人签八十多家,有的人签十几家,甚至有的人竟然签了人家的零头,我真是想不到人与人的差距会这麽大……” 丫讽刺我的话我不想再重复了,反正我们几个低着头感受耻笑的目光,我觉得这种丢人跟期末考试的感受一个样。 “上个月二十多家,这个月5家,凌天你能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一对小豆眼瞪着我,很显然我们好脾气的销售总监也对我的表现不能容忍了,他认为这是态度问题,而对于销售态度是个大问题。 我不得已的站了起来,所有人看着我。我看到岳倩倩很快的低下了头,她肯定觉得惨不忍睹。 “你就是那个签了5家的凌天?”吴发达鄙夷的看着我,“你觉得这份工作你做的怎样?” 空气紧张,丫是想让我走人。我很恼火的看着吴发达的那张大白脸。我在外面拼命,你每天在屋里吹空调。你丫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跩个屁呀! “我觉得我做的不错。”我很硬朗的回敬他。 啊!会议室立刻引发了大面积的骚动。每个人都吃惊的望着我,我知道他们肯定以为我疯了。 吴发达的脸色很难看,狠狠的看着我。我不理他,继续说我的。 “可能大家觉得奇怪,但是我想问问大家,我们签联盟餐厅是为了什么?” 人人一脸愕然。没有人回答我,没关系,我自问自答。“我们签免费的联盟餐厅为的是与客户建立关系,从而签vip,签广告。为公司盈利。”我深呼了一口气,“我先跟大家算一笔帐,假如我们一个月签30家客户,那么平均一天我们要签1家饭店,为了签这1家我们要约见4、5个客户。而要约见5个客户我们要打20个电话。每天为了约见和回访我们要打将近两个小时的电话;约见五个客户、回访两个客户共见七个客户,一个客户面谈二十分钟加上路上的时间算一个小时,这一天八九个小时就过去了。”有人点头,我添了添发干的嘴唇继续说:“要想卖广告就要深入的了解客户,要想深入的了解客户是需要时间的,除了打个折扣,对饭店的文化、特色、老板背景等等一无所知,我想人家也不会记得你。所以随着我们手头的客户越来越多,我们要花费的维护时间也就越来越多,成单量自然也就越来越少,因为我们要向广告转型。而我的维护工作就做的比较好,虽然我签单的数量下降了,但我的vip是签的最多的!我了解我的每一个客户,我甚至知道有多少个客户将来会做广告,分别需要什么类型的广告!”我看到章阳也开始点头了,吴发达的臭脸也出现了沉思状,我很满意的将演讲进行下去。 “对于签单多的人,而且越签越多的人,我倒是想问问:他每天要见多少个客户?见一个客户花费多少时间?他了解他的客户多少?他签了几个vip?”我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周,“难道我们只要签一堆免费的合同而不要给公司赚回一分钱?”我讲完了,会议室变得很安静。我偷偷看了一眼韩月,她也在看我。其实我的这番话并不是要针对她,我只是被逼急了,只是想为自己签的少找一个合理的借口。其实我的言论有点不要脸,签单多的生生被我说成没脑子,签的少的反而成了有远见。你瞧,苏震那傻子竟然也自豪的昂起了头。 啪啪啪,有人鼓掌,竟然是韩月。她在冲我笑。然后是少爷,然后是所有战友们。 “章总,这个销售训练的不错,功力已经达到90%了。”吴发达说。 第十三章 狗贼 我这一次的演讲很成功,令所有人对我刮目相看。大家都觉得我马上就会签n多的广告回来。但是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帮该死的客户不是跟我说要等等,就是老板还没回来,要不就是说:“我本身是很希望做广告的,但是老板不批我也没办法。” 我现在站在运通105的公交上,我刚刚从一个总是给我希望又从来不干实事的客户那出来。我的心情不大好,我在想上个月我签了5家,这个月要是又没广告又剃了光头我可说啥呀。 车上的人很多,又挤又臭。运通105是去往动物园的车。这年头人们去动物园不是为了看那些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的动物,而是因为附近有几个大的服装批发市场,所以该车总是闹人灾。 我满头大汗的夹在靠车尾的的位置,我的前面是一对话涝母女。女儿是个中学生,背上驮了个书包;妈是个中年妇女。这么热臭的地方母女俩竟然相谈甚欢,真是母女情深啊。我左手拎着公司破纸袋,右手没有地方可抓,车摇摇晃晃,人们都在车上打太极。我被后面的一掌击中,情急之下我无奈的抓住了离我脑壳正上方三个距离的拉环,我的身子很扭曲,我的纸袋碰到了那个女生的书包。那是张极不友好的脸,小女孩竟然白了我一眼,然后尽量离我远了一点,扭头跟她娘说了什么。然后她娘也向我投来了冰冷的目光。靠,至于吗?碰一下会死啊? 我很痛苦的站着,把呼吸调到最小,只要再坚持一站,到了动物园日子就好过了。突然车屁股抖了一下,我立刻以拉环为中心悠了出去,我尽了最大的努力,以最小的冲击力再次碰了那个女生。我很歉意的冲她笑了笑,谁知她竟然狠狠的盯了我几秒钟,然后很生气的把背上的书包脱下来改挂在胸前。她扭头跟她母亲说话,我隐约听到她妈说:长得光眉俊眼的,干点啥不好。靠,把我当贼了?这娘俩有被害妄想症吧! 就在我忍辱负重的时候,我真的看到了贼。那是个黄毛新疆小子,就在我的斜对面,他尾随着一个胖老太太一直到车门边,他的手正悄悄的伸向老太太的口袋。我想这个场景不只我一个人看到了,但是没人吭声。也许是为了向别人证明我是好人,我挤了过去。 “大妈,您的东西被偷了。”我对胖老太说。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黄毛的脸上露出了惊恐,但是他没做声。胖老太看看我,下意识的摸口袋。 “我的钱包没了!我的钱包没了!”胖老太的嘴唇哆嗦着说。 “把东西拿出来。”我对黄毛说。 “我没偷。”黄毛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黄毛看起来最多十五六,还是个唇上没毛的孩子,他的黄眼睛里全是惊慌。 “我看见你偷的,快拿出来,要不我们上派出所。”我对这个瘦小的家伙摊出了手。 车突然停了下来,到站了,显然前面的司机不知出了事,车门一下子打开了。小黄毛立马扭头往车外跳,想跑!我一把扯住了他的大背心,刺啦一声,黄毛的背心被撕烂了。一个小布包掉在了车上。 好小子,竟然把东西藏在衣服里,我反手抓住了小黄毛的左手臂。黄毛看到形迹败露,身子又被我半吊在车门上,看我的眼神满是哀求,但是我却意外的在那双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咚!我的右鼻梁中拳,眼前五颜六色,鼻子一酸,我流着泪倒了下去,我倒在了人墙上,然后被人墙扶了起来。黄毛跑了,跟一个打我的人。 胖老太捡起小布包检查了一下,估计没丢钱,立马咧嘴笑了。她过来感激的一个劲的对我说谢谢。我捂着鼻子说不客气。人们看我的眼神都带了尊敬,我专门看了看把我当贼的母女。虽然用一拳换一个赞美的表情不值得,但我心里总算板回了面子。钱包找回来了,贼也跑了,热闹也没了,该下车的下车,该走路的走路,车门关上,又开动了。 车上的人少多了,站着也松快了。 “英雄,擦擦血吧。”靠车门坐着的一个女孩站起来递给我两张纸巾。 我流鼻血了吗?我接过纸巾擦了一下,果真,我立马捂住仰头。女孩又把几张纸巾塞在我手上。 “谢谢。”我不好意思的说。不知是纸巾还是人,淡淡的幽香传入我流血的鼻子,我忍不住仔细看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女,吹弹即破的肌肤,如画般的眉眼,怎么形容呢,长的冰清玉洁。我看的有点呆,她冲我笑了一下,她的牙好白哦。 “看!那个小偷。”有人指窗外,我急忙过去看,果真,那个小黄毛和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从前面的地铁出口钻出来。臭小子,跑的真快。 “那个人就是刚刚打我的人吧。”我问。 “对,就是他,他们肯定是个团伙。”有人说。 “判的还是太轻,这些人抓到就该枪毙!”有人咬着后槽牙说。 “就是那个人打的你,他还偷了你的手机。”一个中年妇女悄悄跟我说。 靠,不是吧,我赶紧摸兜,手机真没了。什么人啊,偷走了才告诉我,人心啊,哇凉哇凉的!司机停车! 我跳下车,拼命追那两个王八羔子。我看到他们上了一辆面的,我百米冲刺过去拦在了车前。 “不许开车!这两个是贼,偷了我的手机!”我冲出租吼。 车真的停了,我走向车门,刚要拉车门,车门突然打开,一道寒光贴面而来。我下意识的躲开,当看清时,我出了一身冷汗。那个大个子的手里是一把明晃晃的刀子。车门咣的一声关上,开走了。 好险,差一点小命就没了,我的腿有点软。怒气转为了悲凉。手机是我求了老爸一个假期才给我买的。两千多块。这两个月算是白干了。手机丢了,客户联系方式也全没了,靠,甚至连那个破纸袋也丢了,里面有我辛辛苦苦整理的文件夹。 我再也没有工作的热情了,我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 不知道是几点了,屋里的灯亮了。 “怎么不开灯?”苏震走到我的床边,低头看着半死不活的我,一口酒气吐到我脸上。“病了?” “离死不远了。”我有气无力的说。 “我听说可以再办原先的手机号,但是里面存的电话号码不知道还能不能弄过来。”听了我的悲剧后,苏震告诉我。 “可******这两个月我白干了!”我痛。 “那就干脆别干了。”苏震笑呵呵的说。 “什么?”我奇怪的看着这个一向敦厚老实的家伙,苏震不是个幸灾乐祸的人啊。 “你今天签大单了?看你美滋滋的,还喝了小酒,心情这么好?”我酸溜溜的。 “咳,签个屁,我打算不干了。”苏震嘴角迸出了白沫,“我今天见我哥们了,他告诉了我一个挣大钱的好地方。” “挣大钱?”我一下来了精神。 “梦想之旅,你听过没有?”苏震解开了胸前的扣子,“就是忽悠那些有钱人去世界各个度假村旅游的。” “是卖度假村吗?” “不一样,公司提供客源,你的工作就是做一个讲解员。”苏震很钦佩的看我,“凭你的口才,绝对没问题!” “真的只是做做介绍,不用自己到处找客户吗?”我也有点兴奋,不用找客户那可太爽了。 “没错!穿一身体面的衣服,在一个体面的大厅里工作,接待的都是体面的人。不像咱们这样每天满大街孙子似的乱窜。”苏震很兴奋,“我哥们有一朋友在那儿,一个月两万!” “穿的好,工作轻松,挣的多……咱,咱不是去卖吧?”我疑惑的看着露胸肌的哥们。 苏震楞了一下,哈哈大笑。 “想哪去了,人家是正规的大公司!” 如果天上真的会掉馅饼,我会一口吃掉它。第二天我就跟苏震去梦想之旅投了简历。 接待我们的是个长得像蝈蝈似的大肚男。他看完我俩的简历后就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期望的薪金是多少?” “多少钱我并不在乎,我觉得我们现在更重要的是学习。”苏震挺着胸,抢先说。 这个对话好耳熟啊! “那么我一分钱也不给你,你好好工作吧。”大肚男说。 苏震的脸一下就溺水了,我可以想象他受到的打击就跟我当初一样。 “当然,我们首先要生存,至于多少,我朋友的意思是我们会靠自己的实力来说话。”我赶紧补充。 面试完后苏震很难过,他觉得自己肯定没戏了。我跟他在一家小饭店里喝酒,我安慰他。就在我义气的说如果他被淘汰了我也肯定不去的时候,电话来了。我俩都被录取了。 第二天,我跟苏震就辞职了。小破公司没什么好交接的,老板也乐意我们在试用期前走人。我俩辞职的时候公司没几个人,苦难的人们都跑客户去了。岳倩倩在,她看我的表情有点不舍。我说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她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欲言又止的看我,我感觉有点负担。 “如果你那儿好,哥们也去,这小破公司没发展。”我搬家的时候少爷跟我说。 我说没问题,然后我用少爷的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对电话说: “矫健,哥们又回来了。” 我搬回到了安贞里,矫健的同学乌梅搬走了,乌梅的同学桃花还在,她现在一个人住一屋。矫健的破电脑换了个液晶显示屏,他的脸上长了两颗青春美丽疙瘩豆。除此之外,这个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里就再没什么变化了。哦,对了,对了,我觉得矫健同学跟桃花同学的关系有点变化。他俩常常有意无意的相视一笑,无论是看电视还是啃鸭脖子,特暧mei,不过矫健死不承认。真恶心! 第十四章 梦想之旅 用得着这么多人吗?我纳闷地望着这一屋子新人。我现在跟苏震就坐在梦想之旅的总部大厅。大厅里乌压压地坐了一片二十往上三十往下的新生力量,大家一个个交头接耳、嘻嘻哈哈聊得是热火朝天。 “公司光在北京就有三个分公司,大着呢!”苏震对我说。我正想说什么,门一响,一个一身黑西服装,身材瘦削的男人走到了台上。大厅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大家好,首先欢迎大家来到梦想之旅!”男人的脸上浮出了谦恭的笑容。“在向大家说明什么是`梦想之旅'之前,请容许我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绍。”男人举止得体地甩着台湾腔。 “在下周子澄,今年44岁。不瞒大家说,十几年前在台湾我也算是小有名气。23岁白手起家,26岁创业成功,28岁就上了亚洲的新富周刊,当时我是最年轻的台湾十大杰出青年之一。那时的我真是骄傲自豪,买名车,住大房子,日子过的舒心自在。”周子澄脸上沉醉的表情使我们也神往了起来。 “不知大家还记不记得n年前的那场亚洲金融风暴,哦,也许对金融不大了解的朋友不是很清楚对……对,索罗斯集团……我就是深受其害……” 亚洲金融风暴我是知道的:1997年7月2日,亚洲金融风暴席卷泰国,泰铢贬值。不久风暴扫过了马来西亚、新加坡、日本和韩国等地。打破了亚洲经济迅速发展的景象。亚洲一些经济大国的经济开始萧条,一些国家的政局也开始混乱。而在97年10月16日台湾当局宣布弃守汇市,放任台币贬值以后,不久岛内股市大跌,民众财产蒙受重大损失,灾难也由此引向了香港,也进一步加剧了东南亚金融危机。 望着一脸痛楚的周子澄,我想也许他这个塑料小体格就是让金融风暴给刮出来的。 “一夜之间我变得一无所有,没了公司,没了车子,也从大房子搬进了小房子。我觉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的太太和我的儿子……”周子澄煽情地捧着胸口,“我的落差很大,我没有办法再去别人的公司做一个小职员,可我又需要很多钱来养活我的太太和儿子,找了一家又一家的公司,不是钱挣的太少,就是人家嫌我年龄有点大。当时我已经40岁了,后来我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找一个在短时间内就有机会挣大钱的工作……后来这里的总监林汉祥先生找了我,他说可以提供给我这样的工作。现在,不到两年的时间,我又让我的太太和儿子住上了大房子。所以,诸位……”周子澄激动地望着我们这些天天做着发财梦的人,“想挣钱吗?来梦想之旅!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挣大钱吗?来梦想之旅!如果有人不想挣大钱,对不起,请离开,我帮不到您!” 这个短时间内可以挣大钱的梦想之旅的由来原来是这样的:有一个法国人,他在国内拥有两套房子,有一个意大利人,他也有两套房子。这个法国人想去意大利玩,这个意大利人想去法国玩,但是他们发现住酒店太贵了,小旅馆又不太好,于是他们俩都拿出一套房子交换着住。后来就有了一个xyz机构,他把世界各地有多余房子的人进行登记,使人们出国旅游时可以低价交换到各个国家去住,再后来机构更加完善,他不仅让房主把房子提高居住档次,还把世界各地那些只有旅游旺季才有客人的星级酒店进行注册登记,这样人们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时间去各个国家的各个地方游玩,用最低廉的价格住最满意的房子。 “现在xyz在全世界有63个分公司,90个国家的范围,拥有4000座联盟度假村与4000多家星级饭店。我们把旅游与房地产相结合,让客人玩地更舒心,更省钱……”周子澄把一个全新的领域展现给了我们。确实是大手笔。我承认最先创建xyz的人一定是个天才。 为大家做培训的是个笑面佛,矮胖矮胖的身躯装在一个更加宽大的黑西服里。袖子长地找不到手,显然工作服对他很不合体。望着刻满笑容的那张肥脸,我吃了一惊,这不是《绝代双骄》恶人谷里的哈哈儿吗? “在培训之前,我想先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哈哈儿笑哈哈地说,“战国的齐王有一个爱好,就是斗鸡。他呀听说纪渻子是位驯鸡高手,于是乎就把一只品种优良的斗鸡交给这位纪先生来训练。10天过去了,齐王问:‘驯好了没有?’纪先生说:‘不行,不行,这只鸡还很骄傲,自大的不得了。’又过了10天,齐王又派人来问:‘驯好了没有?’纪先生又说:‘不行,不行,这只鸡还很心浮气躁,一听到动静,一看见有人影,就惊动地不得了。’又是10天过去了,齐王急坏了,亲自跑过来问:‘驯好了没有?’谁料这个纪先生还是摇着头说:‘不行、不行,你看看它还是目光犀利,盛气凌人的。’又过了10天就连齐王都忘记自己驯斗鸡的事儿了,纪渻子跑来对齐王说:‘驯好了。’齐王到鸡窝里一看呐,呆呵呵站着一只鸡,敲锣打鼓加吓唬人家完全不在乎,跟个木头似的戳着一动不动。这齐王说:‘呦,先生,您怎么把我的鸡驯成这样了?纯粹是个傻鸡呀!’纪先生说:‘您别急,这才是最最上乘的斗鸡!’后来果真如此,甭管再厉害的斗鸡别说挑战了,一瞅它的眼神就夹起尾巴落荒而逃。”哈哈儿的诙谐风趣逗得我们哈哈大笑,就连我旁边沉闷的苏震也笑的跟个洗衣机似的。 “今天讲这个故事,就是要告诉你们,我们要把大家训练成一只一只的呆鸡!”哈哈儿笑里藏刀地说,“要想大把大把地从客户的兜里掏票子,我们就必须成为呆鸡!” “我得儿意地笑。我得儿意地笑……”有人的手机在唱歌,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子得意地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款时下最流行的超薄手机,他刚把音乐按掉,其中一个一直站在大厅侧面的黑制服严肃的走了过来“你,请出去!”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又有一个人的手机没眼色的响了起来,手机主人同样被迅速地清理了出去。台上的弥勒佛依然笑的和蔼可亲,台下的黑脸金刚个个虎视眈眈,面对这突来的变故,我们呆若木鸡。 这仅仅是开始,后来我才知道,我们这一屋子待驯的“斗鸡”一个月后能存活下来的也就是三两个人,而且剩下来的三两个人也不一定能成为合格的“呆鸡”。 我们的工作是做一个讲解员,客人们都是月工资5000元起价的白领或金领。他们被公司以中奖或其它的方式请到说明会,而我们就是负责把可以低价旅游的“好事”向客人告知。首先讲解员将被请来的客人从前台带入说明会就坐,然后热情地与客人聊天从而打开客人的心防。接着引导客人填写一份度假意见表来了解客人度假的方式。再来通过参观墙上的照片、图片、图表来介绍xyz机构的服务,此后客人被带入放映室看一段世界真美妙的度假录像,最后激动的客人会被带入震荡着令人更加激动的音乐的房间,由经理划价将分时度假售出。 整个过程相当完美,从视觉、听觉、心理各方面刺激了消费者的购买yu望,据说这一套漂亮的销售模式已经上了mba的课程。 先进的模式是从国外引进的,公司的文化自然也要带点洋味。每一个人都起了一个英文名字,我在表上填下tony。 一屋子“斗鸡”被分成了四份,我与苏震都被分到了哈哈儿经理的那一组。除了哈哈儿,这一组还有三个经理,四个人各不相同:一个凶,一个善,一个表情丰富,一个相貌憨傻。清一色儿的爷们儿。 听经理说做讲解员以后要常备口香糖,我就买了一包绿箭。我和苏震对公司的模式都挺有兴趣,对未来挣大钱的事都蛮有信心,一高兴中午就多吃了俩菜。 “东北大拉皮里有蒜,以免嘴巴熏人”我大方的递给苏震一片口香糖,自己也嚼了一片。 下午给我们培训的是一脸凶相的裘经理,他臭着一张脸给我们做着示范并解释动作要领。 “tom,你把‘带位’这部分给大家做一下。”裘经理看了一下新员工名单。 没有人应声。 “tom!谁叫tom?”裘经理不耐烦的叫。 还是没有人应声。显然我们对自己的新名字还是很陌生。我跟苏震漠然的嚼着口香糖,我们都在纳闷的想谁叫tom? “没人叫tom吗?”裘经理一脸凶残的看了看我们又看了看名单,终于走到了苏震的面前皱着眉头问:“你是苏震吗?你不叫tom吗?” “哦,哦,我叫tom,我叫tom。”苏震恍然大悟,脸膛立马深红,他有点不知所措的嚼了嚼口香糖,“对不起,我,我忘了。” “谁允许你在我讲话的时候吃口香糖了!”裘经理气急败坏地吼着“你给我出去!” 倒霉的苏震哆嗦着两条腿走了,我也吓呆了,那一下午的培训我再也没敢嚼一下口香糖,直到那一小团白色的固体慢慢的在我的舌尖融化。 苏震第一天上班就被炒了。我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我觉得对不起苏震,是我害了他。我恨自己,我更恨口香糖。但是我还是很没义气地留了下来。 第十五章 晕死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有人被踢走,迟到要走;忘关手机要走;反应慢要走;记忆力差要走;对经理不千依百顺要走……短短五天,我们这支庞大的新人团还剩下6个人。也许经理们也觉得再淘汰下去这个月的人就白招了,于是给我们每个人发了两件质地不错,上面印着“梦想之旅”的白色t恤。就这样我们进入了试用期。 穿上新衣服的第二天早上,我们终于见到了拼杀在第一线的老兵们。一共是8个人,有美有丑、有胖有瘦,各式各样的8个人。 哈哈儿让我们新人给老人们做自我介绍,第一个上台的是小雪,小雪是我们这六个人中唯一的女性,小雪是东北人,说话很像宋丹丹。她做了一个很清纯可爱的自我介绍。台下那8个掌声不阴不阳。 第二个上台的是个一身赘肉的大个子,虽然那总也刮不干净的络腮胡让他看起来很沧桑,但是一张嘴显然是个很傻很天真的大男孩。 第三个人是个蒙古人,他说自己是吃着牛羊肉长大的,身体很好。这点我相信,因为他那两根外撇的罗圈腿中间正好是一匹马的距离。罗圈腿把自我介绍整的很像表白,完全真情流露: “我来这里完全是为了我的女朋友,我的女朋友很漂亮,我很爱她。” 第四个人是我们六个人里最矮小的一位,他每说一句话都会局促不安的摸摸他的眼镜腿。 “我今年32了,我可能是你们里面最大的……我是个不求上进的人,我老婆跟着我没享过什么福……我最大的幸福就是第一次看到我刚刚出生的女儿,我突然觉得我有责任给我的家庭幸福。” 可能哈哈儿看眼镜太紧张了,哈哈儿问他最大的爱好是什么。 “看球,我最喜欢看球。昨天晚上阿根廷那场我一直看到两点才睡。太精彩了!开场……” 眼镜一下子判若两人,在台上眉飞色舞,手舞足蹈了起来。他甚至表演起一脚怒射的情景。哈哈儿赶紧把这位眼睛兄从球门给截住,“很好,如果你面对客户也像你讲足球一样那就行了。” 接下来是我和一个北京顺义的哥们上台,当那位北京哥们刚刚说了一句“我是北京顺义人”,王经理就行色匆匆的走了过来。他对哈哈儿说,“老大来了!” “列队,欢迎总监训话!”哈哈儿大声说。 我们与老员工混合站成一字纵队,很快,他来了。 我真没想到,面前的这个小干巴男人就是传说中全北京三个分公司六个场子的销售总监林汉祥,哈哈儿等四经理在他面前垂手而立,脸上带着从没有过的恭谦。 “今天大家又要上场拼杀了,希望每一个人都可以签单!”林汉祥十分真诚地说。 这个台湾人让我们这一横排人一、三、五……向右转,二、四、六……向左转,两两相对。“现在向右转的要鼓励向左转的人。你告诉他,他今天一定会成单!要真诚,发自内心的真诚!” mygod!不是吧,这么幼稚?对于他们老员工可能已经习惯了,我们这帮新人还有点不在状态。我对面那个北京顺义的哥们刚跟我说了句“你今天要成单”,他就忍不住自己先笑了。靠,他的嘴里里三层外三层全是牙。 “你,你不够真诚,你要站出来!”总监竟然从队伍里把罗圈腿揪出来了。 “你单独再做一次!” 这个倒霉孩子红着脸对他的搭档眼镜说:“你今天一定要成单,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单!” “不真诚,一点都不真诚,他根本都感觉不到激励,怎么能成单!”总监挥手让哈哈儿去搬了把椅子。 “站上去,再做一次,要大声地发自内心的祝福他!” “你一定要成单!我相信你一定一定会成单!”罗圈腿开始吼了起来。 “你要去感动他,告诉他为什么要成单!让他感受到真诚!感受到激励!”总监吼的更大声。 “你一定要成单!为了你的老婆,为了你刚出生的女儿!你如果是一个男人就一定要成单!我相信你,你更要相信自己!”罗圈腿的吼声中带了哭腔。 我发现眼镜的眼睛里竟也闪了泪花,不知道是真的被真诚打动了还是看见椅子上的这位老兄太可怜。 “总监,今天有奖金吗?”队伍里有人说话。 说话的是一个浑身充满雄性荷尔蒙的老兵,他的脑瓜顶上只留了一撮头发,下巴上是一小片梯形的黑地毯,高大威猛,看人的目光像刀子。 “当然有,今天谁第一个签单,马上就是800!”林汉祥充满煽动性的声音。 “我要double!”壮男说。 “好,tank,只要你今天第一个签单我就给你双倍!”林汉祥相当激动。 tank?果真是个坦克,钢筋铁骨。 上午场子里来的客人不多,我们新人没有机会“接客”。为了让场子显得不空旷,没活儿的员工都穿上便装装成客人坐在场子里。我面前坐着的就是“假客人”罗圈腿。 “你有女朋友吗?”罗圈腿问我。 “没有。” “我有,我女朋友可漂亮了。” “你刚才说过了。” “哦,我女朋友长得像蒋雯丽。” “是吗?” “真的,不信我给你看照片。” 罗圈腿把手伸进怀里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五寸的照片,小心翼翼地递给我。 “你看,漂亮吧?” 我看了看,不像蒋雯丽,倒像是给蒋雯丽擦鞋的。 “漂亮。”我说。 中午公司发盒饭,我们几个人端着饭进了休息室。老员工们已经在里面开吃了。 坦克像个地痞流氓似的翘着二郎腿斜坐在一个空的纯净水桶上看花花绿绿的杂志。一个绝对三百斤往上的胖子在一边跟一个总是带着跟年龄不相符的愁苦表情的丑女孩说话。剩下的五个老兵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吃饭说笑。我们几个很有眼色地坐在角落里往嘴里扒饭。可能是对环境还不熟悉,可能是这些天公司的高压控制,我们六个新人吃的都很文静。 “我告诉你,男人就是贱!”一个耳朵上晃着大圆环的女人突然放大的音量从老兵堆里向四面八方扩散。 这是我来北京见到的第二个大耳环,我不知道戴这种耳环的女人是不是都这么泼辣、大胆,反正我见到的都是。 “昨天晚上我让丫给我买冰淇淋,他却跟我说都两点了。”大耳环放下筷子叼了一支烟,旁边一个瘦子立马给她点上。 “结果我一脚就把他踹地上去了。”大耳环张嘴吐了个漂亮的烟圈,“我说张振邦,你丫要是不给我买回来,你今天就别想跟我睡!” 那一堆人是一片哄笑,我们这边是哑然失笑。 那个顺义的哥们悄悄捅了捅我,“你看那个女的长得多好看。” 他说的是那个一边吃饭还一边照镜子的女的。长得跟个村姑似的,我真怀疑这位多牙兄的审美水平。 “我可不敢把她娶回家。”多牙兄说。 “为什么?” “长得太漂亮了,让我怎么放心,我得成天守着她,班也没法上了。”多牙兄嘿嘿的笑着。 我无言以对,我都不知道该给他做个什么表情好。他严重影响了我的胃口。 “你的消化特别好吧?”我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多牙奇怪。 “我一看就知道你的消化功能特别好。”我说。那么多牙,消化能不好嘛。 “坦克,明天中午跟我去火车站接我爸妈。”多牙心中的美女突然大声的跟那个歪在水桶上的壮男说。 “为什么?”坦克头也没抬眼睛仍留在杂志上。 “还不是我妈死不待见他,嫌他个小,钱少,没出息。我妈说要是我还跟他在一起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为什么要我去?”坦克还在看杂志。 “你man啊!我爸妈就喜欢你这种型的。” “可以,今天晚上陪我。”坦克翻了一页,冷冷的说。 “行!”村姑爽快地像放屁。 我看了看多牙兄,他的脸上明显很失落。我扔下了筷子,把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幸亏,你没有把她娶回家。” 第十六章 销售达人 “这里没有性别,只有yu望,挣钱的yu望。”胖子说。 我们终于跟老员工打成一片了,确切点说是和某个老员工。胖子是个很谦和的人,他无私地向我们这帮新人传授经验。 “喜怒哀乐不代表真心,而是一种需要。无论我怎么挖苦你,侮辱你,赞美你,吹捧你,你都要当作是放屁,达到这种境界就是高人。你就能成功。” “咱们那四个经理是不是都很厉害啊?”罗圈腿问。 “那当然了。”胖子用他那两片肥厚的嘴唇向我们娓娓道来: 哈哈儿,笑里藏刀,专走感情路线。在微笑着把对方感动的痛苦流涕时痛下杀手。一天说明会里走来一对中年夫妇,男人是某集团的老总,相当有钱。在谈话中哈哈儿了解到这个可以呼风唤雨的父亲却有个不听话的儿子,他希望儿子按照他的意思继承公司,可儿子却迷恋上了音乐。俩人争执不下,儿子一气之下离开家门。父亲是个严父提起儿子就发怒,母亲是个慈母提起儿子就抹眼泪。哈哈儿没有放过这一切,他想方设法地把夫妻俩的情绪推向了高潮,乘机拿出一套最具风情的西班牙别墅图册。他为夫妇俩绘出了一幅最美丽的画面。“你们一家三口住在西班牙这个最美丽的别墅里,黄昏时分站在乳白色的宽大阳台上听着海浪击打石块的声音,看着绯红的夕阳。我相信您的儿子一定会对您说一句话:‘爸爸我爱您。’其实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大得过亲情,你们毕竟是父子啊!就算打断骨头也连着筋呐……”一席话就连这个坚强如山的中年男人也潸然泪下,满面泪水的母亲说:“只要让我们一家人能回到过去,让我儿回来,多少钱我们也出。” 王经理,表情相当丰富,四个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专走浪漫路线。在一次开场前,总监告诉所有的讲解员,不管是谁只要能把全场的气氛带动起来就可以得到双倍的奖金。这个浪漫的经理正好接待了一位年轻的女客人,一坐下来他就要求dj放一首女客人最喜欢的曲子。一番普提岛的风情把客人说得是如痴如醉,对客人的相貌、品味的夸赞更是让女客人笑声不断。等一切时机成熟时,王经理突然站起来彬彬有礼地请女士到桌子上跳一支舞,所有的客人都兴高采烈地看着这场桌上秀并且随着音乐打起来了拍子。其他讲解员也开始受到了启发纷纷邀请身旁的客人,整个说明会竟然变成了舞场,成单量与会场气氛一样不断高涨。 郑经理,最年长的一个,无论声音、身材还是长相都很痴呆,任何人都不可能相信他会骗人。他让人看起来相当真诚,甚至不忍苛责。曾经有一位知名的主编还没等郑经理介绍完毕就不耐烦地说:“你不用说了,你们的那些事我全知道,都是骗人的!我们报纸上还登过一篇揭穿你们这一类公司内幕的文章!”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这一单肯定就死掉了,而且还可能影响到别的客人的情绪。憨傻经理的脸上显出傻呆呆、疑惑的神情:“真的吗?您说得是真的吗?”主编肯定地说:“当然是真的。”憨傻经理一脸的失望、难过:“您知道吗,我是第一天上班,对他们还不大了解。你知道我找到这份工作有多难吗?他们怎么可以骗我,怎么可以骗我啊?……”主编被整得有点不自然了起来:“啊?你?……”突然郑经理傻乎乎地站了起来,气鼓鼓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不行,我得找他们去!您跟我一起找他们去,找他们经理,找他们负责人问个清楚。如果真是那样,我就和您一起走!我不会给他们做帮凶,留下来骗人!”结果一个好汉三个帮,一群技艺高超的经理很快把这个主编搞定了。主编不仅签了单还指着憨傻经理说:“他是个好同志,认真负责,你们不要为难他。” “裘经理,一脸凶相,特种兵出身,专走控制路线,他最擅长捕捉客人的心理,用鄙视、无礼的手段激怒客户,从而使客人为了赌气而签单。”讲到这里胖子突然不说了,我们抬头看到了走过来的哈哈儿。 “snow,该你上了。”哈哈儿在小雪面前放下了一张纸条,然后扭头看我,“tony,你做服务生。” 看来这次是听不到裘经理的经典案例了,我跟小雪意犹未尽地收拾东西去前台。 对于新手,公司一般不安排夫妇让我们接,会从单人练起。女讲解员会被安排单男,男讲解员会被安排单女,异性相吸的道理。 小雪接待的是个房地产的白领,三十多岁,一脸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这是个很不好控制的人,小雪在讲解的时候他总爱插话。我在给小雪送饮料单的时候,他甚至抢过小雪的度假调查表随意翻阅,我很为小雪担忧。 给那个家伙送完了咖啡,我刚想坐下就又看到一只高举的手,是坦克。 “请给我一杯橙汁。”坦克也在接客。 “好的,请稍等。” 我们彼此很讲礼貌,这是公司要求,就是要给客人创造一个这是彼此尊重的地方的假象。 坦克接待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她面前我意外的看到坦克阳光爽朗的大笑。当我把橙汁端给客人时,他说谢谢。然后继续温柔体贴地为女人描述日本的风光。我佩服坦克,我真的很难把现在的他跟平日里那个阴沉沉的跩样画上等号。胖子说得对,喜怒哀乐不代表真心,只是需要。什么能让客户掏钱,就给他什么。 等我再看小雪的时候,小雪已经开始讲解墙上的图片、图表了。糟糕,小雪完全失控!那家伙自己东张西望把小雪丢在一边,小雪的讲解变得毫无意义。紧接着小雪无奈地带客户进了放映室,最后小雪请经理划价。过去的是裘经理,没等他说两句话白领就开始问东问西,裘经理冷着脸强制把报价继续下去,白领突然又说:“我对你们公司的资格表示怀疑,请给我出示一下相关证明。” 裘经理突然目露凶光:“你先闭嘴,听我把话说完。”他狠狠地在讲解单上写下了价格推给了目瞪口呆的白领。“我根本不想跟你说话,因为你根本就不尊重我!”裘经理把笔一摔起身离去。 第十七章 定位 “什么态度?他这是什么态度?”白领反应过来时气得青筋暴跳“我要找你们领导,我要告他!”…… 愤怒的白领被唱红脸的哈哈儿带走了。 “这都是因为你的控制不利造成的!”裘经理凶巴巴的说。 “可他真的很难控制。”小雪很委屈。 “那么你可以直接让他滚蛋!你根本就没有控制的意识。会场就是你的家,他们就是到你家的客人。你允许客人到你家随便翻你的东西吗?随便进你的卧室?甚至随便上你的床!” 小雪羞辱难当地哭了,裘经理扭屁股走了。 我又想起了胖子的话,喜怒哀乐不代表真心,可人有七情六欲怎么控制啊?我很同情小雪,我对她说:“其实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真的?”小雪抽抽泣泣地说。 “真的。” “……要想做梦想之旅的成单高手最重要的是要找准自己的定位。每个人跟每个人都不一样,适合的客人类型自然也就不一样。按照自己的特长再加上合适的客人就会事半功倍。”等我和小雪回到座位上时,胖子仍在诲人不倦。 “你们看,”胖子一指那个瘦子。瘦子正在跟一对儿夫妇挥洒自如的沟通。“monkey的定位就是这种暴发户,土财主。这些人的特点就是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爱显。monkey最会捧这种人,一直捧到他们不买都不好意思。” “你再看那个女孩,你们知道她多大吗?”胖子指的是那个一脸愁苦的丑姑娘。 “怎么也有二十五了吧。”多牙兄说。 “她才二十。”胖子一撇嘴,“她男朋友比她大二十岁,两人同居两年了。” “不会吧。”眼镜直嘬牙花。 “就是因为心里年龄相当早熟,所以她最适合的客人是老头、老太太。”胖子讲累了,多牙赶紧给倒水。 “可我怎样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定位呢?”多牙兄以无比崇拜的眼神看着胖子。 这时候坦克也回来了,哈哈儿很高兴,坦克成了单。坦克又成了阴了吧唧的样子坐在我们旁边。 “你的性格不突出,待定。”胖子对多牙说。 “他呢?”多牙指眼镜。 “刚有孩子的夫妇,共同语言多。”胖子说,然后他说罗圈腿,“痴情男,老处女喜欢。” 我们笑了,那个很傻很天真的大男孩也赶紧说,“我呢?我呢?” “你?”胖子眯着眼看看他,“从你的坐相来看,脑袋靠在手上,手臂靠在腿上,屁股坐在椅子上,身子还要靠在桌子上,充分说明:你很懒,适合回家睡觉。” 这回连泪汪汪的小雪都笑了。多牙咧着一嘴牙笑着指我,“他呢?” 胖子还没说话。一直阴在旁边的坦克冷冷的说:“少奶杀手。” 坐在对面那个香气袭人,衣着华贵的女人是我进入梦想之旅以来接待的第一位客人。 带位之前哈哈儿私下告诉我:这位是某集团老总的千金,三十二岁,未婚。哈哈儿神情怪异地拍拍我的肩膀:“成单机会相当大,要把握机会啊!” “您是怎么来的?我们这里好找吗?”我客气地寒暄,这是流程里的第二步:打开心房。 “我是骑马来的!”富家女喝了口咖啡。 “骑马?”我一头雾水,“现在有钱人流行古代交通工具?” “我说的是开宝马!”富家女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人真逗。” “哦”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开始为客户做介绍。 “你去过泰国吗?”富家女用手支着脑袋问。 “没有。”我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去过,而且去过五次。”富家女伸出五个指头“我觉得你讲的比它美。” 我有点难堪地合上泰国的画册,“我带您参观一下我们墙上的内容吧,之后我们可以去放映室看一段录像。” “不用了,我对那些不是很感兴趣。”富家女有点高傲地说。 浓浓的香水味熏得我头晕,我有点烦乱地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那么,您……” “不过,我可以考虑买一个玩玩。”富家女意外地打断了我的话。 “您真的愿意买吗?”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喜加速了我的心跳。 “嗯,不过我一个人玩怪没意思的,如果有人可以陪我一起去玩的话……”富家女的左手托起了下巴脸上现出了妩媚的神色,“我就买。” “啊?”我有点没搞懂客人的意思。 “晚上有空吗?我请夜宵。”我的小腿一阵酥麻的触感,富家女意味深长地注视着我的眼睛。 我这回完全明白了。又一股熏人的香气钻进了鼻子,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不卑不亢地说:“对不起,我是卖艺不卖身。” 我没成单,哈哈儿很是遗憾,他只是叹息地跟我说了两个字:心态。我不知道他说的心态指什么,难道是定位为小白脸的心态?我承认梦想之旅是一个很会挣钱的地方,每一个眼神、动作,甚至每一句话都是技巧重重。但我却感到悲凉,人性上的。我以前从没想过我的情感会接触到这种层面。我是要挣大钱,但我无法出卖自己的情感,哪怕是虚假的一瞬间。 我有点抑郁地走进更衣室,脱下白色t恤,换上衬衣。今天的工作结束了,我打开了一直躺在更衣柜里的手机。这个手机是我预存了300元话费人家赠送的那种智商很低的手机。对于我来说能接打个电话,接发个短信就ok了。为了维护在北京拼杀两个月所积攒下的人脉,我申请了原号码。 手机以牛的速度开机,等我走出梦想之旅的大门时,我看到了三个未接来电,同一个号,我不认识。我回了过去,一个男人的声音。 “您是?” “兄弟,我是王哥啊……” 哦,是老光棍。 “我这有几个店要做广告……” “我……” “我什么我,赶紧记下来呀……这三家店都是我新跑的客户,刚开业不久,绝对有做广告的需求。你先跑着,完了我这还有。”老光棍特别热情。 “谢谢你,王哥!”我激动起来,为了意外得到的挣钱的买卖,也为了我又活过来的情感。 第十八章 再回送饭网 我给章阳打了个电话,说我有客源,然后就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只工作了11天的梦想之旅。矫健看着我打包行李唏嘘不已:“累吗?你说你这是穷折腾啥呢?” 我又搬回了送饭网的宿舍,还是那个屋,苏震的床,我原先的床位躺了个生面孔,李海,公司新招的网管。 我的去而复返让很多人都很高兴,岳倩倩雀跃地给我办入职,我一进办公室少爷就带头鼓掌,一张张熟悉而亲切的面孔都是春波荡漾。啊,我的战友朋友们,尽管你们没有梦想之旅里那些销售精英们的技艺高超,甚至触不到一点皮毛。但是在这里每一张脸都是真诚的,纯粹的。我很舒服,很温暖。我感觉回到了正常人的生活环境。 “欢迎你回来。”韩月的眼里闪着喜悦,微笑着递给我一本新的文件夹。韩月现在是销售部的经理,我的新上司。 “韩经理好!”我笑,她也笑,善良、善意的笑。 我去了老光棍给我提供的店。一家酒吧,两家饭店。新开张没错,但做网络广告没谱。老光棍很够意思,又给了两家地址,可惜,还是没戏。于是我又开始脚踏实地的签联盟餐厅,自己找客源。短短的11天,我的心反而变得沉稳。可能比起精神折磨,体力折磨是可以忍受的。 “您好,慈心素食斋。”电话那头传来温和的女声。 “您好,请问经理在吗?”我说。 “我就是,您有什么事吗?” 我做了一个简短的介绍。经理的声音很善良,中心思想却很残忍。 “真是对不起,我们素食斋是不会参与任何相关活动的。我们的店主是一位老居士,他不希望为了盈利而做任何宣传,我们开店只是为了让更多的人接受素食,减少杀生…” 这是家素食店,自打减肥臭美之风在女人中盛行,素食店就在京城火了起来。素食很好吃,并非素食主义者所专用。我是没吃过,但绝对的肉食动物少爷吃过。他说素食店基本上都是和尚、尼姑开的。人家不争名不图利,最讨厌一身铜臭气。但凡素食店都会拒绝我们。少爷曾陌生拜访过一家店,不仅遭到了温柔的拒绝,而且赠给了他一本不要杀生的书劝他行善。虽然少爷觉得人家说的动物被杀前的痛苦与愤怒并不影响他对肉制品的热爱。但是他却表现出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店主很高兴,立马慈悲为怀地免费招待了他一顿素食餐。少爷说很奇妙,虽然里面一点肉也没有,可做出鱼样有鱼味,做出鸡样有鸡味,很好吃。不过缺点是饿的快! 我感觉自己一下子掉到庙里了,虽然被拒绝却也无嗔无怒的。素食店女经理的声音很好听,象一股清泉淌过我的心扉,在无欲无求的平静中我有了主意。 “其实正因为了解到你们的良苦用心,我今天才会打这个电话。”我平静地说,“我知道素食店并不是为了争名图利,你们真正希望的是推广素食文化。” “是这样的。”赞同的声音。 “然而光凭你们自己的努力是不是慢了一点呢?据我所知,原先北京有四十多家素食店,现在只剩下二十几家了。连北京推广都这么困难,什么时候才能发扬光大呢?”我有些痛心地说。 “所以我觉得你们需要宣传,不是为了挣更多的钱,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素食,走进素食,接受素食。”感受到对方在认真聆听,我果断地说:“而我们网站正是可以帮助你们让素食文化更快传播的最好伙伴。我们希望可以为宣扬各种饮食文化而贡献最大的力量!” “谢谢你们。”对方感动的说,“如果是这样我们所有的素食店都会很感谢你们。” 所有?我机智地问:“全北京的素食店都有联系吗?你们有建立同盟会一类的吗?” “不是,但我们彼此关系都很好,经常相互交流学习。”女经理很热心地给我解释。 “哦,您知道吗,在我们家乡山西,每年在公园里都会举办一次面食节。各个面馆都会做出各种特色面食让大家品尝。从而更好地发扬面食文化。”我以一种很轻松的口吻说:“我突然有个想法,我觉得咱们素食店也可以包一个地方,各家各展厨艺让大家来品尝。我们网站作为媒体向更多的人宣传,让更多的人了解素食文化。我们也一年举办一次素食节,您说好不好?” “那可太好了。”女经理完全被征服了,她很激动,“我们愿意和你合作,而且我可以替你跟其它店联系。” 我绝对没有想到,这一个电话竟让我拿下了26家合同。 这个月我签了58家店,创历史新高。我不知道这跟梦想之旅的培训有没有关系,但我自己也感觉到我的销售功力提高了。我的认识是销售不是傻吃苦,更要有技巧。站在客户角度想问题,先想他需要什么,然后想我可以给他什么。在梦想之旅给的是情感,在这儿是真实的产品。其实,说这些我也有点晕,也许,终究不会有什么区别,我不想知道。 我转正了,这是韩月的功劳。虽说我在送饭网工作的时间加起来超过了三个月,但我是在两个月半的时候离开,再回来应该重新计时,但是韩经理觉得我这个月表现突出,跟人事部要求让我转了正。 中午吃完饭我刚回到公司门口就接到了老光棍的电话。 “兄弟,那两个店签了吗?” “没有,他们都让我等等。”我说。这一个月老光棍一直给我提供消息,虽然都没用,但就冲人家这股无私奉献的热情劲,我也是相当感激的。 “哦,没关系,跑客户就是这样,不能急。”老光棍安慰我。 “我明白。”我笑着说,“不管怎么说,王哥,我都很感谢你。以后有什么我帮得上的,你言语!” “兄弟,”老光棍吭吭唧唧,“我确实有个事要你帮忙。” 老光棍吞吞吐吐了半天我才听明白,原来那次我跟韩月去东北饭店采访,他对韩月是一见钟情,一直念念不忘。他希望我帮他把韩月约出来吃个饭,做个媒人。靠,我说这家伙怎么平白无故这么好心总给我介绍客户呢,真难为他为了给我下这个套足足绕了一个月的圈。我还真以为世上有好人呢。 “王哥,这事……”靠,老光棍,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德行,还想泡小姑娘? 我在走廊里来回溜达,老光棍在电话里不停的跟我磨叽。他说虽然他年纪比韩月大了点,但没结过婚;他的印刷厂小了点,但效益好;他有车有房,喜欢他的小姑娘也有,但他就看上韩月了。跟了他只会享福,不用再那么辛苦,可以少奋斗好几年,没准韩月愿意…… “我试试吧,可不一定约得上。”我勉强地说。 “那哥哥先谢谢你。” “我尽量。”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塞进裤兜,刚一转身就看到韩月拿着包从公司出来,她可能要去见客户了。 “韩月。”我叫了一声。 韩月回头看我。 我走到她跟前,“晚上有空吗?” “怎么了?” “我,我想请你吃饭。” “为什么?”韩月盯着我看。 “呃。”我羞于启齿,我觉得这事有点不要脸。 “是因为转正吗?”韩月说。 “呃……嗯。” “这是你努力的结果,不用谢我。”韩月冲我笑,转身走了。 我原地站着,韩月走了几步又返回来。 她咬了咬嘴唇,“几点?” 第十九章 丢人红娘 晚上八点,韩月如约来到了郡王府大饭店。当我把她领进包间的时候,她看到老光棍明显一愣。 “这是王哥,还记得吗?咱们采访的时候见过的。”我硬着头皮介绍。 老光棍立马满脸堆笑地站了起来,他今天是特意打扮的,一件让他看起来很年轻的条纹t恤,油光黑亮的头发,脖子里的大金链子闪闪发光。 “请坐,请坐。”老光棍殷勤地为韩月拉椅子。 韩月看了看我没说话,坐了下来。 老光棍把手一挥,“服务员,可以点餐了。” 服务员拿来了菜单,老光棍热情如火地说,“韩小姐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随便。”韩月的语气有点冷淡。 “韩小姐是哪的人啊?”老光棍继续笑。 “湖南。” “那咱们就点点儿韩小姐的家乡菜。”老光棍体贴地看着韩月。 从点完菜到上菜,老光棍总是主动的跟韩月聊天,韩月的回答简短而平淡。我感觉到她不开心,我开始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老光棍跟韩月谈了自己的情况,他把自己说的像一个深情的大款,他说自己之所以四十多都没结婚是因为在等待真爱。韩月几乎不再说话,她一直看着我,我只好低头尴尬地吃菜,躲避着那双令我产生罪恶感的眼睛。 