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 序 终于脱离前阵子风声鹤唳、全民恐惧的sars阴影了,想到那阵子几乎是口罩不离脸,肯定让众美女们苦不堪言了。 好好的一张脸蛋,硬是遮掉了半张,只剩一双眼睛眨啊眨的,如果是美目盼兮,起码还可以眉目传情,如果不幸眼睛又小又眯那可真是惨兮兮了,连想电白马王子的机会都没有了,不过更惨的恐怕是不小心电到一只癞虾蟆吧,毕竟口罩一戴,那还真是帅丑难辨,和墨镜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说到白马王子,这阵子怕“煞”较少出入公共场合,相对的窝在家里的时间也就多了,逛网路、小说、看韩剧,不论是虚构的,还是真实的,都有不少能满足默亚胃口的白马王子。 像是足球万人迷贝克汉,日剧偶像竹野内丰、泷泽秀明,韩剧偶像元彬、斐勇俊,尤其最近曝光率极高的当红偶像李秉宪,人长得帅,肌肉结实、体格又超棒,再加上跆拳道两段的实力,想不当上白马王子都难。 不过说起来这些都算是后天努力成就的白马王子吧,还有一种人,那真是得天独厚,一生下来就注定是“王子” 记得有一回收到一封名为“各国王子比一比”的─ail,打开照片一看,有的王子实在是惨不忍睹啊,想较之下,英国王子威廉不但英俊优雅,加上显赫的家世将他衬得光芒万丈,简直就是小说中实至名归的男主角。 其实不管是青涩的、成熟的、酷哥型的,或者阳光型的白马王子,相信不同类型都有不同女孩欣赏,但现实生活中要碰到真正的白马王子,那实在是太、太、太、太难了,所以默亚只好将心中的偶像幻化成书中的男主角,除了满足自己的梦想,也满足读者的幻想,让精神层面永远保有梦想,才能永保青春嘛。 所以每当有人糗默亚“你以为你十八岁啊,还在作梦?”默亚总是大言不惭的顶回去“是啊,我作梦何止作到十八岁啊,我还打算一路作到躺进棺材里呢,怎么样?” 怎么样?结果自然就是永保年轻罗。 呵,呵,呵,默亚的年纪常常让人少猜了好几岁呢,原来作梦还有这个好处啊,既然如此,那何乐而不为呢? 各位看倌们,不妨暂时放下琐碎的杂事和烦恼,一起来作场美丽的梦吧! 第一章 巴黎有三香,香水、咖啡、女人香。 此刻法兰斯正优闲地坐在街边的露天咖啡座里,鼻子闻着浓郁香醇的咖啡香,口中品尝着美味酥脆的面包,眼睛欣赏着街头美丽的女人,十多年来,他总是这样开始每一天惬意的早晨。 尤其是他青梅竹马的玩伴丹妮儿搬来和他同租一屋之后,他的生活就变得更加完美了,真可谓是幸福的极致。 然而幸与不幸,快乐与痛苦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能与丹妮儿朝夕相处,固然是一种无上的幸福,但同时却又让他陷入患得患失的恐惧之中,害怕这种幸福终究会消失。 但丹妮儿一点也不了解他内心的挣扎,也不知道是他善于隐藏,还是丹妮儿太过迟顿,她始终不曾察觉他的爱意。 法兰斯苦笑的啜了一口咖啡,闻起来明明是这么醉人的香醇,尝起来却苦涩不已。 就像爱情,看似甜蜜,却是包了糖衣的毒药,而他中毒已深,无法自拔。 一如丹妮儿也深中邵祈烨的情毒。 多么讽刺啊,当他苦苦的恋着丹妮儿时,丹妮儿却又苦苦的追逐着邵祈烨,而邵祈烨呢?他追逐的又是谁的背影? 爱神可真会捉弄人啊!如果丹妮儿爱的是他,那么一切的痛苦不就都不存在了吗? 法兰斯无声的叹口气。如果可以的话,他宁可用自己的心碎换来她的幸福,只可惜能给她幸福的人却又不懂得珍惜她。 “怎么了?法兰斯。” 柔媚的声音让法兰斯倏地返回现实,他抬起头,穿着深红色削肩洋装的丹妮儿正凝视着自己,她略歪着头,乌黑的秀发顺势落在纤美的肩头。 “怎么你今天的话好像特别少,不会是看街头上的美女看呆了吧?” “有你这样的美女坐在我面前,其他女人早就自惭形秽的隐形了。” 她漾起迷人的笑容。“你这个人啊,就算面对一个丑八怪,你也能把她捧得像天仙一样美丽,难怪那些女人老是被你的花言巧语骗得团团转,还好我从小听到大,早就免疫了。” 唉,谁教他逢场作戏,早就花名在外,也难怪丹妮儿不相信他了,或许这就是报应吧,谁教他爱不到想爱的,就去惹了一大堆自己不爱的。法兰斯不由得苦笑。 “对了,丹妮儿,祈烨昨天回台湾了,你知道吗?” “回台湾?”丹妮儿脸上的笑容顿时被惊愕所取代。“昨天为什么?” 看着她美丽的双眸在瞬间失去光彩,法兰斯心里一阵难受,他知道自己的话带给丹妮儿多大的冲击,他在心里诅咒邵祈烨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感到一丝窃喜,这大概就是人性中不可隐藏的劣根性吧。法兰斯自嘲的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祈烨没说。” “这可真像他的作风不是吗?” 凝视着她眼中浮起的雾气,法兰斯握紧拳,以过人的意志不让心中的痛流露出来。“你明知道祈烨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和他在一起?” “在一起?”丹妮儿自嘲的苦笑。“还不如说是我一相情愿,死皮赖脸的巴着他。” 就是这样才更让人生气!“我实在不懂,像你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傻得执著于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丹妮儿转头望向街道,久久才说道:“也许就和女人迷恋宝石一样吧。” “宝石?我只听说过女人像宝石,从来没有听过男人像宝石。” “对男人而言,女人是宝石,同样的,对女人而言,男人也是宝石,祈烨就像一颗耀眼的宝石,让女人忍不住迷恋。” 她这么解释倒也说得过去,那些对邵祈烨前仆后继的女人真的多得连他这个花花公子都要甘拜下风。 “我看祈烨不只外表像宝石,就连内心也像石头一样冰冷!真奇怪,不是吗?照理说艺术家总是有异于常人的热情,但他偏偏相反,对人冷淡得很。” 丹妮儿转过头,困惑的看着法兰斯。“你真的以为一个冷酷无情的人,能够画出那种让人产生强烈情感共鸣的画吗?” “这确实让我感到很困惑,但我真没看过祈烨对谁热中过,不管是朋友还是女人,我看他对食物恐怕都比对人来得热情。” 奇怪的是,这倒也没有引起他的反感,法兰斯突然发觉自己实在也没资格骂丹妮儿笨,因为他一样无法抗拒邵祈烨的吸引力,也不知道是邵祈烨的魅力真的是太大了,还是他的职业病使然。 “你错了,法兰斯,祈烨只是表面上冷淡,但我看得出他心中燃烧的火焰,我猜他并不是不想表现出自己的感情,而是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一旦表现出来,就会无法收拾,他的感情是非常激烈的,他就像是蓝色火焰,看起来很冷,其实很热。” “是吗?”法兰斯不置可否的耸耸肩,毕竟他不是以女人的角度去爱他,自然不会观察那么入微。“就算是吧,只怕他所有的感情都被画给掏空了,没有剩余的感情可以爱人了。” 丹妮儿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不在乎,我也不奢求祈烨爱我,只要他肯让我留在他身边爱他,那就足够了。” 不够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种想爱却爱不到的痛楚,法兰斯苦涩地看着她。“你以为你能这样待在他身边多久?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如果下一个女人出现了,你能就这样从他身边走开而不心碎吗?” “如果一样要心碎,那么我宁可留在他身边,至少现在他看的是我。” 她的话就像在他的伤口上洒盐一样痛。“他虽然看着你,但他的心中并没有你。”话一出口,法兰斯立即就后悔了,他不该这么尖锐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伤你的,我只是希望你看清楚,不要再陷下去了。” 丹妮儿吸口气,颤巍巍的笑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自己的事我会拿捏,你不需要替我担心。法兰斯,你想祈烨为什么会突然回台湾?他不是几年都没回去过了吗?” “也许他想休息一下吧,办完这次欧洲巡回画展也够他累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祈烨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吗?” 法兰斯摇摇头。 台湾其实也没那么远,只要飞十几个小时就可以到了吧,可是为什么感觉却好像在外太空一样遥远? 是因为他的心本来就遥不可及吗? 而现在就连他的人都在地球的另一端了。 丹妮儿愁苦的叹口气,她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碰触到祈烨的心? 飞到他身边,就能碰触到了吗? *  *  *  *  *  *  * 台湾 林洁怡一进门,林杰生立即从厨房探出头。“姊,你今天怎么比平常晚回来十分钟?” “拜托,晚那几分钟你也计较?你都快变成管家婆了。” “哪有?我是怕早餐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着桌上丰盛的营养早餐,林洁怡不禁失笑。“你快可以去开早餐店了。” “嘿,你怎么知道我这么想?等我毕业,就去弄个小摊子摆在楼下街口卖,凭我的‘姿色’,我敢打赌生意一定好得不得了。” 林洁怡一听不禁好气又好笑。“你在胡说什么啊?让你去上大学可不是要你毕业后去卖早餐耶。” “姊,你不知道这年头小摊贩赚的比上班族还多吗?那天报纸才说一个年轻人靠路边小摊子就月入三十几万耶。” “三你个头啦!”林洁怡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你以为每个路边摊都那么赚钱啊?毕业后你还是给我乖乖的去找份工作,轻轻松松的坐在办公室里吹冷气就行了,干嘛学人家去赚那种辛苦钱?” 林杰生不以为然的撇撇嘴。