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影情煞》 第一章 挟持 江西南昌城郊升平客栈 罢破晓,整间客栈仍是一片寂静,柳无言走向窗口,靠窗而立。 早晨的风相当清凉,风的气息中带了点湿气,怕是起雾了吧!脸上映照着的些微热度却又告诉她,旭日已然东升了。阳光突破晨间的迷雾,这景色必然是璀璨无比吧!只是,她忍不住叹了口气,她根本看不见这一切。 多年前的一场意外夺走了她的眼睛,还来不及把这世界美丽的景色牢牢记在心里,她就失去了视觉。对这场意外,她从未心存怨怼,而失去了视觉,反倒使她的听觉和触觉更加灵敏,再加上师父的调教,她学会了听风辨声的方法。 借由风的流动与受阻,她可以知道,这房间的摆设相当简单,在她的身旁是一副茶几,茶几两旁各摆了一张椅子。离她十步远的地方有一张大桌子,桌子旁井然有序地安置着五张椅子;靠墙的是洗脸架,洗脸的铜盆里盛满了水待她取用;至于她刚睡过一晚的床铺,则位在她右手边约八步的距离处。 这能力使她摆脱了一般盲者的不便,在一定的程度内可以来去自如,只是只是在某些时刻就如此时,她的心中仍忍不住惆怅,她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看不见旭日东升的灿烂,看不见夕阳西下的壮阔,看不见那张又是倨傲、又是刚强,却藏着无尽温柔的脸庞 一别就是八年,不知他过得怎么样?从扛湖上传来的消息她知道,他已经成了江南一带的商业霸主之一,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他快乐吗?他是否已经从过往的恩恩怨怨中脱身而出?在他身边是不是有一位解语的佳人陪伴着他?他是否找到自己的归属? 无言咬了咬唇,一颗向来宁静的心此时是一片纷乱。 他们就要再度见面了,再度重逢,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是不敢置信?生气.还是怨恨?毕竟她曾经抛下他,以他的个性,恐怕是不可能原谅她的吧! 她并非想要去打搅他,如果可以,她宁可自己自他的世界里消失得一千二净,可是为了他的安危,她不能不去找他,因此对于他的怒气,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她只希望他能够有些理智,答应让她暂时待在他的身旁。 她想得出神,没有听见门口一阵脚步声响起,一直到敲门声传来,才将她的神志唤回现实。 “请进。” 门“呀”的一声打了开来,一名女子走进来。 这女子生得美艳绝伦,秋波流动之际,尽是妩媚风情,只见她甜媚地一笑,道:“无言,你起得真早!” 梆无言半转过身来,微微一笑“你不也是!”她所站的窗口原就向东,这一转过身来,阳光正好从她身后散了出来,而她的肌肤远比一般人来得粉嫩,又是一身的白衣,加上一身空灵的气质,乍看之下好似她正置身于一阵轻雾之中。早晨的阳光柔柔地照在她玉般无瑕的脸上。身上染了一层金粉,那情景有如驱散晨间的浓雾阳光一般,美得教人目眩神迷,不敢逼视。 那刚进门的女子也是以美绝闻名江湖,可是面对无言绝俗的容颜,仍是不自禁地看呆了,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赞叹道:“这么美丽的人儿,若我是男子,就算是抢也要把你抢到手。” “大清早的,你就在瞎说些什么。” “我可没瞎说,若是江湖上的人知道‘幻影医仙’是这般绝色女子,幻影谷再隐秘,恐怕也被人给踩破了。” 北幻影,南圣手,是近年来江湖上对两位医界奇才的美称。北幻影指的便是幻影医仙柳无言,南圣手则是圣手书生,名讳不详。 这两名神医在江湖窜起名号的方式虽不同,却有着同样传奇的色彩。 二十年前,洛阳武学世家赵家庄庄主被仇家以重手法折断了四肢骨骼经脉,赵家庄重资礼聘各方名医,却无人能够医治。赵庄主在床上瘫痪了十八年,形同废人,后来巧遇圣手书生,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竟让碎骨断脉重续! 虽说赵庄主再也无法恢复受伤前的十成功力,但却也回复了六七成“圣手书生”因而声名大噪,也因为他医术神妙,又向来惯穿书生儒衫,故而被人取了“圣手书生”这个美称。 至于柳无言,则是三十年前以毒术与医术名震江湖,人称“绝命逢生”绝命老人的得意弟子。绝命老人在三十年前就退隐江湖,不再过问世情,不过在因缘际会之下,却收了两名弟子西门鹰与柳无言。 西门鹰入门比柳无言早了十年,是无言的师兄,不过他心术不正,一心钻研毒术,妄想称霸江湖,绝命老人发现了这一点,在五年前便将他逐出师门。 绝命老人还在世时,西门鹰尚有顾忌,不敢太过狂妄放肆;但两年前绝命老人谢世后,西门鹰便再无顾忌,以一身毒术在江湖上兴起一阵腥风血雨,引起公愤,中原武林各派联合围剿西门鹰,死伤众多,可是西门鹰藏身暗处,毒功又防不胜防,这一仗中,竟没人奈何得了他,就连当世第一大门派无极门的两名堂主亦中了他的毒。 两人生命垂危之际,误闯入一处山谷,也是这两人命不该绝,他们闯进的竟是江湖人欲求无门的幻影谷,得遇柳无言,将他们的毒伤治愈。无言因而声名大噪,因她素居幻影谷,故而被称做“幻影医仙” 而那两名受她救命之恩的无极门堂主,其中一个便是正站在她面前的娇媚女子殷无情。 面对殷无情的调笑,柳无言脸上一红“无情,你再瞎说,我可不理你了。” “脸红啦!我的好姐姐。”殷无情嘻嘻一笑,亲呢地揽住她的肩头“你要真不理我,我可是会寂寞的喔!” 柳无言被她逗得不禁笑了出来“你呀,就是老没个正经。” “玉狐若是正经起来,不是要教中原武林的卫道人士失望了吗?他们可巴不得我多做些惊世骇俗的事,好让他们有机会嚼舌根呢!” 殷无情以一介女流坐上武林第一大门派无极门的堂主,行事又是全凭心性,介于正邪之间,自然引来不少闲言闲语。 “你呀!好歹也收敛些,人言可畏,总是要为自己多想想。”无言劝道。 “旁人爱乱嚼舌根,我哪管得了那么许多。”无情摊了一下手,又笑嘻嘻地圈住了无言的肩头“我说无言,你真该进我们无极门才是,无极门里还没有人像你这么关心我呢!再说你的名字里也有个‘无’字,正巧呢!” 无极门四名堂主皆为孤儿,由门主收养,名字中各嵌了个“无” 无言知道她是说着好玩,于是淡淡一笑“我只是个瞎子,无极门哪会要我?” “幻影医仙如果肯加入无极门,我看连门主都要打开大门相迎。” “别胡扯了。你不是说去接探子的消息,怎么样了?”她转开话题。 “这个嘛”无情坐了下来,托着桃腮,凝视着无言,眼神中别有深意“嘉兴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说韩渊离开了绿柳山庄。” “韩渊离开绿柳山庄?”无言蹙起眉,露出急切的神色“你可知道他去了哪里?” “不知道。”无情摇了摇头“探子没有查出来。” 无言的眉头锁得更紧,喃喃地道:“糟了,这可怎么办?” 无情把她焦急的神色尽收眼底“你认为你师兄西门鹰真会对韩渊下手?韩渊虽然名声不小,但江湖上名声比他大的比比皆是,而且韩渊这几年致力于从商,几乎不涉足江湖事,西门鹰不可能专挑他下手吧!” 两年前围剿的那一役虽然没能杀了西门鹰,但亦令他身受重伤,这两年消息俱无,幸而无极门情报遍布中原,终于让他们查到西门鹰正躲避在京城韩王府中。 无情曾与无言相约,一有西门鹰的消息便立即通知她,所以,这个消息一传来,殷无情立即亲自前往幻影谷送消息,哪知无言一听,居然神情骤变,马上要求无情护送她到绿柳山庄。 “师兄不会专挑他下手,但是韩王府会。”无言像是自言自语。 殷无情仍是听见了“韩王府与铁掌韩渊有过节,怎么我没听说过?” 无言叹了口气“无情,不是我不肯详细告诉你们,这件事事关人家隐私,我实在不好多说,但是我有把握,如果师兄真的躲避在韩王府的话,那么他第一个下手的人将会是韩渊。”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不好多问,可是韩渊并非是个好相处的人,江湖中人对他毁誉不一,你真要去找他?”无情挑起眉,这个简单的动作被她做来,竟别有一番韵味。 无情的担忧没令她放在心上,倒是记得韩渊的评价,于是急切地问:“江湖上的人对他毁誉不一?怎么说?” “铁掌韩渊是这两三年才在江南窜出势力,在江南的声势甚至快凌驾在我们无极门之上,不过,他做生意的方式极为狠辣,对待敌人毫不容情,即使是女人,也不会心软。 “前些时候,我听说嘉兴花魁柳青青仗着韩渊垂青,有意入主绿柳山庄,不料竟被韩渊所拒,柳青青因而老羞成怒,竟联合韩渊的对手对付他,不过这件事被韩渊识破了,将那对手闹了个倾家荡产。至于柳青青,韩渊说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妄想兴风作浪,所以就毁了她的容。据说看到她被毁的脸的人,全吓得以为撞见鬼,而柳青青遭此厄运,人也疯了。你说,像这样的人,我怎么放心带你去找他?” “他他不会这样的”无言连连摇头,一脸不敢置信。 “在诸多传闻中,这还是最不足为道的呢!” “这”他真的变成这么狠辣的人?无言的心神不禁一阵激荡。 在她日日夜夜辗转的思念中,她曾不止一次地幻想着他的一切,在她的想象里,他是有所改变,他变得更加成熟,也更加坚毅不群,然而,在她那天马行空的想象世界里,她从未想过他会变得如此无情,如此心狠手辣。 “无言,如果你放心不下,那么我会派人紧盯着绿柳山庄的动静,你犯不着亲自走一趟。”无情乘机道。这句话,她早想说了。 “不。”无言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微却坚定“无情,谢谢你的关心,师兄的毒术不是普通人能应付的,一旦出了事就来不及了,我非得亲自去一趟绿柳山庄,不然我放心不下。” 她那样的坚持也不禁令无情严肃了起来,她沉吟了一下,问:“无言,你识得韩渊的,是不是?” “我”无言咬住唇,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识得韩渊。”无情笃定地道,而且,依她猜想,他们之间还有一段非比寻常的交情。 “我是识得韩渊。”无言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无情,我非找到韩渊不可。” 见她坚持,无情也不再阻拦“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韩渊虽然离开绿柳山庄,不过我们还是到嘉兴去吧!沿路我会叫探子打听消息,即使韩渊的行踪再隐秘,总是会教我们找着人的。” “谢谢你,无情。”无言诚挚地道。 无情挥了一下手,说:“谢什么呢?少见外了。” 匆匆用完早膳,她们便收拾了行李,走到楼下,殷无情出面结账,无言则在角落等着。 等待间,一声凄惨的叫声突然传进客栈里,一名看似三十出头的男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客栈大厅,嘴里不住“啦啦”地喘着,脸部表情扭曲,看似痛苦非常,全身不住地痉挛着,口边逸出白沫,横冲直撞的身子更是不试曝制地撞翻了好几张桌子。 “阿顺,你怎么了?”店小二急忙冲过去想要扶住那男子,那男子却狂乱地把手一挥,而后身子重重地跌了下去,在地上滚来滚去,引来店里客人们的注目。 “是癫痫吧!”店内的客人议论着。 “赶紧拿块布给他咬住,免得他咬伤了自己的舌。”有人这么说。 那叫阿顺的男子此时的症状正是癫痫患者的症状,只是 无言两道细致的眉轻蹙了起来,似是在思考些什么。 那男子痛苦不堪地在地上胡乱滚动,店小二连拉都拉他不住,没一会儿,他竟直直滚到无言的身边来。 无情正好结账回到无言身边,她蹙了蹙眉,一张俏脸露出嫌恶之色,伸手便要推开那男子,忽听得无言急道:“无情,别碰他。” 无情的手原本已快要按到那男子肩上,却因无言的一句话而收回手,往后退了步,愕然地看着无言。 “不是癫痫,是催命海棠。” 无言一句轻柔的话方吐出来,无情整个人一凛“催命海棠?怎么可能?” 她亦是善用毒的人,知道催命梅棠堪称天下十大奇毒之一,这种毒花长于瘴气弥漫的沼泽旁,受各种毒气所滋养,中毒者会出现癫痫症状,却不会有性命之忧,可此毒性最诡异的地方,便是会令身中此毒的人成为毒饵,其他的人只要碰到这毒饵,便会全身溃烂而亡。只是,这样的奇毒怎么可能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可仔细一闻,果然,空气中正透着淡淡的花甜香,无情不由得神情一变,拉住无言朝后退了好大一步。 “我的手我的手”凄惨绝伦的惨叫声由客栈一角尖锐地响起,只见方才伸手去扶那男子的店小二高举着手,一脸惊恐,他的手原本还好端端的,此刻却开始溃烂,散发出恶臭味。 “快,去取醋来,把手漫到醋里。”无言喝道。 众人正自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听见无言的话,另一名店小二马上去捧来了一坛醋,而那中毒的店小二不敢有半分迟疑,马上把手浸到醋里。 毒饵仍痛苦地在客栈里不住地打滚,但其余众人在看到店小二中毒的情形后,哪还有人敢站到他身边去,老旱避得远远的了。 无言默然地走向“毒饵”指间银光一闪,以银针封住了那人的穴道,只见毒饵重重喘了口气,原本不住扭动的身子竟缓下了,最后他闭上眼睛,似是昏迷了。 无言拿出一个葯瓶,倒出两颗葯丸,拿给站在一旁的另一名店小二道:“给他们服下。”她又转向门外,声音不重不轻地道:“师兄,你人既已到了,何不出来与小妹一叙?” 无情一凛,戒慎地转向客栈大门。 一个尖锐如铙钹的声音传了进来,哈哈大笑道:“师妹好耳力,师兄可佩服得很。” 脚步声响起,一名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岁,身形瘦长,简直就像根竹竿,但那张脸倒是长得蛮俊美,只是阴气太重,让人感到不舒服。 无情冷笑一声,声音仍是不减娇媚地道:“西门鹰,你好啊!当了两年的乌龟,现在腻了,肯爬出龟洞了是不是?” “好说。殷堂主,我的腐骨蚀心丹滋味如何?” “也不过尔尔,幻影医仙一出马,我们师兄妹俩还不是好好的吗?真可惜了这些催命海棠,堂堂天下十大奇毒之一,偏偏在你手上给糟蹋了,三两下就给无言识破。” “我说西门老兄,你使毒的技巧也该再磨磨了,师兄输给师妹,啧啧,要是我,可羞得这辈子都不敢出门了。” 无情的声音娇柔,媚眼如丝,可是樱唇中吐出的一字一句都命中西门鹰最在意的痛处,令西门鹰勃然色变,一张阴气森森的脸涨得通红。“要不是师父偏心,把绝技都留予师妹,我又怎会输给她。” “如果我是绝命老人前辈,我也不敢把绝技教给你,免得遗害世人。”无情不屑地说。 “殷无情,你”“怎么,又要朝我下毒了是不是?”无情见他衣袖一动,便事先点破他的举动“我劝你最好不要,无言在这儿呢!要是下了毒又被解开来,你这脸可就丢大了。” 西门鹰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也驳不回去。 无言素知无情口齿伶俐,可是她居然能把师兄气成这样,却也令她不由得好笑,但她知道,要是她真笑出来,那可真会把师兄气坏了。 于是强忍着笑,她开口道:“师兄,你大费周章,连催命海棠都用上了,该不会只是想与小妹叙旧吧!” 西门鹰转向她,再也顾不得形象地喝道:“师妹,我找你也没有什么事,只是要你把绝命毒经交出来。” “绝命毒经?” “没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老家伙生前把他一生中的绝技全写成了书,这本(毒经就在你手上,把它交出来,我便不会再为难你。” 无情“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真是笑话了,论武功,你不是我的对手,论毒功,你不是无言的对手,还说什么不会为难人这等蠢话,阁下脸皮之厚,还真是我生平仅见。” “殷无情”无情的话气得西门鹰咬牙切齿。 “师兄,”无言出口打断他们的对峙“毒经之事,我们慢慢再说,只是你在客栈外布下的桃花瘴毒性太强,普通人难以抵挡,你让客栈里不相干的人先行离去,莫要伤及无辜。” 无言话一脱口,西门鹰放肆的表情便再也挂不住;她居然察觉到他在客栈外布下了苗疆一带的桃花瘴?! 这桃花瘴出自滇境,毒性极强,经他改良之后,无色无味,可无言却发觉了。 他又妒又羡,认定无言的能耐会比他高,必然是因为习得了师父的绝命毒经。故而喝道:“想要客栈里的人安然无恙,就先交出绝命毒经。” “师兄,”无言长叹了口气“师父常说,毒技只是旁门左道;能害人而不能救人,医术才是正道,你到现在还执迷不悟吗?” “老家伙根本是一派胡言!医术算得了什么,靠行医根本无法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可是靠毒技,却能使武林中人对我臣服。你快把毒经交出来,这毒经在你手中已经两年了,你也早该背得滚瓜烂熟,交给我,对你并无妨碍。” “然后再让你依着毒经上头的记载到处害人吗?”无言正色道“师父临终时曾经交代过我,若你仍恶性不改,他老人家要我别再顾念师门旧情,必须杀你为师门除害。” “杀我?”西门鹰像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哈哈大笑了起来“凭你就想杀我?虽然老家伙偏心把绝技留给你,但你根本不会武功,怎么可能杀得了我?” “要杀你,也不一定要有武功。”无言淡淡地道。 “是吗?那就看看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杀了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手一扬,一把黄雾洒向无情。 在他们谈话之间,无情虽然保持警戒,但却未料到他攻击的对象竟会是自己,一时未能提防,只有急忙闪避。 然西门鹰那把毒粉只是声东击西之术,在无情闪避的同时,他已扑了过来,一把扣住无官的命门。 “西门鹰,你想做什么?”无情又惊又怒地大喝。 西门鹰一阵“嘿嘿”冷笑,道:“我也不想做什么,只想请师妹到舍下作客一段时间,等她交出毒经,我自然会放了她。” “西门鹰!我警告你,你快放了无言,要不然无极门绝对不会放过你的。”无情恨恨地道。 “我就等着看无极门怎么不放过我!不过现在,我奉劝你最好别跟着我,师妹不会武功你是知道的,要是逼急了我,可别怪我做出狠事来。” “你敢?” 西门鹰的回答是一声冷哼,挟持着无言,迅速往外退了出去。 无言身不由己地被他拖着往外退,脖子让他紧紧勒着,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了过来,是无情。 她感觉到西门鹰正拖着她,想抢上他绑在客栈门口的马儿,策马逃逸。 她知道。如果被他抢先上了马,她肯定就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晃动中,她困难地伸手人怀,掏出针灸用的银针,对准西门鹰手上的软麻穴一针扎了下去。 西门鹰知道她不会武功,因此对她毫无提防,冷不防地被扎个正着,手臂一阵酸软,力道也松了,让无言成功地挣脱了他的手臂,跌到地上。 无言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跌势,顾不得身上的擦伤,她急忙站了起来,往无情那儿跑了过去。 陡地,头皮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阻住她迈动的步伐。 她的头发被随后追来的西门鹰揪住,痛得她眼泪差点流了下来。 “好啊!你这娘儿们倒挺辣的,我还不能小看你啊!找死。”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无言便由怀里抓出一把葯粉朝他撒了过去。弥漫在空中的葯粉窜进他的眼里,顿时痛得他哀叫不已。 遭西门鹰紧紧抓住的头发突然被松开来,无言再次不试曝制地跌了出去。 她所处的地方正好是车来骑往的官道,她听到一骑快马正从弯道上朝她急驰而来,但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跌势。 “无言,小心。”无情扑了过去,却已来不及,只见快马已经奔到无言身前。 无言深吸了一口气,准备迎接马蹄践踏的剧痛。 然而,没有预期中的痛楚,也没有马蹄踩断骨头的声音,因为那名骑士在马蹄即将踩上无言的那一瞬间,一把勒住了马缰。 马儿长嘶了一声,就此停住冲势,连灰尘也没溅起一丁点。 一切的动作在一瞬间停止。 好一会儿无言才意识到自己在马蹄下捡回了一条命,她喘了口气,吃力地站起来,一个立足不稳,险些又要跌倒,她本能地伸手一抓,扶住一样坚硬的东西,然而手才一碰触那坚硬物体,一股寒气也随之侵入她的胸臆之间。 由那触感,她知道,她抓住的是一只手臂。指下的肌肉结实,却散发着寒冷温度,显示出主人的性格特质。 低呼了一声,她本能地松开手,可顿时失去了依靠,又让她无助地跌了下去。 “无言,你没事吧?” 无情回过神来,待要冲向无言,却仍迟了一步。 西门鹰一把抓起无言,狞笑道:“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适才无言撒向西门鹰的只是普通治病的葯粉,对眼睛并无伤害,西门鹰流了一会儿眼泪,眼睛又恢复大半的视力,而他是决心要得到绝命毒经,知道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再无良机了,所以又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 那骑土仍高坐马上,没有离开的意思。 那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绝非凡人所有,西门鹰心生忌惮,又忍不住喝道:“朋友,这件事和你无关,我奉劝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那骑士只是冷笑了一声,身形一晃,竟无声无息地欺向被西门鹰钳制在手里的无言,且伸手托起她的下巴。 “你你想干什么?”西门鹰一惊,朝后退了一大步。 这男人的轻功步法之鬼魅是他生平仅见,若他刚刚是想把无言从他手中抢走,那么,此刻无言人早就不在他手上了。 虽然西门鹰立即退开,但那惊鸿一瞥,已足够让那骑士看清无言的容貌。 他冰冷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更加幽深,口吻却仍是一派淡漠“这个女人我要了,把她放下来。” 好冷的口气!无言闻言,机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她又感受到那股寒意了,那是一种打极冷之地散发出的黑暗寒气,不带任何感情。 这男子天生拥有一股王者的贵气与威严,虽未见他疾言厉色,却已足够令西门鹰为之胆怯,可是毕竟无言人在他手里,占优势的人是他。 西门鹰壮起胆子,不甘示弱地喝道:“笑话!她现在人可是在我手里,你说要就得给你吗?如果你想要这美人儿平安无事,就识相地退开点,要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得到的是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是一具冰冰冷冷的死尸。” “是吗?”那男子又冷哼一声,长袖一挥,西门鹰连对方的攻势都还没看清,胸口便突感一阵剧痛。 男子左手在西门鹰胸前拍了一掌,右手则拉回无言;这一攻一救配合得恰到好处,显现出上乘的武功。 夺得无言后,那男子没有稍作停顿,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利落地一把将夺来的无言丢上马,自己也纵跃上马背。 无情赶忙追了过去,提剑急喝:“你想做什么?” 那男子没有理会她,马缰一策,马儿马上如离弦的箭般飞驰而去。 无情的声音愈来愈远,在下一瞬间,已听不见任何声息。 第二章 重逢 黑色的帘幕降下,笼罩住这片大地。破旧的山神庙里,火光忽明忽暗地掩映着,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柴薪燃烧时的“噼啪”声时而响起。 一整天下来,被人当作麻布袋似的横放在马鞍上快马奔驰,震得无言头晕欲吐,她困顿地倚墙而坐,紧闭双眼,努力平息着体内的不适。 “吃东西。”男子的声音响起,一只香味四溢的鸡腿送到她的面前。 无言睁开眼睛,没有接过他送到她面前的鸡腿,只是警戒地问:“你是什么人?抓我做什么?” “吃东西。”男子没有回答,只是将鸡腿强塞到她手里,自己也撕了只鸡腿吃将起来。 无言哪吃得下,坚持地再问:“你抓我到底有何用意?” “就冲着‘幻影医仙’这四个字,我强掳走你,还需要任何理由吗?” 他知道她是幻影医仙? 无言一怔,才又问:“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人生了重病,需要大夫?”她所能想到的也只有这个理由“如果我能够帮忙,我愿意帮,请你告诉我他的病症。” 男子似乎觉得颇为有趣,轻笑了起来。 对于他的反应,无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安地说:“你不能这样抓着我,我有急事,得去找一个人。” “你要找谁?” “我”无言咬住唇止住接下来的话。 “你要找谁?”男子再次问,声音近得像在她耳边一样。 无言猛地一震,感到莫名的心慌,本能地往后一缩“我我要找嘉兴绿柳山庄的铁掌韩渊。” “你找他做什么?”他沉着声问。 “我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他的追根究底让她不知所措了起来,她绞了绞手“对不起,这是私事,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放了我,让我去找他,我会非常感激。” “若我坚持想知道呢?”他的语调有如一只逗弄着老鼠的猫。 “你根本就不打算放了我,是不是?”无言挫败地双手握成拳。 “或许吧!”男子懒懒地应着。 “我说过,如果你有什么家人朋友生重病,我愿意去医治,只要你给我一点时间,先让我赶到嘉兴去。” “我没有家人朋友生病。”他淡淡地说。 “那你抓我到底为了什么?”她纳闷地问着。 “你是个貌美的女子,一个男人掳走一个美貌的女子,你说他会有什么用意?”他说,语气中隐含着暖昧。 “我不认为你是为了我的容貌才掳走我。”她像是涸葡定地说。 “哦?那你说我是为什么掳走你?”他干脆反问。 “这我怎么知道。”无言几乎是不耐烦了。 “不知道就算了。”他倒说得云淡风轻。 无言怎肯就此算了,她不能耽搁呀!西门鹰对韩渊正虎视眈眈,她得尽快赶到绿柳山庄才行。“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她急切地问,声音中有着不安。 她的急切引起了他的注意“你看起来似乎很急?” “我是很急。”无言坦承不讳。 “那韩渊和你有什么关系,让你可以为他这么着急?” “这是私事,我”无言欲言又止地回答。 “他是你的谁?兄长?朋友?还是情郎?”他不理会她的急切,继续问。 情郎?无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苍白的脸蛋不禁一红“你胡说些什么!” “不然你为何为他如此着急?” “我我说过这是私事。这位公子,我恳请你放了我,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 “那又与我何干?”男子挑起眉,仍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无情神色。 “你”她瞠大眼,不知该怎么办,失去焦距的眸中满含着水气。 “这样吧!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找韩渊,我或许可以考虑放了你。”他放了一块鱼饵,等着无言上钩。 无言知道即使她说出缘由,这男子也未必会放了她,可是,这是她仅存的机会,她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有人要杀韩渊,我得去通知他。”她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有人要杀韩渊?” 虽然眼睛看不见,不过,从他的语气听来,无言可以想象得到,面前这男子必定是扬起了眉。 “没错。”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韩渊是死是活,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如此关心他?” “我我们是旧识,再说再说身为一个大夫,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她支吾地说着。 “哦?”他的声音听来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你说我告诉你,你就会放了我的,你不会食言吧?”无言紧张地绞紧手。 “我只说我会考虑,可没说一定会放了你。”男子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无言气得脸色都白了“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能这样擅自掳走人,难道你眼中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男子嗤笑出声“王法又能奈我何?” 