韩月突然站了起来,“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 韩月一走,老光棍立马跟我说,“兄弟,帮哥哥说说,别光顾着吃呀。” 韩月回来了,老光棍冲我使眼色,可我一对上韩月的眼睛就犯怵,又低头吃菜。老光棍急得冲我直咳嗽。 我一咬牙,“韩月,其实……” 韩月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充满幽怨,我又说不下去了,“其实……” 老光棍急了,自己表白:“小韩,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凌天!”韩月突然站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嫁不出去了?谢谢你,我不用你操心!” 韩月的脸由于气愤而涨得通红,我的筷子从手里滑落,韩月拎起包转身跑了出去。 “兄弟,”老光棍愣愣地看我,“她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我先去看看她。”我站起来追了出去。 在街边的公交站台上我看到了韩月,她背朝我站着。我走到她身后,我不知该说什么,难过地搓着两只手。 “韩月。”我喊了一声,她没有理我。 “韩月,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我……”她依然不动。 “其实我也早想到你肯定不会同意,但是那个老光棍,哦,不,王通他原先一直帮我,他一个劲地求我,我就……” 韩月突然转过了身,她恨恨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全是泪水,我突然很想扇自己,“对不起。”我看着她的眼睛轻轻地发自内心的说。 “对不起我什么?”她声音沙哑地说。 “我做错了,我没道德,没人性,我太不是人了。”我可怜巴巴又一气呵成地说。 韩月突然笑了,眼泪一下子掉了出来,她低头用手去擦,然后又忍不住流着泪笑。 “你不生气了?”我长吐了一口气。 “生气。”她撅嘴说。 “那你怎样才能原谅我呢?”我很诚恳地说,“要不我请你吃饭?” “你又想给我相亲吗?”韩月擦干眼泪瞪我。 “当然不是了,打死我也不敢了。要不我请你看电影吧,好吗?”我赶紧说。 韩月没回答,我又着急地说,“求求你,就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可能我的样子太滑稽,韩月咬着下嘴唇笑了。我赶紧捡了便宜卖乖。 “这周末吧,好吗?” 谢天谢地,她轻轻点了点头。 星期日,我很早就到了约好的影院。向人道歉,当然要有一个好的态度。时间还早,我先去买了一大桶爆米花与两大桶可乐。左抱右提我在电影院门口看海报。 “凌天。”韩月的声音。 我回头,愣住了。一个清秀可人的女孩站在我的面前,乌黑顺滑的长发披在肩头,红色斜纹花瓣袖有着美好曲线的线衣,湛蓝色包裹着修长美腿的牛仔裤,一双粉红色的淑女高跟鞋。韩月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她脸色微红地看我,“怎么了,不认识了?” “你今天,很漂亮。”我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直直的目光。 “谢谢。”韩月笑得有几分羞涩。 “这样多好啊,你不知道你把美丽总是隐藏在那身黑西装后面有多么残忍。”我笑嘻嘻地说。 “又开始油嘴滑舌了。”韩月轻嗔着,“你手上拿的都是什么?” 我立刻把爆米花递给她,“我刚买的,还有饮料。” “买这么多干什么?”韩月端过我手上的超级大桶发愁地说,“这么一大桶怎么吃的了,你很爱吃吗?” “不是啊,”我挠了挠后脑勺,“电视上不都这么演的吗?看电影就要买爆米花跟可乐啊。” 韩月笑得花枝乱颤,三颗爆米花抖落到了地上。我叹了口气,“唉,一毛钱没有了。”韩月抖着说我好讨厌。 我们笑着进了大厅,现在正放着三部电影。一个鬼片,一个偶像爱情片,一个黑帮枪战片。 “看什么?”我问她。 “你想看什么?”她问我。 “我请客,当然是你选了。”我说。 她用手一指,“就这个吧。”我很郁闷,是鬼片。 放映大厅黑漆漆的跟上演的电影一样恐怖。我很不喜欢看鬼片,因为一看鬼片我就容易对生活绝望,晚上失眠。一个傻男戴着耳机站在电梯里,电梯突然停了,恐怖音乐响起,我的呼吸器官有点难受。傻男按了半天电梯也不灵,电梯门突然打开,我立刻闭上眼睛。感觉不到周围有什么反应,我悄悄睁开半只眼,原来电梯外什么也没有。为了排泄这种令我烦躁的紧张情绪,我把手伸向了我与韩月中间扶手上的爆米花。傻男又按按钮,电梯关了一半突然停住,傻男低头一看原来电梯门夹住了一个正往里爬的鬼的屁股。不知我后面是哪个缺心眼女的嗷一嗓子尖叫。操!我的心脏。我的手一哆嗦把爆米花桶捅到了地上。操!我的40块钱!我急忙低头去捡,砰的一声跟韩月的脑袋撞了个满天星星。一不小心,正看到电影里的鬼在抬头,血肉模糊,眼珠乱晃,真******丑。全场尖叫,我揉着脑袋跟同样揉着脑袋的韩月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 第二十章 她喜欢的是? 星期一,我跟少爷照常末班车进公司。我俩是赖床大王,住的最近来的最晚,能多睡一分钟就多躺一分钟,从不知早餐为何物。就这事岳倩倩曾苦口婆心地劝过我,她说我来的比总裁都晚。但是我不以为然,本来嘛,他的公司他不操心谁操心。 刚一进会议室,我就嗅到了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凡是在这间屋子里的雄性动物都把聚光灯打在一个人身上。那是韩月。我没想到她竟然穿着我们看电影时的衣服来上班,脱下了她自公司建网以来一直不肯改变的黑皮。郭洋流着口水对我说,没想到韩月这么漂亮。再看我的少爷哥们,整个傻掉了。幸亏我没告他昨天我和韩月看电影的事,我想他一定会嫉妒得杀了我。我的目光投向韩月,正好她也看我,我们彼此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大家准备开会!”岳倩倩突然大声说,她很不高兴的样子,一大早不知道她又在不爽什么。 章阳一脸喜色地跟我们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的联盟餐厅到今天已突破2000家,这也就是说北京每隔几百米就有一家我们送饭网的店。” 吴发达也展开了他那张总是忧国忧民的脸,“今天下了班公司会餐!” 这是送饭网的第一次会餐,也是在吴发达与章阳一唱一和空喊口号的会议史上的一次飞跃。 傍晚时分,公司三十多号人分几拨浩浩荡荡地开赴东直门附近的簋街。我们去的是一家送饭网的联盟餐厅,持送饭卡打八折。店主对于我们地到来很给送饭网面子,饭量足,而且半卖半送。我们坐了两桌,销售部一桌,其他散部一桌。 簋街以香辣而闻名京城,桌上的美食都搭配着红红的辣子,诱人地冒着热气。吴发达这回没再废话,筷子一挥,“开吃!”人们立马把翘首以待的饭菜往饱含口水的嘴里招呼,一双双筷子使得是虎虎生风。当有人请客时不再分男人、女人、文人、粗人。只有大嘴、小嘴、粗嗓子和细嗓子。仅一个回合,桌上的菜基本都被干掉了。在这个时候吴发达充分显示出了老板作派,拿过菜谱再点,章阳让厨房再接着上。 “这是咱们第一次会餐,以后公司发展的越来越好,这种活动会越来越多。”吴发达拿着酒杯说。 “而且,”章阳接话,“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公司下一步要成立广告增值部,专门做收费广告,与联盟餐厅部互相配合。” “对,我现在就把话放在这儿,第一个签广告的人就是广告增值部的商务经理!”吴发达大声许诺。 “所以,大家要再接再厉,我们来干一杯!”章阳激情举杯。 干完杯,总裁跟总监就撤了,吃了一会儿该走的人也基本都走了。剩下的两桌拼一桌,又要了两箱啤酒,大开杀戒。 拼了一会儿酒,大家的脸都红扑扑的,我们互灌的很high,没一个人能逃脱。在这气氛高涨的时刻,郭洋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规则很简单:数数,逢7的倍数拍手,输的人被问问题,要不说真话,要不冒险,要不灌酒。 第一个笨蛋就是少爷,大家问的问题都很不堪,我们都知道少爷喜欢韩月,当着韩月的面,少爷不好意思回答,少爷选择了冒险。 “对进来的服务员说我爱你!”有人出了道很贱的题。 “服务员!”有人喊。 一个怯生生的女服务员走进来,少爷对着她大叫了一声,“我爱你!”小姑娘抹着泪出去了。岳倩倩说你们就造孽吧。又有一个女服务员进来,少爷又大喊,“我爱你!”这个服务员狠狠瞪了少爷一眼,我们哈哈大笑,服务员怒视所有流氓,然后怒气冲冲地出去了。接着又进来个男服务员,少爷说这回打死都喊不出来了。这个男的是来找我们这帮坏人理论的,我们赶紧解释,男人笑了,说把他们小姑娘吓坏了,玩得别太过火了。 我们的游戏继续,好几个女同事中招,现在女人比男人豪爽,什么初吻,初ye的人家都直言不讳。郭洋也很坦白,讲了自己的一段狗屁也没干的暗恋往事。别人问我初恋我说没有,所有人都说我是骗子,罚我喝酒。少爷那个笨蛋根本不识数,又被抓了三次,我们都懒得玩他了。再后来,韩月也终于中奖了。 有人问她共有过几个男朋友,她说一个也没有。大家说骗人,她急了,说真的,真没有。郭洋问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韩月吭吭唧唧地说没有,大家都不放她,要灌她一瓶。韩月现在是这一群人里唯一的领导,先前没少被灌,瞅架势已经快不行了。少爷突然跳出来说他代替韩月喝,我们都起哄说你凭什么代表韩月。韩月也不好意思了,然后说她有一个喜欢的人,这样可以了吧。结果有人问是不是我们这里面的,这一问少爷也不吭声了,直勾勾地看着韩月。韩月咬咬嘴唇说是。我们一瞧少爷有戏了,我也问是谁。韩月看看我,没说话。我们一起敲桌子:“快说,快说,快说……”韩月突然拿起一瓶啤酒开灌,看来她是崩溃了,宁愿喝酒也不想吐露那个名字。少爷急忙去抢韩月手里的酒瓶,我们全都挤眉弄眼地起哄。 灌了一肚子酒,我的膀胱终于承受不住,在服务员的指引下我去了那个七扭八拐的公共简易棚厕所。我觉得这绝对是个问题,东西再好吃,厕所也要有保证,客户才能宾至如归嘛。这又不是快餐店,上个厕所都这么费劲,这不是赶人早走吗。 在回店的路上我碰到了岳倩倩。我说:“呦,你怎么知道我迷路了还出来接我。” 岳倩倩笑了,“你迷没迷路我不知道,反正我是迷路了。” 然后我俩一起走。 我想我们都喝得不少,岳倩倩脸红红的,看我的眼神也醉糊糊的。我俩默默地走了几步。 “韩月是不是喜欢你?”她突然说。 “谁说的,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吓了一跳。 “那你是不是喜欢韩月?”岳倩倩红着眼看我。 “咳,喜欢韩月的是少爷,这你还看不出来?”我笑。 “你真的不喜欢她?” “我干嘛要喜欢她?”我说。 岳倩倩突然笑了,很开心的样子。然后她突然停住,下定决心似的看我。我知道她是有话要跟我说,而且是我最怕的话。我急忙说: “我现在可没打算喜欢谁,我要挣钱,挣钱,再挣钱。我可没时间谈情说爱。再说了,没钱谁跟我呀,是吧。”我故意说得跟起誓似的。 “嗯,……男人要以事业为重。”岳倩倩的脸上很失落的样子,她明显把话吞了下去,我暗暗地吐了一口气,好险啊! 第一个成单的是少爷。他签了一家韩国馆,做了一单5000块的广告。他说他是误打误撞,走了****运。吴发达没食言,少爷拿回合同的第二个星期一就被升为了广告增值部的商务经理。 “我们的广告增值部今天就正式成立了,以后上面的办公室还是联盟餐厅部,楼下的办公室会把人事部腾出专门给广告部办公。”章阳一手叉腰很娘地说,“除了公司新招的员工,原先在联盟餐厅部的同事谁愿意到广告增值部工作都可以,现在就到田彬那报道。” “我去。”我第一个举手,少爷特高兴地将我纳入旗下。 又有几个人走过来,在少爷的本本上签名。 “我也要去广告部。”韩月说。 什么?大家全傻了。韩月是联盟餐厅部的经理,放着经理不当,当小兵? “韩月,你不签联盟餐厅了?”章阳显然对这个变故不大能接受,因为韩月是联盟餐厅数量的保证,她离开,将损失半壁江山。 “我想我也该向收费广告发展了。”韩月回答得很坚定。 韩月走到少爷身旁,也在那个小本本上签了个字。少爷一直咧个大嘴,乐得北都找不着了。 韩月离开,排名第二的郭洋就自然而然的当上了联盟餐厅部的经理。 “恭喜啊,郭经理。”我悄悄跟他说。 然而,我却没在这小子的脸上找到意外掌政的幸福。 “原来,她喜欢的是少爷。”郭洋叹了口气。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正在收拾资料的韩月。原来郭洋也喜欢韩月。 第二十一章 品茗轩 我觉得我还没怎么品尝到秋天丰收的果实,一转眼,冬天已经来临。送饭网跟我一样,自少爷那一单之后,公司基本再没什么收入进账。这些天,吴发达的脸色很不好,他本来就珍贵的毛发又被沙漠吞噬了一圈。 今天是我拜访c类客户的日子。c类就是按客户重要性来排不是特别有意向的那种。所以这片地带我有好一阵子没来了,从饭店出来我意外地发现一家新冒出来的茶艺馆。 品——茗——苑。 我抬首念着木雕灯笼下的匾名,撩风衣迈着古人的步子走了进去。一进门哗哗的水声伴着古筝的音乐飘进了我的耳朵,迎面正中央是一颗参天的古木直冲屋顶,右手边是一条停靠岸边的画舫。走过古木进入了一片竹林,顺着水声我找到了一条蜿蜒的小河,最让我惊喜的是水里竟然有鱼。天哪,想不到在这世俗的人间竟然也能找到这样超凡的所在。我忘却了我的使命,更忘却了这是人造的自然。我兴致勃勃地蹲在水边去逗弄那一尾尾的小鱼。望着这湍急的河水我想起了记不清是哪位名人作的一首诗: “天上云多月不明,水里鱼多水不清,心里人多情不纯。啊哈。” “先生,欢迎光临。” 一声清脆的女音把忘情的我叫回了人间。映入我眼帘的先是一双xiu长的腿,往上是紫红色的套裙,再往上是一个银色的胸牌,上面写着“no.002霞”,再往上是一张年轻而清秀的脸,眉眼里饱含着笑意。甩了甩湿漉漉的双手,拎起躺在脚下的破纸袋,我有点尴尬地站起身。 “先生,您,”女孩突然掩嘴偷笑。 怎么啦?我赶紧低头顾影自怜了一下。天,两条刚下河摸过鱼的湿裤腿,甚至右腿靠近大腿内侧的部位竟然也湿了。这到底是怎么搞的?嗷,丢人!我的脸立马成了猴屁股。我急忙用破纸袋挡住那块最敏感的部位。 “您,您喝茶吗?”女孩低了半天头,才强忍着跟我把话说完。 我假装咳嗽了一声,“我想见见你们店长。” “是白总吧,请跟我来。”女孩迈着好看的步子在前面带路,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她时不时抖动的双肩,她还在笑。靠,什么破裤子,湿一点看得这么明显,不知道还以为我尿裤子了呢,唉,天哪,地哪,我的形象哪! 一路上无心看风景,女孩把我带到了竹林尽头的一张八仙桌旁,她笑着请我先坐,然后笑着去了。唉,这女的真能笑,笑死得了。我把破纸袋放到木椅旁边,一屁股坐了下来。现在我这个位置正对着小桥,左手是画舫的尾端,身后是一张精致的木刻屏风。屏风完全挡住了人的视线,让人有忍不住想去一探私密空间的yu望。这个屏风刻得倒是很漂亮,我正研究上面的字画时,一位一身儒雅之气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您好,您是白总吧。”我急忙站了起来,我想我刚刚没有听错。 “对,我是。”中年人说。 “很冒昧地打扰您,我是送饭网的凌天。”我及时地把资料与名片递了上去。 “哦,请坐。”白总接过我的资料,和颜悦色地说。 白总坐在我的旁边低头透过镜片认真地翻阅资料。没两分钟,我则又忍不住东张西望了起来。这里修得真漂亮,绝对的世外桃源。茶艺馆,按理说我去过的也不少了,可是基本上都是商务谈判、下棋打牌之类的样子。有的茶馆一进门竟然是三座大佛,里面香火与茶味混杂完全破坏了品茶的意境。可这个茶艺馆却真的把江南的秀美搬到了粗旷的北方,让人禁不住地目旷神怡。 “喜欢我们这里吗?”不知什么时候白总放下了资料,他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喜欢,相当喜欢。我觉得我心里的茶艺馆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我由衷地说。 “是嘛。”白总很高兴,他挥了挥手,“霞,给客人倒杯茶。” 很快,刚刚那个女孩给我端来了一杯茶,唉,她还没笑够吗?郁闷。 “送饭网,对吧?”白总的脸上又恢复了认真,“我们先到网上看看吧。”霞递过了手提,白总输入了网址,送饭网立刻呈现在我们的眼前。我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与客户对着自己的网站谈。通常餐饮老板都不上网,有的连网络是咋回事都不清楚,可白总显然对网络很熟悉,这将免去我的许多唇舌。白总默默无语地听我做了一番介绍,他很认真地点击了好几家vip的网页,终于把目光从电脑上转向了我。 “我不想做vip,”白总缓缓地说,“但是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他的手指指向了送饭网首页的第二个通栏。 这可是个大广告啊,按报价这个通栏一天是8000块,一个月就是24万呐!我强压下自己的激动问:“您打算做多久?” “两个月。”白总淡淡地说。 两个月?那就是48万啊!抽提成的话我他妈地能提七万多块呀!发财啦!我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的气息,心里一个劲地对自己说:要镇定,要镇定,要镇定…… “不过我这个茶艺馆刚开张,宣传方面我也只是想先投石问路。所以我希望可以付茶劵。” 就知道钱不是那么好挣的,我的脑袋上被浇了一桶凉水。我郁闷地说,“这个好像不行,公司还没有这个先例。”我说的绝对是大实话,公司就做成过一单广告,肯定不会有这个先例。 “没关系,我知道也许你也做不了主。你可以请你们领导来,我请他喝茶。我们慢慢谈。”白总冲我露出了斯文的门牙。 我一回到公司就告诉了少爷。少爷跟我一起去找章阳。在总监办室门口我们碰到了岳倩倩。 “总裁在跟总监说话呢,你们等一会吧。” 我俩刚想离开,吴发达的大嗓门就从总监室里传了出来。 “你们销售到底是怎么搞的?当初做完市调你不是指着胸脯向我保证每月最少拿回五十万吗?到底是我高估了市场,还是我高估了你?” 总监室的门砰地被打开,吴发达怒气冲冲地走出来,我们赶紧低头站得笔管条直。老板气哼哼地瞟了我们一眼就走了。 公司现在的状况确实不大好。支出远远大于收入,与章阳原先的计划相去甚远。公司唯一的收入就是vip这一块,广告一单也拉不回来。一个vip才500元,每个月连员工的工资都挣不出来。楼下的销售部被撤掉了。大会议室改为了销售部。两个部门的销售代表都挤在一起办公,电脑也变成了一组两台。员工宿舍开始每月向每人收200块钱,种种迹象表明公司没钱了。 紧接着,章阳也一脸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来,这哥们的日子也不好过。 少爷很快的替我向章阳做了报告,章阳说明天下午就跟我去一趟品茗轩。 第二十二章 原来是她 我和章阳被一个胸牌上写着月的女孩子引进了品茗苑。一路上我们看到了三四个二十上下的婀娜少女,她们个头基本都在1米65左右,统一的服装,统一的脑后梳一个马尾,统一的清丽可人。不俗的地方,不俗的人让人身心愉悦。章阳眼花缭乱,也是赞叹不已。色眯眯的小眼睛在眼眶里快活的忙碌着,他咽着口水悄悄对我说:“全是美女啊,身材都那么好!” 白总对章阳相当热情,他把我们让到了色彩绚丽的画舫上。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座位,坐在这儿可以一边悠闲地品着茶,一边看着外面忙碌的各色行人,别有一番滋味。 章阳也赶紧客气的打哈哈,我就跟个勤务兵一样地坐在章阳的身边。 “什么也别说,咱们先喝茶!”白总转头冲月喊,“告诉云,准备上好的铁观音!” 不一会,月端来了一套精致小巧的茶具,霞低头把电壶插上电开始烧热水。 “我这儿的水全部用的是农夫山泉。”白总笑呵呵地说。 “啊,那成本很高啊。”章阳特夸张地惊叹。 “好茶必须用好水,不然泡不出那个味。”白总解释着。 我低头看霞摆弄那些可爱的小茶壶,“这就是传说中的紫砂壶吧?”我小声问。 “对。”有人替霞回答。 我抬头一看,心脏差点跃出胸腔。是她?绝对是她!就是上回我在公交上抓贼反被贼打,后来递给我纸巾的那个美女。她长得那么漂亮,我怎么能忘得了。天哪,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女孩。她穿着一身桔黄色的半袖衣衫,露出两段雪白的小臂,笑吟吟地站在我的面前。 “现在就让我们茶艺馆最高级别的茶艺师给大家做一下功夫茶吧。”白总很自豪地说。 这是我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喝功夫茶。她表演的整个过程真让人享受,那纤长的手指娴熟地操作着每一个工具,一会是“高山流水”,一会是“关公巡城”,一会又是“韩信点兵”。她动作优美地做着,我痴痴地看着,茶香就在那来回晃动的两段雪白中飘散而出。 几分钟后,盛着清香液体的紫砂陶杯放到了每一个人面前。 “先闻香,后品味,请。”白总向我们热情地抬起右掌。 我把那个小巧的杯子捧在掌心,金黄色的茶汤浓艳清澈。捧到鼻端,一股无法形容的茶香被吸入肺腑,很是舒服。捧到唇边,细细地啜饮着,让舌头上的味蕾充分接触着茶水,之后再缓慢地下咽。第一次,我觉得茶真是人间美味啊! “好茶,好茶,真香啊,这是什么茶啊?”章阳啧着嘴问。 “这是乌龙茶,是介于绿茶和红茶之间的半发酵茶。它的制作既采用绿茶的杀青工艺,也采用红茶的发酵技术,因此既有绿茶清新鲜爽的风味,又有红茶浓郁醇厚的芬芳。”她优雅而专业地介绍,浅浅的小酒窝一闪而过。 “这是安溪的铁观音,不是贵客我都舍不得喝的。”白总笑得意味深长。 功夫茶品完了,她在我恋恋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我真的很想追上去问问她是否还记得我。唉,事隔那么久,又是萍水相逢,她肯定忘了。突然我感到有一点点失落,有两点点沮丧。 雅完了,就该俗了。终于,广告价格的问题摆到了桌面上。 首页的第二个通告栏报价是一天8000元,白总不能接受这个价格。 章阳不愧是销售的老手,他提出的各色创意经营让白总眉开眼笑。但是一触摸到价格就血管阻塞。白总死死地坚守着自己的阵地,不肯松口。 在这场拉锯战中,霞给我们添了两次水,我一直期待地望着服务员们出入的门口,可惜再没看到她。 “不急,不急。”白总笑着,“反正这个价位不实在。两位可以商量商量再和我谈。” 白总把章阳和我晾在了座位上,起身离去。不一会,霞端来了一盘绿茶瓜子:“白总请两位慢慢商量,商量好了再叫他。” “嘿,高手啊。”章阳无奈地搓了搓脸。“这成买衣服了,走一圈还回来砍砍价的。” 最后,我们都累了,价格降到2万一个月就再也谈不下去了。我们起身告辞。 “您再考虑考虑,我们回去也再考虑考虑。”章阳疲惫地对白总说。 “好,没关系,不着急。”白总依然说着这句口头禅。靠,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把肉毒杆菌打在了法令纹上影响了面部表情,要不他为什么总是这副僵掉的鬼笑脸。 “这位白老板真是艳福不浅啊!”刚出了茶馆章阳就长吁短叹地说,“漂亮,太漂亮了。” 我也有点失神,可惜,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回到公司,我就回办公室了。少爷问我怎么样,我说很难忘,少爷没听明白,我也懒得跟他解释,一个人在那神游。快下班的时候,岳倩倩来找我,她说总裁让我过去。 我跟岳倩倩走到总裁室的门口正好听到章阳特激动的音调,“哎哟,长得太漂亮了,身材太棒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了。那小子太有艳福了……” “你能不能干点正经事?甭再给我整那些恶心事行不行?你看看公司现在的情况,销售总监成天色迷迷地成什么样子……”吴发达的声音。 我跟岳倩倩相视一笑,然后岳倩倩敲了敲门。 “进来!” 我们进了门,章阳神色尴尬,吴发达皱着眉。 “吴总,您找我?”我问。 “噢,凌天。”吴发达看到我后把一张皱脸稍稍舒展了一点。 “品茗轩的情况总监已经告诉我了,你就放手去谈吧。记住,尽量多要现金少要茶劵。那些劵对于咱们来说都是废纸,谁没事去他那喝茶呀。” “我知道了,总裁。”我说。 第二天上午,我又去了品茗轩。跟着霞,我又一次坐到了那张八仙桌旁。 “白总去买茶点了,你先坐着等一会儿吧。”霞微笑着说。 “好的。”我点点头,目光又被那个木雕屏风吸引了过去。这好像刻的是一个和尚,有山有水,可能是个什么典故。我用手摸了摸上面刻的字。 “英雄,喝杯茶吧。” 我猛的回头,哎呀,我的心跳啊,真的是她。 “你,你还记得我?”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当然了,你是公交英雄嘛。”她笑得冰清玉洁,优雅地坐到了我的对面。 她今天也穿着紫红色的套裙,我仔细的看了一下她银色的胸牌,上面写着“经理:邢云”。原来她是经理。 “你叫邢云?”我高兴的说,“我叫凌天。” “凌天你好,”她又笑了,“请喝茶。” 我也笑了,木讷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我的不好意思,我说:“你们这个屏风挺有意思的。这些字都说些什么?” “这是唐代陆羽的《茶经》。” “《茶经》?” “《茶经》是世界上第一部写茶的书,总结了自先秦时代到唐代中叶2000多年间的茶事,全面系统的介绍了中国古代茶的演变。这上面刻的是《茶经》中品茶、评茶、鉴茶的一部分。”她又一次让我领教了她的专业。 “哦,那这些画呢?我看像是故事。”我指着那个和尚说。 “这是陆羽的故事,”邢云柔和的嗓音娓娓道来:“这个和尚叫智积,一天他出门,发现三只大雁用翅膀保护着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弃婴。处于怜悯就把他抱回去收养,起名‘陆羽’。当时佛寺正盛行饮茶之风,他从小跟着智积采茶,耳濡目染到一些布茶的知识。12岁时他离开寺院,而后四处游历,考察茶叶的产区,向茶农请教采茶、制茶的方法,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公元760年,他迁居浙江吴兴,隐居山中,闭门著书,终于写成了千古名作《茶经》。因此,陆羽又被人们称作茶圣、茶神、茶仙。” “有意思,你懂得可真多。”我一向欣赏有才华的美女。 “这样吧,我带你参观参观我们茶馆吧。”邢云站起来,调皮地向我眨眨眼睛。 “求之不得。”我也跳了起来。 随着邢云绕过了屏风,视野变得开阔。三排散座中间被一排排藤架隔开。桌、椅都是木雕的,古香古色。这会儿并没有客人。 “这里有四个包间,分别是唐室、宋室、明室、清室。”邢云带着我一间间参观。 “茶文化兴于唐,盛于宋及至明、清,茶馆数量已全面超过酒楼。……宋朝的茶馆喜欢悬挂名人字画,店内大多插花,还设有花架,种植各种珍奇名贵的植物。你看,这间就是宋室,是我最喜欢的。”邢云迷人的微笑把我都看呆了。 四个包间果然各有特色,都是按照各个朝代的茶馆特点来布置的。墙上有唐寅的《事茗图》、文徴明的《品茶图》、苏轼的《叶嘉传》……全是与茶有关的字画,看来白老板真是花了一番心血。 “所以,在这四个包间喝过茶也就相当于我把四个朝代的茶馆都逛过了!”我笑嘻嘻地做了一个总结。 “是这个意思。”邢云微笑着给予肯定。 多么美好而浪漫茶馆旅行,走了一圈我们又回到了屏风前。 “整个茶馆看下来,我最喜欢的还是这个屏风。”我说。 “那当然,这可是我的镇店之宝啊!”一声不大不小的男音让我俩都回了头。 “白总,您回来了。”邢云快步地走过去跟霞一起接下了白总手里大大小小的袋子。 唉,这个白总,他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呢。 第二十三章 纯 “我希望90%付茶劵,10%付现金。”白总很没人性地说。 “这个可能不行,最多50%。”我说。 白总不紧不慢地在网址上又输入一个网址。液晶显示屏上又弹出了另一家餐饮网络公司的网站。我清楚地看到在这家网站的首页通栏上做的就是品茗苑的广告。 “这家公司也不错,不过暂时还不能和我们网站比。”这是真的,送饭网虽说没盈利,可也算的上餐饮门户网站的先驱了,它的信息量与点击率在那摆着呢。 “我知道,所以愿意付10%的现金。对他们我只付5%。”白总又顺手操起了一本《品味生活》的杂志,展出了中间的一幅彩页,同样也是品茗苑的广告。“这个,我一分钱都没付,全部是茶劵。” 我这才发现坐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戴着眼睛的狐狸,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正向我闪着狡黠的光。 “这么大的差值我做不了主。”我又战败了,完全被动,“我得回去请示一下。” “好的,没关系,不着急,我们慢慢谈。”白总依然僵笑着。 中午时分,我回到公司。这个点大家都该在楼下的餐厅吃饭,然而刚到办公室门口我听到有人在哭。透过门缝,我看到了韩月和章阳。韩月在哭,章阳在劝。他俩坐的很近。我很踌躇,我不知道我现在进去是否合适。隐隐约约地我听到了韩月的哭述。 原来韩月早上见到的客户是个色狼,他正要对韩月不轨的时候,他老婆突然去了。他那个****老婆不分青红皂白就把韩月臭骂了一顿,并且当着很多人的面说韩月是勾引她老公的狐狸精。 韩月哭得很伤心,我听得也很气愤。 “人渣!简直就是人渣!”章阳突然愤怒地在桌子上重重捶了一拳。我吓了一跳。 “把他们餐厅的电话和地址给我,我绝饶不了这个混蛋!” “你放心,公司不会坐视不管的。我绝不能容忍我的下属受到一点伤害。我们做销售的更要有尊严!” 章阳每一句话都在吼,我第一次觉得他很男人。 “好了,别哭了。韩月你记住以后遇到任何事都要告诉我。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我都会全力帮助你的。虽说我是你上司,但我们的年龄差得不是很多,我们之间很好沟通的……” 章阳的话怎么有点不对味儿?我又从门缝看了进去。 “你很聪明也很漂亮,你放心我会把我会的全都教给你,我会让你有更好地发展的。”章阳笑眯眯地看着韩月,刚刚的愤怒在他的脸上一扫而光。他的一条胳膊轻轻地搂住了韩月的肩头,“走,我带你去吃点好吃的。” 操,这个人面兽心的混蛋! 我看到韩月明显地一哆嗦,她急忙推开了那条肉胳膊,“哦,不用了,谢谢。我,我想起来还有一个客户要见。”她拎起包,跨过章阳的椅子,想要离开。 “韩月,”章阳突然抓住了韩月的一只胳膊,站了起来,“你先别走。” 砰,我一下子推开了门。我看到了那只迅速放开的手。 “章总,那个白总要付90%的劵。”我装傻充愣边走向他们边大声地说。 韩月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她又感激又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就快步地走出了办公室。 看着韩月离开,我能感觉到章阳在跺脚。 “章总,我到底该怎么办?到底签不签?”我故意凑到他跟前烦乱地问。 “随便,随便,签就签吧。”章阳无比懊恼地说。 晚上十点了,我跟少爷还在办公室拟定合同。我有单,少爷很高兴。我说才2000块,剩下全是劵。少爷却说那也好呀,有总比没有强。我知道,自打少爷当上广告部经理以来,从没开胡,他的压力也很大。 办公室现在就剩下四个人,我们寝室的包场。郭洋跟李海都在上网等我们。 “你们快来看哪!”郭洋突然一咋呼。 “咋啦?”少爷赖唧唧地问。 “快看,快看,咱们论坛里有了色儿啦!”郭洋振臂高呼。 我们三个立马挤了过去,靠,全是一张张令人喷血、不堪入目的图片与文章。 “听听,听听。”郭洋咧嘴把耳机摘了下来,我跟少爷一人一只。 “****啊!”少爷坏笑着说,“我晕!” “这些东西怎么能在咱们网上呢?”我斜眼看李海,“是不是你这个流氓干的?” “扯淡!”李海笑踹我。 “你是网管,谁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干这事?”我笑着退了两步。 “等等,我来查查。”李海迅速跑回自己的电脑。 “是章阳。”李海查了ip,面色沉重地说。 “不会吧,章阳平时挺像个人啊?”郭洋难以置信地说。 “人不可貌相。”少爷神经兮兮地摇脑袋,“一般色狼都披着羊皮。” “原来是个流氓。”郭洋说。 “纯流氓。”我肯定地说。 第二十四章 成单 第四次与白总面对面地坐着,白总把茶劵的小样拿给我看。 “这是一百的,你们可以做网上礼品;这是两百的,你们可以送给你们公司的客户;这是三百的,少一些,是我想专门让弟兄们来喝喝茶,玩玩用的。” 样本做的很精致,我仔细看了看一张一百的。上面写着:一次仅限一张,若有余额下次作废。意思就是说你拿一百的劵来喝茶,喝少了,这一百也算花完了。喝多了你得补钱却不能补劵。而且以茶馆的消费,大部分都会在百元以上。这茶劵也就是一张小小的宣传单。老板花一小部分钱却做了双份的宣传,真是精明。可惜这些劵根本派不上用场。我想起了吴发达的话,他说这劵只能是一堆废纸。公司没什么客户要送,也不会有员工有闲情逸致大老远的来品茶。最多可以让市场部把劵用做市场推广。与其这样还不如全部做个人情算了。 想到这里我说:“白总,是这样的。我们回去又考虑研究了一下,我们觉得品茗苑相当有特色,很值得宣传。说实话,我们公司创立不久,和品茗苑一样都需要有一个打造声望的平台。所以我们想以品茗苑为第一个合作对象,加大宣传力度,给予最大的支持。让品茗苑的成功从而也推动我们的成功。” “哦?”白总的目光开始专注我的眼睛。 “所以我们决定。”我肚子里好笑,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竟让我说得这么冠冕堂皇,“把茶劵全部做成面值一百元一张的,从而可以发到更多消费者的手上。” “是这样的吗?”白总的激动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镜片后面的眼睛里竟然闪烁着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 “对。”我有点脸红,白总的感动像一支小箭射中了我的良心。 “如果真是这样,我们就要签一份新的合同。” “啊?” “我打算做半年。” “六个月?” “对,六个月的。” “那是?”我心里拼命地算算数,可却怎么也算不清。 “你们有心我也要讲诚意。二万的现金,十万的茶劵!”白总豪爽地说,“我马上开支票给你。” 白总在给我开支票,邢云为我端来了一杯茶,她的笑容是那样地迷人,我心花怒放地看着她。哦,天使,你是天使吧?你一定是上天赐给我的福星! 糊里糊涂我做成了送饭网的一笔广告。捧着2万元的现金支票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颠回公司的。已经下班了,少爷在等我,章阳和岳倩倩也在。我把支票交给岳倩倩入账。章阳高兴地跟我说,“干得好,凌天!” 我乐抽了,我悄悄跟岳倩倩眨眼睛,“我请你吃饭!” 我打电话叫来了郭洋,我们四个一起去吃火锅。这顿饭吃得无比畅快,我唾液横飞地讲述签单的全过程,当然,我情不自禁地就把自己的智慧给神话了。岳倩倩与郭洋都用盲目崇拜的眼神看我,少爷比我都开心。 一顿饭吃了俩小时还不过瘾,我们还要唱歌。少爷说手机落办公室了,他得回去拿一趟。我们就在公司写字楼楼门口等他。抽了一支烟,少爷还没下来,郭洋说就是卖手机也该回来了。我给少爷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该不是蹲厕所去了吧。”我说,“然后又把手机掉坑里,跟那捞呢。” 岳倩倩笑得直打我。郭洋说就是捞也该捞上来了。 “我上去看看。”我把手里的烟屁股丢地上,用脚拧了拧,就往写字楼的转门走。 左边的侧门突然被推开,有人跑了出来,一个香软温热的身体飞扑进我的怀里,她的双臂紧紧地搂住我的腰,她的脸紧紧地贴在我的胸前,她在我怀里恸哭,我吓坏了,低头仔细瞅了半天才看出来这个头发散乱的女孩是韩月。 门又开了,这回奔出来的是少爷,他的脸上全是愤怒。但是我怀里的人让他丧失了速度,他停住了,脸上的愤怒转为了震惊,就站在那呆呆地看着我。郭洋跟岳倩倩也走了过来,吃惊地看着这一幕。 “这是怎么了?”郭洋最先说话。 “章阳那个王八蛋!”少爷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然后看着韩月他不再说话。 “韩月,”我轻轻拍了拍韩月的背,“你先别哭。” 韩月仍在哭,不停的哭,越哭越伤心,她哭得喘不上气,我被她勒得喘不上气,可是她好像并没有想放开我的意思,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章阳呢?”郭洋问少爷。 “那个混蛋还在楼上,我把他打了。”少爷捏着拳头说。 “我先把韩月送回家吧。”我说,看来今天是玩不成了。“你们送送倩倩。” “用不着,我自己能回家!”岳倩倩气呼呼地说,然后扭屁股就走了。 唉,这位大小姐脾气太大了,也不看看什么时候。我冲郭洋使了使眼色,郭洋就拉着失魂落魄的少爷追岳倩倩去了。 韩月终于松开了我,她有点歉意地看着我胸口上那一大片湿地图。 “好点了吗?”我说。 她红肿着眼睛微微点了一下头。 我送韩月回家,一路上她都几乎不说话。她什么也不说,我也什么都没问,很安静的一路。 到了门口,她说,“我到了。” “哦,你就住这儿?” 她点点头,“我跟我表姐一起住。” “那个,”我觉得我终究该说些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别想。”我终究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 “谢谢你。”她楚楚可怜地说,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依恋,我心里有点难受。 等我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二点了,少爷跟郭洋还在客厅里喝酒。少爷的眼睛很红,他还在痛骂章阳那个色狼。郭洋告诉我幸亏少爷回去拿手机,要不然韩月就被章阳糟蹋了。我也坐了下来,跟他俩一起喝。 少爷直呆呆地看着我,他的舌头有点硬,但是他的眼神满是哀伤。 “原来她真正喜欢的人是你。” 第二十五章 骗子 第二天,韩月没来上班,章阳也没来。我的业绩上了公司走廊里的小板报。全公司的士气被鼓舞,每一个人都冲我微笑。只有岳倩倩不大理我。 第三天,韩月依然没来,章阳来了。这孙子的右眼是乌眼青,那是少爷的功劳。他跟我们说是不小心摔的。郭洋跟少爷说,这小子肯定恨上你了。少爷说,恨吧,爷爷不高兴就把他另一只眼睛也废了,让他当国宝。我说,别侮辱我们的国宝行不行。 整整一个星期韩月都没来上班,在这个星期的最后一天晚上,我接到了韩月的电话。 “你怎么没来上班?”我说。 “我不会再去了。”她轻轻说。 “哦。”我顿了顿,“也对,这种狗屁公司不值得干,迟早得玩完。” 她没再说话,我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们就在电话的两头沉默。 “你,”终于她先打破了寂静,“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呃……”我摸着头上的汗,“你,你不要难过,以你的才华无论到哪都是最棒的!”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挂了电话。 我的心里很不舒服,说不清道不明的那种不舒服。 小人终于出手了,星期一开会章阳一上来就撤了少爷的职,他的理由是广告部在少爷的带领下毫无起色,少爷根本不是当经理的料。少爷没说什么,因为章阳让我接了他的班。 “凌天,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经验吧。”吴发达笑眯眯地对我说。我知道我这单的效应不错。送饭网就好似在沙漠中行走了太久的旅者喝到了一口甘露,又有了强烈的求生yu望。吴发达希望把它放大,无限放大,让大家看到希望,让他自己也看到希望。我没有推辞,径直走上了讲台。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对网站的每一个部分都要像对自己的身体一样了解。这样你才能为客户推荐出适合他们的广告组合。不仅仅是我们明码标价的每一种广告类型,就连新闻、论坛我们也可以好好利用,为客户创造出最新颖的合作形式。”我一边说着,一边对网站的每一个部件点击着,大家都认真地注视着投影仪投射在墙壁上的部分。我悄悄拧到了音箱的最高音量。 “凌天,你把制造‘卖点新闻’这一块再给大家详细说说。”章阳双手交叉横抱在胸前插了一嗓子。 我没有看章阳,我的眼睛很阴暗地扫向网站的论坛。 “为了让消费者更加关注我们推荐的餐厅,我们要制造‘卖点新闻’。这个时候,除了可以发布一些餐厅的奇闻趣事,还可以好好地利用我们的论坛。”我啪的一声点开了论坛的窗口。 “这些主题都可以加以利用,比如这个‘私家厨房’……”我的鼠标移动着,几声清脆的鼠标响,立马传出了一阵歌声。 “哥哥,人家是头一次,你要温柔……”一张张“清纯小妹”的艳照滚动而出,大家立马喷血,嬉笑声、私语声四面八方。 “这都是什么!啊?是什么东西?”吴发达气得直哆嗦。“王亮,你是干什么吃的?” 王亮是技术总监,吓得一激灵,他扭头看李海,“李海……” “查,现在就给我查!查不出来给我走人!” “这是……是……”李海偷眼看着章阳。 “是我做的。”章阳吭吭哧哧地说。 “你?你?”吴发达气得嘴唇直哆嗦。 “我,我也是为咱们网站好。”章阳厚着脸皮笑着,“现在的网站只有游戏与情色才能提高点击率,我……” “你放屁!”吴发达一声断喝打断了章阳,“给我撤了,全都给我撤了!” 章阳羞愧难当,没有人再出声,但是耻笑与鄙视都写在脸上,少爷悄悄跟我竖了一下大拇指哥。我转脸正看到章阳,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我就以更恶毒的眼神回馈他,僵持了几秒,他就低下了头。孙子,跟爷爷来横的,谁怕谁? 当了经理,我开始忙。我要见客户,我要陪其他人见客户,我要给部门的人开小会,我要给大家做思想工作。我自己总结了一套方法,就是每约好一家客户都不要先急于出门。先在网上搜索该店的相关资料。无论是饭店的饮食文化,老板的相关经历,厨师的配备力量,饭店的花边新闻,甚至是一些网友在论坛上对该店的一些负面评论,都不能放过。做好准备再去找客户聊天。我觉得这个方法多多少少管点用,虽然广告部依然没有新单,但我跟客户越来越有的聊,很多客户都开始要策划案。挖了这么久的井,就要打出水来了。 然而就在我感觉良好,奋力拼搏的时候又出事了。一个月后的一天早晨我刚到办公室就接到了品茗轩的电话。 白总在电话里咆哮:“凌天,你们公司是什么意思?我的广告呢?为什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广告撤了?” 广告撤了?我毫不知情。少爷迅速把电脑显示屏扭向我。果真,首页通栏上品茗轩的广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送饭网自己的“吃、喝、玩、乐”活动的宣传链接。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有合同的。你们凭什么单方面撕毁合同?这算什么?算什么?” 放下电话我立马去找技术总监王亮,他告诉我是总裁的意思。 “是我要求撤掉广告的。”吴发达严肃地看着我,“在公司的门脸上做广告又突兀又不美观,严重影响公司的形象。公司马上就要改版,这种广告我们不能做。” “唉,这也怪我。”章阳假惺惺地笑着:“是我控制不到位,没有及时发现问题。” 纯粹放屁!如果不能做为什么当初还要做?拿了人家的钱才说不能做? “可是我们已经签了合同啊,这是信誉问题,对于我们公司现在的状况,信誉是最重要的。”我拼命地理论。 “小茶馆百分之八十付的都是茶劵,给他们做了一个月已经让他们占足了便宜。”吴发达现出轻蔑的神情。 “而且公司的形象更重要。”章阳那个王八在旁边煽风点火。 “对客户没有信誉又何来的公司形象?”我义愤填膺。 “好了,凌天,你回去工作吧。”吴发达对我很不满意的皱紧眉头,“别再说了,就这样定了。后面的工作你不用管了,由章阳来安排。” 这算什么?这是什么鬼公司啊?我很气愤,可气愤完了我只有无奈。少爷对此嗤之以鼻,郭洋说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白总又打来电话,我没有接,同事告我他在电话那头抻脖大骂,我说把总裁的电话号码告诉他! 整整三天我的心情都不好,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公司失望。每次我见客户都会把品茗轩挂在嘴边,我把它当作了公司的代言人。从广告设计到信息搭配我都全情参与,直到广告上传,我仍在好好维护。我跟别的客户讲,不信就去问问品茗轩,我们的专业、我们的服务,我告诉你们电话号码,你们打打问问看。可是现在呢,什么叫公司形象,连信誉都不要了有个屁的形象。我们在外面死拼,公司在后面拆台,这种狗屁公司干得真******没劲。然而最让我痛心的是我以后怎么再去品茗轩?说实话,这个茶馆我真的很喜欢,隔三差五我真的会去喝两杯,我甚至跟白总成了朋友。可现在,白总会怎么想我?她呢?她又会怎么想我。 那天下午我去见客户,路过品茗轩,我在外面徘徊了半天。毕竟这是我签的第一家店,对它,我是有感情的。终于我咬牙走了进去,我想哪怕我改变不了现实,最起码我可以去说个对不起。 …… “你们这叫诈骗,知道吗?是诈骗!”白总终于风度不再。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苦涩地重复这三个字。 “我要告你们!”白总终于吼累了,拂袖而去。 我知道是这个结局,但我依然难过。 “你先回去吧,他现在正在气头上。”邢云无奈地对我说。 她依然那么美丽,声音依然那么柔和,但是我却感觉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你也觉得我是个骗子吧。”我苦笑着对她说。 她看看我没有说话,半天她轻轻叹气,“你们公司真的很过分,我从没见过白总这么生气。”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我突然很羞愤。 “我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但我只想告诉你,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会补偿品茗轩的。我保证!” 我发誓一样地说,说完我再没有看她,转头就走,只是我的胸口一阵绞痛。 第二十六章 辞职 “凌天,我告诉你吧。”在月总结会前,岳倩倩告诉了我一个秘密。“其实这件事是已经安排好的。” “你说什么?”我又气又惊。 “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公司不怕打官司。吴总是法学硕士,合同上早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咱们只赔人家茶劵,这都是定好了的。”岳倩倩含情脉脉地望着我的眼睛:“所以你不要闹了,我知道你很气愤,为客户不值。但是,我不希望你受到伤害。” 现在我根本无暇理会岳倩倩对我的一往情深,我只能深刻地感觉到公司的无耻,原来一开始就是个圈套,难怪吴发达跟我说尽量多要现金少要劵,章阳却是一副随便随便,多少都签的样子。混蛋!骗子!王八蛋! “我们今天讨论网站改版的事情……” 吴发达跟章阳两个龟儿子在上面一唱一和,我看着他们就火大,一个诈骗犯,一个强奸犯,在那里摇头晃脑,装腔作势。 