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隰有苌楚》 第1章 楔子 @@?正午时节,春意正浓,万丈桃花纷飞。 桃林深处,一棵冠茂枝繁的桃树,在春风里绽放的妖娆。 灼灼芳华间,无数蝴蝶绕着桃花翩翩跹跹。 阳光透过繁花,星星点点落下。 一个身穿桃粉色春裙的少女,坐在高高的桃枝上,倚靠着树干,睡得正香甜。隙里暖阳,映在桃花般的脸上。眉横翠,唇含丹。 清风拂过,几分柔情,些许寂寞。 一只粉色蝴蝶停在少女鼻翼,挥了挥翅膀。少女伸手拂了拂,眼睫抖动,再抖动,方才懒懒睁开。似秋水映上暖玉。 少女低垂下头,树下白衣少年长身玉立,微风掀起衣袂,抬头凝视着少女。眉目如画,转盼生情,和颜善笑。 她望上他的眼,扬起唇角。 少年接到她的目光,迎着春风,轻轻一笑,桃花顿时被暖暖的空气包围。 少女站起来,对着张开双臂的少年跃下桃枝,被少年稳稳的接住。 蝴蝶和桃花在空中乱成一片。 @@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需要重新刷新页面,才能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元启二十二年,流云门领头武林各门派和朝廷军队围剿碧落教。 碧落教创立二十五载,从默默无闻的小教派发展成立于簟楚山巍峨一方的大教,仅仅三年。 教众多为女子,善化容貌,今晨路边卖早点的平平妇人,可能是昨夜与你在烟柳巷里缠绵悱恻的仟仟佳人。 当然,这不足以让人害怕。 真正让人惊心的是,武林各门派的武功秘籍大多被碧落教偷走,且偷得无声无息,在各派间挑起事端,整个江湖乌烟瘴气。 就连朝廷的许多秘闻也被她们翻了出来,公诸于众。 所列种种致使碧落教成为武林和朝廷眼中的一根刺,恨不能拔之而后快。 创建碧落教的女子,姓卓,叠名霏霏。膝下有一女,取名悠然,随母姓,父不详。 卓霏霏在世时,除了揭皇家秘闻,挑江湖争斗,倒也不曾做出其他伤害百姓的事。 她死后,女儿卓悠然继任教主之位,变本加厉,常常有无辜百姓死于碧落教手中。遑论武林朝廷中人,更是无数人命丧其手。 整个天下,深受其害。 故而,后来人直接称碧落教为邪教。 无奈碧落教坐落簟楚山峰,簟楚山为天下禁地,无人敢闯。 在碧落教进入簟楚山前,也曾有人进入过簟楚山,却无一生还。 不知碧落教如何进的山。 在碧落教成功进山后,也有胆大的人再次闯入簟楚山,却依然有去无回。 天下拿碧落教无法。 出了簟楚山,她们或许是一个老妪,或许是个文弱书生,甚至可能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 即使她们就在你身边,你也不会知道。 想除掉碧落教,根本无从下手。 元启二十二年,各门派得以攻上簟楚山,全因一件事。 五年前,卓悠然应元启帝边易城之邀,去了一趟皇宫。至于卓悠然为何会答应边易城,无人得知。 五年后,边易城给流云门消息称,卓悠然五年前便已中毒,如今应是气数将尽,没有教主撑腰的碧落教,无足为惧。 若能联合朝廷和武林各派,强攻上簟楚山也不是不可能。 流云门是唯一一个未曾受到碧落教攻击的门派。原因大概是流云门虽是江湖门派,更多却是在全国各地经商,与江湖和朝廷都没有多少纠缠。 边易城找上流云门大抵也是因为这点。在整个武林伤痕累累时,流云门当时已是武林门派中实力最强的一派,其余各派或多或少受了碧落教暗害。 且碧落教的确为害天下多年,刚任流云门门主不久的宋世扬,也是年少英雄,满腔热血,便应了下来。 留下家中身怀六甲的妻子,召动武林各大门派带着朝廷一万精兵,攻上了簟楚山。 簟楚山中迷雾重重,处处杀机。 等攀上簟楚山,站在碧落教前的人已寥寥无几。簟楚山内白骨累累。 碧落教没有了卓悠然,靠着一群只善易容换形的女子,终究难以抵挡各门派的高手。 教众悉数困于教中,簟楚山上血流成河,碧落教灭亡已成事实,武林各派也损失惨重。 簟楚山再次成为天下禁地。 但众人翻遍碧落教也没发现卓悠然的下落。 后来才知道在各门派攻上簟楚山前,卓悠然就已被左右护法救出。逃至平西时,却被一对从南夷回平西的夫妻歼灭。 这对夫妻,男子叫游穆之,女子叫梦颜。二人家在平西青梧村,受人指点,修习了些功夫,常常游历四方。刚回平西却遇上了从簟楚逃来的卓悠然,卓悠然当时已因中毒而气息微弱,两个护法不敌游梦二人,均被斩获。 夫妻俩因杀邪教教主为武林除害,而被一众白道人士推崇。 恰逢此时流云门门主宋世扬之妻年依依生子。宋门主的这位夫人,是宋世扬少年时在盗匪横行的黍徭县救下的孤女,并以一人之力,扫平猖獗一时的盗匪团。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水到渠成。 这位宋夫人生产当日,正是三月春分,春光无限好。 无数蝴蝶从四面八方而来,飞进了流云门宋夫人的房间,绕床不息。 此事传遍天下,人人引以为神迹。 因为此桩事情,宋少爷的百日宴,热闹非凡。 游梦夫妇受友人相邀,前往流云门道喜。侠肝义胆的游夫人却与常处闺中的宋夫人一见如故,遂义结金兰。宋世扬与游穆之两人英雄热血,也是相谈甚欢。 于是四海漂泊的游梦夫妇,便在离金阳不远的西陵建了一座游梦山庄,便于两家来往。 三年后的春日,游夫人在一如三年前宋夫人的情况下,生下了被蝴蝶环绕的游家小姐。 有术士说,此乃前世宿缘,天下人似乎醒悟宋公子身世,又道如此这般,原是早已注定的姻缘,更是被称为奇谈。 宋游两家感念如斯缘分,当即为宋家少爷和游家小姐定下了婚约。 在一片惊叹声中,术士缓缓走出西陵城,踱步往前,低叹了一句:“却是福祸难定啊…”当然,不会有人听到他这句叹息。 被天下人看好的这桩姻缘,一个月之后,就出现了状况。游小姐刚足月就开始高烧不退,哭闹不止,喂的汤水全数吐出。 西陵城所有大夫竟都束手无策,宋世扬请了金阳最好的大夫到游梦山庄,依然治不了游小姐的病。 两家人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事情传到宫中,皇帝边易城因围剿碧落教一事,和流云门交情颇深,游家既是流云门姻亲,何况斩杀卓悠然有功。便将宫中最好的御医全部派往游梦山庄。 即便如此,游小姐却依然未见任何起效。 连着拖了这数日,小姑娘哭到已经没有声音,又因为一直没有进食,如今已是脸色蜡黄,身体枯瘦,抱在怀中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游夫人日日守着女儿悲痛欲绝,看她哭着着急,如今不哭了更着急。 宋夫人带着小少爷宋歌飞去看未来的媳妇儿。小小的宋歌飞看着躺在锦被里更加瘦弱的小人儿,觉得既可怜又可爱。 便握着她更加小的小手,贴着她小小的,烫烫的脸颊,给她哼母亲教他的小曲。 夜里也舍不得离开,宋夫人拉他的手说:“妹妹要休息了,我们明天再来看她好不好?” 歌飞抬头:“我想守着她,看着她睡。” 宋夫人把他抱走道:“等你长大后娶了她,就可以永远守着她,看着她睡了。到那个时候,你可要好好对她,不能欺负她哦。” 歌飞趴在宋夫人肩膀上不舍的看着小床上的女孩,想快点长大,他一定不会欺负她的。 第二天一早,歌飞早早又到游家小姐身边守着,继续哼曲子给她听。游夫人再给她喂药时,她竟没有往外吐,喜得立刻让人把大夫都请来了。 所有大夫本来都以为没救了,如今竟能咽下汤药,又赶紧放下药箱子把脉看诊,开了方子。 然而所有汤药她吃是吃了,高烧依然不退,似乎还越来越烫。再这样下去,还没病死恐怕就得被烧死了。 两家人焦急憔悴,几乎都已经准备小姑娘的身后事了。 歌飞依然时时守着她,坚持给她唱歌。看她气息越来越弱,也觉得心理难受的很。 宋夫人看着自己儿子,心中暗叹和那姑娘无缘。 半月后,游小姐即将气绝时,游府来了一个人。 眉目清雅,淡青色儒袍,眉间一缕清风,就那么云淡风轻的站在游府门口,衬得整个人一身道骨。这个人,是消失八年的药圣百木灼。 得知他的身份,游家上下的眉头舒展了。 让整个天下大夫束手的游小姐,在药圣手里不到半个时辰,体温回复,稳稳入睡。 所有人对他充满感激。 百木灼却起身对游穆之拱手一揖,道:“游小姐虽今次已无大碍,不过,庄主可知小姐有先疾,非长寿之命。” 骤闻此语,屋内人具是一惊,歌飞握着小女孩的手也是一紧。 游穆之回之一礼:“先生,不知小女身患何疾,先生既在此,还望施以援手。” “心脉不全,恐难根治。” 宋夫人心下骇然,心脉不全岂有存活之理。 游夫人不信道:“果真心脉不全又岂会活到现在,恐怕出生就没命了。” 药圣道:“游小姐体内有股力量游走,应是凭着这股力才能活下来。不过这力量时强时弱,并不稳定。” 游穆之骇然:“怎么会有如此情况?” 药圣摇头,又道:“还有件事,每当宋少爷离得近时,这力量就会变强不少。” 几人都觉得离奇,想到两个人的缘分,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 歌飞在旁边听得清楚,只要自己在她身边,她的身体就会好很多。 宋夫人转念问药圣道:“先生既是说难根治,便还是有法可治的,先生若能救得游家小女,我游宋两家但凡先生所需,在所不辞。” 游梦二人听得此言,忙道:“只要先生能救小女,游家任凭先生差遣。” 药圣漠然:“方外之人,无需几位如此。游小姐的病需慢慢调养,根治的可能也并非没有,若是调养得当,将这力给扶正了,不外患内忧加身,必当一生顺遂。” 游穆之赧然,又是一揖,“先生说的是,望先生赐教。” “我虽可帮游小姐调养,但少则数年,多则十数载。所以,一来庄主府上桃林是个适合修养的地方,在下请庄主借与在下。二来,宋少爷对游小姐的病情有所裨益,若宋少爷能长伴其左右,或许更好。” 宋夫人笑道:“他们俩本就有婚约,让歌飞照顾她当然没问题。” 游夫人接着道:“可我们庄中并没有桃林啊!” 宋夫人也到过山庄许多回,想着确实没看见哪里有桃林。再看向药圣。 药圣淡淡一笑:“游小姐自是知道。” 这话倒让众人更加茫然,庄中主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一个一月大的婴孩怎会知道。 偏偏这药圣,话说完就抱起游家小姐往后山走去,众人颠颠的在后边跟着。 半山间,怪石许许,错综复杂。药圣抱着孩子穿来行去。 片刻间,清风迎面,传来阵阵清香。 再入眼,桃花翻飞,无尽的花海。静默,又汹涌。 跟在后面的游庄主建这游梦山庄三年,竟不知自家还有这处妙景。 身后的两个女人更是被眼前景象震撼。即便江湖女子,总也在心中藏了些浪漫的儿女情,这情意被这花海撩起,一时间,柔肠百结。 桃林一眼望去,竟无边际,飞舞的花瓣在几人间穿梭,漫长的幽香。 小小的宋歌飞却没有理身旁的几人,抬脚向前走去,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只觉得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在里面,在里面,究竟是什么在里面,他不知道。 宋夫人叫住他,他回头抬起迷惑的眼睛看她,转身,再向前走。 这一刻的他,看起来哪里是个三岁的孩子。 药圣不言,抱着孩子跟在歌飞身后,众人只好一径跟着。 越深花越浓,待停住时,眼前一棵三人合抱的桃树,在桃林中央,呈现出被仰望的姿态。 春风席卷,幕天席地的落花纷飞,芳华灼灼。 小歌飞抬头,众人随着他的目光望去,离地丈许的一截枝干,从繁花遮掩的主干里伸出,蝴蝶环绕。歌飞露出难掩的笑意。 这景象,与两位夫人生产时一般无二。难道当时的蝴蝶是从此处而来… 众人越来越觉得两个孩子的身世太过离奇,不知道和这桃林究竟有何关系。 歌飞想,那截桃枝上还有什么,他心里有些空落,到底是什么,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游穆之此时从震惊讶异的情绪醒转,转头看向百木灼道:“我们在山庄三年,竟不知院中有此地,我倒也常常在那石林里练剑,却从不曾进过这桃林,想来那石林必是阵法,却不知先生是如何解这阵法,又是从何而知此地?” 药圣抱着孩子回身,颔首道:“我知道此地是因为一个故事,阵法也不是我解的,这阵法世间唯有游小姐可解。” 游夫人问道:“可是和小女的身世有关,两个孩子出生时的蝴蝶是从这桃林飞来的么?” “出生?或许吧…” 百木灼没再说下去。 显然众人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宋夫人道:“不知先生说的故事是什么故事?” 药圣抬头望向歌飞凝视的那段桃枝,目光深远,又像是透过花隙,遥望着天际,又或许,是看着那段故事里的人哀喜忧乐。 久久,久久,久到众人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才缓缓开口道:“是百年前定国将军方轩奕的故事。” 定国将军方轩奕,天下人皆知,百年前大庆朝江山初定,北狄南夷,虎视眈眈。少年将军方轩奕领十万兵马,退南夷,灭北狄,声威赫赫。 在与北狄漠北最后一战中,北狄请来巫师齐齐赛尔,那一战里齐齐赛尔所有巫术在方轩奕身上无一奏效。北狄暗中抓了方轩奕近侍,以他相胁,方轩奕不为所动,亲手射杀近侍。其后仅三天,将北狄逼退戈苬河以北,死伤惨重,再难来犯。 三天后少年将军方轩奕连同他贴身近侍的尸体一起失踪。 圣祖元酉帝边瑾南派人遍寻天下,重金悬赏,十二年未果。 