“为什么你可以我就不可以?我可是男生耶,本来就有得是‘蛮力’,不用白不用,倒是你才应该辞掉那些工作,照你那种不要命的拚法,铁打的身子也会弄坏的。” 说得容易,辞掉工作谁来还钱啊?林洁怡堆起满脸的笑容,尽可能不在弟弟面前露出疲惫的神色。 “你不要被我的外表给骗了,其实我的力气可不输给你,以前你打架哪次打赢过我?” “拜托,那是我幼稚园时候的事了耶,现在我一根手指头就可以扳倒你了。”说完,还架式十足的做出蓝波的健美姿势,让林洁怡笑得差点被吐司噎死。 “想一根手指头就扳倒我?小心牛皮吹破了,我才没你说的那么没用,我看我们明明差不多嘛。” “哇靠,你在侮辱我啊?老姊,你有没有好好的照过镜子?你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我们两个哪里差不多了?”除了脸蛋。 林洁怡被他夸张的表情逗得噗哧一笑,打趣的接道:“有啊,胸部就一样啊!”林杰生翻了个白眼,也忍不住笑出声。“你啊,木瓜牛奶多喝点,可能还有得救。” “笨蛋,你不知道现在就流行平胸美女啊?” “是是是,我知道现在也流行同性恋”他话还没说完,就惨遭吐司攻击。 笑闹斗嘴几乎成了他们姊弟俩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也是林洁怡解除身心疲惫的易佳方法。 笑也笑完了,闹也闹够了,言归正传。“说真的,姊,我现在都大四了,课业比纷轻松,可以多打几个工,你就辞掉饭店的大夜班好不好?那份工作既辛苦又赚不到什么钱。” “傻瓜,你以为现在工作那么好找吗?姊姊连大学都没毕业,能找到这份工作多亏范大哥帮忙。” “什么帮忙,那还不是因为他想追你?我看他人不错,条件也好,你干嘛不考虑一下?” 她有什么条件去考虑啊!林洁怡叹口气。“别傻了,杰生,你也知道我们的经济景况,有谁想要娶个负债累累的老婆?我可不想害人家,再说我也没有那个闲工夫。” “怎么说是害人家?能娶到你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耶,再说范大哥也知道我们的状况嘛,他还不是一样喜欢你?我看他根本不介意。” 他或许不介意,可是她在乎啊,当初如果她肯自私一点,也不会让“他”离开了。林洁怡苦涩的低着头,望着手中的柳橙汁。 “对不起,杰生,都是姊姊没用,害你跟着吃苦。” “姊,你在说什么?你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爸爸太过信任朋友才会被骗。”害他们家从经济富裕到一文不值,整个家也因为负债累累搞得家破人亡,想来就让人恨得牙痒痒,哼,就不要让他碰见那家人,否则一定让他们不得好死。 “姊,你可别像爸一样那么好骗,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很邪恶的,像你这种个性很容易吃亏受骗的。” “瞧你说的。”林洁怡微微一笑。“这世界没有你说的这么可怕,好人和善良的人还是很多,你年纪轻轻不要这么愤世嫉俗,姊姊希望你能乐观开朗的面对人生。” 开什么玩笑?他们都已经成了超级大贫户了,他怎么可能开朗得起来?可是如果这样可以让她高兴一点,那他也只好假装了。 林杰生立即露出招牌的阳光笑容。“我知道啦,你快点吃完去睡觉,下午还要上班呢。”他也得去打工了。 唉,他们还真是一对苦情姊弟,悲惨境遇搞不好还可以拍成连续剧,赚人几滴热泪,只可惜他们的人生少了最重要的一个戏码。 爱情! 唉,林杰生伸伸懒腰,就像老姊说的,现在哪有那个闲工夫谈恋爱?爱情和面包,还是后者比较实际! *  *  *  *  *  *  * 邵祈烨怀念的看着眼前老旧狭小的眷村,年久失修的简陋矮房看起来摇摇欲坠,好像风一刮就会倒了似的。 这样的房子亏他老爸还把它当成宝,祈烨不禁失笑的摇厂摇头,他老早就想要替他们买栋舒适的别墅,但任凭他说破了嘴,他们也舍不得搬走,拗不过老人家的固执也只好作罢了。 想想他都有四年没回家了,这次回来一半是冲动,一半是他真的倦了。不要说是静宜了,搞不好连他爸妈都认不出来了。“你不记得你以前老缠着我替你画画?” “老天,你是邵大哥?”静宜瞪大眼睛,随即兴奋的拉住他的手。“哇,真的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这几年在国外闯出名号了,伯父、伯母可威风了呢,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对了,我爸妈呢?” “他们上星期去大陆探亲兼旅游,最快恐怕也得一个月才会回来,他们不知道你要回来啊?” 邵祈烨苦笑。“我也是临时决定的。” “这样啊,那先来我们家坐坐吧,你肚子饿不饿?今天我老爸做葱油饼,你以前最爱吃了。”静宜也不等邵祈烨同意就拉着他进门。“妈,爸,你们快来看谁来了!” 彷佛也感染了她的喜悦,邵祈烨忍不住扬起嘴角。 *  *  *  *  *  *  * 每回站在纪姊家门前,林洁怡的内心都要经过一番挣扎。 像她这样满身是债的人,最怕的就是欠下人情债了,因为金钱总有还清的一天,可是人情却怎么还也还不了。 她已经麻烦纪姊太多了,找工作不说,就连她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纪姊的,虽然纪姊不介意,但她心里总是不好受。唉,也许她是该去买几件礼服了,只是像她这种三餐都快不济的人,哪还有多余的钱去买礼服?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林洁怡回过头,看见纪姊正从电梯里走出来,从她手上提的大包小包购物袋看来,准又是去百货公司血拚了。 林洁怡忍不住羡慕的暗叹,天知道她有多少年没买过衣服了。 “啊,洁怡,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也才刚到。” 纪晴从皮包里拿出钥匙打开门,进门后,她鞋子一脱,将东西随手一丢,钥匙也被扔到茶几上。 “快进来吧,里面很乱,你别介意。” 这不是客套话,里面真的很乱,不过林洁怡已经见怪不怪了。“纪姊,这是上回向你借的衣眼,真不好意思,老是向你借衣服。” “傻瓜,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把衣服穿出去亮相,不然放着不穿才会发霉哩。你帮我把衣服挂回去,顺便自己再挑几件吧。” 她哪里需要挑啊?纪姊对服装的品味比她高多了,要不是靠她这些礼服,她哪有适合的衣服可以在那问高级的钢琴酒吧工作?林洁怡随手拿了三件衣服后,走出更衣间。 “想喝什么?琴汤尼好吗?” “好。” 纪晴走到吧台里,不一会儿琴汤尼就递到林洁怡面前,她自己则调了一杯血腥玛莉。 “谢谢。”林洁怡微笑的啜了一口,优雅的动作,沉静却耀眼的微笑,就连身为女人的纪晴都忍不住受到感动,深深的被吸引。 唉,像洁怡这样的女人原本应该被男人捧在手心里好好疼爱的,她却非要把自己弄得那么辛苦,否则凭她的条件,找个有钱的老公嫁了还不容易? 看洁怡为了生活这么打拚,反观自己不愁吃不愁穿,连工作都没有就能轻松月人数十万,是人都会觉得不好意思了,所以她总是尽可能的帮助洁怡,像是送她一些二手衣服,但表面上说是二手,实际上可都是专门买给洁怡的,不然怎么可能这么适合她呢?  不过她当然不会告诉洁怡了,要是她知道了,一定不会接受的,别看洁怡外表温婉,内心却固执得很,不了解她的人很容易被她柔弱的外表给骗了。 “怎么样?酒吧的工作还习惯吗?”纪晴关心的问道。 “很好,杰哥很照顾我。” “那当然了,他要是敢不罩你,我就要他好看。”他们俩可是从小住同一个孤儿院的耶,只不过那家伙比她有人缘,早早就被收养罢了。 “对了,阿杰安排你一个星期弹三个晚上够吗?要不要再多一点?那里的薪水很好,我看乾脆每个晚上都去算了。” “不用了。”林洁怡连忙婉拒。“这样不太好,本来那里每晚都有不同的琴师,为了我,杰哥已经破例了,你就不要再为难杰哥了。” “那有什么为难?你的琴艺本来就比他找的那些人要强多了,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替你去说。” “真的不用了,纪姊,我想客人也不想每天晚上看见同一张脸嘛,再说我也舍不得钢琴教室的那些小朋友。” 那倒是,那里的环境毕竟不比钢琴教室单纯。“那好吧,不过如果你还需要工作一定要来找我,这年头工作不好找,纪姊还算有点人面,找起来会比你容易多了。”只要她嗲两声,那些给她钱的老男人哪个不乖乖听话? “我知道,谢谢纪姊。”能得到纪姊这种好朋友,对她来说也是三生有幸了。 “唉,别老是谢来谢去的,我耳朵都快长茧了。啊,对了,差点忘了。”纪晴从皮包里拿出一串钥匙。“这个给你,我屋子的备用钥匙,我后天要和阿杰去欧洲旅游,最快也得三个礼拜才回来,以后你自己进来拿衣 第二章 这是一家格调极高的钢琴酒吧。 厅内一盏盏第凡内的花形灯,映着雅致的叶瓣轻轻摇晃,高雅的刺绣桌巾上放置着水晶花瓶,洁净优雅的百合在瓶中绽放迷人的幽香,透明玻璃包裹着的金黄烛光增添了室内的浪漫气氛,空气中回荡着柔美悦耳的琴声。 这里不但气氛优雅,工作轻松,加上报酬丰厚,林洁怡实在没有什么好挑剔的,若硬要说有什么坏处,那就是偶尔会遇到纠缠不清的客人了。 虽然大多数的客人都很有风度,即使对她感兴趣,在看见她手上的结婚戒指后通常都会知难而退,但仍不免有些不入流的客人企图纠缠她,遇到这种不知耻的人,林洁怡真想赏他两巴掌,只可惜客人至上,就算心里再生气,表面上也只能陪着笑脸,自认倒楣。 不过这种人毕竟少之又少,但很不幸的,今晚就让她碰见那少之又少中的“极品” 眼看台下那个以“咸猪手”出名的色鬼越喝越多,洁怡的心就越往下沉。 那个自称是某大集团股东的中年人,三不五时就到酒吧报到,总是不喝到酩酊大醉不回去。 这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酒吧是做生意的地方,客人喝得越多,生意自然越好,糟的是,这个人只要一喝醉,就会在女性身上乱摸。 