他这么一说,无言如同泄气的皮球,全身力气像是都被抽光了。 他说得没错,此刻王法的确是奈何不了他。 +++ 夜更深了,四周万籁俱寂,黑暗包围了一切。 无言慢慢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往破庙外退去。 她一直努力想说服这男子,却得不到任何善意的回应。 待解决了晚膳后,那男子便靠着门板径自歇息,从他均匀的鼻息听来,应该是睡着了。 她不愿再保持被动状态,既然他不肯放了她,她只有自己偷偷逃走。莫说她还有绿柳山庄的事待处理,就光是为这个不知名的陌生男子的挟持,就已给她足够的理由逃走。 她虽眼盲,却一向拥有敏锐的感受力,可以轻易察觉别人心中的想法,可是在面对这个男子时,她的能力却失了效,她甚至完全察觉不出这个男子的动静。面对他就像面对最深的夜,这种不明就里的恐惧感让她害怕,所以她得逃,逃离这男人远远的。 将所有声息降到最低,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步后退,直到退离了破庙十余尺,她才放开脚步,转身拼命向前奔跑。 黑暗漫无天际地拥住她,但对她而言,白天和黑夜并无太大的分别,她所能“看”到的,也只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罢了。 对于在幻影谷中住了八年的她而言,山林的气息就像家一般的熟悉,可以任她穿梭自如,可是没想到才奔了没多远,她居然就绊到一颗突起的石头,狠狠地跌了下去。 这一跤令她觉得骇然不已,她居然没有察觉到那颗石头?!通常只有在人多的地方,她的知觉与听觉才会受到干扰,大自然并不会带给她任何威胁啊!可是此时的她却惊骇地发觉,她竟然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听不见风告诉她前方的道路,也感受不到幢幢树影的声息,更感觉不到周围的任何状况。 这样的发现令她害怕,而她只能挣扎着站起来,再度盲目地往前跑,但才跑了几步路,她又被树根绊倒,撞上树木,疼得她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她急忙起身再度试着迈步向前,可又有一颗石头绊倒了她,她收不住跌势,整个人滚了出去,重重地撞上大树,而后反弹向另一边。 好痛! 她咬着牙!静待那股疼痛过去,才吃力地扶着树干站起来。 这么多年来,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身为瞎子的无助。 是啊!瞎子!武林中人人崇敬的幻影医仙,也不过是个没有用的瞎子。 冷静!柳无言,冷静!让灵台回复清明,去感受这周围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 她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却一点帮助也没有,心头仍乱得慌,周围也仍是一片黑暗。 脚似乎扭伤了,只要一动,脚踝便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她试着缓缓抬起脚,向前跨了一步 “当”的一声,响起机关被触动的声音,跟着脚踝处传来剧烈的痛楚,疼得她不由自主地痛叫出声。 冷汗由她额际滴了下来,好痛!她的脚就像被野兽的利牙狠狠地咬住,威胁着像要咬断她的足踝;她像只虾米似的蜷起身子,紧咬着牙抵抗那抹痛楚。 看样子,她是触动了猎人捕兽的机关,她不禁为自己“不幸”的遭遇苦笑了起来。 痛楚一波一波地袭向她、痛得她险些要晕了过去。她伸手试图扳开机关,却徒劳无功,反而被锯齿状的利口刺破了手。 鼻头是断了吧!她想着,意识逐渐模糊了起来,痛楚也渐渐麻木了。 在黑暗即将包围住她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寒之气朝她袭来,一个平平淡淡、毫无起伏的声音顺着空气的流动传了过来“够了吗?” 是他!无言模糊地想着,心头涌起一股寒意。 听他话里的意思,恐怕在她起身逃走时,他就察觉了。想想也是,她根本不该痴心妄想能逃得过像他这样一个武学高手的。 意识沉得更深了,她已没有能力再说些什么,只能无力地任由黑暗拖住她,把她拖进无底的深渊。 +++ 黑夜仍是黑夜,火堆的火依然熊熊燃烧着。 男子背着破庙门口,一身的黑色装束,几乎与四周的黑暗融合为一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无言,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感情,无言受伤的足踝正被他握在手里,他拿一块沾了水的毛巾,正轻轻地擦拭着她受伤的部位。 清凉的感觉包围着她的脚踝,降低了那刺痛的火辣感。无言悠悠转醒,一张开眼,意识也随之清醒了过来。她身体一僵,感觉到她的右足正被那男子握在手里。 她一惊,本能地收回脚,他倒也不坚持,松开手任她夺回脚。 “葯。”他冷冷地开口。 无言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金创葯。”. 无言由怀中掏出一瓶金创葯任他接了过去,下一瞬间,清凉的葯膏抹上了她的伤处。 她惊讶得无法言语。 这个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既然眼睁睁地看她受伤,直到她负荷不了那伤痛才出现,又为何愿意为她疗伤? 男子为她上好葯,包扎好伤口,顺手把葯瓶丢还给她,淡淡地问:“逃走的滋味如何?” 无言只觉得难堪,下意识地紧紧握着葯瓶“你心知肚明,又何须问我?你不是早就已经发觉我逃跑了吗?” “我有那么可怕吗?你宁可选择充满危险的夜间山林,也不愿选择我?”男子斜睨着她,表情莫测高深。 “我说过我有要事待办。” “急切到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了?”他的声音中有着些许的不以为然。 无言微微犹豫,才道:“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逃的。” 她以为自己的坦白会惹怒面前这男子,没想到话一说完,他倒是笑了,还笑得颇为愉悦“很好,勇气可嘉,虽然只是盲勇。” 无言不悦地把脸撇向一旁,不再搭理他。 她表现得愈是冷漠,那男子的兴致倒是愈发高扬,忍不住想逗她“这么柔弱的人儿,却有如此刚硬的脾气,告诉我,是什么原因令你这样?” 无言知道他不可能放了她,再多说也是无益,干脆抿紧了唇不说话。 “这么倔?”男子低笑出声“你愈是倔强,我就愈觉得有趣,你是不是想跟我挑战呢?” 无言有些气急败坏地朝向他道:“欺负一个瞎子,你觉得很有趣吗?” “欺负别的瞎子是没什么意思,不过,欺负你这个瞎子倒是挺有趣的。”他笑谑着说。 “你”无言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我和你素昧平生、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素昧平生?无怨无仇?那倒也未必。况且,我做事情还需要理由吗?”他的手肘靠着弓起的膝盖,支着下巴,不带感情地看着她。 他话里的意思引起无言的注意,她蹙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我们认识?” 他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无言警戒地僵直了身子“你是谁?”、 “你总算开口问了,我还以为你不会好奇我是谁呢!‘幻影医仙’柳无言。”他慢条斯理地说。 他知道她的名字?无言瞪大了眼睛。江湖人只知有一个幻影医仙,可是真正知道她名字的人并不多! “你到底是谁?”无言的声音透出了颤抖。 那男子将脸凑到她的耳边,两个音节如同冰珠般由他唇际吐了出来“韩渊。” 无言一惊,没有神采的双瞳瞪得更大。 韩渊因她的惊讶而笑了,再次开口,声音轻若低吟“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嘉兴绿柳山庄的铁掌韩渊。” 第三章 回忆 十二年前.京城城郊.五里镇 风声回荡在林子间,不断地飞旋着,呜咽的声音,恍若哭泣。 一名少年缩在树干旁,将头埋在臂弯间,他咬着牙,似在强忍着不哭泣,但泪水却从他的眼角不断地滑了下来。 这少年看起来才十三四岁,那一身打扮是有钱人家才穿得起的,然而他身上却到处可见被重殴的痕迹,伤口还不断渗出血迹,显然是被人狠狠打了一顿;此时的他拳头握得死紧,双眼射出仇恨的火花。 被人重殴的痛楚正在他身上扩散着,他仿佛又听到那两个混蛋的笑声,以及那个贱女人高傲俯视着他的表情。 他的拳头握得更紧,一颗心气愤得几欲炸开。 他们对他的欺凌已不是第一回了,就像以往的每一次,他只能任人宰割,没有反击的能力,他好气好气,气他们的仗势欺人,也气自己的无能为力!但他们的每一个拳头,每一次侮辱,他都记下了,等着看好了,总有一天,他会连本带利地从他们身上讨回来的!他恨恨地想着。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一个软软的童音响了起来,打破林间的寂静。、 少年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头梳双臀的小女孩提着一只竹篮子,正瞪大眼睛看他。 小女孩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白净可爱,圆圆的小脸,小小的嘴巴,尤其那双眼睛更清澈得教人目眩神迷。少年看得呆了,一时之间竟忘了心头的怒气,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气恼地蹙起眉,似是为自已失神的举动感到生气,他猛地再次埋下头,不理会小女孩。 “你受伤了,很痛吗?”小女孩软软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带着浓浓的关心。 “走开。”少年没好气地喊。 小女孩没有被他凶恶的口气吓到,再次问:“很痛吗?”软软的童音里充满担心。 “要你管,你走开。”少年抬起头,气愤地瞪着她喊。 小女孩仍未露恐惧,反倒向前跨了一步“一定很痛喔!”她伸出手,轻轻触了触他的伤口。 她的手才剐碰到他的额头,少年马上伸出手用力挥开她的手,小女孩没有提防,被他的力气一带,竟然一跤摔倒,竹篮里的东西洒了一地。 她这一摔,少年也吓了一跳,本能地想去拉她起来。然而,即使他人已经站了起来,却因倔傲的脾气而停住动作。 小女孩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自己站了起来,不理会散落在地上的竹篮,转身便跑了开去。 这小女孩怕是被自己的粗暴吓到了吧!少年心中不由得浮起一丝愧疚,但那愧疚刚浮起,又马上被他压了下来,他告诉自己:是她自己不好,他又没叫她理他,都是她多事,不能怪他。 他倔强地坐了回去,又把自己的脸埋在双腿间。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听到那软软的声音喊道: “娘,这里,就是这里。”脚步声响起,小女孩拉着一名妇人跑了过来,在他面前站定。 “娘,就是他,他受了好重的伤,一直哭。” “嗯!”妇人应了一声。这妇人脸色蜡黄,不住地咳嗽着,似是染了什么重病。 “我才不是因为痛才哭。”少年老羞成怒,猛热抬起头来,一张俊秀的脸涨得通红。 “那你为什么哭?”小女孩瞪大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要你管!”少年撇开脸,不想理她。 两人说话的同时,妇人已蹲下身,开始检视着少年身上的伤。 少年想把她推开,哪知这妇人虽然一脸病容,咳嗽不已,却任他怎么使力都推不开来。 熬人打量了他一番才道:“伤得真重,咳!是谁这么狠,把你咳咳伤得这么重,怕不止一个人做的吧?咳咳”“娘,他看起来好像很痛,您给他治治吧!” “嗯!孩子,咳和我回去吧!”她伸手去拉他,却被少年一掌拍开“我才不要你们多管闲事。”他懊恼地喊。他宁愿痛死,也不要人家同情。 “那可不行,你伤得咳咳这么重,一定得咳治治。”妇人淡淡地说,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看这妇人一副虚弱的样子,一句话里夹带了三声咳嗽,应该很好打发才是,偏偏她的手却有如铁箍,无论他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少年只气得大骂不已,却仍是被拉回一间小木屋。 小木屋看起来虽然简陋,倒是窗明几净,充满了阴凉的葯草味。 熬人把少年拉到椅子上坐着,开始为他上葯。少年本来不住地挣扎,倔强着不肯让妇人帮他疗伤,可是那妇人的手好温暖,就像就像母亲慈祥的手般 他挣扎的动作渐渐缓了,最后停了下来,不过仍是倔着脸,一副不领情的傲慢样儿。 “你真是够倔强的了,骨头都脱臼了,竟连痛都没叫一声。”妇人边咳边叹气。 “那一定很痛喔。”小女孩瞪大眼睛,神情有些畏缩,好似伤的人不是少年而是她。 少年冷哼了一声,似是不想理她,但看到小女孩无辜的脸,一颗心却不由自主的软化了,没好气地道:“不会啦!” “真的吗?要是我,一定痛得哭了。”小女孩天真的道。 少年又是一声冷哼“谁像你那么不中用。” 没一会儿,妇人便包扎完毕,道:“好了,咳咳,你歇个几天,别乱咳用手,就可以痊愈了。咳咳。” “不用你治,我也会好的。”少年咕哝着,一脸别扭。 熬人只是一笑“我姓柳,你叫我柳大娘就好。咳咳,这是我的女儿,咳,叫无言。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不怎么情愿地回答:“我姓韩,韩渊,渊源的渊。” “韩?你是韩王府的人?”这附近姓韩的人不多,这少年又是一身高贵服饰,柳大娘不难猜到他的来历。少年再次点了点头,依然一脸叛逆不驯。 “娘,韩王府是什么?”无言拉了拉母亲的衣角,好奇地问。 “没什么。”柳大娘抚了抚女儿的头,转向韩渊“你先歇一歇,待会儿我送你回去。咳咳,无言,你好好招待韩哥哥。” “嗯!”无言用力地点了点头。 柳大娘走进内室,没多久便一手捧了一盘点心,一手提了一只茶壶走了出来。她只见女儿不住地与韩渊说话,可韩渊不是冷哼,就是不理她,不过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韩渊那双眼睛也不住地瞄着无言呢!她看在眼里,只是微笑,倒也没说什么。 “娘,我来帮你。”无言看到娘亲出来,马上嚷着,跑了过去接过茶壶。 “无言,小心一点。” “我知道。”无官吃力地抬着茶壶,迈向桌子,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衣袖被桌角勾到,想把茶壶放到桌上时,手才抬起,茶壶就这么由她手上滑出。 无言惊叫了一声,闪避不及,但一股力量却及时由身后传来,一把将她推开,无言跌跌撞撞地向一旁摔了出去,只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回头,只见韩渊就在她刚刚所站的地方,那壶热水全淋到他的手上了。 柳大娘忙放下点心,拉着韩渊往后院水缸走去,将他的手浸到冰冷的水中。 无言吓得脸色都白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迭声说:“对不起,韩大哥,对不起。” 韩渊强忍着痛,状似不耐烦地道:“好啦!别哭了,只是烫到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看到他那红肿破皮的手臂,无言哭得更加大声:“都是我不好,我太笨手笨脚了!对不起,韩大哥,对不起。” “我说是我自己爱多管闲事,和你没有关系嘛!”韩渊没好气地说,瞄了瞄无言涕泪纵横的小脸,口气虽然强硬,却放缓了许多“我已经说和你没有关系了,你就别再哭了。” 他口气不耐,可伸手为无言拭泪的动作却十分温柔。而无言仍是抽噎不已,心里仍十分内疚。 泡过水后,柳大娘在他手上涂了一层葯膏,那葯膏十分清凉,一涂上手臂,马上压下炙热的灼烫感。 包扎好后,柳大娘将葯膏塞到他怀里“这葯膏早晚各涂一次,很快就会好,咳咳,不会留什么疤。谢谢你了,孩子,如果不是你,咳咳,现下烫伤的咳咳就是无言了。你是个好孩子。” 韩渊不习惯接受人家的赞美道谢,脸一红,气恼地说:“我早说我是多管闲事,才不是存心救她” “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好孩子。”柳大娘慈祥地看着他,知道在他别扭的外表下,有一颗善良的心。 “我才不稀罕你的道谢。”韩渊的脸涨得更红,猛然站了起来往外跑去。 “韩大哥,你要到哪儿去?”无言急忙追了过去。 韩渊不理会她的叫嚷,继续往前跑,跑啊跑的,懊恼的表情慢慢地消失在风中,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温暖的笑意。 +++ “当归桑椹蒲公英” 午后阳光正炙,无言蹲在家门口,在她面前铺了一地的葯草,她正忙着分辨各样葯草,娘临出门时,要她把这些葯草分类收好的。 阳光在她额间逼出了一颗又一颗的汗珠,她抬起头来,擦了擦汗,却见一道人影从树丛旁闪了过去,虽然人影一闪而逝,无言却看见了,只觉那人影好熟悉,好像是 她马上站起来,追了过去,大喊:“韩大哥,是你吗?” 那人影不理会她的叫唤,奔得更快。无言死命地追赶,虽然追得气喘吁吁,却怎么也不肯放弃。 追得正急,她的脚突然被突出的树根给绊倒,整个人跌了个灰头土脸。 这一下摔得好重,她一时之间站不起来,眼见是追不上那人了,再加上膝盖的疼痛,让她再也忍耐不住哭了出来。 也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横伸出来,扶起她,接着,一个不耐烦的声音道:“瞧你,走路也不好好走,老看你这里摔那里跌的,也不知道小心一点。” 那声音她绝不会听错!她忙抬起头,露出惊喜的笑容“韩大哥,我就知道是你,你既然来看我们,怎么不叫我?” “我才不是来看你们,我只是只是正好路过。”他口是心非地说。; “哦”无言一听,有些失望。 “喂!你娘应该有放些伤葯在你身上吧!”韩渊瞪着她膝盖的伤口,只觉得那一片殷红让他愈看愈刺眼。 “有啊,韩大哥,你受伤了吗?”无言忙掏出伤葯。 韩渊哼了一声,伸手拿过伤葯,径自卷起她的裤管,撕下一片自己的内衬衣摆,帮她擦拭好伤口,上了葯,包扎起来。 “从没看过有人像你这么容易受伤的,你也小心一点好不好?”他的口气粗暴,动作却温柔得惊人,像是怕弄痛了她似的小心翼翼。 无言虽然年幼,却体会得出他的温柔,感激地道:“谢谢你,韩大哥!你真好。” 韩渊不自在地哼了一声,转身径自往前走,无言忙跟了过去。 这片林子不远处有一个小湖泊,水质清澈,别有一番幽然景致。 韩渊一直走到湖边才停下脚步,转回头,没好气地说:“你跟着我干吗?” “我”无言一怔,答不上来,只觉得自己跟着他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她想了想,说:“韩大哥,你的伤好点了没?” “早就没事了。” “那就好,娘这两天一直惦着你呢!”无言拍了拍胸口,一脸放心。 柳大娘那双温暖的手他的心头有一阵奇异的感觉流窜而过,但仍死鸭子嘴硬地道:“有什么好惦的,真让人担心的是你,动不动就跌跤。”说着,又瞄了她的膝盖一眼。 无言听出了他言下的关心,忙说:“我不痛的,韩大哥。”她拉了拉韩渊的衣角,像要证明自己的话似的用力地点点头。 “谁管你疼不疼。”韩渊见心事被点破,不禁老羞成怒,顺手轻推了无言一把。 无言一个没提防,竟又再次摔了下去,而这次她就站在湖边,这一摔,竟让她滚进了湖里。 无言不识水性,一掉进湖里,就先喝了好几口水,这令她大为惊慌,一双小手不住地挥舞挣扎着,叫道:“韩大哥,救我,韩大哥—.” 韩渊见状也吓了一跳,可他同样也不谙水性啊! 他急急奔到湖畔,伸出手,大叫:“快,抓住我。” 无言挣扎着想抓住他的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被湖水吸了进去,湖水灌进口鼻,只呛得她头晕目眩。 韩渊把身子探得更远,喊道:“快,抓住我。” 水的浮力把无言的身子再次送上水面,她挥着手,大喊:“韩大哥” “你别急,把手伸出来。”韩渊努力地探出身子,终于抓住她那双挥舞的手,但他的身子实在探得太出去了,加上无言的重量,他不但没能把无言拉出水面,反倒整个人被拖进水里。 坠落的力道使得两人沉了下去;湖水淹没他的口鼻,阻绝了空气的进入。 韩渊大为恐慌,拼命地挣扎着,可是无言一抓到他,就像溺水者抓到浮木般,说什么也不肯放手,而韩渊的身子被她缠着,根本挥舞不动手脚。 尽管平日时常受到两个异母兄弟与二姨娘的欺凌,但韩渊第一次尝到了死亡的威胁,湖水呛进他的肺里,引来一阵窒息感。 他就要死了,他和无言就要死在这里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着,恐怕他死了,第一个拍手叫好的就是那个贱女人和她生的两个混蛋吧! 这个念头一浮起,他的脑袋突然清醒了许多。 他才不要死!他若死了,王府就是那个女人和那两个混蛋的天下了!他是王府的嫡子,正统的继承人,就算他不要王位,也不会白白便宜了那个女人和那两个混蛋! 求生的本能凌驾了一切,他死命地蹬着脚踩起水来,一双手穿越无言的纠缠,胡乱地抓着,试图抓住任何可供支撑的东西。 还好他们落水的地点离岸边不远,在身子浮起的那一瞬间,他竟抓到一截垂入湖里的巨大树根。 他知道这树根是他与无言求生的惟一机会,这念头使他丝毫不敢放松,五根指头死命地牢抓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把缠在他身上的无言推上岸,而后自己才挣扎着爬了上去,身子贴上地面的那一瞬间,恍如隔世,他不住地喘息着。 好一会儿,他才顺过气来,爬向无言,伸手在她肩上用力一晃“喂,你没事吧?” 无言没有回答他,一双眼睛紧闭着,脸色苍白如纸。 韩渊吓了一跳,急忙探向她的鼻间,感觉到她的气息虽微弱,但还存在着。他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溺水晕倒的人要怎么处理,他可不知道,所以,他只能伸手胡乱地摇晃着她,大喊:“喂!你醒醒,你醒醒啊!”无言被他一阵乱晃,胃里感到一阵翻腾,一口又一口地吐出水来,跟着慢慢睁开了眼睛。 “太好了,你终于醒了。”韩渊如释重负地松了好大一口气。 无言怔怔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终于想起刚才落水的惊险过程,她的小嘴立即扁了起来,猛然抱住韩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别哭了,没事,别哭了。”韩渊生硬地安慰着她。 无言只是哭着,把他抱得更牢更紧,好似他是惟一的支柱。 “我说没事了嘛!你别再抱着我了,我都快给你抱得喘不过气来了。”男女授受不亲,七岁起即不同席,这道理他是懂得的,所以被她这么一抱,他一时手足无措,连手脚都不知该摆在哪里才好。 无言仿若未闻,哭得更加凄惨,说什么也不肯放开他。 怀中的人儿好小、好软,也好暖和一股异样的感觉打韩渊心头涌了起来,那是他从来有过的温馨感觉。 那股温暖,融化了他心头某处的强硬冰冷。 “好啦!别哭了。”他不自在地哄着她,僵在身下的双手似在犹豫着该不该有任何动作。犹豫了一会儿,感情总算是战胜了理智,他缓缓地伸出僵直的手,不自然地圈住她。 “别哭了,没事了”他拍哄着她,那小小的身子柔软地不可思议,害他深怕自己若稍为用点力,就会把她捏碎了。 在他伸手圈住她的那一刻,命运已经写下新的注解,他知遣,对这小小的身子,他有责任要保护一辈子。 +++ “大娘为什么老咳个没完,她不是大夫吗?为什么不治好自己?” 上次的共患难使得韩渊与无言自然而然地亲近起来,韩渊也成了柳家的座上常客。 虽然他们上次差点就葬身湖里,不过两个孩子都不是心头装得下恐惧的人,湖边还是两人最常流连的地方。 今儿个他与无言出来的时候,柳大娘正咳得厉害,他们本来不想出门,还是柳大娘硬把他们推出来。韩渊常见村民来找柳大娘治病,知道她颇擅医术,才会忍不住纳闷地询问。 “娘不是生病,是中毒。”无言黯然地说。 “中毒?谁下的毒?”他颇感惊讶。 无言犹豫了一下,才吞吞吐吐地道:“我爹。” 韩渊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你爹对你娘下毒?” 无言叹了口气说;“娘告诉过我,她的娘家本来是武学世家,不过娘从小就对打打杀杀的事投有兴趣,只喜欢研究葯草,学着怎么给人治病。在她十八岁的那一年,她认识了我爹,我爹长得风度翩翩,待她又万般体贴,可是外公不喜欢他,说他心术不正,不许娘和他在一起。娘不信外公的话,寻死寻活地就是要和爹在一起,后来外公拗不过娘,还是让娘嫁给了爹。” “成亲后的前几年,娘的确过得很幸福,爹爹待娘体贴又温柔多情,可是在一次不经意间,娘竟偷听到,原来爹娶娘是为了图谋外公的家产!娘不愿相信,跑去质问爹,而爹承认了,娘又气又急,想要阻止爹,结果给爹下了毒葯,软禁起来。” “娘趁着爹不注意时逃了出来,并且杀了爹,之后,她本也想寻死,可是发现有了我,才打消了寻死的念头。也因为爹的事,使娘没有脸再回娘家去,她便孤身一个人离开家乡,流浪了好几年,才在这个村子定居下来。” 韩渊听完这段往事,气愤不已“你爹真坏,居然如此对待大娘,若是他还活着,教我撞见了,我非要他好看不可。” “爹早死了。韩大哥,你会不会瞧不起我和我娘?”无言咬住唇,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韩渊一愕“瞧不起你和你娘?为什么?” “我爹那么坏,娘还嫁给他,我身子里又流有一半他的血”无言愈说声音愈低,到最后几乎听不见了。 “坏的人是你爹,干你们什么事?就是我爹,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言瞪大了眼睛,正待要问,突然听见脚步声响起,两名身着锦衣的男孩走了出来,为首的那一个扬高声音,讥讽地道:“哟!原来是我们的大哥,他人在这里呢!” “大哥,你要出来晃晃,怎么不叫我们兄弟一声?” 这两个男孩都生得眉清目秀,但眉宇之间却充满傲慢的气息。 韩渊沉下脸“你们怎么会来这里的?” 这两名锦衣男孩正是他的异母兄弟,一个叫韩仁,一个叫韩杰,他们口头上虽然称他一声大哥,可事实上根本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还仗着母亲娘家的势力,时常联合起来欺侮他。 “怎么?这地方是你的不成,旁人来不得?”韩仁撇撇嘴,一脸高傲。 “就是嘛!这两日我们不见大哥的人影,我们还纳闷着你上哪儿去了呢!原来是和个小村姑勾搭上了。” 若照韩渊向来的脾气,他们这般的挑衅,早就惹得他扑上去,狠狠干上一架了!可是今天他顾忌着无言在场,只得忍下气来,拉着无言回头就走。 “喂!吧吗就这么走了?我们还没和小村姑打声招呼呢!”韩仁伸手去摸无言的脸,吓得无言尖叫一声,躲到韩渊身后。 “你别碰她。”韩渊护住无言,拍开韩仁伸出的手。 “你不让我碰她?我就偏要碰!”他一把抓过无言,,将她推倒在地上。 这一推,摔得无言眼冒金星,疼得哭了出来。 韩仁和韩杰两兄弟见状大乐,指着无言的狼狈相哈哈大笑起来。 韩渊怒极,再也顾不得许多,马上扑了过去,狠狠一拳揍向韩仁。 韩仁被揍得跌了出去,韩杰大怒,扑向韩渊,喝道:“你敢打我兄弟?” 韩渊被他扑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挣扎站起,小肮就先吃了一拳,而韩仁被韩渊揍了一拳,更是大为光火,随即扑向韩渊,三人当场扭打成一团。 韩仁、韩杰都练过武,韩渊哪是他们的对手,没多久就落得只能挨打的局面。 无言吓得脸色惨白,忙冲了过去,死命地打韩仁、韩杰两兄弟,嚷道:“你们两个坏人,别欺负韩大哥。” “多事。”韩仁不耐烦地转过身,朝着无言的脸就是一巴掌过去。 无言哪堪他的一巴掌,小小的身子被打得飞了出去,粉嫩的脸颊马上高高地肿了起来。 韩渊看到她挨打,焦急地大喊:“无言,走开,不要管”“我”字还没来得及出口,便化成了一句痛呼,胸口又挨了一拳。 “不要打韩大哥,你们不要打韩大哥。”眼泪还在无言的眼眶里打转着,但她仍勇敢地站起来,奔过去试图打那两兄弟。 “你再吵,我连你都打!”韩杰将他的威胁化成行动,握起拳便挥向无言。 “无言,小心。”韩渊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力气,竟挣脱开韩仁的钳制,扑向无言,将无言护到身下,用自己的身子替无言挡去拳头。 “想英雄救美啊!你还早呢!”韩杰一脸鄙夷,狠狠地又是一拳击上韩渊的身子。 韩渊只能紧紧地护着无言,无法还手,韩仁、韩杰打得兴起,一拳接着一拳不断落下。韩渊起先还感到疼痛,到后来,甚至连痛楚的感觉都麻木了,身体到达忍耐的极限,他眼睛翻白,昏了过去。 就在他晕过去的同时,几声咳嗽突然响起,柳大娘的声音传来“你们这两个孩子,欺负人也欺负得够了吧!” 韩仁、韩杰只觉得衣领一紧,整个人竟被提了起来。 “谁!是谁暗算本少爷?” “放开我,放开我。” 两个男孩不住挣扎着,胡乱踢着腿,却是徒劳无助。 “你们也胡闹够了吧!”柳大娘用力一掷,将两人摔到地下。 这一下摔得韩仁、韩杰兄弟俩七荤八素,他们转过头来,只见一名妇人不住咳嗽着,眼光冷淡地看着他们。 韩仁首先回过神来,大喝:“你可知道我们是谁?