有传言称方将军仁义,因不得不为天下人杀了自已身边人,心中愧疚,从此退出朝堂。 却可惜了暮雪长公主和方将军的大好姻缘。 当年方将军失踪后,长公主悲伤不已,十二年后,落发为尼,终生未嫁。 众人都不知方轩奕的事与这桃林有何关系,而药圣说完这一句,显然并没有接着讲下去的打算。 有太多疑问,百木灼不愿讲,他们也不好多问。只要能治好自己的女儿,其他又有多大关系呢? 游家女儿,名楚楚。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忘情如草木,可得青春长生。 第二章 游庄主在桃林修筑了雅致的木屋,楚楚和歌飞跟着百木灼住了进去,因为需要静养,梦颜选了个稳重的小丫头镜初照顾三人起居。 药圣说若无事,最好不要有人进桃林。从那之后,游家夫妻两人都很少再去看望女儿。 其后歌飞几乎十几年未回金阳,与家中都是书信来往,宋家夫妻因此常来西陵,每每都是歌飞出桃林见他们。 楚楚从住进桃林,便再也没有出去过。一则是身体未大好前不宜出去,二则是,后来她已经习惯了桃林,她最在意的人在这里,出不出去于她并无差别。直到最爱的人离开,她才跟着走了出去。 桃林四季如春,花亦常盛。若非楚楚的病,蝶舞风绵,月下花前,醉梦三生,日子比神仙还逍遥了去。 可这心脉不全非比寻常病症,最初一年,百木灼几乎时时守着楚楚,煎药喂食全部亲自经手。楚楚每日五剂药,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淡淡草药的味道。 第二年开始,药量减到每日三剂,百木灼时常会让歌飞来给楚楚喂药,自己在一旁看着。歌飞每次都喂得小心翼翼,仔细的看着楚楚一口一口的咽下去。喝完药后还会再给楚楚喂上一口甜汤。 小丫头镜初,人虽小,却很沉稳,半月之后,所有给楚楚煎药的事已能全部接手。 第三年,几乎所有照顾楚楚的事都由歌飞接手了。楚楚牙齿全部长全后,歌飞怕她生腻,不再每次喂她甜汤,换着各种蜜饯儿喂给她。 直到后来很多年,楚楚早就可以自己喝药时,歌飞依然习惯了一勺一勺的喂她,给她准备各种蜜饯。 他这样把她捧在手心,宠着,惯着。任由她对自己撒娇耍赖,看着她任性的长大。真如他小时候初见她时想的那样,日日守着她,看她入睡,绝不欺负她。 只差娶她这件事没做了,他在等着,等她长大,等她身体康复,等她像自己喜欢她一样喜欢自己时,给她许下白首不离的承诺。 百木灼腾出时间可以出去寻药,常常会留下几天的药方,到楚楚的药差不多喝完前赶回来。 楚楚常做的事就是守在桃花树下听歌飞弹琴或者看歌飞练剑。空闲时歌飞研究如何酿桃花酿,镜初研究如何做桃花羹,楚楚就在两个人间转来转去。累了倒在歌飞腿上看蝴蝶追逐落花,歌飞会轻轻给她按压穴位,将她搂在自己怀中,桃林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 百木灼回来就在他怀里赖着,想方设法的让他免去每顿饭前的一碗苦药。不过,从没成功过。 每每这时她便会跑到歌飞怀中寻求安慰,歌飞抱着她,心疼她,却也依然每顿都会给她喂完药,直到一滴不落。 楚楚皱着眉喝完药,歌飞将蜜饯喂给她,她向着他抱怨:“你都不知道这药有多难喝,就算吃了蜜饯,嘴里还是特别难受。”将特别两个字重重的强调了。然后无赖的扒在歌飞身上不肯吃饭,歌飞又只得一口一口喂她,等她吃完饭自己才吃,楚楚就在旁边抱着他的腰,到他也吃完了才牵着他的手慢慢踱到院子里。 下次吃药时,歌飞给她喂完蜜饯后,看她皱着的眉头,又舀了一勺和清水似的东西喂到她嘴边,说道:“不是嘴里难受么,你尝尝这个。”楚楚将勺子里的水喝点,惊喜的转过头看他:“真好喝,这是你酿的桃花酿么,已经可以喝了么?”歌飞笑着点头:“现在还难受么?”楚楚摇头道:“还要喝。”歌飞说不能喝太多,她撒着娇说只再喝一口,歌飞给她喂了一口后她又再要一口,歌飞不再给她,说多了会醉。 镜初收拾碗筷,楚楚就牵着歌飞开始她的消食活动,两人在无边的桃林里慢慢散着步。尝尝都是没走多远她便会说累,停下来不肯走。歌飞温和的笑着在她身前蹲下,她就笑眯眯的爬到他背上说还想到前面看看。歌飞背着她继续往前走,给她哼小时候哼的那首曲子,等到背上的人没了声音,才会背着熟睡的楚楚回家,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细心的盖好被子。 自己到院外练剑,他的剑法都是宋门主每次来看他时教给他,学完剑法宋夫人想多和他说说话,他担心楚楚醒来找不到自己,每次匆匆说几句就会赶回桃林。宋夫人无奈的叹气,他这儿子心里就只装了那么一个人,每次见他们都要趁着楚楚睡午觉出来,又要在她醒来前赶回去。 她不知道,有一回歌飞回去时楚楚已经醒了,因为找不到他一个人坐在门口掉眼泪,他远远看见赶紧跑过去把她抱在怀中。 楚楚看见他哇的一声就大哭起来,哭的气喘吁吁,哽咽不止。他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直到把她哄到睡着,她的手还紧紧抱着自己,他只能陪着她一起睡下。等醒来见歌飞还在,楚楚才喏喏的问他去了哪里,是不是不要她了。他抱着她连忙说不会,这辈子他都不会不要她,再也不会离开她,除非她不想要自己。 她才笑了起来,还担心他再离开,之后几天都特别听话,乖乖喝药,乖乖吃饭,乖乖的叫他哥哥。之前教她叫哥哥她从来不叫,每次都是歌飞歌飞,有时候也会调皮的叫他小飞或者宋小飞。歌飞再三保证不会离开她,后来也的确没有再离开她,才又放心的撒娇任性起来。 很久后她明白那两个偶尔来看她的人是自己的父母,他们对她很好,每次都拿着她不知道的东西给她,有会跳舞的小木头人,有在风旋转的风车,她最喜欢的是那只蝴蝶形的纸鸢,可以飞到好高好高的天上。然后她也开始期待父母来看她的日子。 她也才知道歌飞之前出去是去见自己的父母,她想着她的爹娘这样好,歌飞的爹娘也一定很好,他也一定很想见他们。歌飞却依然每每赶在她醒来前回来。 第四年,百木灼开始让楚楚跟着他学医理,药理,将她认做自己徒弟。说这样即使他不在,也能放心。 楚楚天天苦着脸跟百木灼学着枯燥的医理,皱着小脸问:“师父为什么会不在啊,师父天天陪着楚楚,楚楚就不用学了!” 百木灼说:“总有一天,你要自己长大,师父不能永远陪着你。” 楚楚噘着嘴说:“那楚楚不要长大,要师父永远陪着我。” 百木灼惆怅的望着远方:“楚楚乖,不要任性。” 游楚楚只得继续辨识各种草药。 等这部分学完后,百木灼丢给了她一大撂的医书案例,让她背完。 于是,游楚楚再也没有时间看宋歌飞练剑酿酒。 常常背着书到一半,就会趴在树下的小桌子上睡着,歌飞轻轻将她放到床上。虽然看着心疼,可他知道百木灼不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她必须要学。若不是因为百木灼说楚楚学医的天分比他高,他很想自己跟着百木灼学,楚楚也不必受累。不过他在旁边看着倒也学了不少,寻常病症都能解决。 到第十年,百木灼已云游四海去了,楚楚也已习惯自己诊脉,配药。歌飞会帮她抓好药交给镜初,也常常自己给她熬好。 第三章 十年里,歌飞是陪伴楚楚最多的人,几乎给了她所有的温暖和欢笑。他对她无比宽容宠溺,仔细呵护,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他也会常常带着她放那只蝴蝶的纸鸢。梦颜知道女儿喜欢纸鸢后,再来看她时带了一大堆形形□□的纸鸢,不过楚楚最喜欢的依然是那只蝴蝶。因为有一次,她看见歌飞胸口上有个蝴蝶形的胎记,栩栩如生,翩翩欲飞,很是喜欢。 楚楚能像一般女孩一样玩耍时,百木灼已三年没有回过桃林。歌飞给她在桃树下做了个秋千,天气晴好的时候和镜初一起陪她荡秋千。 随着秋千起落,桃花从树上片片飞落,楚楚抬头望着结秋千的桃枝,小手一指,扬眉道:“歌飞,我想坐在那上面。” 歌飞无奈的揉着她的头发:“上面太危险了,你不能上去。” “你和我一起上去,不会有危险的…”楚楚软着声音央求。 “不行。” “歌飞…小飞…宋小飞,如果你不带我上去,那我就不喝药,也不吃晚饭。”楚楚任性的威胁着,这样的把戏玩了十几年,在歌飞身上依然奏效。 歌飞伸手揽住楚楚的肩,叹息:“楚楚,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好吗?”他的手心暖暖,温度从两肩蔓延到楚楚心里。 “…哥哥,你最好了,带我上去吧,好不好?”想了片刻,楚楚伸手拽住他袖子撒着娇。 歌飞莞尔,揽着她的腰,纵身一跃,两人稳稳落在桃枝上。有什么办法呢,这不是自己宠出来的性子么。 歌飞身体下滑,紧紧搂着她的肩,并肩坐在枝干上。 楚楚将头靠在歌飞肩上,看着日光渐渐隐没在花影间,不知名的情绪在心里铺天盖地而来。她不去想,觉得这样很好很好,歌飞在,桃花在,蝴蝶在,再没有比这更好的。 歌飞坐下的这一刻,想起了第一次进桃林,仰望这桃枝,总觉得有什么,现在,终于知道那是什么。 或许他们真有前世的缘分,他也曾看着身边的人在桃树上轻歌曼舞,和她许下今生。 这天以后,楚楚常常和歌飞一起坐在桃枝上,看月升日落,光阴流转。 一切都很美好,生活像时光描绘的温柔画卷,在满是期待里慢慢展开。 那些细微的期待,像春天播下的种子,在心间慢慢滋生,等到被发现时,早已长成参天大树,再无法拔出。根须在心里越钻越深,或许疼痛,可越是疼着,越是生长着。 后来,楚楚长大了,开始梳着少女的垂云发髻,歌飞已经酿得一手很好的桃花酿,镜初也常常给他们做桃花羹吃。楚楚会坐在桃树上对着歌飞笑得一脸烂漫。镜初熬好药,歌飞在树下伸开双臂接住跳下来的楚楚,然后一勺一勺的给她喂药,喂完药再喂蜜饯,喂完蜜饯再喂一口桃花酿。镜初说没有谁喝药会像小姐这么复杂了,公子是真真将小姐捧在手上,含在嘴里,如珠如宝。楚楚说要是镜初姐姐你天天喝药,我也会这么喂你。镜初含着抹无奈的笑,小姐能体会公子的心就好了! 接着几日,歌飞除了照顾楚楚外,总是有些走神。楚楚问他,他笑着摇头说没事,楚楚不信,再缠着他,他笑着将她从凳子上抱到自己怀中,说:“我在想你什么时候能长大,然后嫁给我。” 楚楚咯吱咯吱的笑着:“为什么要嫁给你啊,要是我不要嫁你呢?” 歌飞浅浅的笑:“哦?楚楚不要嫁给我是想嫁给谁呢?” “谁也不嫁,就在这桃林里过一辈子。” “那我在这桃林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我才不在意你要不要在这里呢?”话这么说着,手却紧紧将歌飞抱住。 歌飞将头搁在她肩上,楚楚看不见他表情,耳边声音有些落寞:“楚楚是这样想的么?” 她觉得有些慌神,抬起头捧着他的脸,又不好意思承认,于是道:“你若是想留下就留下吧。” 歌飞笑着用唇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下:“不知道是谁以为我不要她了还哭了一天鼻子?” 楚楚嘟着嘴来掐他道:“不许取笑我!” 歌飞停了笑将她紧紧埋在自己怀里,那不是取笑,是他真的很开心她那么在意他。 梦颜再次来看楚楚时告诉她,歌飞的爹爹病重,想让歌飞回去见见他,不知道歌飞有没有和他说起。楚楚才知道歌飞这几天在想些什么,一面答应自己不离开,一面又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一定很难过。要是是自己的爹娘生病了,她肯定也想出去看看他们。 楚楚让歌飞回金阳去看宋门主,她会乖乖吃药,乖乖睡觉,好好的等他回来。 歌飞看着她,心中感动。 深爱着一个人,你会觉得对她万般用心都嫌不够,她对你一点点的心意也足够让你铭刻一生。 宋世扬是真的病的很重,隆冬染上一场的风寒,连歌飞也觉得棘手。再加上这些年流云门的事全是他一人操持,又要金阳西陵两头跑着看自己的儿子,教他武艺,身体早就熬不住。等到如今门内有云末帮忙看顾,才敢生这么一场病。歌飞心中很是愧疚,不能帮他分担。 宋夫人也知道他对楚楚的用心,宋世扬对她也是一样的,只是楚楚如今身体没有大碍,她想着歌飞可以回金阳帮帮忙。反正等着楚楚大好会嫁来金阳,他们不过暂时分开一段时间,便给梦颜说了此事。她儿子痴情她很清楚,不如让梦颜给楚楚说,楚楚应了,歌飞会好说很多。 果真楚楚知道后说自己现在没事,况且还有镜初姐姐陪着,让歌飞安心照顾宋伯伯。 等到宋世扬身体好些后,歌飞本想会桃林。云末说门中事情很多,义父身体不宜操劳,他现下一个人处理不过来,希望歌飞能帮着他处理一些。 歌飞见这义弟的确很辛苦,便接管了西陵的生意,这样既可帮他分担,也能每日回去陪着楚楚。云末还想说什么,想着歌飞也才刚接手,先一点一点来,也就同意了。 第四章 西陵城离游梦山庄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每每早晨楚楚还在熟睡中,歌飞就已进城,往往回来已是深夜,楚楚都躺在树下的木桌上睡着了。镜初在院中点了许多灯,又架了火盆,灯火通明里,桃花摇曳,蝴蝶未歇。 他一近身,楚楚就从梦中转醒,半睁着眼睛看他。这是她一天中唯一能见他的机会,所以每次他回来,她必然醒来,不说话,两个人静静对望着。 楚楚知道歌飞很累,连性子也收了些,如今她身体好了许多,就算在桃林跑上一大圈也没有问题,不用天天喝药,歌飞放心很多。每隔半月到该吃药的日子,会在早上走时留下条子放在桌上,叮嘱她不要忘记,晚上回来总会问上一句。