凡是颇有姿色的琴师或小妹无不惨遭他的“神来一手”也真多亏了他,让她的闪功越来越精进,但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个恶客的道行简直成仙了,她的闪功遇到他的神乎其技,失败的机率可大过他摸空的机率。 所以遇到他,林洁怡也只能仰赖杰哥的解围了,通常杰哥总会在第一时间过来解救她。 不过今晚可就没那么幸运了,杰哥刚刚才送一个酒醉的朋友回去,店里除了她,就只有几个没什么担当的服务员和一个新来的女酒保plly了。 林洁怡不由得在心里暗自叫苦,中场休息时间就快到了,这也是客人找琴师寒暄的唯一机会,其实如果只是聊天她倒也不介意,怕就怕有些人要的不只是聊天。 好不容易,门在她的期盼中打开了,昏暗的室内加上远距离,让她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但是光看他高大的身材就知道不是杰哥。 林洁怡失望的收回视线,完全没注意到对方惊愕的表情。 惨了,曲子都弹完了,杰哥怎么还不回来啊? 林洁怡万般不情愿的盖上琴盖,就连台下的掌声她都无心留恋的匆匆下台,想在那位客人拦住她之前赶紧躲进休息室。 员工休息室就在洗手间的后面,紧急出入口的旁边,要进入休息室必须先经过吧台。 啊,还是晚了一步,在看见坐在吧台前的身影时,林洁怡在心里发出一声哀叫。 他是有意站在那里等她的吧?但看他似乎和女酒保聊得浑然忘我,根本没注意到她,搞不好是她自己神经兮兮也说不定。 眼看他一副色迷迷的模样,魔掌伸向plly递上酒杯的柔荑,林洁怡就浑身发颤。可怜的plly!但同情归同情,她实在无能为力,自身都难保了,还是乘机快溜吧,免得他吃完那块豆腐,又想起她这块豆腐来了。 林洁怡加快脚步街向休息室,就在她伸出手还没碰到门把“好险”两个字还卡在喉咙时,恶梦出现了。 “哎呀,林小姐,你怎么走那么快啊?我都还没和你打招呼呢!” 一听声音,林洁怡的脸立即垮下,挣扎了半秒才认命的转过身来。“廖先生,你好,谢谢你今晚又来捧场。” “只要是林小姐的场,我风雨无阻,哪天不来捧场?不过林小姐似乎不怎么欢迎我。” 知道人家不欢迎还来!林洁怡硬是挤出一抹笑容。“你怎么这么说呢?这儿当然欢迎你了。”才怪! “是吗?那你怎么老是躲着我?” “你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躲你呢?我只是累了想休息,你也知道连续弹那么久的琴真的很累人。” “那倒是,那快进去休息吧!我们进去聊。” “啊,不用了。”林洁怡吓得赶紧摇头。“我们公司规定除了员工,其他人是不能进休息室的,我们还是到前面坐下来聊吧。” “前面太多人,不方便聊天,我们还是在这里比较隐密。” 隐密?饶了她吧,她就是不要隐密啊!可是对方执意挡在她前面,一步步靠近她,林洁怡退得身体都贴在门板上了。 “廖先生,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他又往前一步,双眼色迷迷的紧盯着她。“我说林小姐,你这么貌美又有才华,干嘛要这么辛苦的赚钱?不如你来我那里工作吧,我保证薪水高,工作又轻松,要车,要房子,还是要珠宝都有,你说怎么样?” “廖先生也有酒吧需要琴师吗?”林洁怡一面装傻,一面用眼角余光瞥着走廊,拚命的祈祷赶快有人来上厕所。 “哈,酒吧我是没有,不过私人琴师我倒是很需要,怎么样?我不会亏待你的。”他边说一只手边往前伸。 林洁怡吓得立刻闪开。“廖先生,请你不要这样。” 啧,居然没摸到,他不甘愿的逼近她,双手往她两边一伸,准确的将到嘴的肥肉钉住。 眼看那两片肥唇就要贴上来了,林洁怡恐惧得正想尖叫时,老天爷总算听见了她的求救。 一道冷冽的男音蓦地响起。 “这里是公共场所,限制级的动作最好进房间再做。” 廖先生不悦的回头一看,在看见对方脸上阴鸷的表情和迫人的身高时,不满的嘀咕一声,乖乖的摸摸鼻子离去。 林洁怡虚软的靠在门板上,好半天才定下神。 “谢谢你。”她缓缓的抬起头,笑容立即僵在脸上。 不不可能的林洁怡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她在作梦吗? 她的手紧紧按住心脏狂跳的胸口。 邵祈烨那个连作梦都会让她感到心痛的男人。 这些年来不管她多么努力的想忘记,他总是会出现在她梦中,就像挥之不去的梦魇,紧紧纠缠着她。 然而这不是梦。 而是真实的他,她所有的回忆和梦魇,都比不上眼前活生生的邵祈烨。 他就站在她面前,用她从未见过的刚强和冷酷盯着她。 他变了 林洁怡晕眩的想,他变得比她记忆中更成熟,更英俊,但她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令她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渴望伸手碰触他。 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容,但笑意始终未曾达到他的眼底。 “看来你还记得我,我还以为这些年来你的情人太多,早就忘了我这个第一号。” 她不记得他的声音曾经这么严厉过,但也许他们分手的那一晚,他就是这么冷酷的吧!林洁怡恍惚的看着他。 岁月在他脸上刻下冷硬的痕迹,曾经热情温柔的眼神变得凌厉而且充满了嘲弄,但这只是更加添了他的魅力,不论岁月如何改变,他仍然是她所见过最英俊、最有魅力的男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乍见他的震惊过去,林洁怡终于找到声音开口。 他嘴角一抽。“很遗憾,我不是来找你的。” “我没有”他讽刺的微笑令她陡然说不出话,有那么一瞬间,这个念头确实闪过她的脑海,但林洁怡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你不是在巴黎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多么令人感动,你一向这么费心的留意老情人的动向吗?” 他冷硬的嘲弄让林洁怡的喉头一缩,他的确有理由恨她,但她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林洁怡费尽全身力气,压抑内心不断上涌的痛楚。 “我不用费心,只要你又有什么为华人争光的举动,电视新闻自然会播报,就算我不想看也不行。” 他的唇角略略一抽。“看来这几年来,你嘴上功夫倒是进步不少,就是不知道你的床上功夫进步了没?” 林洁怡的脸色霎时涨红,她愤怒的注意到他满足的神情,一股自卫之情油然而起。 有一点他说对了,这些年的磨练着实让她的嘴上功夫精进不少,这种程度的攻击,她可以轻易的反击回去。 “谢谢你的关心,我的床上功夫到目前为止,还没听到有人抱怨过。” “是吗?”他的音调更森冷了。 林洁怡几乎可以闻到空气中浓浓的火药味,如果现在在他们之中划一根火柴,一定马上就爆炸。 “告诉我,像你这种靠外表狩猎的女人,为什么还需要在这种地方辛勤的工作?是一时兴起?还是这又是什么新的狩猎招数?” 他的一字一句深深的刺痛了她,林洁怡还来不及防备就已经被他刺得伤痕累累。 “为什么不说话?是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吗?” “这不关你的事。”林洁怡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不让他犀利的嘲弄击垮。 他轻蔑的扫视她的脸,像在审视一件廉价商品似的缓缓下移到她的胸口,在接触到她无名指上的金戒指时,心一阵莫名的抽痛。 “看来你的狩猎已经结束了,既然如此,何必出来工作?王仲宇不是远雄企业的小开吗?他怎么舍得你出来卖弄风骚?”他话中的挖苦非常明显。 王仲宇这个连她都几乎忘了的名字,他居然还记得?林洁怡苦笑。 “我没说我嫁给王仲宇。” 不是王仲宇!邵祈烨一怔,眼眸又暗了几分。“我猜是他聪明的发现除了外貌之外,你一无可取。” 她该为他的话感到高兴吗?至少他还认为她的外貌可取! “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重视‘内在’。” “是吗?那为什么他不娶你?” “这很重要吗?” “不,我只是很好奇,是什么让一向高高在上的公主变得像平民一样可悲的辛苦劳动?” 公主?呵,她早巳不再是公主了,就算是,也是一个负债累累的“贫民公主”了。 林洁怡声音平板的回道:“就像许多人一样,我必须生活。” 家道中落吗?他脸上浮起一抹冷酷的嘲弄。“告诉我一件事,洁怡。” “你想知道什么?” 一个自她离开后,就日夜缠绕他的问题,她为什么不像他爱她一样爱他?邵祈烨迅速关闭心中那黑暗的折磨,不让它脱口而出。 “你感到后悔吗?后悔当初的短视,你原本可以享有一切荣华的。” 短视?如果她真的短视,那么现在站在这里劳动的绝对不只她一个人!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说了也挽回不了什么,要恨就让他恨吧,或许这样更能让自己死心。 是的,林洁怡凄楚的瞪着地上,这些年来,一直没有死心的人是她。 自己先前种种不再谈恋爱的理由,都不过是推托的藉口罢了,直到再次见到邵祈烨的这一刻,林洁怡才终于明白,自己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 这个残酷的事实比他的话更加刺痛她,林洁怡僵直的转开目光,不让他看见她眼中泛起的水光。 “是的,我十分后悔,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巴着你,跟你一起到巴黎,或许藉由你,我可以轻易的爬上那些比你更加富有、更加有才华的人的床!” 如果她说的话能有他伤她的万分之一,那么她或许会感到一丝报复的快感,只可惜她的话对他毫无影响力。 “现在你满意了吗?可不可以请你让开?我还有工作要做。”说完,林洁怡看也不看他一眼的快步逃离。 如果她肯抬起头看他一眼,就会发现他充满风暴的眼眸。 *  *  *  *  *  *  * 林洁怡飞也似的逃到吧台要了杯酒,plly诧异的神情让林洁怡不觉露出苦笑,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反常,但是现在她真的需要酒精来镇定自己,又或者是麻痹自己。 接过plly递来的酒,林洁怡颤抖得几乎拿不住酒杯,她用双手紧紧的握住杯子,紧到指关节几乎泛白。 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大口,随及呛得猛咳,难过得连眼泪也流出来了,plly见状赶紧将面纸递给她。 “老天,你还好吧?” “我没事。”林洁怡赶紧擦乾眼泪。 “真的没事吗?你看起来好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是的,她全身发痛,胸口揪紧得令她无法呼吸,脑中浮现的是他顽强无心的冷酷,和同时散发出的男性魔力,那深深的慑服了她,他的冰冷与魅力交叠,比当年更令人无法抗拒。 林洁怡抬起头,接触到plly开心的眼神时,不由得露出虚弱的笑容。“我真的没事,谢谢你。” plly这才放心的去忙自己的事,林洁怡喝光杯中的酒,又向plly要了一杯,当她再要第三杯时,plly犹豫的说道:“可是休息时间只剩下几分钟了。” “啊,是吗?”林洁怡看了一眼手表,叹口气。“那就不用了。” 她强自振作起精神走回台上,打开琴盖,眼光下意识的寻找他的身影。 他就坐在角落的桌位,从那个方位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她。 多奇怪啊,之前她甚至没有注意到邵祈烨的存在,可是现在,她全身每个细胞都敏锐的感受到他的目光嘲弄着她。 林洁怡强迫自己盯着琴键,手指无意识的开始滑动,那些音符原本是她熟悉到闭着眼睛都可以流畅的弹出来,现在却因为他而漏弹了几拍。 林洁怡咬紧牙,想将他驱除在脑海之外,但她眼角的余光却不自由主的跟随着他的每一个举动。 在她弹到第三首曲子时,一位打扮入时的妙龄女郎坐到他身边,一开始是对方主动搭讪,但他很快的化被动为主动,两人旁若无人的当众亲热起来。 林洁怡感到体内的火气逐渐窜升,这种场面她不是没看过,这里多得是情侣幽会,加上浪漫音乐的催情,就算当场甜蜜的熟吻起来,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就连更煽情火热的画面她也能视若无睹。 但现在她却痛苦得想尖叫。 或许他是故意表演给她看的吧? 但他又何必费神表演给你看?难道你以为他还会在意你吗?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林洁怡。在他的心里,早就没有你的存在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结了婚,有好几个孩子,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些她都明白,可是仍然无法阻止自己感到心痛。 在没见到他之前,她可以假装不知道,不知道他恨她,不知道他臂弯里的女人,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就在他怀里,霸占那原本该属于她的吻和热情。 不该去看!也不该去想! 最最不该的是遇见他。 林洁怡收回雾湿了的视线,可是就算她不看,脑海里仍然无法驱离那令人刺痛的画面。 茫然的弹着琴,她却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目光不自觉地又转回邵祈烨的身上。 他正笑着在那女人的耳畔低语,而她也兴致勃勃的倾听他每一个字,一只手不时的挑逗玩弄他的衬衫钮扣。 林洁怡的手指开始颤抖,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那个女人和他亲热的举动狠狠的鞭笞着她。 她惊慌地发现不管他的注意力放在何处,只要有他的存在,就足以使她崩裂淤伤,彷佛又一次跌落痛苦的深渊。 不,她不要再次跌进他的魔咒中。 她该保护自己不受他干扰的,但他带给她的冲击和震撼,远远超过她所能承受的。 *  *  *  *  *  *  * 邵祈烨作梦也没想到会和她再次重逢。 六年的时间,长得足够让人遗忘许多事,却又短得不够让他忘记她。 她已经整整缠绕他六年了。 那情况比鬼上身更令人惊骇,鬼上身还可以找人驱鬼,但林洁怡,却无时无刻不存在他的脑海中,即使他不去想,不去感觉,她的影子依然顽强的存在他心底,挥之不去。 是因为他还爱着她吗? 不,他恨她! 是因为他还依恋着她吗? 不,他对她只有愤怒和鄙视! 但不管他如何恨她、鄙视她,都无法摆脱她的纠缠,这个事实只是令他更加愤怒,所以在面对她的刹那,他多年来累积的愤怒爆发了。 他像疯子似的口出恶言的攻击她,现在又像个白疑似的任由这个花疑对他上下其手,就为了对林洁怡示威? 邵祈烨对自己幼稚的举动感到可笑之余,却仍然无法克制自己孩子气的报复行为。 天知道林洁怡或许根本就不在乎他抱着的是阿猫还是阿狗,毕竟六年前是她主动离开他的,不是吗? 如果六年前,当他们的恋情正炽热时,她都可以毫不在乎的离开他,现在他又凭什么以为她会在乎他? 如果他对音乐有他对绘画的千分之一素养,那么他就会知道林洁怡并非如他想像中的无动于衷,只可惜他对音乐的了解仅止于摇滚乐和蓝调。 琴声停止,林洁怡盖上琴盖,快速的离开表演台。 一见她离开,邵祈烨立即推开身上的女人。 “你走吧。” “你说什么?”女子对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感到错愕极了,他刚才明明风趣又迷人,现在却一脸阴郁。 “我说请你离开。” 惊愕过后,继之而起的是愤怒。“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 邵祈烨冷冷的瞪着她。“我可不记得曾经招你过来,是你不请自来的吧?” “你”女子气结的语塞。 邵祈烨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自行起身离开,他穿过走道来到休息室,连敲了几次门,却一点回应也没有,他拧起眉等了几秒后,不耐烦的推开休息室的门,里面空空荡荡。 该死!邵祈烨咒骂一声,随即注意到走道尽头的紧急出入口,他立即追了出去。 <b 第三章 “等等。” 一听到他的声音,林洁怡的心猛然一跳,她早有预感他会追来,在她的潜意识里其实也在等待,现在他来了,她的危险也来了。 她慢慢的转过身。 他就站在夜色下,阴影让他冷峻的脸孔显得更加危险,他快步的走向她,一下子便已站在她身旁,突然间,林洁怡觉得被困住了。 事实上,她只要转身就可以离开,但他的目光让她两脚像生根似的无法移动,他的眼神一向有瘫痪女人的魔力,这一点经过了这么多年仍然没有改变。 不,或许她该说变得更加可怕了。 “不打声招呼就要走了吗?我还以为我们的‘交情’不只如此。” 他突如其来的声音震碎了她的昏沉。“就是我们过去的交情,让我相信我们不该再有任何瓜葛。” 是不该!但这无法阻止他内心强烈的欲望,他嘲讽道:“真令人失望,我还以为凭我今日的身价,至少会让你对我产生一点兴趣,看来这几年你的‘胃口’又养大了不少。” 林洁怡闻言,不知道是酒精还是他强烈的恨意让她感到昏眩,她下意识的后退,脚踝一拐,身体跟着踉跄,邵祈烨快速的扶住她。 “在你打扮成这样勾引到男人之前,很可能先摔死自己。”他的语气充满嫌恶。 够了!她的神经已经不堪磨损,再也无法忍受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林洁怡猛地推开他。 “你的女伴呢?你为什么不回去和她亲热?” 啊,原来她注意到了?他嘲弄的挑起眉。“你的口气像在吃醋。” 吃醋?她凭什么吃醋?她既不是他的老婆,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就连最普通的朋友都称不上,她能吃哪门子的醋? “你也未免太高估自己了,邵祈烨,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林洁怡很庆幸自己这么快就能反击。 他的心因为她苛刻的话抽了下,不明白六年前就知道的事,为什么现在还会感到痛苦? “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和你聊聊。” “聊聊?我不知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聊的。” “放轻松点,你知道说话伤不了人的,除非你很在乎那个说话的人,当然了,你并不会在乎我。”他接着更轻柔地问道:“不是吗?” 他的微笑似乎是友善的,但经过刚才的火爆场面,林洁怡不敢再轻易的相信他。 如果她够聪明,就应该立即逃开! 林洁怡一转身,手臂立即被他紧紧的抓住,肌肤上的接触令她赫然止步,那灼热的疼痛使她娇喘一声,当两人的目光接触时,他火热而仇恨的表情,重新撕裂她努力愈合的伤口。 林洁怡竭力想吸入空气,但空气就像沙漠里的沙尘,令她的肺部烧灼。 他更近一步,身体压迫着她,他的手指抚着她光滑的脸颊,只是轻轻一碰,她柔弱的脸色在他碰触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隐藏的需索。 自从分手后,她的感觉神经早已死寂,但现在,彷佛又从沉寂中苏醒过来,掺杂着快乐和痛苦,热切的反应着他的碰触。 林洁怡低叹一声,轻浅的气息拂在他颈上,她知道她醉了,但不是因为酒。 她的世界因他而失控奔旋,她不知道该如何制止,也不想制止,她虚软的瘫在邵祈烨身上,纤细的手绕着他厚实的肩膀,头枕在他温暖的胸前,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极力抗拒。 单单只是被拥在他怀中,她整个人就已方寸大乱,他的力量、体味,和慑人的男性气概,轻易的让她再次掉入他的陷阱里。 或许是宿命,注定她无法逃过他的吸引,六年前不能,六年后依然不能! 邵祈烨的嘴覆在她唇上,经过多年后再与他相吻,有如沙漠中猛然遇见甘霖,渴求的感觉强烈得令她几乎窒息。 