竟敢管我们的闲事?”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咳咳,不过,这样乱打人就是不对,咳。”柳大娘因久候两个孩子没回来,便动身出来找他们,才让她看到刚才那一幕。 “要你这痨病表多事,我们可是韩王府的二少爷和三少爷。” “哦?”柳大娘应了一声,指向韩渊“他是你们的大哥,王府的嫡长子,你们怎么敢欺负他?” “嫡长子算得了什么?我娘说,王位迟早是我们兄弟俩的,到时候他要给咱们兄弟洗脚都还不配呢1”韩杰轻蔑地说“你最好让开。” “然后让你们再欺负他?那可不行。” “那你就别怪我们兄弟无情。”他们见妇人一脸病容,又咳嗽不已,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猛地朝她冲了过去。 只是没想到,柳大娘只是伸手轻轻一拨,两兄弟马上应声倒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他们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才站起来,然后又不死心冲了过去,但柳大娘还是轻轻一拨,两人便再次跌了个狗吃屎。 那女人只是轻轻一拨,他们就跌跤,这实在很邪门!兄弟俩面面相觑,识相地不敢再多作停留,拔腿就跑。 柳大娘也没去追,只是转身走向韩渊,见韩渊已昏了过去,无言亦气息奄奄。她叹了口气,弯腰抱起两个孩子,回到小木屋。 +++ 疼痛感令韩渊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无言一脸欣喜地回过头去大喊:“娘,娘,韩大哥醒了。”因为刚刚无言被韩渊护在身下,所以受伤较轻,早就醒了过来。 柳大娘从内室走了出来,摸了摸韩渊的额“孩子,你觉得怎么样?” “还好。”其实他痛得半死,可是他不肯承认“大娘,是你救我们的吗?” “嗯!你那两个兄弟真狠,下手完全不留情。” “那个贱女人生的才不是我的兄弟。”韩渊激动地坐了起来,伤势被牵动,痛得脸色都白了。 “别动,你的伤得休养好一阵子才会痊愈。”柳大娘扶着他躺了回去,又问“他们俩这样欺负你,你爹都不管吗?” “他怎么会管?他只管抓权夺势,我们就算斗到死,他也不会管的!他说,没办法从争斗中生存下来的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他的儿子。”韩渊恨恨地说。 无言听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她无法相信竟会有这么残忍的父亲, 柳大娘也暗暗地摇了摇头,又探问了几句,才从韩渊口中得到完整的答案。 原来韩渊虽是王府正妃所生的嫡长子,可是他的母亲生来体弱,生下他没多久就过世了;而王府的二夫人乃是出身商贾之家,虽然是庶出,但从小见惯了场面,手段非常厉害,韩仁、韩杰便是她所生。 韩王爷曾说过,继承他王位的不一定要嫡长子,只要他的儿子哪个有本事,他就传给谁。 二王妃为了帮助自己的儿子赢过韩渊,从小就请来最好的老师调教,而两兄弟在母亲特别的调教下,也以夺得王位为己任,时常联手欺负韩渊。 由于没有人为韩渊打算前程,所以他根本就不是那两兄弟的对手,再加上父亲暗自默许,更加助长那两兄弟的气焰,无言与他初见面的那一次,韩渊便是被两兄弟打得受重伤,才逃到林子里,气愤地哭出来。 无言听了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置信。 柳大娘亦连连摇头,人家说虎毒不食子,她实在无法想象居然会有做父亲的,让自己的孩子为了王位而自相残杀。 她看得出来韩渊筋骨奇佳,只要有明师加以指点,他日必然有所成就。而刚刚他和无言被围殴时,她见他一径护着无言,足见是个重义气的人,这样的孩子,得成全他才是,于是问;“孩子,你想不想练武?” “我当然想!”他马上大声道“练了武,韩仁、韩杰就不敢再欺负我了。可是,又没人教我。”说到后来,声音也小了。 “我来教你吧!” “你”韩渊狐疑地看着她,实在无法想象她是武学高手。 柳大娘知道他不信,但她也不气恼,只道:“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武,咳咳,虽然沉迷于医术,没多用心,咳咳,不过根基还在,教你并不成咳咳问题。反正你也没有师父可学习,向我习武,咳咳,对你并没有损失,不是吗?” 这一番话说得韩渊哑口无言,找不出理由反驳。 柳大娘轻轻一笑;又道:“等你身子好了,我们就开始练武吧!”不等韩渊回答,她端起脸盆,径自转进厨房。 第四章 生离 银光在林间闪动着,一名身材颀长的少年舞动长剑,在湖边的空地上挥洒着剑招,一把长剑被他舞得有若银龙。 这少年正是韩渊。 四年的时间转瞬即过,两个孩子都长大了,韩渊变成英挺俊秀的少年,无言也成为清灵可人的少女。 柳大娘本身的武学虽不精湛,但毕竟出身名门,所学非凡,再加上韩渊资质过人,没多久,他的武艺就远胜过韩仁、韩杰两兄弟,使得两兄弟不敢再任意欺侮他,但这情况却也令他们母子三人对他更加忌讳。 湖边仍是韩渊和无言最爱流连的地方,韩渊时常背了一柄长剑到湖边来练武,无言就带了本医书在一旁读着,或拿个竹篮在附近采葯草,每当韩渊练武告一个段落时,无言就会笑吟吟地拿条手巾给他拭汗,韩渊每每撇嘴嫌她多事,倒也从不曾拒绝过她的温柔。 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划出一个半弧形,剑气在他手中激射而出,没入树干,长剑余势不尽,只震得整棵树不住颤动。 这招式使的力道十足,韩渊自己也大为满意,素来冷漠的脸不禁流泻出一丝笑意。 韩渊还剑人鞘,扬声道;“无言,我们该走了。” “哦!”穿梭在林间采葯的无言忙应了声好,正待举步离去,却听到一阵异声,她好奇心顿起,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野雁躺在草丛里,身上中了一支箭,血迹染满了羽毛。 “韩大哥,韩大哥,你来看看。”她扬声叫唤。 “怎么啦?”韩渊走了过去。 “韩大哥,你看,是只雁儿,它受伤了。” “是被猎人射中的吧。”韩渊不感兴趣地看了一眼,随即拉了拉无言的手,道“别耽搁了!大娘还在等我们回去呢!” 他拉着无言便要走,无言却挣脱开来,抱起那只野雁,求情地看着他“雁儿好可怜呢!韩大哥,我们救救它吧!”.“别多事了,不过是只野雁,再说,你救了他,猎人不见猎物,不是还会再去猎下一只野雁吗?”韩渊生性实际,不像无言那般同情心旺盛。 “可是既然我们见着了它,也算是缘分嘛!”无言抱着野雁,一脸固执。 “就爱多事。”韩渊瞪了她一眼,接过野雁,没好气地说“这样自粕以走了吧!” “嗯!”无言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回到家里,无言第一件事便是到柜子里翻出干净的白布与金创葯,好给野雁治伤。 韩渊皱起眉道:“你慢慢来,别又摔跤了。” “不会的。”无言笑嘻嘻地回答,才刚说完,像是老天爷要处罚她似的,脚下居然马上绊到一只火炉 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眼见便要摔倒,韩渊连忙抛下正在擦拭的长剑,扑了过去,以自己的身子当作肉垫,稳稳地接住她。 虽然有韩渊当肉垫,但这一摔还是让无言摔得连肺里的空气像是全被挤了出来,好一会儿她才顺过气,发现自己压在韩渊身上。 从他们认识以来,无言摔跤,韩渊当肉垫,这是常有的事。 韩渊忍不住摇了摇头,一张淡漠的脸流露出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的表情“从来就没看过哪个姑娘家像你一样,走到哪里摔到哪里,哪天我不在你身边,可不知你要摔成什么样了。” “反正有韩大哥你在嘛!”无言笑得甜甜的,别有一种属于十五岁少女的天真娇憨。 他们说话的口气就像平常闲聊一般自然,可是语气里头却充满着相互依赖的感情,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察觉。 几声咳嗽突然响起,柳大娘由内室走了出来。 韩渊扶着无言站起,无言拍拍身上的灰尘,迎向母亲,扶着母亲坐了下来“娘,您身子不好,怎么不在里头歇着,反而跑到外面来?” “成天躺着,人是愈躺愈倦,还是起来走走的好。”说完,又是一阵咳嗽。 这四年来,孩子们长大了,柳大娘却老得更多,算一算年纪,她还四十不到,却在毒葯的折磨下,头发花白,神情枯搞得有如七十岁老妇。 无言蹙起眉来,担心地问:“娘,这阵子您愈咳愈厉害了,我去煎帖葯给您服好不好?” 柳大娘摇了摇头“不用了,这病和我纠缠了十六年,如果吃葯能好,早好了。” “娘!”无言听她这么说,更是担心了。 “大娘,您需要什么葯,尽管跟我说,王府里的奇珍葯材多的是。对了,我上回送来的何首乌和人参,您吃完了没?吃完我再回去拿。” 柳大娘笑了“你上回葯一拿就是那么多,哪是一时半刻吃得完的?别烦心了,大娘还撑得住。你们去忙你们的吧!我想在这里歇一默。”说着,她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想说话,无言和韩渊也不好吵她,只好退了出去。 柳大娘虽闭目状似歇息,其实却是在心里琢磨着事情。 罢才的那一幕她可是看在眼底,她这近四十年的岁月可没有白活,那一幕情景代表的涵义,当事人虽然懵懂,但她却清楚得很。其实,就是不用看到那一幕,她也明白,早在四年前,这两个孩子的情丝就已经系在一起,分割不开了。 她这一生因识人不清,为丈夫所负,落得流落他乡的下场,如果没有无言在她身边,她老早就挨不住了! 看着孩子一点一漓地长大,看着孩子懂得情滋味,她真是有说不出的欢快,可是,她不能不担心啊! 韩渊这孩子她信得过,虽然他傲了些,也别扭了些,甚至可说有些无情,然而在她们母女跟前,他却从未有任何虚假,只是 她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口气。如果韩渊是平民出身,她就毋需担心,可是韩渊是王府的世子,而无言只是平民之女,两人身份悬殊,实非良配。 就算不论门户,他们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严重的问题。她并非怀疑韩渊没有能力继承王位,那孩子是人中蚊龙,不可能被埋没的,不过,她也知道王府的二夫人不是泛泛之辈,韩渊想继承王位,恐怕得经过一番剧烈的斗争,无言若跟着他,一定会成为他最大的弱点1 她相信韩渊会以生命保护无言,可是女儿是自己养的,她的性子她又怎么会不了解呢!她是宁可自己死了,也不会愿意韩渊为了保护她而受到任何伤害,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怎么放得下心来把无言托付给他。 柳大娘想得出神,一时间竟忘了咳嗽。 她的身子已是风中残烛,能撑过这么些年,已是老天垂怜,虽然未和两个孩子提过,不过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是挨不过这个夏季了,如果不把无言的将来安排妥当,她又如何能放心地离去? 她慢慢睁开眼睛,只见无言一张小脸凑在韩渊身旁,不知在和他说些什么,而韩渊撇着嘴角似是颇为不耐烦,但眼神深处却闪着一抹纵容。 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问题,光是韩渊对待无言的方式,她就会毫不考虑地把无言交给他,只是 她再度叹了口气,一颗心犹疑不定。 她该怎么办才好呢?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仔细思考了,偏偏此时的她依然不知道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女儿幸福 +++ 反复再三思索,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她把无言叫到床前。望着女儿姣好的面容,她露出一抹微笑“孩子,你知道娘为什么要把你的名字取为无言吗?” 无言摇了摇头,一脸困惑。 柳大娘轻轻抚着女儿如丝般的黑发道:“娘这一生为你爹所负,咳咳,最后落得有家不敢回,愧负亲恩的下场,这一点虽然要怪你爹,但娘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咳咳,是娘识人不清,才会所托非人!当年你外公咳咳始终不相信你爹的为人,娘不理会他的劝告,才会落得如今的下场,咳咳,娘又哪有什么话好说!无言,你的名字就是娘的心情,咳,娘这一生因为任性而为情爱所负,但也愧负了爱我的亲人,娘实在无言以对。”一声长叹说尽了柳大娘的心情。 “娘,您在想外公、外婆是不是?” “是啊!咳,当年我嫁出去时,咳咳,你外公气得不想理我,你外婆则整日以泪洗面,咳咳,都怪当年我太任性,咳咳”剧烈的咳嗽阻去了她未竟的话语。 “那咱们去找外公、外婆好不好?我们去求外公、外婆的原谅。”无言天真地说。 “咳,娘这身子,老早就禁不起咳咳任何劳动了,更别提要到江南去。无言,咳咳,娘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夏天了。” “娘。”无言被母亲的话吓得小脸泛白“您别胡说,别吓我啊!”“娘不是胡说,咳咳,为了你,娘才勉强和这毒抗拒了近十六年,不过娘是熬不下去了。这毒的毒性远在娘所能医治的范围,除非是当年纵横江湖,有‘绝命逢生’之称的绝命老人,或是闻名朝野的神医齐正风,才救得了娘。” “那我们就去找绝命老人,或是齐正风前辈。” “傻孩子,这些前辈高人哪有这么好找的,咳咳,江湖上有多少人渴望找到他们医病续命,咳咳,又有哪个找到过了?连他们是生是死都没人知情。” 她顿了顿,又道:“无言,我只有一个希望,咳咳,希望你能咳帮我办到,咳咳。” “娘,什么事您说,无言一定设法办到。” 剧咳稍止后,柳大娘才道:“我希望你在我死了以后,咳咳,你就到嘉兴去找你外公、外婆,去和他们相认,咳咳”“这”无言怔住了,去认外公、外婆?可是他们从来没见过面啊! “你放心,你长得和我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咳咳,你外公、外婆只要见着你,就会认你的。咳咳,我给你的玉珮你挂着吧?” “嗯!”无言从颈间拿出一块玉珮,凑到母亲面前。 “这是你外公在我小时候给我的保命玉珮,咳咳,若他们不信你,咳,你只要把玉珮给他们看,他们就会咳咳相信的。”这是她考虑了三天得到的结论,无言和韩渊情怀尚模糊着,两人都还懵懂不知,而且他们之间的困难都太多了,这样的安排是她想得到的最好方式,就让他们分开一段时日吧!如果他们有缘,日后终会再见。 “可是”无言犹豫着。离开这里,离开一切所有熟悉的人事物,离开韩大哥,她舍不得啊! “无言,娘这一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能在父母膝下承欢尽孝,咳咳,娘只希望你能帮咳咳娘,尽到为人子女应尽的责任,难道你不愿意吗?况且娘咳咳若死了,留下你一个人,咳咳,娘又怎么放心得下?这样的安排,咳咳,对你们都好,你不愿意吗?”她说了一长串的话,气息受阻,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无言忙趋向前,帮她拍背顺气,柳大娘人虽咳着,一双眼睛却殷切地看着女儿,期盼从她口中听到“愿意”两字。 看见母亲命在旦夕,仍为她的事情担心,她心下一酸,也不再坚持地道:“娘,我答应你就是,我会去嘉兴找外公、外婆。” 无言的应允令柳大娘露出释然的笑容“太好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仍是咳嗽不已,但声音却渐渐缓了。 望着母亲枯槁的病容,无言不由得心生酸楚,母亲一生救人无数,却为情所累,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 在此刻,无言突然有了深刻的体悟,这情宇就如水一般,可救人,也可以把人推向万劫不复的地步啊! +++ 棒日,韩渊照常背了剑来找无言到湖边练武。无言捧了一本医书,心神却不在书上,只是怔怔地出神发呆着。 韩渊也发现她的异状,干脆收了剑,坐到她身边。 无言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他坐在她的身边,吓了她一跳“韩大哥,你什么时候坐过来的?” “好一会儿了,就看你在发呆。担心大娘啊?”韩渊一边说,一边擦拭着长剑,头连抬都没抬一下。 “嗯!娘说她熬不过这个夏天了。”她一脸黯然。 韩渊一凛“不会的,大娘医术那么好,怎么可能治不了自己。” “娘说她中的毒毒性太重,远非她的医术所能及,除非是绝命老人或是神医齐正风,根本没人救得了她。” “那我们就去找这两个人。” “我也是这么说,可是娘说这两位老前辈早就退隐了,连他们是生是死都没人知道。”无言咬了咬唇,又道:“韩大哥,娘叫我在她过世后,到嘉兴去找外公、外婆。” “找你外公、外婆?”韩渊一怔。 “嗯,娘说她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外公、外婆膝下承欢尽孝,她希望我能代替她做到这一点。韩大哥,我实在不想去嘉兴,那里的人我都不认识,我好怕。” “那就不要去1”韩渊霸气地说。 “可是娘说我一个人在这里,无依无靠” “你怎么会无依无靠,你还有我,我会照顾你的。”他的语气听来好似理所当然,仿佛照顾她是他应尽的职责。 “可是我答应了娘”无言为难地低下头。 韩渊冷哼一声,霍地站了起来“你爱去就去吧!谁稀罕。”他撂下话后便往前走去。 “韩大哥。”无言急忙追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袖“你别生气嘛!我已经答应娘了啊!”“答应了就去啊!又没人拦着你。”韩渊甩开她的手,径自走到练武的那片空地。 无言又追了过去:“韩大哥,我要是去了嘉兴,你会不会到嘉兴来看我?” “不会,有什么好看的。”他冷冷地回答。 闻言,无言失望地垂下头“哦!”“走开,我要练剑了。”他挥舞起长剑,森冷的银光在天空中划了个半圆,阻绝了无言接近他的意图。 +++ 夏季没过,在一个清凉的夜晚,柳大娘便无声无息地告别了人世。 那几日,柳大娘已进入弥留状态,韩渊更是整日待在小木屋里,帮着无言打理一切。 虽然早有了心理准备,但生离死别仍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无言在韩渊怀里哭得死去活来,韩渊亦红了双眼,就这么任她抱着。山风在窗外呜咽着,像在哀悼柳大娘不幸的人生。 两人都没有办后事的经验,不过,韩渊家里毕竟家大势大,一声令下,很快的,柳大娘就被火化,骨灰安置在附近一家庙寺里接受供奉。 办完后事,无言开始收拾行囊,准备南下江南。 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包了几件衣裳和母亲的牌位,就算了事,望着这住了十几年的小木屋,只能失神地发着呆。 这是她和娘细心打理的家,院子里的那一排桂花树还是她今年新种的,她和娘说好中秋节那一晚,她们要和韩大哥在桂花旁好好赏月的,可是中秋未到,他们就得要生离死别,各分东西了,面对这样的情景,她忍不住难过地流下眼泪。 胡乱擦了擦眼泪,转回头来,她这才看到韩渊不知何时已经来了,正站在她的身后,高深莫测地看着她。 她强振起精神,道:“韩大哥,你来啦!怎么不叫我一声?” 韩渊不答,皱起眉看着她“你又哭了?” “没没有,是风沙吹进眼里。”她低下头,不自然地说。 韩渊看了看她搁在桌上的那只包袱,问:“你要走了吗?” “是啊!”她黯然地点了点头“你来得正好,我本来打算去找你道别的。韩大哥,我若走了,你真的不肯到嘉兴来看我吗?” “不会。”他说得毫不犹豫。 无言失望地垂下眼,却又意外地听到他说:“我不会去看你,因为我要跟你一道走。” “啊?”无言吃了一惊,立即抬起头来看向他。 韩渊迎视着她的眼眸,神情严肃“你别去找你外公、外婆了,我们就找个地方住下来,我会养活你的。” “可是可是你不要你的家了吗?你要继承王位的啊!”无言已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无知小女孩,她早知道王府代表了什么意义,也知道面前这个她喊韩大哥的人是王府的世子,他将要继承王位,成为身份和她有天渊之别的贵族阶级。 韩渊倒不把王位放在心上,他撇了撇嘴,有些轻蔑“什么王位?我才不稀罕呢!韩仁、韩杰要的话就给他们,反正老家伙从来没把我放在心上,那个女人又把我视为眼中钉,我走正好可以称了他们的心,如了他们的意。”他口中的老家伙正是他的父亲韩王爷,他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和他又无感情,他是无牵无挂了。 “可是” “怎么?你不爱我陪着你,还是怕我养不活你?”韩渊寒起脸。 “不,不是。”无言连忙用力摇头“你应该继承王位的,那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别人渴求的东西我可不稀罕,我只要我想要的。”他一脸高傲“你既然不怕我养不活你,那我们就一道走。你心里应该也明白,除了我以外,没有人能保护你,而除了你以外,也没有人能够了解我,所以,你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你,我们注定得在一起。” 他说得天经地义且霸气,无言则听呆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真的愿意和我一道走?” “当然。我会陪你去找你外公、外婆,找到人以后,不管他们认不认你,我们都会离开,然后去找个地方住下来。我相信我一定很快就会找到工作的,要是真找不到,那我们就买块田,我手上还有些钱,我种田,你就给人看病,应该是饿不着我们的,你说好不好?”初生之犊不畏虎,在他的脑袋中,可没有“困难”这两个字。 韩渊所勾画的未来蓝图实在太美了,无言听得怔愣出神,眼睛竟不知不觉红了,她呢喃着说:“我们真能过着这样的生活吗?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 “当然可以,我绝不会让你吃苦的。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一道走吗?”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韩渊没有听见,于是问:“你说什么?” 无言抬起头来,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大声道:“我说好。” 韩渊说得对,能够保护她的人只有他,而能够了解他的人也只有她,他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 当天下午,他们就背起行囊,离开这片从小生长的土地,寻路往江南去。 +++ 滂沱大雨漫无天际地洒了下来,一大片的白茫让韩渊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他努力地拉着无言继续往前走,时而不放心地回过头问:“无言,你还好吧?” “我没关系的。”无言勉强地朝韩渊一笑,声音细微得几乎要被雨声淹没。 “你再忍一忍,我看到一处山洞,我们有避雨的地方了。” “嗯!”这几天来,他们一路奔波,可两人都没有在外闯蔼的经验,不仅闹了不少笑话,更受了不少骗,幸好韩渊身怀武功,倒也没有吃太多的亏。 才刚渡过黄河,哪知竟遇到大雨,他们正行走在一片荒野间,连一处人家都找不到。两人都淋了一身的湿,韩渊有武功底子,对这一点寒气倒不怎么畏惧,他担心的是无言,无言只是个弱质女流,哪禁得起这样的折腾!这么想着,他的脚步迈得吏快了,半扶半抱着无言,往山洞迈去。 那山洞并不太大,不过用来避雨,倒也足够了。 韩渊将无言安置在山洞的角落,轻轻拍着她的脸,喊道:“无言,无言。” 无言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韩渊注意到她的脸颊正浮现着异常红艳的色彩,他把手探向她的额,这才发现她的体温烫得惊人。 “该死。”韩渊咒骂了一句,他居然没注意到无言烧成这样。 今早下船时,他便看到无言有些精神不济,当时她只说是晕船,他也就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她竟病成这样。 他得赶紧给她退烧才是,可是这场雨下得什么东西都湿了,连火都升不起来,怎么办呢? 他皱起眉来,伸掌抵住她的背,将真气缓缓运人她的体内。 阳刚真气进入她的体内,抵消了不少寒气,无言悠悠地张开眼睛,歉然地对他一笑“对不起,韩大哥,我太没有用了,这样就病倒。” “你早上就不舒服了是不是?”韩渊不悦地皱着眉。 “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眉头锁得更紧。 无言嗫嚅着:“我我怕你担心” “怕我担心?现在你烧成这样,我不是更担心吗?” “我对不起,韩大哥,我不是故意要让你担心的。”她拉了拉韩渊,小小的脸蛋上满是歉意,又因说了这会儿话,体力有些不支,因而急喘起气来。 “好啦!你别说话了,都病成样,你就歇一歇,我去外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退烧的葯草。” “不要,外头雨下得这么大。”无言想阻止他,可是他已经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头走去。 外头的雨势不减,仍是漫无天际地下着,狂肆地像要把整个世界淹没似的。 韩渊弯下腰,努力地找寻着可供退烧用的葯草。他虽然只同柳大娘学武,不过,到底和她们母女相处久了,基本的葯理还是懂的,可今儿个的雨实在太大了,使得他拔葯草拔得格外吃力。 花了好一会儿的时间,他才找到几株葯草,而这几株葯草根本就不够用!他向前走去,继续寻找,心里又挂念着独自待在山洞里的无言。 正在寻觅间,他突然听到一抹异声,他一凛,马上转过头来大喝:“是谁!出来。” “小子,你倒顶机灵的嘛!”一个声音响起,一名黑衣人由树上跃下来,以左足为轴,滴溜溜地转了个圈,展示出上等轻功。 “你是谁?”韩渊喝问。虽然只在外头闯了几天,但他已明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道理。 “要杀你的人。”黑衣人话未说完,便一掌拍向他。 韩渊闪身痹篇,心里已经有数了“是姓斐的那女人派你来的?”他所说的姓斐的女人便是王府的二夫人。 “你倒有自知之明。” “你回去告诉她,我对王位没有兴趣,她要就给她好了,别老找我麻烦。”他知道二夫人始终忌讳着他,到底他才是王府的嫡长子,若不杀了他,她的儿子就没有机会坐上王位。 他只觉得不耐,此时他心中挂念着无言,实在不想与黑衣人缠斗。 “这你得自己告诉她,不过,你恐怕也没有机会了,因为你活不过今天。”黑衣人扑向他,凌厉的掌风朝他劈了过去。 这一掌攻势相当迅捷,韩渊出掌承接“砰”的一声,一股内力袭来,令他连退了三步,胸口血气一阵翻腾,脸色霎时白了。 这一交手,黑衣人亦大为惊讶“小子,你根基还不错嘛!我本来以为一掌就可以解决你,看来我还真不能小觑了你。看招!”他再次旋身扑了过去。 韩渊自知空手绝对打不过他,忙抽出长剑应敌。 一黑—蓝的身影在雨中穿梭,刀光剑影在林中闪动着,交织出一幅杀戮的画面。 韩渊虽然跟着柳大娘学了四年的功夫,但是到底没有实战经验,再加上心头挂念着无言,思绪焦躁不定,没多久就挨了黑衣人一刀。 这一刀倒是让他冷静了许多,如果他死在这里,就没人送葯草医治无言了。想到这里,他深吸了一口气,让所有的注意力集中,沉稳地出招、攻击、防守。 最初那黑衣人见到他的剑法有许多漏洞,以为不难解决他,哪知砍了他手臂一刀后,竟令他沉下气,剑招反而变得严谨,颇有大家风范,亦更加难以应付。 黑衣人不安了起来,他在杀手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面前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他居然与他缠斗这么久,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都丢光了。 他脑筋一转,爆出大笑“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我是可惜那山洞里的小美人儿,嘿嘿”“无言?无言怎么了?”韩渊心下一凛,他怎么知道无言?难道他早就跟踪他们了? “你那小美人正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山洞里,等着你去给她收尸。” 收尸?!韩渊手一颤,长剑差点就被击落。他急急向后退,大喝:“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可不是胡言乱语,我早趁着你出来寻葯时,就潜进山洞杀了她。” “你骗人!”韩渊一急,剑式便出现了漏洞。 黑衣人乘机拍出一掌,韩渊虽然闪过,却避得极为凶险。 “我怎么会骗人?那小美人儿身穿紫衣,是不是?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他见计谋得逞,便更加肆无忌惮地加油添醋“我进山洞时,她还以为进来的是你,出声叫唤。