楚楚也每次听话的喝掉,不过总会贪嘴的多喝上几口桃花酿。 他将她抱到床上,给她掖好被角,她才闭上眼,听着他出门,关门的声音入睡。 他实在不忍心她每晚这样熬着,每天就更早进城,处理完要紧的事,其余便带回桃林处理。 楚楚就欢天喜地的守在他身边看他算着那些她完全不懂的生意,自己在旁边一遍一遍描绘着他的眉眼,将他深深刻画在心里。 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顾盼间,灼灼辉光。 他这样一个人啊,其实并不适合做生意! 她喜欢他弹琴煮酒,舞剑生风,衣袂翩翩,生出一天一地的春花。 歌飞也在暗自计划着云末能独自撑起流云门时,将流云门全部交给云末,然后陪她夕下逐蝶,花间为家,世世生生。 云末来信说,门中近日事情繁多,希望歌飞能回金阳。 歌飞想着回去跟父亲商议一下让云末接任流云门的事情,轻舞也可以开始跟着云末学习生意上和门派里的事。 他跟楚楚提了下,楚楚虽然不舍却还是答应了他,说希望自己生辰哪天他能赶回来,歌飞点头让她放心。走的时候依然放心不下她,镜初让他放心,她会照顾好小姐。 歌飞回了金阳才知道流云门的事是真的很多,将自己的想法跟宋世扬提了,宋世扬看着他认真道:“你当真不愿接任门主?” 歌飞坚定的点头,他想要的从小他就很明确。 宋世扬叹气道:“也罢,云末或许真比你适合这个位置,让轻舞跟着他学吧,将来总能帮衬他着点。”顿了会儿又道:“那么你的意思,和楚楚成亲后也是要就在西陵么?” 歌飞点头:“桃林更适合她住着,我怕她来金阳不习惯。” 宋世扬点头:“若是没事时,可以带着她回来住一阵子。” 歌飞感激的看着父亲,原以为这事会比较麻烦,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其实宋世扬一直希望歌飞接了流云门后,他可以带着年依依四处走走,像当年游穆之和梦颜两人一样。既然自己儿子只愿和爱的人一起过平淡的生活,他自然想他如意。 夜晚,风静了,蝶倦了,桃林一片寂静。唯有月亮还在云雾里时隐时现,静看世事变幻。 楚楚一手撑着脸,一手拿发簪拨弄着灯芯,百无聊赖的看着烛火跳动。 镜初将外袍给她披上,温和的说:“小姐早点去休息吧,现在离惊蛰还远着呢。” 惊蛰,是她的生日。 楚楚一边逗着烛火一边说:“虽然还早,可我总想着宋小飞会不会提前忙完了金阳的事。” 镜初在楚楚身边坐下,将灯拨亮,“公子是流云门少主,他总会有许多躲不了的事情。而且他答应小姐的事不是从来没有失言过么,小姐放心吧。” 楚楚用手撑着头:“虽然我也知道要体谅他,可是就是忍不住想他。”她觉得眼睛一片朦胧,果然和小时候一样不争气。 镜初无言,静静的搂住她,一个从出生就呆在桃林的孩子,父母虽然疼她,可一年也不会来看她几次。师父心在云海,终年未归。现在,最爱的人也不能陪着她。纵使这孩子生活的再安康,可到底还是可怜,镜初愿意让她一直是那个在桃花树下任性撒娇,能开心的坐在桃树上看月亮的孩子。 楚楚看着外面模糊的桃花,想起不久前自已说不在意歌飞在不在的话,现在想起多想倒回去把那话收回来,当时若是不说,会不会歌飞现在依然在自己身边呢? 盼望的日子总算来了,等待太漫长,楚楚第一次觉得惊蛰这个日子这么好。她沿着长梯,一阶一阶,爬上老桃树,站在桃枝上,扶着枝干坐下。 蝴蝶欢快的在她身边舞动着翅膀,她喜悦,她们跟着她跳动的心一起喜悦。她伸出手,停在空中,有蝴蝶落在指尖,还在不停的扑腾,轻轻啄着她的指尖,雀跃的感觉就一路从指尖跑到心头。 镜初温柔的在木屋窗前看着她和蝴蝶戏耍。 她在桃树上看见无际的花海,看见在花海里畅游的蝴蝶,看见太阳眯着眼睛从东边慢悠悠的爬到天空,又看着它落去西边的花海。她望着走进桃林的方向,盯得眼睛都有些涩涩的,也没看见歌飞的身影。 夜风吹过,发丝跟着桃花一起飘荡,楚楚觉得有点冷,镜初在树下叫她,她低头,听见她说:“小姐,下来吧,公子可能被什么事耽搁了,我们明天再等好吗?” “镜初姐姐,你不是说过他不会食言么,他一定会回来的,你进屋吧,我在这里等着他。” 镜初无奈,拿了披风爬上桃树将她厚厚的裹着,方才回到屋里,多点了几盏灯,夜晚顿时亮了许多。 下弦月遥挂在天上,星星眨着眼睛照耀着桃林的路。 楚楚眉眼弯弯,等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走近,抬头,扬起嘴角,伸开双臂,轻唤:“楚楚…” 楚楚从空中扑下来,落进歌飞怀中,搂着他的脖子,抱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呀?” 歌飞抱着她凉凉的身体急步走进屋内,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才歉声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楚楚双手扯住被子,鼻子一仰,清清嗓音,拖长声音道:“嗯…今天就原谅你好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就不理你了!” 歌飞伸手将她抱过来,头压在自己胸口,“不会再有下次…” 他因为流云门的事情去了趟南境,可他记得要赶在子时前回来看她,为着那一眼,他日夜兼程而来。 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歌飞给楚楚揶好被角,一只手摩挲着她的额头,温柔的说:“快睡吧!”转身想回房,衣袖被扯住,他回头,楚楚拽着他的袖子,明亮的眼睛盯着他,问:“你明天不会走对不对?” 他又回身坐下,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不会,我在这里看着你睡。” 楚楚沉沉的睡去,歌飞握着她的手,抵在自己脸侧,“很快,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在等我一阵子,等云末接了流云门,我们就可以永远在这里,再不管外面的事…” 楚楚睁开眼,阳光从窗户射进来,她猛然翻身下床,跑到歌飞屋子,屋内空空,心下怅然,他还是走了… 垂着脑袋一寸寸往回挪,身后有责备的声音响起:“怎么鞋都不穿就到处乱跑。” 她迅速转身冲进了那个怀抱,满面惊喜,看她这个样子,歌飞有太多不忍和心疼,心里一根细细的针尖磨着。将她打横抱起,边走边说:“我没有走,刚刚给你熬了米粥,我们先去穿鞋,然后吃早饭好不好?”声音柔软。楚楚在他怀中不住点头。歌飞低头,看着她笑的满足的脸,终究留了下来。 就像从前一样,她陪他酿桃花酿,他陪她配药,她看他练剑,他看她荡秋千,她替他束发,他给她弹琴,然后一起坐在桃树上数星星,看月亮。 但始终他还需要回去安排流云门的事,走之前他说:“等门中事情妥当了我就回来,然后再也不走了!” 她点头。 再后来,他回来了,一身白衣,看着她在桃树上睡得香甜,看着她被蝴蝶扰醒,看她侧头看见了他,然后他稳稳接住了落下来的她。 一切都很完美,她以为他们会在这桃林一生一世,过着安乐无忧的日子。 可原来,置身江湖,岂是说走就能走。 第五章 夜晚,歌飞依旧抱着楚楚坐在桃树上,将楚楚全部笼罩在他的温度里,头靠在他肩上。 良久良久,他开口,声音里浓浓的疲倦让她心疼。 他说:“楚楚,我必须去京师一趟。”无奈又自责,他第一次对她食言了。 楚楚回抱着他,紧紧的,温暖着此刻疲惫的歌飞。等着他告诉她。 月亮在云层里进进出出不知几回,歌飞才缓缓说:“近年来出现了个神秘组织,本来也不关流云门的事。只是这段日子以来,偷夺了许多百姓幼子。这件事本是朝廷在办理,可流云门在京师分部不少弟子的孩子也被偷走,现在几十个孩子失踪,我不能放下不管。门中有个弟子的孩子,在京郊一处破庙被人捡到,那孩子本身体质不好,现在情况一直不稳定。”默了半晌又道,“所以楚楚,我必须去一趟京师,可能会有段时间不能回来…” 楚楚立刻接口道:“歌飞,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是药圣的徒弟,我可以去看看那个孩子。”楚楚拉着他的手,“我现在身体也很好,出去也没有问题。”她已经不想在等待,宁愿和他一起面对那些风风雨雨。 歌飞深深凝望着她,“楚楚…” “你该好好感谢我,这么久才回来,你看,我都没有怪你。”楚楚抱着他说:“其实呢,只要是和你在一起,不管在不在桃林我都很开心的,”说罢扬起头看他,无比真诚的道,“只是,别再让我等了。” 歌飞歉然:“是我不好,可是出去了难免会遇上许多事,我担心你的身体…” “哎呀,不要担心了,我现在可好了,而且有你在,我会有什么事呢?”楚楚打断他。 歌飞宠溺的笑道:“我会好好保护你的!”他也希望她能在自己身边,亲眼看着她,他才能放心。 镜初将她常用的药准备了一大包交给她,又道:“小姐,我跟你一起去吧…” 楚楚拉着她的手道:“镜初姐姐,有歌飞在你别担心,在家照顾好桃树伯伯,我很快回来,等我回来了给我做桃花羹!嗯?” 镜初担忧的点头,她从没离开过自家小姐,可自己不会功夫,他们此去带着自己,反而是拖累。 在游庄主夫妇和镜初担忧的目光中,游楚楚第一次走出了桃林,走出了游梦山庄。看着外面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无比欢愉,一路蹦跳着,转身对着歌飞喊道:“外面原来是这样的,很美啊,我觉得好喜欢,好后悔没有早点出来!” 歌飞牵马跟在她身后,见她忘我,也不自禁的笑着,加快脚步跟上她。不过半天光景,楚楚已然累了。歌飞抱着她翻身上马,让她靠在他胸前,一手环过她的腰牵住缰绳,一手给她揉着太阳穴。 到西陵时,给她买了许多她没吃过的零食。怕她贪嘴吃太多肚子会不舒服,将零食用小袋子装着,控制着量给她。 很久以后,歌飞想,要是当时没有带她出去,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金阳流云门,宋夫人多年未见楚楚,和她想象的模样差的不多,拉着楚楚的手说个没完,嘘寒问暖。一应安排比梦颜都周到,真真是视如己出。 这让楚楚在这陌生的地方方才没觉得太多不适,反而很快和歌飞的妹妹宋轻舞熟了起来。 轻舞比她小上两岁,开朗大方,见着楚楚后一直眯着眼睛笑,楚楚觉得莫名,对她露了个疑惑的眼神。 轻舞更是开心的笑起来,拉上她的手就说要带她去玩。 两个女孩捧着糕点,边吃边聊,楚楚咬一口糕点对着轻舞抱怨道:“我都不知道歌飞原来有妹妹的。唉,你说我们早点认识多好啊!” 轻舞惊讶道:“真的吗?哥哥都没有给你讲过我吗?可是他常常给我说起你呀,说的我都想去西陵看你呢,可是哥哥不让我去,娘也不让我去,说我太吵,会打扰到你。”顿了顿又道:“那你知道云末哥哥吗?” “那又是谁?也是你家里人吗?” “对啊,云末哥哥是爹爹收的义子,他可厉害了,哥哥说他不想接流云门,只想和你在一起,现在门中大事都是云末哥哥处理,而且他武功可好了,人也长得特别好看!” 楚楚眼睛一亮,“真的么,歌飞真的说只想和我在一起?” “当然是真的,”轻舞捏捏楚楚的脸,“可是楚楚啊,你有没有听到我的重点,我是说云末哥哥。” 楚楚脖子往前一倾,邪邪的笑道:“你是不是喜欢你那个云末哥哥啊!” 轻舞小脸一红,半天才硬着脖子道:“是又怎样,云末哥哥那么优秀,人也特别好,我喜欢他是很正常的事。你难道就不喜欢我哥哥么?” 楚楚听她说我哥哥,不知为何有一种自己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的感觉。想到小时候歌飞也曾让自己叫他哥哥,自己除了向他耍赖时叫过,从没正正经经叫过他哥哥,现在他倒是再也不让自己叫他哥哥了。 楚楚突然就觉得不太想听轻舞叫歌飞哥哥。正走着神,歌飞的声音就已传到耳里,“楚楚,怎么跑这里来了?”清澈如流水,淌啊淌,在楚楚心里绕着弯。 她转身拉他过来,睁大眼睛,对着轻舞,“对啊对啊,我就是喜欢歌飞,你快去找你云末哥哥吧!” 轻舞楞楞的看着她,听她声音冲冲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自己也没说哥哥不好啊。 真像哥哥说的那样,她记得自己问哥哥楚楚是个什么样的人时,哥哥眼神不知道看着哪里,“她啊,既任性又爱耍赖,比你还不听话。”虽然这么说着,哥哥却是一脸宠溺的笑,让她都有些嫉妒楚楚了。 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哥哥不仅从小陪着她,还对她那么好。听哥哥说的似乎还没自己好,云末哥哥都没有像哥哥对楚楚那样对自己,她还真有点想见见这个既任性又爱耍赖的女孩。 歌飞听楚楚对轻舞说完,眼中又是宠溺温柔的笑意,“楚楚,栗子糕少吃一点,对肠胃不好。”说罢将她手上剩下的半块糕点取走了。随后旁若无人地把楚楚牵走。 剩下轻舞一人坐在石凳上,撇撇嘴角,不甚在意的咬下半块糕点,盯着手上半块自语道:“对肠胃不好,怎么我吃那么多回也不见你说过。”轻哼一声,连着盘子端上蹦蹦跳跳的走了。 她那个哥哥,最爱对她说的就是楚楚,真是有了媳妇儿,谁也不认!! 第六章 楚楚一面跟着歌飞走,一面质问他为什么都没有告诉自己他还有个妹妹,心中不免也涌起一股不满,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了解她所有一切,她却连他还有个妹妹都不知道。 