她柔软的身体紧紧的贴着他坚硬结实的男性躯体,鼻中闻着她似有若无的女性馨香,他的唇饥渴不已的品尝她,满足于她瘫软在他怀里的模样,起码这一点她没变。 他也没有! 邵祈烨非常愤怒,感到自己的欲望高张,灼热不已。 他像被烫伤似的陡然放开她的唇,他们的脸贴得很近,急促的呼吸混在一起,但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只知道自己体内灼烧的欲火,他深吸一口气,想冷却不该燃起的热情。 “为什么不拒绝?”他嘴角扭曲,声音浊重。“你不是结婚了吗?我真同情你老公。” 在他的注视下,林洁怡的热情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迷惘。“我没有结婚。” “没有?”他僵了一下,声音转为嘲弄。“六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你找到一个愿意娶你的男人吗?” 傻瓜,为什么她要费心解释?明知道那只会引来他更大的嘲讽。林洁怡哀戚的回道:“我宁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也不愿意成为一个男人的专属。” 他早该知道的。“看来你不但嘴上功夫精进不少,就连一心数用的功夫都专精极了,或者我该说是‘一体数用’?” 林洁怡深吸一口气,试着平稳即将崩溃的情绪。 “为了当年的事而想羞辱我,你不觉得无聊吗?我们都是大人了,难道就不能理性的面对彼此吗?过去的是非就让它过去,搬出旧帐不但于事无补,也毫无意义,我在这儿工作,你只是回来度假,我想我们最好还是避免碰面。” “你这是在命令我吗?” 她看着他冷笑上扬的嘴角,然后是他冰冷的眸子。 “我爱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出现,你没有权利干涉我,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大可以辞职,我相信你不缺这一点点钱吧?”撂下话,他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一阵夜风卷起她的裙摆,漆黑世界里飘拂着午夜的蓝云,她喉间梗塞着浓烈的情感,无法表达出来。 林洁怡伸手整理被风吹乱的秀发,却惊愕的发现指尖竟摸到泪水,越擦越多的泪水让她呛咳起来。 纵使这些年来她曾多次自梦中醒来呼唤他,但冰冷的泪水告诉她自己又在作梦,而他是永远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的。 但是现在,她并不是在作梦,他就近在咫尺,而且她已经认清自己对他毫无招架之力,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 她必须躲开他,这种巧合不能再有一次。 *  *  *  *  *  *  * 音乐像轻柔的和风飘扬在室内,但邵祈烨却无心享受眼前美好的气氛。 他神经紧绷,全身的肌肉纠结到近乎疼痛,他在渴望某种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何的东西。 “等很久了吧?”姗姗来迟的杨胜正一脸歉疚的拉开椅子。“真不好意思,我自己约你来却迟到了,临出门前接了通重要客户的电话,耽搁了不少时间,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邵祈烨扯开嘴角,企图将她的影子抛到脑后。 “这里气氛不错吧?改天找晓芬和阿国一起来,我们这票高中的死党老是三缺一,好多年没四个人聚在一起了。” “他们还好吗?” “晓芬事业做得不错,听阿国说她在室内设计这一行名气不小,倒是阿国那家伙最近忙得看不到人影,不过忙归忙,我看他就算累死,也是笑着死的。” “怎么说?” “因为他是忙着赚钱结婚啊,他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不过他丈母娘狮子大开口,我看这东风还有得等了,这年头景气这么不好,房子哪有这么好卖的?” “听起来很辛苦。” “可不是,这年头谈起工作大家可都是满腹牢骚,不像你,倒是真闯出一番名堂,我叔叔一知道你回国,立刻催着我找你谈开画展的事,他千交代万交代让你一定要给他们画廊一个机会。” 邵祈烨耸耸肩。“如果有时间的话也无所谓,不过我也不确定会停留多久。” “这样啊,不管了,反正我话带到了,就算交差了。怎么样?我说得没错吧?这里的琴师很漂亮对吧?” 的确,邵祈烨嘴唇一抽,只可惜缺乏相对美丽的灵魂。 “比她美丽的女人我见多了,她的身材和那些美女比起来只能算是发育不全的小孩子。”讽刺的是,她却比任何女人更教他血脉偾张。 “也对,你看惯了身材火辣的外国美女,不过我还是喜欢东方美女的含蓄,林小姐优雅又有气质,光是看着她,就会觉得连自己都变得温柔起来,每次听她弹奏的优美琴音,再看着她比音乐更美的画面,就会让人忍不住幻想起来,我们来这间酒吧可都是冲着她来的,没想到我今天来晚了,错过她的表演。” 他该死的对他的幻想一点兴趣也没有!“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她,干嘛不追她?” 彷佛听不出他的不悦,杨胜正还一脸惋惜地说:“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惜相见恨晚,好女人都是人家的老婆啦。” 只怕她连“好女人”的边都沾不上吧!“你怎么知道她结婚了?是她告诉你的?” “我哪有那个胆子问啊,光是看到她手上的戒指就让我勇气尽失了,是我向这里的小弟打听的。” 邵祈烨皱起眉头,他不知道林洁怡为什么要假装结婚,或许她嫌出入这里的客人不够高级,达不到她的要求,索性假装已婚省得别人纠缠? 又或者她真的结婚了,却故意骗他? “她在这里弹琴多久了?” “有好几个月了吧,你不知道,这里原来每晚都有不同的琴师,但她一来规矩就不同了,她一个人就演奏三个晚上耶。” 哼,想必是和老板上床争取来的吧!邵祈烨讽刺的想,一股莫名的酸苦从内心涌出。 *  *  *  *  *  *  * 自从工作以来,林洁怡从来没有请过病假,像她这种穷人,就连生病的权利也没有,所以即使头痛欲裂,她还是照常工作。 还好大夜班有个好处,要求客房服务的人少之又少,大多时候真的很轻松,甚至还可以打盹,往常她总是利用这个时候看书,可是今晚她却没有这种闲情逸致。 林洁怡的脑子一片混乱,邵祈烨憎恨的目光像火一样焚烧着她。 六年前是她提出分手的,但她是如何向他提出分手的?那时候她到底说了什么,让祈烨如此仇视她? 林洁怡茫然的回想,那段记忆是那么的痛苦,以至于早就被她埋藏在记忆深处,直到现在她强迫自己去回想。 当年家里遭逢巨变,一夕间由人人称羡的富裕美满到负债累累的落魄,父母的争吵怒骂和成天上门讨债的凶神恶煞,让林洁怡有如坠入恶梦的深渊。 她不敢告诉邵祈烨,害怕会拖累他,但又怕他终究会知道,不得不选择分手,但她是如此深爱着他,爱到甚至没有勇气离开他,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下,她只能求助何佳惠,欺骗何佳惠是邵祈烨脚踏两条船,背叛了她。 义愤填膺的何佳惠几乎想要冲去和邵祈烨拚命,在她苦苦哀求何佳惠让她保留最后尊严的情况下,何佳惠才暂时隐忍住。 为了报复邵祈烨,何佳惠为她导演了一出戏,甚至不惜找来王仲宇,一个家世配合得上故事的朋友帮忙,而她也只能麻木的配合,因为她别无选择。 唯有践踏邵祈烨的尊严,狠狠的甩了他,邵祈烨才不会去追究分手的真正理由,因为她害怕,害怕面对邵祈烨的追问,害怕自己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会跟着消失,所以她只能这样伤害他。 是的,他爱她有多深,她就伤了他多深。 从她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就像毒液般侵蚀他的心、他的自尊。 像邵祈烨这样得天独厚、集上帝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唯一比不上别人的,就只有家世了。 而当时她唯一能打击他的,不就只有金钱了吗? 多讽刺,一向是他最不屑、最轻蔑的钞票,最后却成了他被抛弃的理由。 他,邵祈烨,无论才华、长相都可称得上是无与伦比的天之骄子,居然被一个完全比不上他,除了钞票比他多的男人给踩在脚下。 是她教会了他,这个世界上只有金钱才是最真实的,什么才华、内涵都是狗屁! 就算他才华洋溢,外表有如潘安再世,也不得不在钞票面前低头,不然那些年轻貌美的女星哪会争先恐后的嫁给那些有钱的丑男人? 是她让邵祈烨看清了这个残酷的现实,两行热泪流下她苍白的脸庞。 哦,他的确有理由恨她! 从邵祈烨如此憎恨的表情看来,她当时的确伤他很深吧。 “洁怡,三线电话。” “哦,谢谢。”一听见同事的叫声,林洁怡赶紧擦乾眼泪,起身接电话。她怀疑谁会在大半夜打电话给她。“喂,我是林洁怡。啊,萱萱,你怎么会”她话还没有问完,就被对方焦急的打断。 “洁怡姊,杰生发生车祸了。” 老天!林洁怡倒抽口气,恐惧让她几乎站不住脚,短暂的昏眩后,她颤抖的问道:“杰生他怎么了?” 萱萱的回答让她顿时松口气,还好只是骨折,要是杰生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我马上赶去医院。” 林洁怡请了假,匆忙的赶到医院,在服务台问到杰生住在哪间病房后,连电梯也没等,连跑了几层楼梯才到病房,只见萱萱和一名妇人正在争执什么。 “萱萱,杰生现在怎么了?” “洁怡姊,你总算来了,杰生现在睡着了,但是这些人” “喂,你是林杰生的家属吗?”那名妇人怒气冲冲的问道。 “呃,我是杰生的姊姊,请问你们” “那好,你弟弟骑机车撞到我公公,他现在人还在加护病房,你说要怎么赔偿?” “呃,等我问过警方,如果真是杰生不对”林洁怡话还没说完就被妇人的哭叫声打断。 “还问什么警方?你想推卸责任啊?