而当我一掌拍下去,她瞪着眼睛看我,一脸惊骇,那表情,可真是迷人啊!”他嘿嘿冷笑了起来。 “我不信!”韩渊大吼,心神已然大乱,剑招更失去了章法,胸口出现空隙。 黑衣人看得分明,手一扬,一枚飞镖射中韩渊的胸口。 韩渊闪避不及,胸口一痛,重重地摔倒在地上。他想要运气站起来,却觉得身体一麻,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 他虽然身受重伤,心头仍是挂念着无言,强撑起身子,哑声问:“你真的杀了无言?” 黑衣人得意地大笑“你还真好骗!那小美人儿还好端端地躺在山洞里,委托人又没叫我杀她,我何须多事。” 得知无言没事,韩渊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我看你那小美人大概也活不了多久,我这飞镖上喂有鹤顶红,你这小命是挨不过一刻了,没了你,那小美人又生着重病,这是荒郊野外,可没人来英雄救美,所以,我看她也撑不了多久了。”黑衣人在大笑中跃上树头,瞬间消失了踪影。 被他这么一说,韩渊又急了起来,无言还在等着他送退烧葯回去,他绝对不能在这里啊! 他下意识地伸手人怀,握住那把葯草。无论如何,他得把草葯送到无言的手才行。 强撑起身子,向前挣扎了几步,但他的身子却支撑不住,再次摔倒在地。 不行啊!无言还在等他,他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他拼命地在脑海里狂喊着,但是他的身子却怎么也不肯听话。他又挣扎着向前爬了几步,只是,他的意识开始涣散无言不行,无言还在等他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还是没能敌得过鹤顶红之毒。他眼前一黑,终于完全去意识,一只手却还紧紧、紧紧地抓着葯草 第五章 惊见 “韩渊,我就是你要找的,嘉兴绿柳山庄的铁掌韩渊。” 无言瞪大了她那一双无神的双眸,不敢置信地跌坐在地上,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你是韩渊,韩大哥?” “没错。”他的笑声冷冷的“怎么,很惊讶吗?那个应该早就进了地狱的人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还出现在你的面前。” “不可能的”无言咬住唇,声音低若呢喃。 韩渊却将她的惊讶曲解成另外一个意思“我不可能还活着是吗?我的无言好妹子,不可能的事还多着呢!虽然我身中鹤顶红,早就命该绝矣,不过,阎王老爷还不打算收回我,所以我就活了下来。” 他真的是韩渊?不可能啊!她所认识的韩渊虽然冷漠,虽然高傲,却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而面前这个男子却是深不可测,一身肃杀的气息,他怎么可能是韩渊?可是,他如果不是韩渊,又怎么会知道她和韩渊之间的关系,知道那一段往事? “你”无言从惊讶中慢慢恢复了过来,咬住唇问“你真的是韩渊?” “随你爱信不信,我可没有必要冒充任何人。” 没错,她的生命就掌握在他手上,他的确没有必要骗她。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下落?”她素居幻影谷,这次出谷是为了韩渊,可除了无极门的少数几人外,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她重蹈江湖。 “大名鼎鼎的‘幻影医仙’柳无言请动无极门的朱雀堂堂主护驾,就是为了找区区在下,这么大的消息,我焉能不知?尤其当我知道这幻影医仙其实是我的一位故人,于情于理,我当然非得前来迎接不可。”他又是一笑,声音充满讥嘲。 无言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你找我做什么?” “或许我是想和你叙叙旧吧!”他耸了一下肩。 “叙旧?” “是啊!或许就从八年前,你在我身中剧毒时抛下我说起,会是一个不错的开始。”他把玩着她的长发,漫不经心地说。 “我”无言瑟缩了一下。 “怎么?我等着听呢1”他的口吻中似乎隐含了一股懈魅的味道。 虽然眼睛看不见,无言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寒意,令她又是一颤,咬住唇“我我很抱歉。” “抱歉?”韩渊扬了一下眉“这可不是我想听的,当年我是因为你发高烧,才冒雨到外头去找草葯,却被杀手狙杀,所以现在跟你要一句解释,应该不为过吧!” 他的口吻听来轻松,仿佛在跟她闲聊,可是无言却感受到他在言语下的暴戾气息。 她咽了口口水,道:“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能说,我很抱歉。” “没什么好说的,嗯?” 无言突然感觉到下巴被一只无情的手抬起,她本能地想撇开脸,可那只手却扣得死紧,让她动弹不得。 “既然你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好说的,那么我就换一个话题如何?譬如说,你的眼睛。” 接二连三犀利的问题,几乎要让她毫无招架之力。 “喷喷!这么漂亮的眼睛居然看不见,实在是太可惜了。”他的气息在她脸颊旁流窜着,扰乱了她的心神“怎么,你连这个问题也不愿意回答我吗?” “那那只是一个意外。”她嗫嚅着。 “意外?怎么发生的?”他紧盯着她的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我我跌人溪中,受到撞击,所以失去了双眼。”无言不自在地再度想转开脸,却依然无法如愿。 “哦!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他的口吻似想表达怜悯,但她却感受不到任何诚意。 “你大费周章地抓我来,到底有什么用意?”她问。 “你怎么不先说说,你费尽心思来找我,又有什么用意?你说有人要杀我,可当年你都可以抛下重伤的我不管,现在又有什么理由找我呢?” “我”她犹豫了一下,心想,告诉他,让他有提防也好,于是道:“王府二夫人收买了我师兄西门鹰,想要加害你。” “毒枭西门鹰?她这次的品味倒是提高了不少。”他讥讽地说。 无言一凛“你的意思是,她一直不断派杀手狙杀你?” “没错,不过都是些不人流的角色,三两下就打发了。”他轻轻一笑,捏住她下巴的手多加了几分力气“怎么,突然关心起我来?当年你可是把重伤的我丢在荒郊野外不闻不问啊!”“总之,你得小心才是,师兄虽然武艺不高,可是他的毒技精湛,你不能不提防。”她避重就轻地说。 “是吗?”他冷冷一笑“不过,现在你该担心的应该是你自己才是。” 闻言,无言不禁一怔。 韩渊又笑了,笑声阴冷“你不是问我抓你有什么用意吗?现在我就告诉你,我要讨回你欠我的东西!” 无言突然感觉到下巴的钳制一松,他伸回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声音不重不轻,适切地传达他要透露的讯息“你就好好地养好自己吧!当年你欠我的,我会一一讨回来的。” 无言浑身一颤,只觉得自己好似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冰冷中。 +++ 当夜,无言失眠了。往事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飞过,那些画面清晰得就如同昨日才发生似的。 八年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韩渊竟会变成这样,八年前的他冷淡、孤傲、不爱说话,不过他总是把情绪表现在行动里,她不需猜测就可以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可是八年后的他,却变得深不可测,充满危险的气息。 她不知道这八年韩渊到底有过什么遭遇,她也预期了韩渊必然会恨她,但此刻的韩渊却远在她的预料之外,他会笑,也会逗弄人,但无言一点也不感到开心,他的逗弄与笑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存在,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冷眼旁观世人的喜怒哀乐,完全没有参与的意图。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无言沮丧得想哭,她的韩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啊!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太多的心事使她翻覆到天明,直至她觉得疲倦且昏昏欲睡时,韩渊已经醒了,吃了点他随身携带的干粮,他们又继续赶路。 路上,她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带我到哪里去?” 韩渊耸了一下肩,漫不经心地说:“急什么?我的无言好妹子,到了你就知道。我们之间的账可不是一朝三夕就算得清的,我当然得找个好地方和你清算,是不是呢?” 这句话成功地堵住无言所有的问话,她不敢再开口,只有沉默。昨晚的她脚受了重伤,加上一夜没睡,强撑了半日,虽然人还在马上,她却再也支撑不住,迷迷糊糊地靠着韩渊的胸膛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无言睁开惺忪的眼,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尚在马上,然而,脚上的触感却让她.吃了一惊,似乎有人握住她的脚踝,不知在做什么。 她本能地急忙缩回脚,却听见韩渊的声音说:“别动。” 一股清凉的感觉覆上脚踝,她这才知道他正在为她的脚伤换葯。 无言又羞又窘,如果是以前的韩渊,她不会感到任何不对,可是面前这个韩渊就像陌生人一样。她脸涨得通红,一时打不定主意该不该抽回脚,犹豫间,韩渊已经帮她换了葯,包扎好,松开握住她的手。 她只得低低地说:“谢谢。” “不用谢,我这么做是为了我自己,毕竟你还欠我一笔债,在我还没讨清前,你没有任何出事的权利。” 他的语气不带丝毫感情,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有保持沉默。 空气中传来一股烤鱼香味,四周清凉的风袭来,带着夜晚才有的气息,应该是天黑了吧!她很讶异自己竟睡了那么久,睡得连午餐都错过了。她侧身倾听,听到潺潺的水声,看来他们是在溪边扎了营,韩渊抓了几条鱼权充晚餐,正在营火上烤着,四周是一片沉寂。 “喏,吃吧!”韩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啊?”无言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清醒过来,讪讪地接过烤鱼,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其实无言没有什么胃口,可是就此刻的情况看来,吃东西是惟一解决尴尬的办法,因此,她也就有一口没一口地撕着鱼肉,送进口中咀嚼。 “要不是我曾亲眼看见你毫不提防地跌进猎人设的陷阱里,我还真不敢相信你是个瞎子,你的行动看起来完全不像。”韩渊若有所思地说。 他突兀的开口让无言又是一惊,不自在地说:“师父教过我听风辨位的方法,好让我减少因眼睛失明而引起的不便。” “你是什么时候拜在绝命老人的门下?” “我呃八年前” “我听说绝命老人素来居于幻影谷,你怎么有机会遇到他的?” 他那过于平淡的口吻像是在刺探些什么,无言一惊,本能地说:“我我当时受伤了,被师父救了起来。” “受伤?”韩渊扬起眉“是在我中毒的那个时候?” “呃”无言一惊,意会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忙又说:“不,不是!当时我以为你死了,所以就自己离开,没想到呃我半路不小心掉入溪里,幸好幸好师父经过,把我救起来对!就是这样。” “哦?原来当时你以为我死了,所以就自己离开。”他的声音低若轻吟,却也冷若冰霜。 “我我”无言咬着唇,什么也说不出来。 “算了,这种陈年旧事,有什么好提的。”韩渊挥了一下手,不再说话,三两下便解决了手上的鱼,霍地站起来,开始解衣,没一会儿,就露出精壮的胸膛。 无言听到悉琐的衣服摩擦声,知道他正在脱衣服,不由得涨红了小脸,本能地把脸转到一旁,嚷道:“你你要做什么?” “怎么?”韩渊的声音中带着嘲讽的笑意“我只是想洗个澡罢了。你不是看不见吗?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无言的脸蛋更红了,韩渊则笑得更加狂肆,几个迈步到了溪边,纵身跃人溪流里。 无言一向爱干净,可是这连日来的赶路,让她不曾好好梳洗过,只觉得全身又粘又腻,此时听到韩渊戏水的声音,实在是项极大的诱惑。 然而,教她在韩渊面前入浴,她哪有勇气?忍了又忍,实在是熬不住了,她想,洗洗手脚应该不打紧吧?于是她摸索着走到溪畔,撩起裙摆,脱下鞋,将没受伤的那只脚浸入水中。 在疲倦的赶路后,得以浸浸清凉的溪水,实在是一种绝佳的享受,没一会儿,无言干脆将受伤的那只脚的绷带也给拆了,将脚浸入水中,并且弯下腰掬起水洗脸净手。 正在享受时,一只手横伸出来,在她毫无防备时扣住了她的脚踝。 韩渊低沉的声音响起“你也想净身?” 无言吃了一惊,陡地涨红小脸,用力想抽回自己的脚,可是他的手掌有如铁箍似的,完全不容她收回。 “你你放开我。”无言的声音细微,根本没有丝毫命令的效果,反倒有如哀求。 “你还没回答我。你想净身,是不是?” “我我不想,你快放开我。” “是吗?”他握着她的莲足,拇指在她的脚底心似有意无意地摩挲着。 无言浑身一颤,一股陌生的热潮自脚底蹿向她的体内,骇得她一张小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她再顾不得失态,尖喊了出来:“我不想净身,放开我!” 韩渊轻轻一笑,没有理会她的叫喊,仍是把她的莲足禁锢在他手里。“既然你不想净身,又怎么会不顾自己的脚伤,连受伤的那只脚都浸到溪水里?你的举动和你所说的完全相反喔!” “我” 韩渊也不怎么在意她的回答,却径自将她的脚捧到面前,挑逗似的轻轻地在她的脚掌边缘咬了一口。 无言的全身窜过一阵战栗,涨红了小脸,惊呼出声,本能地用力一推!可这一推却推了个空,她一下子煞不住力道“扑通”一声便跌进湖里。 十二年前无言不会泅水,十二年后她失了明,对水更是恐惧,只觉这溪水好深,她根本就踩不到底,水淹没了她的头顶,使她大为惊慌,一连吃了好几口水。 她伸出手胡乱挥舞,试图抓到些什么作为支撑,却啥也抓不到。溪水呛进她的口鼻,她想咳,却又咳不出来,缺乏空气的肺部干涸得像要炸开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灭顶时,一只铁臂伸了出来,猛力将她拉出水面。 一离开水面,无言立即紧攀着韩渊,重重地喘息、咳嗽着,小小的脸蛋布满恐惧后的苍白。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看她作垂死的挣扎,一直到最后一刻才拉起她!可是这一刻,她只能不住地呛咳,紧紧地攀着他,怕再度落水,重尝被水淹没的滋味。 好不容易呛咳稍止,她才无力地道:“我想上岸。” “都湿了,何必急着上岸?”他的笑充满了邪气与不怀好意“你不是想洗个澡吗?此刻就乘机洗了不更好吗?” 无言还未会意过来,便发觉他已动手褪去她的外衣。 无言一惊,再也顾不得身子尚陷于水中,只知死命挣扎,可是外衣仍被韩渊卸去,没多久,连带的中衣也脱离了她的身子。 当他进一步伸手去解她的肚兜时,无言再也忍耐不住,失控地啜泣出声,且尖叫道:“不要。” 她疯了似的捶着他、打着他,泪水宛如断线的珍珠般,沿着她白皙无瑕的脸颊滑落。 韩渊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不过,由于无言尚处在惊慌之中,因而没有发觉。 “你也会喊不要?无言,我以为你已经有了接受我报复的决心,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打算忍受下来。” “不要,我不要这样”无言哭着,没头没尾地说,一双小手仍拼命地捶打着他。 “不要这样?”韩渊的声音似别有深意,诱哄着说:“那你就给我一个理由,给我一个不要这样对你的理由。” 无言一愕,她能给他什么理由?她什么理由都不能给啊! “不说?不说那我只有继续下去了。” 他又动手拉扯她肚兜的系带,无言左闪右躲,却怎么也闪躲不开他的手,肚兜还是被强扯了下来。 无言急忙伸手护在自己的胸前“你不是韩大哥,韩大哥不是这样子的人!你还我原来的韩大哥,你还我!”她发狂似的哭喊出声。 韩渊紧搂住她的纤腰,声音低沉却严厉“人总是会变的,我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个傻小子了,你不是也变了吗?再说,如果当年你没有抛下我,我们早就成亲了,这一点亲呢又算得了什么?” “不,不”无言拼命地摇着头,泪水滑落满脸,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韩渊的手覆到她以手遮住的胸前,无言一震,想要闪开,却怎么也闪不开“你的每一寸都是属于我的,我什么时候要碰,什么时候要抚,都看我高兴,这是你欠我的。”他声音轻柔,却充满了威胁感。 望着她美丽的容颜,一股强力的火焰本能地在他体内引燃,他不顾她的挣扎,低下头猛地攫住她的唇瓣,吞蚀掉她所有的抗议言语。 他的双手顺着她柔软的曲线往下滑移,所经之处皆不由自主地引起她身体里莫名的渴望,她无法呼喊出声,只能握紧双拳对抗着那令她晕眩的火热感受。 一阵酥麻感直蹿向韩渊的小肮,令他忍不住呻吟出声。他离开她的红唇,移向耳畔厮磨着,啃咬着,大手像有自己意识似的覆上她身体,引得她娇吟连连。 陌生的感觉令她害怕,可在他狂浪霸道的强索下,她只能无助地摇着头,无助地落着泪,无助地抗拒着他所带来的奇异感受 为什么情况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以前的韩大哥绝对不可能这样对她的,难道恨真的可以把人变得心性大异?她虽然不敢期望韩大哥还爱着她,可是不该是这样啊!起码不该是这样的。在这个男人身上,她完全找不到旧日那个韩渊的影子 泪水落得更厉害了,一颗一颗地滴下,仿佛在哀悼着某样东西的逝去。 她该怎么办才好?她该怎么做,才能找回往日的韩大哥?她在心头反复地问着,却找不到任何答案。 +++ 马车陷在人群里已有一个时辰了,车辆依然动弹不得,四周的锣鼓声、鞭炮声与人群的喧闹声不绝于耳。 无言昏昏沉沉地张开眼,脚上的伤痛得她脸色发白,胸臆间的热度也朝她的四肢扩散开来,如烈焰般威胁着像要吞没她。 那日在溪里,韩渊没有再索取进一步的亲呢,虽然没多久他就抱她上岸,可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地,当晚她竟发起高烧,脚上的伤口也开始化脓。 幸好韩渊隔日便雇了一辆马车代步,让她得以不受策马奔波之苦。她原是硬撑着,不想让韩渊知道,哪知这场斑烧来势汹汹,过了几日仍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烧得更加厉害,炙热的体温几乎要烧去她所有的意志。 模糊中,她只记得大夫来了又去,开了一张又一张的葯方,她也喝了一碗又一碗的葯,虽然病得很难过,可她依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知道此刻马车已进了城,还遇到庙会,而这场庙会聚集了来自各方的人马,把城中几条主要的道路给塞得满满的,连带的也令他们的马车陷在人群中无法前进。 “你很难过,是不是?”韩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无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外头的喧闹声和记忆的某一个景象重叠,令她露出了—抹极淡的微笑。 “这场庙会好热闹,是不是?韩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邻村办了一场庙会,我吵着想去参加,娘说太远了,不让我去,结果你偷偷带我去了。看完庙会回家时,天色早就黑了,我们赶着回去,可我却在山路上摔了一大跤,摔破了膝盖,没办法走路,后来还是你背我回家的,我们还被娘数落了好一顿呢!”她轻轻地一笑,说了这么些话,体力有些不支,不禁重重地喘起气来。 韩渊皱了皱眉,声音冷淡地说:“你歇着吧!说那些往事做什么?要提醒我你曾做过的事吗?” 无言好似被打了一巴掌,立即沉默下来。 外头车夫转过头来,搔了搔头道:“大爷,我看这情形,人潮一时半刻还不会散呢!咱们这么大一辆车,根本过不去,该怎么办?” 韩渊眉头皱得更紧,探头出去看了看情形,心知车夫说的没错。 伸手探了探无言的额,依然烫得惊人,他二话不说,掏出一锭银子抛到车夫手中“我们就在这里下车吧!”说着,便弯腰抱起无言,纵身跃下马车。 街道上聚集的人潮甚多,即使想徒步穿越,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他正想施展轻功跃到人家的屋顶上时,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声说:“让道,让道,天帝要出巡了。” 这个声音一响起,人群马上散向街道两旁,韩渊被人群一挤,也不由自主地被挤到角落。 无言经这么一晃动,昏沉的神志再次清醒许多,听见有人喊:“掌火。” 命令声一下,马上有人举起火把奔向庙口的两只火炉,火舌马上从炉口窜了出来,群众也逸出欢呼声,把乡镇庙会的热闹推向最高潮。 无言昏沉的双眼突然瞪得老大,像是感觉到哪里不对。 韩渊并没有注意到无言的异样,也没有兴致看热闹,膝盖一曲,正要跃上屋顶时,无言却一把拉住他,急切地道:“别运气,火里有毒。”那火燃烧的味道太过不寻常,分明是藏有剧毒。 韩渊心下一凛,还来不及说话,无言已火速自怀中取出两颗葯丸,一颗喂韩渊服下,一颗自己服了。 韩渊刚服下解毒丹,便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神轿重重地落地,四个轿夫滚倒在地,紧紧抓着自己的喉咙,表情显得十分痛苦。 “这是怎么回事?” “发生什么事了?” 人群中有人惊慌地大喊,说话声音未断,就见四周人群一个接连一个地倒下,个个就像那四个轿夫般紧扼着自己的喉咙,口吐白沫,喘息不已,神情显得极端痛苦,一场热闹的庙会顿时竟成了人间炼狱。 韩渊蹙起眉,抱着无言迈步便要走,却听见无言喊道:“等等。”她伸手人怀掏出一包葯粉“这是解葯,韩大哥,请把它投进火里,就可以解众人之毒。” 韩渊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漠地道:“别人的死活干我什么事?”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进。人群倒下让他的步伐少了阻碍,他迈开大步往前走,不必再费事就蹿上屋顶了。 “你要见死不救?”无言瞪大了眼睛。 “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要我非救他们不可。”韩渊说得不关痛痒,一派旁人死活与他无干的样子。 无言心头一寒,抿起嘴,伸手用力一推!韩渊没有提防,竟然被她推得松开了手。无言任自己摔到地上,强忍着不适,立即站起身,摸索着往庙口走去。 才走了几步,她就被韩渊扣住“就固执这一点,你倒是没什么改变。” 她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性子却固执无比,只要认定的事,就非完成不可,就如他们初相识时,他拼命地赶她走,甚至还把她推倒,但她仍固执地接近他,完全不接受他的拒绝。 回忆令韩渊的嘴角柔和了下来,不过无言看不到,在她还没发觉前,她的身子突然腾空,眨眼间就被安置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你”韩渊接过她手上的葯粉,道:“我会去把葯粉投进火里,不过你要记得,这是受你所托的关系,我从来不做白工,我会向你讨回来的。” 他沉沉一笑,像在预告着某样酬劳,而后才展开轻功如大鹰般跃向庙口。 经过这一番折腾,无言头晕得更加厉害了,但是她知道事情才不会那么简单就结束。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振起精神“师兄,别来无恙,出来吧!” 一阵阴侧侧的笑声响起,人影一闪,西门鹰落到她的面前“师妹,别来无恙,这些日子没见,师妹的耳力更好了,竟然听得到为兄的存在。” “不是小妹耳力变佳,而是这锁喉粉是咱们幻影谷的密葯,除了师兄,我想不到有谁会使用。” “师妹辨毒的功力又增进了一层,真是可喜可贺。”西门鹰皮笑肉不笑地说“才几天没见,师妹看起来气血甚虚,要不要为兄的给你把把脉?” “不敢有劳师兄,师兄为了对付小妹,连锁喉粉这种剧毒都使出来,且殃及无辜,本门门规第六条,师兄是不是忘了?” “本门门规第六条,严禁滥伤无辜,我怎么会忘了。”他轻佻地笑着“不过师妹似乎忘了,我老早就被师父逐出师门,已经不算是幻影谷的人啦!” “师兄既然不认为自己是幻影谷的人,又何必苦苦缠着小妹索求绝命毒经?” 西门鹰被无言这么一堵,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干干地一笑“师妹愈来愈口齿伶俐了,无论如何,这毒经我是要定了,你就乖乖交出来吧!” 无言正色道:“师兄口口声声说的念的,都是绝命毒经,难道你忘了人师门时曾立誓要济世救人吗?” “少废话,你再不交出毒经,休怪我不客气!”他五指成钩状,倏地向无言抓去。 无言大喝:“你敢碰我,就不怕沾上幻影芙蓉吗?” “你种成了幻影芙蓉?”钩状五爪在半空中凝住,西门鹰惊疑不定,这幻影芙蓉堪称天下第一奇毒,因葯引不同而有不同的毒性,而且无色无味,目前可说是无葯可解“不可能的,连师父都种不成幻影芙蓉,你怎么可能种得成?你别骗我了。”他手一挥,再次抓向无言的肩头。 就在他的手即将抓上无言的肩头之际,一把白粉由无言手中撒出,射向他的门面。 西门鹰急急往后退,但仍是被那粉末给沾上,他赶紧取出一颗白色葯丸服下,然后狰狞一笑“不过是断肠散嘛!我还以为真是幻影芙蓉呢!师妹,你真会故弄玄虚,幻影芙蓉岂是那么好种的?” 他再度扑向前,无言伸手一格,只听得西门鹰惨叫一声,退了开来,抬起手,一咬牙,拔下刺穿他掌心的银针。一道血线喷了出来,他嘿嘿冷笑道:“好啊!师妹,你可真是厉害。” 原来在他攻来之前,无言在手中藏了一支针炙用的银针,西门鹰知道她不会武功,轻敌之下,竟被她的银针刺穿了掌心。 这—来一往,无言的体力早巳透支,脑袋晕得更厉害了,可是大敌当前,她又哪敢放松。听到西门鹰再次扑向她,她奋力一闪,哪知脚伤发作,她脚踝一痛,便再也站立不住,倾身滑下了屋顶 苞见她要重重地跌落地上,两道身影迅速扑了过来。一道白色身影扑向前,接住无言,足尖一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后才站定,而另一道黑色身影也跟了过来,停在那白色身影旁。 只听那白衣人道:“西门鹰,你好大的本事,专门欺负弱女子,羞也不羞?” “殷无情,是你,没想到连玄武堂堂主殷无恨也来了?” 黑衣男子殷无恨冷冷地看着他,一张如同石雕的脸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感情,由左额延伸到右颊的疤痕更令他看起来寒气迫人。 那日无言被韩渊掳走,对无情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她担心无言的安危,立即调动无极门的情报网,得知截走无言的是韩渊,韩渊在年轻一辈中称得上是佼佼者,无情没有把握光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能从他手中救回无言,于是飞鸽传书找来同样受过无言救命之恩的殷无恨,然后一路追了过来。 无情放下无言,让无言靠着她站立,秋波一横,道:“我说西门鹰,无言是受我们无极门保护的人,你三番两次找她麻烦,是不是不把我们无极门放在眼里?”听她说话的声音娇柔婉转,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与情郎撒娇,而非与敌人对阵。 “区区一个无极门,我还不放在眼里。”西门鹰高傲地说。 “如果再加上一个我呢?”韩渊森冷的声音伴着掌风响起,西门鹰一惊,还未来得及闪避,胸口已中了一掌。 铁掌韩渊岂是浪得虚名之辈,一口鲜血从西门鹰口中喷了出来,他那瘦长的身子有如断线的纸鸢般,往后飞了出去。 韩渊没把西门鹰放在眼里,径自快步走向无情,只是冷冷地道:“放下无言。”然后二话不说,一掌拍向无情的右肩。 “哎呀!”无情娇呼一声,退了开来“怎么说打就打,也不通知一声!” 韩渊一击未中,接着又是一掌“砰”的一声,双掌相交,原本站在一旁的殷无恨挺身接过了这一掌。两人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佩服之色,然而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旋身再上,马上又交起手来。 