歌飞诧异说:“轻舞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现在也没有让我叫你哥哥了,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有妹妹,我叫不叫都无所谓?”楚楚撇嘴,含了丝委屈。 歌飞停下,面对她问道:“你想做我妹妹?” 楚楚下意识的摇头。 歌飞扯开嘴角,眼中无奈,“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么?” 楚楚继续摇头,又突然点头。 歌飞叹息一声,“那你还要叫我哥哥么?” 再摇头。 歌飞将她揽进怀中,在她耳边低低说道:“楚楚,我不想做你哥哥…我想做你丈夫。” 楚楚听见歌飞说要做自己的丈夫,又惊又喜,心中还溢出满满的甜蜜。忍不住笑出了声音。 歌飞以为她笑自己,将她头抬起来,才发现她眼角有泪花。瞬间慌了神,拿手指急急的给她抹泪,声音颤颤的叫她:“楚楚,我…” 话没说完楚楚就双手搂上他的脖子,将唇浅浅印上他的,又飞速离开,紧紧抱着他。 歌飞回抱住她,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眼角眉梢,是切切的深情。 他爱的人也深爱着她。 歌飞搂着她,唇瓣扫着她耳际,“等这次事情完了,我们就成亲,好么?”不待她开口又自己接着道:“然后我们永远待在桃林,再也不分开。让我照顾你一生一世,你只要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我就好。”声音里全是绵绵的情意。 楚楚将头埋在他肩头,闷闷的传出她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分明,她说:“好。”空气微醺。 第二天,楚楚见着了云末,刚从外面回来的云末又准备着和他们一起去京师。 轻舞朝着云末扑去,激动的大喊:“云末哥哥…”还没来得及再说下去,云末就嗖的一下窜上马,伸手要她停下,真像个爱护妹妹的哥哥般轻咳两声,对轻舞道:“轻舞啊,你在家好好照顾义父义母,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回来给你带礼物哈,在家要乖。” 说完就火燎似的策马跑了,只有长长的尾音留在飞扬的尘土里:“我在前边等你们…” 楚楚捏捏歌飞的手,无限感慨:“看来轻舞的情路很坎坷啊!” 轻舞已转过来扑向她,无比委屈的拉着她的手说:“楚楚,爹娘不让我去,你要帮我看住云末哥哥,别让他被人拐跑了!” 楚楚忙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着他的。” 金阳到京师的官道上,楚楚坐在马车里,撩起窗帘,看着前面和歌飞并排骑在马上的云末。的确英俊挺拔,这两天接触下来,人也风趣,难怪轻舞会被他迷倒。 云末是宋门主在十一年前捡回的孤儿,刚捡回来时,他身上全是被很锋利的牙齿咬过的伤,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站起来。只是却记不住以前的事了,只记得自己叫云末,之前被一群野狗追,醒了就在流云门了。于是宋门主将他收作义子,从小和轻舞一起长大。 据说是从小被轻舞折腾,云末谁也不怕,就怕轻舞和自己靠的太近。 楚楚想着这也是轻舞自作自受,谁叫她小时候不对人好点呢,现在喜欢别人了吧,连人家身都近不了。却没想想自己从小可也是苦着了歌飞。 歌飞正和云末讨论着这次的事情,余光看了楚楚数次,终于勒马停在马车旁,对着楚楚柔声道:“外面风大,小心着凉。”伸手将帘子放了下来,抬眼看了看云末,见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又毫不在意的驾马跟到云末身边,继续刚才的谈话。 楚楚视线被阻,窝在马车里无聊,放出袖子里带的几只蝴蝶,和他们戏耍。 歌飞两人就着楚楚的速度,多花了两天时间到京师。流云门分部主事宗政延给三人安排了最好的院子,对歌飞这位少主以及云末楚楚都恭敬得很,又把找回孩子的手下叫了来。 那名下属叫宦平,见着歌飞,把事情又从头交代了一遍,和他们得到的消息差不多。五月二十四日,宦平将从金阳运来的货物送到京师的仓库,回到家中时,只有妻子倒在屋内,五个月大的孩子不知去向。原本京师丢失的孩子都是两三岁的样子,所以他们重点看护着门中有两三岁孩子的家眷,谁知他们连周岁不满的孩子都不放过,好在孩子寻了回来。 楚楚听完道:“把你孩子抱来给我看看。”宦平看向歌飞,歌飞笑着点了点头,他应了声便回去抱了孩子来。 楚楚接过孩子,看见宦平眼中的小心和担忧,心中有些酸涩。她从小不在父母身边,他们虽然也爱她,却从来没有陪过自己,若不是有歌飞,她这一生该是多寂寞… 楚楚给孩子检查完,将他还给宦平,对他说道:“这孩子体质太弱,他母亲生他时又不足月,我给他开些药,先给他吃上几个月,等好些了,我再给他另开方子。” 宦平听她连自己孩子不足月就出生都能看出来,心里已经万万分震惊,自然认为楚楚医术超群,千恩万谢的领了方子。 歌飞方才站到楚楚身边问她情况。 楚楚皱眉道:“现在还不好说,他们应该给他施过针,但是不知什么原因给放弃了。” 宦平紧张道:“游小姐…” “你放心,孩子没事,如今只要调好身体就好。”楚楚安慰道。 宦平才总算放下心来。 云末问道:“这样说来,我们是没有任何线索?” 楚楚有些沮丧,歌飞道:“没关系,我们再另想办法。” 宗政延也道:“是啊,不如少主和云少爷游小姐先用餐,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楚楚吃惯了镜初做的东西,这几日吃饭都不太有胃口,若是平时,或许会缠着歌飞给她做些小吃食。可阵子事情多,歌飞常常和云末商议很晚才休息,她不想他再辛苦。 歌飞却依然每隔半月记得给她将药熬好,只要他在,喝药都是他喂她,这已经是两个人的习惯了,只是出来后喝不上桃花酿,歌飞就给她熬小时候喝的甜汤。 楚楚躺在陌生的床上,想着白天那个孩子,加上腹中有些空空的,难以入睡。 歌飞轻轻敲了敲她的门,等她应了,方自推门进去,手中拿着个小碗,在她床边坐下,将碗放在床边小几上,理了理搭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问道:“睡不着?”楚楚点点头,往床里缩了缩,腾出块位置让给歌飞。歌飞笑了笑说:“先起来吃点东西。” 她这才看见那个小碗中装着一碗鸡蛋羹,将双手从被子里拿出来伸向歌飞,歌飞笑着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拉起来,又用被子盖在她背上。才将碗端过来递给她,只一口,她便知道是他亲自做的。眼中有点热,借着热腾腾的鸡蛋羹掩了过去。大口大口的吃着,歌飞静静的看着她吃完,接过碗放在旁边,拿锦帕给她擦了擦嘴:“饱了?” 她点点头,伸手抱住歌飞的腰,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又钻进被子里,向床里靠了靠,歌飞躺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的发丝若有若无的扫过他的唇,带着些微痒意,歌飞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楚楚,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别怕…以后我们还会有许多孩子,我会陪着他们长大,一生都照顾好你们,嗯?”她白天的那丝失落,他全部记在心上。 楚楚伸手回抱住他,将头埋在他胸前,不让他看她眼角湿润的痕迹。 歌飞感受着胸口的一点微凉,心中泛起疼惜。 烛火明明灭灭,灯花摇晃。 第七章 流云门所有失踪的孩子均无一点行踪可查,歌飞三人找到发现孩子的那个老翁,到他说的破庙查看了一番,依然一无所获。 回城路上,两个扛着锄具的老农边走边闲聊着,年纪略长的一个道:“听说今天安阳王在七明山的山洞内找到个失踪的孩子?”另一个道:“可不是,听说那孩子找到时气息奄奄,还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呢…” 歌飞回身追上去,问道:“刚刚两位说的孩子,可是这阵子被偷走的孩子?” 两人看了他一眼,又看看他身后的云末和楚楚,年长的方道:“对,你们难道也丢了孩子?” 歌飞点头称是,再次确认孩子是被安阳王带走,方道了谢继续回城。 三人回到城中便直奔安阳王府邸,安阳王边莫璃是当今圣上边笙久的同母弟弟。 元启帝驾崩时,明宗边笙久才刚刚九岁。 元启帝边易城和元明帝边沐吟两代帝王后宫都只有皇后一人,元明帝膝下只有元启帝一个儿子,元启帝也只有明宗和安阳王两个儿子。 大庆朝这几代皇族人丁稀少。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大庆的皇族却多是痴情人。暮雪公主为定国将军削发为尼,终生不嫁,元启帝和元明帝都只爱自己的皇后一人,空置后宫,如今的明宗现今也只有皇后一人。 明宗继位时年幼,不过一年太后也随先帝而去,皇宫中只有安阳王和明宗作伴。 皇帝陛下对这个弟弟很是疼爱,听闻安阳王此人长得极为俊美,风流倜傥,很少关心朝中事情。 却不知为何这位王爷亲自请命要主审这小孩失踪的案子。明宗疼他,也便由得他,又给他指派了几个得力的助手。 等到宋歌飞三人到安阳王府邸时,府外已经候了许多想要认领孩子的人。想进府恐怕不太容易,于是歌飞用流云门少主的名义递了拜贴。 很快有人引他们进了府,七弯八拐的绕了一大圈,才在一处亭子前停下,对亭中坐着的锦衣男子道:“王爷,流云门少主带到。” 安阳王正和站在身侧的三个男子说着话。听到声音朝他们这边看过来,风姿如玉,翩翩而立。见着歌飞三人,立起身来,微微一笑,道:“歌飞,好久不见。”声音清朗入耳来。 歌飞回之一笑,“王爷别来无恙。” 安阳王叹口气道:“整日困在这京城里,岂能比得歌飞你的自由无拘。” 两个男子都是英姿卓越,丰神俊朗,在朗朗白云下,如同走笔勾勒的水墨画。 云末不适时的插话道:“原来大哥竟与安阳王认得!” 歌飞道:“之前在南境偶然认识的。”又向安阳王介绍了云末和楚楚。 安阳王笑道:“原来这位姑娘就是你命定之人,果然华若桃李!” 歌飞浅浅一笑道:“王爷以后自会明白的,我这次来是因为失踪孩子的事情来找王爷。” 安阳王听他这么说,也收起了玩笑,命其余三人退下后,领他们坐下才道:“我知道这次你门中也有不少孩子失踪,所以就接了这件事,想着你应该会来,若能帮上你点忙也是好的。” “原来如此,多谢王爷。”歌飞方才知道为何安阳王要主动查办这个案子,不禁感激到。 安阳王将手中折扇撑开,道“我视你为知己,你却老是这么客气,不是说过叫我莫璃就好么?” “好。”歌飞从善如流,“莫璃,听说你找着了个失踪的孩子。” “是,可这孩子现在气息微弱,恐怕撑不过今夜。现在门外那么多人在等着认孩子,哎…” 歌飞道:“能带我们看看孩子么?楚楚或许能救他。” “哦?”安阳王看了看楚楚,眼中疑惑,却也没有多问,直接起身说:“你们跟我来。” 找回的那个孩子在一间宽敞明亮的卧房,两个御医正背着药箱出来,正好和安阳王遇上,安阳王问了句怎么样了,两人神色犹豫,看样子不怎么好,安阳王也不再多问,领着他们进去了。 那孩子躺在床上,面色微微泛着青,楚楚过去将他轻轻抱起来,仔细将他全身上下检查了一番。胸口处有个针头大小的伤口,原本不细看并不分明,伤口周围却有一圈比巴掌略小的乌青反而衬出了伤口。 楚楚检查完,脸色很不好看。对歌飞几人说那孩子得尽快医治,目前她也只能施药暂缓他的病情,开了几味药交给安阳王府中人去抓。歌飞看她神情问道:“是不是还差什么?” 楚楚摇摇头,只说等药抓好她要亲自去熬。等人抓回药,她又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厨房。等第一次药熬开时,拿了把小匕首要割破自己的手,刚触到皮肤,手肘被人抓住。歌飞抓着她的手,神色极其难看,盯着她的手腕伸出自己的手道:“用我的。” 楚楚略微觉得有些不自在,拿眼角瞟了眼歌飞,歌飞正盯着她,眼中带着恼怒。楚楚赶紧低头,轻轻割破了歌飞的手腕,将血滴进药中,再煎第二次。 弄好之后,拉过歌飞的手帮他止血。他的手肘僵硬,她有些讪讪道:“其实也是要不了多少,我才没告诉你。” 歌飞叹气,也不管手腕的伤口还没包扎好,伸手将她拉进怀里,放软声音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我会担心的,嗯?” 楚楚在他怀里点着头。 两人将熬好的药端去给那孩子喂了,楚楚才对几人说她诊断的结果。 那个孩子被人用养心蛊吸食了心血。 云末大惊,“你是说他们不是中毒而是中蛊。” 安阳王心中暗惊,连宫中最好的御医都查不出来的病因,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竟这么快就能查出。后来得知她是药圣的徒弟,才释然。 “没错,养心蛊分蛊母和子蛊,将子蛊种在人心头,就会吸食人心血,而子蛊被蛊母控制,所吸食的心血被蛊母所取。” 歌飞思索道:“若是蛊母种在人身上…” “此人即使重伤,只要子蛊够多,心血够足,也可保证心脉不断,身体不冷。这些人太残忍了,竟然用小孩子的命来养命。”楚楚惊怕道。 安阳王道:“只不知他们这么费心是要救谁的命?” 歌飞蹙眉,“这个组织从没出现在人眼前过,最擅长的就是藏身,若他们用这种方法害人,我们救人的几率太小。” 云末问楚楚:“这蛊可有解法?” 楚楚道:“有,溟烟草可解,可溟烟草长在簟楚山顶…” 她话未说完,几人已经明白,簟楚山从来有去无回,纵使他们去的了,那些孩子也等不了。 安阳王皱眉道:“我们现在连那些孩子在哪里也没找到,不如先将他们救回来,再想其他办法。” 歌飞也道:“不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将那些孩子找回来,才能救他们。” 云末不赞同:“那我们也总得去取吧,不然找回那些孩子也救不了啊。” 楚楚道:“你们先救人,我再想想其他办法,即使没有解蛊的办法,起码能延缓子蛊的吸食速度。” 歌飞侧头问楚楚:“若是杀掉蛊母呢?” 楚楚摇头,看着歌飞道:“即使蛊母死了,子蛊依然会继续吸食他们的心血,子蛊不会长大,又没有蛊母将血从他们体内取走,一旦身体无法承受,就会爆裂而亡。子蛊一死,寄宿的身体也会跟着心脉俱毁。” 安阳王问道:“所以我们必须去趟簟楚山是么?” “簟楚山也不一定要去,只要能将孩子救回来,我可以先用药控制住速度,起码能缓上五个月,这期间我可以找其他解蛊方法。若是不行,我们再去。” 云末道:“若是不行再去,会不会来不及?簟楚山可不是那么好进的啊!” 歌飞道:“父亲当年进过簟楚山,他也曾给我提起过,真要去,算上路程,两个月时间足以。” 云末表情变了几变,复又放松道:“这样说来,我们只管能将孩子们救回来就好,只不知我们能不能闯过簟楚山?” 安阳王将手中折扇合上又撑开,悠悠摇着:“如此说来,朝中也还有几个当年从簟楚活着回来的将士,若真要去,也可带上他们,可能会快一点。” 歌飞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道:“可如今如何找到这些小孩却是毫无办法,”抬头看向安阳王问道:“莫璃,你找着这个孩子时可有发现什么线索?” 安阳王摇头,“除了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发现,现下知道是养心蛊,恐怕就是这孩子即将断气,才会被他们抛下吧!” 楚楚看着那个孩子想了会儿道:“子蛊不会离蛊母太远,既然子蛊在京师,蛊母必然也在附近。” 她连夜用中蛊孩子的血提炼出追魂香,将数只蝴蝶关在燃香的屋内一天一夜。又用药控制了子蛊吸血的速度,两天两夜未曾合眼,脸色煞白。 歌飞看着心疼,她本是他捧在手心长大的,从没有如此辛苦过。现在却是她在做着所有的事情,他不知道带她出来到底是对是错。 终究,不管天下人如何,他只要她好好的。 第八章 等练完香,楚楚赖进他怀里,攀着他就进入了梦乡。 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前两日她的精力全放在制香上,他心里太过不安。将她在自己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替她把了脉确定没有事才安下心来。 歌飞一直保持着让楚楚舒服的姿势抱着她,等她醒来时才不动声色的抽出胳膊。陪着她继续坐了会儿,看她气色不错才有些别扭的回了自己房间。 翌日,歌飞和云末带着人跟随蝴蝶去寻蛊母,安阳王也带了人和他们一起。 临行前楚楚交代他们必须将蛊母也完好的带回来,否则蛊母若被带走,子蛊和蛊母都会暴亡。 楚楚留在王府照顾那个孩子。 无事可做便想做个蝴蝶纸鸢,以前在桃林和歌飞常常放的那只蝴蝶已经很破久了,而且歌飞很久没有陪她放纸鸢了。 还记得第一次放的时候,两个人都不会,好不容易飞起来,又在树梢上挂住了。歌飞就那么轻轻一跳,飞到树上把纸鸢拿了下来。那是她第一次看歌飞用轻功,感觉他像蝴蝶一样,在空中悠悠的飞着,比身侧的蝴蝶还要好看。 楚楚第一次自己做纸鸢,摸索了很久才有了蝴蝶的样子,纸鸢做好时已近黄昏,他们几人还未回来,楚楚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便跑到王府门口张望,等到脖子都酸了,三人才终于回来了,夜已很深。身后的侍卫抱着一群孩子,还抬着一个巨大的贝壳。 歌飞看见她时,急走了两步,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拉起她冰凉的手捂在手中道:“怎么不在屋里等?” 楚楚拉着他的袍子将自己捂着,原本心里一直担忧,倒也没觉得冷,现在看见他们平安回来,心落下来,方才觉得全身冰凉。 又笑着抬眉看向歌飞:“你们去了这么久没见回来,我不太放心。” 歌飞揽着她肩头,将她带向屋内道:“等了多久了,怎么这么凉?”被撂在身后的两人无奈相视而笑,也跟着进了屋。 “也没多久,你们情况怎么样?” 他们是在京郊外一处湖水里发现蛊母,蛊母被养在一个巨大的贝壳里,身长三尺,通体碧绿。 最初他们在湖的四周找,搜了大半天也没有见着任何行踪,还是云末从湖底连通的一处水域找到了失踪的孩子,水域后挨着一座小山,山间有几间茅屋,那些孩子全部被藏在茅屋中。 只是他们到时,只有那群孩子,那个神秘组织的人一个未曾见到,看来在他们到之前就已经跑了。 安阳王让人贴了告示出去让丢了孩子的人家来王府认人,确认孩子已经全部找回后,又将全部孩子安置在一个院子,等解了蛊再让父母前来认领。所有孩子父母自然很是同意的。 又在府中选了个清幽的地方,让楚楚和歌飞两人住着,方便楚楚休养,又能就近照顾这些孩子。 安阳王给他们安排的院子在一处竹林后,院外一池清幽的湖水,湖中有个亭子,如今正值暑夏,亭中阴凉,有清风徐徐,住着很是不错。 蛊母养在那汪碧绿的湖水下。 楚楚又忙碌起来,将所有需要煎的药全部写好交给歌飞,自己开始研究如何解蛊。 每日在房中不是摆弄药草,就是试炼银针。歌飞自然不肯让她自己试药,每日里都会陪在她身边,每配好一次药,他就喝一次。连日来,喝的药比楚楚一年都要喝的多,身上也是银针扎出的各种针眼,斑斑点点。 云末和安阳王想要替他,他道在他一人身上试,各种药的效果会明确些。 楚楚心中也有些着急,试药时将药量减半,扎针也下不去手。歌飞无奈的笑道:“你这样我岂不是还得多挨几日,不如痛快地下手,早日配好药,我们也能早些时候回去。你尽管试,就这么些草药和银针你觉得我还受不过么?” 他这么一说,楚楚果真按着她那一套药方子在他身上尽情的试。 也不过半月光景,总算让她找着了解蛊的法子。 若能先杀了蛊母,没有蛊母的控制,子蛊她已经可以用银针和药将其逼出体外,逼出身体后再杀子蛊对宿体不会有任何影响。剩下的就是给那些孩子调养身体。 不好办的是,这子蛊需要她一个一个的逼出来,若蛊母死了,子蛊吸食的速度会迅猛提高,她要一个一个来,必然很耗时间,那些小孩子没有那么多的血供给子蛊,还不待子蛊爆裂,恐怕他们就先血液枯竭而亡了。 所以拖延子蛊吸食速度是目前最关键的事,唯一的方法是以人的血液暂时吊住子蛊。 这个事必须是功夫好,精力旺的人来做才行。 除了歌飞云末和安阳王三人外,歌飞把流云门武功不错的人都叫了过来,宗政延带了二十多个流云门在京师功夫不错的人过来,安阳王又从自己手下侍卫中选了一部分。 全部人养精蓄锐了两日,准备逼蛊,歌飞最担心的还是楚楚,他们只要一人负责好一个孩子,可她要挨个去逼子蛊,他怕她撑不下去。楚楚自己也知晓自己的身体状况,便由着歌飞趁这两日给她输了不少内力。 日间歌飞和楚楚在湖心亭中乘着凉,虽然看着楚楚气色很好,歌飞一颗心却依然悬着。 逼蛊当日,安阳王命人将蛊母从湖中捞出来,打开贝壳,蛊母身体比他们初见时大了不少,通体的碧绿里开始泛起荧光。 歌飞长剑划破蛊母身体,喷薄而出的绿液四溅开来,落在地上迅速化为一股浓烟,兹溜兹溜一阵响,便再无踪迹。 接着,算上歌飞三人几十个男子全部划破手掌,贴在小小孩子的胸前,运以内力,控制住子蛊。 楚楚立刻着手挨个逼出子蛊,她将自己的全套银针铺开,浸在刚刚熬好的热腾腾的药水中,再一根根拿出来,每根银针入手都是灼烈的温度。她一根一根从滚烫的水中拿出来,再一根一根扎在小孩子的穴位上,为了保证药的效果,旁边有人每隔一炷香就替她换一次药水。 到第二十三个孩子时,她已经满头大汗,头晕眼花,快要站不起来,歌飞抱着孩子到她身边,将孩子放在一旁,一手继续控制子蛊,一手贴上楚楚的背给她输送内力。 等所有孩子都没事时,楚楚已经力竭,软倒在歌飞怀中。 安阳王和云末接着收尾的事,歌飞已顾不得那么多,抱着楚楚快速回到房中,将她放在床上,打了热水给她拭汗,又给她喂了次药,她才略微有了些精神。 躺着看守在她身边的歌飞,他唇色发白,这阵子先是试药,接着又用了太多内力,现下恐怕也是不太好,还撑着身体照顾她。 突然有些厌恨自己这副身体的不争气,如果自己像轻舞一样,歌飞也不会这么累。 歌飞看她神色落寞,伸手抚上她脸颊,拇指在眼下摩挲,温柔的笑着说:“不要想太多,我没事,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我们就回西陵,好么?” 楚楚勉强的笑了笑,闭上眼睛不再去看他。 可能真的太过疲惫,合上眼不久就迷迷糊糊的做起了梦。 第九章 梦里自己站在桃树上跳着舞,月光洒在桃林里,蝴蝶在身边环绕着,跟着自己的步子舞动。桃花落在发梢,又顺着滑到飘扬的袖子上,她甩动着袖摆,桃花就飞出去在空中打着旋,花香随着夜风袭来。 仿佛自己的心情很好,月色透过衣袖,一低头,树下竟站了个一身戎装的少年,月光照得他的脸庞很亮,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很清楚的知道他在看她。 她想跳到树下去看看,却发现脚下怎么也动不了,努力睁大眼睛,依然看不清楚。 揉揉眼再睁开,是一片挂着锦绸缎子的床帐,侧头看见歌飞撑着手靠在桌子上睡着了,桌上点着烛火,外面已经黑漆漆一片。想起睡前的事,心中泛起丝丝疼意。 又觉得手指凉丝丝的,很舒服,抬起手一看,下午烫的红肿的指头全部抹了药膏,这会儿已经消肿,只留了淡淡的红色。她又抬头看了看歌飞,心里又酸又甜。 刚从床上坐起来,歌飞听见声响就醒了过来,站起来揉了揉发麻的手臂,走过来坐在床边含笑道:“醒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楚楚伸手将他拖到床上,声音涩然:“我不饿,你睡会吧!” 歌飞从床边端了碗药过来说:“你先把药喝了,刚熬好的。” 楚楚没动,歌飞又哄道:“看着你喝完药我就睡。” 楚楚看着他,想伸手端过来自己喝,歌飞看了看她手指没给她。和往常一般一勺一勺喂给她,等喝完药,歌飞又给她递了颗蜜饯,等她吞下蜜饯,他又端了碗甜汤,给她喂了几勺。这么多年,一切都没有变。 楚楚向里面挪了些,让歌飞上床躺着,自己侧身躺在他身侧,将头放在他肩窝。 很快便传来了歌飞平稳的呼吸声,楚楚伸手抱住他的腰,抬头看着歌飞的脸。他本来也已经很累了,却又给她熬药又给她熬汤,楚楚想着今生能遇到这个人,是多么大的福气啊。不知怎的想起刚刚梦中的少年,他的脸和歌飞的渐渐重合在一起。 窗外天麻麻亮的时候,楚楚倏然醒来,桌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剩下一滩烛泪零零碎碎淌在桌上。 她轻轻绕过歌飞,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间,等歌飞醒来时,她已端了一桌子的吃食等着了。 见歌飞醒了,眯着眼睛笑起来,一边摆弄着餐盘,一边道:“你醒了,快点起来洗漱了吃早点!” 然后坐在桌前撑手等着他,歌飞洗漱完坐到她旁边,瞅了瞅她指尖,如玉般洁白光滑,才笑着看向她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楚楚乐呵呵的道:“昨儿睡得太久,早上就睡不着了。” 歌飞见她今日似乎心情特别好,脸上也不觉露了笑意。难得来京师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么开心。 往桌子上扫了一眼,今天这早点,似乎…粥半干不稀,蒸饺的样子像个捏瘪了的包子,另外一些形形□□的东西根本认不出是什么。 歌飞喝了口粥,选了个黄黄的东西咬了一口,在楚楚满眼的期待里将桌上的东西吃了大半。 才抹了抹嘴道:“你这么早起来就是去做这些了?” 她点点头道:“还行么?” 歌飞刮了刮她的鼻子:“很好吃。只是楚楚,你不用做这些,只要在我身边就好,”双手揽着她的肩说:“依赖我,相信我,让我照顾你就够了。” 楚楚嘟起嘴道:“那我岂不是和米虫没有什么区别了?”眼底却全是笑意。 “这样很好。”歌飞淡然的说着。 她耸耸肩,轻轻说了句:“哪里好了?” “嗯?” 又摇摇头,飞快地在他唇边印上一吻道:“你真好!” 事情总算差不多了干净了,蛊母和子蛊也都死了,救下来的孩子全部留在安阳王府内做最后的调理,到情况一稳定,就可全部交还给他们家人。 只是未能抓住犯案的人。 