你那个夭寿弟弟害得我公公现在人还躺在床上,动都不能动,真是没天良哦”妇人哭天呛地的哀啼起来。“医生说他有可能变成植物人,要是那样,我们哪有能力照顾他?” 老天,植物人眼看妇人哭得更凄厉,林洁怡也不知所措。“对不起。” “你说对不起就算了啊?你到底要怎么赔偿?” “这医药费我们会负责的,以后的情形我们等医生说明后,再商量好不好?” “商量个屁啦,光赔医药费有什么用,我们的精神损失呢?” 一旁的萱萱实在气不过的回嘴“明明是他自己闯红灯的,又不全是我们的错。” “你说什么?”妇人哭叫的大吼。“如果他车速没那么快,又怎么会撞这么严重?” 林洁怡赶紧拉住萱萱。“别说了,萱萱。”在台湾这个社会,不管是谁不对,只要车撞了人,就是车子不对,说什么都是白搭。 “本来就是嘛,洁怡姊,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他们还让他半夜一个人在街上游荡结果自己闯红灯在先,还在这边乱吠,有没有搞错?” “你说什么?别以为你讲话大声我就怕你了。” “明明讲话最大声的就是你,还说别人!” “你是不是看我好欺负?信不信我叫警察来?” “叫啊,谁怕谁了?哼,搞不好警察来正好查出你虐待公公呢。”看妇人脸色一青一阵白,搞不好真说中了她的心事,萱萱不屑的冷哼“洁怡姊,你别怕她,叫警察来最好,我们本来就没错,你不知道这女人,刚刚来医院时还大呼小叫的骂她公公是老不死的,成天老是惹麻烦,等知道是被人撞了,又看见你来了,才假意的大哭大叫的装孝顺,不就是想要赔偿金吗?谁不知道啊,不然她老早就叫警察了,哪里会想要私下和解?” 那女人一听气得跳脚。“夭寿哦,有没有天理啊,人都快被撞死了还想赖?” “萱萱,能不能麻烦你去照顾杰生?” “可是” “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等萱萱进病房后,妇人才又开口“小姐,我看你也是明理人,你弟弟这下撞了人,要是留下不良纪录对他的前途也不好,我看你就拿五百万出来了事就算了。” “五百万?”林洁怡脸色刷白。 “嫌多喔?人命一条耶,要是变植物人谁来照顾啊?不然我阿莎力一点啦,三百万,钱拿来我们就不罗唆,不然我绝对找人要你们好看。” *  *  *  *  *  *  * 三百万 她身上就连三千块都没有了,更别说是三百万了,她要到哪里去筹这笔钱? 就算她放弃自尊和多年来坚守的原则,开口借钱,也借不到三百万啊。 或许向银行借?但她身无分文,没车又没房子,银行哪里肯借给她这么多钱?就算把她卖了,都没有那个价值。 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公平? 她可以忍受自己遭受磨难,可是为什么连弟弟都要遭受这种恶运? 这辈子她已经什么都不求,只求弟弟能够平安快乐,难道这也算过分吗?她从来不曾怨恨苍天,但这一刻,她真的好恨 林洁怡心事重重的来到钢琴教室,一看到她,何佳惠立即笑着招呼道:“快过来,我刚买了汤包,还是热的哦。” 她哪里还吃得下?“我不饿,你吃吧。” 看她眼眶泛红似乎哭过,何佳惠不由得一怔。“怎么了?洁怡,你哭过吗?” 林洁怡摇摇头,心中无限凄楚。“学生来了吗?” “已经在里面了,我先让他们做听力测试。洁怡,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先进去上课了。” 没有才怪!看她一脸世界末日的样子,肯定很严重,何佳惠不放心的跟了进去。 当快乐的音符从她指尖滑出时,林洁怡的心早被沉重的悲伤压得喘不气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还笑得出来,还能若无其事的一堂接着一堂上课。 即使天真的孩子看不出她内心的煎熬,但一旁的好友早就察觉她的异样,等课程一结束,送走最后一个学生,何佳惠迫不及待的折回教室,只见林洁怡一脸茫然的呆坐着。 “洁怡,你到底怎么了?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 面对好友的关心,林洁怡再也忍不住的进出泪水,吓得何佳惠顿时手忙脚乱,赶坚将面纸塞给她。 “你别吓我啊,到底什么事?” “佳惠,你能不能借我钱?” 钱?何佳惠怔了一下,随即翻白眼。“老天,不过是借钱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干嘛哭成这样?明天我就去银行领钱,五十多万统统拿去,你别哭了嘛。” 五十多万那怎么够啊?林洁怡抹去泪水,但新的泪水很快的又滑落下来。 奇怪了,洁怡从来不曾为了钱的事哭过,现在居然哭成这样?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以前我要借你,你怎么都不肯收,不管再辛苦你都咬牙撑过去了,为什么今天会开口向我借钱?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对不对?洁怡,你不要光哭,快说啊,我都快被你急死了。” 林洁怡吸吸鼻子,强忍住新一波的泪水,她并不想将自己的难题丢给何佳惠,但她真的好绝望,除了何佳惠,没有人可以让她宣泄情绪。 林洁怡酸楚的将事情经过说一遍,但她话还没说完,何佳惠就忍不住愤慨的骂了起来。 “怎么有这种事?你不要怕,我们去报警,那个泼妇根本是存心坑你,怕夜长梦多,所以才急着要你在一星期内交钱,你可别傻傻的付钱。” “虽然是老先生闯红灯错在先,但杰生也骑得太快了,在灯号要变绿灯前几秒他就起动了,所以也不能说他完全没错,现在至少老先生还活着,对方愿意和解是最好的,不然到时候要是老先生有个万一,弄不好可是一条人命,那不是更惨?也许要负上刑事责任的,杰生还这么年轻,如果因为这件事吃上官司,那他一辈子不是毁了?” 呃,那倒也是,人一死,原本理直气壮的都会变得理亏了。“可是三百万耶,你去哪里找这笔钱?啊,不然我股市里还有不少股票,我可以卖了。” “不用了,现在股市跌成这样,就算卖了也不会有多少钱,只会赔钱,你还是留着吧,也许将来还能升回去也不一定。” 她也知道那些股票不值钱,可是有多少算多少啊,不管洁怡怎么说,她都决定卖了。 “对了,可以去跟其他朋友借啊。” 其他朋友?林洁怡苦笑。“我哪里还有什么朋友,我们家公司倒闭后,欠了一屁股债,不要说朋友了,就连亲戚都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哪里有什么朋友,除了你和纪姊,偏偏纪姊又出国了。” 哼,那些不顾道义的人,不说也罢,骂了只是浪费口水。“不然我去求我老爸,我看我们家那栋房子还值不少钱,可以拿去向银行借钱。” 林洁怡吓得连忙摇头。“佳惠,你千万不可以这么做。”说完,她赶紧擦掉眼泪。 “你别担心,没这么绝望啦,我只是发泄一下情绪而已,真的没事的,你这样子反应过度,我以后都不敢在你面前哭了。” 发泄情绪是真的,绝望也是真的,不然洁怡不会哭的。“别担心了,我们一起想办法,事情一定会解决的。” 这一次林洁怡是真心的笑了,她很庆幸有何佳惠这样一个肯为她两肋插刀的朋友。 “对了,去向饭桶借吧,我看他应该存了不少钱。” 饭桶?林洁怡怔了一下,才想到她说的是范桐。“佳惠,你怎么这么叫他?!他是你大哥的朋友,算算也大我们七、八岁,怎么说也该尊重长辈吧?” “什么长辈啊?”何佳惠吐舌头。“就连叫我老哥我都是指名道姓的,难不成还叫他范大哥不成?嗯,鸡皮疙瘩掉满地了。” 何佳惠的个性一向是这样大剌剌的,老是被人批评一点女人味都没有,但她就喜欢何佳惠直爽的个性。 “怎么样?你今晚去向他借吧,他一定肯的,因为他一直喜欢你嘛。”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不敢开口,那好像在利用他一样。“我不想欠他人情。” “干嘛,你怕他逼婚啊?他要是敢,我就去扁他!” 林洁怡啼笑皆非的瞪她一眼。“你在说什么啊?范大哥不是那种人。” “不是最好,你不要想东想西的,现在是非常时期了,再说你又不是借了就不还,你弟弟的前途比较重要,不是吗?” 这么一说,林洁怡真的没有反驳的余地下,她叹口气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去试试。” “这就对了嘛,我也会想办法再去凑凑看。”看到林洁怡抗议的神情,何佳惠立即举起手。“放心啦,我不会打我老爸的主意,行了吧?安啦,一切都会没事的。” 被她一说,好像真的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了,何佳惠一向有让人安心的神奇力量。 “好了,你快走吧,对了,等等。”何佳惠从柜子里拿出一袋面包和果汁塞给她。“在车上吃,你老是不吃东西,瘦得一阵风都吹得走了。” 哪有那么夸张!林洁怡被逗得忍不住笑开颜。“你要是再对我这么好,我恐怕真的要改变性向爱上你了。” “真的吗?”何佳惠调皮的眨眨眼。“不好意思,那你可 第四章 向范桐借钱比林洁怡想像中来得容易多了。 她才一开口,他也不多问,立刻同意借她一百万,让林洁怡感激得几乎掉下泪来,她快速的低下头,不让他看见自己亟欲夺眶的泪水,更不愿看见他充满同情的目光。 林洁怡无法承受别人的怜悯,因为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很可怜。 其实范桐早就从何佳惠口中知道她经济困难,一直以来他都很想帮助她,但除了工作机会之外,林洁怡拒绝所有的帮助,也包括他的爱和关怀,但他并不死心,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真诚会感动她。 “范大哥,真的很谢谢你。” “你不需要对我这么客气,其实你今天来找我,我真的很高兴。”因为林洁怡肯开口,就表示不再将他当作外人,范桐认为这是他们关系进一步的开始。 当然,他也不会以恩人自居,带给她任何压力,他只希望林洁怡能明白他的用心,这样他就心满意足了。 “我希望以后你有任何困难,也都能来找我。” 他温柔的眸光让林洁怡的心弦抽动了一下,她迅速的转开视线,不愿接收那些她不想感应的讯号。 “谢谢你,范大哥。”