虚伪!恶心!无耻! “这个方面就由凌天来负责。”吴发达的眼睛看向我,我毫无反应。 “凌天,你来给大家讲一下。”章阳看出我在走神,专门问我。 我忽的站起来,所有的目光看着我。 “我要辞职!”我厉声说。 “什么?”吴发达的脸绿了。 “我也要辞职!”少爷也站起来说。 与送饭网离了婚,我又搬回了位于安贞里小区内的“娘家”。 几个月的时间,每个人都发生着什么:矫健升了职;桃花下岗了两个月;矫健跟桃花睡在了一起。实践证明,干chai烈火共处一室,是件很危险的事。 桃花长的一般,相当开朗。她跟矫健现在是热恋期,每天都会给矫健做饭,托矫健的福我可以吃到正宗的川菜。 桃花说,她辞职的原因有二,一方面一个呆了四年,工资也没上调几块大洋的公司会让人很烦燥。另一方面桃花的一支被套了两年的股票竟意外地翻了三番让人产生了铤而走险的念头。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这两个月桃花怎么买,怎么涨。回报率超过了百分之八十。顷刻之间桃花的脑门上就贴了“股神”两个字。每天,她不是忙着炒股就是给亲朋好友们上课,根本没有时间再就业。 桃花在屋里专心在网上炒股;矫健在客厅里喝啤酒看足球;我则在床上蒙头大睡。 从中午开始我睡了很长的一觉,当我醒来窗外已然漆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困,离开送饭网我才感到身心疲惫。说真心话,我感觉心痛。对于一个努力为之奋斗的地方,人是很容易产生归属感的。但因为失望你又不得不离开这个让你已经产生了归属感的地方,那种感觉是一种痛心的无奈。浑身酸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我伸手抓过床头柜上的一包白沙,燃了一支烟。世界在烟雾中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终于一团带着火星的烟灰坠落到我****的胸口。我被烫的忽地一下坐了起来,现在从生理到心理我完全醒了。烟头划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弹入纸篓,我张嘴把胸腔内的气闷与最后一口烟吐出体外。随手抓起一件t恤套在头上,垂下两条腿,我下了床。 推开屋门进了客厅,依旧漆黑一团。停电了?人呢?几点了?我的脑袋闪过好几个问号,转身我摸进了洗手间。凭着几个月前的记忆。我摸到了水龙头,低下脑袋,自来水不断撞击着充满倦怠的面孔,冰冷却痛快! t恤的下摆拭净了脸上的水珠,我扬着爽朗的面容摸出了厕所。刚走进客厅,全世界突然亮了,就在我的双眼艰难适应强光的同时几团又粘又软的东西盖到了我的脸上和身上。我恼火地扒拉开被粘在一起的眉眼,可就在我急于想看清世界的同时,全世界又暗了。一片温馨的烛光静静地悬浮在客厅餐桌中心的上空。 “生日快乐!”声音来自餐桌旁的两个脑袋。 “生日?”我呆住了。 “今天是你生日,你都忘记了?”矫健笑着说,“来,许愿,吹蜡烛。” 啤酒、红酒、生日蛋糕、一桌好菜、两张亲人的脸。“感动,我好感动!”我热泪盈眶地向亲人们鞠躬:“我谢谢二位,谢谢二位!” “行了,再鞠一个就把我们鞠没了。”矫健伸手把我拉入酒席。 “我就是有一个问题想问,刚才谁往我脸上扔东西来着?”我一脸感激微笑着问:“损不损啊,人家刚洗的脸,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感动吧,哥们专门买的两种蛋糕:这两百多的双层蛋糕是用来吃的;那二十多的是专门用来给你化妆的。哥们想得周到吧。”矫健笑得相当****:“是不是相当感动?想哭就哭,千万别忍着。你脸上的是桃花按的,你身上的这块是哥们投的,哥们就是坐在这儿投的,绝对的三分球!多准,你看,你看,啊!”矫健突然尖叫着跳了起来。 “杀猪啊!”桃花一哆嗦,“吓死我了!” “你,你,”矫健脸都青了:“这是我的衣服啊,你怎么穿着我的衣服啊?” “呵呵,停电了,俺又看不清,摸见啥就穿啥啦。”我笑得挺不好意思。 “行啦,不就一件t恤嘛,你至于吗?”还是桃花大方。 “名牌啊!乔丹的!五百呐!”矫健的脸扭成了苦瓜,“是我下了八百次决心才买的啊!” 酒足饭饱,我跟矫健点了两支烟。 “今天的生日过得太幸福了。”我感叹着,“只是没想到正好失业。” “话不能这么说。”矫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代表着你重获新生啊!哥们,当冬天来到的时候,春天就不远啦!” “要不你也别上班了,又累又赚不了几个咸菜钱。”桃花又开始动员新人:“跟姐姐炒股吧。” “炒股?”我笑了:“你也知道我挣的是咸菜钱,哪有本钱啊?” “告你个空手套白狼的秘诀。”桃花笑得特神秘:“办信用卡!办得越多越好。一张卡能透支三到五千,四张就一万多,姐姐保你一天最少能挣一百,比销售舒服多了。” “透支?那利息多高呀?” “傻瓜,用网上支付没利息。而且,每个卡还款期都不一样,比如你有两张卡,透支一万。你只需用其中的五千到日子就存上,然后再取出来,然后再存另一张卡,再取出来……这样你的手里就会有固定的五千元供你支配了。也就是说你卡办得越多,能用的钱也越多。” “每个月都得存来存去,取来取去多麻烦啊。”我摇摇头。 “麻烦?想挣钱还嫌麻烦?我这是勤劳致富!”桃花白了我一眼。 “行了,别听她胡说。”矫健把烟屁股挤进烟灰缸,“办那么多卡,欠银行一屁股债,你现在就是‘卡奴’,你知不知道!哪天万一还不上,你就等人家给你发律师函吧!” “呸!呸!呸!乌鸦嘴!”桃花吐了矫健一脸花露水。 “下一步有打算吗?”矫健又点了一支烟看我。 “还是做这个行业。”我仰头看着头顶的日光灯坚定地说:“我相信这个行业是有前景的,而且我对它也产生了感情。” “还做销售?”矫健问。 “对!但我要进大公司,进那种各方面都完善的公司去学习。我想清楚了,像送饭网这种不正规的小作坊根本不可能生存下来。就它的这种投机,以眼前利益为本的理念迟早要被市场淘汰。” 是的,我要去大公司,我要去大公司挣大钱! 第一章 应聘 食霸网是餐饮门户网站的龙头老大。虽说历时也不过三年,但建网一年就开始盈利。食霸网主要服务于白领市场,它以拥有最多的大企业会员与最全的中高档折扣餐厅而雄霸京城。 收到我“求爱信”的一个星期之后,食霸网向我发出了面试通知。 “你好,凌天是吧。我叫龙炎。”皮肤白净的龙炎冲坐在对面的我大小合适地笑着。 我看到龙炎的胸前挂着一个蓝色的胸卡,上面不仅有跟真人一样微笑的照片还有一行字:人事部经理:龙炎。其实不看卡片也能很容易的看出这位兄长是做人事的。因为做人事的都是这样笑的,不管他们是聘用你、解雇你、发工资、谈话等等等等都会露出这种大小合适的笑容。 “你好。”我说。 “你的简历我们已经看过了,麻烦你再简单地做个自我介绍。” “我是去年大学毕业的,我学的是市场营销专业,拿的是管理学士。一毕业就进入北京送饭网工作,从电话销售、扫街开始做起,以第一名的广告业绩升为了餐饮广告部的经理。” “那为什么要离开呢?看时间你也就是刚当上经理一个月。”龙炎目光犀利。 “因为失望。”我的声音有点沉重,“公司无视客户的利益,我对公司的做法不能认同。” “哦,”龙炎似乎理解地点点头,“那么你期望的工资是多少呢?” “底薪两千。”我觉得换一份工作总该提高一点身价吧。 “哦。”龙炎又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请稍等,我去请总监。”龙炎微笑起身。 我觉得食霸网的餐饮销售总监是一位相当有亲和力的老头。人长得面善、声音也温和,很像那位国际大导演李安。 “你负责的那个部门有几个人?” “加我共六个。” “你们部门一个月的业绩有多少?” “2万吧。”我说的是我签单那个月的业绩,我比较谦虚没加茶劵。 “嗯,刚开始都很不容易。”老头感慨万千,“我们食霸网也是奋斗到第十三个月才达到收支平衡的。” 谈着谈着老头来了兴致,拉着我参观起了公司。 “这是客服,二十多号人,专门为客户们服务。这是广告部。这是会员餐厅部,哦也就是你们说的联盟餐厅。这是大客户部。小凌,你来。”老头热情地把我拉入了另一个房间:“这是编辑部,我们的编辑部可和你们那个送饭网不一样。瞧见没有,从这边数的12个编辑,他们的任务就是专门跟销售下去采访、拍照、写文案,全力配合销售的工作……” 各部门的人都奇怪地抬头看着我。见总监亲自接待,都以为我是个什么大客户。我被无数误解的目光搞得有点不好意思。 龙头就是龙头,人家人也多,地儿也大。我又被总监带进了一间会客厅。这间会客厅很有特色,桌上是菜谱,墙上全是花花绿绿的照片。 “这都是什么呀?”我好奇的贴近墙边,看着定格在照片里的那些端着各式美食快乐大吃的红男绿女们。 “这都是我们的会员。”老头乐呵呵地说:“这是我们举办的每月一期的‘大饱口福’活动。这些都是我们会员企业的员工,只要报名就能参加。免费白吃!每个月都有免费大吃的机会。” 哟,白吃?我喜欢。“这个活动好!”我点头称赞。 “小凌,咱们也甭兜圈子了。”总监拉了把椅子坐下,也示意我坐下。“公司的情况你也了解了。我们公司比较正规,盈利点很多,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们公司不会出现类似送饭网那样让人遗憾的事。通过谈话,我觉得你挺不错的,能吃苦,也爱动脑子。我本人很希望你能加入公司,你的态度呢?” “我也很愿意为贵公司效力。”我干脆地说,其实从一进门看看人家的排场俺就愿意了。这种正规公司才配我为之奋斗。 “总监,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咱们食霸网第一名的销售平均一个月的业绩是多少?”我很想知道大公司跟小作坊的本质区别。 “第一名?那就是米爽了!他这个月刚签了一个十万的单子,一下子就能提两万块!”总监笑着摸摸鼻子。 哇噻,果然有高人啊!一单就两万,那这小子一个月挣多少啊? “米爽是朝阳、海淀两个区的销售经理,很传奇的一个人,你一会就能见到他。” “我也希望在朝阳区工作,因为我的客户在朝阳的比较多。”我急切地说。 “当然可以。”总监抿嘴看了看我:“不过,虽然你原先是经理,但毕竟时间不长。况且我们公司的业务流程也不一样。所以,我希望你先从基层做起。当然,如果你表现突出,在我们公司提升是很快的。” “这一点我明白。”我很识相地点点头:“我也希望用实力来得到大家地认可。我希望可以在米经理的朝阳区广告部工作。” 米爽两个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无数经验类的书很经验的指出:要想成为强人就要与强人在一起工作。一要学,二要比。 “没问题。”总监立马让龙炎宣米经理觐见。 “米经理刚刚去见客户了。”龙炎两手一摊。太遗憾了,看来今天见不到大牌了。 “太不巧了。”总监扭头安慰我,“小凌,你先休息一天。明天让龙炎给你办入职。回头我跟米经理谈,让他给你安排。” 坐在我对面的就是传说中的朝阳、海淀两大肥区的销售经理米爽。他长得跟我想象中出入很大。三十多岁,又高又瘦,身体前躬像个特大号虾米,一对大大的招风耳,一对大大的黑眼睛外加一对大大的大门牙龇出唇外。 这对门牙绝对是一景,看的我特想喂他吃胡萝卜。在心里我很快地给米爽起了个外号——米奇!我真是纳闷,就这副尊容,还是食霸网的no.1?现在的客户品味都这么特别?我难以置信。 “你就是凌天?”米奇用黑眼仁多过白眼仁的大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长得不错嘛。” “啊?”我晕。 “总监把你的情况都跟我说了,你以后就在朝阳区工作吧。这位是朝阳区的经理何毕。”他向旁边的一个腼腆型男人一指。 何毕冲我点点头。 “何毕,你给凌天和上周来的几个新人做两天培训,把公司文化以及业务流程给他们讲讲。” “好的,请跟我来。”何毕向我招招手。 我跟何毕走,临出门我又回头看了一眼,米老鼠早已一头扎入桌上那一摞摞资料、合同里,一对招风耳从里面探了出来。 第二章 打赌(上) 培训越听越奇怪?“请问,”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何毕的口若悬河,“咱们讲的怎么都是联盟餐厅的内容?” “联盟餐厅?” “哦,你们叫会员餐厅。” “对呀,我们就是会员餐厅部,当然讲的是会员餐厅的业务流程了。” “我们不是广告部吗?怎么又成会员餐厅部了?” “谁告你我们是广告部?我们本来就是会员餐厅部。”何毕有些不悦。旁边的两个新人咧嘴偷着乐。 “不对,我跟总监说好是进朝阳区广告部的。”我开始冒火。 “那我不知道,是米经理直接把你分给我的。” 没等何毕把话说完,我就起身去找米老鼠麻烦去了。 “米经理,好像搞错了。”我大大咧咧地站在米爽面前。 “什么搞错了?”米奇一脸不正经的看着我。 “我要做广告,不是会员餐厅。” “没错,就是让你做会员餐厅。广告不是想做就能做的,要有资格。”米奇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 “您是不是没有看过我的简历。我在送饭网是广告部的经理,一直是专门做广告的,我想我有资格!”奶奶的,总监老头都对我礼让三分,你敢看不起我? “送饭网是送饭网,这里是食霸网。食霸网的制度就是要先做会员餐厅,什么时候打电话打得够水平了,扫街扫得够资格了才能进广告部。你明白了吗?”米爽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地说。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想不到第一天他就对我这么不客气。米老鼠突然将握着笔的那只手抬起来,向我身后的方向指了指,“明白了就出去吧,给我把门带上。”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我做广告半年了,有12万的业绩。手里有上百个客户,其中很多是有做广告意向的。我怎么就没有资格做广告了?”我大声怒喝。 “我再说一次,这里是食霸网,就要讲食霸网的规矩!”米爽龇着门牙斜着眼睛看我。 “你们这样是浪费时间!浪费人才!”我气愤地怒目米爽。现在谁要给我一个锤子,我就一锤砸碎这家伙的大门牙,让他这辈子只能喝胡萝卜汁。 我怒火冲天,呼呼直喘,米爽瞅着我突然乐了。靠,他是不是脑子不正常啊? “要不咱们打个赌。”姓米的竟然笑嘻嘻地看着气呼呼的我。 “什么?”我又晕了。 “咱们打个赌吧。”米爽说:“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个月内你要是能给我拿回两万的广告业绩,我就让你进广告部。” “什么?”我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样?敢不敢?不敢就算了。”米爽怪声怪气地说。 “打就打,那有什么不敢的。” “要是你拿不回来呢?”米老鼠挑衅地看着我。 “你让我干啥我干啥!”我的血又往上涌。 “好,这可是你说的。” “是我说的!”我扯着脖子瞪他。 米爽的眼里闪过一丝诡异地笑,一副诡计的逞的样子。 我不是进什么套了吧? “我需要编辑支持。”我说。 “没问题。” 靠,这是什么经理呀?我怎么摊上这么个怪胎?瞅着就一肚子坏水。天哪,以后有好日子过吗? 翻开笔记本,我把自己的a级、b级、c级、d级所有的客户都认真的分析了一遍。再加上三天的电话与拜访,焦点最终汇集在三家店面上。要想在一个月内签单,这三家是最大的希望了。 第一家店:中餐“古人阁”,经理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北京。古人阁的店内就像古时权贵的府第,用餐、聊天甚至谈生意都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舒适。经理的声音如一坛老酒一般让人意味深长,追溯似水年华。他像个忘年交一样让我称他为老温。老温的性情不温不火,我曾经的三次拜访都得到了他对网络广告的肯定。 第二家店:日本料理“赏鹿居”。赏鹿居位于王府井最繁华的小吃一条街。开张三个月,门可罗鹊。漂亮的香港女经理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告诉我:“赏鹿居的核心理念是要教你如何吃日本料理。”可惜很少有人愿意进来受教育。 我这一天的拜访正碰上来店里溜达的老板。赏鹿居的老板是一位二十六、七的纨绔子弟。据有据可查的小道消息:这位公子是香港某某名士家的贵少爷。为了向父母证明自己不单单会飙车、泡妞,该少爷就专门到内地开了这家店。装修、请高手花了不少银两,结果才三个月的功夫地板也鼓了,顶棚也裂了。更可气的是服务员总比客人多得多。 “面向日本消费者的专刊我已经预做了两期,下个月十五号就出。我希望你们在那之前就把策划案交给我。” 带着贵公子的期盼,我又进了第三家店。第三家店:巴西烤肉“贝拉奶妈”。贝拉奶妈刚刚装修完毕,人员还没到位。这家店的需求相当强烈,当初是安娜主动找的我。安娜也是毕业才一年的大学生,学的是国际贸易。英语很溜,可不知怎么就进了巴西的公司。公司在cbd商圈建店,打造黑人品牌。 “我们要选择一家专业网络公司做长期的合作,装修完了,宣传就是我们的重头戏。”安娜毕业不久,看起来却相当老练。据称是公司对她相当重用,一年的时间已经千锤百炼。 在食霸网的晨会上,我把三家店的情况向大家做了介绍,与其说是介绍更应该说是炫耀。我在向米爽炫耀。我要让米爽知道在我的屁股后头有一大票客户要做广告。随便拉出三个,十几、二十万的单子就有了。广告部的同仁们都一脸羡慕地看着我这匹黑马。米爽却没什么表情,他很无所谓地听完我的介绍,没做任何评价。 死耗子,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第三章 打赌(下) 古人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这句话放在老温这儿可是大相径庭。老温13岁去日本打工。从清洁做到凉拼;从配菜做到烹调;从菜单设计做到组织管理。辛勤的汗水浇灌出一代餐饮全才。回国后,无数家嗅觉灵敏的饭店老板向老温展开了求贤若渴的怀抱。 “这儿的老板是我一发小,条件任我开,盛情难却啊!”老温笑着请我用茶。 “那当然,以您的卓识与睿智,我觉得您的这位朋友不是帝王也算得上是霸王了。” “这话怎么说?” “古人有云:用师者帝,用友者霸,用奴者亡也。” “啊?哈哈哈……”老温大笑,要不是保养得当,肯定一脸褶。 我把老温的马屁拍的相当舒服,老温请我吃饭。 “这几道菜都是我根据你的气质点的。”老温用江湖术士的眼神看着我,“这道剁椒鱼头味道独特,你绝对找不到第二家。” 我用筷子夹了一口,赞了一声美。 “这道菜叫‘用心良苦’是先在苦瓜里填上鹅蛋黄再切成片做的。浓香中微微一点苦味。” 我又夹了一片“用心良苦”,又赞了一声美…… 一顿美好的午餐在我的肚子里安了家。下午我又在安娜的邀请下在贝拉奶妈的小舞台下看了一场巴西歌舞。做销售做到这个份上也算是别无他求了。有时人的自尊心可以仅仅满足在受重视上。第二天的晨会,我又汇报了自己白吃白玩的幸福生活,风尘仆仆的战友们都表示眼红。那只死耗子依然无语。 然而接下来的事态发展并不像我预期的那样顺利。尽管古人阁的老温永远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不耐烦,我却已经要撑不住了。老温很健谈,而且思路开阔。我每次拜访,谈话内容都不重样。第一次谈的是老温的日本成长之路;第二次谈的是饭店的特色管理;第三次谈的是老北京文化;第四次谈的是老温的老婆如何倒追上老温;第五次谈的是刑侦片的奥秘……总之除了签广告什么话题都涉及了。每次的会谈相当开心,开心到我都忘了自己是干嘛来地。每当起身告辞时,时针已转过两圈。我总是站在古人阁的门口捧着心口痛惜时光地蹉跎。 贝拉奶妈正相反,每次见面谈的都是工作,安娜一会要策划,一会要报价。这让我总有一种肉在嘴边的错觉。然而不知为什么,签单的临门一脚却怎么也踢不进去。安娜总是主动邀请我到贝拉奶妈参观:不是见黑人主厨就是见调酒师;不是赏黑奴菜谱就是赏巴西紫水晶;不是访店内特约艺术家就是访店面装潢设计师……安娜热情地向我展示贝拉奶妈的每一寸肌肤,这一回我算是充分体会到了什么叫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在接下来的一次又一次的晨会上,我的神情越来越颓废。尽管米爽仍是不言不语,可我开始发现沉默是最大的讽刺。我觉得自己像一个说谎者,一直在可笑地谎报军情。 时间过去了一半,我急需一个自我存在价值的证明。古人阁的老温就是******一个身经百战的老狐狸。他永远面带笑容,永远不会说no,可永远也会巧妙地绕过我的期盼和我继续聊天。与老狐狸相比年轻的安娜应该好掌控多了吧? 我决定下血本,主动出击。我请安娜吃了顿比格披萨,安娜说老板已经定了与食霸网的合作;我提前免费为贝拉奶妈开业前的品酒会做了一篇纪实报导,安娜说这是我们合作的第一步。然而在这之后就再没了音信。我给安娜打手机,安娜说公司出现了内部调整;我给安娜打公司座机,安娜说公司出现了内部矛盾;我给安娜打店内电话,店内说安娜?查无此人。我问巴西公司,公司说宣传还是由安娜负责。但我再也找不到安娜,手机没人接;qq不再闪;公司总说安娜去了店里,店里总说安娜去了公司。我特失落,被人耍了,还不知道到底是为啥。操!气愤!气闷!气憋! 要死了,距一个月之约还剩下9天,唯一的希望只有赏鹿居。 贵公子对我的策划不满意,“这只能算报价单,不是策划案。” 没办法,拼了!我带着相机与纸笔亲自在赏鹿居蹲守两天,对行政总厨、原料、菜品、促销、文化……做了深入地调查。 行政总厨杨先生是香港人,小个子,大鼻子,不善言谈。基本上是我问一句杨sir挤一句。因此,香港女经理代为吹嘘:15岁学艺,二十多岁看三家店面。在日本做学徒时深得日本老板赏识,将女儿下嫁于他。然而杨先生很不安分加上思乡心切,便借着九七香港回归之名抛妻舍业,回归了祖国的怀抱。 爱美女更爱祖国,让人敬佩!赞美完总厨,我又观赏了赏鹿居的招牌菜——汁烧鳗鱼的制作全过程。 第一步,活杀。操刀的是一名学徒工。他先把体型修长的鳗鱼钉在案板上,不断用手抚mo鱼身以防乱动。然后用尖刀划开鱼背,一刀刀划出鱼骨。去骨是活杀中最难的一步,要求用最少的刀数去除最完整的骨,不能伤到鱼肉。紧接着是去内脏,从胸侧开刀,内脏要完全暴露在鱼身的一侧,绝不能割伤内脏以防坏肉。整个过程要干净利落。这很残忍,据说鱼头要在半个小时之后才会死亡。 小学徒耗时13分钟,小汗一头。在众学徒地吹捧下,总厨也操刀为我宰杀一条。15分钟过去了,总厨的刀仍卡在那条粗大的鱼骨上。20分钟过去了,总厨发挥失常。 “这很正常,”女经理向我解释“去骨最难,况且总厨的手腕最近受伤。” “是,是。”我表示理解,都怪这条鱼骨质增生,比较另类。 杀完的鱼冷冻待用。要被咪西的鱼抹汁烧烤。鳗鱼汁是用清酒、日本酱油等小料调成的,每几分钟在鱼身上抹一次。15至18分钟外焦里嫩的鳗鱼出炉,撒山椒粉,放姜芽伴上雕刻的棕叶上盘。一份汁烧鳗鱼就这样上桌了。 两天的调查完毕,我对着资料苦思冥想。从上午想到下午,从傍晚写到深夜。当时针指向凌晨四点的时候,一份漂亮的策划书诞生了。我舒展了一下疲惫的身子骨,双手捧起策划书。虽然我学的是市场营销,可除了在大学的策划大赛上小试过牛刀,还从没怎么见识过真正的策划书。这是我的处女作,是我怀胎三天才诞下的第一个婴孩。刚做“母亲”的我忘却了疲惫,幸福的在自己的作品上印上了三个爱之吻。 策划书呈给了赏鹿居。等待变的很漫长。这是我做销售以来最深沉地期待,这是销售对客户地期待,这也是一个母亲对儿子地期待。广告本身的意义被缩小,自身价值要求被肯定的念头被放大。一天之后我就急切的给贵公子打电话。 “最近比较忙,策划案还没来得及看呢。” 一天后我又打。 “看了,不错。但我们要考虑。” 我又打又打又打。 “我在上海出差。” “我在广州考察。” “我在西安呐!” 第四章 要饭(上) 一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充实而一无所获。我输了,而且输得特难看。全广告部最次的业务也拿回了一千块。这就好比长跑比赛,第一圈我以领跑的姿态将全部对手远远地甩在身后。最后一圈却以倒数第一的名次跨过终点。 一夜无眠,相当没脸,第二天我以最哀悼的容颜与最脆弱的神经来到米爽的面前。 “我输了,我去会员餐厅部。”我沮丧地站在米爽办公室的阴影里。 “谁说输了就去会员餐厅部?”米爽眨巴着眼睛呲着硕大的门牙。 “你同意我留在广告部了?”不可能吧?我让他感动了?惊喜环绕着我的脸蛋:“可是我上个月……很不好意思……” “你的想象力还真丰富。”米爽拉开办公桌右下角的柜门,拎出一个手提袋,“愿赌服输,跟我走吧。” 春天的早晨阳光明媚,一脸晴天的米爽身后跟着一脸多云的我。米爽拒绝回答我的任何问题,径直走上一座天桥。在与一个瞎子和一个瘸子相距十米左右的地方米爽停住了脚步。这样美好的一个早晨,这对瞎兄瘸弟实在是破坏景致。瞎子摇晃着戴墨镜的脑袋拉着一个破旧的二胡,看姿势很阿炳,听声音却是锯木头。瘸子撑着双拐半卧在一边,冲着面前的一个大破碗不停地点头。 我困惑地瞅着米爽,大早上带我来桥头听音乐?太浪漫了吧! 米爽打开袋子从里面揪出一件旧校服,“穿上。” “穿这干嘛?”我纳闷到极点。 “工作啊!别废话,快穿上。” 我把旧衣服勉强披在自己的衬衣外面。 “这衣服哪个朝代的?脏不脏啊?”我瞅着袖口上的片片“黄云”直犯恶心。 “哎,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的。把衣服穿好!”米爽扔下手提袋亲自给我着装。 “太紧了。”校服有点瘦小,我一抬胳膊肚脐眼就能跳出来。 “是小点,这是我高中的校服。那会儿吃得差点,还没怎么发育。”米爽笑呵呵地给我把衣服下摆拉直。 “高中的您还留着呐?”我觉得除了耳朵和门牙,米老鼠到现在也没怎么发育。 “我这人念旧!”米爽又从袋子里拿出几张报纸铺在地上:“坐!” “坐这儿?” “哎,你坐呀!”米爽粗鲁地把我的屁股摁在报纸上。转身又从袋子里掏出一碗康师傅碗面和一支白粉笔。 “你没吃早饭?”我问。 米爽没搭理我,撕开塑料袋和纸盖,与碗里的内容一并统统倒回手提袋。 这死耗子想干啥?我不再说话了,问也白问,因为死耗子指定什么也不告诉我。我乖乖地坐在报纸上,双手托腮安静地看着米老鼠每一个耐人寻味的举动。 米爽把空纸碗摆在了我正前方,蹲下身开始用粉笔写字。 字是倒的,我捏着下巴看得挺费劲。 字写完了,粉笔往手提袋里一丢,米爽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好了,你就在这儿坐一天。对周围过往的行人要仔细观察,明天向我汇报。”这小子拎起手提袋准备闪人。 “我——很——饿——!——请——帮——帮——我——!” 靠!我从地上跳了起来:“这,这我不成要饭的了?” “这是工作,态度放端正点。”米爽环顾左右没人,严肃而小声地说:“这是市场调查。” 市场调查个祖宗!“你当我是傻子是不是?”我气恼地扯下破校服:“我不干!” “你忘了我们打赌前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让你干啥你干啥!” “我是说过,可你没说输了要要饭啊!我又不是乞丐!” “愿赌服输,你输了你就得听我的,你今天就得给我要饭!” 我恍然大悟,这纯粹是阴谋!是圈套! “我就不干!” “凌天!”米爽冲我大吼:“不是男人就滚,我们食霸网不要这种输不起的懦夫!” 米爽吼完走了,看也没看我。 要饭?奇耻大辱!我打死也想不到这辈子会要饭,还是千里迢迢跑到首都要饭。我自信可以胜任无数工作,但是绝不包括乞讨这个工种。然而米爽吼出的“懦夫”这两个字有如两枚钢钉把我的双腿钉在了天桥上。男子汉大丈夫,说出去的话落地生根。我凌天什么时候说话不算了?可是,要饭?我难堪地皱眉。我不怕遭白眼,扫街时自尊受到无尽地伤害我也熬过来了。因为最起码是自己在努力,在奋斗,最终也得到客户的认可。那么要饭呢?一个四肢健全的堂堂七尺男儿却伸手向人乞讨。那叫无耻! 可我输了,确实输了。不论是阴谋也好,是圈套也罢。谁让我技不如人呢?我痛苦地揪起自己的头发,老农一样地蹲在地上。 我在桥上思索痛苦了很久。十点了。人们都上班了。天桥上的行人稀少。瞎子暂停锯木头,抱着破二胡发呆。瘸子卧累了,把身体的姿势进行了一点调整。我看他,正好他也在看我。我估计刚刚我抽风一样地站起来要走又蹲下来揪脑袋;蹲下来揪脑袋又站起来要走……让他甚是诧异。 这种瘸子我见过,国贸那几条街上最多。他们都身怀一门绝技。他可以双手撑地,将头迅猛地一磕到底再抬起再磕下……一次能连磕几百上千个,还能流一地的泪水。看的人是又心酸又触目惊心。这种磕头功可以完美的营造出一种悲惨到头破血流的氛围。其实绝技的关键就三个字:准、快、精。“准”,脑袋与地面的距离要精确到毫米,一磕到底有诚意,但绝不能伤了自己;“快”,无论磕头或抬头要一气呵成,要快到让人产生鸡蛋碰石头的幻觉;“精”,这里的精不是精确的精而是精明的精。在磕头过程中要喊,这种喊对于自己是加油,对于别人却是哭腔。因为整个运动过程相当耗费体力,汗水与口水难免洒一地。哭腔就可以让人们误以为是泪水,从而惊叹:“太惨了!”磕头功不是一两天就能练成的,水平不够千万不能出来现眼。缺氧、头晕是小事,一个不小心就够医院躺半年的。要不是行业有政策不允许,瘸子肯定得立一个“危险动作,非专业人士请勿模仿”的牌子。 一技在身,吃穿不愁。除非人多,瘸子深藏不露。人少时瘸子只做半磕运动。此时不大正常的我吸引了瘸子的注意,原本冲面前的破碗点头变成了冲我不停地点头。 昔日韩信受胯下之辱,我只不过是讨饭。然而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讨饭比受胯下之辱高明在哪。我一直在想办法说服自己,但我并没搞清楚该说服自己是走?是留?一来二去地折腾,中午的饭点就到了。 行人越来越多。瞎子又开始“锯木头”;瘸子精湛的磕头功引人驻足。人声鼎沸,天桥上开始热闹起来。我的面前也有人驻足,人们好奇地看着那几个粉笔字又好奇地看看我。我把旧校服又穿上了,不是敬业而是我把它当作了遮羞布。我的头压得很低,我反复地读着两腿与裤裆间露出的报纸内容。 第五章 要饭(下) 叮,一枚硬币投入了我面前的纸碗。我很不礼貌,连个谢字都没有,依旧不抬头。 “给他干嘛?有手有脚什么不能干?这种人不值得同情!”一个女声。 “不就是一毛钱吗?扔了就扔了。”一个男声。 “年纪轻轻不学好啊。”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很——饿——请——帮——帮——我,这几个字我都认识!”一个清脆的童音。 …… 我的头就要塞进裤裆里了,脖子很酸,脑袋很晕。我合住了双腿,胳膊搭在腿上,脸搭在胳膊上。闭上眼狠狠地呼吸着破校服袖口上的复杂味道。一个姿势太久了会很不舒服。哪怕是坐着。我感觉热,手心是汗,脸上是汗,连屁股也仿佛出了汗。我怀疑自己要是现在站起来,报纸会粘在屁股上。 什么也听不到了,什么也看不到了,报纸渐渐与屁股融为一体了……我睡着了…… “玉米!又香又甜的嫩玉米!”我在声调十八弯的叫卖声中惊醒。日头不那么耀眼了,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对面不知从哪里又冒出一个卖玉米的中年妇女。她殷勤地晃着手里的塑料袋守着一口冒热气的黄锅。 “一块一个,一块五两个。”黑脸的河南妇女用戒备的眼神瞅着对面的我。操,难道她怕我饿疯了会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确实饿了,从生理一直饿到精神。屁股与双脚在地上生根,,十根指头麻木不仁。脑袋里空空荡荡,除了疲惫不会思考。天色渐渐暗淡,人由少到多,又由多到少。一天下来,我面前的纸碗里竟也躺了几块钱。 不过论收入,一个人单飞还是干不过组合。瞎兄瘸弟的碗里要比我丰富的多。 瞎子从怀里摸出一款新潮手机,翻盖看了看时间,看时间?扭头对瘸子一招手:“下班了!” 瘸子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收起双拐。 瞎子抓过碗里的票子和硬币数了数,嘴里骂了一句:“******,现在的人越来越抠了。” 瘸子悄悄对瞎子向我努了努嘴。瞎子放下钱币向我走了过来。 “哥们哪条道上的?”瞎子摘下墨镜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我。我仰头惊奇地看着这个迅速复明的人,一时反应不过来。 “哥们,这一片是我们的地盘。行有行规,请讲公德。”瞎子很文明地说。瘸子收拾完了“道具”,迈着大步也走了过来。 羞辱又一次啃咬了我的内心。比乞丐都不如,大家都是骗子!我奋力站了起来,泄气似地揪开拉锁,把旧校服狠狠地摔在地上。捂着酸痛的屁股头也不回的向桥下拐去。 “哥们,你的钱!”瞎子好心地喊着。我充耳不闻。 “啥人也有。一点也不珍惜劳动成果!”瘸子在我身后气愤地说。 我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家。矫健还没下班。看到心情超差的我,桃花没敢多问。给我开了门,她就默默的回房间继续上网炒股。 桃花现在已经把热恋的心从矫健转移到了股市。桃花是典型的拜金女。她把全部积蓄用来炒股。她恨不得把摸出的每一分钱都扔入股市,看着它由一个变一对,由一对变一群,钱生钱啊,钱生钱。不断飞跃新高的大盘拨弄着桃花快乐的心弦。但是我哥们矫健日子有点可怜,刚开始看到有钱赚他也开心。可越来越节俭的生活让他越来越不爽。桃花现在拒绝做饭,矫健肚子都小了。然而当他指着自己缩水的肚子向桃花提出抗议的时候,桃花却说要减肥。因为她觉得自打跟了矫健,她的魔鬼身材就开始向球体发展。虽然我从没看到过桃花的魔鬼身材,但是她的的确确比我刚来的时候丰满多了。每天为了把那两条火腿蹬进长筒靴里,她得先跟鞋较劲半个小时。 我抓起餐桌上的半包烟和火机,转身走进了我的卧室平拍在我的床上。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抽到矫健下班回家,进房间,进客厅,开电视,桃花出房间,进厨房,也进客厅。 争吵从我的第八颗烟开始。 “你不知道我减肥吗?怎么总是买一冰箱的零食?”桃花的声音。 “你减肥我又不减肥!你不做饭我当然得买零食!”矫健的声音。 “摆一堆吃的,让我怎么减肥!” “你不会不吃!” “废话!都过期了我能不吃吗?买这么多你又吃不了!” “废话!我倒想少买点,人家也不卖我一片饼干,一片肉啊!” …… 我的肚子终于被这对欢喜冤家给骂饿了。扔下烟屁股,我下地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门把食物抱了一怀。走进客厅哗的一声,食物滚了一餐桌。 “都算我账上。”我恶狼扑食,撅屁股猛造。 “凌天,你几天没吃饭了?”矫健、桃花面面相觑。 也许是吃多了,也许是东西确实过期了。我一夜上吐下泻。一张黑脸硬是吐成了一张白脸。矫健一手持杯一手捶背,对我苦口婆心,“工作是工作,咱命还得要。”我难受得以为自己要报销了,第二天早上喝了桃花熬的粥却又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迈着两条面条似的腿,我又来到了米经理的面前。 “昨天的感受如何?对你有什么启发吗?”死耗子幸灾乐祸地问。 “我的感受就是——我一定要超过你!”我吼。 “何毕,带他去会员餐厅部。” 会员餐厅部又进了三名新人,新一轮的业务培训又开始了。代课老师依旧是朝阳区会员餐厅部经理何毕。 我如坐针毡地撑过两天的培训。终于,在第三天的晨会上又见到了让我咬牙切齿的米爽。死耗子让何毕给包括我在内的四个新人人手一份清单,上面是店名和电话号码。 “每人1500家,一个月内给我打完。一个月之后根据各人的表现做评定。有资格的进广告部。资格不够的继续做会员餐厅。从第二个月开始,公司将不再提供任何资料。需要自己去扫街搜集。每份资料上都有你们各自的名字,自己打自己的,绝不允许交换客户!”米爽宣布了比赛规则。 那三个新人看着密密麻麻的资料直吐舌头,我却成竹在胸。 死耗子我一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一天50个电话对我来说,小菜! “评定资格由我来定。我觉得你有资格才有资格,我觉得你没资格说什么也没用!”米爽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不尽人情地说。 这个混蛋! 资料在手里叫痛,我一脸铁青。 第六章 电话销售 我能从士兵做到将军,就能从将军再做回到一名好士兵! 我的目光在朝阳区会员餐厅部的每一个成员身上扫过,我要把你们每一个人都远远地甩在身后!信心满满的我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 一上午的电话销售让我倍受打击,所有餐厅的负责人都象吃了猪尾巴,只会说no。我揣着一颗受伤的心到地下一层的自助餐厅吃午餐。 我刚要把一个窝头往嘴里塞,左右就被两个人包围了。小邓与王浩是跟我同一拨的新人。小邓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一看就是个谦虚好学的孩子;王浩有两年工作经验,原先是地产中介的电话销售。 “哥们,听说你原先就在一家餐饮网络公司工作,你觉得这个行业怎么样?”王浩啃着馒头问。 “嗯,还行。”我嚼着窝头哼哼。 “那你肯定很有经验了,我一上午才约上一家。”小邓自卑地吸着面条。 “我也才约两家。”王浩安慰小邓,“刚开始做电话销售都需要一个过程,你这样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你说对不对,凌天?” 一顿饭让我吃得味同嚼蜡。我难堪地夹在两个想向我这个一家都没约上的倒霉蛋取经的新人中间,我只能用猪一般地狂吃与哼哼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天哥,给我们传授点经验好不好?”小邓好学地对我眨着眼睛。 “努力就行了。”我的脸上强挤出一个苦笑。之后,我逃难似地逃离餐厅。 “哼,跩什么跩,瞧他那操行!”我听到王浩在我身后骂。 姥姥! 一天下来打了近60个电话,我打的是七窍生烟。餐厅的负责人一律回绝,几乎没有一点儿商量的余地。这到底是怎么了?我苦恼的揉着太阳穴。难道半年没做电话销售退化了吗?不可能啊,就算一个最差的业务约见率也不可能为零啊?如果纯粹是运气问题,我这也太背了吧? 第二天的晨会上何毕让每个人汇报打电话个数、约见个数与签单个数。死耗子垂帘听政。 每个人都有收获,除了我。我的约见率竟然为零。这不仅仅创了我自己的记录,更是创了食霸网史上三年的记录。 “什么?零个?”何毕的眼神不知道是不相信我的嘴巴还是他自己的耳朵。 “嗯。”我小猫一样的回答,我没脸抬头,因为我可以想象那无数道讥讽的目光。 “就这水平还想进广告部呢?”那只死耗子刺耳的声音。 一把尖刀深深的插入我的心窝。 这一天我拼了小命,没顾上吃一口饭,喝一口水,足足打了一百个电话。口干舌燥,依然一事无成。 晚上十点,我才爬回家。打开门,拉开灯,立马发现了一个瘫倒在客厅沙发上的女鬼。那是桃花,离断气就差一步的桃花。桃花的脸色很恐怖,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泛着绿光。 “连灯都不开,想吓死我!”我吓了一跳。 “哦,你回来了。”桃花半死不活地哼哼。 “我早就说了,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真是,公司是压力,回家是惊魂。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最近的样子很憔悴吗?”桃花虚弱地摸着自己的脸。 “样貌凶残!”我说。 桃花在两个月前就宣布减肥了,十几种方法下来,屡试不爽。 最开始是青菜减肥法,把一堆菜叶子用开水煮煮就直接吃下去。毫无味道地咀嚼让桃花觉得自己特像兔子。一个星期下来耳朵都吃长了,害怕眼睛也会变红的桃花改为菜汤减肥法。 菜汤的主要配料是芹菜。一大锅绿汁熬出来,一开盖就能把人熏个半死。桃花捏着鼻子坚持了两天,第三天就开始狂吐,矫健于是在桃花的尖叫声中将一大锅绿汁倒进了茅厕。 酸奶减肥法是矫健最不能接受的。物价上涨,酸奶比肉贵。一天下来桃花能造好几桶大果粒。况且酸奶本身就是帮人消化、通便的。这比干饿还让人受不了。矫健气愤的发现自己储备的粮食总被桃花偷吃。 苹果减肥法相比较就实惠多了。网上说苹果有饱腹感,可坐在苹果堆里的桃花怎么吃也没吃出满足感来。相反,对于正餐的渴望比任何时期都来得更加猛烈。十天之后,桃花总结出一个硬道理:苹果是最好的开胃菜。 矫健出差了,临行之前桃花海誓山盟的向矫健保证:等他回来就能还他一个世界上最美的老婆!矫健是含着泪望着这个自打要减肥就越减越肥的肉媳妇离开的。 为了自己心爱的人,桃花终于使出了杀手锏——七日断食法! 七日断食法是减肥方法中最残酷、最快捷、也最奏效的一种减肥法。七天之内完全绝食,水也不能多喝,七天之后才能一点点恢复饮食。但是效果奇佳,七天能减掉15至20斤。减掉20斤会是什么样子?我替桃花去楼下的粮店看过,那么大一袋面呐! 这是绝食以来的第四天,饥饿像苍蝇一样讨厌地绕着桃花飞。桃花这一次下的决心很大,不仅仅绝食还加上减肥茶。不吃东西还拉肚子,几天下来桃花就没了人样。饥饿使桃花的记忆力与注意力衰退;饥饿使桃花睡眠越来越少;饥饿使桃花脸色越来越差……无力的桃花每天只能瘫倒在床上或沙发上挺尸。她甚至不能看电视,因为现在的电视剧说两句话就坐下开吃。食物对于桃花就好比红布对于斗牛。 “不行,我得去做个面膜。”桃花吃力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扶着墙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一天没怎么吃东西,虽然我包里面有一个大面包,但我根本没有胃口。我把包扔在床边,歪在床上抽烟。 第七章 被拒单 夜深了,小区里的十号楼只有一个窗口的灯还亮着。那是我,我很累,但睡不着。 自从进了食霸网我就不顺,我丢脸,沮丧,忧虑…… “为什么不做?我们可以为您带来大量的食客。”我翻了个身,大喊了一声把自己吓醒了。操!这鬼工作,连做梦都不放过我。 02:38,我放下手机,手指停在了台灯旁。我下了床,出门去厕所嘘嘘。我撒了泡尿,拎着裤子刚准备回屋。沙沙沙,厨房有动静。 老鼠?不可能。小偷?我绷紧了神经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厨房。 果然,一个矮小的身影在厨房里移动着。身影慢慢移动到了冰箱旁,下层门被打开,合上,上层门被打开,身影显然对空空如也的冰箱难以接受,呆立了几秒,慢慢侧过了脑袋。借着冰箱里的灯光我看到了半张土绿色的脸,天呐竟然没有五官! 啪的一声我开了灯。 “啊!”鬼被我吓到了。 “装鬼上瘾是吗?”我气呼呼的说:“大晚上不睡觉,还化了妆出来吓唬人!” “化妆?啊!”鬼恍然大悟地奔向卫生间。 一张鬼脸被洗成了人脸,确切的说是一张绿脸被洗成了红脸。 “最近记性越来越差了,做了面膜我就睡了。这都五个小时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过敏?”桃花抚着红脸蛋担心地说。 “你这什么面膜啊?跟个绿毛怪似的。心脏不好的人还得被你活活吓死!” “切,至于吗?” “不至于?贞子看见你都不敢出来混了!”我皱着眉头问:“你找什么呢?” “我饿。”桃花笑得可不好意思了。 人在饥饿的情况下很难有一觉到天亮的奢望。才睡了四个小时,桃花就被活活饿醒了。桃花的记忆力确实变差了,她竟然忘记矫健已经走了一个星期了,冰箱早就空了。 “你等等。”我转身回屋。一会儿,我拎了面包出来。“吃这个吧,我今天买的,没吃。” “谢谢!”桃花感动得都快哭了。第一次,她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天使! 面包很快被桃花干掉了,可桃花的眼神还是意犹未尽。 “还没吃饱?”我郁闷。 “我现在能吃一头牛!”桃花喝了半杯水。 “我觉得你这减肥法有问题。”我看着饿死鬼转世的桃花,“别回头肥没减成又得了暴食症!” “有什么办法。”桃花特无奈,“要想瘦只能饿。” “我觉得还是运动减肥好,科学。” “运动?”桃花冲我晃了晃虚弱的身体,“我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嘴巴可以运动!” 一个星期过去了,我只约到三家客户。然而最终只有一家表示肯做,并且还要等候各级的层层审批。食霸网与送饭网不同,送饭网的联盟餐厅只要给予折扣就能免费挂在送饭网上。而要想成为食霸网的会员餐厅,除了折扣每年还要交纳年费。虽说食霸网的名头比送饭网响亮得多,但这收费跟免费比起来,难度可就加大了。难度归难度,就算难如上青天,我的约见率与成单率也太不像话了。每一天,我稳坐的不仅仅是朝阳区的而是全北京各区域的会员餐厅部的倒数第一。 一个人的自尊心如果一贯受挫,那么这个人不是会意志消沉就是会变成二皮脸。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二皮脸。那个一张嘴就会赢来掌声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这个一开会就满地找缝的人就是现在的我。我明显感觉到整个部门都对我产生了敌意,因为我的缘故,朝阳区会员餐厅部丢掉了这周的奖金。 何毕很郁闷,因为朝阳区一向是全公司的冠军,这一回随着部门周奖金的转移,他的管理奖金也泡了汤。何毕现在一看见我就一脸倒霉的像刚吃了个苍蝇。 “打了多少家了?”何毕皱眉站在我的办公桌旁。 “436家。”我从地底下发声。 “打了这么多家也约不上?怎么可能?” “这上面打过的都划了勾,您可以去核实!”我有点火大地把名单拍给何毕。我承认自己业绩差,但绝没有撒谎! 三页纸看得何毕越来越惊讶,最后完全张大了嘴:“这,这是被拒单啊!” “被拒单?”我不解。 “我看看,我看看。”部门里其他的老人们闻声都跑了过来。 “这不是我的那几个死客户嘛!” “对呀,这一排都是我的。” “被拒单,绝对的被拒单!” …… “到底什么是被拒单?”我急了。 “被拒单就是我们原先客户里坚决不做的客户名单,是我们每个人都放弃的客户。”一个老同事解释说。 “啊,那我的呢?”另三个新人也急忙举起自己的名单。 “不是……不是……你们的都不是。”核对完毕。 “搞错了吧,米经理怎么会给你被拒单呢?”何毕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所有的人都换上了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这个倒霉蛋。 “米爽!”我又一次愤怒地冲向米爽的办公室。 “有什么问题吗?”米爽在办公桌后面直起半个身子问。 “为什么给我被拒单?”我强压怒火。 “被拒单?什么被拒单?”死耗子装天真。 “这就是被拒单!”我把名单扔到死耗子桌上:“这就是大家都放弃的客户名单!” “食霸网没有被拒单。”米爽看也没看那份躺在桌子上的名单。“食霸网不会放弃任何客户!” 我语塞。 “你没信心吗?如果你做不来随时可以走人。”两道鄙夷的目光从米爽的眼睛里射出。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一扭头摔门而去。 几秒钟后,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撞开,青筋暴跳的我又回来了。我怒气冲冲地走到米爽的桌边,凶狠地抓起那份“被拒单”,又扭头摔门离去。 这孙子!我知道他是在整我。但我不能让他看扁!我想我的脑子已经气得坏掉了,我刚刚进门的时候竟然看到死耗子在看手表,而且一脸坏笑。 第八章 修炼 我坐在家门口的小饭馆里灌啤酒。我仰脖把剩下的半罐青岛倒进肚子,又不解气地将空罐捏扁。我咬牙切齿的狠样吓坏了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他们立马站起来换到了一个离我远一点的位置。 我不会让他这么白欺负的,他越这样我越不能服软,我要报仇,我要把尊严讨回来!