不过当今圣上仍然龙颜大悦,赐了不少珍宝给安阳王,其中一颗回魂丹,据说是一百年前医药世家百家,也就是药圣百木灼的先祖百药石,在定国将军方轩奕军中行医的几年中炼制出来的。世上只此一颗,安阳王将他送给了歌飞。 歌飞想到楚楚身体弱,或许回魂丹对她能有帮助,便不客气的收下了。 云末因要赶回金阳,提前和他们辞了行,歌飞和楚楚将他送出城去。分别前,云末兴冲冲将歌飞拉到一旁道:“大哥,你也趁着事情了了,赶紧把嫂子娶进门吧!流云门好久没有热闹了!” 歌飞看他一眼,含笑道:“快了,不若先让父亲把你和轻舞的婚事办了吧,必定会更热闹!” 云末讪讪道:“我不也是为大哥你好么?” 歌飞道:“我自然也是为你和轻舞好的。” 云末立马跨上马,表情严肃道:“大哥,义父还等着我复命呢,我先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扬鞭而去。 楚楚还未及招呼,已不见他人影,转头问歌飞:“他这是怎么了?” 歌飞状做不解,“或许想家了。”唇角带着一抹笑。 楚楚不相信轻舞在,云末会急着回家,看他疾驰而去,也不再问。 其实歌飞也是想事情完了就娶楚楚过门,他才能真的安心,可毕竟,这段日子她太劳累,他想等她先休养一阵子,成亲的事延后再说吧。 那些中蛊的孩子虽已脱离危险,可气息太弱,还得费楚楚不少精力。歌飞跟着她一起看了几天诊,随后就不再让她查看了,只是调养,他来看就可以了。 等到第二个月孩子们气色好点后,楚楚也精神了不少。闲下来,她拿出自己做的纸鸢,歌飞陪着她在湖边放。 七月盛夏,碧波的湖水在夏风里一圈圈回旋,荡起阵阵涟漪。蓝天无际,白云悠悠,带着充满生机的炙热。 楚楚顶着一头的汗珠,牵着纸鸢的线,沿着湖岸的小路倒退着,脸上被阳光晕出一片淡淡的红色。 歌飞在身旁给她撑着伞,一手还拿着线轴。又将线轴和伞放到一个手上,拿出绢子给她擦汗。 安阳王正走到竹林口,看见纸鸢在空中飘飘摇摇,两个人眉间情意流转,歌飞将唇印上楚楚秀挺的鼻梁。 纸鸢在空中旋了几圈,落入湖面。少女粉面含春,看着水上的蝴蝶,转头看向身边旖旎流光的人,神情变幻,怒而带笑,嗔而有情。 风中飘来的暖意让安阳王心中有些莫名的失意,转身离开。 等到那些孩子身体已无大碍时,楚楚捡了药方留给府上的大夫,歌飞想尽快带她回西陵,桃林的环境适合她休养。 安阳王不再多加挽留。 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带两人去城外的无音谷逛上一天,算是饯行。 三人出城后行近了半日,走的全是荒芜的小路。直至人迹罕至,才听见流水潺潺,转过弯,满眼繁花,幽香扑鼻,姹紫嫣红里,一弯碧泉,映着空谷锦绣,寂寂杳杳。 楚楚忍不住跑近,这里不似桃林的清幽静雅,也是满目繁花,却百媚千娇。 回头笑得明媚如光:“想不到这么隐秘的地方王爷也能找到!” 安阳王笑道:“我一向闲散惯了,历来爱四处瞎逛,偶然寻得了这么个地方。” 歌飞道:“你这倒是实话,朝中人怕没哪一个像你这般舒服的。” “若非如此,岂能与你相识?” 歌飞笑而不语,看着楚楚在花间雀跃。 又坐到泉水边,用手荡着流水,回头叫道:“歌飞,这水好清啊,还有鱼,你快过来。” 歌飞行步往前,走到她身边跟着蹲下,心比这水还柔。抬手抚弄她头发说:“楚楚…若是以后在桃林待的闷了,我们就到外面走走可好?” 楚楚侧头:“去哪里?” “哪里都好,天涯海角,天南地北,只要你喜欢。” “好啊,可是在桃林也不会闷啊,”她咧嘴笑着,“因为有你在啊!” 歌飞眼里顿时闪起亮亮的星子。 安阳王心中突然升起丝羡慕,他一直想行遍天下,如今看着他们,却觉得有个让你想回家的人,很温暖。 第十章 此时,楚楚袖中蝴蝶突然冲出袖口,在湖边打旋,她抬眼:“你们也喜欢这里么?” 歌飞抓住她的手,凝眉:“楚楚,不对,它们不是喜欢这里,它们是你曾用追魂香养过的那几只!” 有急促的马蹄声从路头传来,不消一刻,安阳王府中人已翻身下马,单膝跪在安阳王身前道:“王爷,今日府中有六个孩子丢失了。” 话音未落,蝴蝶已循着路径飞走。楚楚僵住脸,呐呐的说:“蛊母可能不止一只…怎么办…” 安阳王皱眉问道:“怎么回事,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今天他们都可以回家了的。” “因为认领孩子的人太多,所以照顾那些孩子的几个嬷嬷把孩子们全抱到院中,一个个领的,谁知道最后,竟有六个孩子不见了。” 楚楚看着蝴蝶飞去的方向道:“现在看来,他们当初是给这六个孩子下了两次蛊,这六个孩子的蛊母只解了一个,现在他们已经唤醒了另一只蛊母,这六个孩子恐怕是他们去而复返,劫走了。” 楚楚身体有些颤抖,若是当时自己多查看一番…歌飞搂住她对着安阳王道:“莫璃,我们必须马上跟上去。” 歌飞抱起楚楚翻身上马,追着蝴蝶而去。 楚楚呼吸开始有些不畅,歌飞勒马安慰道:“楚楚别怕,会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谁也没想到他们会用两只蛊母。那几个孩子我们会救回来的。” 安阳王吩咐来人道:“赶紧回去调派人手过来。”等来人上了马又道:“把游姑娘的银针和汤药带上。” 来人领命去了,他又对歌飞道:“你先带游姑娘休息会儿,我跟着蝴蝶过去,会沿路留下记号,等人手到了,你们只管跟着我留下的记号过来。” “好。” 不知为何,楚楚一想到这些孩子可能会死,心里特别难受,像有双手将整颗心都捏住了,腹部也开始觉得疼。 歌飞抱着她,看她脸色时红时白,握着她的手给她输了些内力,阵阵暖流进来,楚楚渐渐顺过气来。他抱着她,用着自己全部的力气。 到王府的人马过来,歌飞带着楚楚共乘一骑,沿着安阳王留下的记号追了过去。 跟着安阳王留下记号追去,这一追就追了几天几夜,竟一路追到簟楚一带,才追上他。 簟楚山脉,二十八峰,主峰被群山环绕。每座山都无路可走,何况杀机重重。 歌飞带人和安阳王在簟楚山脉的北边一座小村庄会合,安阳王正和一群黑衣蒙面人对峙,黑衣人站成一排,共十三人。长剑出鞘,本打算除掉安阳王,听见马蹄阵阵,其中一人朝着安阳王扔下一颗弹丸,顿时浓烟四起,无法视物。歌飞他们赶到时,仍有大半的烟雾未曾散去。 等能看清时,早已不见那群黑衣人的踪影,追踪的蝴蝶也已不见。那群人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看身形却难辨男女,女子则太高,男子又过于纤细。 不过看方向,应该是往簟楚山去了,他们带着人立刻赶了过去,果然在簟楚山下劫住他们。 十三人背山而立,几个孩子被装在一个大箩筐里,扔在一旁,他们身后仍然是一个巨大的贝壳,里面应该就是另一条蛊母。 安阳王凌空剑花一挽,直逼挡在蛊王前的几人,被几人横剑一格,挡了回来。安阳王再次出击,他的剑法却是极其好看的,像清风流云,带着天边红霞。他的剑法是跟着当年定国将军方轩奕留下的剑谱学的,透着股潇潇天涯的万丈豪情。 歌飞也抽出剑,凝气横扫而过,几个黑衣人便被剑气所伤,倒地不起。剑在空中回旋,再次迅速撂倒几人。 楚楚从未见过歌飞和人对阵,以前只觉得看他舞剑就像看蝴蝶追逐落花,今天才知道原来他这么厉害。 这边应对安阳王的几人也已败在他剑下,其中一人迅速回身一剑刺中蛊母,贝壳应声而裂,蛊母在贝壳中一弹,嘴角喷出不少绿液,接着又是一剑直逼蛊母,绿液喷涌,蛊母彻底不再动弹。 王府侍卫将十三个黑衣人团团围住,除了身后的簟楚山,无路可走。 那些人见蛊母已死,旋即迅速抽身奔进了簟楚山。 两人停手,未加阻拦。 他们若不是拼死进簟楚山一搏,就是根本不惧簟楚山的禁地之名。不管是哪种原因,追进去对他们都不利。 只是,若是第二个原因,那么他们也许和碧落教有些牵扯。 甚至可能就是当年碧落教的漏网之鱼。若真是如此,他们想救的人,又会是谁? 现下却也容不能他们多考虑,蛊母既死,得赶紧救这几个孩子。 幸好随行而来的人带来了楚楚的药和银针。 若非他们及时追来,这几个孩子恐怕即将命丧黄泉。 一番施救下来,天边只余了一抹微光。 歌飞驾马拥着楚楚,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休息,安阳王将孩子着人照看。一行人才趁着还能视路沿官道找最近的镇子去投宿。 然而簟楚附近并没有什么像样的镇子,只有零零落落的小村庄,他们一行人众多,却没有一个客栈。寻至深夜,只得在一个还能挡风避雨的破庙落脚。 楚楚早已累到无力,躺在歌飞怀里就睡着了。 歌飞抱着她,用外衫将她裹住,往火堆旁靠了靠。火光映在他脸上,含情脉脉。 安阳王在他对面坐下,笑着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游姑娘成婚?” 歌飞望着跳动的火苗,缓缓道:“原本是想着云末已经能接手流云门了,这次的事情完了就把婚事办了,可现下她身体不大好,大概得缓一阵子。” 安阳王笑了笑,说:“那么大的流云门你就这样拱手让给外人了?” 歌飞笑道:“云末人很好,又是我义弟,将来还有可能是我妹夫,怎么算也不是外人,何况我并不喜欢做生意,只想一生能陪在楚楚身边,白头偕老。” 有些潮湿的柴火被烘干,火苗势大,透过火光,安阳王的表情看不分明,只是声音沉了些,他说:“这也很好,成亲的时候记得通知我。” 歌飞道:“会的。” 到天亮时,歌飞两人和安阳王辞别,直接取道回西陵。 至此,养心蛊一事才算解决,但这帮人费这么大的功夫要救的人,恐怕不会是一般人物,若不能尽早铲除,他们必定还会再生起事端。 可终究一时间没有任何线索,没有万全的把握,簟楚山也不能冒进。 两人刚回山庄,就看见云末坐在正厅,和游穆之两人说着话,楚楚问候过爹娘,转头问云末:“你怎么来了,轻舞呢?” 云末斜眼看见歌飞凉凉的看着他,自觉屁股后挪道:“她没来,就我来了。” “咦,轻舞还答应要来看我的,为什么你都来了她却没来?” 云末嘴角抖了抖,带着点委屈,“嫂子这是嫌弃我啊!” 楚楚猛然听他叫声嫂子,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时,还有些赧然,又觉得迟早自己也会是他嫂子,也不客气的应着道:“不是,只是很久没见她了,问问你么,你们两的事怎么样了?” 梦颜将楚楚叫到身边让她休息会儿,听云末说。 云末起身对着歌飞,正了正色才道:“大哥,我也是刚刚才到,义父出了点!” 歌飞眉毛一拧,“怎么回事?” “前阵子我们得知你们去簟楚追另一只蛊母,想到之前的事可能没那么简单,义父本想和我一起去簟楚帮你们,不料途中中了暗箭,如今一直昏睡不起!” “凭父亲的功力,区区暗箭岂会伤到他?” 云末尴尬的抓了抓头道:“义父是为了救我才中箭的,况且身体也是刚好不久,那暗箭也只蹭破了皮,可不知为何,义父却一直昏睡。那箭我们倒也仔细看了,并没有看出有毒,所有来诊脉的大夫也都说义父并无大碍。”云末接着道:“所以…恐怕这次还得嫂子帮忙。” 不待歌飞开口,楚楚已抢先道:“既然是宋伯伯出事,我当然要去。” 想来此去也不会太久,等回来,歌飞去年酿的桃花酿也该好了。 刚见到女儿还没来得及说上几句体己话的游夫人只得叹息,楚楚拉着她的手道:“娘,我会很快回来的,你不要担心,你和爹爹要保重身体。” 游夫人点头嘱咐她一定要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楚楚呵呵笑着,“和歌飞在一起,想不好好照顾自己都不行。”歌飞莞尔。游穆之两人也笑着目送他们离去。 第十一章 游庄主站在一旁道:“歌飞对楚楚的确很不错,可惜…” 游夫人垂泪:“楚楚是我亲生女儿,我多希望她能一生过得幸福安乐…” 游穆之长叹一口气道:“那又如何呢?该来的总是会来的,若不是因为流云门,如今也不会这样。” “我们能不能…” “那教主该怎么办?” “她是我们的女儿啊…” “起码,她的性命是无碍的,等时间一长,感情淡忘了,也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连日奔波,楚楚身体已是不支,若再骑马去金阳,恐怕不用她给宋门主看病,她自己就先病了。云末也说门主除了不醒外,并无任何不妥。几人才能缓上一缓,坐马车走。 一路上,楚楚都躺在宋歌飞怀中闭目休息,从京师起到现在小脸一日比一日苍白。歌飞环抱住她,手掌附上背心,将内力提于掌中,缓缓漫入她体内,随着暖流,楚楚很是舒服的哼出了声,将身体更贴向他。 这段时间以来,若非歌飞常常为她输送内力,根本不能撑到现在。好在歌飞内力浑厚,这么多天下来,也没有何不妥。可即便如此,看着她满脸的疲倦,仍然心疼又自责。 楚楚想着上次去金阳歌飞买给她的零食,开始犯起馋来,歌飞见她砸吧着嘴的样子,让云末带着楚楚先走,自己快马回西陵城买了零食又追上他们。 楚楚枕在歌飞腿上,一边美滋滋的吃着云片糕,一边替他擦着额头的细汗。 到金阳宋家后,楚楚立马给宋世扬诊脉,诊完后表情却惊疑不定,宋夫人看她的样子,心中忧虑,“难道…连你也不知道世扬他是为何昏睡?” “不是,”楚楚忙答道,“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宋伯伯会中这种东西?” 轻舞急得上前想抓住她的手,被歌飞抢先拦了下来,又收回手道:“这么说,爹爹真的是中毒了?” 云末也急了:“那嫂子可有解救之法?” 楚楚让他们先别急,对云末道:“能把伤宋伯伯的箭拿给我看一下么?” 