掌风拳声使无言清醒了过来,她焦急地喊道:“别打了,别打了。” 她的声音因病重而显得微弱,若不仔细听,还真听不见啦!转眼,殷无恨挨了韩渊一掌,韩渊也挨了殷无恨一拳,各自闷哼出声。 无言心中更加急切,转向无情道:“无情,你快阻止他们啊!”“干吗阻止?”无情娇媚地说,态度悠闲得像在看戏“他们打得正热闹呢!咱们就别扫人家的兴了。” 无言见无情不肯阻止,一咬牙,推开无情,不顾一切地奔向打斗中的两人。 韩渊正运掌待攻,无言的介入使他硬生生地收掌,但殷无恨的拳头已经挥出,虽然他也看到无言扑了过来,急忙要收拳,但拳势已出,即使硬收,也只能收回三分力道,只见那拳,竟向无言的背后直直击去。 韩渊急忙抱住无言,转了个圈,以自己的背阻挡了这一拳。 虽然殷无恨已收了三分力道,但无极门玄武堂堂主的功夫非同小可,即使只有七成,还是教人难以抵挡,只见韩渊向前扑出三步才站定,胸口气血翻腾不已,脸色都发白了。 无言吓得小脸泛白,急忙问:“怎么?韩大哥,你受伤了吗?”她虽然看不见,但仍听得一清二楚,知道韩渊帮她挡了一拳。 韩渊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来“还好。”他淡淡地说。 “那就好。”无言这才松了口气,人一松懈下来,她便再也无法抵挡强烈的不适,身子一软,昏倒在韩渊的怀里。 韩渊蹙了蹙眉,一把抱起无言,连看也不看殷无恨和殷无情两人,径自走了。 殷无恨皱了皱眉,纵身欲追,一只手却横伸出来,阻止住他道:“别追了,师兄。” 殷无恨皱眉看着她,一脸不解。 “你还不懂吗?无言是自愿跟他走的。”刚刚她护着韩渊的情形已经表露了太多。 殷无恨又皱了皱眉,显然是不了解她的逻辑。 无情摇了摇头,提气高声道:“韩渊,你听着,我暂时让你把无言带走,要是无言伤了一根寒毛,你就等着接受无极门的狙杀令吧!” 韩渊没有理会,人渐渐走远。 殷无恨仍是纳闷地看着无情,等着她解释。 无情耸了耸肩,娇笑道:“女儿家的心事,要真解释给你听,你这大木头也未必懂得,我只能说,那是无言自己的选择,虽然我也不放心,不过无言是不会跟咱们走的,咱们也只能派人盯着梢就是了。” 而此刻,西门鹰早就趁着韩渊和殷无恨两人打斗时逃逸了,无言的解葯也开始发挥作用,参加庙会的人一个个慢慢苏醒过来。 无情挥了一下手“走吧!”两人同时跃起身,离开这片寂静诡异的街道。 第六章 痴迷 迷蒙的天地间,一抹白色的人影幽幽伫立着,她的脚下是一条混浊的急流,急流里,沸腾的泡沫升起,破裂升起,再破裂,就像是人世间的种种美丽,在来不及回忆之前,便已被时间的洪流所淹没。 她怔怔地望着脚下的急流,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该越过河,往前走,还是转回身,寻找所来路径? 前方的那个世界有娘亲等着她,她可以抛下人世间的是是非非,投入母亲的怀抱,可是来时路上,却有她日思夜念,牵挂不已的人,她该如何选择? “无言”一道人影在她眼前凝聚,温柔地看着她,神情满是慈蔼。 “娘!是您,娘!”无言兴奋地唤着。 “是啊!是娘,娘来带你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在那个世界里,你可以抛下所有的恩怨,快快乐乐地和娘在一起。” “真的吗?娘,无言可以和娘在一起?”她的声音里满含着惊喜。 “当然了,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娘再也不忍心看你继续试凄了,你就和娘走吧!” “可是可是韩大哥怎么办?”她担忧地回头看了看。 “渊儿那孩子有自己该走的路,你就不必为他担心了。” “可是师兄还在对他虎视眈眈,想要乘机杀他,还有王府的二夫人”愈说她的心就愈加感到不安。 “无言,这些渊儿都可以应付的,你应该知道,渊儿已经不是以前的渊儿了。” “我知道,可是”她犹豫着。 “难道这样的渊儿,你还想和他在一起?” “不,不是的!娘,无言只是想帮韩大哥,师兄毒技精湛,韩大哥再谨慎,也防不了那么许多。”她急忙辩解。 “无言啊无言,你以为你瞒得了娘吗?你还是爱着渊儿的,是不是?无论渊儿变成什么样的人,你都还是喜欢他” “娘,我”对于这样的说法,她无话可反驳。 “你这死心眼的孩子,你知道你得面对什么吗?八年前的那场背弃,渊儿是不会原谅你的。” “我知道,娘,是我负了他,所以我得补偿他。娘,再给无言一点时间,只要师兄的事情解决了,无言就来陪你,好不好?”她哀求着。 “傻孩子,到时你就抛得下渊儿了吗?” “抛不下也得抛,娘,我也已经不是原来的无言了,我瞎了,留在韩大哥身边,只会拖累他。”她有些苦涩地说。 “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傻?” “娘,让无言陪你不好吗?无言好想娘,好想好想。” “娘也想念无言,可是无言,西门鹰的事情一解决,你就无牵无挂了吗?你真的舍得下你的韩大哥?你真的舍得下” +++ 你真的舍得下你的韩大哥?你真的舍得下 幽幽的声音在无言耳边回荡着,叹息地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无言慢慢张开了眼睛,疲倦的感觉充塞着她的四肢,脑袋仍是一片混沌,她好似是做了个梦,梦境里上演的是什么戏码早已不复记忆,倒是耳边不断地有个声音反复地问着:“舍得吗?舍得吗” 那声音好温暖、好悲哀,也好熟悉。是谁?是谁在问她这个问题?! “柳姑娘,你醒啦?”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响了起来,打断她的思绪,那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任何高低起伏,显示出主人淡漠的个性“你醒得正好,小兰,把煎好的葯端过来,让柳姑娘喝了吧!” “是!”另一个清脆的声音利落地应着,脚步声响起,一碗浓黑的葯汁出现在她面前。 无言没有接过葯汁,她支身坐了起来,警戒地挺直腰“你们是谁?这里又是哪里?” “这里是绿柳山庄,在下凌寒月,庄里的总管。”那淡漠的声音回答着。 “绿柳山庄?”无言一怔。 “是的。庄主把你给带回来,要我们照顾你。柳姑娘,你的烧才刚退,还需要调养,就请你服葯吧!”凌寒月公式化地说着,接过侍女的葯,捧到她面前。 无言只得接过碗,一口一口地喝下葯汁。那葯苦得出奇,即使是惯于喝葯的她亦不免蹙起眉头。 好不容易喝完葯,她问:“我昏倒多久了?” “七天了。”凌寒月拿回空碗,顺手放到一旁桌上。 “七天?”无言一惊,咬了咬下唇,又问:“那韩大哥呢?他没事吧?”她记得他挨了殷大哥一掌,殷大哥的功夫她很清楚,那不是普通人能承受得住的。 “庄主很好,他出去办事了。” 凌寒月的前一句话教她松了口气,但后头那一句却又教她悬起心来。“他去办事?去哪里办事?去了多久?”西门鹰还在外头虎视眈眈,他怎么可以任意出去。 即使凌寒月对她那一连串的问题感到讶异,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庄主去了两天,至于行踪,庄主没有提,属下也不敢过问。” “这”无言咬住唇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姑娘有事但说无妨,只要寒月帮得上忙,必当尽力。”凌寒月看出她的着急。 无言苦笑出声“不是我有事,我只是担心有人要对韩大哥不利,他不该出去的。”她感觉得出来凌寒月待韩渊极尽忠诚,故而也不隐瞒地坦白告知。 “谁敢对庄主不利?”凌寒月蹙了蹙眉。 “我师兄西门鹰” “‘毒枭’西门鹰是你师兄?原来姑娘就是‘幻影医仙’。”那张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 “是江湖中人抬爱,小女子愧不敢当。凌姑娘,你可不可以设法打探韩大哥的消息?我” “打探什么?”低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只见韩渊走了进来。 那富有磁性的声音让无言本能地一慌,好像不乖的孩子背着父母做了什么坏事,且被父母抓个正着般失措,不过,她还来不及尴尬,空气中飘散的血腥味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未来得及开口,便先听到凌寒月的声音道:“庄主,您受伤了。” 韩渊轻轻嗯了一声,坐了下来。 他受伤了?难道是受到西门鹰的暗算?她一阵心慌意乱,急着想下床一探究竟,却没注意到被单缠住她的脚“砰”的一声重重地跌下床了。 “姑娘。”侍女小兰忙扶她站了起来,她还没站稳,就听到凌寒月又说:“小兰,去拿葯箱来,还有清水和干净的白布。” “是。”小兰应了一声,丢下无言,匆匆跑出房去。 凌寒月这般指挥若定,倒显得她慌张无用,她一时尴尬地站在原地,竟不知是该向前走,还是回床上好? 正在无措间,一只铁臂勾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过去。 韩渊低沉的声音,如鬼魅般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担心我吗?” 无言脸一红,嚷道:“放开我。”他竟把她搂到他的大腿上坐着,这简直是 “摔疼了吗?”韩渊不理会她的叫喊,径自问,声音中带着逗弄的意味。 他拉起她的长裙,寻到她撞伤的膝盖,她的膝盖淤青一片,衬着雪白的肌肤,看起来更加令人怵目心惊。 “我不疼,你放开我!”无言拼命地挣扎着,又想推开他撩起她长裙的手,一张俏脸红得简直像要烧了起来似的。 “骗人。”韩渊霸道地伸出手,开始为她揉散淤血。 无言简直是羞窘欲死,他居然居然这里还有别人啊!她第一次庆幸自己是失明的,可以不用看见凌寒月的表情。 站在一旁的凌寒月低眉敛目,表情漠然,似乎根本就没有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情景。 没一会儿,小兰便捧来凌寒月要的东西,看到韩渊的举动,不禁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直到接触凌寒月冷淡的眼神才回过神来,道:“凌姑娘,您要的东西我全拿来了。” “就搁在茶几上吧!” “是。”小兰依言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茶几上,一双眼睛倒是仍好奇地偷瞄着庄主和那美若天仙的姑娘。 无言虽然看不见小兰的眼神,但却可以感觉到有两道好奇的眼光直盯着他们瞧,令她的小脸涨得更红,几乎是恳求地说:“你放手啊!你自己还受着伤呢!我先帮你看看好不好?” “只是小伤,寒月会帮我处理的。” 他的口气莫测高深,无言听来,倒像是在说,这种事交由凌寒月来处理,比交给她处理来得有效率。她咬着唇,有些讪讪然。 在这一刻,无言突然深刻地感受到身为一个瞎子的悲哀,纵使师父教她听风辨位之法,可以让她不受眼睛的失明影响生活,但她仍是一个瞎子,一旦她的亲人出了事,她永远没办法马上赶到他们身边,为他们料理伤口。 她的下巴突然被抬了起来,韩渊问:“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你怎么受伤了?是我师兄下的手吗?”想到这件事,她忍不住急切地问。 “不是,我在码头点货,货架突然倒下来,我没来得及躲,所以肩膀被货品给砸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无言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突然把脸凑向她的颊边,轻声问:“你很担心吗?” 无言被他的气息扰乱了心神,想要躲开,但腰间那只铁臂却箍得死紧,不容她动弹。 “你还没回答我,你很担心吗?”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低低沉沉的,像夜间蛰伏欲出的鬼魅。 无言心头一颤“我我是大夫,任谁受了伤我都会担心的。”他已停止揉散她淤血的动作,可是她仍被困在他的怀里,而他的大手更是大咧咧地搁在她的大腿上,这样的亲呢让她心慌,她再次恳求道:“你放了我,凌姑娘在这里呀!” “寒月早就走了。” “你”他好像在预谋着什么,她的一颗心跳得好急,好似正威胁着要跳出她的胸膛。 “你看起来好多了,脸色也红润许多,看来寒月把你照顾得很好!”“嗯!”无言慌乱地应着。 “这几年来,你倒是变了许多”他的声音带着逗弄,大手轻轻抚上她的脸蛋。无言想转开脸,却仍躲不开他手掌的轻抚。 “你长大了许多,当年分手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呢!不过,虽然现在你的眼睛失明了,但就凭你的容貌,想要接近你的男人应该还是多不胜数吧!” “我”他的气息更近了,无言浑身一颤,突然感觉到唇瓣上有一种轻轻的触感他竟吻了她。无言的眼睛瞪得有如铜铃,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你是这么的美,虽然你曾背叛我,可是我还是无法忽略你的美丽。”他在她的唇上辗转厮磨,品尝她的柔嫩。 无言怔愣半晌之后才回过神来,羞愧得几乎要无地自容,她伸出手想推开他,但他却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深深地吻了下去。 无言从不曾和任何人这么亲密过,虽然她早就认定自己是韩渊的人了,可是可是不该是这样的啊!她不要在这种情形之下和韩渊有亲密的举动,这是不对的! 她伸出手用力地捶打着他,而她的抗拒反倒引起了韩渊的征服欲,他的舌愈加狂肆地与她纠缠,更深的侵略、攻陷她。 她的反抗根本是徒劳无功,她的拳头对他而言也根本就不痛不痒,无言又羞又急,发觉他搁在她腿上的大手竟开始不规矩地探人她的裙下她心头一惊,无暇多想,本能地用力一咬。 韩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用力推开了她,今无言硬生生地被摔落在地上,痛呼出声。血丝从他唇上流了下来,可他没有动手抹去,反而不敢置信地俯视着她“你居然咬我。” 无言踉跄地站了起来,苍白着脸,无惧地迎着他的视线:“你不能这样待我,我也不会让你这样对我!” “哦?给我一个理由吧!”他舔了舔唇上的血,表情莫测高深。 “你只想报复我,你要报复我当年抛弃你的仇!”她的声音略带颤抖。 “我这么做又有什么不对?是你欠我的。”他俯下身,托起她的下巴,笑声冷得惊人。 “我对那件事,我很抱歉,我愿意补偿你,可是不是这种方式。” “哦?那你要用什么方式补偿我?” “我我”他什么东西都有,她又有什么可以补偿他的呢? “想不出来了?”他笑得冷淡,哼了一声“就算你可以补偿我,我还不一定接受呢!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 无言一怔,纳闷地问:“你要什么?” “这个嘛”韩渊又笑了,他用拇指与食指用力扣紧她的下巴“很快你就会知道的。” 无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自己像一头被困在陷阱里的猎物,只能等着猎户的宰割 +++ 他说,他要从她身上得到一样他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什么,她不知道,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予,可是他的语气却让她不自觉地寒毛直竖,仿佛他的宣言已经夺走他想要的东西。 不过,接下来的日子,无言不曾再看过韩渊,然而,得到了“缓刑”并没让她松了一口气,反倒是让她感到更加不安,不知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再次见到他,是半个月以后的事了,小兰传来他的命令,要她到大厅去。 来到大厅,无言才惊慌地发现厅堂里正摆了筵席,似是在举行一场家宴。觥筹交错的声音淹没了她们的脚步声,无言任着小兰扶着,不知是该走进去,还是在一旁等着,不过,坐在韩渊身后的凌寒月已经看到无言,她轻巧地站了起来,挥退小兰,引着无言坐到韩渊身边。 她的加入依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筵席上的众人仍旧进行着他们原有的话题。无言不知韩渊到底要她来做什么,只能无措地绞着手,僵坐在椅子上。 旁听了好一会儿,无言慢慢地从他们的谈论里得知在场众人都是嘉兴当地的大商家,他们正在谈南粮北运之事。江南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而北方这几年来因水灾、旱灾频传,粮食几乎全仰赖南方供给,如果能打通关节,倒是可以获利良多。 凌寒月站了起来,提出绿柳山庄的计划,马上引起了几位老板的质疑,但她仍是一派冷静自持的态度,一项一项地回复着,毫无惧色。 无言听在耳里,又是自卑,又是难过,同样是女人,凌寒月可比她厉害多了,惟有她,才有足够的能力与韩渊匹配吧! 她沉默地想着心事,却听到身边一个声音低沉地说:“怎么不吃饭?” 无言一颤,是韩渊。 “我我吃不下。”她小声地回答。 “吃不下?怎么会吃不下?小兰说你连午饭都没吃。”他接着夹了块鸡肉放到她的碗里“快吃。”声音里有着不容抵拒的霸道。 “我”这里这么多人,弄得她心慌意乱,教她怎么吃饭?她到底是个瞎子,不想当众出丑啊! “难道你想要我喂你吃?” “不不”无言急忙摸索着捧起碗,胡乱扒了口饭。 韩渊得意地笑了,笑得像捕捉到鱼的猫似的。 他对无言的注意也引来其他大老板们的注意,讨论一时之间停止了,一名胖商贾笑问:“韩庄主,这位姑娘是谁啊?看来挺面生的。” “她啊!”韩渊好整以暇地瞄了无言涨红的娇颜一眼,才懒懒地道“她是我的客人,一个非常非常特别的客人。” 他那暖昧的语气引来席上众人的嗤笑,另一名商贾问:“多特别啊?” 韩渊支起下巴,反问回去:“林老板,你说呢?” “这么美的姑娘,当然是特别得很啦!”林老板哈哈大笑,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实在的,韩庄主实在是个幸运儿,不但有凌姑娘这般才貌兼备的得力助手,帮你打理一切,现在又多了个美人儿,真是教兄弟们又妒又羡,巴不得有韩庄主一半的好运。” “就是说嘛!不过,我也不敢奢望能像韩庄主这般幸运,得力助手与美人儿之间,我能得其一就是万幸了。我说韩庄主,这般的美人儿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嘉兴知名的花魁我也见过不少,可是像这般绝色的,可还是第一回见到呢!”另一名老板道。 “当然了,绝色美人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韩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斜睨着无言。 “好一个可遇而不可求!我敬你一杯。” “干。”韩渊也豪爽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无言的一张俏脸由红转白,眼眶发热。她低下头来,暗忖:这又是他戏弄她的另一种方式吗?借由不相干的人达到侮辱她的目的? 席上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起他们来,无言再也坐不住了,低声说了一句:“我不舒服,我想先回房休息。”她怕自己再不走,就会失态地掉下泪来,急忙站了起来。 韩渊一把拉住她“哪里不舒服?” “哪是不舒服,怕是害羞了吧!”一名老板调侃着。 无言挣开韩渊的手,迈步想跑开,哪知裙子却被桌角勾住,一个踉跄,她一跤跌了下去,她在落地之前,伸手想抓住些什么好支撑自己,可这一抓,竟然抓到了桌巾“刷”的一声,满桌子佳肴皆被她扯落了地,一干客人全都嚷了出声,纷纷向后退去,免得被菜肴溅到自己身上。 “这是在干吗?”有人不满地喊了出来。 “这姑娘长得是标致,怎么走路这么毛躁,又不是瞎子乱撞。”有人开骂。 “等等她好像是个瞎子。”有人注意到她无神的双眼了。 无言重重地摔倒在地,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她竟让自己闹了这么大的笑话。 “柳姑娘,你没事吧?”凌寒月趋向她,扶她站起身。 她的扶持只让无言更加难堪。无言硬是把眼泪给眨了回去,咬着牙道:“我没事,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的手受伤了。”凌寒月蹙起眉说。 韩渊走了过来,握住她的手腕,眼神闪过一丝类似心疼的异彩。她那双白皙的手被摔破的碗碟碎片割破,鲜血正缓缓渗出。 无言咬着牙,强忍着痛不说话。 “庄主,属下这就带柳姑娘进去疗伤。” 凌寒月扶着她想往外走去,却被无言挣脱开来“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处理。”她的自尊所剩无几,再也禁不起摧残了。 凌寒月一怔,纳闷地说:“可是” “真的不用。很抱歉,我先失陪了。”她几近失态地跑了出去。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也没有听见小兰惊慌的叫声,一回房,便整个人扑到床上痛哭失声。 她居然闹了那么大的笑话!在这么多人面前,名震天下的幻影医仙,也只不过是一个虚有其表的瞎子啊! 是啊!瞎子,就算她有再高的医术,她依然是个瞎子,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丑,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闹笑话! 早在八年前她就该死了,老天为何要留下她?让她受到这样的折磨? 她的哭声凄切,情绪完全崩溃了。 小兰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担忧地唤着:“姑娘” 无言没有理会她,仍是哭得凄凄惨惨,不知道窗外一双鹰眼正专注地看着她,将她的哭泣一一收进眼里。 第七章 心醉失魂 一大清早的,小兰就捧着一盆清水走进来,将水放在桌上,转向站在窗边的无言道:“姑娘,换葯了。” 无言出神地望着窗外,没有理会她。 “姑娘”小兰担心地叫唤着。自从那日宴会,无言受伤回来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模样,魂魄不知飞到哪里去,只是怔怔地对着远处发呆,教小兰看在眼里,实在很担心。 无言仍是没有理会小兰的叫唤,小兰无可奈何,只有径自走到她面前,拆开她手上的纱布,着手换葯,而无言就任由她摆弄,像具没有生命的娃娃。 她所受的伤原就不重,这几天已开始愈合了,只是杂乱无章的红色疤痕仍教人怵目惊心。 小兰将布巾沾湿,正打算把残留的葯渍拭净,然还未动手,布巾却被人拿走了。她抬起头,只见韩渊持着那块布巾,在无言面前屈身蹲下,接手她的工作。 无言依然没有反应,只有在韩渊的手轻轻触上她的时,眼睫轻轻一揭,这动作是如此细微,若不是韩渊的眼光没有离开过她的脸半刻,还真不可能发觉。葯渍拭净,也换上新葯,干净的白布再次裹上她的手,韩渊突然一把抱起她,迈步往外走去。 无言迷茫的表情总算有了变化,她把脸轻轻转向他,声音低若蚊鸣“你要干什么?” 韩渊把她放进在山庄门前等候的马车内,自己也坐了进去,扬起眉说:“怎啦?终于肯开口了?” 无言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依然低不可闻“你又想到要用什么方式报复我了吗?” “或许是吧!”韩渊模棱两可地道“我说过对于我的报复你早该觉悟了。” “觉悟?”无言垂下头,视而不见地对着那双缠着白布的手“弄成这样,我能不觉悟吗?羞辱我的确是个很好的方式,我的尊严已经被你践踏得一点都不剩了。” “如果这样就是你的觉悟,那我不得不说,你把我的决心瞧扁了。”他轻轻一笑,声音有如恶魔地低吟“我可不觉得这样就能满足我报复的欲望。” 无言脸色一白,僵起身子,却又在下一瞬间无力地垂下头,无奈地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不是你的对手。” 韩渊支着下巴看她,眼神诡谲难测“能有这样的想法,你的日子会好过些。” 马车已经行驶了好一段路程,而后在一处市集停住,车夫回过头来道:“庄主,布庄到了。” 他转头对无言道:“下车吧!” 无言忍不住身子一僵“这又是另一种折磨我的刑罚?”他明知在人多的地方,她就无法听风辨位,难道他又要她再尝一次当众出丑的难堪滋味? “你说是就是吧!”他淡淡地回答。 “不。”无言摇了摇头,抗拒着“我不下去。” “那可由不得你,我是来查看营运的,可没时间同你耗。” “你去谈你的生意,我在这里等你就好。”无言不安地挣扎着,如同困在陷阱中的野兽。 “我带你来,可不是要你在这里坐冷板凳的。你再不下车,难道要我亲自扛你下去?”微扬的尾音充分地表达出威胁的意味。 无言紧咬着下唇,知道争他不过,于是挫败地垂下头“我和你下车就是了。” 韩渊满意地笑了,拉着她步下马车。 市集里头到处人挤人,才一下马车,无言就被喧嚣的人声所包围,她心头一阵慌乱,直觉想退回马车去,但韩渊的声音却在她耳边响起“怎么?想要反悔;” 无言咬了咬牙,道:“我投有。” 像要证明自己的话,她大踏步跨了去,可刚跨出一步,一股力量便撞上她的右肩头,这力量撞得她站不稳,险些要跌倒,幸好韩渊及时拉住她。 “做什么啊!大姑娘家,走路也不看路。”那与无言相撞的人啐了一句,径自走了。 无言脸上泛起一片潮红,尴尬得手足无措,幸好韩渊也没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进一家绿柳山庄名下的布庄。 一看到韩渊,布庄的掌柜马上堆起一脸笑迎了上来“庄主,您来巡视啦!属下已命人备好茶,账簿也送上来了,就等庄主您来呢!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客人,你找人好好伺候她吧!”韩渊轻描淡写地说。 掌柜也不敢多问,连声应好,领着韩渊到内室去,把无言留在原地。 无言不知道韩渊到底要干什么,只能瑟缩地杵在一旁,店里人来人往的令她大为心乱,她不敢乱动,就怕又闯了什么祸,突然听到身旁一个声音说:“姑娘,掌柜的要我招呼您,您要不要也到里面坐坐?” 无言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眨了眨眼才回过神来,忙回道:“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庄主就好。”在这么杂乱的环境里,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能够不动她就尽量不动,免得又出差错。 “嗅!那我去给您拿张椅子来。”小厮热心地道,立即拿了张板凳过来。 无言朝那小厮笑笑,说:“有劳你了。”她坐了下来。 “姑娘,您要不要看看我们店里新进的布?昨儿个店里才从京城进了一匹千织锦,据说是京中王公贵族的夫人、小姐最爱的布料,华丽得很呢。”小厮一个劲儿地说着,没注意到无言的双眼不对劲,倒是因为难得见到这样美若天仙的姑娘,所以显得干劲十足。 “不用了。”无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出她根本看不见“小扮,你”她正想说“你忙你的去吧!不用招呼我”可一句话还没出口,便突然听到咚咚的声响,不知道什么东西跌到她脚边。 “我的皮球,我的皮球。”稚嫩的男童音嚷着。 无言正想弯下腰替他捡球,一个胖太太突然朝她走了过来,尖着嗓音道:“喂!那个小扮,那边那匹布拿给我看看。” 小厮的注意力全在无言身上,一时没有听见,无言正想提醒他,那胖太太已经没有耐心,径自走向无言道:“喂!借个道,我看看那布。” 无言顾不得捡球,下意识便要站起来。 小厮注意到她一脚要踩上皮球,忙喊:“姑娘,小心脚下。” 无言本能地低下头,不过,她当然不可能看得见皮球,只是纤细的右足已经落了下去,把皮球踩个正着,她的脚下一滑,跌了下去,这一跌,令她整个背部擅上货架“砰”的一声,架上的衣料全掉了下来,淹没摔倒在地的无言。 “怎么啦?怎么啦?”在店里挑布的太太们听到声音,全好奇地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这可不是我的错。”是那胖太太的声音,她急着撇清“小扮也看到了,我只有跟她借个道,是她自己摔跤的。” “这么不小心啊?”有人道。 “就是嘛1”胖太太尖着嗓音说“刚刚明明就看到她低头去看那个球,居然还会踩到,又不是瞎子,真是太不小心了。” 那声巨响也引来韩渊,他看到眼前情形,二话不说便一把拉起无言。 掌柜的看到散落满地的衣料,其中还有着千金难买的珍品,他一时傻眼了,不由得喃喃念着:“我的布,我的布啊!”但肇事者是庄主带来的人,他又哪敢说什么。 无言尴尬得要死,苍白的小脸垂得低低的,周围的议论声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些无心的话语就如利刃般切割着她的心。 韩渊看了她一眼,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和掌柜的交代了几句,便带着无言回到马车上。 马车继续行走,但是没有回到绿柳山庄,而是在离布庄没多远,一间同样是绿柳山庄产业的酒楼停了下来。 这回无言说什么也不肯下车,她苍白着脸,把自己往角落缩去。 