但是我该怎么做呢? 我的脑子快速地搜索着,突然我想到了在送饭网章阳让韩月跟苏震做的模拟游戏。对呀,我可以假设客户不同的刁难做各种模仿,这样等我真正面对客户的时候无论他用什么方法拒绝我,我都有对付他的招。而且章阳那混蛋不是说这也是mba教学里最常用的嘛。那么我就来试一试好了。 “就算是别人放弃的客户我也一样能捡起来!”我心里暗暗发誓,想到这里我痛快地又开了一罐青岛。 但是场景模拟我一个人不行啊!啤酒灌了一口我开始泄气。谁能帮我的忙呢?矫健也不在…… 对了,家里不是还有一个闲人嘛。我一拍大腿。 挖掘客户需求,这是我的强项。稳,狠,准。任你是柳下惠,我就不信你不动心! 七日断食法从那一夜的一个面包开始土崩瓦解,桃花坐在屋里大吃了五天才恢复了往日的活力。 “不吃东西还有什么做人的乐趣。”桃花感叹着拖出电视柜下的家用健康秤。 “啊!”一声尖叫,“又重了八斤!” “这称不准。”我谄笑着,“我给你往回调十斤就好了。” 桃花白了我一眼,又走到衣柜的大镜子面前。 “啊!”又一声尖叫,“这个猪奶奶是谁?” “这镜子咱不要了,明天我就给你换个哈哈镜。”我又笑着跟过来。 桃花一屁股陷进床上,“说吧,什么事?不用笑得跟个太监似的。” “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我还笑。 “你都在我面前晃悠一下午了。行了,行了,别再笑了,再笑就脱臼了。” “我想跟你谈谈减肥。”我拉把椅子一本正经地坐在桃花对面。 “你敢讽刺我!”桃花要抽我。 “我要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很委屈,“每天看你饱受饥饿地折磨我很痛心。” “谢谢关心!”桃花终于成功地将床上的加菲猫掷到了我的脸上。 我嬉笑着将毛绒玩具抱在怀里。“说正经的你这样减肥没用,不仅痛苦还会反弹,你得运动。” “我可没钱上健身房,而且我还得炒股呢。”桃花突然有了戒备心,“你们公司是不是从餐饮又转向健身了,你该不会是想向我推销健身卡吧。” “哪跟哪啊!”我被桃花恶心得够呛,“我是那种人吗?” “反正也差不到哪去。”桃花撇嘴。 “咳,我是说你可以在家里运动还不影响炒股。” “家里怎么运动?上房?” “上什么房呀,你看,这就来了。”我看看表,变戏法似地向门口一指。 叮咚,门铃响了。桃花半信半疑地开开门,吭哧吭哧进来两个工人。 “就放这儿吧。”我把工人们往客厅里的一角招呼。一台红黑色的跑步机被请了进来。 “啊,这,这是为我买的?”桃花如小肥鸟一样欢快地飞了过去,轻轻爱抚着跑步机漂亮的身躯。 “怎么样,喜欢吧。”我签了单把两位工人打发走,乐呵呵地看着桃花。 “太谢谢了。凌天,你真好!”桃花竟然激动地跑过来在我的脸上香了一口。幸亏矫健不在,要不还不得跟我拼命。 “别客气。”我意外的红了脸,用手捂着发烫的脸颊,嘴里嘀咕:“这个吻真******贵!” “什么?”桃花扭头瞅我。 “我是说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谈谈。”我及时回答。 当晚,我就与桃花开始了“话剧”表演。 “如果我不答应怎么办?”桃花媚笑着。 “不成功便成仁!”我看起来像个烈士。 我与桃花约好:每天从我下班回家开始,桃花帮我练两个小时的“约见功”。 我与桃花在客厅沙发、餐桌前来回地走动,扮演着各种角色。我们模拟了客户忙;客户不需要;客户已经和对手签单;客户只让寄资料等等等等各种情况的场景。直到我学会了如何应答,制定出最正确的约见策略,桃花才可以回去睡觉。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桃花觉得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答应与我“演话剧”。 占小便宜吃大亏,占大便宜吃天大的亏。这就是桃花总结出的经验教训。说好一天两个小时,可有时十二点了我还不放过她。桃花困的都找不着北了。 她常常哀求我:“大哥,让我睡吧。只要你让我睡觉我什么广告都买!” 现在的我比高考都刻苦。白天打几倍的电话,晚上做约见模拟,夜里总结感受与技巧,每天忙得是废寝忘食。 人是可以创造奇迹的动物,一张被拒单硬是让我打出了新意。一个月过去了,我的签单率竟然超过了部门的平均水平。我签回的客户都是部门各业务头破血流多次才选择放弃的客户,我使之起死回生,让大家都钦佩不已。 月总结会上米爽听了朝阳、海淀两个区域经理们的汇报。他认真翻阅了大家的“战果”,最后走到我的面前。 “这个月的工作,你有什么感受?” “我觉得不公平!” 我的直言不讳让大家惊呀,“如果我能得到和别人一样的待遇,我会做到最好!” “你有这个机会。”米爽叹了口气,“下个月你继续做会员餐厅!” 这个月只有新人王浩进了朝阳区广告部,死耗子的决定没有任何理由。 从会员餐厅部的第二个月开始,我每天的业绩都稳坐公司整个会员餐厅部的第一把金交椅。托我的福,何毕每周的管理奖金越拿越多。要不是我的心在广告部,他肯定担心自己的位置不保。这家伙现在看见我就跟他亲爹似的。连眉毛都会笑。 “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准行!”何毕冲我竖起大拇指。 那个一张嘴就让人叫好的凌天又回来了。在每一个晨会上,我都神采飞扬地介绍自己的客户。我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怎么将他们一个个拿下的。业务们都很钦佩;何毕很有面子;那只死耗子依然很少评价,我想我一定把他震毙了。 第九章 佩服 又是一个令人骄傲的晨会,我前一天拿回了5个单子,毫无争议的冠军。这是我做会员餐厅以来的第三个月。当晨会接近尾声时,米爽竟意外地递给我一张纸。 “这是今天下午要拜访的三家客户,你把路线安排好,我们两点出发。” “这就说明你马上要升广告部了!”一个同事说。 “食霸网不会埋没人才的!”另一个同事说。 “漂亮!加油,凌天!”何毕说。 我太高兴了,我胜了!我的努力终于让姓米的再没脸把我耽误在扫街上了!我要充分抓住这个机会向死耗子展示我的广告天份。我踩着云朵来到了电脑显示屏旁,用了近一个小时的功夫采集三家店面的所有相关信息。整理、分类、打印,我做足了功课,只等冲锋号一响,我就可以奔赴战场,勇猛杀敌。 中午两点,米爽与我准时出发。 第一家店是生态园,占地面积辽阔,一次可容纳四千人就餐,是个财大气粗的主。米爽与我在前厅经理地指引下七扭八拐地走向董事长的办公室。 一路上风光无限好。 “这是水帘洞。小心台阶!” “这是鳄鱼池。三条。当然是活的。” “这是鱼塘。各种小鱼,可以一边吃饭一边喂。” “这是赏花别苑。其实就是在大棚里用餐,赏花饮酒。” ……前厅经理眉飞色舞地介绍。米爽听得有滋有味,一路上拈花惹草。我却在心里默默温书,无心看风景。 生态园的董事长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她的气质完全是用金钱泡出来的,一张嘴就咄咄逼人。 “名人、权贵都到我这里办活动,我们根本用不着做宣传。各个媒体都抢着免费为我们做报导。前两天还上了中央台。” “您说的很对,咱们生态园的新闻热点的确是数不胜数。”我抢先说,“但是我们既然这么出名那就更应该注重美誉度的打造。可是,您看。”我掏出了事先备好的资料双手呈上。“这是我从各个论坛里搜到的,针对咱们生态园竟然有这么多的负面评论。” 董事长拿过那几页纸随便的翻了翻,放下。“除了网上评论,还有更专业的意见吗?” 女人意外的不屑令我语塞,我额头冒汗。 “这些口水战我们可以不予理会。但您不觉得我们的品牌形象太松散了吗?”米爽不动声色地抓起桌子上那几页打印纸扔回给我。 “我也觉得生态园没有必要做宣传,对于现在的生态园来说上座率根本不成问题。”米爽的话让董事长与我都听着新鲜。“我认为生态园目前最重要的是品牌形象。” “生态园宣传的卖点很多:独特的用餐环境;国际化的团队管理;上百名拿全国大奖的厨师;人性化的员工生活;各种协会、大公司的捧场……随便拿出一条来都够我们写好几篇的。但是这么多好题材无组织、无计划地让众多媒体随意宣传。人们得到的是各种杂乱无章的讯息,反而不利于你们全国连锁,统一形象的战略。”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米爽的话让女人开始思考。 “做一个全面的动态网站,树立品牌!”米爽铿锵有力地说,“这么大规模的一个生态园竟然没有自己的网站,没有自己的网上订餐系统,将来怎么发展?” “网站?你们的收费是多少?曾经有人想给我们做来着,他们要价一千五。”女人又开始耍精明。 “我们的区别是不知道多少钱?”米爽的话又一次让我晕倒。 “不知道?”女人也觉得荒唐。 “对,不知道!我们的网站要量身订做,在对您没有详细了解的情况下根本开不出价格。我不知道这个一千五他们是怎么开出来的?” “嗯。”董事长开始微笑,“那好吧,进驻你们的采访团,帮我们做一份最好的策划吧。” 走出生态园,我觉得米爽好高大。可米爽却明显对我看不上眼。 “我让你说话了吗?做好你的本职工作行吗?” “什么是我的本职工作?” “拎包!” “敢情我就是个跟班,为您壮声势,突出您的经理形象?”我忿忿不平。 “不错!你以为你是广告部的成员了吗,我只是今天人手不够而已。拜托,别误会成吗?” 米爽的话差点把我噎死,我的心里那叫一个气。咬着牙我又陪米爽去见另两家客户。这回我除了装门面,一声也不吭。对于米爽恨是恨,但钦佩之意却不受控制的无限扩大。我被米爽那一张一合的嘴巴搞得热血沸腾,好几次差点为“大仇人”鼓起了巴掌。 米爽简直神了,他总是能很专业地找出客户的病根。从餐厅外观到大堂设计;从厨房设计到新菜开发;从餐饮广告创意到媒体互补、组合……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他简直就是客户的老师。真正应了那句话:做销售不是要做卖药的,而是要做医生。 三家客户都见完了,没兴趣的让米爽挖出了兴趣;有兴趣的让米爽将目光牵向了更大金额的广告。我心悦诚服。五体投地。 天色已晚,肚子以不大悦耳的歌声展开了对晚饭的苦苦追求。我诚心诚意又别有用心地邀请米经理共进晚餐。米爽答应得相当痛快,十几分钟后我们进了一家新东坡酒楼。 “东坡肘子,双味鱼头,酥皮鸡蛋挞,农家牛肝菌,再来个酸辣乌鱼蛋汤吧。”吃自己属下的,死耗子竟然没觉得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靠,没想到这个米奇老鼠这么能吃!我心里默算着价钱暗暗担心囊中羞涩。 “不用再喝点什么吗?”我打肿脸充胖子。 “那再来一瓶五粮液。” “别,别。”好家伙又几百块,我一张老脸完全被撕破,“咱们就喝点啤的吧,别来白的了。” 米爽合住菜单大大方方的说:“好吧,先来4瓶蓝带!” 啤酒上来了,我先替米爽满上,又给自己满上,举杯诵道:“首先感谢米经理对我一直以来地照顾,我先敬您一杯!” “少来这套!我可从来都没照顾过你。”米爽直言。 “那你就告诉我,我到底哪让你看不顺眼了?你干嘛老跟我过不去?”我再也绷不住了,把杯子砰地放回桌上。 米爽却端杯喝了一口酒,“我也从没看你不顺眼过,全都是你的个人想象。” “我的个人想象?你以为我有被害妄想症啊?”我不能接受。 “我有我的管理方法,这不是谁和谁过不去的事,希望你能适应。”米爽埋头吃菜。 我仰脖将一杯酒豪饮下去,脸上立马有点烧,“好吧,就算是这样,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了。现在我就想真心实意的向您请教请教。” “你说。”死耗子头也不抬地对付碗里的大肘子。 “今天和你走的这趟让我受益匪浅。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我看今天有两家店你也是第一次去谈,可你怎么好像比他们自己都更了解店里的情况呢?”我把身子往前凑了凑,讨好地说:“到底有什么秘诀?教教我吧。” “秘诀?”死耗子抬起油嘴巴看了看我,又喝了一大口啤酒,“这个可教不了你。” 我丧气透了,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又给米爽把杯子里的酒满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朽木吗?” “你不是朽木。”米爽直视着我又燃起希望的眼睛,“你是没有资格。” 我又一次跌入谷底,又一次深呼吸,“那你说,我到底怎样才能有资格?” “这个我倒是可以告诉你。”米爽大口喝着酒,大口吃着肉,“不过,时机还不成熟。” 我终于从米爽的话里听出了曙光,我觉得应该把握机会。我殷勤地为死耗子夹菜,倒酒。不知不觉,五瓶蓝带,六瓶青岛下肚。 死耗子终于不胜酒力,“明天,明天上班你来我办公室。我全告诉你!” 死耗子向椅子下出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我真怕这家伙赖账。 “难追,难追!”死耗子坐到了地上。 我相当开心,除了结账的时候。我发现口袋里还剩下三毛钱。 第十章 又要饭(一) “怎么这么晚?”桃花开门。 “我是从国贸一直走回来的。”我从门口一直爬到客厅沙发,瘫倒,吐舌头,牛喘。 “吃饭了吗?”桃花又坐回到餐桌旁进食。桌上摆着一只烤鸡,一盆包子,一盘面皮和一大桶可乐。自从桃花由饥饿减肥改为运动减肥,胃口就一直这么好。跑步机甩掉了她的水分,同时也撑大了她的胃。 “就是因为吃饭才会走回来。”我半死不活。 “吃多了?你也运动减肥呢?”桃花以为谁都跟她一样。 “我们经理把我宰的就剩三个钢蹦了,我能不走回来吗?”我无力地伸出三个指头。 “你们经理是人吗?太缺德了吧。他就忍心看着你走?”桃花替我不平。 “他?他喝醉了。” “那你把他扔饭店了?”桃花乐了,“你更缺德!” “我倒想!除非我不想干了。”我伸手要可乐,桃花给我倒了一杯,咕噜咕噜下肚,我有了点力气,“我用他手机给他老婆打了个电话接他。” “你认识他老婆?” “不认识,我在他手机里找到一个叫‘宝贝’的名字就打了。” “那可不一定是他老婆。”桃花坏笑。 “我管她是老婆还是情人,反正接走了。” “那你不要点钱坐车回来?” “我丢不起那人!”我又伸手,“给个包子再。” “你不是把钱都吃光了吗?还没吃饱?”桃花护食。 “又走饿了!” 叮咚,门铃响了。 “这是谁呀?都十一点了,查良民证啊?”我扔掉烟头去开门。 “矫健!”我兴奋地瞅着门口那个憨笑的男人,一把抢过矫健的皮箱扭头大喊:“矫健回来了!” “人呢?”桃花闻声便迅速从厨房里奔了出来,听说相公回来了她是又惊又喜。 桃花刚奔到客厅又停住了脚步,虽然面对着这个让她牵肠挂肚三个月的心上人,她却终究不好意思在我这个外人面前表现得太露骨。离着矫健五步远,桃花泪光闪闪。 比起女人,男人往往脸皮厚得多。矫健可顾不上我,三步并做两步窜到桃花面前。矫健动情地拉起桃花的手。 “请问这位胖大姐,有没有看到我娘子?她答应过我说等我回来的时候就会看到一个世上最美的老婆。请问她在哪?我十分想念她。” “她还在美丽制造中。”桃花用手向墙角的跑步机一指,脸上现出羞涩的神情,“请这位大哥耐心等待。” “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就回来了?”我给矫健倒水。 “我就喜欢这种氛围。”矫健笑呵呵地瞅着桃花拖着箱子进房间的背影。 “杭州怎么样?”我问。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说的一点都没错。”矫健偷偷朝屋里看了一眼,小声跟我说,“美女很多!” 我们流着口水哈哈大笑,笑完我一声长叹,“唉,你是美了,哥们可惨死了。” “你怎么了?”矫健奇道。 “故事,关于他在食霸网的故事。”桃花从屋里一出来就长舌妇,“让他给你讲讲,听听他是怎么被虐待狂蹂躏的。” “漫漫长夜终将过去,黎明终将来临。”我伟岸地微笑着。 “黎明?什么时候来临?”矫健笑着点了一颗烟。 “明天!”我肯定地说。 “米经理。”我一大早就喜滋滋地站在米爽的办公室,“您说今天有话跟我说。” “有话?什么话?”死耗子一脸迷茫。 装傻?“您忘了?昨天吃饭的时候您答应我的。”我色变,“您说今天会在办公室告诉我如何才有资格进广告部。” “我说过吗?”死耗子歪着脑袋继续玩失忆。 “你怎么能这样呢?”我彻底急了,一夜的兴奋变为悲愤。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米爽拍拍脑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好像我是说过。” “什么叫好像,是的的确确说过!”生气! “好,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算数。”米爽嬉皮笑脸,好像特别享受我气急败坏的样子,“我现在太忙,中午吃饭的时候,你来找我。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终于松了口气。 “吃饭了吗?”米爽对饭点如约而来的我说。 “没有。”我的心情急切。 “那么走吧。”米爽放下手里的合同,率先走出办公室。 中午的太阳有点毒,我让阳光晃地睁不开眼。“咱们随便找个地方吃点算了。” 死耗子没吭气,依然大步前行。我无奈地跟着,右手却悄悄伸进裤兜与自己那几张今天刚上身就即将要战死饭场的钞票吻别。 就在我无数次在内心深处对死耗子施以各种酷刑的时候,我们又上了一座过街天桥。 天桥上的行人熙熙攘攘,川流不息。在天桥中部有许多人围观着什么。米爽的好奇心大动,拉着我挤入人群。 席地而坐着一个乡下女人,脏兮兮的一件原色好像是粉色的长衫,头上包着毛巾,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孩子。 离女人不远的地上躺着一张大纸牌,上面用毛笔如泣如诉地讲述着女人的悲惨身世:大概是说女人带着孩子到城里来找打工的丈夫。结果丈夫还没找着,钱包就被偷了。孩子现在病得厉害,女人只能求好心的人们帮忙了。在纸牌旁是女人某某省某某村的证明与小孩的医院证明。 有些好心人当场就往女人的白瓷缸里塞钱,女人向援手的人如捣蒜般点头,如念经般道谢。小女孩小猫一样地偎在女人怀里,一动不动。除了那双黑漆漆的小眼睛还证明她活着。 人们渐渐散开。我被米爽拉到了桥边。 “你留在这儿仔细观察这对母女,下班前来找我。”米爽小声交代。 “什么?”我火冒三丈。 我明白了!我突然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在死耗子这儿除了羞辱我什么也得不到。 “还不明白?”这混蛋继续混蛋地说:“就知道你没那悟性。我的意思是你呆在这儿仔细观察,然后告诉我从这对母女身边走过的人有几种类型?” 第十一章 又要饭(二) “姓米的!”我终于如雄狮般怒吼。米爽在耍我,从头到尾一直在耍我。先前是让我做乞丐,现在是让我留守乞丐。我凌天是什么?是扮演乞丐的小丑吗? “你个孙子!你个王八蛋!滚你的食霸网!滚你的广告部!老子不干了!” “可以。”死耗子的声音意外的平缓,好像我骂的是别人,“但我要对的起你昨天那顿饭。” 米爽不顾周围几个被我的吼声惊吓过度的行人,拽着红眼的我又向那个女人靠近了十几步。 “走过那个女人的共有三种人。”米爽不等我再张嘴就自问自答地说了起来。“第一种人,一看见要饭的可怜就给钱,这是同情心最丰富的人。” “你看,你看,”米爽揪揪我的袖子,“这就是第二种人。” 我的脸依然气得通红,胸口急速地起伏。我不明白死耗子到底什么意思,但也终究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 一个戴礼帽的黑衣男人低头看了女人的“身世”,又抬头看了看女人和孩子。想了想,摸了摸口袋,又有点迟疑地继续赶路。 “大哥,帮帮忙吧,大哥。”女人带着哭腔向男人招唤,“我的孩子病得厉害,你就行行好吧。” 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扭头看向小女孩,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脚下依然没停。 女人竟意外的起身走向男人,不断地鞠躬点头:“行行好吧,大哥。行行好吧,大哥。”女人几乎流泪了。 礼帽男人终于受不了了,从皮夹里抽出十元钱递给了女人,匆匆离去。 握着那笔“巨款”,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成功的喜悦。 “这是第二种人,”米爽总结,“本来并不想掏钱,但经过乞丐的一再哀求,终究也会给钱。这种人比较被动。” “你看出谁是第三种人了吗?”米爽向迎面而来的一对男女努了努嘴。 这对情侣像恨不得要长在一起似的纠结着走路。走过母女俩时男人瞧也没瞧,女人却偏头扫了一眼。那个伟大的乞丐妈妈又看到希望似地不停向女人哀求,“可怜可怜我的孩子吧,小姐。可怜可怜吧。” 男人更加搂紧了女人的腰肢,两人协调性极好地大步向前。 乞丐又故伎重演地抱孩儿尾随,可能是这对情侣看起来太过时髦,有利可图的样子让乞丐如此执着地跟到了桥边。 求破了嘴情侣也没有要行行好的意思。两人继续步调一致地走下桥去。 看着失望中夹有恨意的女人抱孩儿回席,死耗子又开了腔:“这种人,任你怎么求也不会掏钱,冷酷到底。” 我的怒火变成了青烟,我充满疑惑地问:“你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 “这三种人可以告诉你:一个专业的乞丐不仅仅要通过人们自发产生的同情心来得到钱,也要努力用技巧打动另一些被动的人来得到更多的钱。” 米爽对乞丐行业透彻而精辟地分析并没有让我好受。 “我对做乞丐没兴趣!”我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窜出了火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在我即将第二次狮子吼之前米爽又说:“做广告与要饭是一个道理。” “什么?”我又冒了烟。 米爽走到桥边,用手抓着栏杆上的扶手俯视桥下,“广告销售面对的客户也是三种。第一种,他本来就有需要。不用你多说,他上来就主动要做。这种客户不多但也不少,只要你够勤奋,只要你敲开的门足够多,终究会有人做;第二种,也许是他公司内部的原因,也许是他本人的原因,也许是他们已经与别人签了单,反正不管你怎么想办法他都不会做;第三种人,他们不会主动签单,需要你用正确的工具,正确的技巧才能得到这些客户。可是这些技巧你有吗?” 米爽抬头望向路边的几家饭店,“还记得你第一个月跑的那三家店吗?古人阁,他根本就不会做,那个老温就是无聊想找个人聊聊天。你说你去了十几次,有几分钟谈的是正题?那家巴西店,你不是给人免费采访,就是免费写新闻,你说如果什么都免费,人家干嘛还要付费?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居,日本料理店。你倒是去做调查了,也亲自采访了老板、总厨和经理。可你的策划思想是从哪来的?是店里管理者的抱怨?是网上人们对店面的评价?你的技巧在哪?你告诉我你的技巧在哪?” “你不服气,你说你原先有好几万的业绩。可是你想想,他们是不是上来就主动提出要做广告?他们只不过正好都是第一种客户。几万的业绩只能说明你足够勤奋,见的客户足够多而已。就跟你要饭一样,就算你什么也不做,甚至把脑袋塞进裤裆里。可只要你坐的时间足够长,路过你的人足够多,终究会有人给你钱。” 米爽转过身面对着满脸复杂,认真思考的我,“我让你打被拒单就是要让你见不到第一种客户。只让你去感受后两种客户。我就是想让你明白通过约见技巧的提高,你可以征服越来越多的客户。然而有的客户不论你怎么努力你都得不到。” “你没有资格做广告,你的技巧就是客户的嘴巴。客户的抱怨、客户的分析、客户的理解,客户说,全都是客户说。如果他客户对自己的问题真的那么明白,他的店早就火了,还要你干嘛?” 米爽的一番话像*般地砸向我,我的怒火转为火苗,火苗转为青烟,青烟之后是渐渐地冷却。冷却的我垂下了沉重的脑袋。 “要饭?要饭怎么了?要饭你都要不明白!想走人是吗?没问题,明天早上把辞职报告放我桌上!”米爽的音量逐渐加大,后来干脆吼道:“想进广告部?门都没有!” 米爽拍拍西服上的灰,直接下天桥走了。 可怜的我又一次被米爽抛弃在天桥上。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桥上站了多久,反正行人稀少了,太阳不毒了,腿也麻了。我茫然地向桥中心的母女俩走去。 走到纸牌前,我呆呆地看着那几排毛笔字。 “大哥,行行好吧。”女人管男人一律叫大哥,她不看年龄只看身高。 我不动。 “可怜可怜我们母女俩吧。” 我还是不动。 “帮帮忙吧,大哥。好人有好报。”女人又加了一句新词。 我把手伸进裤兜,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女人被钞票的红色染红了双眼,这是她讨饭以来见过的最大面额的人民币。 “谢谢,谢谢,谢谢……”女人又开始念经,眼睛却离不开我的手掌。 我目光呆滞地瞅着钱又发了一阵呆,终于又把一只手塞进口袋,手指在裤兜里翻动了一番。五指间夹出三枚一角钱的硬币〔这是昨天晚饭的遗物〕。哗,三枚硬币准确跳入瓷缸,发出清脆的声响。我终于迈动双腿走开,同时将百元大钞掖回口袋。 女人的脸上一下子现出了丧气的神色,小声嘟囔,“原来不是傻子!” 第十二章 服务员 “什么事?”米爽看着一大早就又站在他办公室的我。“哦,你是来交辞职报告的,拿来吧。”米爽向我摊出了右手。 “我……”我有点难堪地捏捏衣角,“我打算继续做下去。” “哦?”米爽硕大的门牙仔细地照着我的脸。 “我……对于昨天对您的失礼……我……感到很抱歉……”每一个字都含羞带臊地从我的嘴里扭出,我有点脸红。我甚至没有勇气对视与我一桌之隔的米老鼠。 “你先回去工作吧。”米爽又埋首桌上,“下了班来找我。” 夕阳西下,然而夏日的太阳并没有带走它的全班人马,一小股令人发指的热势力仍残留在人间继续作威作福。 米爽迈着稳健的步伐领着在他面前永远抬不起头的我走进了一家名叫“宋家亲”的饭店。 棕色的旧木匾、棕色的旧木门,两个一脸乡亲的老门童将我俩让进了主色调同样是棕色的大堂。 从饭店的大门、门头、外窗、外墙、店招直到大堂、包间全部都是复古的农家设计。然而打开那本棕色竹简一般的菜谱时,现代城市的气息就立马扑面而来。从菜单上来看,南甜、北咸、东辣、西酸全部囊括在内,这就绝不可能是出自乡下农家的小手笔。尤其是价格,那可更是相当的现代化,看的一旁的我直喊亲娘。 米爽面无表情地点菜,才点了两道就把我点崩溃了。 “经理,我……我没带那么多钱。”我也顾不上旁边浅笑的农家妹了,反正在死耗子这儿我早把脸丢尽了,都没脸可以丢了,还怕啥? “放心,”米爽用温暖的大手拍了拍我受惊的小爪,“今天我请客!” “啊?那多不好意思。”满脸的乌云散了。我第一次踏实地看着米奇,加上昨夜反复揣摩的米爽对我说的那一番令我难以消化的话,我觉得其实米爽是个好人,只不过这个好人有时的做法极端了一点罢了。“其实应该是我请您的。我应该好好谢谢您。” 后一句是真的,前一句是客气,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好在死耗子并没有当真,他仍是自顾自地又点了近三百块的酒菜,其实我并不是小气鬼,但顿顿这么造谁也受不了。 “我们好好吃一顿,这儿的厨师手艺很不错。要不是我提前预约,咱们得再排一个小时的队。”点罢菜,米爽用湿巾擦手。 “您都提前预约了?”我没想到米爽这么处心积虑地请我吃这顿饭,看来自己原先真是错怪了他,米爽确实是个好人。 “来,经理,我敬您!”我真心诚意地举杯。 “干!”米爽爽爽快快地一饮而尽。 我不得不佩服米爽长了一个好鼻子,京城有什么好饭店都能被他嗅出来。上回的东坡酒楼就不错,这回的农家亲更是一绝。 一桌酒菜,风卷残云,没一会就打扫个干干净净。 “怎么样?还不错吧?”米爽咬着牙签,一脸享受。 “真是人间美味!”我用纸巾拭着油嘴,“经理,我发现您简直就是食神,这北京城里好吃的店您是不是都尝遍了?” 米爽的神情却陷入了恍惚,“在我中学时期有一位语文老师,他是上海人。每次开家长会他都要对家长们说:‘绝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教育孩子’。” “为什么?”我好奇。 “他说‘因为吃饭是一天中最幸福的事’。”米爽突然放声大笑,“现在我不仅是吃饭,还是吃着如此美味的饭,那么我岂不是更加幸福了!” “确实如此。”我受米爽感染也喜笑颜开。 “可是我想把这幸福再留的久一点,你说好不好?”米爽突然凑近的面孔让我生硬地悬崖勒笑。 “什么意思?”我皱起疑惑的眉。 “你看我是这样想的:你呢,每天下班差不多六点到这儿,做到晚上十一点关门。五个小时,差不多四、五十块钱。” “你让我做小时工?”我不解。 “对,你在这儿打三个月的工,我每星期可以来这儿吃一顿。要求不高,差不多就这个水平就行。钱从你工资里出。”米爽说这话的表情就好像在告诉我一件天大的好事。 “什么!”我晕倒,过去我只在电影里见过吸血鬼,现在对面就龇牙坐着一位。 “我打工挣钱,你来吃饭?还三个月,凭什么啊?” “我不能白让你骂了吧?堂堂一个经理让属下在大街上指着鼻子臭骂,完了这个经理还要请这个属下下馆子,大吃一顿。你觉得世界上真的有这种好事吗?” 我又上当了。我用力揉了揉眼睛,再一次仔细地看着米爽:狼就是狼,披了羊皮他也还是狼啊! 套上了宋家亲的农家服,我做起了店小二。我的生活变得越来越艰辛,每天白天打电话,跑客户。晚上站在饭店里做服务生。回到家爬上chuang就是夜里一、二点的事了。三天下来我的腿都肿了。矫健说长此以往,等我老了可以直接坐轮椅了。 在我跑堂的第七天,米爽还真的腆着脸来吃饭了。 宋家亲的生意真是红火,从下午开市到晚上八点,座无虚席。服务员都忙得跟苍蝇似地满场乱飞,连我这种生手也不得不赶鸭上架。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哪些菜品?”我嘴里问着安,把菜谱呈给死耗子,心里却在大骂:吃,吃,吃死你! “黄豆煲猪手。” 我在小本本上写:黄豆煲猪手。 “干锅排骨。” 我在小本本上又写:干锅排骨。心想:你就好好补吧,补你个鼻子口窜血也还就是个排骨。 米爽突然抬头看着我,“黄豆煲猪手多少钱来着?” “你不是刚看过吗?前两页。” 我帮死耗子翻回去,“35块。” “干锅排骨多少钱来着?”死耗子又问。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又准备把菜单翻过来,死耗子却压住了我的手,“我问你呢?” “菜谱上写着呢,”我不吃这套,抽回了手。 “你不会自己看!” “那要你干嘛?”米爽干脆合上菜谱,“上汤娃娃菜多少钱?” “好像20。”我想了想。 “那浓汤的呢?” “还是20吧,要不就18。”我成了给老师背课文。 “那清炒娃娃菜呢?炝炒的呢?蒜蓉的呢?” “不知道!”我气得直翻白眼。 “你这是什么态度?”米爽怒喝着狂拍桌子,终于把自己又拍回了上帝的身份,“叫你们经理来!” 领班闻声赶来,一脸讨好地看着米爽“先生,这里由我负责,有什么地方需要我效劳的吗?” “你们店的服务生素质太差,他连价格都不知道!”米爽怒气冲冲地指着被领班塞在身后的我。 “对不起,先生。他是新来的,对菜单还不熟悉。” “新来的?来几天了?”米爽明知故问。 “七天!”我同样怒气冲冲地对视着米爽。 对于中餐炒菜,要想把食谱全背下来最少也得一个多月,七天是望其项背。 “一个星期还背不下来菜谱?”米爽一脸鄙夷。 “对不起,是我们培训不到位,还是让我来为您服务吧。”领班拿过了我手里点菜的小本本,乘机让我离开。由于过度的气愤我的背影东倒西歪。 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明知山有虎,我偏向虎山行。我开始拼命地背菜名与价格。吃饭时背、见客户的路上背、跑堂不忙时背、甚至连晚上那仅有的几小时睡眠时间也在背。我每天都挂着一对大大的黑眼圈。桃花亲切地叫我熊猫盼盼。死耗子在每天的晨会上对我的疲惫依然熟视无睹。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死耗子竟然没有再出现。一切准备就绪的我有些失望。我希望自己的辛劳可以争回些许颜面,但是我又不能冲进死耗子的办公室大喊:“去吃饭!快来考我啊!”失去激情的生活又开始日复一日。 这一天晚上八点多钟,我正撅着屁股认真地摆台。农家妹小谢推着装凉菜的小车走过身边。 “凌天,15桌的客人点名让你去接。” “让我?没搞错吧?”我纳闷,我做服务员没几天啊,这么快就有老主顾了? “嗯,人家记得你的工号牌,快去吧!”小谢推车继续到处叫卖小菜去了。 我手脚麻利地拿起小本本和菜谱向15桌出发。 “是你?” 我不知是该郁闷还是该高兴地看着那张老鼠脸。 比起跟熟人打招呼死耗子显然更愿意做上帝,拿起菜谱,公事公办。 “港湾小香虾。” “68块。” “珊瑚小炒。” “48块。” “春笋干锅鸡” “33块。” 我应声而答。 “我没问你价格。” 死耗子毫不留情地将我刚刚升起的畅快扼杀于摇篮之中,“我想知道春笋干锅鸡里有什么?” “春笋干锅鸡里当然是春笋和鸡了,”我废话地回答了米爽的废话。 “废话,我又不是不认识字。”米爽白了我一眼“我是问你除了这两样还有什么?” “可能还有点别的青菜。”我的底气开始不足。 “这个东方不败是什么东西?” “是青椒、尖椒、还有……” “你们的毛血旺是怎么做的?” “我怎么知道!”我终于受不了了。 “我又不是厨师!” “做为一名合格的服务员要熟悉餐厅所售菜肴的类别、烹制方法、烹制时间、主辅料、味型、价格、菜式单位、份量、多少人配多少菜、特色菜、急推菜、沽清菜品、酒水相关知识及价格。”米爽冷冷地一串连珠炮。 “你做广告销售不行,连做服务员都不行!” 没等我来的及吐血,死耗子又拍桌狂呼:“叫你们经理来!我要找你们经理!” 这服务员真的没法干了,我欲哭无泪,万般无奈之下我去后厨做了一名勤杂工。 第十三章 爱心蚕蛹 “坚叔,5号桌客人催!”传菜员小高探脖叫。 “催、催、催,急着投胎哩?”坚叔不满的大嗓门透过油烟放着炸雷。“龟儿子,你把笋给老子汆熟了再捞出来!” “凌天,你爪子上的是啥子呦,老子要的是干贝索!” 助手王华与勤杂工的我手忙脚乱的在大厨坚叔的指挥下行动着,两小时的油声、吼声,我已然汗流浃背。 上浆,过油,入盘,浇汁,一道香辣味美的芦笋白果鱼终于修成正果。 “龟儿子还不端走!”坚叔吼着,往锅里浇了两勺凉水,冷与热便在锅里厮打起来,发出滋滋地声响。 王华把菜端入小高手中的托盘;我撅屁股刷锅;摘下厨师帽,坚叔用一块油腻腻的黑手巾拭着汗津津的光头。 坚叔,四川成都人,从厨18年,精通川、湘、粤、东北菜,现任农家亲烹调厨房主管。 坚叔并不老,还不到40岁。但18年的油锅浸染已被滋润的********。胸、上腹、肚皮三座大山层层凸起,宽大的工作服也挡不住坚叔曼妙的身条。坚叔是个好人,心直口快。虽然有时骂人骂的很凶,但就事不就人,掉头就忘。坚叔手艺精湛,餐饮知识渊博得都往外吐。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让我记了一笔记本的“后厨宝典”。 坚叔对我很够意思,重活脏活干得不多。他常说虽然自己没读过两天书,可也能配上个大学生勤杂工算是个体面人了。而且他坚信我在体验生活之后会把生活发扬光大。当然,尤其是发扬光大他的生活。他要求我进广告部后也能让他上个什么美食生活之类的杂志封面露露脸。 “凌天,喜欢东北菜吗?”坚叔笑呵呵地鼓着肉脸。 “喜欢啊,俺娘就是东北银,俺是吃着东北菜长大的。”我流着口水说。 “那咱们就来道东北菜!”坚叔变戏法似地拿出一小盆新鲜的蚕蛹。蚕蛹是一种富含蛋白质、脂肪和多种氨基酸的原料。虽然很多人一看见这一团一团的黑牛牛就直泛恶心,但对于蛹肉的美味从小便被姥姥植入舌间的我来说却是无法抗拒的。但凡品尝过,一辈子爱死它! “记住!就煮20分钟,不能长。时间一长,蚕蛹就会变软。”学徒王华在坚叔的教导下频频点头。手里仍不停地往清水里加入盐、味精、花椒、八角、姜片等调味品。 我也不闲着,搞起了厨房的卫生。对于后厨来说,清洁工作是重中之重,趁着没什么活儿,坚叔蹲在烤炉旁边点了一支烟。大厨很辛苦,几个小时地端、炒。尽管坚叔一身肥肉,但双臂绝对是大力水手,全是肌肉,硬棒棒的铁肉! 二十分钟过去,剖蚕蛹,拌料,入锅浸炸。这道菜的难度并不大,关键是火候与时间的掌控。本来这种简单点的操作应该由助手代劳,坚叔却坚持亲自操刀,当最后一味调味品白芝麻入锅时,香气四溢。我一头的汗水,一嘴的口水。 黑亮的壳,焦黄的肉,夹杂着金黄色的腰果诱人的躺在锅里。坚叔用一个小盘盛了一点。“尝尝吧,龟儿子们!” 王华与我便满脸堆笑地扑了过来,像两只抢食的小狗,两个贪吃的脑壳在小盘的上空密不透风地挤在一起。 “香,香,好好吃哦。”我满嘴喷香地大嚼特嚼。 “酥、脆、甜、辣、香。”还是王华比较专业。 “嗯,一般的蚕蛹以咸味为主,而这道菜却将盐的咸、糖的甜、川椒的辣、孜然的香融为一体。别看这是一道不漂亮的土菜,在广州那边的美食广场卖得可是相当的好。”坚叔在广东干了九年,经验丰富。 一小盘蚕蛹光了,我与王华的目光又转向了锅里。 “想也别想!”坚叔冲口水二尺长的我们绝情地挥了挥大铲子。转身从下面又掏出一个红色的大餐盒。 坚叔很讲究:先在盒里垫上碧绿的生菜,然后把锅里的蚕蛹全部小心地请到生菜上,最后撒上青辣椒丝、红辣椒丝、洋葱片、葱白丝、香菜,并用一朵紫红色的萝卜花点缀。一盒五颜六色的“爱心蚕蛹”就在我与王华两人地瞠目结舌中封上了盒盖。 “凌天,去,把它端到铁板屋。”坚叔的表情突然变得温柔,让我冒汗的身体竟有了一丝凉意。 “我去吧。”王华挤眉弄眼一脸坏笑。 “你给我把锅刷了!”坚叔瞪眼,王华吐舌头。 “端好了,别给我撒了!”带着坚叔的千叮咛万嘱咐,我上路。 从烹调厨房到铁板屋,一路上要经过加工区,切配区,雕刻、面点厨房与冷菜厨房。 “凌天!” 我调转脑袋看到了在雕刻厨房门口向我拼命挥舞衣袖的丁子。 丁子是铁板屋唯一的学徒工。年方十八,个子一米八。又瘦又黑,像一颗生了锈的长铁钉。活泼好动,古灵精怪的一个毛头小子。 “干嘛?” “给你看点好东西。”丁子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入了雕刻厨房。 “噢,漂亮!” 这儿简直就是一个动物乐园:猫头鹰、小白兔、鲤鱼、老鼠、小鸡、小鸭……看的我喜笑颜开。不要以为我是位动物爱好者,关键在于这些可爱的小动物全部都是用蔬果雕刻出来的。 食品雕刻是将某些烹饪原料雕成花卉、虫鸟、山水等各种食物形象,用以美化、装饰菜肴的一种精巧细致的特殊技艺。行行出状元,我用无比钦佩与羡慕的眼神看着那几位仍在对着西红柿、萝卜、黄瓜用功的“状元们”。 “瞧,是西瓜!”丁子乐滋滋地端起一个蹲着一只猫头鹰的小盘。“嘴巴是胡萝卜,耳朵是橘子皮!” “是橙子皮。”我仔细端详了一下,“真像,咋想出来的?鬼斧神工啊!” “呵呵,这个猴子是猕猴桃。”丁子又端起一个。 “屁股是草莓!”我叹。 “胳膊是香蕉,好想吃呦。”丁子张大了嘴。 “你吃屁股,我吃头!”我说得残忍无比。 玩乐了好一阵,我才想起正事来。“你在这儿干嘛?这会儿铁板屋不是正忙着呢吗?” “李姐让我来拿点萝卜雕花。”丁子仿佛也才想起自己的使命,扭头看向放雕花的桌子。 “那正好,把这个拿去。”我把红色餐盒双手递了过来,做交接。“省得我再去铁板屋了。” “什么?”丁子接过去,开盖。 “别打开了,不是给你的,是给李姐的。”可惜我的嘴还是没有丁子的手快,餐盒已经打开。 “嗬,今天是蚕蛹啊,好香!”丁子的口水都快流到盒子里去了。“这是我的最爱!” “你这样让人很担心,还是我亲自送到李姐手上会好一点。”我决定收回餐盒。 “唉,别呀,多麻烦呀,我送!我送!”丁子盖上盖,赶紧把盒子抱在怀里。 “坚叔真够痴情的,每天都送,都不重样的。你说这样有用吗?” “有用吧,原先李姐不吃,现在也开始吃了。这就叫做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我做了一下分析。 一丝奸笑荡上丁子的嘴角。“你说坚叔到底看上李姐啥了?那么凶,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 “我怎么知道。”我笑了起来,“女人味?你知道啥叫女人味?” “我咋啦。”丁子一挺干瘦的腰杆,“在我们那儿,象我这么大的都结婚了!象你这么大的都是孩儿他爹了!” “是嘛,家里给你说媳妇了?”我歪着嘴笑。 “没有……没钱。”丁子嘿嘿笑着,黑脸上泛出一圈红晕。 第十四章 铁板烧 “送去了?吃没吃?说啥子没有?”坚叔对刚进门的我充满了好奇。 “路上碰见丁子就让他捎回去了,没见到李姐。” 我的回答让满怀期待的坚叔有点失望。压下肚子里的好笑,我又说:“不过听丁子说他们这会儿很忙,估计也没时间吃吧。” “哦。”坚叔似乎理解地点点头。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擦洗干净了烤炉,也冲刷干净了地板。 “凌天,这边不怎么忙了,你去铁板屋问问,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坚叔终于忍不住又来支使我。 “好的。”看来不问出点意思来坚叔今天绝不甘心。心知肚明的我又一次向铁板屋进军。 铁板屋相当于店里的一个小包间。由于铁板烧不仅好吃,而且还具有极强的观赏性,因此许多客人在屋里边吃边看。 长约2米,宽约1米的铁板后站着铁板师傅李姐与学徒工丁子。因为供人观赏,服装比之后厨要讲究得多。红白相间的帽子、上衣,红领巾,黑裤子,半尺宽的红色腰带束在腰间。黑瘦的李姐与同样黑瘦的丁子很有精气神地站在那儿。此时李姐正在做铁板大龙虾,两把银光闪闪的大钢铲在铁板上巧扭着龙虾的身躯,还没怎么看清楚,壳就取了下来。李姐用铲尖利落地在龙虾的背部划口取肠,以接近头部划口将虾头翘角坐在铁板上。整个表演过程中,最漂亮的动作莫过于撒黑胡椒了,那好似陀螺一样的黑胡椒瓶在李姐的手里灵巧地翻滚。象耍杂技,但比杂技艺术;象花旦招式,但比花旦有趣。在我倾倒的过程中李姐又做出了铁板鳗鱼,铁板牛柳和铁板三文鱼扒。客人们吃得高兴,看得开心,叫好声不断。 旁边的丁子也很忙,翘着兰花指扭着两个钢铲在做牛肉薄烧。动作虽然比不上李姐的大气,但也算得上是小家碧玉。一下子,丁子的形象在我的心里也变得很高大。 “什么事?”严肃的李姐抬头望向身旁的我。 “坚叔让我来问问,那个……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不需要。”李姐没表示出丝毫多余地感激。 “那个,那个蚕蛹。”我不能忘了自己的使命,但丁子一个劲儿地冲我挤眉弄眼。 “蚕蛹?哦,我这儿不需要蚕蛹。”李姐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她嘴里说着话,手里却不停,侧头看了一眼同样忙碌的丁子,又扭头对我说,“你到后面柜子下面再帮我拿两瓶黑胡椒来。” “左边还是右边?”我蹲在柜门旁边,习惯性地先拉开了右手边的柜门。一件脏兮兮的天蓝色大背心揉成一团扔在柜子里面。我知道这是丁子的,下班时我见他穿过。这边没有,只有几个牙签盒。关门前,我随手翻了翻,蓝背心掉了出来,砰! 衣服掉在地上会砰砰响吗?我展开背心一探究竟。衣服里竟然包着一个红餐盒。为了证明这个餐盒就是那个餐盒,我开了盖。果真,是坚叔的“爱心蚕蛹”。只不过份量明显减少,里面甚至还有几个吃过的黑壳。 “快点!快点!”李姐催促。 盖盖,包好,又塞回柜子。我开了左边的柜门取了两瓶黑胡椒给李姐送去。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丁子。 “这边不需要帮忙了,你回去吧。”李姐下了逐客令。 我没有把铁板屋地发现告诉坚叔,对于坚叔的询问全部以支支吾吾的方式应付过去。等坚叔下班离开,我又一次去了铁板屋。 大厨一般在九点之前都会离开,小工则留下来伺候客人或清洁直到闭店。九点半,铁板屋里应该只剩下丁子。然而进了屋我并没看到做清洁的人,却发现柜子后面的半个屁股。 蹑手蹑脚,我走到柜子后面将偷吃贼抓个正着。 “好啊,我说原先李姐从来都不肯吃坚叔送的菜,怎么突然又吃开了?原来如此!” “千万别说出去。不然别说是李姐,坚叔也非得宰了我不可!”丁子苦苦哀求,嘴里的半个蚕蛹也掉在了地上。 “太无耻了!居然连我都骗!”我义愤填膺,抓起一个大蚕蛹放到自己嘴里。 “其实也应该感谢我。”丁子嘻嘻地笑着,“自从我帮李姐吃菜以来,坚叔多开心啊。” “那倒也是。”我想起刚开始李姐总是把菜原封不动地退回来,坚叔难过的神情;后来丁子每次把空餐盒送回来,坚叔快活的神情。“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丁子,我要学铁板。”这是我来的真正目的。 “什么?不行,不行。”丁子的头摇得象拨浪鼓。 “为什么不行?” “李姐不会让的!” “等她下班了我再来不就行了。” “可是要浪费材料啊!让李姐知道我就死定了,你不知道她凶起来有多可怕。” “好吧,”我叹口气,低头收拾餐盒。“明天我会跟坚叔说‘丁子很喜欢你做的菜,尤其是香辣蚕蛹。’” “唉,败给你了。”丁子无奈地抢回餐盒,“我教你,教你行了吧。” 丁子的教学就这样开始了,每天李姐一下班,我迅速完成自己的工作就赶往铁板屋受训。丁子先从培根椰菜等最简单的炒菜、炒饭开始教起,慢慢加大难度。 “为什么牛柳要先烧一下?”我学得很认真。 “因为烧一下封血会好切。”丁子边说边示范。 “喂,快加油!加油!不然肉色就不漂亮了!”丁子对着我铲下的那几块牛柳大喊。 铁板牛柳终于ok了,虽然样子丑了点。但我觉得口感还是不错的,丁子却说有点老。 “硬点好,有嚼头。我喜欢吃牛肉干。”我自卖自夸。 不管我学得怎么样,丁子还是教到了铁板大龙虾。这是重头戏,在我的心里很有意义。当初就是因为李姐表演的这道菜太精彩,才让我产生了学铁板的强烈yu望。 难点之一,取壳。丁子取壳两下,我取壳五下,别以为五下也不错,也很快。是因为龙虾肉已经断在壳里没法再弄了。我觉得自己真是够笨,练取壳就整整花了两个晚上。第二天是取肠。 难点之二,划口。我不明白那么大的铲子,那么小的虾,怎么就可以以铲做刀在虾的背上划一道小口,并且取出肠子来。我不是右手铲子在划的过程中将虾分尸;就是左手铲子在压的过程中将虾腰斩。虽然有很多龙虾肉可以吃,但对于过度的浪费丁子开始有所担忧。 难点之三,摆pose。最难的要数让一个脱了衣服的(去壳),又洗了肠(去肠)的龙虾翘角坐在铁板上。这需要把两个钢铲使到精妙的最高境界才能使裸体龙虾摆出这种万人迷的姿势。俺这个凶残的屠夫在扭动双铲的过程中又是死伤无数。 好在我的韧劲很足,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我现在铲下的一只大龙虾正以一种美好的姿态扭着自己的屁股。 “有戏,有戏。”丁子也激动了。 就在这个档口,意外发生了。 “李姐,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拿点东西。” 对话清晰地从门外传来,丁子面如土色。我一惊,噗嗤,我最有可能成功的处女作一刀两断。 来不及祭奠,来不及伤感。丁子迅速用大铲子掩盖了该龙虾的尸体与另几个龙虾的裸体。 “李姐,你,你怎么回来了?”丁子不大自然地对一身便服的李姐说。 “我忘了拿钥匙。”李姐边说边走到铁板边,目光扫向我。 “哦,坚叔让凌天来帮咱们做卫生。”还是丁子机灵。 “对,对,是,是坚叔让我来的。”我喏喏地答腔,背在身后的双手仍紧紧攥着一把油腻腻的钢铲。 李姐没说什么,低头看了看铁板上倒扣的钢铲。就在我们快把心从嗓子眼吐出来的时候,李姐又走向了后面的吧台。 “赶紧收拾吧!”李姐扔下一句话向门外走去。 “我们马上就收拾。”丁子生怕李姐再回头,一直把李姐送到了门口。“我们一定会打扫得干干净净。” “那个,”走到门口的李姐突然停住了脚步,“龙虾要焦了。” 然后李姐这回真的走了。 丁子愣在了门边,半晌,扭过身冲着同样呆傻的我说,“这是什么意思?” 第十五章 名师 丁子的奶奶去世了,丁子请了一星期的假。我的学习暂告结束。尽管可以说我的每一个动作都学得半生不熟,但对于铁板烧的认识却有了前所未有的体会。 我又要帮坚叔送菜。丁子不在了,没人吃菜了,这菜要送给谁呢?李姐一定不会吃的,原封不动退回来又怎么向坚叔解释呢?我很犯愁,可又不得不在坚叔的注视下硬着头皮走向铁板屋。 