除了谢谢,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范桐的心意她不是不了解,只是她现在无心再谈感情。 对于她的闪避,范桐只能露出无奈的笑容,对于感情,他一向主张顺其自然,虽然朋友老是嘲笑他落伍了,他也知道现代女性喜欢强势的男人,但天生性情温和的他就是做不来。 他宁可耐心的等待爱神的箭射上她的心扉,让林洁怡正视他对她的一往情深。 *  *  *  *  *  *  * 接下来的几天,不像先前那么顺利。 能找的人,能借的地方,林洁怡都试了,但能筹到的钱离三百万还有一段距离。 林洁怡心力交瘁,几乎要崩溃了,但在弟弟面前又要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还好杰生只是大腿骨折,没有脑震荡,第三天就出院了,但老先生的病情就没这么乐观了。 毕竟年纪大了,禁不起一点点碰撞,想到他有可能真的就这样一睡不起,林洁怡就忧心不已,但对方家人却一点都不担心似的,不但探病没她来得勤,就连病情也懒得过问。 林洁怡心里不免替老先生感到难过,正当她准备离开时,老先生的媳妇走了进来,对方一看见她,立即开口要钱,活像是怕她反悔似的,居然还拿出同意书要她签名。 唉,算了,这样也好,至少对方也不能反悔,要求更多的赔偿,林洁怡草草的签了名将同意书还给她,对方这才满意的收了起来。 “下星期你一定要把钱给我,这病房费啦,医药费啦,杂七杂八的加起来贵得会吓死人,我们可付不起啊。”说完,转身就走出病房。 林洁怡呆了一下,随及追了出去。“等等。” “还有什么事?”妇人不耐烦的转过头。 “你要回去了吗?你不是才刚到而已?”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护士小姐说过你都这个时候来,我昨天来晚了,没遇到你。” “你来医院是为了找我?不是来看你公公的?”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妇人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儿子都不担心了,哪轮得到我这个做媳妇的来操心?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会照顾他,不是吗?不然我们付钱干嘛?” 这女人,先前还在她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现在同意书拿到了,就连孝媳都懒得装了。 林洁怡忍住气,耐心的说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医生和护士虽然会照顾老先生,但老先生最需要的还是家人的关心,医生不是说遇,他现在昏迷,最需要家人的陪伴,和他说说话什么的,也许他就会醒了。” “你以为我成天没事干啊?哪有那个闲工夫陪他?他连醒的时候头脑都不清不楚了,更何况是现在啊”像是惊觉自己说溜了嘴,她赶紧改口“我家里忙得很,没空和你闲扯了,你快点把钱准备好,我们还等着用钱呢。” 看她匆忙离去的背影,林洁怡不由得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有这种儿子和媳妇,那还真得脑筋不清不楚才能活得下去。 谁知道呢,也许躺在床上对老先生来说,反而是种幸福呢! 林洁怡叹口气走出医院,经过这么一折腾,她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就得去上班了。 一路上,她强忍睡意的来到咖啡馆,还好今天客人不多,清闲得很,林洁怡灌了一壶咖啡,总算赶走了瞌睡虫。 下班后,她赶忙回家洗个澡,随便啃了两片吐司,小睡一下,又匆匆赶到钢琴教室。 “怎么样?筹了多少钱了?”一上完课,何佳惠立即追问。 林洁怡故作轻快的回道:“加上你借给我的五十万,已经差不多了。” “真的吗?”何佳惠怀疑的看着她。“那你怎么还一副世界末日要来临的样子?” 林洁怡打起精神,强颜欢笑道:“我只是在伤脑筋将来要怎么还钱而已。” “真的吗?你没骗我?”她怀疑的盯着她。 “当然是真的了。”才怪,要是佳惠知道还差一百五十万,恐怕真的会去向她老爸借,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这么做。 何佳惠一听,总算放心了。“傻瓜,慢慢还就好了啊,我又不会收你利息。对了,你今晚放假,不用去饭店上班吧?走,我请你吃消夜,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一来她实在没那个心情,二来她还有事,林洁怡笑着摇摇头。“不了,我好累,烟回去补个眠。” “也好。”何佳惠担心的看着她,林洁怡本来就纤细,经过这件事,她看起来更脆弱了。“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再烦恼了。” 唉,如果烦恼可以解决问题就好了,她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任何可能的机会她都必须尝试,不管那有多么令人难堪。 “那我先走了。” “嗯,by。” 离开钢琴教室,林洁怡没有回家,而是走进公共电话亭,阔上门,拿起话筒拨号。 她的手指每按一个按键,她的心就强烈的抽痛一次,她多么希望自己不记得这个号码,那么她就可以不必打这通电话。 林洁怡随即又痛斥自己如此懦弱的想法,杰生是她唯一的弟弟啊,难道她忍心毁了他的未来吗?妈妈临终时,她不是承诺过要好好的照顾弟弟吗? 反正她自己的人生早已残破不堪了,她还在乎什么呢?可是弟弟还有美好的人生,她说什么也不能破坏它。 电话响了三声,对方终于接起电话。 “喂,请问是廖先生吗?”林洁怡微颤的说道:“我是林洁怡。” “哦,林小姐啊,真令人意外。” 的确,她死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打电话给他。林洁怡鼓起勇气,强迫自己问道:“廖先生,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上次?”对方顿了一下,随及恍然“哦,算数,当然算数了,怎么?你有兴趣啦?” 他语气中的淫秽让林洁怡忍不住颤抖。“是的,不过我需要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他惊愕的语气彷佛当她是疯子。 林洁怡急切的解释道:“我并不是要你给我一百五十万,我只是想向你借,要我立字据也可以,我一定会还你的,我真的急需要用钱,廖先生。” 对方的沉默让林洁怡备受煎熬,就在她忍不住要开口哀求时,对方终于开口了。 “那好吧,今晚你到丽华饭店,我有个应酬大概十一点多会结束,你先到那里用我的名字开个房间等我,就这样了。” 林洁怡对着嘟嘟的话筒呆愣了许久。 *  *  *  *  *  *  * 时间分分秒秒的过去,林洁怡惶恐的瞪着床头柜上的时钟,越接近十一点,她就越恐惧。 当门“卡”一声被打开时,林洁怡有如惊弓之鸟从椅子上弹起来。 “小美人,等很久了吧?一整个晚上我脑子里想的可都是你啊。”这话可一点都不假,想到自己垂涎已久的美色即将到手,他简直连生意都无心谈下去。 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淫秽色欲,让林洁怡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廖先生,我要借的钱不知道你带来了没?” “带了,带了。”带了才怪,说什么借钱,根本是有借无还吧,真他妈的,尝个鲜就要一百五十万?当他是凯子啊,就连当红歌星都没那个价码了,更何况是她?不过到嘴的天鹅肉不吃的肯定是呆子! 他手臂一搂,急切的往她脸上亲去。 林洁怡惊恐的左右闪躲。“别这样,廖先生。” “哟,还害羞个什么劲啊?”他都已经快欲火焚身了,哪还有闲工夫陪她玩游戏? 他强拉林洁怡到床边,将她用力一推,整个人像恶虎扑羊般的扑到她身上,承受不了他庞大身躯,林洁怡忍不住发出痛苦的低吟,对方却误以为是愉悦的呻吟。 “哦,真香。”他肥胖的手指开始上下其手。“看你瘦归瘦,没想到这么有料。” 他用力捏了下她的胸部,双手下滑到极富弹性的臀部。 林洁怡紧闭双眼,极力忍受令人作呕的折磨,她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忍耐,当他的手指钻进裙里,沿着小腿一路摸到大腿内侧时,林洁怡的胃开始抽搐翻搅,忍不住在心里绝望的尖叫。 “你看,我为你都兴奋成这个样子了,来,要不要摸摸看?”他拉住她的手,往他早已挺起的那话儿摸去。 “不要!”林洁怡惶恐的用力甩开手,恶心得想吐。 “你害羞什么?过来,我亲一个。”说着,整张嘴硬是凑了过来。 他湿润肥厚的嘴唇近在眼前,一股独特的腥臭味熏得林洁怡终于忍不住的吐出来了。 “恶” 见状,他整个人往后弹开,但动作还是慢了一步,他低头看着被她吐了一身的昂贵西装外套,不由得怒吼:“你搞什么东西?” “对不起” 林洁怡脸色惨白的捂住嘴,街到浴室里吐了好一会儿后,才虚弱的走出浴室。 “对不起,我可能吃坏肚子了。” “妈的,真是扫兴,你没事了吧?不会再吐了?” “应该没事了”其实她也不敢保证。 “算了,洗个澡也好,你也过来一起洗吧。”他起身脱掉衣物。 一看见他满身松垮的肥肉,林洁怡的胃又是一阵翻搅,她闭上眼,极力忍住呕吐的欲望。 “不,我还是打电话去柜台要个胃药比较好。” “那好,我去洗个澡,你给我脱光了准备好,再拿乔我可走人了。”他不悦的撂下话,随即走进浴室关上门。 林洁怡颤抖的瘫在床上,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她觉得自己就好像是等待野狗啃食的腐肉。 她现在的行为根本和妓女没什么两样 不,她甚至比妓女还糟。 妓女起码还有职业道德,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客人都能完成交易,而她呢?