面对这情形,韩渊依然简单地命道:“下车!” “不。”她咬紧下唇,拼命摇头。 “我说下车!”声音里加入了些许严厉。 “我不要。”她也固执地回答。 韩渊不再说话,伸手便去拉她。 无言终于失控地尖叫起来,恐惧地用力拍着他的手“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就那么喜欢看一个瞎子出丑吗?” “我对于看其他的瞎子出丑没有兴趣,不过,要是你,倒是可以例外。” “你你这样践踏我的自尊,你就高兴了?你到底要看我闹多少笑话你才甘心?难道非得要我难堪,才能满足你的报复欲望?”她怒声吼道。 她的愤怒令韩渊扬起眉,他的表情看起来倒像是觉得她的愤怒相当有趣。“你觉得难堪?” “不然要怎么样才叫难堪?我在布庄里闹的笑话还不够吗?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师父就算教我再多的本事,我还是一个瞎子,只要人多的地方,太多的气息就会让我混乱,我根本就听不见,也感觉不到!”她激动且声嘶力竭地吼了起来。 “我根本就不想到人多的地方,只要人一多,就会有预料不到的事发生,你知道对一个瞎子而言,站在人群里是一件教人多么害怕的事吗?我不知道别人下一刻会从哪里冒出来,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撞到在路旁玩的小孩子,我更不知道我这一跌,会不会把人家的摊子给撞翻了!我已经很努力地不要给任何人添麻烦了,你为什么还要勉强我?”她说到几乎快哭出来了。 “麻烦?这就是你对你自己下的定义吗?”他紧皱起眉头。 “我是一个瞎子,难道还称不上是麻烦吗?”无言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要尖叫出声。 “你可以不要成为一个瞎子。” “哼!怎么不要?”无言冷笑出声,把他的话当作讽刺“我都已经是个瞎子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看得见!”他轻轻一点她的胸口“你的心看得见,只要你不畏惧,你就看得见,不然我们可以试一试。”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强硬地拖她下车。 “我不要。”无言几乎是歇斯底里了,她用力地抓着窗沿,努力把自己往内缩,说什么也不肯下车。 可是她的抗拒对韩渊而言根本就微不足道,扣着窗沿的手指被硬扳开来,她几乎是被强抱着下车的。 再次站在人群中,无言只觉一阵心慌意乱。 韩渊拉着她走到一个摊子前,摊贩意看到两位衣饰华贵的客人走来,马上堆起一脸笑,殷勤地招呼道:“客官,随便看看,我老陆卖的首饰可都是上等的货,配这位美若天仙的姑娘,是再好不过了。” 韩渊拿起一支发饰凑到无言的面前“你看这个金步摇怎么样?” “客官您的眼光真好,这支金步摇是刚从京城来的贷,深受京城中王公贵族千金的喜爱呢!” “你明知我是瞎子,要我怎么看?”无言颤着声音说,听得摊贩倒抽一口气,似是不敢相信眼前这美若天仙的美人儿看不见。 “你看得见。”韩渊冷硬的声音里有着坚持,径自将金步摇放到她的手里,握着她的手,合包住那只发饰。 无言僵硬着身子,不住地颤抖。“我说过我看不见!” “你的眼睛看不见,但是你可以用别的看!我有的是时间,如果你想要和我比耐性,我们就这样耗下去吧!” 他为什么要这样欺负她?让她当街出丑,他很得意吗?无言红了眼眶,咬着唇,强忍着不哭出来。 她这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怜惜,那摊贩忍不住说:“这位爷,既然姑娘她呃眼睛不太方便,您就别勉强她了吧!” 韩渊连理都没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她。 她想逃,她想尖叫,她想哭泣,但任何一样她都不能做,只能颤着手,顺着韩渊的意,握住那支金步摇。 这支金步摇是以黄金与珍珠合缀而成,虽然珍珠不算上等,不过做工倒还挺细致的。无言仔细地摸过那支金步摇,努力地把触感在脑海里化成图案,而后颤着声向韩渊形容出来。 韩渊冷硬的脸上露出一抹满意之色,接过金步摇,转向摊贩老板,问清了价钱后付了账,伸手将这支金步摇插进她的发髻中。圆润的珍珠垂在她如丝的发间,闪动着柔和的光晕,真不知是发饰给人增了颜色,还是人给发饰增了光彩。 韩渊望着她,一时之间眼光变柔和了,喃喃地道:“真美。” 无言一怔,她原本只觉难堪,却因他短短的两宇的赞美,一颗心忍不住悸动了起来。 韩渊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路过一个捏面人摊子,买了一对面人放到无言手心。 有了之前“看”发饰的经验,这回轻轻一触,她便道:“是金童玉女,对不对?” 韩渊没有搭腔,不过无言知道,她说对了。 捏面人把她的回忆拉了回去,拉回到遥远的八年前,她的唇际因回忆而露出一抹恍惚的笑“你记得的,对不对?小时候娘带我们到市集去,给我们各买了一个金童玉女,那面人捏得好美,我舍不得吃,天天看着它,可是没多久,我的玉女就发霉坏掉了,我还因此哭了好几天。” 只是,她没想到韩渊却冷淡地道:“有这件事吗?我早忘了。” “忘了?”无言咬住唇,有点难堪。 韩渊又带着她在市集里逛了好一会儿,没多久,无言手上就多了好多小玩意儿。他们走回酒楼;韩渊与掌柜的在一旁谈公事,无言就坐在角落里等他。 她正无聊地把玩着那一对金童玉女,忽然听到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响起,有人朝她这儿跌过来了。 她本能地伸出手,准确地扶住那个小小的人儿。 “方儿。”一名妇人匆匆追了过来“娘不是叫你别乱跑的吗?瞧你,撞着别人了。” “娘。”小男孩虽然被无言接住,没受什么伤,但是却受到惊吓,小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熬人忙把孩子搂在怀中安慰,歉然地转向无言道:“姑娘,真是对不住,我的孩子太莽撞,没撞伤你吧?” “没有。”无言微微一笑“孩子活泼一点也不是坏事。” “真是谢谢你了,要是你没扶住他,他可不知要跌成什么样子了。” 被妇人这么一提醒,无言不禁一怔。 是啊!她扶住了那个孩子,没有出任何差错,而且,她早就从跌撞的脚步声中感觉出跌跤的是个小男孩。 她闭上眼睛,虽然酒楼里的声音仍然杂沓纷乱,但是那声音进入耳里后却不再无脉络可寻,她可以感觉得到,西侧的座位坐满了,大多是一些赶路的客人,那粗豪的动作,大声说话的语调,是武林中人吧!至于东侧坐的,则应该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吧,店小二正拿着抹布收拾残桌,厨房的跑堂吆喝着端了盘菜出来,进到客人的桌上 在这么杂乱的环境中,她的听觉和知觉居然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她忍不住又惊又喜! 发现妇人仍向她道谢着,无言强压下满腔的喜悦,拿了个刚刚韩渊在市集上买给她的小玩意儿放到小男孩手里“别哭了,来,这个给你玩,男孩子得勇敢一点喔!” “姑娘,这怎么好呢?别宠坏了孩子。”妇人不好意思地说。 “哪里的话,这玩意儿本来就是给孩子玩的。”她轻轻摸了摸那男孩子的脸,一脸温柔。 熬人连连道谢,带着孩子走了。 无言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凭着知觉,走到门口,而后惊喜地发现,她这一路上居然没有撞到或踢到任何东西,就像正常人一样。 她闭上眼睛,任那惊喜流窜过全身。在这一刻,她突然了解韩渊的意图了。 其实,师父教她的本事的确可以令她在人群中行动自如,只要她保持灵台清明。在幻影谷里,想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可是一出了谷,接触到人群,她还是忍不住会自卑,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缺陷,而令自己无法保持冷静,失去了感觉的能力。 这次韩渊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来到市集,强迫她“看”东西,她还以为他是要看她出丑,要看她狼狈的样子,现在她才知道他是要把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拉出来,要她正视自己的缺陷,用自己的方式面对人群,不再逃避。 她是瞎子,这是事实,但谁说瞎子就不能有正常的生活方式?韩渊以着霸道的行动,告诉她这一点。 两名客人正要迈步进酒店,她准确地侧过身,让开路,心头充满感激。韩渊给她的,不只是行动上的方便,还有面对缺陷的自信。 “我们走吧!”她脑中正在想的人突然走到她的身边,也没问她为什么走到门口,只是淡淡地说。 无言仰起头“看”着他。 她错了,他并没有改变,他依然是八年前待她温柔的韩大哥。 “你干吗看着我?在暗示些什么吗?”他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口气暖昧。 这回无言倒不再急忙地把脸转开“我没有暗示什么,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哦?想什么?”他挑高眉好奇地问。 无言没有说话。 以前的韩渊虽然关心她和娘,可是他老爱以生气或粗暴的方式表现,将情感藏在别扭的表象下;现在他长大了,因为要求生存,使他的心性变得更加复杂,他不再是京城城郊小镇的那个单纯少年,他学会了讥嘲、学会了狂肆,也学会了强硬,但她知道,那只是他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罢了!他将自己的感情收藏在张牙舞爪的表象下,借以掩藏真心,而实际上,他还是当年那个别扭的男孩,而她居然被他的张牙舞爪给唬过了。 在这一刻,她已经可以笃定,即使他恨她、气她、恼她,甚至不原谅她,但是他还是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不然他不会费心地把她拉出自己的世界。 当然,这些话她是不能告诉他的,要是告诉他,他可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子,又开始闹别扭呢1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一笑。 “你看起来心情倒是挺不错的。”韩渊狐疑地看着她。 “没什么!”无言依然挂着笑,重逢后,她第一次有了好心情“不是要走了吗?我们走吧!” 韩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再说些什么。他拉着她上了马车,两人双手交握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他那只手掌的宽厚结实,这八年必然是让他成为了一个男子汉吧!在这一刻,无言突然好希望好希望能够好好地看清他的容颜,只要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只要能让她好好地看他一眼,就算这辈子将在孤寂中度过下半生,她也没有遗憾了。 +++ “让我见幻影医仙,我知道她在这里,让我见她!” 大清早的,绿柳山庄的大门口就呈现一片混乱,一名青衣男子硬要闯进山庄里,仆役们忙着挡住他,大伙全乱成一团。 “柳公子请留步,咱们绿柳山庄里面没有什么叫幻影医仙的人。”管家张开双手挡着他,却仍挡不住青衣男子硬闯的力道,逼得他频频后退。 幸好那青衣男子无意伤人,只想硬闯。 “我打听得清清楚楚,幻影医仙是被韩庄主给劫来的,请让我见她一面,我有事相求。”那男子焦急地说。 “敝庄真的没有什么幻影医仙。”因管家不知无言的身份,所以坚持地道“柳公子真要找什么人,请等庄主或是凌姑娘回来,再问个清楚。” “我等不及了,走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青衣男子因焦急,声音不禁严厉了起来。 避家也恼了!“柳公子也未免欺人太甚了,您好歹也是嘉兴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趁着庄主与凌姑娘不在,登门欺侮我们这些下人,难道不觉得于理有愧吗?” “我管不了这么许多,走开!” 青衣男子用力推开管家,便要往里头走,管家急忙追了上去,再次挡住他,正在纠缠间,一个娇柔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管家,怎么啦?” 避家应声转过头去,只见无言从花丛间转了出来“柳姑娘,这位公子爷说要找什么幻影医仙,我都告诉他庄子里没这个人了,但他就是不信,硬要闯进来。” “你要找幻影医仙?”无言转向青衣男子问。她正趁着清晨想在园子里散个步,不意听到吵闹声,故而走出来一探究竟。 那青衣男子一见着无言,先是一怔,他没料到绿柳山庄里竟有此绝色佳人!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回答道:“没错,姑娘可否请幻影医仙出来,在下有事相求。” “你找她有什么事?”无言不答反问。 “家祖母生了重病,我们请遍名医,都束手无策,中原武林奉‘北幻影、南圣手’二人为两大神医,我听说幻影医仙日前来到绿柳山庄作客,所以想请幻影医仙至寒舍为家祖母看病。” 无言学医本就是为了救人,听到有人生了重病,心里已经先答应了,不过,她还是谨慎地询问:“公子府上是” “在下柳家庄柳承嗣。” “柳家庄?”无言一怔。会这么巧吗?不过,嘉兴的柳家庄应该不多吧!为求谨慎起见,她又问:“可是一剑震中原柳震豪柳老前辈的柳家庄?” “正是家祖父。” 无言长长地叹了口气,那么面前这个人就是她的表哥了,她听娘说过她还有一个舅舅,在还未出嫁时,舅舅便已成了家,并且生下孩子。 她一直以为她这一生再也没有机会和亲人见面了,没想到兜了个圈儿,他们居然还是碰头了,而且她的外婆生了重病,需要她医治。 她想得出神,柳承嗣并没注意到,于是再次要求“请姑娘代为引见幻影医仙。” 听到他的声音,她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说:“我和你去看一看外柳老夫人吧!” “你?”柳承嗣惊讶地睁大了眼。 “柳姑娘?”管家也觉得颇为诧异。 “我也略懂一些医术,或许对柳老夫人有帮助。” “你会医术?”柳承嗣狐疑地看着她,不相信面前这个娇弱的女子有什么好本事。 “试一试并无妨,不是吗?如果不成,你再找幻影医仙也不迟啊!”柳无言淡淡地道。 或许是因为她的态度自然,表情毫无怯懦之色,柳承嗣微一迟疑后,居然点头了“那就有劳姑娘。” “柳姑娘,这可以吗?”管家迟疑地喊,她是山庄里的客人,他有照应的职责。 “不打紧的。”无言微微一笑“庄主回来若是问起,你就说这是我自己的主意,我去去马上回来。” 避家见她坚持,也不敢再多加阻拦,只有任她去了。 +++ 柳家庄是江南有名的武学世家,在嘉兴颇有名望,山庄占地极广,造景精致,不过,无言无心多“聆听”随着柳承嗣直接来到柳老夫人的房里。 一踏进房里,立即有侍女迎了出来“三少爷。” “老夫人今天怎么样了?”柳承嗣轻声问。 “还是老样子,咳个不停,葯也喝不下,时睡时醒的。”侍女无奈地说。 柳承嗣皱着眉,走到床榻旁,轻轻喊;“奶奶。” 床榻上,柳老夫人微徽睁开眼“嗣儿,是你”刚唤出声,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奶奶,我给您找了个大夫来,她会将您的病治好的。”他转回头,看向无言“柳姑娘,麻烦你了。” 无言轻轻点了点头,走到榻前,心中有些激动。娘生前常对她提起家里的人,因此,她对他们并不感到陌生,娘还常常说,外婆是个慈祥温柔的人,如果外婆知道有她的存在,不知会怎么疼她呢! 强压下激动,她柔声道:“老夫人,我先给你把把脉。” 柳老夫人微微看了她一眼,突然猛地坐了起来,枯瘦的五指紧紧地抓住她的柔荑,激动地喊:“慧娘,是你,你终于回来看娘了。” 别看她病得甚重,激动之下,力气却大得惊人,无言的手腕被她抓得发疼了。 “奶奶,你认错人了。”柳承嗣忙道。 “不会的,我怎么会认错,她明明就是慧娘!杰儿,难道你连自己的妹妹都认不出来了?” “奶奶,”柳承嗣尴尬地看了无言一眼,才转回头去说“您真的是认错人了,而且我不是爹,我是承嗣。”奶奶真是病得糊涂了,竟把他看成了爹。 “不,她明明就是慧娘,我不会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柳老夫人固执地说,眼光没有一刻离开无言“慧娘,娘想你想得好苦,你终于回来了,娘还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着你了。” “老夫人,我不是慧娘,我叫无言。”无言任她抓着自己的手,柔声道。 “是啊!奶奶,您想想看,慧娘姑姑是二十三年前离家的,如果真是她回来,今年她也四十好几了,可这位姑娘才二十岁左右,怎么可能是姑姑呢?” 被孙儿这么一说,柳老夫人如受重击,整个人都泄了气“你真的不是慧娘?” 无言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是。” 柳老夫人无力地倒回床榻,刚刚的精神全不见了,而且又开始不住地咳嗽。 无言拉过她的手腕,为她诊脉,她的手枯瘦得惊人,仿似所有的精力全被岁月给消磨光了。 无言仔细地诊过脉,沉吟了一下,才道:“柳公子,劳烦你点根蜡烛过来。” 柳承嗣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依言点了根蜡烛,捧到她的面前。 无言取出金针在火上微微烘烤,然后在柳老夫人的鼻际唇间的穴道落下针,再轻轻转动长针,刺激她的穴道。 没一会儿,柳老夫人突然重重地咳嗽起来,咳声之大,好似要把五脏六腑给咳出来似的。’ 柳承嗣见状,不由得大急,喊道:“柳姑娘。” 无言轻轻摇了摇手,又道:“劳你再去拿个痰盂过来。” 柳承嗣心中焦急,但看无言神色笃定,也不敢贸然冲撞,只好强压下心焦,转身去拿了个痰盂过来。 柳老夫人愈咳愈重,一张没有血色的老脸因咳嗽而涨得通红。她突然一声重咳,咳得弯下腰来,无言赶紧将痰盂凑了过去,只见她嘴巴一张,咳出了一大口痰,痰中还夹杂着一大块血块。 无言随手搁下痰盂,抽出手巾为柳老夫人拭了拭唇,这才拔下金针,微笑道:“不打紧了,痰咳出来就没事了。” 果然如她所说,柳老夫人虽又轻咳了几声,但气息却是稳定了下来,脸上也逐渐出现红晕。 柳承嗣又惊又喜地道:“柳姑娘,这”“老夫人是因为积郁成疾,气血郁结在肺腑间,才导致久咳不出、神魂萎顿。我若没猜错,之前的大夫必定是当老夫人气血甚虚,所以开以人参、何首乌等大补葯剂吧!然而,这些补葯虽对人体有益,但服多了亦不是一件好事,再加上老夫人是因燥成病,若再服下这些补剂,只会使她体内虚火更加燥热,因而致使浓痰不散。” 柳承嗣听得连连点头,之前的大夫果然如无言所说,净开些补剂,说是把奶奶身子调养好就会没事了,没想到却反倒让奶奶愈病愈重。 “我已经将老夫人的痰从喉中逼了出来,等会儿我再开三张葯方给你,一张葯方服三天,三张葯方吃完,应该就没事了。刚开始服葯时,喉中生痰的情况会严重些,但不打紧,你们毋需着急,这是自然现象。三张葯方全都吃完后,还是得好好地调养,切记莫要再服用大补葯物,饮食也要清淡些才好。” 柳承嗣连忙一一记下,命侍女拿来笔纸,让无言开下葯方。 经过无言的诊治,柳老夫人的气息顾畅多了,没一会儿竟睡着了。 柳承嗣伴着无言走了出来,吩咐小厮去备马车,望着无言恬静的容颜,他忍不住道:“柳姑娘,你就是幻影医仙吧?” 他到底出身名门,见识非凡,刚刚看到无言为老夫人治病时,认穴之准,手法之利落,还是他生平仅见,除了幻影医仙与圣手书生外,恐怕不会有第三人了。 无言一怔,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柳承嗣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追问,转开话题道:“刚刚真是对不住,家祖母把你给错认了。” “没关系。”无言微笑着摇了摇头,她与母亲生得神似,柳老夫人思女心切之下错认,也不是一件令她讶异的事。她忍不住试探地问:“恕我冒昧,令姑姑不在了吗?” “她”柳承嗣微一迟疑,才道“家姑母很久以前,因出了一场意外,就不知下落了。” “老夫人似乎很挂念她。” “是啊!这些年来,奶奶没有一天不念着姑姑,不知她是死是活。姑姑当年有‘江南第一美女’之称,我小时候曾见过她,你和她实在长得很像。” “我怎么比得上令姑母。”无言淡淡一笑“你和老夫人感情似乎很好?” “我是奶奶一手带大的,自然和她亲近。” 她感觉得出来,承嗣表哥的确是十分孝顺外婆,知道有人尽心地照顾外婆,她也可以放心了。 没听到她答腔,柳承嗣转过头去看向她,只见阳光从枝桠间穿了进来,映照在她白皙无瑕的娇颜上,将她衬得更加脱俗清丽,灵秀绝伦,他一时之间竟是看呆了,不知眼前人儿是真是幻。 “柳公子,怎么了?”无言注意到他突然停下脚步,诧异地问。 她见他没有反应,正想伸手拉拉他的衣角时,哪知手还没伸出去,腰间却被圈住,一只有力的臂膀将她拉得退了好几步,靠人一副宽阔的胸膛里。 “韩大哥。”那股熟悉的气味让她马上就辨识出来者是谁。 韩渊的出现也让柳承嗣回过神来“韩庄主。” 韩渊冷哼一声,无言从他的声调中听出了不悦,忙道:“韩大哥,你别生气了,我只是来给老夫人治病。” 韩渊又是一声冷哼,终于开口说:“既然治好了,我们就走吧!”他揽着无言的腰,便要往外走去,柳承嗣却一个纵身,挡住了他。“请等等。” 韩渊凝住脚步“柳三公子,你还想做什么?你擅自到我庄里把人带走,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韩大哥,没关系的。”无言恳求地喊。到底柳承嗣是她的表哥,她实在不希望他们之间起争执。 “在下心急家祖母的病,冒昧之处,请韩庄主见谅,不过,我听说幻影医仙是被你强掳到绿柳山庄的,既然柳姑娘治好了家祖母的病,柳家庄也算是欠了她一笔人情,断不能容你再任意带走人。”虽然无言没有承认,不过柳承嗣相信自己不会猜错。 “就凭你?”韩渊冷冷地斜睨了他一眼。 “在下就算力薄,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还是懂的。”柳承嗣不卑不亢地道。 韩渊轻蔑地哼了一声,大有动手就动手的姿态。 无言急忙拉住他,道:“韩大哥,不要。” “柳姑娘,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同韩庄主走,只要你说一声,在下必当鼎力相助。”柳承嗣诚恳地说。 无言还没说话,韩渊已先开口“她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 “在下只是想帮柳姑娘,再说,柳姑娘和韩庄主也非亲非故,你一样不能干涉柳姑娘的行动。” 韩渊眼睛一眯,一张英挺的脸看起来充满危险的气息“非亲非故?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你说她和我是不是非亲非故?” 他这么一说,不只柳承嗣,就连无言都呆住了。 韩渊不再说话,只是搂着无言的腰,在柳承嗣的怔仲时,转过身去,大踏步离开柳家庄。 +++ 在远离了柳家庄后,无言总算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质问。 “你为什么这么说?”无言纳闷地仰头问。 “说什么?” “你说我我是你的未婚妻。”她不好意思地嗫嚅着。 “刚刚你有机会,却为何不认你外公、外婆?”韩渊不答反问。 “我这不干你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他抬起她的下巴,扬起眉,逼视着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这是你欠我的。说吧!为何不认你外婆?当年你不是答应大娘要来找他们?” “我”在他强硬的气势下,她气馁地转过小脸“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当年既然没有机会认他们,今日又何必增添他们的麻烦?反正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而且,有一个瞎了眼的孙女,对他们来说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哦?因为不想给他们添麻烦,所以你不去认他们?” 他的话里好似有着什么含意,但是她分辨不出来。“这样对大家都好,二十多年了,就算娘曾带给他们许多伤痛,岁月也足以弭平了,若是我出面相认,只会掀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伤痛可以由岁月弭平?你就是这样认为的?”他嘲讽地说。 “你到底要说些什么?”无言警戒地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对某些事做些确认罢了。”他莫测高深地说“刚刚在柳家庄里的话,我不认为说错了,你本来就是我的未婚妻,八年前,我们就已经定了终身。”他转开话题。 突然转回话题令无言一怔,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那不算数,都是八年前的事了,而且,那些不过是小孩子的胡言乱语,再说再说你有凌姑娘了。”下人们都说凌姑娘会是未来绿柳山庄的女主人,虽然她极少走出自己的房间,但这样的话,她多多少少也听了好几次。 “对我而言,承诺就是承诺,至于寒月,那又怎样?” 无言几乎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不可能打算娶我的,你不是很恨我吗?” “我是恨你。”韩渊突然停下脚步,无言一个没提防,狠狠地撞上他的胸膛“我恨你当年的背弃、恨你的无情,但即使是这样,我发现,我还是想要你。” 要?无言一则以惊,一则以喜,这是不是表示他有些在乎她?可是 “不行的,我不能嫁你。”她拼命地摇头。 “为什么?”他脸一沉,冷冷地问。 “因为因为我得回幻影谷去。” “你师父不是早死了?幻影谷已经没有人,你还回去做什么?”他的声音里隐含着怒意。 “我我打算在谷中过一辈子的。”她嗫嚅地回答。 “现在你可以打消这个念头了!除了绿柳山庄,你哪里都别想去!” “不行真的不行,我我对你又没有感情,怎么能够嫁给你。”她胡乱找了个理由,随口说出来。 “你对我没有感情?”韩渊逼向她,身上的气息冷得惊人。 无言一步一步后退,突然感觉到背后一顿,退路被一株大树给挡住了。 韩渊伸出手撑住树干;断了她左右的去路,沉着声,危险地问:“当年是谁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跟着我的?” “那已经是八年前的事,我老早忘了。”无言转开脸,咬着牙说出违心之论。 “忘了?”无言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吓人的怒气“你忘了?” “我早就忘了。”无言紧闭着眼睛,像是不敢“面对’,他的怒气。 “你说谎!”韩渊大喝,一掌拍向她头顶上的树身,树木吃了他的掌力,不住地摇晃着,叶子纷纷落下来。 “我没说谎。”无言虽然吓了一跳,心跳得飞快,却仍咬着牙道,‘我要是对你有感情,当年我就不会抛下你,所以,我对你根本就没有情感的牵扯。” 让他恨她吧!她宁可他恨她,也不要他娶她,毕竟她只是个瞎子,虽然不像一般的瞎子般行动不便,可是瞎子就是瞎子,她无法在他忙于公事时给予协助,甚至不能在他疲倦时简单地泡一杯茶给他,她只会拖累他,因此,她宁可孤苦一生,也绝不能让他娶她。 无言突然脚一悬空,整个人被韩渊提了起来。“我不信,你在撒谎!如果你不在乎我,为什么你得知你师兄要暗杀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保护我?” “我我是大夫,面对任何有生命危险的人,我都不会坐视不理。”无言再次搬出那一百零一个理由。 “换一个理由吧!这世上每天都有人有生命危险,你为什么不去理别人,偏偏就要来理我?” “我”她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了。 “说不出来了?” “西门鹰是我师兄,我不能放任他为非作歹”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韩渊的声音中透露着心灰意冷,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全爆发出来,他用力晃着无言的肩膀,无言被他晃得头晕脑胀、恶心欲吐,他的怒火旺盛得几乎可以把人烧伤。 “这就是实话。”无言的声音变得有些破碎,却仍坚持着道。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相信你吗?你以为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吗?当年”他一句话还没说出来,就突然闷哼一声,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染红无言的衣襟。 “韩大哥!你怎么啦?韩大哥?”