七点半,铁板屋最是忙碌。要铁板饭的客人相当多,李姐忙得满脸通红。平时有丁子帮忙,今天李姐一个人有点应付不过来。 “李姐,让我来吧。”我咬牙说了句最有勇气的话。 李姐看了我半晌,终于点头。“先做一份什锦炒饭吧。” 炒饭是铁板中最简单的。没什么花样,按量下料,搞熟就成。李姐在一旁把关,我炒了几炒,就用黄铜铁板盖一盖就完成了。手脚还算麻利,幸不辱命。 “再做一份培根椰菜,可以吗?”李姐说。 “保证完成任务!”我有一种被认可的快感。 油热了,我得意洋洋地端过一小盆菜。如果说失败是成功之母,那么骄傲就是成功的姥姥。我忘了控水,哗地连水带菜倒了上去。热油在冷水的刺激下愤怒地跳了起来,刺啦一声热吻了我的右臂。 “快放进去!”李姐把我的右臂迅速按进了地上的大水桶里。 灼烧的痛楚从右臂靠近手腕处的外侧阵阵传来。不一会儿,一个“灌汤水晶包”新鲜出炉。小笼包大小的水泡亮晶晶地呈现在我的右臂上,又好看又吓人。我有点遗憾地看着李姐,我不想让李姐觉得我越帮越忙。 “你先走吧,去医院看看。”李姐不能再管我了,她还有好多客人的肚子要填。 难为情比疼痛更让我受不了。我没有往门外走,而是走向了后面的柜子。我知道丁子的工作服就躺在里面。 抽出红领巾,我用左手与牙齿给右臂的伤处做了一个包扎,小心地将水泡隔离在“工作区”之外。之后,我又回到了铁板旁,一声不吭,继续着我的工作。焦掉的菜已经被李姐处理,我重新开始。 我的举动完全出乎了李姐的意料之外,李姐默默地看着我。 “还做什么?”培根椰菜完工,我又看向李姐。 “牛肉薄烧。” 我们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之中。 两个多小时过去,忙碌终于要结束了。 “谢谢你,凌天。”李姐说,“你很喜欢铁板烧吗?” “是,看李姐做得很漂亮。尤其是耍黑胡椒瓶。”我抓过“陀螺”舞了舞,“可惜我怎么也学不会。” “你的胳膊不要紧吗?”李姐指了指我的右臂。 “哦,没关系,已经不疼了。”我不好意思地看看红丝巾。 “那么我们再来做一份牛柳吧。”李姐又拿起了双铲,“刚刚你的手法不对。” 因祸得福,我拜了名师。 丁子不在,我暂被调到了铁板屋做勤杂工。坚叔很乐意给我行这个方便。我这一回的担子很重,一方面要做铁板屋的学徒工;另一个方面要做为坚叔的心腹与李姐搞好关系并打探有关李姐的一切消息,随时向坚叔汇报。 短短几天,我的“铁板功”突飞猛进。名师与庸师的区别就在于名师几句话就能点出要点;庸师费一堆口水也找不到根源。现在我耍起铲子来还真有几分似模似样,蛮唬人的呢。 “货不多了,只够明天的了。”李姐清点库存时意外发现,“这两天忙晕了,都忘了要货。” 原先这种事都是丁子负责,每过两天就会填一份单子,李姐一签字就传真到厂家。可丁子不在,我也不知道,李姐也忙忘了。 “我们赶紧要货吧。”李姐说,我填单子,然后到办公室发传真。 “传真机坏了,明天会有人来修。”办公室文秘令人难过地说。 “那可怎么办?”李姐急了,“明天就来不及了,后天就得断货。” “要不先跟后厨借点。”我说,“我去找坚叔帮忙。” “不行,许多原料是日本产的,不一样。”李姐跺脚,“打电话吧,九点,希望还有人。” 令人振奋,有人接听。 我一个个念,很费劲。对方连四和十都分不清,搞得我更着急,着急就口齿更不清。 “还有多少?”对方忍不住问。 “很多。”我看着长长的单子冒汗。 “发邮件吧。”对方说,“我们有邮箱。” 对哟,这么现代化的工具咋就忘了呢,白当文化人了!我一拍大腿,快速记下对方的邮箱。 我拉着李姐上街。 “去哪?” “上网。” 我带李姐去了一家网吧。 “李姐你的邮箱是多少?” “我……不会上网。”铁板大师傅第一次不好意思。 “哦,没关系,我们申请一个好了。”我竟然有机会给师傅当了一回师傅。我从开机到打开浏览器到登录网址到申请邮箱,一步步耐心地给李姐讲解。 “点一下发送就完成了,很简单,对不对?”显示屏上显示着:发送成功! “你看他们回邮件了:‘已收到。’多快呀。以后要是传真机再坏了,就让丁子来发邮件。” “发一封信要多少钱?” “不要钱,发几封都不要钱。而且咱们申请的是免费邮箱。”我笑了,“哦,对了,进这个网吧要收钱,按小时收,一小时3块钱。” “多远都能发吗?沈阳呢?”李姐是东北银。 “国外都能,都这么快,只要收信的人有邮箱就行。”我笑着看着这个平时很严肃,今天却很好奇的李姐说。“假如过年你回东北了,我回山西了。我就可以用我的邮箱往你的邮箱发邮件拜年。” “那还不如发短信呢,才一毛钱。”李姐认真的说。“上个网要3块,不合算。” “也对。”我出丑了。 “这就是我的邮箱吗?”李姐把我给她新申请的邮箱用户名与密码认真地记在纸上。 “把你的邮箱也给我写上吧。”李姐把纸推了过来。 “我给你直接加到联系人的名单里好了。看,你想给我写信的话一点击我的名字,就可以直接写了。” 李姐高中水平,学习能力还是很强的,很快。她就成功地给我发出了第一封邮件: “凌天:你好!” 第十六章 我是媒婆 王华切火腿肠,我剥蛋壳。 当王华把火腿肠一面撒上干生粉,鲮鱼胶酿到火腿肠上,再把鹌鹑蛋酿到鱼胶上后,我把这些一柱一柱蜡烛一样的造型小心地摆入了碟子。 “很漂亮嘛,这道菜叫什么名字?”我笑嘻嘻地问。 “男耕女织。”王华说。 “八分钟,中火。”坚叔用大勺子敲了敲烧开的蒸锅,然后抓下头上的帽子蹭了蹭光脑壳,扔到一边。 “凌天,我们出去透透气。” 丁子回来了,我又回到了坚叔的身旁。我洗了把手在工作服上抹了两下就跟在坚叔的屁股后面走出了烹调厨房。 坚叔摇着肥臀晃着肉肩,胳膊一甩一甩地扭出了农家亲的小后门,蹲在街边眯着眼看街上的灯火通明。 我也蹲了过来给大师傅递上一支红塔山,自己含了一颗,一一点上。 “好生活啊!”坚叔抽了一口,看了看烟身上的“署名”。 “客户送的,”我笑着把剩下的大半盒塞到坚叔手上。“平时我就抽抽红河。” “你说你们做广告的多好啊,干啥跑这儿来体验生活?”坚叔不客气地把烟掖进屁兜。 “唉,一言难尽!”想起那只死老鼠。我郁闷地狠吸了两口,并朝街对面狠吐了口浓烟。 “瞧见那家店没有?”坚叔没有追问我的痛苦,朝街头指了指。 我早就看到了,一个金黄的大招牌,门口小车无数。 “龙门跳!名字很有气魄。”我弹了弹烟灰,“看起来不比咱们农家亲差,吃饭的人很多啊,你看那车。” “不行啦,差远啦。”坚叔晃着肉脑袋,“乖乖,这可是家百年老店,想当初吃饭的人要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现在可差远啦。” “是嘛!”我又仔细地朝那闪亮的门头看了看,“有什么特色?” “状元鱼!” “状元鱼?” “对,据说从前进京赶考的举人吃了龙门跳的状元鱼就能考上状元。” “有点意思。” “鱼是鳜鱼,汤是秘制老汤。鱼头、鱼肉、鱼骨,十好几吃,每道菜都有故事,很讲究的。”坚叔又掏了根烟出来。 我赶紧给点上,“好吃吗?” “当然好吃!味道鲜美而且很有营养。”坚叔低头续上。 我感兴趣地追问:“现在怎么不行了?” “现在人们都喜欢香辣、麻辣口味。类似水煮鱼,什么什么鱼头之类的餐厅多得数不清。价格便宜又好吃,当然把客人都抢走了。竞争嘛,就是这样。”坚叔喷云吐雾地说,“象咱们农家亲的水煮鱼和农家鱼头卖得都特别好。” “坚叔,”我讨好地往坚叔跟前凑了凑,“那如果是你管这家店,你会怎么办呢?” “我啊?”坚叔的肉脸绽出一个肉花“创新喽!” “创新?” “对,当然要创新啦,要根据人们口味的变化创出一些新的菜品。你想我们已经抱着秘方做了一百年,还不变?难道还要生生世世地做下去?”坚叔摇摇头,“这样是不行的,故事体验两次也就差不多了,人们更喜欢追求味道。” 坚叔的说法很有新意,让我陷入沉思。坚叔没再说话,低头滋滋地抽烟。我们沉默了半晌,坚叔抬头看我,他的肉脸笑得有点不大自然。 “凌天,你觉得小李怎么样?” “小李?哦,李姐啊!”我扑哧乐了,“李姐很好啊,别看她平时挺严肃的,其实心很好。” “是啊,我也觉得。”坚叔不好意思地干笑着,“我知道她离了婚,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而我,老婆也死了五年了,我们……” “你怎么知道她离婚、有孩子?”李姐从不与人谈家事,大家都只知道她是东北人。 “我看过她的履历表,她填的离异,有两年了。”这个胖子蓄谋已久。 “那不正好,你可以追她嘛。”我笑着拍拍大师傅的肩膀,“我支持你。” “可是我做了那么多表示她也没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看不上我。”坚叔看起来象个羞涩的大姑娘。 “怎么会?我觉得你很棒啊!”我继续鼓劲,“不过你老用送菜那招太含蓄了,应该大胆表白一次。” “表白?” “就是告诉她你喜欢她,问问她喜欢不喜欢你,来个痛快的!” “喜欢?”坚叔呵呵憨笑,“又不是你们小孩子谈恋爱,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就是想找个伴儿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不嫌她有孩子,我都能养,关键是看她实在、心好。” “那你也得说出来啊,不说她怎么知道?” “我每天都给她做菜,她还不知道?” “那哪正式啊?要正式地说出来才有诚意。” “凌天。”坚叔突然把我从地上提了起来,粗壮的双臂搭上了我的肩膀,“你觉得坚叔对你怎么样?” “很……好。”我莫名恐惧。 “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比坚叔会说话,你就帮坚叔去说吧” “啊?我?”我晕。 “这个忙你一定得帮!不管成或不成,坚叔都会好好谢谢你的。以后想吃什么尽管说。”大厨咣咣地砸胸口。 “那,那好吧。”我自己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 唉,为啥总有人托我干这种事呢?我长得很像媒婆吗?我郁闷。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坐在一家铁板大排挡的餐桌旁李姐问我。 “因为这家铁板饭很好吃。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我点了不少小吃,又叫了两瓶青岛啤酒。 “那还是我请你好了。”李姐很实在地掏钱,象这种小吃夜市都是先付帐后吃饭。 我手疾眼快先付了账单,“况且你教了我那么多,做徒弟的也该好好孝敬一下师傅嘛。”今天坚叔破例让我与李姐同一时间下班。九点半,正是吃宵夜的美好时光。我是有备而来,因为今天的帐全由坚叔买单。“不够咱们再要,千万别客气。”我向李姐举杯。 李姐,一米六左右的个头,比较瘦弱。双眼皮,鼻子周围点缀着点点雀斑。黑黄的肤色,由于过度的操劳一双手如男人般粗大。粗大的手握着塑料酒杯一饮而尽。东北娘们,豪爽! 李姐谈铁板,我谈广告;李姐谈东北,我谈山西……不一会儿,六瓶啤酒下肚,我有点脸红,李姐没咋地。 得谈正题了,热身也做的差不多了。就自己这点道行,想让李姐酒后吐真言看来是不可能了。 “李姐,”我灌了口酒,一咬牙。“坚叔他……” 第十七章 花枝 “花枝!” 坚叔的名字刚一出场就被意外地叫声打断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光头大汉冲了过来,带着刺鼻的酒气握住了李姐的手。 “花枝,跟我走吧。” “你放手,”李姐大惊失色,用力甩开他的手。 “李姐,他是?”我吃惊地站了起来。 “我是她男人!”光头大汉斜着血红的醉眼看我。 “我不认识他!”李姐大声地说。 “花枝,花枝。”光头又来抓李姐的手。 原来是个酒鬼,决不能眼睁睁地看李姐被欺负。我急忙挡在李姐身前,一把向酒鬼胸前推去,“耍什么酒疯!” 一推竟没推动,这家伙太壮了。但是酒鬼已经被激怒了。 “花枝,你不要我就是因为这个小白脸?”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带着风声的大拳头已经到了。“砰”的一声,我胸口一痛就趴到了桌子底下。 光头壮汉上前又象拎小鸡一样地把我从桌子底下揪出来,酒气吐在了我有点迷糊的脸上,“你敢勾引我老婆!” 砰,我的脸上又中拳,鼻子一热,眼前五颜六色。 这会我抱着椅子撞了桌子,摔了盘子,砸了瓶子。旁边的客人纷纷逃离现场,站到战斗的圈子之外瞧热闹。摊主晃着油手急忙跑过来,“别打了,别打了,两位有话好好说,我这儿还要做生意呢。” 我气坏了,心说什么叫别打了?我什么时候打过?明明是我一直在挨打!一抹脸,我爬起来就跟光头拼命。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李姐用力地想分开两个厮打在一起的身体,但是受体积限制,被撞了一个屁墩儿。 “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摊主虽说也是个雄性动物,但瘦削的身材使之也只能象只猴子一样在旁边跳来跃去以免牵连受伤。 我学过跆拳道,但与光头的贴身肉搏中却苦于无法施展。再加上肌肉比人家少,拳头比人家小,打起来相当吃亏。虽然我灵巧的在光头的身上和光头上狠狠地狂敲了十几下,但光头的一拳顶我三拳。不一会儿我就又被光头按在了一张桌子上。 “你不要发疯了,他是我的工友。”李姐又一次扑上来拉架。 “他是小白脸!”光头壮汉怒吼,又给了我一拳,我鼻血长流。 这混蛋太壮了,在李姐的花拳绣腿下连头都不用回。李姐终于怒了,操起一个酒瓶向光头的光头上砸去。 砰!爆响,鸡蛋碰石头。酒瓶是鸡蛋,光头是石头。酒瓶碎开,李姐的手里只剩下上半截。光头壮汉终究不是神人,双手从我的衣领上松开,捂住了光头,血从指缝里涌现。 我捂着胸口从桌上坐起。光头看了看手上的鲜血,愣愣地看向李姐,“花枝”。 “徐卫国,你还算是人吗?”中雨转大雨,李姐哭得撕心裂肺,“这么多年了,我照顾爸妈,照顾女儿,我一个累死累活,你在哪儿?你在哪儿?现在都这样了,你还有脸来找我?” “我不是人,不是人。花枝,你原谅我。你原谅我,花枝。”壮汉竟然扑通跪在了地上。 “你滚!你滚!你滚……”李姐声嘶力竭地喊着,直到沙哑。 一个哭,一个磕头,摊主哭丧着脸站在一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我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你先起来,起来。”我往起揪光头,光头已经变成了血头。他已经完全酒醒了,擦了擦流到眼睛上的鲜血,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去桌边拿了一叠纸巾盖在了光头的伤口上。 “你流了很多血,看来伤口挺深的,先去医院吧。” 光头站了起来,一手捂在了纸巾上,血又迅速在纸巾里层层渗透。但是光头没走,仍一脸哀愁地看着李姐。 “你看,这么多人看着,她更没办法原谅你了。你先走吧,有什么事,改天再说。现在你说什么也没用。” 光头终于被我说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人们散开,摊主一脸倒霉地收拾残局。 “老板,这是一百块钱,当作补偿。”盘子、碗不值几个,关键是少了一个小时的生意。摊主对我这位讲礼貌的客人露出了笑脸,递上了一叠纸巾,“你的鼻子在流血。” 李姐仍在哭,仍有人旁观。我带李姐离开。 “陪我走走好不好?我的心堵得慌。”女强人终于露出了脆弱的一面。 “好,”我给李姐递纸巾。 我们轧起了马路。 “他是我老公。”李姐擤着鼻涕说出了一句我已经看出来的话。 “你们离婚了。”我又递了一张纸巾。 “我们没有离婚,”李姐有点奇怪地看着我,“谁说我离婚了?” “哦,我,我猜的。”我暗自后悔。靠,情报来源太不可靠! “我们都是沈阳人。我认识他时,他是饭店的大厨,我是大堂的领班。他对我很好,恋爱的时候也是知冷知热的。因为我也拿过厨师证,我们结婚后就一起开了一家小饭店。”李姐摸了摸红肿的眼睛。 “刚开始很幸福,他管后厨我管前台。他很努力地工作,什么累活也不让我干。后来我怀孕了,回家带孩子,他更是一个人把店全扛下来,还动不动买很多东西给我和女儿。” “那他也还不错啊。”我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很痛。 “但是渐渐地就变了,我开始发现不对劲。他越来越少回家,总说忙。我要去店里帮他,把女儿交给他妈带,他却不让。后来有人告诉我,他和一个服务员不清不楚。我去问他,他不承认。我把那个女的骂了一顿,开除她。万万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都不在了。” “他们?你老公和那个服务员?” 第十八章 小龙女 “他们私奔了,带走了店里所有的钱。他不要我了,也不要女儿了。为了那个女人,连他爹妈都不要了。”仿佛是很久的事,李姐的表情很麻木。”“当初为了开店我们欠了很多钱。债主都来要帐,店也开不下去了,拿来抵债也不够。女儿还小,他爸妈年纪大了也没有收入,我就急病了。” 我抬头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我当时病得特别重,就快死掉了。我也确实不想活了。看透了。可是想想女儿怎么办?他爸妈怎么办?我爸妈帮我,劝我。尽管他们也没钱还是想尽办法帮了我很多。于是我活了下来。病好了,我就去打工,打工还钱,养我女儿,养他爸妈。” “你还帮他养爸妈?”我觉得不可思议。 “再怎么不对也是他不对,跟他爸妈没关系。况且他家就他一个儿子,两个老人对我都挺好的,我怎么能不管呢?”我觉得李姐很伟大,光头很混蛋。 “他不是个男人!”我肯定地说。 “岂止不是男人,连个禽兽都不如!”李姐咬牙,“他和那个女人私奔了两年,那个女人又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在外面跟人打架进入了监狱,那个女人就把刚断奶的孩子悄悄抱给他爸妈就跑了。” “啊?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不要了?”看来两个同样弃子的人才有共同语言,可以一起私奔。“那么,你不是又得养他的儿子?”这也太过份了,养他爸妈就算了,还要替他情人养私生子? “刚开始我也接受不了,可又能怎么办呢?难道把孩子扔了?孩子那么小,他懂什么,他又没有错。”李姐的眼角又泛出了泪花,“所以我就到北京来打工了,我很累,女儿六岁了,我连看女儿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女人要养两个老人,两个孩子,还是为一个陈世美养。这也太惨了! “他现在放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找到我的地址的。他让我和他回去继续过日子。你说,我怎么能再跟这种混蛋生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我特别气愤,“世上怎么还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话都说出来了,李姐的心里好受了一些。我俩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 “谢谢你,凌天,肯听我说这么多,害你白白浪费了一个晚上,还挨了打。” “哎,跟我有什么好客气的。”我看了看手表,“才十二点,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早点回家吧。明天我中午才上班,可你一早就要上班,估计睡不成觉了。”李姐很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一挨枕头就着。”我笑着拦了辆的士,“打车吧,没公交了。” “你怎么不上车?”李姐坐在车里问站在车外的我。 “我家离这儿很近,走走就到了。”我提前付了司机五十元钱,“多退少补啊!” “别,凌天,我有。”李姐急忙掏钱包,“用不了那么多!” “我说了别跟我客气。”我很绅士地说。 “这怎么好意思,今天让你花了很多钱。”李姐手里的钱却被我推了回去。我知道李姐从来不舍得打的,一向节省。“把钱省下来给你女儿买点好吃的吧。” “谢谢你,凌天。”李姐又含了泪。 “李姐,”我抓着车门,“你是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女性!你一定会幸福的。” 砰,车门被关上,出租车开动,隔着玻璃,我隐约看到李姐的泪淌了下来。 我撒了两个谎:第一,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远,靠走路的话会很困难。第二,我无法一挨枕头就睡着,因为今夜注定无眠。 沿着马路牙子行走,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我一直在思考:幸福与责任之间的关系。 思考让我很郁闷,抽烟让我口很干。虽然北京是座不夜城,我还是觉得有一点寂寞。我想去一个灯光柔和,有人微笑的地方消磨时光,然后静静地等到天亮直接去上班。 前面有一家茶馆亮着灯,看来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我顺着光走了进去。 眼熟的小桥,眼熟的竹林,眼熟的流水…… “欢迎光临品茗轩。”一个含笑的女孩。 品茗轩?这里是品茗轩?我怎么来到这里了? “请跟我来。”女孩把手软软地向前一伸。 我有点踌躇,但还是硬着头皮跟她走了进去。走过屏风,我被领到一张木雕桌旁。 “先生,想喝点什么?”一本茶谱放在了桌上。 “嗯……普洱吧。”我说。 我心虚地向四处张望,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吐了口气。这个时间白总应该不会在,我不用担心他会冲出来把我轰出去。一年过去了,品茗轩并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从周围茶客们脸上的那份怡然我感受到了人气。品茗轩不再是刚开业时的忐忑,它变得成熟与从容。很奇怪,虽然它恨我,但我为它高兴。 我的脑袋向周围旋转得越来越大胆,我在寻找,带着几分期待,但我没看到她。 “您的茶。”一个陌生的女孩端来了我的普洱。 我很想问问她,但我张了张嘴只说了句:“谢谢。” 就着流水声与恬静的音乐声,我慢慢地品茶。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茶馆里竟然还坐着十几号人,有人看书,有人在手提上忙碌,有人窃窃私语,有人闭目养神,年龄层以中青年为主。我走到书架旁抽了一本飙车的杂志,平静地打发着夜的时光。 音乐突然停了,我抬头,周围所有人都抬头。他们的脑袋一律转向一个方向,脸上一律地期待与神往。 那里是品茗轩的扬州画舫,淡黄色的落地珠帘沙沙作响,透过晃动的珠帘是一架古筝,一双纤长柔美的手轻轻抚上了琴弦。 一曲红楼梦中的《枉凝眉》从芊芊玉指,从珠帘,从扬州画舫悠然荡出。一波一波的舒缓弦音弥漫了整间茶馆,充盈着每个人的心田。 杂志从我的手里滑落……一袭雪白的长裙,白色的丝带束着长发,如画般的面容,素雅的神情,美的如冰,美的那样干净,她不正是我心中一直寻觅的小龙女吗? 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磋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一个是绝色佳人,一个是翩翩少年;一个是聪慧才女,一个是多情公子;她一生为他流泪咳血,他一生为她癫狂痴傻;她心里只有他,他心里只有她。 她的脸上没有悲哀,但是那种难以言语的凄美却从她的手下流出,我就那样痴痴地望着她,望着她。 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 玉指停了,最后一个音符融化在空气中。每一只耳朵都在做着最后地努力,直到几分钟地沉默确定了结束的事实。 “好!” “太精彩了!” …… 我不叫好也不鼓掌,邢云离开了,我却依然呆呆地望着那串串珠帘和那安静的古筝。 怎么办?我想我是爱上她了。 第十九章 状元鱼 一夜没睡,大脑有些疲惫。 我青青紫紫,上下左右都不大对称的脸让同事们都很好奇。晨会上,就连那只死耗子也忍不住问我,“怎么搞的?” 我有些失魂落魄,摸着痛楚的脸我才想起昨晚刚刚挨了打。我感到一颗心仍在飘荡,那温柔的弦音一直回荡在我的耳畔。 上午十点多,公司来了位朝阳区的客户。听说是位大客户,也是位从未掏过一分钱的老客户。他来过公司两次,没有人攻得下来。 显然他有做广告地需求,要不然不会主动上门。但是他似乎在寻觅,寻觅他最想要的东西。 “米经理,还是你上吧。”销售总监对米爽说。 “这个店我们一定得拿下来。”老头不停地在死耗子耳边聒噪,“百年老店模范效应,这也是我们食霸网实力的象征!” 米爽的目光发现了正在饮水机旁接水的我,“凌天,你给客户倒杯茶。” “好。”我泡了杯中国名茶——小茉莉送进了会客厅。 “请喝茶。我们经理马上就到。”我把茶端给了戴眼镜的客人,“怎么称呼?您是?” “我姓谭,是龙门跳的餐厅经理。我这是第三次来了。”一个傲慢的中年男人。 “龙门跳?是朝阳区农家亲对面街头的那家龙门跳吗?”我心头一动。 “全京城就我们一家龙门跳,是百年老店!”百年老店的餐厅经理很骄傲,他对于百年老店竟然被我拿来与农家亲这种小店店相提并论很不爽。 “对,对,百年老店,状元鱼,中外闻名!”我的补救终于让谭经理的眉头有所舒展。 “龙门跳最近的上座率是不是有所下降?”我的声调很有礼貌。 “嗯……有点。”谭经理被茶烫了一下。 “附近又新开了几家水煮鱼店和张鱼头,李鱼头,王鱼头的餐馆?”我漫不经心地说。 “对,”谭经理有点意外的看了看面前的我,也许是我这张青青肿肿的脸,让他很快又调离了视线。“它们根本不能和龙门跳相比,我们并不在乎。” “但是其它饭店也都增添了各种鱼头,水煮鱼的菜,价格非常便宜。”我微笑。 这一回谭经理的目光完全被我这颗猪头锁定,“小兄弟,贵姓?” “免贵姓凌,我叫凌天。”我继续斯文地笑着,“您稍等,我先出去了。”我真的要走了,再不走,死耗子又得骂我不守本分。 “小凌,”谭经理竟然对我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我们谈谈好吗?” “如何创新呢?”谭经理很有兴趣地问我。 “创出新菜,不要在自己的秘方上固步自封。综合川、鲁、粤、本帮菜等特点,开发既富于龙门跳传统特色,又融入现代烹调技艺的创新菜品。”我侃侃而谈。 “可我们的文化是承袭了百年的。”谭经理有点难以接受。在他的心里“百年”一直是历史悠久,如美酒般越陈越香的意思。可今天我却告诉他“百年”还有一个意思,那就是老啦,过时啦! “文化体验两次就够了,人们更喜欢追求味道!”这句话很耳熟,坚叔的话说得真好,我现学现卖得非常开心,甚至开始得意。 看着陷入沉思的谭某人缓缓点头,我就想笑。我的笑越过谭经理,越过沙发,越过会客厅墙上的照片,越过……直到门口终于掉了下来。更确切的说是在一个人的脸上被击落的,那个人就是米爽。 我不知道死耗子跟总监在门口站了多长时间。我很怕我与谭经理刚刚的对话都落入了那对招风耳里。 我有点难堪地站起来,知趣地向门外走去。 “小凌,你去哪儿?咱们还没谈完呢?”谭经理竟然站了起来。 “你等等。”死耗子拦住了想要溜走的我。 “谭经理,您坐。”米爽与总监坐进了谭经理对面的沙发上。 “凌天,你也坐过来。”死耗子向僵立在门口的我招手。 “还是不要了吧。”我露出干瘪的笑容。 死耗子一对我热情准没好事,这小子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主意呢。我可不能再上当了。我已经身心疲惫了。 “对呀,凌天,一起坐。”老头子也对我发出了召唤。 没办法,总监大人都发话了怎敢违抗军令。我搬了把椅子坐在下首的位置。 看见我回来了谭经理总算放了心,他对公司的两位领导热心地说,“小凌真不错,观点很独特,让我深受启发。我这趟算没白来。” “凌天是我们公司的业务骨干。”总监对夸自己人一向不遗余力。“这位是我们公司三个区域的区域经理米爽,对于广告策划很有经验。我相信他一定能帮到您。”总监打算把死耗子推上场。 “凌天,你刚才和谭经理谈得很开心,现在继续吧。”死耗子看着我。 我晕,你看看,来了吧,我就知道他又要对我使坏。 “米经理,”面对这样一个百年大客户总监无法信任我这个会员餐厅部的小业务,他要阻止。 “总监,”死耗子竟然打断了总监的话,“既然谭经理都说凌天的观点独特,咱们也来一起听听凌天的见解吧。” 三双眼睛看向我。 “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刚刚瞎说,瞎说呢,呵呵。”我露出了一个很白痴的笑容,然后求助地看着总监大人。 总监对我的话表示赞同,他又看死耗子,“那么米经理。” “凌天,你就这么不自信吗?”死耗子又一次打断了总监的话,目光炯炯地直视我的眼睛。 “你该不会打算一辈子都呆在会员餐厅部吧?” “当然不会!”我的自尊心又忍不住杀了出来。士可杀,不可辱!我咬牙。 刚喊完我就立马后悔了,分明地我从死耗子的眼里看到了一闪而过地得意。奶奶的,豁出去了! “谭经理我的意见是这样的。”我把头转向龙门跳的餐厅经理。“共三点:第一,服务。要求服务员对菜品和龙门跳的文化熟悉,能够熟练的向顾客介绍每道菜的特色、原料构成以及菜品背后的故事;定期让厨师向服务员讲菜,详细到每个工序的制作过程,成品口味。这样的做法可以让顾客在餐厅消费时提高消费额。第二,创新。我刚才也和您谈过了,就是要创出新菜。根据现在的市场需求,我们不仅仅要保留鲜美的特色,也要增添香辣、甜咸等各色口味。也可以引进什么水煮鱼、桑拿鱼、温泉鱼之类的新菜。再来,也可以从营养合理搭配上考虑开发,比如说什么番茄鱼、牛奶鱼的。第三,文化。这是您最看中的,也是百年老店最引以为豪的。这就需要你们的建筑风格、用餐环境、餐茶酒具、菜品服务等和我们的广告宣传完美结合。我们把核心的竞争力放在:“古老”、“营养”、“美容”、“原汁原味”上。让顾客从进门开始看到的餐厅设施、闻到的气味、品尝到的菜品、体会到的服务以及听到的广告宣传天人合一。” 一口气我说完了全部的话,到住嘴时我才觉得难以置信,这些话真的是从我的嘴巴里蹦出来的吗?突然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我的话让三个男人都沉默了。死耗子低着头,总监神情复杂的地看着死耗子,谭经理陷入沉思。 很久,谭经理终于说出了让我更难以置信的话。“好吧,我愿意与贵公司合作,但是我希望整个项目由凌天负责。” “没有问题!”总监无比激动。 龙门跳的餐厅经理这一次终于满意的离开。 “干的好,凌天!”总监向我握紧拳头。 我无比自豪地出门,只听到老头纳闷地对死耗子说,“这么出色怎么还留在会员餐厅部?应该让他去做广告。” 第二十章 广告部 “这个案子由你负责,要做好,不能出差错。”死耗子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对我下达命令。 “是。”我的激动已经很难掩饰了。 “别太得意。”米爽看着一脸喜色的我。“虽然总监觉得你不错,但我还是不能让你进广告部。谁知道你是不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死老鼠!”我小声骂。 “什么?”米爽的听力极好。 “不怕苦!”我大声地说。 “对了,晚上去那个农家亲把工作辞了吧。”米爽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吃得我腻死了。” “死老鼠!”我咬牙骂。 “什么?”米爽又探过了耳朵。 “不怕苦!”我使劲地喊。 “精神可嘉。”米爽点头,“去结算工资吧,估计我给你省了不少钱。”呲着硕大的门牙,米爽无耻地笑着。 “不怕苦!”我拼命地吼。 “神经病,”米爽骂,“想吓死我!” 下午六点,我准时抵达农家亲。店里的人、物一切照常运转。只是,少了李姐。 “李姐辞职了。”丁子说。 “为什么?”短短的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疲惫不堪的我无法接受这么多的变故。 丁子告诉我,中午,一个头上缠满白纱布的壮汉到店里大闹了一场。最后连饭店老板也被惊动了。李姐当场辞职,连这个月的工资都没领就离开了。 “这个混蛋!”我怒骂,他立刻拨了李姐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手机说。 李姐人间蒸发了。 “那个男的好像是李姐的老公。”丁子悄悄把这个秘密告诉了很失落的我。 坚叔也很失落。中午的事已经让他受到了打击,但是我还是把昨夜的事全部告诉了坚叔。因为我觉得坚叔应该知道。 “好女人没有好命啊!”这是坚叔唯一说的话,剩下的只有深深地叹息。 我突然觉得我要立刻辞职,我想离开坚叔,离开丁子,离开铁板烧,离开农家亲的一切一切。什么也不想想,我只想逃。 “一共工作了*天,320个小时。”农家亲的会计递给我一封牛皮纸袋,“这是你的工资。” “谢谢。”纸袋很薄,真的很薄,我把手伸进去掏出了更薄的几张纸币。 “应该是二十三块六毛钱,但是实际给了你二十三块五毛钱。你数数,看对不对。” 根本不用数,两张十块的,三张一块的,一张五毛的。我把它们清晰地摊在会计的桌子上。 “少给你一毛,实在没零钱了,要不你明天再来一趟?”会计抱歉地笑。 “不用,回家的路上我也能捡三毛。”我最讨厌麻烦别人。 “你就是食霸网的那个业务吧。”一直坐在旁边没吭声的餐厅经理说。 农家亲的餐厅经理施玮,二十八岁,是个高个儿帅哥,是农家亲所有女服务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我知道他,但是他从没跟我说过话,我没想到施经理竟然知道我。 “是,我叫凌天。您知道我?” “我认识你们米经理。”施经理的笑容分明地告诉我他知道我“卖身为奴”的由来。他是从我这微薄的收入上认出我的,“看来你们米经理很看重你,很照顾你嘛。” “对,”我举起那几张钞票酸酸地说,“他一直都是这么照顾我的。”真不错,死耗子竟然还给我剩下了这么多钱,真是太照顾我了。 “哈,哈,哈……”施帅哥笑得阳光灿烂,“米爽是我的老大哥,我就是被他带出来的。当初我也被他整得很惨,恨透他了。” “他也在餐厅做过吗?”我不相信,看死耗子每顿饭胡吃海塞的样子,根本想象不出他也当过劳动人民。 “岂止!他从小家境不好,中学就开始在餐厅打工,什么苦活都干过,一直干到大学毕业。从小时工一直做到餐厅经理。” “不可能吧!”我瞪大了眼。 “你不相信?”施玮一拍桌子,“京维顿大酒店知道不?” 我当然知道,相当有名,“怎么了?” “他在京维顿做了三年的总经理!饭店消费额的记录到现在都没人破过。”施经理一竖大拇指,“当时我是店里的公关经理。他竟然让我下去当了六个月的服务生。半年哟,惨死了。”想起过去施经理就拍腿大笑,“不过真的有帮助,真的会不一样。所以其实他不是在整你,他是在帮你!” 我的头好晕,我好想睡觉,可是要思考的东西怎么这么多! 我也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几次一大早就主动走进米爽的办公室了。 “米经理,我这回是真的真的真的知道您的良口用心了。”我今天的脸上不仅有淤青,还多了一副大大的黑眼圈。“所以,我……” “你可千万别谢我,”米爽不客气地说:“你骂了我,我吃掉你两个月薪水的饭,咱们现在是互不相欠。” 我张口结舌。 “麻烦你赶紧回会员餐厅部好好工作,不要总是来跟领导套近乎。” 死耗子!打死我都没办法喜欢上他。 这一天开始,我改变了战略:我把国内的餐饮业按菜品与店面经营方式做了细分,并且开始一类一类深入地学习研究。每天的晨会上,我的发言不再侧重个人的销售技巧,而是以专业的餐饮知识来做更客观地分析。我依然是冠军,同事们依然钦佩,何毕依然振奋。只是死耗子不再沉默,他开始点头;开始与我讨论;甚至,有时还很激烈。 这期间,数不清多少个傍晚,我来到品茗轩。然而,站在门口却又失去了勇气。我想见她,但又不敢进去。她还记得我吗?她还认为我是个骗子吗?我担心白总依然耿耿于怀,我更怕白总当着她的面把我轰出去。每一次我在马路对面焦灼地抽完一包烟,然后惆怅地离去。 月总结会上米爽与我就某家烤鸭店的宣传问题进行了讨论,就讨论的激烈程度来说应该算是争吵。我俩吵的面红耳赤,其他人面面相觑。争吵最终以死耗子的胜利而告终,死耗子又一次带着胜者的快感看着低头收拾资料的我。 “凌天,去朝阳区广告部报到!”丢下一句话死耗子大步离开。 文件夹从我的手里滑落。 何毕走过来对我说:“恭喜你,凌天!” 何毕的语气有点悲壮。他是真的舍不得我。我离开就意味着他的管理费要缩水了。 大家纷纷向我道贺,直到所有人都散去,我用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哎呦,很疼!喜悦终于迟钝地涌上心头。如果对一件事物太渴望就会太失望,失望又会转为麻木。当麻木时你又意外地得到了自己渴望的东西,你就会范进中举!我现在就中举了,文件夹被高高地抛上会议室的天花板,纸片如雪花般在会议室漫天飞舞。噢,仙男散花喽! 我终于如愿以偿,坐在朝阳区广告部的办公室里热泪盈眶。 “凌天,这是你的。”经理沙德把一张打印纸放到了我的桌上。纸上面绘的是公司网站上的某一个位置。“每一个刚进入广告部的新人都有一个客户免费宣传的名额。根据你手里客户的情况,好好利用。” 这个名额很珍贵,它的价值近一万元。我很激动,我很快地为这个珍贵的名额找好了主人。收拾好行囊,我去了品茗轩。 第二十一章 茶文化 “我要见你们白总。”坐在那张久违的八仙桌旁,我顶天立地地说。 “白总?他现在不怎么来。”站在我面前的女孩说。 “那么你们经理在吗?”我有点颤抖地问。 “在,您稍等。”这个可爱的女孩美好地回答着,转身走向办公室。 我的心砰砰砰地狂跳着,我很紧张,过度地激动让我的脸颊一片火热。 我是该看着她走过来,还是背对着她?我用手揉了揉脑门然后低下头假装看我带来的资料。 蹬蹬蹬,高跟鞋响。她来了,我的脊背变得僵硬。越来越近了,我浑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经理,就是他要见您。”刚刚那个小姑娘的声音。 我眼眶发热地抬起了头。 “是你?” 我跟她一起呆了,不是邢云,她是霞。 “你怎么来了?” 霞还记得我,显然她并不因为一年前地不愉快而记恨我,她的脸上挂着喜悦。我却有点失望,我看到她的胸牌上写着:经理,霞。 我跟她说明了来意,她看了看我的资料说: “现在白总不怎么管店里的事了,这些都由我们店长负责。” “店长?那么你们店长在吗?” “在,你等着,我去给你叫她。”霞笑眯眯地走了。 霞成了经理,那么邢云呢?难道她不干了?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她弹奏古筝的啊? “好久不见,你过的好吗?” 期待已久的声音,那个让我思念千万遍的声音。我猛地抬起头,一身灰白色的小西装,高高挽起的乌发,潇洒干练的邢云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啊,你是店长?”我张大了嘴。 “对呀,这位就是我们的店长。”霞在邢云的身后捂着嘴笑。 “你还记得我?”我如白痴般呆看着她说。 “当然了,你是公交英雄嘛!” 哦,那对甜蜜的小酒窝。 “希望这个广告可以弥补过去我对品茗轩的过失。”我说。 “凌天,你是一个很讲诚信的人。”邢云赞许地看着我,“其实白总也没有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也是没有办法的。” “希望我们以后还可以更好地合作。我现在所在的食霸网是餐饮网络公司的龙头,比起送饭网那些小公司正规得多,不用再担心诚信的事。” 邢云放下我拿来的资料,右手轻轻搭到左手上,语调欢快地说:“你说,我该怎么谢你呢?” “不用客气。”她开心,我就开心,“如果你非要谢的话就请我喝杯茶吧。” “没问题,想喝什么?” “就那个,你第一次给我们表演茶道时给我们喝的那个茶,我记得很好喝。”那是我记忆深处的味道。 “第一次?” “对,好像是什么龙。”我挠挠脑袋。 “乌龙茶。”霞说。 “对,就是乌龙茶。”我赶紧点头。 霞立马去了。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乌龙勾起了我的回忆,“那次你表演功夫茶的时候,为什么白总说是铁观音,你却说是乌龙茶呢?”这个问题已经困扰我很久了,这次终于有机会一吐为快。 我话音刚落,站在一旁的一个姑娘噗嗤就乐了,甚至笑得腰都弯了下来,有岔气的危险。 “铁观音属于乌龙茶的一种。”邢云也微笑。 “看来我的问题很蠢。”我红了脸,为自己的无知。 “这没什么,你不常喝茶,当然不了解。”邢云善解人意地安慰我,“其实一说你就明白了。中国茶因制作工艺的不同分为绿茶、红茶、乌龙茶、黑茶、黄茶和白茶六种大类,此外还有花茶、紧压茶等再加工茶。”邢云的美目望向那个女孩。 女孩会意,“每一大类的品种都有代表性的名茶,每一种名茶都有不同的色香味形。绿茶有西湖龙井、黄山毛峰、碧螺春;红茶有祁门功夫;象安溪铁观音、武夷岩茶都属于乌龙茶的代表。” 霞为我端来茶,接口道:“普洱茶和六堡茶是黑茶;湖南君山银针是黄茶;产于福建的白毫银针和白牡丹是白茶。紧压茶有云南沱茶;花茶有茉莉花茶和ju花茶。” 我听呆了,我一时没办法吸收这么多知识,耳边只是回荡着茶茶茶。品茗轩的素质真高,显然每一位美女都有扎实的功底。佩服,佩服。 “你们说得真好,可惜我什么也没记住。”面对专家,我自认愚笨。 “有人说:少年时代,人好像是绿茶,稚嫩单纯。虽然味道没有那么浓烈,但清白可爱。青年时代,花样年华,好比花茶,有花朵般的香气,也有花朵一样的梦。中年时代则是红茶,香气馥郁,色泽橙红,自有一番成熟的魅力。到了老年,则是越陈越香的普洱茶,岁月的沉淀在他身上一一呈现,禁得起反复品尝。”邢云说得好美,又很通俗,将枯燥化为抒情,有助于消化吸收。 愚笨的我终于吸收到了养分,“茶”这个字在大脑里有了勃勃生机。 我惭愧:“我对茶一窍不通,对茶艺馆的文化更是无知。可是我的工作又要求我必须掌握这些知识,希望邢店长可以指点一二。” “我差得远呢。茶文化博大精深,要学习的太多太多了。”邢云羞涩地自谦。 “我们店长刚从武夷山考了高级茶艺师与评茶师回来,并且拿了这一届的评茶冠军。”霞立马揭发。 “邢老师在上,受小徒一拜。”我起身下拜。 “我真的也不懂什么啦。”邢云被我弄的有点不好意思,脸颊红红地煞是好看。“其实有很多茶艺交流会可以参加。对了,清华大学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有相关经理人的课程,不仅有茶文化还有茶馆经营。老师们讲得都非常好,我从那里学了很多,你也可以去听听。” “好是好,可我怕没时间。”销售是很忙的,尤其是餐饮广告的销售。饭店营业的时间有多长,销售可寻找机会的空间就有多大。 “这样吧。”邢云体贴地说:“我可以把一些学习资料发给你。如果你不明白可以问我。如果我回答不了,我就帮你问问清华的老师。” “真的吗?太好了!”我欣喜若狂。 “谢谢邢老师!” “不客气。” 第二十二章 茶馆学习(上) 邢云很守信,第二天就给我发了一堆的学习资料。为了能提出高水平的问题,我花了好几个晚上把它们全部看完。 “喂,邢老师,今天方便吗?我有问题要请教。” “方便,你来吧。” 我一脸幸福的放下电话。左腿弓,右腿蹬,右手两根手指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吔!” “凌天,大客户?”看到如此激动的我,经理沙德忍不住问。 “对,大客户,绝对是大客户!”我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 “祝你好运!加油!”沙德也激动了。 邢云坐在我的身旁,认真地读着我的每一个问题,耐心地解答。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醉人的酒窝荡漾在眼前。小龙女竟然离我这么近,我的心怦怦地跳着,快到无法呼吸。邢云每次都含笑着问:“我讲的清楚吗?” “是,是……”我拼命点头。 “还有什么问题吗?” “是,是……”我拼命点头。 “哪里有问题?” “哦,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我改拼命摇头。 邢云就笑了,嘴角,酒窝,眼睛,眉毛都笑了。我就呆了,手里的笔就又掉到桌子底下去了。 “好的,我会好好考虑的。”天福佑茶楼的老板对我说。 我的阐述很漂亮,我对他的表情也比较满意。带着一份自信我走出了天福佑二层的办公室。 在即将走到楼梯的时候我无意地环顾了一下二层的饮茶氛围。我的目光突然定格,狂喜在心中蔓延。 所有人里她最美。披肩的长发,银白色的小风衣,美丽无瑕的面孔在我的瞳孔里放着耀眼的光芒。她正优雅地举杯浅饮。我足足呆立了一分钟才努力走上前去。 “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她今天的长发如瀑布般泻在肩头,另一种风情的美展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跳又一次让我窒息。 “我来喝茶啊。”邢云冲我迷人地笑着。 “到别人店里喝茶?”我不解。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调皮地眨眨眼睛,“你忙吗?我请你喝茶。” 其实我很忙,我还有两家店要去,但是我的双脚跟屁股很不听话,我快乐地坐到了她的对面。 “先生想喝什么茶?”服务生很有眼色地走了过来。 “和她一样的。”我说。 “你觉得这家茶馆好吗?”我问邢云。 “你觉得呢?”邢云考我。 天福佑是一家很有特色的茶馆,一楼供着三尊大佛,香火很旺。吃茶的人品种繁杂,不仅仅有凡夫俗子还有居士、僧侣。这家店是送饭网的盟友,也是食霸网的会员,我没少打交道。 “下面拜神,上面念经,好像是专门给善男信女喝茶的地方。” “这也是一种特色。”邢云又做起了老师,“茶馆的特色很多,不仅有品茗轩,不仅有天福佑。有悬挂名人字画、种植珍奇植物供人吟诗作对的雅茶馆,还有摆几张旧桌椅,放几个粗瓷碗,供人歇脚解渴的俗茶馆。有宏伟富丽的西式茶馆,还有开在瓜棚豆架下的乡下茶馆。有人喜欢安静,有人喜欢自在,不同的茶馆讲究不同的文化氛围。” “可是说实话我还是不大理解,你说想喝茶就来茶馆,想拜佛就去寺庙。为什么要把两者搞在一起呢?茶香与檀香混在一起,还能品出什么茶味来?”我并不欣赏天福佑的特色。 “其实茶与佛教是有很大渊源的。”邢云笑着说,“佛教由丝绸之路传入中国后,成为了中国的思想文化主流。僧人推崇说,茶能让人避免‘昏沉掉举。’道教也说,喝茶能帮助人长生不老、羽化成仙。所以,可以说佛教与道教的兴盛对茶的推广功不可没。” “哦,”邢云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过我还是觉得这里的茶没有品茗轩的好喝。”我伸出一根指头小心谨慎地指指楼下说,“下面的几位佛爷让我很不自在。” “噗,”邢云让我逗得差点呛水,“好了,看你这么郁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保证你自在!” “什么好地方?”我又惊又喜。看到邢云结账,我赶紧跳了起来。“别,别,结账这种事是男士优先!” 我觉得这不算是翘班,我和邢云去的也是茶馆,这应该叫做市场调查,只不过这是我自做销售以来最幸福的行程。 邢云把我带到了“真逍遥茶园”。 真逍遥,光名字就让人感觉自在,好奇的我跟在邢云身后进了茶园。 “请问几位?”刚进门,一个光头白坎肩的“迎宾”就迎了上来。不对,瞅体格更象保镖。 “两位,我们要听戏。”邢云轻车熟路地说。 “客人——两位——听戏!”“保镖”声如洪钟地吼着,一个瘦小的男孩将我俩领入茶园。 嗬,好大的戏园子!我觉得自己仿佛交错时空,回到了尊人为爷的老北京。 围着花花绿绿的大戏台,一圈圈排满了座位。台上的咿咿呀呀,台下的摇头晃脑。鸟笼、拐杖随处可见,花白的胡子、光亮的烟杆到处晃动。 “今天是星期一,老人比较多。”邢云边走边解释,“周末年轻人比较多。” 我们随着男孩在面对戏台右侧第三排的一张桌子旁落座。 光可照人的黑木桌,白底蓝花的小瓷碗,土黄色的竹藤椅。