云末取来箭支,楚楚看后,道:“果然,伤宋伯伯的箭被浸过碧落水,”抬头看向众人道:“碧落教中有一处池子叫碧落池,这碧落池水一滴就能使人长睡十年,并不会伤人性命,对身体也无碍,所以宋伯伯身体的确没有问题。这箭头带着点梨花香,正是碧落水的香味。”这些若不是师父给自己的医书上都有记载,恐怕真是怎么也查不出来。 轻舞拿过箭闻了闻,是有股香味,你若不说,我还当这箭是梨花木做的呢!” “这箭的确是梨花木做的。”云末道,“所以当初我们也是闻到了这股香味,却没曾往这上面想。” 轻舞再次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 云末瞥她一眼道:“你若知道,这些年的饭岂不白吃了?” 轻舞撇嘴,拿着箭扬了扬。 “他是中了碧落池水?那有什么办法能让他醒来么?”宋夫人问道。 “簟楚山上有一种草,叫噬梦草,可解碧落水的药性,噬梦草和溟烟草一样,长在簟楚最高峰上。” 楚楚接着道:“从养心蛊到碧落水,溟烟草到噬梦草,怎么看都像有人故意要将我们引去簟楚山。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目的呢?” 轻舞恍然道:“莫不是他们事先做好了埋伏,想将我们一网打尽?”又摇头道:“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对付流云门,这对他们有什么用呢!” “养心蛊的事,我们已经去过簟楚了,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埋伏啊!引我们去簟楚用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去抓一群孩子么?”云末挑眉。 听他这么说轻舞立刻跳起来道:“对啊,还是云末哥哥聪明!” 楚楚反问道“那宋伯伯这件事又怎么解释?” 歌飞垂头思索道,“或许这个神秘组织真是当年各门派围剿碧落教时,逃出去的碧落教人。” “这么说,他们是碧落教的余孽?”楚楚怅叹。 歌飞道:“有可能,他们逃进簟楚山时没有丝毫犹豫,现在想来,应该是并不怕里面的机关。” 宋夫人也道:“若他们真是碧落教的人,当年围攻她们是我流云门带头,看他们如此三番针对我们,的确很有可能。” “那么他们引我们去簟楚山,可能真是想一网打尽了?”轻舞问道。 歌飞道:“也不尽然,当年出力的不止流云门,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就算伤了我们几个,也无法和武林各派抗衡。” 大家都实在想不通,引他们去簟楚山究竟何意。 云末扬扬衣袖道:“这世间的事哪有件件都说的通的!不管有什么,我们去了不就知道了么!” 歌飞轻轻一笑:“这话倒是不假,这世间的事可真不是每桩每件都有因由的。” 楚楚看向轻舞道:“不过,这回你要和我们一起么?” “当然,再怎么说我功夫也是不弱的,现在敌人是谁在哪我们都不知道,自然是人多好一点!” 歌飞看向楚楚,皱眉说:“楚楚,你留下,等我回来。” 楚楚倏然抬头看他:“不行。我要和你一起,况且你们根本不认识噬梦草。” 宋夫人道:“进簟楚山九死一生,歌飞说的对,楚楚你不能去,你给他们画个样式,让他们去就好。” 歌飞道:“我知道噬梦草,我曾在百叔叔给你的医书上看到过。” 云末也道:“既然大哥知道就好,轻舞也不能去,你武功虽尚可,可没有江湖经历,不能去。” 宋夫人看着他们:“你们陆叔叔当年去过簟楚山,让他带着歌飞和云末,再选些门中功夫不错的人跟着就好。轻舞和楚楚留下来。” “娘!”轻舞不满的叫道。 “就这么定了,你以为那簟楚山那么好进,当年牺牲了多少人才闯进去的。”又转头对歌飞道:“去叫你陆叔叔来商量一下具体的准备吧。” 陆叔叔叫陆放,当年跟着宋世扬九死一生的从簟楚回来,如今已很少管事。 歌飞应着去了,楚楚一直看着他,他未看她一眼,径自出去,云末也跟着去了。宋夫人到外间等着他们。 轻舞见人都走了,拉着楚楚到后院才松手看着她说:“既然他们不让我们去,我们自己想办法去,怎么样?” “想什么办法?” “等他们走了,我们在后面跟着。” 楚楚摇头,“歌飞肯定会把我送回西陵,况且若是我们自己去,若真出了事,歌飞一定很伤心。” 轻舞拍着胸脯道:“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你也听到了,连云末哥哥也说我功夫很好的。只要进了簟楚山,我们就直接跟上他们,到时候去都去了,他们也没办法了。和他们在一起就不用担心了吧。” “可我想大概歌飞明天就会送我回去。” 轻舞转了转眼珠,“这样吧,你就跟哥哥说想多陪他两天,等他走了可以让我送你回去。我们就在去西陵的路上改道,这样也能瞒住我娘,等他们发现时,我们已经在簟楚了。”轻舞笑起来,“怎么样,这计划不错吧!” 楚楚揪了揪她的脸,“没想到你鬼点子倒挺多。这主意是不错,就这么定了。” 两人商议好了又各自悄悄回去。 当晚歌飞果然说要送楚楚回西陵,楚楚将轻舞给她的那番说辞一说。歌飞倒也同意了,在她头顶落了个轻轻的吻,说:“回了西陵要好好将养,别担心我,我一定会回来的。嗯?” 楚楚乖巧的点头。 云末和陆放两人开始打点行装。歌飞趁着这点时间陪着楚楚。 第十二章 穿过金阳落水湖堤,残扬的飞花,跌落在楚楚肩头。歌飞手心暖暖的温度顺着指尖攀上楚楚心底,她看着眼前的静好道:“我们要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了。” “嗯?”楚楚歪着脖子等他说,走了半里也没回音,就歪着脖子和他耗着。终于,歌飞停下,将她头掰正,才轻轻飘来一句:“到了。” 桃花林林,湖面落花逗弄游鱼。 楚楚看着眼前的桃花,眸中霎现惊喜,“没想到这时节金阳也有桃花!” 歌飞扬起嘴角道:“这里的桃花虽然没有西陵的美,不过,比流云门适合你。” “很美。”楚楚往桃林中走去,虽然没有西陵的无边无际,可也能在里面走上半个时辰,楚楚来来回回,最终停在一棵比较结实高大的桃树下,一挑眉道:“就是它了!” 歌飞会意,拦腰抱住楚楚,飞身落在桃树上,靠着桃树并肩而坐,看阳光悠悠的穿行,蝴蝶渐渐围拢。 眨眼间就是五日过去,花还兀自开着,桃叶冒出来尖尖,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于是,他们离开金阳去往簟楚。 轻舞和楚楚去西陵。 还跟了几个尾巴,趁晚上找了家客栈住下时,轻舞向楚楚要了些药粉将几个护卫放倒,绑在客栈的房间里,多付了两天房钱,让人别去打扰。然后摸黑掉头往簟楚赶去。 两人一起坐在马车前赶车,轻舞再三确认道:“你的那个药让他们躺个两三天没问题吧?” “哎呀,你就放心吧!我的药都不可靠,天下间便再没可信的药了!” “那倒也是。”轻舞看着前面漆黑一片,“不过,你知道簟楚山怎么走么?” 楚楚偏过头来看她:“你不知道么?” “我当然不知道啊,我连金阳城都没出过!”轻舞理所当然的应着。 楚楚拧着眉道:“我虽说去过一次,可路上也是匆匆忙忙的,只记得大概的方位。” “知道大概方位就够了,反正只要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怎么都会到的。路上再找人问问路就好。”轻舞毫不在意。 五天之后,两人不知转到了何处,前边道路开阔,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回荡,一路走来不见城镇和村庄,想找人问路也一个人影没见。轻舞勒停马道:“我总觉得这路不对,你不是说去簟楚一路都挺荒凉的么,四面环山,我们这一座山也没看见啊?” 楚楚犹豫道,“我也不知道,印象中确实是这个方向,可这环境又太不像了。” “不管了,先到前面看看再说吧。” 约莫又是半日,日近西山,远远看见有城墙,总算可以找人问问路了,今夜也不用像前几夜一样睡在马车里了。 待到近了,城门闭合着,上方悬着一块匾,写着三个大字:旷野城。 天色不算晚,这城门关的太早了,楚楚用手拍着门,问:“里面有人吗,能不能帮我们开开门啊?”没有人应,她再拍了拍,门被她拍开了个缝,原来这城门只是虚掩着。 两个人推门进去,又将门掩好。轻舞说这城还真是粗狂,连个守城门的人都没有。 两人进城后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屋舍,道路狭窄,驾着马车太过困难,于是她们将马拴在城门边一棵大树上。楚楚揣了些碎银子借宿用,轻舞只将剑带上,没有马车走起来果然方便很多。 走了很长一段小巷子也没见着一条主街,不仅如此,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轻舞不禁抱怨道:“这哪里叫旷野城啊,分明就是森林城!” 楚楚也是一脸疑惑,这么挤的地方竟会有个那么空旷的名字。 直到两人穿了一个时辰的巷子,仍然不见有人。 楚楚道:“这不会是座空城吧?” 轻舞也有些忧心起来,“这么大座城竟是座空城,不会是闹鬼吧?”说完就双手挽上楚楚的胳膊,颤着声音说:“楚楚,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 刚说完,背后传来一声轻笑,两人下了一跳,背后的声音说道:“两位姑娘多虑了!” 楚楚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回头看去,来人惊讶道:“游姑娘怎会在此?” “王爷?”楚楚也很惊讶,没想到会在这儿遇上安阳王。 轻舞更是惊讶,“你们认识?” 安阳王笑道:“我刚过此地就听着有人说这里闹鬼,没想到会是姑娘!” 楚楚尴尬道:“我们是见这城既没有守城的人,城内也是一个人都没有,才会觉得奇怪,王爷为何会在这儿?” 安阳王解释道:“这里没人是因为大家都去看赛马去了,晚些间还有篝火会,今天这儿要见到人可不容易。”顿了顿继续道“我也是因为养心蛊的事结了,又听说旷野城这两日有赛马,所以顺道过来看看。” 楚楚听他说顺路过来,问道:“这里是否离簟楚山不远?” 安阳王疑惑的看着她道:“是不远,姑娘要去簟楚山?怎么不见歌飞?” “歌飞恐怕已经到簟楚山了。”楚楚懊恼的说着。 “哦?” 她将来龙去脉给安阳王道清楚。 安阳王才紧着眉头道:“姑娘可知这么做实在太危险了,若是你们路上出了什么事,或是你们进了簟楚没有跟上他们,你可有想过后果。若是你出了什么事……让关心你的人怎么办?”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些怒火。 轻舞不满道:“王爷很了不起么,凭什么教训我们?我们爱怎么做是我们自己的事,又不用你管!” 安阳王一滞,才觉得自己反应太过,又缓声道:“对不起,我太冒失了…” 楚楚笑了笑,摇摇头说:“没关系,你说的没有错。可是我一定要去,我不能让歌飞丢下我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安阳王深深的看着她:“你当真要去?” 楚楚坚定的点了下头。 “那好,我陪你们一起去。” “王爷…” “歌飞是我朋友,你们既是他看重的人,我自然也会保护你们,何况还是为歌飞的父亲采药呢!” 楚楚想了想道:“这样也好,那就多谢王爷了。” 安阳王轻笑:“不用跟我客气,也别王爷王爷的叫了,我虚长歌飞两岁,不如你们就叫我一声大哥吧。” 楚楚点头。 安阳王又道:“今天天色已晚,我们明日一早出发,日暮就能到簟楚山。” 既然一切都定好了。 轻舞也笑着:“莫大哥刚刚说大家都去看赛马去了,是都出城了么?” “不是,这旷野城,其实是名副其实的旷野城,别看我们现在这处狭窄,可是这半边城过去,剩下的半城,是个真正的旷野。” 轻舞接着话道:“所以他们现在是在另外一边赛马么?” 安阳王点头,“是在另外一边没错,不过现在赛马已经完了,就等着接下来的篝火会会给赢的人奖励。” 轻舞眉色飞扬,“篝火会啊,既然我们也没事,不如去看看吧!” 安阳王抬眼看向楚楚。 楚楚看着轻舞,偏头道:“好啊。” 第十三章 安阳王带着两人在巷子前行,边走边给两人讲解。这旷野城是当年南夷割让的城池,城里住的多数是夷族人,因为旷野城四周平坦,世世代代传承下来都爱赛马。每年会举行一次赛马,赢了的人可以向输掉的任何一个人提出一个要求。因为是全城盛会,所以所有人都会去,城主也特许每年的今日可以不用守城。 楚楚问道:“要是有人不怀好意的人这个时候进城怎么办?” “赛马当日,城门是一天都不会开的,今天或许守城的侍卫疏忽,城门没有落栓。况且旷野城城主手上有面玄冰镜,有人进城城主都会从镜中看到。” 情绪惊讶道:“这么说,他知道我们进城了!还没有派人来差问我们!” 安阳王道:“或许是她从你们身上看不出什么可疑,所以也就懒得盘查了。” 楚楚说这城主还真是豪放。 轻舞问安阳王为何不看篝火会,一个人出来。安阳王笑了笑说因为自己参加赛马输了,躲债主呢。 楚楚和轻舞都讶异安阳王竟也去塞马了。 安阳王才说,只要今日在旷野城的人,无论男女老幼都可以参加。 三个人拐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出了密密麻麻的房舍。 