无言惊慌地叫了起来。 桀桀笑声响起,西门鹰的身影从韩渊倒下的身后出现“韩渊,这腐尸掌的滋味如何呢?总算也教你着了我的道。” 他这几日来一直在绿柳山庄外附近埋伏,只是苦于没有下手的良机,刚刚韩渊专注地在质问无言,一时没有提防,竟让他一击成功。 隘尸掌?无言瞪大了眼睛,急忙掏出一颗红色的葯丸“快,快服下解葯。” 她将葯丸喂到韩渊口里,却被他一口吐出,他睁开眼睛,恨恨地道:“你既然对我没有感情,又何须管我的死活?” “你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闹脾气!”无言气急败坏地哽咽道。 “他中了我的腐尸掌,就算是服了解葯,一时三刻里还是运不出内力,师妹,我看你就别费事了,现在我想杀他,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你你这样趁人不备,算是好汉吗?’无言又气又急。 “我可从来没说我是好汉。”他桀桀怪笑着,手一提,又是一掌攻来。 无言急忙扑到韩渊身上,想帮他挡去这一掌,就在西门鹰的掌风即将拍到的那一瞬间,她的腰间突然一紧,韩渊紧抱住她,滚了开去。 “被我的腐尸掌击中,你居然还能闪避?”西门鹰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韩渊翻身坐起,冷哼一声“这点小毒,还没放在我的眼里。” 西门鹰—凛,不知他是虚张声势,还是武功过人,手掌顿时僵在半空中怎么也拍不下去。可他一转念,又有了主意“既然腐尸掌奈何不了你,那你就尝尝我的天山雪蛛毒吧!”说话间,西门鹰将一把黄色葯粉撤向韩渊,自己则隐身在毒粉后,翻出一把短刃,乘机扑了过去。 韩渊一把推开无言,竟避也不避地提起掌来,无视毒葯沾身,一掌拍了出去。 论真实功夫,就是有十个西门鹰也不是一个韩渊的对手,西门鹰胸口中掌,马上鲜血狂喷,倒了下去。 无言急切地扑向韩渊,掏出解毒丹,哭喊道:“快服解毒丹,你快服啊!”韩渊咬着牙,仍旧不肯服食“你既然心里没有我,我也不领你的情。” “你我求求你,你服下解毒丹好不好?”无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 韩渊转开脸“我不要你多事。” “我求求你,”眼泪终于从无言的眼中滑了下来“我刚刚的确是说谎,我从来就没有停止爱你,从来就没有停止过” “是吗?”他的声音虽满含质疑,嘴角却不自觉地缓缓上扬。 “没错。我刚刚之所以会那么说,只是不想拖累你而已。我求求你,吃下解毒丹吧!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如果没有你,我也活不下去了。”她失声痛哭了起来。 韩渊终于动了,他口一张,毫不犹豫吞下解毒丹。 无言终于松了一口气。 虽然服下解毒丹,但是韩渊中毒已久,解毒丹还没来得及发挥效力,毒性便已先发作。他只觉喉中一甜,一口鲜血又呕了出来,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八章 命在旦夕 “快,去烧水,愈热愈好。小兰,去我房里把我的葯箱拿出来。凌姑娘,请你把韩大哥放在床上,你的匕首也请借我一用。” 一回到绿柳山庄,无言再也顾不得别的,立即下了一连串的命令。 罢才在树林里,韩渊虽然一掌击中西门鹰,但是他身受剧毒,没能使出平常的一半功力,故而西门鹰所受的伤并不会致命,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正当西门鹰想要斩草除根时,幸而凌寒月久候韩渊不至,寻了出来,她亦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西门鹰身受重伤,自知不是她的对手,急忙逃逸而去。 凌寒月心系韩渊,也不去追他,急急将两人带回山庄。 虽然韩渊已先服了幻影谷特制的解毒丹,但是他连中两项剧毒,解毒丹只能勉强压下毒性罢了!一回到绿柳山庄,无言便急忙着手为他解毒。 她身为武林两大神医之一,见过的奇毒何止千百种,可是,在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她一颗心慌乱不已,握着匕首的手竟不住地颤抖着,一股莫名的恐惧紧紧包围住她。 她是一个瞎子,根本就看不见,虽然她的触觉灵敏,可是,眼睛看得见都会出错,更何况单凭触觉?万一她的感觉突然失常,割错了部位,或是下错了针,那可怎么办? 一思及此,她的手颤抖得更剧烈了。 她心知肚明,韩渊身中两样致命剧毒,只要她在治疗中出现一点差错的话,将是无法弥补的遗憾啊! 但她若不快些为韩渊解毒,延误了时机,那么,就算将他救活了,他的武功也会尽失。可是,她的手抖得如此厉害,叫她如何动手? 她闭了闭眼睛,企图凝聚勇气。 冷静点,无言,冷静点,他正等着你救他啊!她在心底不断地告诉自己。 可是万一出错了怎么办?你会害死他的!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叫嚷着。 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你不救他,他就没有任何机会。原先那个声音道。 是啊!如果她不动手,他就没有任何机会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借以镇定心神,要是真出了差错,大不了大不了她就下地狱陪他吧! 她把心一横,先以银针封住他伤口旁的穴道,再拿匕首在他受掌的部位划一个十字形开口,浓黑的血液立即流了下来,发出腥臭的味道。 她在伤口撤上软麻散,咬着牙,开始动手除去中毒腐烂的部位。汗水不断从她额际滑下,每下一刀,就像割在她的心头上一般。 “柳姑娘,水烧好了。”下人将水抬进屋里。 无言轻轻点了点头“继续烧开水。”她在热水里加进几种葯粉,命人脱去韩渊身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漫到热水里。 黑色的血液从他背上流出,被水晕染开来,没一会儿,整盆热水竟黑得有如墨缸。 一连换了五盆热水;辕渊的血终于恢复正常的颜色。于是,无言命人把他从水里扶起来,安置到床上,再喂他吃了两颗解毒丹,这才重重地吁出了口气,整个人虚脱地坐倒在床边,韩渊这条命总算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好一会儿,她恢复了点力气,想起凌寒月还等待在旁,于是转向她道:“没事了,韩大哥再休息几天就好了。” 凌寒月未曾出声回应,不过,无言却感受到她身上流露一股如释重负的气息。 无言依恋地抚着韩渊的脸庞。暗忖:太好了,她并没有出现差错,真是太好了! 凌寒月走到她身边,俯视着韩渊,见韩渊脸色仍然苍白,却已不似刚才一般毫无血色。 她凝视了韩渊好一会儿,突然转向无言道:“柳姑娘,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无言一怔,问道:“我?” “是的,如果方便的话,请和我出来。”她的用字虽然客气,语调却没有转圜的余地,她转过身,举步走出去,无言只得跟了出去。 来到花园里,无言感觉到她正凝视着自己,却没有说话。 无言一颗心系挂着韩渊,实在不想离开他太久,于是主动问:“凌姑娘,你找我有什么事?” 凌寒月深深地凝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柳姑娘,或许你不知情,当年我全家遭仇家灭门,连我也差点无法幸免,幸亏庄主正巧经过,救了我,又教了我一身武艺,还帮我报仇,我才得以有今天。” 无言不明白她诉说往事的用意,不解地面对着她。 “我很感激他救我、收留我,即使他这么做只是因一时兴起。但我早就决定,我这条命是庄主的,只要他需要我,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她的言语间充满激动,口气却仍是淡淡的,仿佛说的是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似的。 无言轻轻蹙了蹙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听得出来,她想说的绝对不只是宜示对韩渊的忠诚。 “我想请你离开绿柳山庄,离开庄主。”凌寒月也不隐藏,坦然道。 无言陡地浑身一震“你要我离开韩大哥?” “是的,以寒月的身份,这句话实在不是我该说的,但是为了庄主着想,我不得不请你离开庄主。我知道当年你曾经在庄主身受重毒时抛下庄主,任庄主自生自灭,可是,我也看得出来,庄主虽然口里说恨你,其实他心里并不恨你,相反的,他对你余情未了。” “以前你还没有出现时,庄主之所以可以在短短的时间内闯出这么大的家业,那是因为他没有弱点可让对手攻击,可是现在你出现了,你就变成庄主的一项致命弱点,西门鹰即使毒功再厉害,可是他的武功根本就不是庄主的对手,如果不是因为要保护你,庄主不可能受到这么重的伤。” 凌寒月口吻淡漠,并不带任何谴责,但她一字一句,都说到无言的内心深处。 凌寒月顿了顿,继续道:“寒月这条命是庄主救的,早就有舍命保护庄主的决心,如果庄主没有弱点,那么,就是有十个西门鹰也不足为惧。然而,你的存在曝露了庄主的弱点,西门鹰的毒术是防不胜防的,寒月就算拼死护主,也没有把握能面面俱到,如果你不离开,庄主总有一天会因你而死,所以,寒月只有僭越,请柳姑娘您离开。” 如果凌寒月的态度是盛气凌人,或是蛮不讲理,无言还可以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可是,她的话字字切中她与韩渊之间最大的问题,而且只是就事论事,她实在无法反驳。 她抿了抿唇,良久后,才涩然一笑道:“凌姑娘,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韩大哥最大的弱点,我的存在只会害死他。” 凌寒月没有接腔,只是淡淡地看着她。 无言轻轻咬了咬唇,抬起头来“凌姑娘,你喜欢不,你爱韩大哥的,是不是?” 凌寒月一怔,淡漠的声音中掺人了一丝不自在“寒月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妄想。 无言也是女人,怎会感觉不出她的心情,凌寒月的声音已经说明了很多事。 她习惯性地咬了咬唇,从怀中掏出一瓶葯“这瓶葯你每天早晚给韩大哥服下,他体内的余毒很快就会除净,我待会儿再开张调养内伤的葯方,你叫人每日照三餐煎了,让他按时服下,切记,这段日子绝对不能碰酒。” 凌寒月接过葯瓶,点了点头。 “另外,我可不可以请你帮我做两件事?” “什么事?” “第一件事,我想请你派人到无极门嘉兴分舵走一趟,你拿这个令牌给他们,叫他们派个人过来。”她取出一块无情交给她的朱雀令牌。 “好。”凌寒月接过令牌“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事,我要请你在这个月十五日那一天,帮我送个信到京城的韩王府给我师兄西门鹰,请他下个月初一之前回幻影谷,如果迟了,我会把绝命毒经毁掉。记得信一定要在十五的那日送到,可以吗?” 凌寒月点了点头,答应了。 无言微微一笑。“有劳你了。” 这是她能为韩渊做的最后一件事。西门鹰受了韩渊的掌伤,非得调养个十天半个月不能痊愈,这一阵子是不可能来找他们的麻烦,而由京城到幻影谷最快也要半个月,以毁掉绝命毒经作为要挟,她不怕西门鹰不回幻影谷。 她已经把时间拿捏准确,只待西门鹰回到幻影谷,她就会遵从师命,除掉这师门叛徒,而韩渊从此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只要等无极门的人一来,我就走,这一生,恐怕再也见不着韩大哥了。”她抬起无神的眸子,朝凌寒月诚挚地道“凌姑娘,我把韩大哥交给你,往后的事,就要劳你多费心了。” 凌寒月没想到她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快,一时之间倒是怔愣住了。 “这一生,我和韩大哥是无缘了,其实,或许在八年前,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吧!”她仰起头,轻轻叹了口气。 八年前那一别,她曾经想过,只要让她再见到完好无恙的韩渊一面,只要一面,她就了无遗憾了,现在,她已经见到了,而且还与他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日子,她夫复何求呢? 她的表情看起来是如此落寞,无神的眼瞳里仿佛有着千言万语待诉,凌寒月又是一怔,忍不住低唤:“柳姑娘” 无言轻轻一笑,转向她,问:“我想趁无极门的人未到之前,再进去看韩大哥一眼,可以吗?” 凌寒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淡黄色的身影正要往韩渊的房里走去,凌寒月突然忍不住叫住了她“柳姑娘。” 无言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你其实你也还深爱着庄主,是不是?” 无言咬着唇,没有回答。 “既然你爱着他,为何当年要背弃他?” 无言的表情看起来就像在发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细若蚊鸣:“背弃就是背弃,又有什么好说的?都已经八年前的事,现在再提已没有任何意义了。” 往事不堪回首,一旦回首,就是无止尽的沉沦,这一点,无言很早就明白了。 她转过身,走进韩渊的房里,随即纤细的身子掩没在门扉的另一端。 +++ 门扉“呀”的一声被打开来,凌寒月端着葯走进来,她先将葯汤搁在桌上,然后慢慢地走到韩渊床边,仔细地端详她誓死效忠的人。韩渊的脸色已经出现正常的血色,呼吸也平稳顺畅多了,可是,他的双眼依然紧闭,没有转醒的迹象。 她轻轻地蹙起了眉,淡漠的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担心,柳姑娘说庄主最多三天便会醒过来,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但他却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不会出了什么差错呢? 不祥的念头一涌人脑海里,凌寒月急忙甩甩头,告诉自己,第三天还没过呢!或许庄主待会儿就醒了,她根本毋需庸人自扰。 她转回桌旁捧起葯汤准备喂韩渊喝下,才一转过身,韩渊便已慢慢地睁开眼睛。 睽违已久的阳光令乍醒的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试着想坐起来,却觉得全身的精力好似被抽光了似的,酸软得连简单的抬手动作都办不到。 “庄主,您醒了?”凌寒月素来冷淡的声音夹杂一丝喜悦。 “扶我起来。”他命令着,发觉自己的声音也同样虚软无力,因而不悦地皱起眉来。 凌寒月马上放下葯碗,扶他坐起身。 韩渊吃力地坐了起来,胸口的窒息感让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庄主,您该喝葯了。”她重新捧回葯碗,端到他面前。 韩渊没有接过葯碗,闭着眼状似歇息,却又问:“无言呢?” 凌寒月微一迟疑,才道:“柳姑娘她走了。” “走了?”韩渊霍地睁开眼睛“她去哪里了?” 凌寒月面无表情地道:“她回幻影谷去了。” 韩渊直视着凌寒月,眼神在一瞬间凌厉得叫人心寒“是你要她走的?” 他的口气温柔得可疑,凌寒月跟了他六年,她很清楚,韩渊口气愈柔和时,就表示他的怒气愈加旺盛。 她也不惧,勇敢地迎视着他的视线道:“是。” 韩渊扯动嘴角,微微一笑,笑声中不带任何感情“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是谁给你这个权利,让你擅作主张的?” “属下知罪,甘受庄主责罚。” 韩渊又是一声冷笑“你是怎么跟她说的?” “西门鹰原本不是庄主的对手,若不是因为柳姑娘的缘故,庄主绝不可能着了西门鹰的道,所以,只要柳姑娘在的一天,庄主就离不开危险” 凌寒月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脸上已挨了一巴掌。 韩渊虽然中毒初愈,但功力依然不容小觑!凌寒月一张俏脸被他打得歪向一旁,血丝立即顺着她的嘴角滑了下来。她的脸色连变也没有变过,依然垂首站立,好像韩渊根本没打过她似的。 “她就这样离开了?” “是的。” “她临走时有没有说些什么?” “她要属下好好照顾庄主。” 韩渊冷哼一声,眼神冷得骇人。只见他推被下床,拖着虚弱的身子便要朝外头走去。 凌寒月见状,一个闪身挡住他的去路道:“庄主,您要去找柳姑娘?”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让开!” “容属下冒犯,属下不能让庄主去找柳姑娘。” 韩渊眯起了眼睛道:“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为庄主设想,别说庄主中毒初醒,身子尚虚弱,根本禁不起旅途劳累;况且,西门鹰依然虎视眈眈,属下不能让庄主涉险。” “让开!”韩渊再次冷喝。 “属下是为了庄主着想,请庄主三思。”凌寒月挺立不动,面无表情。 “为我着想?”韩渊撇唇冷笑,眸光冷得吓人“无言也是为我着想,可是,你们却从来就没有来问过我,你们的着想我要是不要!你到底让不让?” “请恕属下冒犯,属下不让。” “你再不让,休怪我不客气!你是我一手调教出来的,即使我受了重伤,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 凌寒月紧抿着唇,以行动表示自己的坚决。 “很好。”韩渊微一点头,一掌猛然拍出“砰”的一声,凌寒月胸口中掌,如同断线的纸鸢般朝后飞了出去,而后重重地跌落在地上,鲜血从她口中狂喷出来。她的眼神流露出一抹不敢置信的神色,不相信韩渊竟会对她下这么重的毒手。 韩渊快步走了出去,走过她身旁时,脚步一顿;她看着他,只希望能从他眼中找到一抹关心或歉疚!只要一点点,她就心满意足了,可是她找不到。 “等我回来时,我不要看到你在绿柳山庄。”他淡淡地丢下这句话,脚步不停地走了出去。 他那决裂的话如同一支大铁锤,重重地撞击她的胸口,令她的胸口一痛,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六年的跟随、六年的恩义、六年的真诚,到头来竟比不上一个曾经背弃过他的女人!在这一刻,她总算知道,自己对韩渊而言,只是个得力助手,其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对她而言,在六年前的那场救命之恩后,韩渊就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全世界啊! 她突然笑了起来,先是低低哑哑的笑声,而后却成了放肆的狂笑。 多讽刺的事实,她视韩渊为天,但在他心中,她却什么都不是。 她依然大笑着,眼泪却随之滑了下来,跌到地上,马上就被地面吞没,消失无踪,就如她的满腔深情,只能消散在这天地间,没有任何人怜惜。 +++ 传说幻影谷因终年弥漫着浓雾,就像云间的一抹幻影,故而被称作幻影谷,传说只要能够找到幻影谷,无论是生了多重的病,只要未断气,就能够起死回生;传说幻影谷就在终南山的某一个地方,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找到这块圣地,传说幻影谷其实是天界秘境,凡人无法到达 众多的传闻为幻影谷平添了诸多神秘的色彩,也令武林同道茶余饭后有话题可聊。而在这片雾气弥漫的山谷里,向晚时分,霞光掩映,更为山谷增添迷离之美。 一阵琴音幽幽地由一栋小木屋里传了出来,随风断续传来,飘散在空中。 小木屋就建在树林间,屋子的四周种满了奇花异卉,只是任何稍涉医理的人看了,必然会惊讶地发现,这些奇花异卉全是常人连求都求不到的医疗圣葯,任何一种都千金难求,而这里竟种了这么一大片! 木屋里,一名女子正坐在一把七弦琴前,那琴音便是由她的指间流泻出来的。女子的表情宁静,指下流动的音律却充满着淡淡的幽怨,似是有无尽的心事。 一阵如饶钹般刺耳的笑声骤然响起,一名瘦长的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无言师妹,你好大的雅兴,竟还在这儿弹琴。” 琴音骤停,无言抬起头来,淡淡地道:“师兄!你来了。” “师妹有约,师兄当然非来不可,你在谷口所设的那些机关,全被为兄破解了,真是对不起啊!”他装腔作势地说。 “小妹原就不认为那些机关困得住你,能把你困到这个时候,也已达成任务了;再说,你也不是没受伤,不是吗?”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已够让她知道他的伤势。 “这点小伤,为兄的还没有放在眼里。既然我已经到了,我说师妹,你还是乖乖地把毒经交出来吧!这回可没人能救得了你了。” “毒经习之无益,只会害人害己,你何必非要它不可?我倒是可以无条件把逢生医典给你,你若好好修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无言诚恳地道。 “修习医典有什么好的?就算当了神医,又没有好处。”西门鹰嗤之以鼻“我要权势,我要财富,我要人人见了我都畏惧不已,只有毒经能够完成我的愿望。” 无言蹙起眉道:“师兄,你至今还是执迷不悟。” “少废话,把毒经交出来,不然莫怪我对你不客气。”他不耐烦地朝无言吼道。 无言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本黄色的小册子“毒经于我无用,如果你要,就给你吧!” 见她这么爽快,反倒令西门鹰狐疑了起来“师妹,你这么干脆就交出毒经,我倒觉得不大对头,你该不会是想搞什么鬼吧?你先翻一翻毒经给我看。” 无言再次叹息道:“师兄,你始终不能信任旁人。” 她知自己如果不翻阅,西门鹰绝对不会放心,于是依言将毒经翻了一遍。 西门鹰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接过毒经,开始翻阅,上头是师父的字迹,这是他二向看惯了的,不会有假。上头记载的使毒方式简直是匪夷所思,西门鹰只看了几样,就已心痒难耐。喜不自胜,有了这本毒经,还怕不能称霸武林吗? “师兄,现在你相信毒经没有问题了吧?” “毒经是没有问题。”西门鹰收起了毒经,揣入怀里,喜滋滋地道“师妹,师兄这次多谢你啦!你死了以后,师兄会把你安葬好,作为赠经之酬。” “你要杀我?”无言扬起眉,神情却没有任何讶异之色,似是早就料到了。 “咱们师出同门,我会的,你也懂,要是留下你,终究是个心腹大患,对我要称霸武林的宏愿可能会有所阻碍,你就认命吧!”他掏出一把短刃,刀身闪着蓝色光芒,显然是喂了剧毒。 无言连连摇头,苦笑着说:“师兄,你连同门之情都不顾了吗?” “不是我不顾同门之情,要怪你就怪师父带你进幻影谷吧!”他握着刀子,举步欺向无言。 无言虽听到刀刃破空而来的声音,却连避也不避“师兄,你杀不了我的。”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西门鹰却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刀子在逼近她胸口的那一瞬间,硬生生地凝住,他狐疑地问:“你在胡说些什么?” “你还没感觉出来吗?” 她话还没说完,西门鹰就突然感到胸口一麻,整个人摔倒在地“你下毒?你下了什么毒?”她什么时候下的毒?他怎么可能没有发觉呢? “幻影芙蓉。” 她说得云淡风轻,西门鹰却脸色大变,嚷道:“不,不可能!连师父都种不成幻影芙蓉。” “师父是没种成,但我却种成了。”无言起身走向窗口,捧来一株盆栽,那盆栽里种着一棵小草,叶子碧绿晶润,花茎上开了一朵粉紫色的小花,花状有如一朵小莲,看来相当怡人。 “师父走后的那两年,我一个人独居谷里,因为无所事事,所以就研究起如何种这幻影芙蓉,师父虽然没种成,可是,他培养幻影芙蓉的资料我都熟记于心,我本来也没有培植成功,或许是机缘巧合,我突然想到爱莲说中的一句话:‘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芙蓉便是莲花,于是,我就试着取来污泥,以植莲的方式种植幻影芙蓉,然后便种成了。” “你”西门鹰不愿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叫他不得不信“你什么时候下的毒?为何我没有察觉?” “我没有下毒,是你自己对自己下毒。” “你胡扯些什么?” “我没胡扯。”无言将幻影芙蓉放回窗台“幻影芙蓉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奇毒,是因为它的毒性奇诡,因葯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毒性,无色无味,令人防不胜防,可是,若不经提炼,它只是一朵美丽的花草,对人体无害。” “不过,在傍晚时分,幻影芙蓉的葯性会增强,紫檀木可以引出它的毒性,这个毒性对不懂武功的人并无伤害,但若是练武的人,一旦运了气,毒性便会侵入血脉中,而我这把琴便是紫檀木制的。师兄,若刚刚你不要心存歹念,想要下手杀我,本来你会没事的,可是,你连同门之情都不顾,想要对我动手,因而运了气,这不是你自己下毒是什么?” “我我”西门鹰惊骇地发觉,自己体内的真气就有如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流泻而出,麻木感向四肢百骸侵袭,他再顾不得什么,出言恳求:“师妹,你一定有解葯的,是不是?你快把解葯给我,我是你的师兄,你不能不念旧情啊!”“师父留下的医书是说,虽然幻影英蓉为天下第十奇毒,但天生一物克一物,绛珠草或许可解其毒” “师妹,既然绛珠草可以解毒,那你快拿出来救我啊!”无言摇了摇头道:“绛珠草生于岭南沼地,百年才生得一株,莫说灵葯难求,小妹根本没到过岭南,怎么可能会有绛珠草?” 西门鹰不信,还待恳求,突然听到一个浑厚的声音带着怒气大喊:“无言!柳无言,你给我出来!” 那声音在山谷间回荡,一声又一声地催逼,是韩渊。 无言心头一震,他是怎么来的?不行!这小木屋里充满幻影芙蓉之毒,她绝不能让他进来。 她正这么想着,却听到西门鹰大喝:“柳无言在这里。” “不行!韩大哥,你别过来。”无言失声叫了出来,马上往外奔去,想阻止他进来,可是他来得太快,她还没奔到门口,他便已赶到她面前。 “咻”一声,一只毒镖由西门鹰手中飞射出来,直射向无言背后。 “不要管我?”无言惊恐地大喊,可是韩渊已经扑了过去,运掌击开毒镖。 这小木屋里充满幻影芙蓉之毒,而他真气又急速地运行,如何抵挡得了这天下第一奇毒,只听得“砰”的一声,韩渊重重地摔落在地。 “韩大哥,”无言急忙蹲下身,摸索着扶住他“你别运气,千万别运气!” 得意的笑声由西门鹰口中逸出,他道:“师妹,你你的情郎也中了毒,你就快点把解葯拿出来不然他也会没命。” 毒性的侵蚀使得他的舌头也麻木了,却还记挂着解葯,双眼充满希望地看着无言。 “我说过没有解葯,就是没有解葯!”无言凄然地道,无视于西门鹰的愕然,她轻抚着韩渊的脸“你为什么要救我?那种毒镖根本就伤不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中毒了?”韩渊问,觉得一股麻木的感觉直蹿了上来。 “是的。”无言咬着牙点点头。 “无葯可解?” “是没有。”无言僵硬地再次点头。 韩渊突然笑了,笑得颇为欢愉。“这么说,这回是我抛下你,不是你抛下我,而且,你也没有机会背弃我了,是不是?” 无言没料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一怔。 韩渊突然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虽然身中剧毒,他的力气依然大得惊人“你曾经背弃了我两次,第一次是八年前,第二次是上个月,在我追来幻影谷时,我曾经想过,我要怎么报复你,让你也尝尝被人背弃的滋味!现在轮到你尝到心爱的人即将离开的滋味,怎么样?滋味如何?” 无言这才明白她的离去居然带给他如此深刻的伤害,顿时一颗心像是浸在醋里,酸酸涩涩的,眼泪随之滑了下来“你这是何苦?” 韩渊只是冷笑。 她感觉到他的肢体愈来愈冷,无言一惊,她绝对不可能让他死在她面前的! 她突然深吸了一口气,素来平静的神情流露出一抹坚定的神色,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幻影芙蓉是无葯可解,不过,并不是无法可解。你不会死的,我会救你!” 她的话让逐渐呈现昏迷状态的西门鹰一震,只不过,幻影芙蓉的毒性太过剧烈,他这一惊一喜的情绪激动,反倒加速毒性的运行,令他一命呜呼了。 韩渊一凛:“你要怎么救我?” 无言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只是转身走回葯柜,取出了她的金针,施针封住他身上的大穴。 “你又要把毒渡到你身上了?”韩渊惊恐地喊了起来。 “这是惟一的方式。”无言没有注意到他用了“又”字,只是柔声说,手下动作不停,转瞬间,他的周身大穴全被金针封住,然后她又在他的紫堂穴开了一个口,血滴渗了出来。 “就像八年前一样。”他轻声叙述着。 八年前?无言一愕,他知道八年前的事? “你以为我不知道?”韩渊的声音冰冷得惊人“我不是白痴,况且,我了解你,就像你了解我一样!