坐进藤椅的我仍止不住地东张西望。 “两位来点什么?”一个头戴蓝布帽子,一身灰布短衣的店小二笑嘻嘻地走了过来。他用右手抓下搭在肩头的长条白布麻利地在桌上蹭蹭,又把布啪的一声甩回肩头。右手将左手叠在一起的瓷碗分开,分别摆在我俩的面前。然后从腰间扎着的蓝布围裙的大口袋里掏出两张茶点单和两支铅笔。 “想吃点什么?”邢云看向我。 单子上的小吃琳琅满目,有酱豆干、酥烧饼、春卷、糖油馒头、云吞面……我像孔乙己一样地点了一碟茴香豆。 “我们不点茶吗?”看着店小二离开,我问。来茶园不喝茶?挺奇怪的。 “来了。”邢云玉手一指,一个与店小二打扮相同,但腰里少了蓝围裙,手里多了一个细长嘴铜茶壶的人一路打着醉拳绕圈转了过来。 这位师傅功夫了得,诺大的铜壶被他武得虎虎生风。一下是头上,一下是腿下,一下是腰间,一下是后背。无论站、蹲、跳、扭……他怎样都可以随心所欲地把壶里的茶水从两米开外准确地注入客人的小瓷碗。由于远距离作业,再多的客人也不受影响。师傅扭动腰肢一路寻找空碗而来。当我与邢云面前的瓷碗也被注满茶水时,我发现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好俊的功夫啊! 第二十三章 茶馆学习(下) “这种茶艺也很好看吧。”邢云说。 “有特色。”我叹为观止。端起茶碗呷了一口,“这不就是大碗茶嘛!” 台上的戏唱完了,又上来两个长袍讲相声,下面笑声不断。 “为什么戏台的背面也有人呢,难道他们只看演员的后背吗?”我发现了问题。 “下棋打牌的坐在那边,看表演的坐在这边。”邢云低头饮了一口茶,“各得其乐。” “哦,我明白了。”我顿有一悟,“因为我们要看戏所以被领到这边,如果我们要下棋,他就该喊:‘客人——两位——下棋’,对不对?” 我学“光头保镖”的声音惟妙惟肖,邢云又被逗乐了,“对,你很聪明。” 一碗茶饮完,茴香豆吃了一半,台上的表演又换了。两个白袍老头在演双簧,一个老头蹲在椅子后面说,另一个老头坐在椅子上面演。前面的老头很敬业,一大把年纪了还扎着朝天辫,抹着****在那里缓缓做动作。后面的老头声音走风漏气又洪亮,正宗的京腔。 相比较台上的两位,我觉得台下的这位老爷子更可乐。我坐在邢云的左边,这位老爷子就坐在邢云的右边。 老爷子七、八十了,红光满面。几块戒疤大小的老人斑均匀地分布在光秃秃的脑瓜顶上,让人很容易误以为是佛教中人。白眉毛,白胡子,白头发。嘿嘿,别看老人家脑瓜顶上是秃的就以为人家没头发。老爷子只在脑袋前端两侧留了两绺长发,贴着耳朵搭在胸前,再加上下巴上的一绺长髯,三束白丝使老爷子看起来仙风道骨。老爷子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嘴,乐呵呵地瞅着台上的两个老头。老爷子兴致很高,无论台上演什么他都爱看,台上说什么他都会笑。每大笑两声之后他都会狠狠地吸一下红红的大鼻头,然后吧嗒一口旱烟,然后再乐呵呵地瞅着台上…… 倒茶的师傅又给我和邢云各续上一碗热茶。我刚夹起一颗茴香豆,老爷子就出了事。这一回台上刚抖了一句包袱老爷子就反应极快地放声大笑,在脑袋剧烈地晃动中一大坨固体从老爷子的嘴里掉出,那是假牙。老爷子的笑一下子就干瘪了。慌乱中瘪嘴老头扔了长烟杆,双手去抓那下落中的假牙。 啪!长烟杆装烟的一头正巧击中了邢云的茶碗。面朝邢云茶碗倾倒着飞出。眼瞅着一碗滚烫的茶水就要向邢云的玉腿上浇去。 扔下筷子,没有多想,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去。宛如一个出色的守门员,我紧紧地抱住了飞向邢云的茶碗。为了不让邢云有一丁点儿受伤的机会,我连茶带碗一起紧紧地抱着,烫死也不撒手。 “你怎么样?烫着没有?”邢云急忙站起来从我怀里抢出那个茶碗放回桌子上。 我的胸前、袖子全湿了,衣服上还残留着几处茶叶末。邢云快速掏出纸巾在我的身上拭着,“烫到哪里了?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我扭曲着脸强笑着。胸口阵阵灼痛,烫死我了! 邢云挽起了我的袖口。 “还说没事,手臂都紫了。”邢云难过地端着我的右臂。从手腕往上,好大的一片紫色。 “真的没事,这是三个月前在饭店烫的。”我发现邢云皱眉的样子也很好看。“是油烫的,听说要想完全没有痕迹还要过几年。”手臂上的伤的确是在农家亲铁板屋留下的纪念。虽然已经好了,但只要手臂稍一受热,伤处就会以紫红色显现出来。 “真的吗?”邢云怀疑地瞅着我。 “真的。”我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笑脸。其实我很想说自己真正受伤的是胸口,凭感觉,那里一定熟了。 “孩子,烫着没有。”那位老爷子终于抓到了他的假牙,并把那个“罪魁祸首”安回到嘴里。 “没事,大爷。”我微笑着冲老爷子摆手,并把老爷子的长烟杆从地上拾起来物归原主。 “谢谢。”老爷子抖着双手接了过去。“真是个好孩子。” “谢谢你。”邢云也说,但是她仍是有点怀疑地看着我的右臂。 “真的没骗你,是我在饭店打工的时候烫的。”我又解释了一遍。尽管胸口很痛,但邢云为我担心的模样让我的心里很甜。 “饭店打工?”邢云更加不能相信了。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惑,我把受死耗子压迫,卖身饭店两个多月的悲惨经历讲给她听。 “真的吗?他还让你去要饭?”邢云睁大了眼睛,随后又大笑了起来。“是不是我这个老师也该改改教学方式了?另类点的教学可以让你的进步更快一点。” “别,求求你,我已经伤痕累累了。”提到伤,我忍不住假装去了趟卫生间。解开胸前的衣扣,我吐了口气。还好,只是红肿,没有水泡。 “今天托邢老师的福又玩又学很开心。”我把邢云送到了地铁口。 “我也很开心。今天谢谢你,凌天。”她说。 我依依不舍地看着她转过身去,向前走。 她突然停下,扭头对仍站在原地的我说,“凌天,你很棒!” 我很高兴,尽管我并不知道她指的哪一方面。 我签单了,是一家茶艺馆的。我很感谢邢云,她的教导绝对功不可没。 哆嗦着双手我给邢云发了一条短信:我想请你吃饭。思考再三,我又补了一句:因为我签单了。 五分钟后邢云做了回复:好的。 我快乐得要升天了。放下手机,我到客厅的跑步机上疯跑了一个小时。淋漓的汗水宣泄着兴奋的情绪。坐在沙发上我又开始傻乐。 “喝鸡血了?”矫健斜着眼看我。 矫健在给桃花削苹果。昨天,因为一个几百块的包桃花跟矫健大闹了一场,矫健说桃花虚荣,桃花骂矫健不是男人。才几个小时这个男人就又做起了男佣。矫健把脱了个精光的苹果递给桃花,桃花看也不看他地大嚼。瞅瞅,这个男人有多贱。 “第一次吃饭很重要,吃得好与不好直接影响到后面剧情的有效发展。”矫健的表情很专业。 “真的假的?”我很怀疑地看着他。 “第一,这个饭店一定要特色,这样才能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矫健又开始给自己削苹果。 “第二呢?”别看我帅,我没谈过恋爱。 “第二,彼此打开心房后,自然而风趣地交谈。智慧地套出对方的喜好与生日。为下一次的约会做好充分地准备。” “行啊,矫健,挺专业啊。”桃花的脑袋从电视机转到了矫健的脸上,“当初追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上心啊。看来,没少追啊。” 完了,醋瓶倒了,矫健立马笑得满脸是包,“哪呀,都是网上写的。” 寻找特色饭店对于在餐饮网络公司工作的我来说真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翻了公司所有的饭店资料,询问了所有的同事。我最终决定选一家名为“官财铺”的餐馆。听说这个餐馆半饭店半酒吧,音乐浪漫、东西好吃、最重要的是私密性极好,最适合营造出谈情说爱的良好氛围。当然以上都是同事们告诉我的。最让我感动的是大家都热心地向我保证: “绝对特色!” 第二十四章 棺材铺 傍晚时分,邢云如约而至。我绅士地叫了一辆的士,携邢云共赴“官财铺”。 看来这家官财铺真的很火,门口已经排起长龙。幸亏同事帮我提前跟店里打了招呼,作为特别嘉宾,我们享受特别待遇。除了我、邢云还有四位客人也可以进去了。一个眼睛上戴着夜视仪的服务生领队,六位客人双手一人搭一人肩膀地排起一个“盲人队”,随着排在第一位的服务生走进了一个黑暗的世界。 没有一丝亮光,只能看到服务生夜视仪上的一个小红点。脚下的路很崎岖,似乎阴风阵阵。可能只有在这种无助的环境里才能使人迅速产生对别人的信赖感,每个人都紧紧地抓着前一个人的肩膀,生怕脱节。这里真是来对了,我的心里暗暗想。我很满意肩头传来邢云的阵阵握力。一上来就能如此亲密接触,这家店的特色真不赖哦。 “小红点”终于把大家带到了一个宽广的空间。虽然这里的灯光依然暗淡,但对于“失明”几分钟的人来说已经很刺眼了。 “欢迎来到灵魂的世界,感受心灵的碰撞!”一排小鬼大声地说。这些鬼都是服务生,他们的服装与面具看起来是来自地狱。 “啊!”一男一女的尖叫声发自我们这支小分队。另一个女人更夸张,当场就抱住男朋友的脖子抹眼泪。这位男士一边拍女朋友的后背一边笑,“人家门口都写着‘这里什么鬼都有,除了胆小鬼。’你非要进来,怪谁?” 我也吓了一跳,偷眼一瞧邢云,后者面带微笑,神情自若。大男人不能表现得太逊。我故意挺了挺腰杆。 三对客人分别被三个小鬼带走。 小鬼把我、邢云领到了一个大木箱旁,这个大木箱又长又窄,箱盖的2/3是推开的。 “你们这里都是让坐在箱子里吃饭的吗?”我好奇。 “这是棺材。”鬼说 “什么?”我吃了一惊。 “这是我们的特色,在棺材里吃饭。” 天哪,我这才发现周围停满了棺材,我们现在不是在大堂,而是在灵堂。原来官财铺真的是棺材铺! 邢云依然兴致勃勃,抬腿迈进了棺材。我也只好坐进了这口棺材。棺材里面还算舒服,椅子很软,桌上燃一支粗大的红蜡烛。(是红蜡烛不是白蜡烛,这家主人还算有点人性。)一点温馨在棺材内滋生。其实这样也好,只要能和小龙女在一起,就算一生一世住在这活死人墓里我也心甘情愿。我在烛下观美女,痴痴地把自己当成了杨过。 “二位,想吃点什么?”一个拿着菜单的鬼问。 “我们都没来过,你推荐吧。”杨过又变回了我。 “我们这儿的‘特色美人吃’是一绝,有荤有素还有汤。最适合像二位这样的情侣。”鬼介绍。 鬼的最后一句话让我红了脸,幸亏有红烛才看不出来。我心里美滋滋地。“美人吃?听起来不错。我们试试?” 邢云温顺地点头。 第一道菜上桌——美人足。一对烧红的脚丫子端了上来。邢云尝了一口,笑,“是猪蹄!”原来美人的脚是猪蹄,看来这美人也美不到哪去。 “现在的菜名都很有趣。”我趁机抖机灵。“有一回一个饭店老板请我吃饭。他端上了一盘猪蹄,盘边铺了两根香菜。你猜这道菜叫什么?” “叫什么?”邢云好奇。 “走在乡间的小路上。” 在我的尴尬中第三道菜也来了。看来这道菜是道大菜。远远地就看到服务员举着一个修长的盘子。盘子一上桌,我就立马想上房。妈呀!一条血淋淋的手臂! “美人臂!”鬼叫完离开。 手臂是莲藕做的,里面裹着排骨。五根烧的发肿的青笋排出手形,整盘里都淋着血一样红的辣椒油。我感觉胃里有东西在翻。 “吃的下去吗?”我面色发青地问邢云。 “还好啊,挺有趣的。”邢云有滋有味地咬断一节“手指”。 所谓美人吃原来不是给美人吃的饭,而是吃掉一个美人。我开始有点后悔。 又一道菜上了桌,“美人舌。”一盆好似毛血旺的东西端了上来。用漏勺一拨,全是剪裁得象舌头一样的鸭血。一盆的舌头!邢云面不改色地夹起一条舌头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很香!”邢云赞美。 谁说女人的名字叫做弱者?骗人的!我的心里大声呐喊。 最后一道菜终于上来了。一个鬼端着两颗人头上了桌。 “美人首!”鬼唱。 鬼熟练地揭掉两颗人头的天灵盖,给我们献上两枚银光闪闪的小匙。吃人脑啦!我听说过吃猴脑,第一次见吃人脑。望着人头里血糊糊的东西,我的胃里又翻了一次。 邢云优雅地舀了一勺人脑尝了一口,脸上又现出好美味的表情。 “是番茄牛肉羹!”低头嗅嗅人头,“是菠萝哎!” 邢云笑得很美,一个大美人在开心地吃人。 一顿饭吃得我的心里直念佛,人肉也吃得差不多了,我要做正事了。 “邢云,你的胆子很大嘛。是o型血吧。” “不是,我是a型血。”邢云笑,“吃顿饭也算胆子大吗?你以为我那么胆小吗?” “没有,没有。”我很傻帽地笑着。 下面该套生日了。先要问星座,推算大概的月份,然后……糟糕,功课没做到家。后面要问什么忘记了。趁着邢云点饮料,我偷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这是矫健趁桃花不注意悄悄给我的,他说这绝对是传家宝,一般交情绝不外传。翻开第一页,我借着微弱的烛光努力地在桌下作弊。小本子上一条条写着要问的各种问题。只看了两个字我就全记起来了。对嘛,在家练了三天,倒背如流的嘛! “死亡之吻吧。”邢云点了支饮料。 “先生您呢?”鬼问。 “嗯,你介绍一下吧。”我匆忙把小本子塞进口袋。 “魔鬼之心,死亡之吻,美人唇,真珠奶茶,销魂奶茶……” 听听,听听,都是让人立马断气的。“珍珠奶茶吧。”就这个正常点,是给人喝的。 惊魂稍定的我回到了座位上。 “没事吧?”邢云关切地问。 “没事,有点,有点闹肚子。”我呼叫服务生,“来杯热开水吧,我肚子不大舒服。这个,”我指指那杯真珠奶茶。“端走吧,我不爱喝。” 我终于又恢复了自我,我风趣地同她聊天,智慧地套问各种问题。 “我是水瓶座。我的生日正巧是情人节。”邢云比我想象中还要合作。 我太有才了,不动声色中就得到了所有资料。她毫无察觉,我们相谈甚欢。 “我还没有男朋友呢。”她微笑。幸福袭击了我,我成功地攻下了最后一个山头。 等我兴高采烈地结完帐后,邢云递过来一个眼熟的小本子。 “是你的吧,刚刚服务员捡到的。” “啊?”我面如死灰,这次的惊吓比哪次都厉害。 “对不起,没得到你的允许我就私自看了看。”她抱歉地微笑。 “没,嗯,没关系。”我耳根发热地站起来。“你,你真的看了?” “也没怎么看。”邢云强忍着笑,起身迈出棺材。 “对了,你好像还少问我一个。我最喜欢的花是马蹄莲。” 这也叫没怎么看?我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怎么不走了?” “把棺材盖上吧,我不想活了。”我在心里嚎啕大哭。 邢云笑得前仰后合。丢人呐! <a href=></a> 第二十五章 生日礼物 又一年过去了,新年的钟声敲响了。第一次,过年让我过得如此牵挂。一个人的一颦一笑总是在我的眼前晃。吃饭、睡觉我变得恍恍惚惚。 过完年没两天我就返回了北京。走遍大街小巷,我在精心地挑选一件礼物。 情人节那天,我衣冠楚楚地来到了让我倍加思念的品茗轩。 她在珠帘后弹奏,可能是情人节的关系,今天的客人竟然爆满。 古雅的渔舟唱晚,我悄悄地打开那个锦盒,一朵水晶的马蹄莲吊坠在我手心绽放,美丽地如同她一样。我有些激动地将它合上,没几分钟又忍不住望它一眼。这是我第一次送女孩东西,我寻觅了很多地方,花掉了我两千块大洋。我相信她会喜欢它,这朵冰清玉洁的马蹄莲。 演奏结束了,一袭白裙的她从珠帘后走了出来。 “邢云,祝你生日快乐!” 一个头发像牛舔过一样的白领突然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捧着一台手提电脑神色庄重地走向了邢云,那是最新一款的ibm,没几万块下不来。 “这……”邢云有点盛情难却地苦笑着。 “请问谁是邢云小姐?”一个黑西服黑墨镜从外面走了进来。 “我就是。”邢云说。 “哦,您好。”黑西服连忙把脸上的蛤蟆镜摘了下来,微微躬身,扭头向身后招手,“搬进来吧。” 一个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人鱼贯而入,数不清的玫瑰花被搬进了整个茶馆。 “这是我们总裁送您的生日礼物。”黑西服有型有款地走到了邢云的面前,他的手里是一把闪闪发光的钥匙,“它就停在贵店的门口。” 人们惊叹着,骚动着,捧着手提的白领知趣地后退了几步。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茶馆今天这么红火,我的目光向周围的客人们扫视了一圈,基本上是个男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有礼物,而且价格至少都是四位数。 我的锦盒一下子没了光彩,我把弱小的它塞入了口袋。我不想再看茶馆里上演的浪漫求爱记,站起身我默默地走出了品茗轩。 开开门,我回到了家,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掏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我啪啪地打着火机,竟然几次都没打着。我把烟跟火机一起扔到了桌子上,仰头倒在了沙发上。我很沮丧,强烈的自卑整个地笼罩了我的心。 门响了,先进门的是桃花,她的妆花得像只狒狒,她是哭着进来的。她径直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摔上了门。紧接着是一脸苦大仇深的矫健,他进门看了我一眼,然后拿起桌上的水杯愤愤地灌了一大口。 “难道我买它就代表我爱你吗?”矫健砰地把杯子砸到桌面上冲着卧室大喊。 卧室的门突然打开了,花蝴蝶一样的桃花毫不示弱,“对!” “钱就那么重要吗?比感情都重要?钱能代表一切?”矫健的脸扭得像个苦瓜。 “没结婚之前只有钱才能证明爱情!钱就能代表一切!”桃花扯着浓重鼻音的破嗓子大叫。 矫健一下子傻了,面对能把这么无理取闹的话说成如此义正严词的桃花,他没词了。 砰!桃花又摔上了门。嚎啕大哭从门里传来。 矫健跺了跺脚,走到门边敲门,好半天,里面没有任何回应的迹象。 “唉!”矫健一脸倒霉地栽坐到我的旁边。 “我们出去喝一杯吧。”我说。 “是不是女人都是这样呢?”我问。 “可能是吧。”矫健郁闷地喝了一口酒。 “只有钱才能证明爱情?”我目光呆滞、声音沙哑地说。 “我不知道。”矫健抬头有点奇怪地看我,“你怎么了?” “我要挣大钱!”我狠狠地往嘴里灌着酒。 沉默,我们各自愁苦地喝着。 我更加拼命地工作着,我跟自己较着劲,我不准自己去看她,但是我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时间在一天一天咬着牙度过,刻苦的我跑下了好几个大单。 近缘文化广场举办一场大型的餐饮文化节,米爽让我跟另两名同事负责。200多家典型的餐饮店面参加了展会,展会从早上10点到下午4点。我们食霸网有一个小小的展位,但是我们不能守株待兔,必须主动出击。我四处拍照,另两个同事分头去收集各饭店的名片与资料。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照了一上午各店的美食肚子早就饿了。 “请品尝我们的面包。” 一偏头两个展位之外有一个糕点摊,两个穿着桔黄大t恤的女孩在招呼过往的行人。哎,这真是瞌睡天上掉下了个枕头,我的肚子欢快地叫了一声。 “先生,请尝尝我们刚出炉的情缘面包。” 一个鼻子上有点点雀斑的女孩给我递过来了一个牙签。我扎了一块肉松的放到嘴里。嗯,味道不错,就是块太小了,我又装模作样地尝了四五种,可惜还是不过瘾。趁那两个女孩招呼别人,我伸手又扎了一大块肉松的。就在面包快要到我嘴边的时候,我的手腕一下子被人抓住了。 “尝尝就得了,你怎么吃起来没完啊!” 我脸红着抬头,少爷! “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少爷嬉皮笑脸地说:“还这么厚脸皮。” “你怎么在这?”我又惊又喜。 少爷拽住自己桔黄色t恤的下摆向我一展,“瞧见没有,‘情缘面包’,哥们现在就在这儿工作。” “你会做面包?”我还是把手里的面包塞进了嘴巴。 “我哪会呀。我不在门店,我在公司工作,还是销售。还是跟那些饭店咖啡店的打交道,推销面包、蛋糕。”少爷热情地把我拉到展位里面,一躬身从下面端出了一大托盘的面包。“想吃啥,自己挑。” “这工作不错,饿不着。”我毫不客气地抓了一个火腿三明治和一个面包圈,今天中午的饭有着落了。 “我现在一看到面包,奶油就想吐。”少爷笑,“你呢,现在干啥呢?” “我……我还是干那个……唔唔……”我嚼地喘不上气来,今儿早上还没吃呢。 少爷看我噎得直抻脖,赶紧递给我一瓶矿泉水。 我顺了顺食道吐了口气说,“我现在在食霸网。” “干得还行?”少爷又给我拿面包。 “凑合过吧。”我摇手,吃不下去了,腻住了。 “你最近跟兄弟们还有联系吗?”我又喝了口水。 “前几天还跟郭洋打电话来着,他说想大伙聚聚。” “那小子现在干嘛呢?”我终于吃完了,抹了抹嘴。 “还在送饭网呢。他现在是广告部经理了。除了章阳那王八蛋就数他了。” “送饭网还没倒闭呢?” “快了。” 我俩一起哈哈大笑。 “凌天!”同事王浩急急忙忙跑来推我,“你怎么在这儿呢,那边茶艺表演,快去拍几张照片。” “有美女吗,哥们?”少爷问。 “有,全是美女。”王浩笑着流口水。 “那我也去瞅瞅。” 第二十六章 表白 我和少爷跟着王浩走,绕了半个圈就看到了人山肉海。这里是茶馆的专区,一横排都是茶艺馆展位。各家都在表演功夫茶,我挤进去一家家地拍照,王浩一家家地品茶,少爷一家家地看脸蛋。 “这里,这里,这边有古筝表演。”王浩跑过来揪着我往过走。 “等等我。”少爷急急放下纸杯跟了上来。 很明显这家的表演很精彩,围的人最多。我们三个以男人的霸气挤了进去。 “真美。” “这姑娘长得真漂亮。” …… 刚挤到跟前就是满耳地赞叹。丝弦声如流水般凉爽着燥热的身体。当我看清那张冰清玉洁的面孔时,我的心又经历了一次揪痛。她坐在那恍如隔世般地抚琴,一身紫纱,像神仙姐姐,是小龙女…… 我没听到王浩跟我说什么,只是他突然抢过我手里的相机时我才回过神来。少爷半张着嘴傻站着一动不动。我一个人黯然地挤出了人群。 晚上公司聚餐,我是这两个月的销售冠军,公司奖给了我一台神州笔记本电脑。吃饭,我多喝了两杯。 晃晃当当地回到家,一进门桃花就扑住了手提。 “哟,买台手提?”桃花摸来摸去,立马开机。 “公司发的。”我扔下包,坐下来找烟。 “你们公司待遇这么好?我也去吧。”桃花看我,她最近的股票不灵了,亏得要上吊,她在找工作。 “来吧。”我点了支烟说。 “神州的。”矫健也坐到桃花旁边看,“性能还不错。” “我也要。”桃花向矫健撒娇。 “喜欢?喜欢我跟你换。给你这台新手提,我用你那台旧台式机。”我很大方地吐着烟圈。 “想得美,你这破手提才三千九百九十八,我那一套加起来八千呢!”桃花把手提扔回我怀里。 “不换拉倒,我还不想跟你换呢。”我一边抱着手提进里屋一边唱,“手提就是方便啊,上厕所都不耽误啊。” 我的刺激立马起了作用,外屋有人开始眼红地哼哼。 “咱不理他,小人得志!”矫健开始哄。 “不嘛,我也要,我也要。” “咱不是有电脑吗?” “可我没手提。” “你要手提也没用。” “你爱不爱我?” ……矫健又有的头疼了。 我打了个酒嗝坐到书桌旁,插上网线上网。看看新闻,找找电影,我打开了自己的邮箱。四封未读邮件。一封是某读书会的广告;一封是电子贺卡的广告;这封是客户的店面资料……这一封是……啊,是李姐! 李姐竟然给我发了一封伊妹儿: 凌天: 想不到我给你发信吧。连我自己也想不到,这还要谢谢你这个老师。 我现在在沈阳。我又回到了那个家,我原谅了他。这是我唯一能做地选择。两个老人需要儿子,两个孩子需要爸爸。而我最主要考虑的是女儿,她是我的一切。不管他多不是人,女儿还是要这个爸爸。为了女儿,我必须给她一个完整的家。我爸也跟我说男人失足过一次就会更加珍惜得到的一切。所有人都希望我可以原谅他。我想这就是命,我的命,我认了。 他现在在一家饭店里做大厨。每天一下班就回家,一发钱就全部给我,我知道他在努力地补偿,也许我的选择是正确的。我们当初是自由恋爱,也体验过那种幸福的感觉。但是经过了这几年,他再怎么做,我也没办法再找到从前的感觉。那种美好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凌天,你是个很不错的人。认识你是我的幸运,你也是我唯一想倾述的朋友。所以作为一个老大姐我想告诉你,一定要珍惜身边的人。一旦失去就会终生遗憾,那是做多少努力也无法弥补的。当然我也相信,你会是个好男人。 你工作起来很努力,但也要注意身体。 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李姐 说不清楚什么感觉,我不知道应该为她开心还是难过,总之很复杂。 要珍惜身边人?我呆坐着,那古筝,那紫纱,那张脸在烟雾中摇曳舞动着……香烟烧到了手指,我的手一哆嗦,一切地一切全部烟消云散。我想她,我想见她,我要见她,就现在!立刻!马上! 我跳了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凌天,你去哪?” 我没说话,连带矫健的声音一起关到了门内。 我打的去的品茗轩,花了一百六十块钱。我在马路对面下的车,用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品茗轩。 月看到气喘吁吁的我很是诧异。 “我要见邢云。”我很坚定地对她说。 “你来了?” 她走了出来,脸上带着惊喜。一看到她,我的大脑立刻一片空白。 “怎么这么久都没来看看我,你很忙吗?”她轻嗔地看我。 “我……”我的嘴唇动了动,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来,跟我进办公室,我刚好有一份新的学习资料给你,讲得非常好。” 她热情地向我招手。我愣愣地跟在她的身后。 办公室的空间很小,除了两张桌子,只余下一人宽的过道。她在面朝门的桌子后面坐下,我在挨着她过道上的椅子上坐下。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叠印满了字的纸张。 “我这星期刚刚从清华拿回来的,都是茶馆运营的内容,我想你肯定会感兴趣。可是你这一个多月都没来,我还想要不要给你发过去。”邢云很开心地把纸张摊开,“你看,这些是一些经典的案例,这些是老师们的讲义,他们讲了特色运营,氛围运营……你知道吗,清朝时有一家茶馆特别有意思……”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却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盯着这张美丽无暇的脸看,她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着,浅浅的酒窝时时浮现。突然我站了起来,俯身吻在了那张小嘴上,然后快速地抬起了头。 她一下子不讲话了,愣愣地看着我。 “我,我喜欢你。”我的心狂跳着,我有点磕巴地说。 她咬着嘴唇,垂下了眼睛。 一片悲哀涌上了我的心头,我也低下了头。 “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我住得离这很远,我也不喜欢喝茶,可我天天都想来看你。我没有钱,我没法像他们一样给你买一屋子的玫瑰,买漂亮的跑车。但我在努力,我一直在努力。”我开始难过,越说越难过,“长这么大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很可怜,喜欢你不敢说,说了也不可能。但是我要说,今天我一定要说,因为我太难受,我要憋疯了!” 说了一大堆话我觉得胸口有点痛快了,我咬着牙抬起头看她,她亮晶晶的眼睛也在看我,我一下撒了气。我的激动被颓废所取代。 “好了,现在无论你骂我流氓或者扇我都可以。”我又低下了头,沮丧地说。 “其实,我也挺喜欢你的。” “什么?”我抬头盯着她的眼睛。 “我并没有男朋友啊。”她的脸有点红,“我们试着交往一下好了。” “真的吗?”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邢云羞涩含笑地冲我点点头。 “天!”我大叫着退后了几步,在窄小的过道里连翻了两个跟头。可惜空间实在有限,我的脑袋磕到了桌角。 “你没事吧。”邢云吓了一跳,急忙走到我跟前查看。 我捂着冒星星的后脑勺冲邢云傻笑,“我觉得我好幸福哦。” 邢云浑身都在笑,她亲切地说,“你这个傻瓜。” 第二十七章 我的女朋友 我乐疯了。我都不知道我是怎么飘回家的。夜,坐在客厅,喝喝小酒,抽抽小烟,我把每一个台都看到下班。我依然不想睡。半夜矫健出来撒尿,看到亢奋的我吓了一跳。 “傻乐什么呢?又喝鸡血了?”矫健竖着一脑袋杂草揉着眼睛坐到我旁边。 “她答应我了。”我美滋滋地说。 “答应你什么了?谁呀?”矫健冲我哈着臭气。 “我的小龙女。”我吹着鼻涕泡美美地说。 “就是那个茶馆的大美人?叫什么云的?” “邢云。她答应做我女朋友了。”我神采飞扬地看着健健。 “哎,她到底有多美啊?把你迷成这副德性,我一定得见见。” “美,这个世上她最美。”我半眯着眼陶醉。 “那你就拼命挣钱吧。”矫健站了起来,他用手指了指他跟桃花的卧室,“就这样的还这么费钱,你那大美人得花多少钱啊!” 在距离下班还有2个小时的时间,公司来了两位客人。按理说洽谈联盟这种大事儿都归米老鼠管,但是他正好出去见大客户去了,沙德就把我赶鸭子上架临危受命了。 “两位想做哪个城市的运营商呢?”我心情好,笑得掏心挖肺的。 “天津。”穿着灰西服的客人笑呵呵地回答。 “天津,好地方,小吃很多嘛。”我含着口水说,然而眼前飘过地密密麻麻全是邢云的身影。 “我们想了解一下贵公司的盈利点有哪些?”蓝领带的客人严肃地问。 爱情是爱情,事业是事业,我可不能顾此失彼啊。我在心里很严肃地处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就让助理小马帮我抱了一大捧公司资料过来。“我们公司的盈利点有十几个。现在最稳定的要数餐厅与企业会员的会员费……”我认真而详细地为两位客人介绍了公司的运营情况、新产品开发、加盟商的优惠政策及扶持政策等等。不是我吹,说实话全公司没有一个小销售能象我对公司各方面了解分析得这么透彻的。这不得不归功于我的野心与米老鼠的教育:不管处于公司多么卑微的一个位置也要以老板的角度来考虑问题。为了找到这个角度,我用请吃饭请喝茶与无偿提供劳力等种种办法跟全公司各个部门搞好关系,掏出第一手资料。虽说老板的角度也许还谈不上,但是我觉得总监的高度是差不多有了。 两位爷对我的讲解很感兴趣,他们听得很认真,提得问题也很深入。很明显蓝领带是灰西服的下属,无论是年龄还是说话的水平都要比灰西服嫩得多。蓝领带最多30出头,灰西服最少45朝上。老小子看我的眼神很温暖,但随便一句话就要费我很多的唾沫。当他得知我只不过是一名广告部的小销售时他温和的双眼里闪烁出一缕惊叹,这缕惊叹并没有让我感到渺小,相反地心情愉悦的我对自己的口才就像对雀巢咖啡一样感觉好极啦。 “如果两位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明天再来一趟,见见我们米经理,加盟的事主要是由他负责的。” “不用了,该了解的我们已经都从你这儿了解到了。我们要回去考虑考虑。”灰西服与蓝领带终于起身告辞。临走,灰西服还特意让蓝领带要了我的名片。 送走了上帝一抬头,公司的那口行动缓慢的大钟竟然也已经比下班时间多转了四分之一圈了,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我就撒丫子冲了出去。 今天是我接女朋友下班的第一天,怎能迟到? 二十分,跳下公交。五十三分冲出地铁。狂奔。七点整,到达目的地。抹一把汗,我牛喘着抬头望向马路对面品茗轩的木头牌匾。一阵小风吹来,木匾上方的灯笼俏皮的摇曳,一头水蒸气光环的我仿佛可以听到那吱嘎的声响。想到那张精致的面孔马上就会出现在那扇金漆大门里时,我欢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向马路对面抬腿。 我有个愿望,就像黎明歌里唱的:习惯每天醒来比你早一点,慢慢贴近你温热的脸,你一睁眼就能看见我温柔的笑脸。我也希望每天下班早一点,每当她走出那扇金色的大门就能看见我温柔的笑脸。然而第一天,我的愿望就没能实现,当邢云的身影出现在大门槛时,我刚刚渡到马路的正中间。并且邢云并不是一个人走出大门的,身后跟着,一、二、三……靠,六个男人! “小云,坐我的车回去吧。” “云,我送你吧。” “我的车舒服。” “我们去海鲜城。” …… 我的双脚凝在了马路牙下,我这才发现品茗轩门口停着的那一片高档车,我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迎接邢云的的唯一交通工具——一双罗圈腿。突然我觉得有点冷,我把手里那件一直没来得及穿的捏得皱皱巴巴的假名牌外套默默地套在了身上。 “凌天!”邢云从人墙里看到了我,她的脸上带着惊喜,在一片惊诧的目光中走向了我。 “这么早就到了?” “哦,今天,今天下班比较早,不是很忙。”我嘴巴不是很利索地说。 “小云,他是谁呀?”一个大肚腩很欠扁地看着我。 “他?”邢云笑着扫了我一眼,双臂突然热情地挽住了我的臂弯,“他是我的男朋友!” 在一片羡慕与凶狠的目光里,邢云轻轻对我说,“我们走吧。” 我的世界突然亮了起来,幸福的眩晕让我没法走直线,我就傻笑着挎着邢云七扭八歪地离开了这群臭男人。 “想吃什么?”我豪爽地按了按裤兜里厚厚的钱夹。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邢云说想要去附近的夜市走走。 这是一条乌烟瘴气的街道,羊肉串麻辣烫的香气附和着臭豆腐的臭气向我们肆无忌惮地迎面扑来,空气中的胡椒面、辣椒粉对我的过敏性鼻炎的鼻子稍稍挑逗了几下,我就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在我还没来得及跟身旁的佳人说声对不起,我又无法自已地连打了两个,一绺鼻涕牛牛就很无耻的横空出世在我的上嘴唇。邢云噗嗤笑了,体贴地递上了一张纸巾,我迅速蒙在鼻子上,无地自容。这是她第二次递给我纸巾,凭着这该死地狗一般灵敏的鼻子,我迅速嗅出这个纸巾跟公交上她递给我的纸巾是一个牌子的。我很不客气地把鼻水使劲地擤入这淡淡地茉莉花香。 “我请你吃烤鱿鱼吧。”放开被我揉得通红的鼻头,我不好意思地对邢云说。 “好。”邢云现出了浅浅地酒窝。 于是,我们就顺着这条油腻腻地街道吃了下去,几乎每种都尝了,味道还不错。拐过了小吃街就是更加热闹的市场了,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在各个地摊的上空盘旋。这里是女人们的沃土,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把一张张笑脸映得五颜六色。 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地边摊,邢云像个小女孩一样欢快地试戴各种可爱的小饰品,抱起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每当她说,“漂亮吗?”我就问,“喜欢吗?”可我一掏钱包,她就被下一个摊位吸引。很快,我就开始习惯了她的这种自娱自乐。 邢云的目光始终被地面吸引,而我的眼睛总是瞅着来来往往的情侣,看着他们牵着手亲热耳语着走过,我就羡慕地又想流鼻水。 “先生买束鲜花吧,送给你的女朋友。”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站在我的面前,她的怀里抱着几束玫瑰,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有马蹄莲吗?”我问。 “有,”小女孩兴奋地向身后一指,“在那边!” 顺着她的小手我看到了远处一个鲜花摊和一个卖花的农村妇女。我扭头看到邢云又沉浸到了丝巾的世界,我就悄悄地跟着小姑娘走了。 远远地我看到邢云在那里东张西望,我悄悄溜到她的身后。 “送给你。” 邢云扭头看到了我和遮在我脸上的一束马蹄莲。 “你去哪买的?真漂亮。”邢云意外惊喜地把花抱了过去,闻了闻,“知道吗,我最喜欢的就是马蹄莲。谢谢你,我很喜欢。” “真的吗?”我看着高兴的她,“比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喜欢?”想起她生日那天我受到的打击,心头醋浪涛声依旧。 “凌天,”邢云认真地看着我,“钱不是万能的。” 我的心里立马情不自禁地接了一句:没有钱是万万不能地。在她垂下右手的时候我趁机做了一件让我两个小时前就开始思考的事。“看到什么喜欢的东西了吗?”我很正经地问她同时牵起了她的手,邢云的头立刻就低了下去,她的手很软,我的脸很烫,幸福的花儿扑啦啦地就在心头开放。 第二十八章 我有工作 我欢欣鼓舞地向米爽报告了昨天有客人想加盟天津的事,我想他应该好好谢谢我,要知道谈妥一家加盟提成是相当相当丰厚的。但是这只死耗子听完我长篇大论地连描述带人物分析带区域分析带总结下来就说了一句话:知道了。 “您总该给个评价吧?”我被噎得直翻白眼。 “他们是踩点的。”米爽漫不经心地说。 踩点的?不可能吧?探子?我充满疑惑的眼神望着他,心里还带着一点点羞愤。如果说死耗子见也没见就能把脉号得这么准,我这干了这么久的销售岂不成了白痴了。 看我还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米爽抬起脑袋龇着硕大的门牙照了照我,“你感觉不出来他们对运营比加盟更感兴趣吗?”米老鼠用签字笔的屁股蹭了蹭他每天刮得跟个白条鸡似的下巴,“兴许也对你感兴趣。” “什么?” “他们是想开一家餐饮网络公司不假,但绝不会加盟而是要模仿。” 不会吧?我仔细的想了想,不过说实话昨天那两个家伙确实对公司的模式问得最多。如果真像死耗子说的那样是踩点的,那我…… “那我那一下午不白忙活儿了?”我中气不足又有点心虚地感叹了一声。 “那也不一定。”米爽用极尽挑逗的眼神瞟着我,“说不定还让你给咱们整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呢!” 就在我要冲上去狠踹几脚,然后用他那条斜纹蓝底的领带勒死他之前沙德及时出现并制止了我的冲动。“凌天,我们走吧。” 带着浓重的不甘我抱起我那台笔记本跟沙德出发了。一路上沙德不放过每一分钟地跟我分析客户。这一点上他跟米爽的差距很大,他喜欢不休止地重复与废话。上个月朝阳广告部又一次全公司第一。而我,一个人就做了部门一半的业绩。这个月如果拿下顺义的这位大客户,朝阳广告部的季度冠军就稳操胜券了,那一大笔管理奖金足能够让沙德包半年的二奶。 这是一家牌子不是很响亮的滑雪度假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跟那些小饭店比起来人家随便拔几根毛也够我们吃了。我们的网站推出的是餐饮,度假村提倡的是娱乐,吃与玩的纽带那就是健康。我没有滑过雪,所以对那位身材好得像肚皮舞或瑜伽教练的女经理引以为豪的什么奥地利的单板,日本的雪具,德国威岗的旱地雪橇,加拿大的雪地飞碟和美式的雪山索道滑翔翼都不是很有感觉,但是沙德还是拍着胸脯保证广告策划书周一就会送过来。今天是星期六,星期一出方案那就意味着明天我盼望已久的与邢云的可爱的假期泡汤了。沙德说这话的时候我刚刚端起茶杯,我用眼睛哀怨地看着他,他的五官却深陷在女经理的脸上,对我的思想感情毫不理会。按照原订计划,我唱红脸,沙德唱黑脸。但是在实际的对决中,我唱的是红脸,沙经理唱的是大红脸。(后来在回去的路上我曾质问过他,他回答说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对方又是个美女,全唱黑脸显然不合适。根据具体的情况进行适当的战略调整这就叫做随机应变。) “明天我们有活动,两位有没有兴趣来玩玩。”女经理热情地邀请。 “好啊,好啊。”沙德扭头看我,“凌天,带你女朋友一起来玩玩。” “两位登记一下大概的人数吧,我这就给你们安排。”女经理立马从桌后抽出一张表格。 “我,”我想说明天要是都玩了星期一还出个屁的方案啊,但是沙德急忙抛过来一个制止的眼神砸在我身上,我就又改口为:“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时间啊。” “给她打电话嘛,现在就打。”沙德冲我一挥手然后扭头笑呵呵地对女经理说,“我们公司的销售都是好男人啊,全是妻管严!” 在女经理妩媚的笑容里我只好拨通了邢云的电话,邢云很快就接了起来。我说明天我们去滑雪好不好,她说她不会,我说没关系我也不会,然后她笑着说好吧。 放下电话我就一脸甜蜜地在表格上填上了我和邢云的名字。沙德也要了两个名额,不过我估计不是跟他老婆,而是跟他那个大学生情人。 从顺义返回的路上沙德很开心,他说反正到公司也就该下班了,今天就早点回去准备策划案的事吧。于是我就在离品茗轩最近的地方下了车。自从我和邢云确定了关系以来最高档次我只带邢云吃过一次必胜客。我觉得这样很委屈我的女朋友。今天,无论如何我也要带她吃顿大餐。 手机上显示4:23,时间太早,我沿着品茗轩右侧走过一条半街道时突然发现了一家新开的蛋糕吧。橱窗里的各式糕点搭配上五颜六色的布丁很是诱人,望着大门上那个憨态可掬的维尼熊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把这家店签下来。 店老板长得跟大门上的卡通贴画一样可爱,圆鼓鼓的肚子使那件黑丝绒坎肩上的纽扣失去了存在的意义,白嫩嫩的脸皮被饱满的脂肪撑得光滑而有光泽,脖子上一圈圈的****就像一张张含笑的大嘴巴,一句话,福相!由于这是家开张才一个星期的店,店老板显得比我这个销售还要热情。他带我楼上楼下的参观了他的吧台,糕点架还有那翠绿色草绳与坐板做成的秋千。我对他的特色与定位也很满意,我只跟他提了几个建议他就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叫专家。这个会员店签得很顺利,临走老板还万分感激地送了我一大盒新到的蛋糕。 “一定要记得帮老哥多多宣传啊!”维尼熊带着殷切的希望无比亲热地在我的肩头拍着,我手里的蛋糕就立马变得沉重起来。 时间5:33,离邢云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我正在考虑再去哪转转的时候手机上就传来了邢云的电话。 邢云让我不用来接她了,霞不舒服,邢云今天要替她值夜班。“对不起啊。”云最后说。 “那么你出来一下吧。”我看了看手里提的盒子,“我有东西给你。” 当我走到品茗轩门口的时候,邢云已经站在大门外左右眺望我了,她接过蛋糕时又发自内心的说了一次对不起。 “没关系,我们见面的机会多得是,明天,明天我们不就又见了吗?”我笑笑,但是突然又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对了,你今天值夜班的话,一夜不睡明天还有力气去滑雪吗?” “可以的,以前连着三天不睡觉也试过。”邢云夸张地握了握小拳头,“况且都答应人家了,不去多不好。” 邢云说的对,确实不好,还没签单就先耍人家沙德肯定会废了我。 “要不我陪你一起值班吧。”要不睡都不睡好了。 “用不着,又不是我一个人。”邢云笑着摆摆手,“回去好好睡觉吧。” “我可不是为了你。”我很严肃的举起手提,“我有工作。” 是啊,我有工作,星期一就要出方案呐!该死的沙德! 现在并不是品茶的好时间,没有客人,于是我很轻易地选了可以看古筝表演的最佳地段——画舫的正对面。插上电源,打开手提,我开始研究滑雪度假村的资料。不一会儿,以月打头,品茗轩每一位美女都从邢云的办公室里跑出来跟我说蛋糕很好吃。月捧给我一份一荤两素的盒饭说你请我们吃蛋糕,我们请你吃大餐。你别说我还真饿了,我连连道谢,然后以光的速度风卷残云,邢云体贴地又端来一盒说,吃蛋糕都吃饱了,我这份你也吃了吧。我刚刚举起筷子,桌子上一下子又堆了5盒,品茗轩的姐妹们一字排开全都怜爱地看着我说我们的你也全吃了吧,我们都饱了。于是我的眼睛就有点直,我不好意思的说这还真是请我吃大餐啊。然后我就像误入盘丝洞的唐僧一般呆呆地看着这堆女妖们围着我笑得千树万树梨花开。 写写、改改、查查,当一杯普洱轻轻放到我手边时我才惊觉站在身后的邢云。邢云冲我露出一个甜美的笑脸然后就轻轻的离开了。我停下敲字,端起精美的茶杯嗅了嗅普洱那特有的香气慢慢吸了一小口,茶汁就从我的舌尖把一缕温馨完美地渗透到了我身体的每一寸角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周围坐满了人,音乐也从笛子变为了扬琴。 “小云,今天是你的班吗?你怎么不早说?我叫我朋友们给你捧场啊!”一个声音吵吵嚷嚷的从外面走进来。我一侧脸,我认得他,是那个欠扁的大肚腩。 第二十九章 欠扁 刘总,您来了?”邢云熟络地招呼着。 “老李,这家茶馆不错吧?”大肚腩粗声粗气地对身边那个背总是挺不直的黑西服中年人说,“小云姑娘是我妹子,你以后一定要多带朋友来给我妹子捧捧场!” 靠,你妹子?茶杯差点被我啃下一块来,这个臭不要脸的!估计都当爷爷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姓李的一脸狗腿地推推金边眼镜,四只眼睛色迷迷地看着邢云。 “欢迎欢迎。”邢云微笑着把右手一摊,“里面请吧。” 大肚腩朝里走了几步四处张望了一下,皱了皱眉,“这人还真不少啊。” “刘总,要不咱来个包间吧。”姓李的四眼讨好地看着大肚腩。 “小云啊,今天有节目吗?”大肚腩语调与笑容都特贱地看着邢云。 “刘总想看的话我们当然会准备了。”邢云的职业素质让我非常不爽。 “小云你给我再弹弹那个渔舟唱晚吧,我就喜欢听那个。”大肚腩当邢云耳背似的把一张猪嘴直往邢云脸上贴,“我要是三天不听你的古筝,我吃饭、睡觉都不香,干啥都没心思!” “哎呦,那可怎么行,我们刘总要是干啥都没心思我们可怎么活呀,小云姑娘您可一定要帮帮忙啊!”四眼在旁边咧着大嘴奸笑。 “行,”邢云尴尬地向后退了一小步,“我一会儿就给您弹。” “那咱们可要找个好位子。”大肚腩又仰起脑袋来回瞅了瞅,方圆一公里只有我一个人占着一张四人桌,很快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我的身上。他看着我,我也敌视地看着他。大肚腩竟然向我走了过来。 “朋友,换个地方吧。”那个李四眼动作很快地从胳肢窝下面夹着的小黑皮包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放到我桌子上。 “不换!”我瞧也没瞧地继续喝我的茶。 四眼的白脸一下子上了点红,他扭头对旁边的大肚腩摇脑袋、尴尬地笑笑,又迅速伸手进包,这回桌上的钞票又加了两张。 我放下茶杯,把那三张纸慢慢拿了起来,四眼的脸上立马绽了一朵花,大肚腩的嘴角也拉出了一抹阴笑。 “我告诉你,”我抬头斜着眼睛瞟着四眼,“就算你把你那个小黑包都送给我,也不换。” “这个你拿回去。”一抬手,三张粉色的大钞就向四眼的脸上平拍了过去,在三张纸各自纷飞凋零在地上的过程中四眼的脸变得惨白,周围的人们都吃惊地看了过来。显然大家都认为茶馆里即将要上演一场武侠片了。 “你……”四眼气得眼角泛红,他抓包的手腕微微颤抖。 邢云的脸上有点尴尬,她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大肚腩立马冲邢云跟四眼摇了摇手,“没关系,没关系。”他笑呵呵地对我说,“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嘛!” 我没理他继续在我的手提上打字。 “既然这位小朋友不愿意换我们也不能强求嘛,总不能影响人家做生意啊。”大肚腩用很大度的口气对四眼说,同时也是说给所有人听。 “那么,我们可以坐在你对面吗?”大肚腩保持笑脸地对我说。 我真的很想一拳打入面前的这张猪脸,但是透过这头猪我看到了邢云那乞求的眼神,我咬了咬后槽牙生硬地说,“可以。” 四眼趴在地上捡起了两张钞票,邢云也帮他捡了一张,大肚腩毫不客气地把他那十个月的身孕顶在了我对面的桌子上。把钞票塞回皮包,四眼就恨恨地坐在大肚腩的身旁,并且恨恨地盯着我。 “两位喝点什么?”邢云不安地扫了我一眼,然后对我对面的两个人说。 “来壶龙江吧。”大肚腩说。 大肚腩跟四眼说话;我继续敲我的键盘;人们各得其乐;茶馆又恢复了它的温馨,仿佛刚刚的小插曲从不曾发生过。 从对面大肚腩胡诌海吹与四眼的低三下四里可以听得出来大肚腩有个当官的岳父与一个当董事长的老婆。不管是不是个吃软饭的,反正大肚腩是个腰缠万贯的房地产开发商,就是他四眼的财神。