所有房屋立在身后,眼前一望无际的夜色下,整个半城真的是一片旷野,中央的熊熊大火照亮了整个天空,连绵的小木桌连成左右两排,正中间的上方垒着高台,台上一套上好的楠木桌椅。椅子上坐着个红裙女子,头上带着夷族的垂丝锦帽,旁边站着个黄衫女子给她斟酒。 安阳王告诉她们那就是旷野城城主薄袖,两个人又是一顿惊讶,没想到旷野城的城主会是个女子,而且年轻秀美。 楚楚问:“她把玄冰镜带在身上么?” 安阳王找了位置带着她们坐下,“薄袖桌子上摆在她右手边的那块就是。” 话音刚落,就见薄袖拿着酒杯向三人举了举,然后一口饮尽。 安阳王回敬了一杯,楚楚两人见状,也拿起桌上的酒杯举了举,一口喝下。轻舞此前在家中也偶尔会陪宋世扬喝上两杯,酒量不差。只是楚楚之前只喝过歌飞酿的桃花酿,而且从来一次只和一两勺,这一杯酒下去只觉得辛辣刺鼻,连连咳嗽。安阳王赶紧给她倒了杯清水,就这一会儿功夫,楚楚已经觉得天地都在旋转了。 她听着歌声,欢笑声,马叫声,甚至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只是这样坐在这里,就已感受到了沸腾的喜悦,翻天覆地。 如果歌飞在身边多好,楚楚望着热闹的人群,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迷迷糊糊间,轻舞拉着她跟着人群跳起了舞,安阳王寻了块地方坐着,看着她们玩闹。 看见她眼中倒映着火苗,流光溢彩。 秀色绝世。 然后楚楚觉得越来越晕,倒下去的瞬间有个人影冲了过来。 再醒来时,自己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头有些痛。轻舞见她醒了,给她额头换了块热毛巾敷着,“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一杯酒就倒了。多亏莫大哥及时接住你,否则啊你准会倒在火堆里,幸好你没事,否则哥哥肯定恨死我了。”又端了碗醒酒汤给她说:“这是刚刚莫大哥送来的,你赶紧喝了。” 楚楚喝了汤,头实在太痛,不太想搭话,又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时,已经没事了,人也清醒过来。三人出城时城主薄袖在城门口,昨天那个忘了锁城门的侍卫正在请罚,薄袖见三人过来,随意罚了那侍卫二十大板后便向他们走过来。对着楚楚和轻舞拱了拱手,两人回了礼,薄袖又看向安阳王道:“莫兄今次走得太急了,都没来得及和你过招,下次一定要多住上几日。” 安阳王道:“等我事情一完,一定会再来的。” 辞别薄袖,楚楚才道:“原来莫大哥和城主认识!” “赛过两场马,薄袖性子的确豪放,和我谈得来。” 有安阳王带着楚楚和轻舞,果然刚过午时他们就已到了簟楚山下。 进山前,安阳王给两人一人一枚信号弹,说若是走散了就将信号弹点燃。 安阳王和轻舞两人一前一后,楚楚被护在中间。山中无路,三人只好在险峻的林中穿行。 一天之后才翻过一座山脉,不过并未遇到任何危险,看着状态很好的楚楚,安阳王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趁着微末的天光,寻了处略平坦的地方,打算歇息一夜。 山中夜凉,三人拾了些枯枝燃起火堆。 楚楚围在火边,朝四周看了看道:“这山有些奇怪,我们一路走来,越来越静谧。” 轻舞听她这么一说也道:“不错,刚进山还能看见些飞禽走兽,可现在几乎连只蚂蚁都没看见。” 安阳王将干粮分给她们,道:“大家都小心一点,不认识的东西不要碰。” 楚楚盯着火中似乎有时隐时现的紫光,往旁边看去,一棵云杉树下一条紫色的缎带。楚楚脸色□□,急忙跑过去捡起缎带,轻舞两人见她神色不对,手中拿着缎带不说话,连忙问她,才知道那是歌飞走的那天她亲手给他束发用的发带,歌飞他… 轻舞道:“或许是赶路太急,不小心被树枝勾掉了,这带子看起来很整洁,不像是遇险掉的。” 楚楚点点头,心中有些忧虑,只希望能早点追上他们… 安阳脱掉外衫给靠着树干的楚楚披上,轻舞坐在火边加着柴火,将头抵在膝盖上。天地间只有火苗跳动的声音,轻舞心里生出些许恐惧,声音低落:“莫大哥,你说我们能见到哥哥他们么?” 安阳王拍拍她的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的把你们带到他身边。” 轻舞侧头看他,微微放下心来,安阳王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就凭着无亲无故都能陪着她们一起进簟楚山这点,轻舞都无比的相信这个人。 而且他温柔体贴,轻舞想着,如果云末哥哥能有他这一半温柔,不,只要他能别老是躲着自己就好了。 轻舞正想着云末,眼前光线淡下来,有些黑沉。看火快要灭了,随手从身侧拿了个树枝过来添进火中。 火苗瞬间窜动,旺了起来,安阳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看见猛烈的火光才反应过来。 两人惊讶的看着轻舞扔进去的那根树枝,只小小一根就能有如此大的火光,实在怪异。 树皮呈蓝色,燃起来后散发出一股幽幽的香气,安阳王想扑灭那根树枝,一边道:“这树枝太过古怪,不知道这香味会不会有什么问题,还是灭了的好。”可是那火却怎么也扑不灭,树枝燃了这一会儿也未见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一尺见长,仿佛那火只是将它包围在其中而已。 两人有些着急起来,见火就这么亮着,并没有蔓延开来,只是香味愈浓,便想离开此地,转过头才发现刚刚还在他们身后睡着了的楚楚已不见。 第十四章 两人立刻呼喊起来,寂静的山林间只听得见两人的声音突兀又空寂。任凭他们怎么喊也不见楚楚的回应,四处寻找也没有任何踪迹。 幽香越来越浓,从火中渐渐透出一阵阵白烟,片刻就将整个林子笼罩。眼前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安阳王怕再和轻舞走散,便拉着她的手在一片茫茫中呼喊着楚楚。 此刻楚楚正在白雾中摸索,刚刚靠着树干便沉睡了过去,梦里又出现了那个戎装少年,依然面容模糊。她向他走过去,可她无论走到多近,少年又会倏然退后,她努力追上去,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完全看不见,她才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眼前却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叫轻舞和安阳王也没有回音,只得自己毫无头绪的乱走。 不知道在这片白茫中走了多久,依然什么也看不见,轻舞两人也没找到,楚楚有些心慌,难道要一直困在这里了么,不行…自己答应过歌飞要等着他。 白茫茫里没有时间,没有白日黑夜,楚楚已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一天,两天,五天,或者更久。可现在真的已经没有力气,再也走不动,身上的水也早就喝光了,干粮都在安阳王身上。楚楚摸着自己身上刺手的骨头,难道要饿死在这山里,不,自己现在连水也没有了,不等饿死就先缺水而死了。 楚楚坐在地上压着腹部的难受,脑海里全是歌飞的影子,他对着自己笑的样子,他练剑时衣袂翩翩的样子,他在桃树下看着自己的样子,他对自己的宠溺和无奈,或许今生不能再见一次了… 她无力的倒下去,舍不得又无可奈何,她伸手摸着怀中那根发带,触到个圆润的东西,忽然想起安阳王给的信号弹。不知道这白茫茫一片里能不能看清,姑且试一试吧,她将信号弹点燃,红色的火焰冲向空中,一片雪白里绽开一朵红色的烟火。 楚楚有些惊喜,竟然能看见,不知道轻舞他们能不能找到自己。 她坐在地上等了很久,也没见有人过来,渐渐有些失望,正准备放弃是,却听到了安阳王和轻舞叫自己的声音,她赶紧回应他们。 果然不多时两人循着声音找到了她,轻舞伸手过来抓住她的手:“你去哪了,急死我们了!” 安阳王也问道:“楚楚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楚楚总算安下心来:“我没事,只是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安阳王听她声音虚弱,将水袋递给她,又给她递了块姜饼,让她先喝水,然后再吃东西。 楚楚先喝了些水,干裂的嘴唇舒服不少,再吃了些姜饼,腹中也不再那么难受。 等她吃完了,安阳王才道:“我们刚刚发现了一处泛蓝光的地方,也许会找到出口。” 轻舞道:“可这四周全是一片白色,我都不记得怎么走过去了!” 安阳王道:“没关系,你们跟着我走。” 于是拉着两人的手,向着刚才来的地方走去,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果真有一点微弱的蓝色光芒。其实这一片茫茫里实在很难辨别时间,每一刻都是漫长的,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越走越近,蓝光也越来越亮,靠近后才发现是一块悬在空中的蓝色石头,不知为何能散发光芒。 既然怎样都是被困,安阳王便试着拧了一下那块蓝色的石头,旁边发出一阵吱吖声,白雾里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刚刚的声音便是山洞的石门打开的声音,那蓝色的石头也并非悬空,而是镶在石门旁的石墙上。 安阳王点燃火折子,三人进入洞中,洞内两侧安置了不少烛台,三人将蜡烛点上,洞内瞬时明亮起来。 这才看清洞内是一条很长的走道。 歌飞三人带着流云门一些功夫不错的弟子,在山中转了几天,来来回回却仍在一个地方。 陆放说簟楚山每走一次碰上的情况都不一样,当初他们几万人上山,活下来的却只有区区一百多人。大家在山中时也并不是全部一起走的,当初刚进山不久,大家就走散了,在一起的都格外小心。后来活下来的谈起才知道大家碰上的情况并不一样。 既然无论怎么走都在一处,陆放便让所有人闭上眼睛,全部拉着手,带着大家向一个方向走。 中途撞上了不知道多少棵树多少块石头。又是大半天的时间过去,一群人走出了第二座山峰。歌飞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发带不见了,头发披散着,他从衣服上撕了根布条将头发在脑后松松的系了,如皎皎秋月。 再翻过两座山便能到簟楚主峰。 翻两座山他们已经用了七天时间,山里日光短,一见天光,大家便准备着赶路,希望尽快到达主峰。 第三座山中,全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光线完全透不进来,树木之间的距离几乎快要贴合,行走起来极其不便,好不容易在漆黑的林木间攀过了半座山,后方突然一声惨叫,待回头看去,只见一根手腕粗细的树蔓穿透一个门人的身体,未见丝毫血迹,人已气绝。 还未等人缓过神来,四面八方腾飞起许多树蔓,然而刚刚一路走来却并未见着一根藤蔓类的植株,这些藤蔓竟全是从蔽天的树上朝着众人直射而来。大家连忙拔剑相挡,可看着手腕大的树蔓,却犹如蟒蛇般厚重难缠。 陆放喊道:“赶紧找到主蔓在哪里,将主蔓砍断。” 整个树林开始动摇,连站起来都很困难,歌飞问道:“主蔓长什么样子?” “最大的就是了。” 云末替歌飞在面前挡住,让他快找,可这藤蔓太多,满眼都是墨绿的颜色,实在太难找。云末有些支撑不住,眼看要被一条藤蔓缠住腰,左右两侧又攻来不少,根本无法腾出手。陆放纵身一跃,替云末砍断了腰间的藤蔓,两人继续替歌飞赢取时间,可藤蔓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们已被团团包围。 陆放和云末已被藤蔓死死缠住,歌飞也已被缠住了一条腿,他飞快一剑砍断,更多的藤蔓向他飞来,最终他也被甩出去,撞到一棵大树树干上,又被紧紧捆在树上无法动弹。 一群人活着的不剩几个,已全部被困,歌飞用力挣扎了几下,却被缠的越来越紧。 大树开始晃动,歌飞往上一看,一根一人粗的藤蔓正顺着树向下爬来,是主蔓。 歌飞看向云末,云末还剩一只脚能动,于是向云末叫道:“把剑踢过来。” 云末会意,将插在身旁的剑用脚踢向歌飞,正中藤蔓。 歌飞得以脱身,持剑砍向主蔓,主蔓断了一截,攻势却依然不减,快要被勒住脖子的陆放叫道:“砍它的根!” 歌飞飞身向上跃入大树树冠中,整个林子的藤蔓全部向他袭来。无处可闪,不得不向后一仰,落在下方一根枝干上。藤蔓追着他过来,歌飞已看到绕在树冠间的主蔓根,向上一跃,由着跟来的藤蔓将自己缠住,借机将剑飞射出去。 主蔓根断,所有藤蔓瞬间沿着大树缩回了树冠中。 被缠住的人得以脱身。连着歌飞三人在内,已只剩下十数人。 陆放道他们只有一柱香时间离开,主蔓根很快会长回来。顾不得处理伤势,大家便急着继续往前,离开林中。 终于攀上了山头,已近黄昏的日光却越来越亮,陆放说接下来他们或许会遇上幻境,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理,只管顺着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