当年我醒来时,身上的毒已经被人处理干净,也被包扎好了,在那个地方会救我的只有一个人。当然,像鹤顶红这样的剧毒如果是现今的你,自然是不当一回事,可是,当年的你可没有那个本事解毒。我回到山洞里,却找不到你,难道这我还猜不出来,你是用你的命换回我的命吗?”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了!无言愕然无语。 “我甚至可以猜出来,当年你救了我以后,自知命不久长,所以才抛下我离开,想要找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安静死去,因为你知道,我绝对无法承受你在我面前死去的痛苦,所以,你宁可造成背弃我的假象,宁可我恨你,也不要让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死的。而你眼睛会失明,多半也和为我治毒有关,是不是?” 幻影芙蓉的毒性开始运作,他连说话也变得有些模糊,但一双眼睛却依然凌厉地瞪着她。 无言突然想到很久以前,在她要离开京城城郊的那个夜晚,韩渊来找她,曾说过那么一段话:“能够保护你的只有我,能够了解我的也只有你”他们早在初认识的时候,就相知相许了啊!她如何能期望自己善意的欺骗能够瞒得过他? “你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吗?我告诉你,我根本就不稀罕你救我,我宁愿死,也不要你救我!你听好了,如果你现在敢再救我,我会恨你一辈子,你听到了没有?只要你敢救我,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 他那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振动,透着决裂的冷凝。 “你不会原谅我没有关系,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无言的声音轻柔,却透露着坚决,她慢慢地把脸俯了下去。 “你敢?柳无言,你敢?我不要你救我,你听到没?我不要你救我!”他嘶吼了起来,想要推开她,想要闪避,可是,身子却僵硬得不像是自己的,完全不听使唤。 无言柔软的唇瓣轻轻印上他的紫堂穴,他感受到她开始为他吸吮出毒血。 韩渊又急又怒,恨不得自己马上死了算了,他没办法面对她的死亡,没有办法再尝一次八年前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滋味啊! 他想要怒吼,想要大叫,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他绝望地闭上眼。 让他死了吧!如果老天垂怜,就让他死了吧!他反复地在心里头大喊着,急怒攻心之下,他竟晕了过去。 +++ 八年前的情景仿佛又重现了,她一口一口地吮着他身上的毒,以自己的生命换回他的。 当年的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救回他,或许她是自私的吧!她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无牵无挂,却让他饱受心爱的人死亡的痛苦。 吮出最后一口毒血,她撤下他身上的金针,在他口中喂了一颗师门特制的解毒丹。 她能够做的都做了,她望着韩渊,心忖:韩渊会痊愈的,她对自己有这份起码的自信。接下来的日子,只脑瓶韩渊自己去度过了。 她将整瓶解毒丹放到他的怀中,这瓶解毒丹虽然解不了幻影芙蓉的毒,不过,解其他的剧毒不成问题,韩渊在江湖上行走,总是用得上的。 脑袋中的一阵晕眩告知她,毒性已经侵入她的肺腑,她没有多少时间了,她软倒了下来,坐在韩渊身旁。 八年前,在救了韩渊后,她自知无法活命,为了怕韩渊伤心,她挣扎着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直走到一条湍急的溪流。当时她想着,这样的水势,应该可以把她的尸体卷得无影无踪吧! 于是,她毅然跳进溪里,却没想到师父绝命老人经过,救了她一命,只是她的眼睛因为受到毒性侵袭与岩石的撞击,因而失明。 如果可以,她应该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就像八年前一样,让自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韩渊不知她是死是活,那么,或许他就不会那么伤痛了。 可是,幻影芙蓉的毒性又岂容她有时间离开。唉!当韩渊醒来,看到她的尸身,不知会难过成什么样子,而她,再也无法安慰他了。 麻木的感觉侵向她的四肢,她连坐也无法支撑,缓缓瘫倒了下去。 在这一刻,她突然了解娘为她取名时的心情了。娘为情所累,无言面对自己的亲人,又何尝不是因情断魂。无言面对自己最爱的人,虽这命运是她自己选择的,但是,她还是愧负了韩渊啊! 无言啊无言!她的命运或许早在娘亲为她起名时,就已注定了吧! 意识开始涣散,思绪像棉絮般飘散开来,无法抓住。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只有一个念头:希望老天帮帮韩大哥,让他不要那么难过吧! 第九章 终相守 “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老爱做滥好人,人死了就死了嘛!吧嘛一定要救?又不是有什么好处可以拿,根本就是多管闲事嘛!” 童稚的埋怨声断断续续地传入韩渊的意识中,一声一声,像要敲醒他的神志一般。 “不是说那种葯草很难得吗?居然就这么给用掉了,要是这个家伙有钱付也就算了,可是连价码都还没谈呢!爷真是脑袋坏掉了。” 那声音仍在埋怨着,韩渊慢慢睁开眼睛,他的四肢因幻影芙蓉的残毒而麻木的无法动弹。他慢慢地移动眼睛,见到一个大约只有十一二岁的小童就坐在他前面不远处,看似正在熬葯。 觉到他的目光,小童抬头一看,见韩渊醒来,立即把葯倒了出来,端到他面前,不情愿地道:“喏,我家爷交代了,要你醒来就把葯给喝了。” 韩渊连看也没看向他,一双眼睛搜寻着屋内,终于在屋子的角落里看到了无言。 一找到目标,他立即撑起身子,蹒跚地走向无言。无言躺在床榻上,神色一如往常,就像睡着了似的,嘴角还噙着一抹幸福的微笑。 他颤着手,轻轻地抚着无言柔嫩的面颊,他那张淡漠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可是,一把怒火正在他体内熊熊燃起。 瞧她,多么幸福的表情,好像什么牵挂都没有了,可以心安理得地到另一个世界去,而他呢?却必须一个人孤零零地存活在这个世界,一辈子沉沦在地狱之火中。 她怎么可以这么做,她怎么可以?!不,她别想再次抛下他!他的眼中冒出了怒火,忽地弯下腰,一把抱住无言,迈步便要往外走。 “喂!你干什么?”小童吓了一跳,急急拦住他“你当我是死人啊!你要带走人好歹也说一声,哪有这样的。” 韩渊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把推开他,继续往外走。 小童再次追了上来,使尽吃奶的力道抓住他的手臂道:“我家爷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就算要走,你一个人走就是了,干吗非得把人家姑娘也带走?” 韩渊微微皱起眉,终于吐出话来“放手。”他要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拦。 “你叫我放我就放啊!要我放也可以,你把人家姑娘放下来,爷要我看着她的,我可不能让你把她带走。” 韩渊不再答话,手臂一振,小童立即跌了个四脚朝天。 这孩子竟也挺有骨气,寻常孩子被这么一摔,早就哭得稀里哗啦,他却又马上跳了起来,再次拉住韩渊,大喊:“放下她。”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的气势。 两人正僵持得不可开交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进来“阿砚,怎么啦?”话声未断,一名身穿青布儒衫、书生打扮的青年走了进来。 小童如获救星,忙奔向他“爷,您回来得正好,这家伙番得很,您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救他,他居然连个谢字也没说就要走了。他自己走了也就算了,可偏偏他连人家姑娘都要带走,我要拦他,还被他摔了一大跤。” “阿砚,不得无礼。”青年低喝着,转向韩渊道:“这位公子,您身上的残毒还未除净,不适合走动。” 韩渊依然面无表情,绕过他,想要走出去。 青年忙跟上来“公子,您就是不顾自己,也得顾这位姑娘,你若真带她走,会害死她的。” “她早就死了。”韩渊木然道。 “不,她还没死。” 中了天下第一奇毒,怎么可能还活着?韩渊不信,仍旧抱着无言继续往前走。 “爷,我没说错吧!这家伙真的很番嘛!” “阿砚!”青年瞪了小童一眼,再向韩渊道:“公予,这位姑娘真的还没死,在下对医道稍有研究,或许可以治好这位姑娘。” “幻影芙蓉无葯可解。” “什么无葯可解。”小童再也按捺不住,尖着嗓门说“一百年才开一次花的绛珠草都用上了,就算阎罗王亲自来勾魂也没有办法,怎么会无葯可救!” “阿砚”青年无可奈何地低喊,却制止不住他的口无遮拦。 “我又没说错。”小童振振有辞“那株绛珠草是您费了好大的功夫救了苗族族长,人家才送您的礼物,我老早叫您留着,说不定还可以卖个好价钱,您就是不听,白白送给别人,看吧!人家根本就不领情。” 绛珠草生在岭南沼地,一百年开一次花,可治天下万毒,韩渊也曾听过,可是,那只是传闻,难道绛珠草真的存在? 青年见他心意动摇了,忙道:“你可以探探她的脉象,即知我所言不假。” 韩渊立即探向无言的手腕,发觉她的脉搏虽弱,但的确有跳动。他不敢置信,不由得喃喃道:“不可能的连幻影医仙都无法解的毒,怎么可能” “幻影医仙算哪根葱?”小童听到他的自言自语,不屑地嗤了一声“我家爷可是” “阿砚!”青年轻喝,拦住小童的话,举袖擦了擦冷汗,似是为了这小童的放肆感到不好意思。 无言振动的脉象,一声声地敲在韩渊的心坎上。她活着,她真的还活着!如释重负的感觉涌上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脚下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公子,请把这位姑娘放下来吧!她现在还禁不起任何晃动。” 韩渊忙将无言放回床榻,痴痴地凝望着床上的人儿,仿佛只要他眼睛一眨,无言就会消失在这天地间。 他的神情叫青年也不禁动容。看看时辰,又该是为这姑娘拔毒的时刻,于是,他从葯箱取出金针,为无言施以针灸。 韩渊仍痴痴地在床前凝视着无言。一张床的床沿也不过那么点大,他这么大个子着实占位置,青年知道他对眼前这位姑娘情深爱笃,也就视若不见。 可是小童可不乐意了,一来他年纪尚小,不明情爱,二来他看韩渊不顾眼,当下毫不客气地推了他一把“喂!你闪远一点成不成?别妨碍我们救人,再说,有什么好看的嘛!当心人被你从活的看成死的。” “阿砚!”青年斥喝着,小童故意视而不见。 不过,他这一推,倒是让韩渊回过神来,他默不吭声地退到一旁,安静地看着青年施针完毕,而后抱拳为礼,神色再度回复一方霸主的气度道:“在下韩渊,还未请教阁下大名。”能够解幻影芙蓉之毒,这青年绝非泛泛之辈。 青年忙回以一礼“在下齐轩,他是齐砚。” 齐轩?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他再度仔细地端详了他一眼,眼光瞄到青年身上的青色儒衫时,脑袋灵光一闪“阁下是‘圣手书生’?” 齐轩微一迟疑,俊秀的脸上露出一抹不自在“那是江湖中人抬爱,在下愧不敢当。”. 北幻影、南圣手,这青年正是与无声齐名的圣手书生。 +++ 午后山谷里的风正凉,无言一觉醒来,慢慢睁开了眼睛。其实,她张不张开眼也无关紧要,只是睡醒了张开眼睛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 “柳姑娘,你醒了?”齐轩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道“睡得怎么样?还安稳吧!” “嗯!我睡得很好,这几日我整日吃饱了睡、睡饱了吃,骨头都快生锈了。” “你身中剧毒初愈,原是该多休息才是,多睡一会儿,对你总是有好处的。” “我知道,真是麻烦你们了。” “别说这客气话,咱们学医的人本就该悬壶济世,才不负自己学的一身本事。”他清朗地笑道。 一旁的齐砚悻悻然地接口“对!悬壶济世!最好是别管自己荷包里有多少钱,教自己活活饿死,但就是别忘了救别人,这样更不负自己的本事。” “阿砚,你又多嘴了。”齐轩瞪了齐砚一眼,这小表,愈来愈没大没小了“葯不是早已煎好了,还不端来给柳姑娘喝?” “知道了啦!”齐砚没好气地说,转身去取碗盛葯。 虽然和他们相处已经有好些天了,可是这对主仆奇特的交谈方式仍是教她不禁笑了出来,表面上齐轩是主子没错,不过,真正和他们相处过就会知道,齐砚倒像是个老妈子,尤其管齐轩的荷包管得紧。 虽然齐砚老是没大没小地顶撞齐轩,不过,无言感觉得出来,齐砚的作为全是因为关心齐轩,而齐轩显然很明白这一点,也就由着齐砚骑到他头上,他们这般的情谊也不知是怎么培养的,想必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吧! 齐轩倒是有些汗颜,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干脆不说。 没一会儿,齐砚端来葯。 无言接过葯,轻声说了声谢谢。 “谢什么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齐砚挥了一下手,嘴里说得满不在乎,但那张高傲的小脸却泄漏出不自在的红晕。 无言虽看不见,却感受到他的别扭,只是淡笑,静静地喝下苦涩的葯汁。 那日将韩渊身上的毒全渡到自己身上时,她真以为自己死定了,乍醒时,意识依然浑沌,一时分不清自己是在天堂,还是在地狱,那种感觉就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醒的那一瞬间,不知是在梦境,还是回到了现实。 或许是老天垂怜吧!八年前她身中剧毒,是师父绝命老人救了她;八年后身染幻影芙蓉,则由圣手书生挽回了她的性命,这样的境遇,寻常人一生能遇上一次就算万幸,她却连遇两次!况且,幻影谷地形隐秘,韩渊是无情引路才得以进来,齐轩却是无意闯进,她实在不能不感激老天爷的安排。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知齐轩便是当初与她师父绝命老人齐名的神医齐正风的儿子,齐家医术与幻影谷各有千秋,他们相互切磋,彼此都觉得大有助益。 尤其是幻影谷中种满奇花异卉,齐轩忙于求知,乐不思蜀得很,套句齐砚的形容方式:“爷就像穷鬼掉进了钱窟,不让他研究个彻底,包管他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齐轩那温文儒雅的个性,就像是她一直想要,却没有的大哥,而齐砚就像是自家别扭的小弟,没几天,他们就已建立起如亲如友的关系。 有齐轩的陪伴,有齐砚的拌嘴,她不应该感到寂寞才是,只是只是 她轻轻叹了口气,草草将葯喝尽,道:“齐大哥,我想到外头走走。” “好啊!你躺了这么久,出去走走有助于舒活气血,不过,别走太久了,你的身子还禁不得劳累。”齐轩叮咛着。 “我知道。”无言点了点头。 出了木屋,暖和的阳光暖暖地晒在她身上,让她颇有恍如隔世之感。 难得今日谷里雾气不重,阳光得以穿透进来,花草香味在空气中浮动着,原野间更是一片生气蓬勃的景象。 但这样的好天气并不能让她的心情好些,她再度叹了口气,只觉得满身疲倦。 自她醒来也有七天了,在最初睁开眼时:她没能见到韩渊,齐轩告诉她,韩渊有事待办,先出谷去了。 他这一别,到底代表什么意义,她不知道。 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 他曾这么说过,而或许,这就是他表达自己愤怒的方式吧!借由不辞而别来宣告他们之间的决裂。 他的愤怒,她可以理解,但是,就算时间可以倒流,她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只要他能好好活着,就算他永远不原谅她,也没有关系。 八年前,她早就该死了,老天爷给了她一条生路,让她得以在八年后与他重逢,她已经够满足了,往后的日子,即使得在山谷中度过寂静无人声的岁月,她也无怨无悔。 自始至终,她从未奢望能和韩渊白头偕老,他就像是翱翔天地的雄鹰,他的脚步不是一个瞎子所能追得上的,她若留在他的身边,只会阻碍他向前进的脚步。 包何况,虽然绛珠草疗效惊人,可是幻影芙蓉之毒依然不能小觑,尤其在韩渊血液的催化下,加强了幻影芙蓉的毒性,虽然她这条小命救了回来,可是她自己很明白,下半辈子,她是与葯罐子结下不解之缘了。 这样的她,又怎么能够陪着韩渊纵横天地呢? 她散了一会儿步,觉得有点累了,于是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生死之事,她从来不挂在心上,只是韩渊韩渊他 正想得出神,一阵风扫过她身边,将她卷进一双铁臂间。 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正待挣扎,那熟悉的男性体味却让她停住了动作,她想出口叫唤,那人已经抱着她,施展轻功,如飞鹰般飞奔起来。 那人奔了好一会儿,在山道上不断地往上蹿,无言被他绕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他总算停住脚步,无言还来不及松口气,已感受到他们此时正站在一处断崖边,强风飒飒作响,好似要把人卷下去似的。 这样的感觉让她惊慌,她紧紧抓着那人的衣服,道:“韩大哥,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 韩渊将脸俯向她,灼热的气息喷到她脸上,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危险的讯息道:“你应该感觉得出来这是什么地方吧?你的脚下是一个山谷,虽然不是很深,不过,摔下去肯定粉身碎骨。” “你你想做什么?”无言惊骇地问。韩渊可不是一个会做无聊事的人,他带她来这儿一定有特殊目的。 “你说呢?我的无言好妹子。”韩渊轻轻一笑,笑声中听不出任何欢愉。 无言强压下心头那股不祥的感觉“韩大哥,我知道你很恼我,可是” “我对你的感觉,可不是一个恼字那么简单。”韩渊忽地打断她的话,声音冷冽“你想不想知道,从这里跳下去的感觉是怎么样!” 无言惊慌地抓住他,急道:“你别乱来!你爱怎么报复我都可以,可是,你绝对不能乱来!” “报复?我就是打算要报复你,我要从这里跳下去,让你也尝尝心爱的人在你面前死去的滋味。” 尽管心里已隐隐猜到他的想法,但听他说出口,还是叫无言吓得苍白了脸,小手抓得更紧“不行!你不可以这么做。” “为什么不行?”韩渊冷笑道“你都可以不顾我的感受,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为什么不能也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我我是为了救你。” “我说过了,我不稀罕你救我。你自以为你所做的是为我好,可是,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要不要你为我这么做?当我看着你用你的性命来换回我的时候,你能够了解我的感受吗?我巴不得我马上死了,也不要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那等于是我自己动手把你杀了一样” “我知道!我” “不!你不知道。否则你就不会对我做出那么残忍的事,让我饱尝痛苦。八年前,当我遍寻不到你时,我多想死,我多想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你问个清楚,可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你还活在人世间,心想,如果我死了,你却活着,那你该怎么办?” “于是,我苟延残喘地活下来。我在嘉兴立业,是因为我们约定要到嘉兴去找你的外公、外婆,要是你还活着,我想你一定会到嘉兴来,我们就有希望再见。” “为了这个希望,我熬了八年,生不如死;八年后,总算让我盼到你,可是,你又再次让我尝到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你那样做根本不是在救我,你是在凌迟我,让我背负着害死心爱的人的罪恶,一辈子都在地狱之火中受尽煎熬。” “对不起,对不起。”韩渊凌厉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敲在她的心坎上,令她不禁哽咽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就能抵消我这八年的苦楚吗?八年来,我之所以不断在商场上扩张,就是希望有一天我可以闯出名号,如果天可怜见,让你知晓了,你就会来找我;另一方面,我不断试着寻找你,我安慰自己,只要没见到你的尸首,就代表你还活着。好不容易,我终于探到消息,名震武林的幻影医仙很可能就是你,所以我立即动身前去找你,在确定是你以后,我欣喜若狂;可是你呢? “那八年的找寻,我因为不断的失望而恨起你来,我恨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的生死,让我一个人背负着所有的痛苦与罪恶,苟活于人世,活得像个行尸走肉般。可是那些怨恨在看到你的脚被捕兽陷阱所伤的那一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我告诉自己,只要你说出事实,我就原谅你,可恨的是,你竟一个人担起所有的罪过,宁愿让我以为你抛下中毒的我不管,也不肯说出事实,在那一刻,我好恨你,我真的好恨你!” “韩大哥”泪水由无言脸上滑了下来,她伸出手想安抚韩渊,却遭他无情地拍开。 “不要碰我!我给过你机会,在前往绿柳山庄的路上、在绿柳山庄里,我找尽机会逼迫你,只要你说实话,我就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我们还是可以像八年前一样,重新聚首。可是,你却什么都不说,不管我怎么逼迫,我怎么待你,你就是不说!”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里在想些什么吗?你怕连累我,对不对?你因为瞎了双眼,才不来找我,你怕拖累我、阻碍我的前程,所以一个人吞下所有的委屈,哇!好伟大的情操啊!无言,我韩渊何德何能,可以得到你这么一个懂得牺牲奉献的红粉知己。”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充满讥刺之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荣华富贵我到底想不想要?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怕跟不上我的脚步,我可以放弃一切呀!就像八年前我放弃王位一样,我们可以像当初所说的,找个地方买块田,我种田,你就给人治病。可是,你从来就不问我我要的是什么,就独断地为我决定一切。” “你现在口口声声说对不起,可是下次有同样的状况发生,你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再一次凌迟我,再一次让我生不如死!不了,无言,我不再相信你的话了,我不要再尝到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人世间的滋味了,反正我已不再期待你能够抛下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和我长相厮守。” “当日我说过了,我不原谅你,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在你把我身上的毒渡到你身上的时候,你就应该觉悟我会报复,我要你也尝一尝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在面前的痛苦!” “不要!”无言惊恐地瞪大眼睛。 “你可以不要你的命:我为何不可以不要我的?无言,这次的选择权不在你手上了。”韩渊轻轻一笑,笑声冷冽骇人。 “不,韩大哥,你不能乱来!”无言尖叫出声,不顾一切地扑向他。 奈何她的阻拦对韩渊而言根本不算一回事,他轻轻一拨便推开了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移动步伐向后退了去。 “不”无言惊骇绝伦地尖叫出声,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竟一跃而起,扑向韩渊。 韩渊一脚已经踩空,眼见要摔下去时,无言已经扑到他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他。 强风灌进耳里,在身子急剧往下坠的同时,她的脑海只有一个念头要死,就一起死吧! +++ 无言紧紧地抱着韩渊,脑袋里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跟我跳下来?”’韩渊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无言并没有真切地听进去,只是怔怔地道:“我们我们没死?” “我们没死。”韩渊道。脚下的坚实感也说服她,他们还活在人世间。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陪我一起跳下来?”韩渊的声音固执地追问着。 “我”或许是余悸犹存,无言无法压抑心头的激动,冲口道“你死了,我一个人独活还有什么意义?” “你会想到我死了你不能独活,那你为何不想想,你死了,我一个人又如何活得下去?”韩渊严厉地道。 “我”他的话犀利得令她无法反驳。 韩渊一把扣住她,用力摇晃了起来“你以为生死相许的人只有你吗?我也是啊!我不能没有你,你知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 无言被他摇得头昏脑胀,只能抱着他,迭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要对不起!”韩渊吼了起来“我只要你好好地待在我身边,好好的,你懂不懂?” “我懂了。”无言不再挣扎。 失去他,她无法独活,而失去她,他亦是不愿苟活于世,就如当年韩渊曾说的:能够保护她的只有他,而能够了解他的也只有她。他们之间,早在童年时,就有切割不断的牵绊了,这样的牵绊,又岂是失明、拖累这点小事可以阻断的! “不要再轻易地说要离开我,也不要再说你要离开我。”韩渊停止摇晃的动作,额抵着她的额,沉痛地道。 “不再轻言别离了,再也不了。”无言抱紧他,许下承诺。 直至此刻,韩渊的一颗心总算落实下来,就好像打了场硬仗,全身都虚脱了。 八年的岁月相隔,他们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可是那些离别之情又岂是言语可以表达清楚的,他们只能紧紧互拥着,心贴着心,无言地交换着心情。 断崖顶,两颗人头缩了回去,齐砚咋了咋舌,道:“这.场戏还真精彩,戏台上演的都没这么好看。” 他们主仆两人在小木屋里久候无言没回去,因而寻了出来。来到断崖时,正巧见到无言与韩渊眺了下去,吓得他们赶紧冲向前一看,好在断崖底下约三十尺处有一块凸出的平台接住他们。 或许,这块平台早就在韩渊的意料中吧!齐轩微笑地想着。 好在一切都有了美满的结局,如果他们再待下去,可是有偷窥的嫌疑哟!于是,他转向齐砚,道:“阿砚,我们走吧!” “要走啦?”齐砚可是有些不舍“再待一会儿吧!说不定待会儿还有更好看的戏码耶!” 耙情他是看上瘾了! 齐轩瞪了他一眼,道:“走吧,你刚刚不是喊饿了吗?咱们这就回去吃饭吧!吃完饭,也好收拾东西上路了。” “爷,您要离开啦?” “韩公子会照顾柳姑娘,我们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该继续上路了。” “那要不要告诉他们一声?”齐砚指指断崖下的两人“我看他们一时半刻不会回去的。” “留张纸条就好了,何必打搅人家呢?”齐轩笑笑。 但齐砚可不依了:“那可不成,诊金都还没算呢!就算不算诊金,那绛珠草可是百年才开一株的,值不少钱耶!我看那姓韩的家伙还挺阔气的,应该付得起吧!”他精打细算了起来。 “阿砚”齐轩拖长了音,心里又好气又是好笑的。 “医病傍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嘛!爷,您再枉做滥好人下去,迟早有一天,咱们会活活饿死,到时,你想救人家都没法救了。” 齐轩翻了一下白眼,拉起齐砚的手就走。 齐砚仍是锲而不舍地叨念不已,只见一高一矮的身影,消失于蜿蜒的山道间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