在四眼肉麻地让我连打错字的阿谀奉承中大肚腩突然接了个电话,大肚腩立马用一种比四眼还肉麻的声调与比四眼还奴才的表情对电话里的人说,“……你想哪儿去啦,我真的是在谈工作……我哪敢骗你啊,我一谈完立马回家……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放下电话,四眼坏笑着说是嫂子吧,嫂子看得还真紧。大肚腩一脸苦笑:这上岁数的女人就是麻烦,脸越皱巴心越多,防我跟防贼似的。 “一样一样,我老婆也是。”四眼挤着眼睛冲不远处给客人添水的月一努嘴,“哪像这些小姑娘啊,人长得水灵,心也清纯。” 真他妈无耻,我心里骂着并在屏幕上用一号字连着打了两行王八蛋!月走过来给我杯里添水,她看到我屏幕上的字立马噗嗤乐了。我悄悄冲对面撇了撇嘴跟她眨眨眼睛,杯里的茶水就溢了出来,大肚腩跟四眼向我们这边看过来,月止住了笑,临走她严肃地对我说:“你写得挺好的。” “一会儿我们找个地方玩玩吧。”四眼拎起茶壶给大肚腩殷勤地续茶。 “哎,这不大好吧。”大肚腩说得言不由衷。 “哎,这是我们费总特意交代的,地方都定好了,您不去我可交不了差呀。” 大肚腩假装扭捏了几下,就拿起了桌上的手机,“老婆,我这儿还是走不开啊,你先睡吧,甭等我了……唉,你看你,又瞎说……” 把砖头手机往桌上一推,大肚腩兴高采烈地向我身后招手,“小云!” 看到邢云走过来的时候大肚腩的猪脸笑得中间都陷了下去,“小云,咱多会儿表演啊。我可是等不及啦。” “好,我这就去拿曲谱。”站在我们正中央的邢云悄悄看了看我。 “甭选了,小云,就那首渔舟唱晚,我就爱听那个韵味!” 我的脸在每一声小云里就僵一次,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亲爱的,我要听枉凝眉。”我柔声说。 大肚腩与四眼的眼珠立马就射向了我,邢云的脸一下子通红。 “亲爱的,我要听枉凝眉。”我又大大方方地说了一遍。 邢云嘴里轻轻地哦了一声就羞羞答答地跑开了。 第三十章 解恨 大肚腩的眼睛在我的脸上转了几圈,“小伙子,很面善嘛,咱们在哪见过吧?”四眼闻声也开始上下仔细地打量我。 “门口。”我直面他的目光说。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大肚腩竖起右手食指冲我点了点,“你是那天……”他突然顿住半晌又接着说,“那天那个……” 看见大肚腩吭哧瘪肚的样,我就替他直白的把话说完,“我是邢云的男朋友!” 大肚腩的脸立马黑了一下,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弹性,他的声调很客气地问,“小伙子,做哪行的?” “餐饮网络。”我说。 “餐饮?餐饮网络?”大肚腩怪笑着扭头看四眼,“我没听说过,你听说过吗?” “没有。”四眼晃了晃脑袋。 “那你负责什么?”大肚腩又看我。 “销售。”我面无表情的地说。 “那你们的主要产品是什么?”四眼问。 “餐饮网络广告。” “哦,我知道了,就是给饭店做广告的,对吧?”四眼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可以那么说。”我很直接地点点头。 “切。”四眼立马就笑了,他看看大肚腩,两人对视着笑,在对面的两张脸上我很轻易地读出了轻蔑。 “不大好做吧?”大肚腩假惺惺地看着我。 “是不大容易,”我自自然然地喝了口茶,“但是最起码比起别的网络公司我们开始盈利了。” “开始盈利了?”四眼又开始笑,我很想走过去扇他两下再走回来坐下。 “刚毕业没多久吧,现在好工作确实不好找。”大肚腩一脸哀怜地看着我,“别灰心,你年轻,好好努力,我相信有一天你也能跟我一样成功。” 如果比不要脸的话,我想大肚腩要是称第二,这银河系里就没有哪个生物敢称第一。我差点让这孙子的话给ling辱得死过去。我狠狠地蹬着椅腿咬着牙说谢谢啊。 “嘿嘿,你要是能有刘总十分之一成功那就很了不起了。”四眼摇头摆尾地说。 “这样吧,你是小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看在小云的面子上有什么事你就来找我。”大肚腩扭头冲四眼向我一偏脑袋,“老李你那有我的名片吧,给……恩”又看我,“你叫什么?” “凌天。”我好脾气地说。 “哦,李总你给小凌一张,我今天没带。” “行。”四眼立马打开小黑包翻出一张金灿灿地小片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面前,那脸上的表情是:小子,你有福了。 我拿起片子看了看那个名字后面的一长串头衔,“青天房地产开发……” “凌天,你可得好好巴结巴结刘总,刘总要是高兴了随便帮你个小忙,你们公司今年都不用愁了……”四眼歪着嘴巴大放厥词,大肚腩脸上得意地油光铮亮。我闭着嘴对着手里的那张名片骂呀骂,然后对着对面那个长舌妇骂呀骂,再然后对着长舌妇旁边那个猪头骂呀骂,再然后我的眼睛就落在了桌子上的那个手机上。这是大肚腩的手机,像个砖头一样的直板手机,我突然有了一个冲动,抄起这块板砖先把那个四眼长舌拍成猪头,再拍死对面的两个猪头。但是,几经思考我终究没有那么做,当邢云刚刚坐在珠帘后准备开始演奏的时候我站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是应该好好巴结巴结刘总啊。”我提起他俩的茶壶走到大肚腩身边,“刘总以后可要多多提携晚辈了。”我靠近大肚腩用右手将茶壶里的茶水慢慢注入到大肚腩面前的茶杯里。 “好说,好说。”大肚腩没想到我转性地这么快,低头护杯,就趁这个机会我的左手悄悄在砖头手机的接听键上按了一下。 “李总,刚才多有得罪,多多包涵。”隔着大肚腩我把水壶探进去给四眼的杯子里添水,四眼也连声客气。隔着大肚腩不好操作,一个不小心茶水从茶壶里跳了出来溅到了四眼的裤子上。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您没烫着吧。”我急忙放下茶壶给四眼递纸巾,四眼被烫得直咧嘴,嘴上却不好发作,急忙用纸巾胡乱地抹着裤子,脸色很难看。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转移,我偷偷看了一下砖头手机,很好上面显示着一串电话号码。在邢云的手指拨出渔舟唱晚的第一个音符时我的手又按了手机接听键第二下。当那个号码接通的同时我把我的椅子吱吱嘎嘎地拖到了大肚腩的旁边。 “刘总,您看邢云美吗?”我的嘴巴在手机的上方字字清晰地说。 “美,美得跟仙女下凡似的。”大肚腩流着口水看着画舫上的邢云。 “刘总,您是不是也对邢云有意思啊?” “哎,这可不敢瞎说。”大肚腩针扎一样地别过了眼睛。 “喜欢就是喜欢,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把手机又悄悄地向大肚腩的嘴下推了推。“难道还没有您夫人好看?” “那当然没法比了,”大肚腩恢复了一脸的色相,“一个是仙女,一个是黄脸婆,你说怎么比。” 哈哈哈,哈哈哈,我们三个一起哈哈大笑,而且我比他俩笑得还要开心。 “刘总我觉得这个女孩跟你挺般配的,自古才子配佳人嘛。”四眼用手指了指邢云对我说,“凌天不是我看不起你,这种漂亮女孩不是你能养得起的,还得是刘总这样的又有钱又多情的男人才行。” “你呀,你呀。”大肚腩笑得合不拢嘴。两人跟喝醉酒一样互相推搡大笑。 “没错,”我对着手机做了一个清晰无比的总结陈词,“刘总的确是个又有钱又多情的男人!”然后我把笨重的木雕椅吱吱嘎嘎地又拖回到我原来的位置。 我伏在桌上认真地倾听邢云的渔舟唱晚,可惜一曲还没有弹完刺耳的铃声就在对面的桌子上尖叫了起来。 大肚腩拿起手机瞄了一眼,笑容就减了半,按了接听键,他把手机放到耳朵上,立马笑容就完全消失了,由眉毛开始肉脸上的每一个零件都往中间皱,最后终于成功地皱成了一个包子。“……你这是,哎,不是,我什么时候……我什么时候说你是黄脸婆了,我……你别听别人瞎说,我真的是在谈工作……哎,这是谁给我造谣呢,别,别……”大肚腩突然没声音了,半晌,手机从耳朵上拿了下来。显然,他被挂了。 “咋了?”四眼赶紧问。 大肚腩黑着脸半天没说话,突然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我回去了。”大肚腩砰地放下茶杯站起来。 “啊?咱一会儿不是还要去玩吗?”四眼立马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玩个屁!”大肚腩抓起手机恼火地走了。 “哎,刘总,”四眼快速跨出他面前的椅子,可惜腿脚不够利索一下子磕在了椅腿上,“哎呦!”四眼咝咝地倒吸着凉气一瘸一拐地向头也不回的大肚腩追去,“等等我,刘总,等等我啊……” 我依然舒舒服服地趴在桌子上,你别说大肚腩还真是挺有品味的,这渔舟唱晚的韵味还真是不错。我含情脉脉地瞅了一眼依然投入的邢云。突然,我迅速坐了起来,扭头冲身后大喊: “哎,有人还没给钱呐!” 第三十一章 雪中情(上) 清晨的寒冷让我一夜无眠的大脑些许清醒,空气中布满灰尘的雾气却让我敏感的鼻子阵阵刺痛。昨夜两点沙德竟然打来电话取消了他的滑雪计划,他在一个哭天抢地的背景音乐里有气无力地对我说家里有事,让我找人替他。我第一感觉是他出轨的暗箱操作东窗事发了,我用无比同情的口气跟他说放心吧。然后我拨了矫健的电话,矫健睡意正浓的声音被我从被窝里揪了出来,我把盛情邀请他们两口子滑雪这件事向这个不清醒的人重复了两遍。还没等矫健回答,话筒那一头就突然传来一个女人刺耳地喝问声:是谁打来的?然后接电话的就变成了语调温柔的桃花,她说凌天啊,你一晚上不回来是不是给我们排队买票去了?谢谢啊,我们明天肯定去。我说不客气,滑雪票确实挺难买的,幸亏有人半夜退票我才搞到的。 5:30我跟邢云第一个坐上了开往滑雪场的班车,5:59街边拐角处闪出了一个大汗淋漓的身影。“这里。”我向他挥手,矫健冲我们咧嘴亮了亮两排白牙,就飞奔过来迅速跳上了车。 “这是邢云。”我仰头向站在过道里喘息的矫健介绍。 “你好,总是听凌天提到你。”包裹在我黑色风衣里的邢云冲矫健露出了一对儿甜美的小酒窝。 虽然是稍纵即逝,但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就在矫健看到邢云的瞬间他的脸上呈现出一个傻乎乎的表情,那是当一个男人看到一个绝世美女时所特有的表情。然而我不怪他,因为这是自然的生理反应。 “你好。”矫健不大自然地回了邢云一个湿漉漉的僵笑,然后两颗散发着大宝sod蜜香气的汗珠像流星一般从矫健的额头刷地滑到了腮帮,他的右脸立马有了两道水晶璀璨的轮廓。“八百年也没起过这么早了,赶得快累死了。”矫健有点尴尬地抬起衣袖拭脸,然后迅速地坐进了我左边的空座上。 邢云低头打开包包,两根指头夹出了一张纸巾递给我,我扭头冲我善良的baby笑了笑就转身把纸巾递给矫健。“谢谢。”矫健这两个字是隔着我说的。 “桃花呢?她怎么没来?” “她不舒服。”矫健把整张水脸好好抹了一遍。 我看看看向窗外的邢云然后站起来挤进了矫健的双人座位,眯着眼我露出了一个极端猥琐的嘴脸悄悄对矫健说,“怎么样,漂亮吧。”于是矫健抹着下巴用一种无比****的声音悄悄对我说,“漂亮,是我长这么大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包括我妈在内!” 哈哈哈,我的得意与满足在脸上无限放大。 “桃花没事吧?怎么不舒服了?”我笑完问。 “哦,她?没事,是每个月都会有的那种不舒服。” “师傅,我们走吧,人齐啦!”我俩又会心无耻地对笑着。依维柯在渐渐散去的雾气中摇头晃脑地启动出发,矫健没有道德地将抹得黑乎乎的纸巾丢出了窗外。 两个小时的颠簸把我们困得死去活来,就在我的口水快滴到矫健的裤子上时我们被车下两个迎接的女孩叫醒。下了车在女孩的本本上划了勾,我们就得到了三个租雪具的牌子。在那个走路像风吹着杨柳的男人的带领下我们走进了雪具大厅。我和矫健都换上了黄色的连体滑雪服,一身红色连体滑雪服的邢云就轻盈地站在我们两只大黄蜂中间。那个扭捏的男人耐心地教我们如何把雪鞋穿进一人多长的雪板上,当我和邢云终于欣喜地听到脚后清脆的嘎巴儿一声响时,矫健那小子已经抱着肩膀悠闲地等了好久的样子。 “几位需要教练吗?”扭捏男人热情地看着我们这几个雏。 “我不需要。”矫健立马说。 “我也不需要。”我斜了矫健一眼,难道我还比不上他?哼。 邢云温顺地站着没有说话。 当我们穿着笨重的镰刀站在雪地上的时候我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了。轻音乐环绕着这片白雪皑皑的大地,远处连绵起伏着白色山脉,几个小点由远及近地在山脉上驰骋,近处是五颜六色的笨拙或轻快的身影。我是一个热爱大自然的人,尤其爱雪,尽管这一切是人造的但是她仍是打动了我,我舒畅地呼吸着这雪的味道,激动地摇着手里的雪杖,就在我一脸陶醉得想作诗的时候我的屁股朝上脸冲下地栽进了我深爱的雪地。 我身后的邢云立马笑了,然后咣地一声,她坐入了雪的怀抱。 矫健很快绅士地扶起了邢云,然后用一根雪杖抽了我的屁股,“别这么没出息,快起来。”我很想快速跳起来回踹矫健的屁股,但是很快我发现站起来也是件很困难的事。但是这个屁股朝天厥的姿势很不雅,于是我双臂较力大喊一声“起!”,然后我的上身抬起,双脚后滑以拉萨喇嘛参拜的方式完全平拍在地上。这一回不止我后面的两个人,包括周围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唉,这是人家第一次滑雪哎,咋就来这么个下马威呢。矫健觉得我现够眼时就把我拽了起来,看着他穿着镰刀如履平地的样子我羡慕的说,“你会滑?” “一点点。”矫健得意而不要脸地笑着。 我们以牛的速度滑向山脚下的指示牌,矫健摸着下巴看着牌上的地图。 “滑雪场分为初级、中级、高级和单板乐园几种滑道,根据个人的能力选择安全的跑道。所以,”矫健扭头看看腿脚不利索还在慢慢向他靠近的我俩,他的手向右方那个小山坡一指,“我们要去的是那里。” 我跟邢云杵着雪杖脑袋一起缓缓地向那个方向眺去,天哪,还有五十米啊! 为了今天我们可以滑成雪,我跟邢云决定挣脱雪板上的脱落器,把雪板扛在肩头走过去。矫健那个不要脸的仍穿着镰刀以一种要多臭显有多臭显,要多招摇有多招摇的姿势向那个遥远的小山坡滑了过去。 第三十二章 雪中情(下) “犁式滑行是最安全的滑行方式,它可以有效地控制速度。起步时滑雪板呈内八字形态,身体重心靠前,膝盖微曲……”矫老师一边说一边示范,看他那叉着大腿的样子也不是很优美么,可邢云那全神贯注在矫健身上的眼神真让人受不了。 我转头四处看了看,山坡右侧排起的那条长龙立马吸引了我,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拖牵索道拉上山坡,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带着好奇心,我也老鸭划水般地来到了队伍的尾巴。学着别人的样子把雪杖交到左手,右手握住传到我面前的黑色把手,索道立马以一种无法抗拒的拉力猛地把我揪了上去,我的脚下快速向上滑动,腰以上的部位就无法自已地向后甩去。唷,本少爷的腰啊! 很快到了坡顶,我把雪杖插入雪地嘘了一口气,从这里望下去也不是很高嘛。我稍稍给自己打了一下气就撅起屁股挥动雪杖向下滑去。唔唔……咿咿……呀呀,我的身体东摇西摆地曲线下坡,好几次都险些着地。天哪,速度越来越快,都到了坡脚我还在向前冲,看这架势非得进雪具大厅不成。啊,停啊,停啊。 “把腿叉开,内八字!内八字!”被我路过的矫健冲我喊。 内八字?我急忙依言行事,果真脚下渐渐慢了下来。 “不错,不错,学得挺快的。”矫健夸我。 “我看见了,你滑得挺好的。”邢云慢慢滑过来笑着跟我说,看来矫健教得不错,她已经可以独立行走了。 “你也上去试试,挺好玩的。”我有了点点成就感。 于是我们一起牵引上坡,在我和矫健的鼓励下邢云摔了她第二个屁墩。邢云并不气馁,在一次成功的滑行之后她又摔了第三个,从她红彤彤的脸蛋上我可以看出她玩得很开心。我接连两次顺利地完成了滑行,然后就疯狂地迷上了这种感觉。排队牵引上坡然后迅速地从坡顶滑下然后再上坡然后再滑下然后……渐渐地我回到了童年一个熟悉的场景,我排队上滑楼梯然后坐着滑下去然后再上梯……因此最后我得出了一个结论:要不这项运动并不难;要不我就是天才。 “太没有挑战了,有没有难一点的。”我撇着嘴骄傲地抱怨着。看看身边这些人吧,不是从上面摔下来就是总也下不来坡,甚至有一个家伙在索道上就搁浅了,把手脱了手,他就摔在了索道中间,后面被传送上来的人们可惨了,一个个跟多比诺骨牌一样纷纷落马,摔了个满坡狼藉,笨呐! “想挑战还不容易。”矫健眨着狡黠的眼睛坏笑着,“走,咱们去初级道。” “什么?这儿还不是初级道吗?” “这是初学道。” 当我们三人行到达初级道底端时,仰看山顶我有点晕。如果刚刚的小山坡跟这座山道比起来就是小猫跟长颈鹿比个儿,这里的长度与坡度都是刚刚的十几倍。中午的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阳光射在雪地上闪闪发光,晃得我睁不开眼。 “怎么样,敢吗?”矫健挑衅地看我。 “当然敢,这有什么了不起的,就这点儿高?”我干笑着,看看邢云。 “我可不敢,”邢云吐吐舌头,瞧着勇敢的我,“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着你。” 俺亲爱的都这么说了,我能不上吗。跟着矫健我们来到了拖牵索道旁。这边的拖牵可不太一样。那边是用手拉,这边要骑着上。在这里你可以看到一个很壮观的场面,人们一个个好似哈利波特似地骑着黑色的神物向山上飞去,只不过人家骑的是大扫帚,我们骑着的是特大号的通厕所的皮踹子。 飞行用了很久,你可以想像山有多高,其实从山下往山上看或一路张望都不算什么,真正恐怖的是站在山顶往下望。妈呀,这也太******高啦!我的双腿立马开始打颤。前边的人一个个哆哆嗦嗦地滑了下去,百分之八十摔得很惨。虽然我心跳得很快,虽然小风在我脸上吹得很冷,但是我知道我已经上了梁山了,况且邢云也在山下看着我呢……经过反复的自我鼓励与激励,终于在轮到我时我一咬牙扭头冲身后的矫健说: “哥们,这儿有能下去的拖牵索道吗?” “有。”矫健很快的回答,然后抬起一只脚迅速在我一直绷得很紧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下去吧!” 就在我还没有机会把脑袋完全摆正,我的身体已经在两把长镰刀的绑架下飞了出去。我这辈子开车都没开过这么快。风呼呼地灌入我的耳朵,我的耳膜被撞击地生疼,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速度使我全身的汗毛像我的寸头一样把我变成一个穿着滑雪服的刺猬。就在我完全丧失了活下去的信心时我一头栽倒在半山腰上。一个工作人员一路小跑到我身边把我扶起来,还没等我站稳,矫健就风驰电掣地从我身旁滑过。 “矫健,你姥姥!”我愤怒地吼了一声然后又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身旁那哥们又一次把我从地上拎起,但是坡度与雪板让我根本没法站起来。这个比我低两头身材瘦肖的朋友在兢兢业业地拎了我几次后头上很快冒了汗。 “你把雪板的方向对着山下,一站起来就立马滑吧。” 于是在我还没时间调整好继续受刺激的心态后,我又一次向山下冲去。在一遍遍“我要杀了矫健”的默念中奇迹竟然发生了,我没有再倒下,而且一直滑到了山脚下。 “太棒了,你滑得非常好!”邢云快乐地拍手,“你真勇敢!” “呵呵,这有什么难的。”邢云像看英雄一样的眼神让我很是受用,刚刚的雪地惊魂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是她知道你是怎么下来的话……”矫健奸笑着靠近我的耳朵。 “多谢啊!”我立马堵住他的嘴,恨恨地说。 “不客气。”矫健笑得贱力四射。 “咱们去喝点东西,休息一下吧。”不知为什么我的腿很软。而且云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你们去吧,我再滑会儿。”矫健说完就快速向索道滑去。 “那我们走吧。”我脱下雪板,并且帮邢云从雪板中挣脱出来,扛着四把长镰刀我跟云下了雪山。 度假村的咖啡屋非常别致,里面客人不多,只有两个高大的白种男人和一个黑人女孩,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在整间咖啡色的小木屋。我和邢云坐在面对着窗子的长条木桌旁。我端着一小杯咖啡,邢云端着一小杯美禄,我们眺望着窗外美丽的雪山,听着countryroad的音乐。一种淡淡的美国乡村生活的味道从杯子里缓缓地飘了出来。 “你累了吗?”我关切地看着邢云,可能是昨天一夜没睡,她的脸色不大好。 “还好。”邢云冲我笑了一下,然后又看向窗外,“你看他们滑得多好,就跟电视里一样。” 那里是单板乐园,从这个窗口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单板乐园的猫跳道,单板族都跟飞人一样跳入半空,一个筋斗又冲入滑道,可以想像如果换做是我,一定会把全身零件摔个稀碎。我闭了闭遐想的眼睛然后又转头看着一脸羡慕的邢云。红色滑雪服下的她真美,雪白的肌肤,长长的睫毛,秀直的鼻梁,小巧诱人的嘴唇……我看得有点呆了。我把手伸进了内侧的口袋。 “云。” 邢云扭过头看我。 我把握紧的右手伸出来,在她面前摊开了手掌,“送给你。” 邢云从我手上拿起了那个红色的小锦盒闪动着好奇的长睫毛问我,“这是什么?” “嗯,其实她是生日礼物。”我有点不好意思的喝了口咖啡,“本打算在那天送给你的,但没送出去。” “为什么?”她疑惑地看着我。 “因为,我觉得……有点渺小。”我诚实地近乎木讷。 邢云没再说话,她打开了锦盒,看到项链时发出了轻轻地一声惊叹,她把那个小小的水晶吊坠托到掌心。 “给我戴上好吗?”她把项链举给我。 放下咖啡,我有点激动地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她把长发挽起露出了光洁白净的脖颈,她的发很香,我有点慌乱,于是手更笨,怎么也扣不上那小小的环。当我终于把那小小的项链给她戴上,我的额角已经冒汗。 “漂亮吗?”邢云站起来扭身叉腰向我摆了个俏皮的pose,那朵水晶马蹄莲就绽放在她的颈上。 “beautiful!”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句大鼻子的外语,我转过身,一个白人冲我竖起了大拇指,“yourgirlfriendisverybeautiful!”然后整间咖啡屋里都响起了掌声。 我想他们一定是把我当成了向女朋友示爱的小男生。瞧瞧,连柜台后倒咖啡的小哥也冲我直咧嘴。“thankyou.thankyou.”我冲三个老外点头微笑,然后扭头跟有点脸红的邢云幸福地对视。 “你看,连白种人和黑种人都夸你漂亮,再加上我这个黄种人,那就说明全世界都在说你是最美的!” “这是我收到的最漂亮的生日礼物。”邢云用手轻轻摸了摸那朵小花,抬头温柔地看我,“我非常喜欢,谢谢你。” 第三十三章 你对我真好 周一,我把滑雪度假村的广告策划案放到了客户的桌上。女经理仔细地看了看,并且问了我几个问题。然后她有点抱歉地告诉我十万元以上的广告费要经过业务副总的签字,但是那个副总现在还在美国出差。保守估计下个月回来,也就是说这个月没戏了。 从顺义回来我在品茗轩附近下了车,这倒不是说我要偷懒,我手里握着一份蛋糕吧的会员合同。店老板看到我依然的热情,他今天换了一件米黄色羊毛绒的套头毛衣,毛衣从脖子一直裹到了屁股,勾勒出了可爱地维尼熊曲线。他很认真地看着合同上的条款,我则惬意地吸着老板请的茉莉珍珠奶茶悠闲地看着窗外。 吱嘎,一辆金杯停在了蛋糕吧的门口,两个年轻的男人一前一后麻利地跳下了车,后面的男人嘣地拉开车门,露出了一排排的纸箱。前面的男人嘴里叼着烟晃着手里一张飘飘荡荡的单子大踏步走了进来。 “胖哥,今天的货到了。” 这个大脸盘大背头的小子嬉皮笑脸地把单子压在了维尼熊正在研究的合同上。然后他把油光光的大脸对在了我的脸上。 “凌天?” “少爷?” 这是我们第二回巧遇,缘分呐。 “你们认识?”维尼熊摸着肉脸呵呵地笑。 “这是我哥们!”少爷兴奋地拍着我的肩膀,一截烟灰从他的嘴边震了下来,“哥们,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和朱哥谈合作呢。”我高兴地看着少爷永远不变的招牌发型。 “嗯,谈,好好谈,胖哥可是好人,你要好好帮胖哥宣传宣传啊,对吧,胖哥。”少爷大笑着把嘴里的烟屁股按进了桌上的烟灰缸。 维尼熊的眼睛立马眯成了一道线,“对,对。” 维尼熊拿着单子看着后面的男人把纸箱一个个搬进来,店里的小姑娘立马开箱盘点。我跟少爷站在店门口叙旧。原来这家蛋糕店是少爷的客户,少爷说店才开没几天绝对需要宣传,胖子老板人也憨厚,谈笔几千块的生意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我问少爷最近怎么样,少爷笑笑:凑合事吧。 “对了,咱们送饭网的老兄弟们这周末聚会你去吗?”少爷递给我一支云烟。 我压根不知道这事儿,少爷立马嘲笑我在网络公司上班也不上网,消息如此闭塞。 “来吧,咱哥们也该聚聚了。” “可以带家属吗?”我坏笑着吐了口烟圈。 “哟,你都有女朋友了?那更要来了,给哥们见识见识。”少爷弯着色眼,“漂不漂亮。” “小田,我这儿都对上了。”维尼熊在店里喊。 “哎。”少爷应了一声,立马把夹在手上的烟叼在嘴里,从后屁股摸出一杆笔走到维尼熊旁边让他签字。 “好了,胖哥,今天就算欧了。”少爷掸了掸单子,跟维尼熊相互热情的挥挥手,就与那个一同来的伙计走出了店门。 “这是我们公司的司机小尚。”少爷向我介绍了一下,我跟那个伙计相互交换了一个憨厚的笑脸。“今天没时间了,我还有五家货要送。”少爷低头吐掉了烟头,“周末吧,咱们好好聊聊。” “行,你忙。”我点点头。 小尚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舱,少爷朝车迈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绕到后车门,拉开、翻腾了半天抱出了一大盒蛋糕。 “喏,尝尝吧,不要钱。”少爷笑着把盒子推进了我的怀里,然后在我的一片感动中上车绝尘而去。 云,你们今天又有蛋糕吃了,我看着怀里的蛋糕开心地说。 维尼熊终于在合同上签了字,看情形真像少爷说的会有进一步合作的可能。 拎着蛋糕我走向了品茗轩,我还没有下班,但是我不可能一直抱着一大盒蛋糕去拜访客户。我没有给邢云打电话,我知道这个时间她应该在办公室,我想给她一个惊喜。我从大门经过小桥流水,越过竹林,走到屏风,一路上我冲每一个品茗轩妹妹微笑。 “你要干什么?”就在我的手要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霞在我背后说。 “嘘。”我把中指竖到唇上,鬼鬼祟祟地向办公室一指。 霞很快明白了我的意图,但是很快她让我的小心翼翼变得没有意义。 “云不在,她今天没来上班。” “没来上班?”我有点丧气的放低了手里的蛋糕,“你们换班了?” “云病了。”霞说。 我以光的速度把蛋糕推到霞的怀里,转身撒腿就跑。我没有理会身后的叫声,大脑里唯一的反应就是我的云生病了。 邢云她们的宿舍坐落在离品茗轩大概两站地的小区公寓内,我仅仅用了二十分钟就湿漉漉地站在了邢云的门外。叮咚,叮咚,我一遍遍地按着门铃,但是没人开。 “邢云,邢云,我是凌天。”我开始咣咣地砸门,依然没有反应,我焦急地把耳朵贴在门上,但是什么也听不到,邢云,你怎么了,难道病到晕倒了吗?我急忙掏出手机。 一次,两次,我的头上呼呼地冒汗,连手机屏幕都打湿了。终于,谢天谢地,电话那头传来了云鼻音浓重的声音。 “我就站在你家门口。” 大门慢慢打开了,门后那张憔悴的脸让我心疼,一袭粉色条纹睡衣的邢云晕晕沉沉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了?哪不舒服?”我坐在沙发上急切地看着她。 “我,”邢云突然打了个喷嚏,急忙用桌上的纸巾捂住了鼻子,“我只是有点感冒。” 我把手放到她的额头上,天,简直可以烧开水了。 “你在发高烧,不行,我们要去医院。” “我没事。”邢云嘴唇苍白地说,“我已经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她的身体瑟瑟发抖。 “去医院!”我的嗓门突然变得很大,相处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大声过,邢云有点吃惊地看着双眼冒火的我,然后默默地起身去屋里换衣服。 邢云的体温越来越高,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烧得迷迷糊糊的邢云闭着眼睛一个劲地说冷,我把哆嗦的打战的邢云紧紧地搂在怀里,焦急地冲司机不停地喊快!快! 挂号、量体温、抽血、化验,因为个破非典,现在感冒发烧都这么麻烦。拿着各种单子楼上楼下的跑,汗从来就没停过。终于,看到邢云躺在床上输上液我的心才掉回到肚子里。 “还冷吗?”当云醒过来的时候,我温柔地看着她。邢云看着滴滴答答的液体微微地摇了摇头。 “知道吗,你都快烧到40度了,再高点就傻了。”我吐了一口气,“你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邢云轻轻地说了声,“对不起。” 我弹了弹滴液体的地方,用那个小滚轮把速度调得慢了点。我出生的时候还不到5斤,小时候身体很不好,三天两头生病,久病成良医,输液的经验很丰富。我知道如果液体滴得太快,心脏会受不了。 我摸了摸邢云的额头,烧是退了。然后我摸了摸她输液的那只手,冰凉。我迅速站起身走了出去,我问护士要了一个空的输液瓶,在水房接了多半瓶热水,然后回到了病房。我轻轻扶起邢云的头,抽出她头下的枕巾,裹在热水瓶上,然后慢慢地放在了那只冰凉的手下。当然这也是经验。 邢云没有说话,她默默地看着我做的一切,我可怜的云,她一定是很难受,她的眼睛一直是眼泪汪汪的。 “想吃点什么?我估计你一天都没吃饭了吧。”我凑近她的脸。 “我不想吃。”她轻轻地说。 “恩,我知道。”我挠了挠脑袋,“等我一会儿。” 很快,我带来了一瓶橘子罐头和一把勺子。“这个,你应该想吃吧。”我把罐头在邢云的面前晃了晃,“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生病也不爱吃饭,我妈就给我买橘子罐头。”我啪地扭开了罐头盖,连汤带肉地舀了一小勺,“又甜又补维c,来,尝尝。” 我把小勺举到云的唇边,云张嘴吃了一口。“甜吧。”我笑嘻嘻地问。 云没有看我,慢慢地嚼着,慢慢地嚼着,眼里的泪水却越集越多,越集越多,最后终于不堪重负地掉了出来,云竟然哭了,泪水止不住地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流出来。 “怎么了?不,不好吃吗?”举着勺子的我手足无措。 云抬起头用那双晶莹的如同宝石般的眼睛看着我,“你对我真好。” 第三十四章 你开心吗 “有没有按时吃药?” “嗯。” “有没有多喝水?” “嗯。” “乖,下了班带你吃好吃的。”对着电话我跟邢云幸福地你侬我侬。 一抬头,饭桌对面吃得脑门冒汗的王浩急急忙忙地穿衣服。 “你咋啦?” “我冷。”王浩的脸皱得像个包子,浑身发抖,“恶心,太恶心了。” “羡慕了吧,眼红了吧,流口水了吧。”我心情大好地把手机塞回屁股口袋。 王浩原先特看不起我,当初我被死耗子整的那阵他认为我是个自私又傲慢的家伙。后来我进了朝阳广告部,只有他的业绩对我能造成点威胁。我们曾联手做过一个成功的案子,意外发现在处理售后的问题上我们手法惊人的相似,渐渐地,我们成了哥们。 “你那个度假村这个月下不来?”王浩是河北人,天天就爱吃馒头。 “估计没戏。” “海淀那边昨天又出了一个大单。”王浩神神秘秘地往我跟前凑了凑,“听说要是这个月朝阳再拿个第一,沙德就能升区域经理。” “怪不得。”我一拍大腿,“我一说度假村下个月才能谈老沙的脸都绿了,急得要上房,感情是这个原因。” “那当然,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升官能不急吗。” 王浩最近在泡总监秘书,内部消息特别多。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正想给我再透漏点红墙内的事,我屁股兜里就开唱了。 “食霸网的凌天吗,前段时间我们曾在贵公司谈过加盟天津的事,您方便今天来我们公司一趟吗?”一个男人毫无表情的声音。 加盟天津?灰西服跟蓝领带立马在我脑子里一闪。死耗子不是说他们是踩点的吗,怎么还让我去?难道死耗子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挂了电话,我把剩下的半碗难吃的要命的酸辣粉往前一推站了起来。“我走了,记着晚上早点来。” 朝阳区是个好地方,大公司、大使馆林立,吃喝玩乐的场所最多。白天衣着高雅、包包贵重的白领、金领往来穿梭,晚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顾影自怜了一下,我走进了奇商大厦。 “食霸网的凌天对吗?”前台小姐挑着剪修精致的两弯细眉向我打量了一翻,眼角即刻流露出点点情意,“请稍等,”拿起电话,“张经理,您等的客人来了。”对于女孩子看我的这种眼神从初中开始我就早已司空见惯了。我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她立马抛了我一个媚眼。娘,大公司的前台竟敢公开挑逗客人! 咚咚咚,一个熟悉的瘦高个从楼上颠了下来。“哎呦,小凌来了,快请,快请。”蓝领带无比热情的勾肩搭背把我半拖进旁边的电梯。临走,坐台,哦不,是前台又给我抛了一个让我两脚如棉的大媚眼。 “上回见面我们朱总对你是赞不绝口啊,我们辛总非要见见你不可。” “辛总?” “辛总是我们副总,也是公司的老板之一。” “你们公司主要做什么的?” “黄页。” 叮,电梯门在七层打开。看装修这座大厦也有年头了,但是我知道能在这地头办公的主绝对不容小觑。 估计这一层办公的都是领导,一路上张涛诚惶诚恐的样整得我挺有压力。终于,我们停在了一扇门前。张涛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有人咳嗽一声。 张涛扭转金色把手,向我搭了句,“请!”一间柔软而火红的大办公室就展现在我面前。这间办公室真是大得夸张,我们食霸网总裁办公室也不到他的三分之一,l型法式红皮沙发,暗红色古堡式伯爵老板桌。脚下是厚实柔软的红地毯,头上是无数桔红色吊坠的大吊灯。更戏剧的是那个面对着巨大落地窗站着抽烟的男人竟然还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西装。我突然很想知道这个红色癖男人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辛总,人来了。”张涛唱道。 转过来一张瓜子脸、一双xiu长的凤眼、两条欧眉,怎么说呢,这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长得有点阴柔美,像……戏子,对就是台上咿咿呀呀的戏子。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加个什么什么“总”来想象。然而这个辛总一张嘴就完全打破了我心里对他很娘的形象。 “请坐。”一个粗哑的嗓音和一口黄板儿牙。 我与辛总坐进了松软的红皮沙发,张涛低头退下。 辛总把手里的烟头挤进了满是烟蒂的烟灰缸,从桌上拿起一包中华递给我一根,我欠身接过,他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根。我们彼此点上,会面立马有了一种亲近的感觉。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山西财大。” “哦,你是市场营销专业。你毕业论文写的什么?” “狼养大了要吃人。”我得意地说。谈起我的论文我就话涝,我写的是生产厂商与经销商的问题。这个论题得益于格力空调老总董明珠的《棋行天下》,我当初查了大量有关经销商强大后欺负厂商的资料。论文答辩时主考老师称我思维敏捷,一激动优字脱口而出。我竟然拿了优。这在我一如既往、不尽人意、平平凡凡就是真、及格万岁的学习史上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针对这个问题我嘚不嘚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讨论了现在商场的情况和中国的国情,一下子我们又开始忧国忧民。 在我们相谈甚欢的过程中,辛总始终坚持给我续烟,他抽得很快,抽完就立马再点上一根,而同时也要再给我续上一根。为了配合他的速度,我也只好加快速度,不一会儿桌上那包中华就空了。辛总站起来走向他的古堡,从办公桌上拎了一条中华烟过来,我有点汗,但我得撑住,因为我们刚刚谈到网络。 我们谈了网络在国外的发展,在中国的发展,各行业网络的现状,运营模式管理。当半条中华烟都下去的时候我们终于谈到了餐饮网络。我的嗓子干辣、舌根生疼,我知道要起口疮了,但是我想撑到餐饮网络加盟。 蓝领带善解人意地端来两杯茶。我们全身心浸泡在这个乌烟瘴气、烟气腾腾的地方。我的眼睛呛得一直含着热泪,我感觉每一口烟都不是从我的鼻子、嘴巴而是从我的天灵盖往出冒,我要抽晕了。看到端着茶的张涛,我愣是把他看成了消防队员。喝了两口茶,润了润冒烟的喉咙,又一支烟立马又递到鼻子底下。娘的,抽。这是这条烟的最后一包,我得善终。在我把食霸网的模式优于国内任何一家餐饮网站的原因完整地诠释结束后,这条烟的最后一根终于在我发黄的指间燃到了尽头。 “加盟运营如何管理呢?”付出会有收获,辛总终于问到我今天最最期待的话题。 在我把最后一个烟屁股塞进张涛清理了三次的特大号烟灰缸里,辛总突然站起来向他办公桌旁的保险柜走去。嘎嘣,伴着保险柜的开启,我的声音也断在了舌下,保险柜里不是一捆捆钞票,而是一摞摞的烟。在我绝望的眼神里,辛总又拎出两条中华向我微笑着腾云驾雾地飘来。 终于,我总结出一个道理,辛总不是在对我考验,这小子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烟鬼。 当我晕头转向从烟鬼办公室出来,甚至想不起今天都谈了些什么。只记得我问他是否会加盟天津,他回答说一定会给我打电话时的笑脸在云雾里变形得跟鬼魅一样可怕。我揉着太阳穴下了电梯,问前台几点了。 “你进去了整整四个小时。”前台再次向我抛了媚眼并塞给我一张她的名片。 天色已晚,三元桥使馆区附近的小巷狭窄幽长。一条黑衣女人的队伍站满了巷口,为首的一个男人东张西望。他是大茶壶,也就是老鸨。这条鸡队主要目标是老外,当然也可以做本土生意。可能是生活所迫,浓妆艳抹下很多脸都不再年轻,虽然镂空的黑纱下个个体态丰满,却远比不上国外街头的风骚。 “帅哥,要玩玩吗?”一个红嘴唇的老女人向我搭讪。我笑着摇摇头,继续前行,老女人步步紧逼,“帅哥,玩玩吧。”看到前面又一个黑纱女人迎面而来,我急忙低头快闪。 其实,我跟她们也差不多。陪吃、陪喝、陪笑、还陪抽,销售跟妓女有区别吗?如果我卖的话应该能当上头牌吧,想到这我放声大笑,然后是剧烈的咳嗽。 赶到品茗轩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半小时了,云不在门口,我到店里找她。走过去时我正听到霞对云说:“真执着,他又来了。” “谁真执着?”我在霞后面说。云看到我很高兴,自从她生病后,她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依恋。我对她也越爱越深。 “你真执着。”她脉脉含情的看着我。 “谁真执着?”我又问了一遍。我知道肯定又是邢云的哪个追求者,哼,我要是有杆机枪,每天都来品茗轩突突三遍。 “什么也没有啦。”邢云在我胳膊上轻轻拧了一下,然后很快地回头跟姐妹们再见。邢云半挽半拽把我拉出品茗轩。 “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谁真执着?”坐在出租车上我还不死心。 “行啦,行啦,受不了你。”邢云轻嗔,“醋罐子。” “我本来就是山西人嘛。我告诉你啊,”我一瞪眼,然后又突然很无助地靠在她的香肩,酸酸地,“不要外遇啊。” “讨厌。”邢云看看前面偷笑的司机,红着脸在我手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不疼,翻手我把她的小手握在手里。 我让矫健在君太天府大酒楼定了一桌,当然我有一千块的代金卷,这是做餐饮网络销售唯一的好处。当我跟邢云赶到时,矫健、桃花和我公司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都来了。 我把邢云介绍给大家,男的眼发光,女的眼发红。 “生日快乐!”大家举杯同庆。 “今天你生日?”邢云瞪着大大的眼睛看我,“你怎么也没告诉我。” “不会吧,连男朋友生日都不知道?”桃花阴阳怪气,肯定是因为矫健多看了邢云几眼。 “以后不就知道了。”我赶紧微笑着跟满脸愧疚的云说,然后迅速转移话题,“大家吃好啊,往死里吃,咱没别的,就是有钱!”我向大家举杯。大家满脸兴奋地又碰了一次杯。 一顿胡吃海塞过后,当然要嚎啦——ktv! 现在我已经不是那个刚到北京的青涩小子,这种地方基本每月都来。为了突出效果,我让矫健先唱了首《再回首》,然后我接着唱了首陈奕迅的《富士山下》,掌声如雷,邢云对我深情注视,桃花对矫健怒目而视。话筒传来传去,传到了邢云的手上。 “美女唱一个!”所有男同胞们满怀期待。 “我不会唱歌。”邢云一下子脸红了。 “谦虚,太谦虚!”王浩起哄。 “我五音不全。”邢云窘迫地瞅我。 “我们都五音不全,我们就爱听五音不全的。”矫健也说。 “没事儿,玩呢嘛,唱吧。”我也劝。说实话,我只听过云美妙的古筝,我也想听她唱歌,看看她唱歌的样子。“来,我跟你一起唱,咱们对唱。” “唱什么?”王浩坐在操作键盘后喊。 我低声跟邢云商量了一下,邢云红着脸点点头。 “明天你要嫁给我。”我大声喊,口哨、起哄声一片。 音乐响起,过门,拿起话筒我先唱了陶喆的那一段,然后邢云开始唱蔡依林的那段。邢云一张口就把我们给震了,我扭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云没骗人,她真的是五音不全。很难想象一个如此美丽的人跑调跑成这样。大家跟我一样吃惊,先是无声,然后是紧绷着喊好,再然后是热烈的掌声。然而我显然没回过味来,再轮到我唱时我被云带着也跑了调。这回听众们就不厚道了,憋的快疯的人们放声大笑,邢云也笑,我也笑。我坚持着跑调的唱下去,云也勇敢的接下来跑,这样我们把一首歌完整地跑下来,所有人都岔气了。我跟我的云甜蜜地对视着,我觉得我们很般配。 我们的包间很热烈,再后来桃花就成了麦霸。云起身去洗手间,我也悄悄跟出去。走廊里可以真实地感受到各处包间的鬼哭狼嚎,当云准备返回包间时,被半路伸出的一只手拉进了一个狭小的空间。 “在这干什么?”云奇怪地看着靠在墙边的我。 “我的生日礼物。”摊开一只手。 “对不起,我不知道今天是你的生日。”云很过意不去,“你想要什么,明天我给你补上。” “不行,现在就要。” “可我,我现在身上什么也没有啊。”邢云很为难,她唯一那串水晶项链还是我送给她的。 “你有。”我脸颊发烫地注视着她。 邢云渐渐从我灼热的目光里明白了什么,她的脸也被我深情的眸子灼红了。她轻轻闭上眼睛,慢慢地抬起头。我俯下身深深地吻住了她诱人的唇瓣,她搂住我的脖子,我搂住她纤细的腰。偷袭不算,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吻她,我们感觉着彼此的心跳,品尝着两情相悦的美好。 很久,才分开滚烫的脸颊。 “生日快乐。”靠在我胸口她轻轻说。幸福的电流在我的心头游走,我动情地有点说不出话。 云挣脱我的怀抱抬起头俏皮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开心吗?” “开心。”我坦白,“不过我有个问题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问题?”邢云不解地看着我。 “你说一个弹古筝弹得那么好的人,唱歌怎么会跑调呢?” 第三十五章 胃出血 “抽了四个小时的烟?那说明对加盟相当感兴趣啊。”沙德兴奋地拍打着我的桌面,“一级追击,打电话。现在就打!” 如果抽了四小时大烟的是他,他就不会这么兴奋了。我给张涛拨了电话。“这事还得我们大老板拍板,但是他现在在上海。” “老板在上海。”我转过脑袋对沙德说。 “恩,”沙德眼里的兴奋降了点温,旋即又用传销经理般激昂的声调对我说,“凌天,好好跟。我已经跟上面争取过了,米经理同意如果你把这个加盟谈下来,业绩全算你的。加盟提成很高的,要好好把握。” 与其说业绩全算我的,不如说业绩全算朝阳广告部的,这个傻德为了升官真是什么犄角旮旯都要算计。“全力以赴!”我感激涕零地说,然后在沙德转身的刹那跟斜对面的王浩交换了一个不齿的表情。 沙德好似长后眼似地突然转身,“对了,凌天,晚上跟我见一个客户。”沙德露出了一个半脸面瘫的笑容,“管饭。” “好。”我倒吸了口凉气。 晚八点,我按沙德电话里说的找到东城的雀跃食府。沙德提前把我堵到包间门口,他说这两个客户是开夜总会的,东北人,老鼻子有钱了。他之前费了不少劲,好不容易才约上的。谈好了,十七万的单子就到手了,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顶住。 这两个东北人都很壮。一个是白脸的光头,脖子上手腕上都戴着黄澄澄的大金链子,右眉尖一颗铜钱大小的黄斑,伸着一簇半绺眉毛长的黄毛;另一个黑脸膛,寸头,衬衫快开到肚子,翻出黑猩猩般长胸毛,袖子高高撸起,壮实的前臂上盘着半条毒蛇的纹身。这是客户吗?我用怀疑的眼光瞅瞅沙德,这不是黑社会吧。沙德殷勤地寒暄,向两个老大介绍我。两位老大点点头,我就在下首坐下来。 “合同两位都看过了,还满意吗?”沙德说资料、策划案都通过了,现在就到了临门一脚的时刻,于是我单刀直入。 光头没吭气,低头摸了摸手腕上的狗链子。 “我们老板吃饭从来不谈生意。”黑猩猩洪亮的大嗓门在我们头顶打了个霹雳。 “对,对,吃饭,吃饭,咱们吃完了再谈。”沙德立马出来圆场。 光头一哈腰从地上拎起一瓶五粮液砰地放到我们面前。“干了它,干了它我们就谈。” 沙德立马转头看我,这小子没酒量,我比他强点,可是也不过是强点,这是一瓶68度的五粮液啊。 “咱们先吃点菜……”沙德刚干巴巴地说了几个字光头就硬梆梆地截了过去,“干了它。” 笑容在沙德脸上慢慢消失,他无奈地看着我,无奈地点点头。我咬牙,抓起桌上的酒瓶仰头咕咚咕咚下去,辛辣的液体全部灌进我的喉咙。 接下来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渐渐分不清那几张脸,也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然后…… “嗷~”这是我第三次嚎啕大吐,我双手抓着座便器,脑袋快伸进马桶里,胃里翻江倒海。 “靠,一瓶五粮液!你太强了。”矫健坐在客厅沙发上冲着厕所喊。 “嗷~”这是我唯一能回答他的。在我快把心肝脾肺吐出来的时候,矫健跳着脚跑过来,“电话,电话,邢云打来的。”我抬起惨白的脸喘着粗气半死不活地看着他。矫健立马聪慧地点头,摇摇食指,“啥也别说,全明白。” 矫健挂断电话,然后以我的名义告诉邢云我还在陪客户,不方便接电话。手机响了一声,矫健尖声尖气地读着:小心身体,别喝太多酒。 我两脚发抖地站起来,刚迈出一条腿,身体就开始打摆子。矫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客厅架。大门响了,桃花开门进来,她一瞅我的残废架势就尖叫了一声,“哟,怎么喝成这样。”桃花刚叫完,立马有人比她叫得还高。矫健气急败坏地指着桃花肩上挎的小布包,“又买个包?前两天不是刚买了一个吗?” “这世上有嫌包多的女人吗?”桃花一脸无辜。 “多少钱?” “才一千五。” “一千五?”矫健的嘴巴张得很大。 “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桃花自信地笑笑,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向卧室。 矫健把我扶到沙发上,立马冲向衣架翻出上衣口袋里的皮夹,然后冲卧室吼,“你又拿了我的卡?” “是的。”屋里有人回答。 “不可能啊,我刚刚改的密码!” 卧室开了一道缝,桃花挤出半个嘴巴,“原先的密码是我的生日,以你的智商用脚后跟想也知道是你的生日。笨!”砰,门关上。 矫健气得翻白眼,我则用颤抖的手抚mo我的手机。我反反复复地读着那条短信,身体的痛苦似乎有所减轻。矫健半天才缓过气来,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你说,你给邢云买过多少个包?” “没买过。” “一个都没买过?” “一个都没买过。” “不可能。” “她从来都没要过。” “天!”矫健愤愤地站起来,“长得漂亮,还省钱,怎么好事全让你碰上了!”矫健怨妇一样地走向厕所,摔门前还不忘甩出一句:“不公平!” 很快,矫健又蹦了出来,“你晚上吃西红柿了?吃西瓜了?” “屁也没吃,全喝了。”我有气无力地躺倒。 矫健突然像个猴子一样跳到我面前,“你丫吐血啦!” 矫健迅速把我这块稀泥拎起来,扛下楼。我们去了医院。医生抬起冷冰冰的眼睛瞅着依旧酒气冲天的我冷冷地说: “胃出血。” 第二天,沙德一见我就问怎么样,我说没事。沙德笑笑,年轻人就是身体好。我没理他。沙德往我跟前凑凑,“今天中午再陪客户吃个饭,我跟那个陈老板说好了,今天肯定能签。” “又要喝?”我皱眉。沙德立刻拍胸口保证说肯定不会,昨天都喝了那么多,今天肯定不会再喝。 中午我又一次坐到光头和黑猩猩的对面。两个败类点了一桌子菜,刚拿起筷子,光头就砰、砰在我面前放了两瓶五粮液。“干了它。” 我的脸有点难看,强忍着怒气我说,“昨天,您说如果我干了就跟我们谈合同。我干了,您今天就该兑现诺言。为什么今天又让我喝?” 啪,光头拍出我们的合同仰起下巴看我。“干了,我立马签。” “我把您当作朋友,所以昨天我干了。”我的脸上发寒,“为此我半夜进了医院,现在胃出血的化验单还在我包里。如果您把我当朋友,就不该这么做。您知道我的诚意,希望我们可以好好合作。” “干了它。”光头依然说。 “显然,你并没有把我当朋友。”我腾地站起来,“那么我也没必要把你当朋友。”伸手我拎起面前的两瓶五粮液,“饭钱你们自己结,酒是你们请我的,我带走。” “怎么样?” “完了。” “什么叫完了?” “玩完了。” “为什么?”沙德脸肿得像个烂柿子,是我击碎了他的升官梦。 啪,我拍出化验单,然后冷着脸看他。沙德低下眼睛瞧了瞧,脸上浮现出一种复杂的表情。助理小马给他送来手机,他恼火又无奈地看看我,把手机放到耳边。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没做好……您别生气……您放心,我一定会严肃处理他。”沙德背对着我在电话里低三下四,最后一句严肃处理说得慷慨激昂。 “您打算怎么处理我呢?”当沙德扭过头,我冷冷地说。 “凌天,你……” “经理我想问问你,一个一个月底薪1600块的员工值不值得为了公司把命搭上?” “凌天……”沙德的声音有点气馁。 “您就说值不值?”我低头把包里两瓶五粮液拎出来,砰地放到桌子上,“如果您觉得值我就把它都喝下去。” “小凌,不要这样嘛。”沙德脸上露出了干笑,“你也知道对客户我只能这么说,为了公司名誉,我得敷衍敷衍啊。” “我身体不舒服,我要请假!”我把资料夹啪地扔到桌上。 “应该的,应该的。”沙德苦着脸说。 拎起外套我走出办公室,当我刚刚踏出写字楼大门时我的手机响了。一个女孩在电话里怯生生的对我说她是那个想加盟天津的公司,他们老总回来了,晚上想约我吃顿饭。 我一肚子火无从发泄,“你们公司到底加盟不加盟?”我恶声恶气地说,“要加就加,不加就算,老吃什么饭?”电话那头的声音一下子就缩小了,她说她是新来的,她不知道,然后一个小小的啜泣在话筒里开始咝咝地抽搐。 我最见不得女孩哭,尤其是被我吓哭,都是打工的都不容易,何毕呢。我心里立马填满了愧疚。“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电话那头很清晰地一声擤鼻涕的声音,“没关系。”女孩小声嘶哑的说。 “那个你把时间和地点告诉我吧。”反正一天没吃饭了,有人请,不吃白不吃。 第三十六章 挖角 “子曰日本料理”,看了店名不禁哑然失笑。我一下记起去年小区门口那家日本料理店的趣事。那会儿抵制日货风声正紧,爱国学生们激情游行,队伍经过,日本料理店的玻璃全部被砸。第二天店里换了新玻璃,又被砸。第三天又换,又被砸。老板又心疼又心痛,连呼当初昏了头开了这家倒霉催的日本料理店。寒冬腊月店里呼呼行走着穿堂风,小店足足歇业半个月。有一天人们突然发现小店勇敢的又开张了,店没再被砸,但是在每扇闪闪发光的新窗户上都多了一面中国国旗。在日本料理上披上子曰这件中国特色的外衣显然是明智的。牌匾正中央是子曰两个雄劲有力的行楷,右下角规规矩矩日本料理四个隶书小字。这样乍一看不容易挑起反日情绪。由于国外某些老狗动不动就参拜靖国狗社,凡是冠上日本两个字的东西在中国的地盘上,尤其是在首都就应该低调,讲规矩。 穿着和服,拖拉着木屐,顶着盆景的迎宾倒哧着小碎步把我带向一个包间。吱喇一声,另一位和服小姐跪在我脚边拉开薄如纸张、书满子曰的屏风。包间内三个盘腿而坐的男人与我八目相对。三个男人中有两个我认识,一个是灰西服朱总,一个是蓝领带张涛。那个坐在上首保养不错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我想应该就是他们大老板了。 “凌天。”张涛走过来一把揽住我的肩膀。我脱了鞋,被热情地揽入包间。 “这是我们老总,辛总。”辛总?我一下想起那个烟鬼,难道是哥俩?家族企业? 中年男人冲我微笑点头,“小凌,我们终于见面了。”在这张饱满面孔的眉宇之间我果真找到了与烟鬼相似的地方。比起弟弟,他长得比较男人。“辛总,您好。” “还记得我吗?”灰西服跟弥勒佛似的向我舒展着肥沃的双下巴。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朱总。我还怕朱总忘了我呢。”在一片友好氛围里我盘腿坐在了张涛旁边。 啪啪,张涛拍了两下巴掌,他扭脸冲屏风喊“可以上菜了。” 日本人吃饭还真是麻烦,和服小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跪着推拉屏风献上一道道大盘子(日本菜盘子大菜少)。吃饭的人要盘着下半shen去够桌上相距甚远的菜。我很讨厌这种进食姿势。我想这顿饭我又没法吃好了,不过,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加盟。我觉得应该有戏,要不然不会反过来请我吃饭。 很好,在我把第二块三文鱼寿司放进嘴里细细咀嚼时辛总主动打开了话匣。 “我这家公司主要是做黄页,因为各方面朋友照顾,十几年下来也挣了一点钱……” 辛总手里把玩着小小的酒盅,脸上不经意地划过一丝春风得意,我明白这个“一点钱”绝不是一点钱。 “但是我发现每年我们公司花在请客吃饭上的费用近百万。于是我们试着与你们食霸网这类公司合作。花几万元会员费竟可以节省几十万的开销,这个商机可真是了不得啊。于是我们对餐饮网络行业做了一个研究。我发现现在除了一、两家是盈利的,其它基本处于亏损状态。建网的多,倒掉的更多……” “我们食霸网已经盈利了。”我很有责任心地说。 辛总没有理会我的忠诚,他放下手中的酒盅,继续用饱含激情的声音往下说,“所以,我估计在未来的五年内,餐饮网络行业必然也会出现三两个像搜狐、百度那样的领头羊。” “食霸网现在就是龙头。”我争辩。腰下交缠的双腿很不舒服,我微微扭了扭屁股。 “那是因为还没有一些大的财团的介入。”辛总摇摇头,“餐饮网络的模式复杂却很好模仿。只要有好的运营方向再加上财力的支持。未来鹿死谁手谁也不好预测……” 我不再说话,我知道店面是销售靠脚板一家家跑出来的。拥有会员店越多的网站附加盈利点就越多。但是不管有多辛苦,销售是最廉价的劳动力。有钱确实可以快速占领市场。 “我们有很多大客户,也有充裕的资金。我们为什么不自己建一个网站呢?何必要假手他人?”我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一脸霸气的男人。看来米爽说得没错,真让我整出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来了!见鬼,我的小腿开始抽筋。 “辛总已经在海淀区又租了一个漂亮的写字楼,我们这边很快就要搬过去。奇商那里就用来做网站。”老朱笑容满面地说。我悄悄用手捏了捏小腿,脸上有点抽搐。 “我会把整个奇商大厦租下来全部用来做网络公司。”辛总无比坚决。 靠,他们早就商量好要与食霸网决战京城,还加盟个鬼呀。难道把我叫来吃饭是为了感谢我一直孜孜不倦的讲解?沮丧又恼火,我干脆把两条腿打开,伸展,屈膝。被人当猴耍我还礼貌个头啊。 “公司有了,钱也有了,但是我还欠人才这个东风。”辛总出人意料地说,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辛总让我们拜访了几家最有实力的餐饮网络公司,一是调查模式,二是寻访人才。你是我们最满意的对象。”朱总接过了话。 “我?”我完全懵了。 “对,你有丰富的市场经验,各种技巧都具备。” 死耗子又说对了,他们感兴趣的原来是我。“但是……” “小凌,你就是我的东风。我希望由你来出任我们食客网的总经理。”辛总又说出了一句让我大跌眼镜的话。 “啊?总经理?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我想镇定点,但是脸上没出息地迅速开了花,“我,但是我,我没有管理经验啊。” “这一点你就不必担心了。”朱总乐呵呵地瞅着我,“辛副总非常肯定你有足够的潜力可以胜任。” “我们辛副总看人一向很准。”张涛笑眯眯地给我斟了一杯酒。 “希望我们可以合作。”辛总向我举起酒杯,“我等你的答案。” 我心花怒放地跑向品茗轩,我需要与人分享,我需要与她分享。我甚至抽风似的打了的,一路上一脸傻笑无视计价器跳跃的疯狂。我要当总经理了?总经理一年该多少钱?我要发财了?我要挣大钱啦!出租车停在品茗轩门口时计价器显示88元。切,才88块。我掏出一百块递给司机,“不用找了。” 站在云办公室虚掩的门口刚抬起手,里面传出月的声音,“你输了!他又来了,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我猜他明天还会来。” “人家来喝茶有什么稀奇。”云的声音。 “少来了,你不在的时候他马上就走,你在他就坐一晚上。昨天他还问我你每星期古筝演奏的时间呢。” 门完全被拉开,一袭白纱裙的邢云走出来,她看到门口的我吓了一跳,“你站在这儿干嘛呢?” “等你。” “讨厌,吓死人了。”云抚着胸口眼神却变得欢快起来,她一袭长裙的样子好美,我伸手去牵她的手。邢云不好意思地把我推开,“等等我,就一首曲子。” 我看着云走向画舫的背影,月拎着水壶从办公室走出来。 “美女,那个执着的家伙今天又来了?”我问。 “你也知道了?云告你了?”月很单纯地看着我。 “当然。”当然我不会告诉月我是当然知道还是云当然告我了。我用很大方的音调跟月说,“到底是谁啊?” “你不会要揍他吧?”月很担心。 “当然不会,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我心灵扭曲地说。 “你保证?” “我保证。” 月跟我走到屏风旁,她的手指向一个背影一点,然后怀疑地看着我,“你可别惹事啊,不然云会骂死我。” “哎呀,放心啦。大家都是成年人。”我把月推出去,她又不信任地扭头看了我两眼才去给客人续水。 你死定了,望着那个该死的背影我恶狠狠地伸出中指。 云开始弹奏了,那个脑袋一动不动地朝向邢云,我从他后脑勺也可以想象他在流口水。沉吟半晌,我大步走向了他。 “这里没人坐吧。”我在他后背咳嗽了一声。他把大大的脑袋扭过来,我看到了他油亮亮的大背头。 “凌天?”少爷惊讶地看着我。然后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少爷脸上还保留惊讶地接着电话,我默默地点了一支烟。 “唉,咱们的相见总是这么短暂,库房出事了,我得马上过去。”少爷叹着气把手机收起来。 “没事儿,我们很有缘。”我给他递了一支烟。少爷接过去站起来,“对了,后天晚上聚会,你一定要来啊。”他的脑袋又向邢云转过去,脸上挂着痴迷嘴里说,“带上你女朋友让哥们瞧瞧。” “放心,我肯定会带我女朋友去的。”我张嘴吐出一个大大的句号。 第三十七章 聚会 周末我带云如约参加送饭网老战友聚会。晚八点,刚走到饭店门口少爷的催人电话就来了,他说到了没有,要不要到门口候我的大驾,我跟云边往里走边对他说好。我们的包间很好找,最吵的那间就是,少爷一拉开门就看到了我的脸。 “你都到了还骗我出来……”少爷大笑着在我肩头捶了一下,突然他的话声断掉,脸上的笑容变成惊讶,张嘴呆呆地看着我身旁的邢云。 “我女朋友漂亮吧。”我伸手亲热地搂住云的肩头。 少爷的下巴要掉下来了,他仍呆在那里一动不动。我想云也认出了少爷,但是云并没有说破,她大方地向少爷伸出一只手,“你好。” “你……好。”少爷语言障碍地说,他的手在云的指尖轻轻握了一下就迅速放开,他的眼里涌出无限的伤感。其实这正是我想要的,也是我今天带云来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我这人对朋友不够意思,也不是我这人内心阴暗,只是我必须要及时掐灭少爷对邢云爱慕的小火苗,以免他泥足深陷,日后伤得更深。 “凌天!”大家在饭桌后叫我,我拉着云走过去,向大家介绍。送饭网一别,朋友们已经一年多没见了,送饭网是我们人生旅途中的第一份工作,回忆往日扫街的汗水,相互的鼓励,有欢笑、有泪水、有争执、有真诚,人人都异常激动。郭洋依然闪着那双机灵的大眼睛拉着椅子往邢云身边凑说要跟美女坐在一起,看来这小子在送饭网当经理当得不错,小肚子都出来了。苏震也有了女朋友,一个看起来很女权,绝对可以管理好他的女孩。我们频频举杯,大笑,那熟悉的洗衣机般的笑声,哦,我露胸肌的哥们! 苏震现在在康师傅做市场维护;少爷是情缘蛋糕的市场开拓;郭洋和李海仍留在送饭网,虽然两人名片后都挂了个经理,俩人却都大喊着要跳槽。说起来,送饭网从建站到现在快三年了,半毛钱不赚,吴发达的心里素质不佩服不行。在我们这帮人里混得最好的依然要数往日送饭网的销售达人韩月,她现在是某外资企业的市场部经理,公司福利出了名的优厚。 大家兴高采烈,二十号人呼喝叫嚷,除了少爷情绪低落地喝酒,坐在我身边的韩月话也不多。 “最近过得好吗?”我满脸堆笑向她举起酒杯。 “看起来你过得很好。”韩月抬头猛地把满满一杯啤酒一口饮干,眼角微微泛红地盯着我,“你女朋友真漂亮。” 我举着还没碰杯的酒杯有点难堪地说了句谢谢,然后低下头尴尬地不知是否该把手里的啤酒喝光。不知为什么我不大敢与她的目光相接,那种感觉又来了,负担。 接下来,话题又回归到网络,从盛大网络游戏到阿里巴巴的外星人马云;从马云神话到李彦宏的暴富;从百度搜索引擎到竞价排名,然后我们激烈地讨论了什么是最好的网络运营模式。这个话题对于我们这帮子只有不到三年市场经验的人来说沉重了点,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mba和emba精英想破了脑袋还把公司整倒闭了。但是这就是第一份工作赋予我们对网络特殊的感情,那种揉合着艰辛汗水与期待的爱。我没有把有人请我当总经理的事儿说出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有点低调,我想一件事情如果没有板上钉钉就没必要提前臭屁。当然,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总被客户耍的销售两年多来被打磨出的优良品质。 一顿饭吃到晚上十点。因为云明天还要上班,我拒绝了大家要继续happy的好意,收集了一堆变更的电话号码,提前告辞。 从地铁出来,我和云拉着手沿着马路牙子慢慢行走。柔和的月光下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韩月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吗?”我们一直没说话,我的心在酒精的熏陶下正渐渐心猿意马,邢云突然打破宁静的一句话吓了我一大跳。 “谁说的?”我的脸抽搐了一下,“哪有的事儿?” “瞧你吓得。”邢云眨眨眼,侧脸研究地看着我,“心虚了?” “谁吓了?谁心虚了?”我跺跺脚,突然放开她的手,抬头看天。 “怎么了?”邢云奇怪,“你看什么呢?” “我看天好像要下雪了。”我继续仰望星辰。 “下雪?”邢云笑了,“你傻了?现在是5月份,夏天来了。” “没错,今天肯定会下雪的,而且马上就会下。”我肯定地说,并且手搭凉棚一脸坚定地仰面冲天,“放心吧,人窦娥冤老天都下雪了,我比窦娥还冤,肯定会下的。” 邢云大笑着把我坚持的脑袋拉下来,“好了,你比窦娥冤,你比郭德纲还贫。” “相信我了?”我嬉皮笑脸地再一次拉住邢云的手向前走。 “她喜欢你。”云目视前方平静地说。 “你怎么知道?”我不大冷静地问了一句,感觉不对,立马又加了一句,“为什么这么说?” “女人的第六感。”云含笑着看我。 “切,什么第六感。”我撇嘴,脸上绽放了一个死皮赖脸的笑容,“你吃醋了。” “谁吃醋了?” “你,就是你吃醋了。”我凑近她的脸,“你吃醋了,对不对?” “没有。” 我去挠她的痒,邢云咯咯笑着求饶,我威胁她坦白从宽。 “好,我说。”云笑着,娇喘着抓住我的手,但是定定地看着我不说话。 “你说不说?”我坏笑着要再出手。“我说。”云急忙按着我的手腕,她看着我的眼睛,“凌天,我爱你。”我立马不笑了,心跳得像打鼓,脚下有点站不住。这是云第一次跟我说这三个字,甜蜜无法控制地在身体里疯长。 “我爱你,而且越来越爱。”云又说了一次,我急忙把手附在自己胸口,哦,心跳,我无法负荷的心跳。云的眼神旋即变得有点悲伤,“每一天每一分钟我都想看到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如果有一天你的心走了,我会放开你,但是我会很难过。” 我突然用力把这个我深爱的女孩搂在怀里,深深地让人窒息的吻,抬起头看着她被我吻红的嘴唇,“永远也不会有这一天。而且,就算是你要离开我,我也绝不放手。” 第三十八章 丧父 坐在回家的末班车上我打了个哈欠,云给我发了条短信:路上小心,到家告我。半夜到家漆黑一片,估计那两口子睡了。关上门没开灯我就给云发了一条:我到了。手机半天没反应,我先去洗刷刷。拿着手机回到卧室,手机依然没有回复。我又发了条:我想你。左等右等,邢云还是没有回复,估计她也睡着了。三下五除二我把自己扒得就剩下条性感的紧身小裤衩然后飞扑到床上,唉,还是梦里想吧。 也许这些天要思考的东西太多,工作太累,我一觉睡到次日午时一点半。我很少能睡这么长时间,脑袋沉沉,双眼朦胧地走出房间,隐约看到矫健左手持报右手端牛奶端坐在客厅餐桌旁。 “早。”我打了个招呼。 “早?”矫健嘟着塞满果酱面包的厚嘴唇开始婆婆妈妈,“我说凌天同志,这都几点了,还早?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自觉性呢,怎么可以这么不严格要求自己呢?太阳都照屁股了才起床?” “你几点起的?”我揉揉眼睛。 “比你早半个小时。”矫健挖挖鼻孔,然后拿起一片面包晃了晃,“吃早餐吗?” 矫健两口子每个星期天都会睡到中午饭点过后起床,这是他第一次起得比我早。 “桃花呢?”我拉开椅子坐下。 “还能干什么?逛街。购物。败家。”矫健继续读报。 “有什么新闻吗?”我把厚厚一层果酱涂在他面包上。我和矫健这点爱好特别相似,就是喜欢关心国家大事。 “哦,”矫健抖着屁股把那块面包塞进嘴巴,“艳照门又拽出了仨女的。” 时间过得飞快,打了没一会儿魔兽天就又暗了。我洗了把脸,抹了点矫健的香香往品茗轩赶。路过蛋糕吧的时候我又从胖老板那买二赠一了一大盒蛋糕,不知道是因为宣传还是因为特色,维尼熊蛋糕吧的生意越来越好。我们都为此而高兴,胖哥请我喝了两杯咖啡,天南海北地胡侃,时钟又转了两圈。邢云今天24小时班,所以我不着急。 离开蛋糕吧我在品茗轩对面快餐店吃了一碗山西刀削面,味道不正宗,有待指导。我把蛋糕拎进品茗轩,丝弦悠扬,但是跟云的韵味不大相同。我站在屏风后向画舫上望,果真不是云。也是一袭白纱,是一个我没见过的女孩。 “她是新来的?”我问经过的月。 “她是云的同乡。”月奇怪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送礼。”我把蛋糕递给月,唉,这里的姐姐妹妹们全是我小姨子,个个都得巴结。月接过去却不是很高兴,“云回家了,你知道吧。” 云没来上班?我右眼一跳,“她怎么了?”她不是又病了吧。 “她回家了,是回老家了,听说家里出事了。”月脸上挂着怜悯,她回头看了看弹古筝的女孩,“具体的你问问她吧。” 我急忙掏手机准备给云打电话。手机上有条短信,是云的:我要回家处理一些事,过些日子就回来,不要担心。我问她现在在哪,她回复在火车上。我没有给云打电话,隐约的我觉得她碰到了难事,而且是不想说的事。 一曲过后,月把那个叫张红的女孩带过来。我告诉她我是云的男朋友,我很担心她,想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清秀瘦弱的女孩踌躇了半晌终于告诉我:云的父亲去世了。 原来昨天晚上我把云送回家的时候,张红早已在宿舍等着她了。这个女孩在杭州的一家茶馆工作,茶馆倒闭了。全乡都知道邢云在北京挣大钱,于是女孩的母亲让女孩来投奔邢云。与此同时,女孩也给邢云带来了噩耗。当晚,邢云就坐火车赶往浙江老家。 难怪昨晚邢云没有给我回短信,但是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呢,难道我不能依靠吗?想到这我有点不爽,别看邢云表面柔弱,骨子里却是非常坚强的一个人,她不愿意麻烦别人,但是我是别人吗?我有些郁闷地回到家,郁闷地打开电脑,郁闷地打生化危机。不知为什么一向无敌的我不是让僵尸挠就是被僵尸狗咬,最后一枪打到油桶上自杀了。啪,我把手提盖上扔到床上找烟。 她现在一定很伤心,她吃饭了吗,一个人在车上不会遇到坏人吧……烟雾中到处都是她的影子,我烦躁地把总也发不出去的手机扔到桌上。 一夜睡得糟透了,凌晨我给品茗轩打了电话,我跟月说我要找张红接电话。从张红那儿我知道了云详细的家庭住址。一个偏僻至极的小山村,复杂而陌生。我上网查了一下,邢云那趟火车要坐近30个小时,那么我坐飞机就可以赶得上。订票、收拾行囊,我给公司打电话请一个星期的假。沙德拿腔作调地说算上周末,如果一个员工一个月有近二分之一的时间都不在岗位上,那么这个月还有什么意义。我知道他仍在为我没有让他晋升而耿耿于怀,于是我对他说那么我请一个月的假,然后挂掉了电话。切,也许等爷爷回来,你求我我都不去呢。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到了缙云告我。”我给云发了最后一个短信后就关机登机了。 缙云县,简称缙,隶属浙江省丽水市,是“革命老区县”、“中国麻鸭之乡”。位于浙江省南部腹地、中南部丘陵山区,丽水市东北部,北距杭州175公里。缙云县地处武夷山——戴云山隆起地带和寿昌-丽水——景宁断裂带的中段。地貌类型分中心、低山、丘陵、谷地四类,其中山地、丘陵约占全总面积的80%,是“八山一水一分田”的山区县。地势自东向西北倾斜。缙云县是浙江省最穷的一个县,邢云告诉我她就出生在这个县最穷的乡最穷的村的一个穷困的农民家里。我原先以为她在逗我。后来上网一查才发现她说的竟然是真的,04年数据统计,他们那个乡农民年收入还不到一千八。这也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对于一个从这么穷苦地方走出来的漂亮女孩,为什么对钱的要求这么低?为什么从那么多大款里她偏偏选中了我这个穷小子? 合住杂志,我向飞机窗外厚厚的如棉絮般美丽的云朵望去。不管怎么说,要到云的家乡去看看她生长的地方我是有点激动的。我希望在她伤心的时候给她一个肩膀,我要让她知道我是可以依靠的。 “云,我来了。” 第三十九章 云的身世(上) 杭州,景美人更美的地方,被古今墨客描写到手抽筋的地方。可惜下飞机我没时间有一分钟停留,就脚不沾地地上了长途汽车。我相信有一天我会和云一起畅游的。云说过她会带我游览西湖,亲手为我泡一杯西湖龙井。想象一下在碧波荡漾的西湖上有一叶扁舟,小船上只有我跟云两个人。我把小舟摇到藕花深处,云一袭白纱拨动丝弦,这比许仙、白娘子的桥头相会浪漫多少倍啊。我脸贴在车窗上自我美好地冒泡,汽车在风驰电掣地奔跑。从杭州走高速绕过金华,约3个小时的路程,穿过一片隧道群,山城缙云出现在眼前。 下了车,第一感觉¬——冷。我拿出口袋里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纸再次确认了一下,又上了一辆更破的小巴。“这里就是方溪乡?”收票钱的小个男人搓着矿工一样黑的脖子说了两句让我费解的语言,破小巴就把我扔在了两山之间的山坳里。更冷。北京过的是夏天,我只穿着一件t恤。高处不胜寒,我想上山肯定扛不住,拉开背包,翻出一件半袖衬衫扣上。 青山耸入云间,人迹罕见,我翘首以待了一个小时只见到两辆拖拉机。这可咋整?哒哒哒,又一辆拖拉机从曲折狭窄的山路上下来,我急忙挥舞手臂拦在机前。费了很大劲我才知道我要去的那个村离这儿很远,路也非常难走。这里基本只有拖拉机这种交通工具,并且这辆拖拉机不去那个方向。不能再等了,掏出一百块我说“大爷麻烦您带我去吧。” 这地方太闭塞,满脸沟壑的老汉告诉我对外交通全靠这条上个世纪60年代修建的机耕路。富不富,先修路。难怪这里这么穷。山路崎岖,把我颠得骨质疏松。老爷子技术相当好,把个拖拉机开得象坦克。不知翻了几座山,趟了几条河,舟车劳顿一天的我有些疲惫。天上飘起了小雨,由小到大,我抓起手边的一顶草帽扣在头上。 路越来越难走,泥浆翻滚,坑坑洼洼,我的屁股几欲开花,突然拖拉机不动了。老汉又发动了几次,拖拉机变成了倔驴,光响不走路。“没办法了。”老汉满脸的皱纹拧成了迷宫。 “还远吗?” “不远了。”老汉向山那头指,“翻过这座山就看到村子了。” 我跳下车,依旧把一百块给了他,老汉很高兴,把草帽送给了我。背着背包、戴着草帽、独自一人我在泥泞的山路上继续前行。 天不早了,我越走越快,我可不想晚上睡在山里,更何况这鬼地方连个信号都没有。眼睛只顾望着前方,脚下一滑,幸亏反应快,双手先着地做了个俯卧撑。第一次去女朋友家,衣服不能脏。惊险,我擎着一双泥爪子站起来。左右看看,右下方有一条小河。我慢慢滑下山坡来到小河边,蹲下,在冰凉的河水里洗手。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我抬起头。这就是生活在大山中的感觉吗?大山在小雨中披了件灰色外衣,蒙蒙薄雾围绕山尖。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会让人想起孙悟空对唐僧说的一句经典台词。“师父,有妖怪!”敢问路在何方?路在脚下。我把脚底厚厚的泥巴蹭在河边的石块上,又走进了我认为的三打白骨精取外景的镜头中。 终于看到了袅袅的炊烟,听到了远远的狗吠。抓下草帽,我欣喜若狂地从山上冲了下去。 这是一片很小的村庄,在山上就可以看到全貌。一个披件单衣,蓬乱着头发,挠着胳肢窝的男人直着眼睛从我身边经过,而且不停地回头向我张望。我忍不住低头自我打量了一下,没什么不妥啊。紧接着我发现凡是见着我的人都对我很好奇。渐渐地我明白了,问题就出在我的打扮上,跟他们以蓝黑灰色系为主的朴素衣服太格格不入。我的衬衫甚至是粉红色的,呵呵,没见过粉色男人吧,北京可流行了。 一位裹一身好似解放前妇女流行样式的蓝布衣服的老婆婆坐在院门口抱着一大竹篮长缸豆在择菜,慈眉善目,两鬓斑白。 “婆婆,您知道邢云的家在哪吗?” 老太太看到我眼神有点慌乱,我又礼貌地问了一遍,她跟我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话。完了,交流困难。 正在我郁闷的时候,一个红背心绿迷彩二十多岁的男人从屋里走出来。他站在老太太旁边,眼神戒备地看着我。我又跟他说了一遍来意。 “小云?哦,她家在那边。”太棒了,他说的是蹩脚普通话。我立刻递了一支中南海给他,“谢谢。” 红背心接了烟很高兴,“走,我带你去吧。”红背心回头跟老太太说了句什么,就带我走了。 “你是从北京来的?”红背心把烟夹在耳朵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话。他说他以前也在北京打过工。老板太黑,他就辞了,现在在杭州干。 “小云现在在我们村可有名了,听说她在北京挣大钱呢。是吧。”红背心一脸羡慕神秘兮兮地说。我笑笑没吭气,走了两步红背心又说,“小云回来了?” “当然,她爸不是去世了么。” “她爸?”红背心竟然笑了起来,“她爸都死了三年了。” 什么?我的脑子一下乱了。我正想问清楚,红背心向面前一指,“就这儿。” 相比起一路上歪歪扭扭破旧的小瓦房,我想这应该是这个村庄最财大气粗的建筑了。 “他们家看起来不错。”我说。 “要不是小云,就凭他哥……”红背心没有说下去,鼻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我把一包烟都给了他,红背心略略客气了一下就拿着烟离开了。 果然,不像办丧事的样子,大门上连个白联都没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抬手敲了两下,没人理,用手一推,门就开了。这是一个还算宽敞的院子,院中间两棵大树,两树之间搭着几件衣服树下横七竖八躺着三个水桶。没人。 “有人吗?”没人理我。我敲了敲正房的门,还是没人理我。走下石阶,我趴在偏房的玻璃上往里瞄。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半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一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一个胖乎乎的男人懒洋洋地斜靠在床沿上跟站在面前的一个女孩说话。那个女孩就是邢云。我高兴得跳起来,走到屋门口。 门是半开的,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云与那个男人的对话。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是从越来越激烈的语调中可以听出他们在争吵。突然,男人凶狠地站起来一巴掌向邢云打了过去。 第四十章 云的身世(下) “住手!”一脚踹开屋门我走了进去,“把你的手给我放下来!” 屋里的人都惊呆了。胖子高举着手没有打下去,邢云扭过头无比惊讶地看着我的脸,她的眼里闪着泪花,脸色苍白。我亲爱的人,她一定是被人欺负了。我火冒三丈地指着胖子的鼻子,“你敢动她一下试试,我打残你!” 年轻女人怀里的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女人惊慌失措地抱孩子。岁数大的女人一下坐了起来,神情紧张地对邢云说了句什么。 “他是我朋友。”邢云说的是普通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胖子垂下手臂,双手抱肩斜着眼睛看我,“我们家的事不用外人管。”他的普通话很糟,但意思我听懂了。 “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作过家人?”邢云的泪水一下子掉下来,“爸走了三年都不告诉我。” 岁数大的女人嘟着满嘴皱纹又说了一堆话,邢云立马擦干眼泪很愤怒地说,“什么也不用说了,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老女人又说了几句,抱孩子的女人也帮腔,邢云的眼睛红了,由于气愤变了声,她没有再说普通话,我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胖子突然眼睛瞪得溜圆,仰起手又一次向邢云打去。我一把抓住胖子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推,胖子一个趔趄,后腰重重撞到床沿。胖子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一拳照我脸上打来。我敏捷地将身体左旋避开,当拳头紧贴着我鼻尖打空时,我右脚蹬地右腿以髋关节为轴屈膝提起,左脚以前脚掌为轴外旋180度,右腿以膝关节为轴向前蹬伸,头、肩、腰、髋、膝、腿和踝成一直线,右脚快速向胖子的面门直线踢出。胖子惨叫一声捂着鼻子仰面倒地,我原路收腿,习惯性地做出准备再次攻击的姿势。可以说,这是我学跆拳道以来最漂亮的一次侧踢。 年轻女人哭喊着扔了孩子扶胖子,胖子呻吟着摊开手鼻子口窜红,老女人拍着床沿哭天抹泪,小孩的哭变成了嚎。我不解恨地向胖子走近一步,胖子吓得立马向后缩身,他女人抱着他的胳膊坐在地上发抖,老女人嚎得更厉害了。云从后面拉住我的手说我们走吧。 走出院子很远还可以听到老女人杀猪般的嚎叫。云没有说话她带着我上了山。夕阳西下,不知名的植物叶片上渡着金红的光辉。走过片片高高矮矮地灌木丛,出现了大片菜地。沿着狭窄弯曲的小径穿过菜地又进入了荒芜地带。 天已经暗了,邢云低头四处寻找着什么。我问她找什么,她不说话,失魂落魄的样子,我无能为力地看着她。突然,邢云向我后侧跑过去,那是一个小土包。她欣喜地蹲下身,拨开半人高的杂草,里面竟然露出一块一尺长的木牌。我走到云后面,清清楚楚地看见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邢多根之墓。邢云跪下来失声痛哭。 我蹲下来轻轻按住云的肩头,她转过身紧紧搂住我脖子靠在我怀里恸哭,我抚mo着她颤抖娇小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我从她的包里掏出纸巾给她,她离开我的怀抱轻轻地拭脸。我把包放在地上,跪在她的旁边,她诧异地看着我。我冲着土包磕了三个响头,“邢叔叔,您好,我叫凌天。虽然我们没见过,但我想您一定是位非常伟大的父亲。我很爱您的女儿,看她这么伤心我很心疼。我想您一定也很疼爱她,您放心,我向您发誓我会好好爱她,给她幸福的。请您也保佑邢云,让她天天开心。你看今天太仓促,明天我再好好敬您两杯。” “你胡说些什么啊。”满脸泪痕的邢云难得地笑了一下,很快眼里又恢复了凄苦的神色,“我父亲并不伟大,他也从来没疼爱过我。”我一脸狐疑地扭过头,邢云站起来也把我拉了起来。 我跟邢云并肩坐在坟边,看着初升的月亮,邢云娓娓道来她的身世。 邢家祖祖辈辈都是这个偏远山村的穷苦农民。邢云的父亲邢多根是家里的独子,取名多根就是为了能让邢家多子多孙。然而邢多根17岁那年从山上摔下来摔断了腿。本来就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到这个穷山恶水来,再加上是个瘸子,邢多根到四十岁上还是个光棍。邢家爷爷一咬牙把家里唯一一条老黄狗杀了,做了一大桌狗肉宴求爷爷告奶奶把乡里的杨媒婆请来帮忙。这个媒婆本事大,跟人贩子能通上话。区区一顿狗肉媒婆不满意最少也得要一万块钱。老爷子急了,说这个家里你瞅瞅,相中啥拿啥,就是没钱。媒婆东翻西找了半天竟然翻出一个玉碗,这是邢家祖上留下来的。为了邢家的香火,老爷子忍痛割爱。杨媒婆说话算数,没多久真给老邢家弄来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姑娘。女人不吃不喝也不管硬逼着入了洞房。没多久,女人怀孕了,邢家爷爷高兴得给菩萨上香磕头。然而就在生产那一天,警察也来到邢家。人贩子落网,咬出杨媒婆,杨媒婆招了,当然也招出了邢家。所有家产换来的女人被公安局解救走了,女人生下的还是个女娃。邢老爷子一气就病倒了,没多久一命呜呼。 邢多根认为这个女娃就是他们家的灾星,想把她摔死,但是邢奶奶哭着抱着不撒手。于是女娃留了下来,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就是邢云。父亲从来都讨厌她,看都不多看一眼,只有奶奶疼她。 邢多根腿不好不能种地,就到别的村跟人炒茶。邢云跟着奶奶过,祖孙俩靠编竹篮卖钱。邢云10岁那年邢多根从外面带回一个女人,还跟着一个近二十岁的儿子。什么手续都没办,大家就成了一家人。奶奶身体越来越不好,邢云除了编竹篮还要给一大家子人洗衣做饭。邢云的后妈是个懒女人,他的儿子更是游手好闲。邢多根那点炒茶收入根本满足不了这个家,依然穷得叮当。女人的儿子当然也娶不上媳妇。于是女人要求邢多根用13岁的邢云到外村给儿子换一个媳妇回来。小邢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父亲,就连病痛中的奶奶也痛哭流涕地给儿子跪下。邢多根为难,女人哭喊着要挟邢多根说她要带儿子回家去。邢多根已经五十多岁了,他不能再忍受没有女人的家庭。就在他下定决心要把亲生女儿推进火坑的时候,村里的王嫂正巧来买竹篮。好心的王嫂给邢多根出了一个主意,她说可以介绍邢云到杭州当小保姆,管吃管住挣得也多,伺候的好了,主家还会给红包。到时不用两年别说是娶媳妇,连盖房子的钱也能挣出来。 于是13岁的邢云在杭州一户张姓人家做起了小保姆。她要照顾的是一位七十多的老教授,老头得了老年痴呆,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胡言乱语,行为怪诞。保姆换了一拨又一拨,搞得张家夫妇身心疲惫。邢云伺候得尽心尽力,老头的精神竟然越来越好。在他神志清醒时还会教邢云读书写字。邢云把每个月的工资全部寄回家里,见比他挣得都多,邢多根也不再说什么。一年后,非常满意的张家给邢云每月多涨了200块。邢云没有告诉家里,自己偷偷留下买了课本,三年时间邢云不仅自学完小学、初中的课程,并且看完了老教授那一大书柜的中国历史书籍。老教授终究走了,那个喜欢天天跟邢云谈古论今的老头,那个惊叹邢云如此聪慧的老人家去世了。邢云离开张家,她不敢告诉家人失业了,她怕又要被抓去给那个无赖哥哥换女人。 16岁的邢云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在家政人才市场上她被一个男人看中,他说要让邢云给他照看3岁的小孩。邢云跟他回家,却发现根本没有什么孩子。男人扑向邢云,紧急中云拿起桌上的酒瓶砸向他的脑袋,然后逃了出去。外面下着大雨,男人捂着脑袋在后面追,邢云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跑,凭着直觉她又跑回了那家张姓人家。张先生当时正在会客,打开门看到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邢云吓了一跳。张太太给邢云换了衣服,张先生下楼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个男人。 张先生的朋友刚刚在杭州开了一家茶馆,好心的张家夫妇可怜邢云,他们请求朋友帮忙。就这样因祸得福邢云得到了一份茶馆的工作。云拼命学习茶的知识并且开始继续自学高中的课程,没多久云就成了茶馆里最出色的服务员。然而就在一切逐渐向好的方向发展时,又一个悲剧发生了。 在奶奶的床前,老太太抖着手把一个小竹匣子交给邢云。邢云打开后泪流满面。每年邢云只回一次家,除了每个月寄给家里的钱,买书的钱,剩下的邢云全部偷偷塞给奶奶,她希望可怜的老人可以给自己买点好吃的。然而,所有的钱都躺在竹匣里,奶奶一分钱也没动。她艰难的说小云啊,你很漂亮,要给自己买身漂亮的衣裳啊。断气之前奶奶拉着云的手哆嗦着嘴唇说了最后一句话,不要怪你爸爸,他活着也不易。 奶奶走了,邢云再也没有回过家,但是每个月依然给家里寄钱,从无间断。 有一天,一个儒雅的客人来店里喝茶。邢云功夫茶做得很漂亮。他非常高兴,考了邢云很多有关茶的问题。最后他真诚地邀请云去他的茶馆当经理。他说他可以教给云更多的东西,他的茶馆在北京,茶馆的名字叫做品茗轩。当然这位儒雅的客人就是白总。 白总是个好人,他是所有帮助邢云中邢云最尊敬的人。他没有食言,他带云去武夷山进行专业的培训,教云弹古筝,甚至在他的资助下云自考拿下了清华本科的管理专业。 “我很幸运,遇到那么多好人。”邢云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我,“还有你。” “那你父亲……?” 云转过头眼里又有了愤怒,“这些年我给家里寄的钱让他们娶了媳妇,盖了新房,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干,让我一个人来养着他们。但是为什么连父亲去世都不告诉我。”云的眼里又含满了泪水,“三年了,人已经死了三年了。” 我伸手轻轻搂住她“我知道为什么。”云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他们怕你父亲走了,你不再往家里寄钱,你不再养他们,不再让他们不劳而获。”我咬着牙冷冷地说。云紧紧地闭着嘴唇,两行泪水滑下来。 第四十一章 受伤 一阵山风吹来,云打了个哆嗦。我把衬衫脱下裹在云的身上,云靠在我的肩膀。看着树枝摇曳,草浪翻滚,我的心里也在翻腾。心疼,可怜,感动,愤怒……千百种滋味纠结在一起,久久不能平静。 “我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云哽咽地说,“这个世界上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不,你还有我。”我替她擦去泪水,“有我就足够了。”云把脸埋进我的双膝,我轻轻地抚mo她的长发。 突然,有人大叫的声音,云惊恐地抬起头,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声音急促地说,“是他,他找人来了。”我也看到了,几个人影由远而近冲我们跑来,手里都操着家伙。 “快跑。”我急忙跳起来拉着云就跑。山路崎岖,天也黑,深一脚浅一脚,后面的追赶声越来越近。“凌天,你自己跑吧,我们这样会被追到的。”云气喘吁吁焦急地说,“他们都是无赖,会打死你的。你放开我,自己跑。”我更紧地攥住云要挣脱的手,脚下不停地说,“你也知道他们是无赖,我死也不会把你丢给他们。” “不会的,我不会有事的,他,他毕竟是我哥。” “他不是你哥,他是畜生!”我吼着,我恨不得把踉踉跄跄的云抱起来。路况太糟了,我有点不辨方向,脚下厚厚的泥巴让我的步伐越来越沉重。啪,云摔倒在地上。 “你怎么样。”我急忙把她抱起来。“你快跑,我跑不动了。”云掂着一只脚用力推我。“不行,要走一起走。”汗流进我的脖子。“不行,你快跑啊,我的脚崴了。快跑啊。”后面的人影更近了,云的声音里带了哭腔。“我背你。”我蹲下身。“我不要你背,你快跑,不然,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云用力推打着我的后背。然而说什么都太迟了,几个人影已经窜到我们面前。五个人,手里拎着长长短短的家伙。胖子从最后面牛喘着气急败坏地挤上来,指着我的鼻子,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高高肿起的鼻梁一片青肿。 “你们要干什么?”云声音颤抖。我站起来把背包扔在地上,向前跨了一大步挡在云的身前。是祸躲不过,我也指着胖子的鼻子大声说,“小子,还没让爷爷踹够吗?”胖子目露凶光向身后一招手,几个小子立马抄家伙向我扑过来。“不要过来。”我把云向后一推,同时迅速提右腿,右脚自左大腿内侧向身后离我最近的家伙直线踢出。这一记后踢正中他高高抬起的左膝盖,啊一声他向前扑倒。上来就让我干趴下一个,几个人楞了一下。胖子怪叫着一锄头向我砍来,我向后闪身,胖子砍空,我趁机提右膝至胸,右腿伸直举于体前,右脚过头,以右脚掌为力点迅速劈下。当啷,胖子手里的锄头被我击落。我向胖子迈进,胖子慌忙招呼同伙,几个人同时向我打来,我没有改变攻击的路线,右腿高抬,小腿以膝关节为轴快速向胖子踢出。胖子的下颏被我狠狠击中的同时我的后背也被人重重地砸了两下。我忍着疼,抬腿对仰面躺倒的胖子狠踹,我的胳膊、肩膀又被重击。我扑倒在胖子身上,依然咬着牙用拳头狠揍在胖子的脑袋上,我的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打死这个欺负云的王八蛋。在胖子的惨叫中我的后脑勺被狠狠砸了一下,剧痛,我扑倒在胖子的身边。 “住手!”云哭喊着从后面冲了进来,扑到我身上,“不要打他,你们不要打他。”几个家伙举着棍子一下停了手。“你怎么样了。”云满脸是泪的抱着我。“我没事。”我冲她笑笑,用手摸了摸后脑勺,粘糊糊的。 胖子跌跌撞撞从地上爬起来,满嘴是血。他向地上吐了一口血污,用手摸了摸牙齿,然后疯狗一样抢过旁边一个人手里的长棍让云走开。“要打就打我!”云仰着头勇敢地跟他对视着。“云,你走开啊。”我急忙推她,但是云死死地抱紧我,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颤抖。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胖子举棍呼地砸下来,云闭上了眼睛,我迅速翻身把云压在身下,这一棒重重地打在我的腰上。啊,我的嘴里惨叫了一声。“凌天!”云睁开眼睛痛苦地叫着。无数的棍棒打在我的身上,我紧紧地护住身下的云。咚,我的脑袋又被打了一次,热辣辣的东西从我头上流下。“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我喃喃地说,我看到泪水不停地从云的眼睛里流出来,咚,我的头又振了一次,眼前一黑,我什么也不知道了。 睁开眼睛,四处都是白色的,我躺在床上。这是哪?哎呦,一声呻吟。一个右臂缠满绷带的十五、六岁的男孩躺在我旁边的床上,龇牙咧嘴地哼哼。“叫你再打架,干脆打死算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床边一个满脸心疼的妈妈狠狠地骂着。 我在医院?我怎么来的医院?我回想发生了什么,脑袋突然很痛,我用手一摸,我的脑袋竟然包着个网兜。 “你醒了?”邢云提着一袋子东西一瘸一拐地从门口走到我床前,她满是欣喜的脸很憔悴。 “你的腿怎么了?”我坐起身。立马头晕,浑身疼。尤其是后腰,象断了一样。 “好好躺着。”云急忙向我挥手,“你刚刚缝了针。” 我?缝针?咝,脑袋又很痛,我乖乖的躺下。云坐到我床边,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凑近我的脸心疼地说,“很疼吧。”云告诉我昨夜我晕过去之后,脑袋像个血葫芦一动不动。估计以为我死了,那帮无赖全吓跑了。云到山下找了辆拖拉机连夜把我送到缙云县医院。我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有十几处,头上共缝了7针,最长的伤口有9公分。 “你流了那么多的血,真把我吓死了。”云的眼里又涌出了泪花。 “没事的。”我感动地看着她。真难想象云是怎样瘸着脚大半夜满山遍野找到拖拉机的,又是怎样为我在医院忙了一夜。我动情地拉住她的手,“你的腿……” “就是崴了一下,不要紧的。”云抹了抹眼睛又换了高兴的神情,“饿了吗?想吃什么?” 我摇摇头,也许是身上太疼,虽然一天没吃东西我竟然不饿。 “没胃口?”云温柔地笑着,“我知道你想吃什么。”云转身沙沙地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大瓶橘子罐头,“这个,想吃吧。”她把罐头在我面前顽皮地晃着。 “我要你喂我吃。”我大笑了起来。~~~~~~~~~~~~~~~~~~~~~~~~~~~~~~~~~~~~~~~~~~~~~~~第一季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