却连最基本的“张开腿”这么简单的事,她都做不到。 “你准备好了没?我快洗好了哦。”他隔着门大喊道,光想到待会儿能为所欲为的操她,心里就爽毙了。 他就要出来了 林洁怡闭上眼睛,想像自己张开腿,让他的欲望贯穿自己 哦,老天林洁怡捂住嘴,忍住即将出口的悲泣声。 不,她无法忍受 她真的无法忍受 林洁怡恐惧的冲出房间,顾不得自己的狼狈,一路仓皇的逃出饭店。 一离开饭店,她再也忍不住的蹲在路边,连连乾呕。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应付这场交易,可是事实上却办不到,她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痛恨自己。 她算什么姊姊?她真是没用,真是没用啊对不起,杰生,可是姊姊真的做不到啊痛苦的泪水沾湿了她的睫毛,林洁怡崩溃地跌坐在地上,绝望的泪如雨般滑落,如果死能解决一切,她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去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有人开口问道:“你还好吗?” 起无林洁怡没有听见,直到对方碰触她的肩膀,她才缓缓的抬起头,朦胧的泪眼随即瞪大。 老天居然是他! 他也同样惊愕的瞪着她,原本是要来这附近找朋友的,没想到居然会遇见她。 她为什么会哭得这么伤心?邵祈烨随即意识到自己不该有的怜惜,惊愕过后,他立即恢复惯有的讽刺神情。“怎么了?看你的样子不会是被人抛弃了吧?” 全市有这么多人,为什么她偏偏会遇见他?而且总是在她最狼狈的时候? 林洁怡不停地深呼吸,不让眼泪滑落,她就快要承受不住了,她在心里尖声的呐喊,今晚她真的承受不住他尖刻的言语。 林洁怡踉跄的起身逃离,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声音,掩盖了她痛苦的啜泣,在深夜显得格外清晰。 然而除了她的脚步声外,还有他的。 邵祈烨追了上来,一手拉住她。 “不要!”林洁怡尖叫一声,知道自己就要崩溃了,她没有办法压抑如山洪爆发的泪水。 看到她的泪水,他心中窜过一丝痛楚,是对她的恨意使他如此尖锐?还是那股每见到她便油然而生的需要? 邵祈烨忍不住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珠,仅仅只是这么一碰,他立即感受到一股电流在他体内疾速窜动。 不,邵祈烨的思绪立即冻结,他接受“恨”但不承认是“需要”他用愤怒来掩饰体内那股蠢蠢欲动的渴望。 “难不成你真的被人抛弃了?”他残酷的笑了。“聪明的男人!” 林洁怡再也受不了的反击回去,她想像他伤害她一样的伤他。 “抛弃?你忘了吗?向来只有我抛弃男人,从来没有男人会抛弃我,我那些情夫个个对我的服务满意得不得了,你不信吗?要不要试试?一百五十万让你玩到厌倦,如何?” 他捏住她的下颚,双眼像利刃般注视她的瞳眸。如果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他,她也未免太小看他了。 邵祈烨冷笑。“虽然我怀疑你有那个价值,不过就一百五十万吧,我倒要看看你的本领进步到什么程度。” 他不顾她的惊愕,强行堵住她微张的红唇。在他的唇接触到她的瞬间,林洁怡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她没料到他竟然会同意。 邵祈烨无视她微弱的抗拒,狂烈的卷住她的舌尖,随心所欲的凌虐。 他的吻越来越激烈,她的抵抗就越来越薄弱,本来想推开他的手,也变成无力的勾上他强壮的肩膀。 在冗长的深吻后,邵祈烨解放了她的唇,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 林洁怡傻傻的怔在原地。 他走了几步发觉她没有跟上,转过身讥诮的问道:“怎么了?改变主意了?” 改变主意?老天,她根本就没有那个意思,就连白疑都听得出来她刚刚讲的不过是一时气话,故意激他而已。 为什么他还接受?是别有目的,还是纯粹嘲弄? 如果只是想嘲弄她,代价也未免太昂贵了。如果是别有目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报复她,伤害她,还是毁掉她? 但他不知道她已不能再受伤了,她全身早已充满痛苦,当年离开他时,她就已经毁掉自我了。林洁怡苦涩的闭上眼睛。 算了,他要就给他吧,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反正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损失了,如果和他上床就能买到弟弟的未来,那她还真是赚到了,不是吗? 林洁怡缓缓的走向他。 她不知道这会将自己推到什么样的深渊,但以后她有得是时间去懊悔,现在她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那救命的一百五十万。 没有什么比它更重要的了。 *  *  *  *  *  *  * 一坐上车,林洁怡突然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一个晚上和两个不同的男人开房间,她这样算不算“生意兴隆”? “你认为这很好笑吗?” “难道不是吗?”顾不了邵祈烨厌恶的眼光,林洁怡笑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的确很可笑!邵祈烨讽刺的撇撇嘴。 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就算是一时冲动,也不必花钱去买女人吧?而且还是买一个他打从心底憎恨的女人! 要是他还有一丝理智,就该立即打住,但他仍然一路开到汽车旅馆。 林洁怡暗自庆幸邵祈烨没有选择饭店,否则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不成为工作人员茶余饭后的笑话才怪。 但即使邵祈烨使她免于沦为笑柄,林洁怡也不会感激他,因为她不会傻得以为那是对她的体贴,他不过是不想让人看见他和她在一起罢了。 邵祈烨拿了钥匙,把车开进车库,林洁怡安静的下车,跟着他上二楼的房间。 一进门看到那张大床,她下意识的转身就想逃,但几乎是同时的,他伸手攫住她,将她的身子抵在他与墙之间,林洁怡动也不敢动,只能慌乱的看着他。 他放掉她的手,双手捧住她的头,薄唇不温柔的覆住她,他的唇残酷地挤压她的,他一手用力握住她的下颚,强迫她张开口,他的舌乘势侵入她口中,一手下滑至她的臀。 他粗暴的吻和抚摸都带着惩罚性的恶意,令林洁怡的羞怒和欲火同时沸腾起来。 他凭什么这么对待她?就算她是他花钱买回来的,他也没有权利伤害她。 林洁怡强迫自己将全副精神专注于愤怒,否则她就会向融化在他怀中的强烈渴望屈服。 他的手指无情的捏痛她柔嫩的肌肤,可是不论她多么努力,似乎都无法重视那股窜过手臂的痛楚,反而敏锐地注意到体内窜烧的火苗。 瞬间的欲望狂潮令她虚软,即使她全神贯注的抵抗,仍然忍不住发出他期待中的呻吟。 林洁怡绝望的想打断他的吻,但邵祈烨毫不退让。 “放开我。”她使出浑身力量推他的胸膛。“求求你放开我。”她低声哀求。 他终放松开她,微微的拉开两人间的距离,神情炙人的直盯着她。 林洁怡的一颗心狂跳,嘴唇也乾了起来,她不断咽口水想滋润乾渴的嘴,她不知道原本无邪的动作却迅速的点燃他体内野蛮的欲望,他一把抱起她丢在床上,整个人压住她,两人的身体紧密的贴住。 林洁怡惊叫一声,脑中顿时浮起另一张淫秽的脸孔,好像那令人作呕的肥舌再度盈满了她的口腔不,不要!林洁怡陷入恐惧的挣扎,直到突来的低吼震醒了她,林洁怡才从恐怖的错觉中解放。 “够了!” 林洁怡茫然的瞪着他。 他严厉的表情带着一抹残酷。“我不想再玩这种小孩子的游戏了,要留要走,你自己决定。” 为什么他要这么残忍 要是她有选择,就不会躺在这里了。 林洁怡无助的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潸然滑落。 该死的。“别哭。”他蹙起眉,脸上严厉的线条仍在,但严厉只来自棱角分明的脸孔,而非内心。 “对不起”林洁怡张开泪汪汪的双眸,她不想这么软弱可是她真的好害怕。 绝望一如她的恐惧,让泪水止不住的猛流。 邵祈烨的心一阵抽痛,他极力想抚平内心因她而起的翻搅,疼痛却随着她纷坠的泪水扩散到他全身。 他呻吟一声将她拥入怀,双手抚慰般在她纤细的背上游移,下巴抵住她的头顶,温柔地拥着她,彷佛拥着一个心碎的孩子,一遍一遍地哄慰她,但他的温柔只是让她更想哭。 重逢之后,除了苛刻和冷漠之外,他没有给过她一丝丝温柔,直到现在 邵祈烨放开她,双手温柔的托起她的脸,拇指抹去她颊边的泪痕。 “别再哭了” 他彷佛怕弄碎她似的小心翼翼的印上自己的唇,这一次没有粗暴的惩罚,只有燃烧的欲望。 “嗯”林洁怡轻吟一声,瞬间变硬的蓓蕾和发热的身体说明了她的渴望。 但他要的不只是这样,他要她的身体为他彻底的燃烧起来。 炽热的火苗自两人紧贴的身躯间窜起,狂乱的情欲猛烈得让人无法承受,他侵略的气息压迫着她,几乎将她吞噬,她失控的心狂烈的撞击,紊乱的气息急促的寻找最终的解放。 “祈烨”她无法再承受体内狂热的风暴。“求求你”她的哀求直刺他体内最原始的欲望,但他不要做ài,他要仔细的品味她所发出的每一个呻吟,每一句哀求,只不过他的身体却背叛他,他全身每一寸肌肤都痛苦的为她燃烧。 他摆动臀部压向她等待解放的幽穴,火热的狂喜窜过全身,那种鲜明的快感侵蚀他的脑细胞,他觉得自己彷佛要死了。 经过了这么多年,他终于再次拥有她了。 进入她以后,邵祈烨努力想停一下,但震人心神的快感使他不能自己,残存的一丝理智早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原始的狂野,他知道那不是单纯的兽性,因为他感到的悸动与他和别的女人做ài时的空虚感截然不同。 但他宁愿不去感觉。 邵祈烨沉入她的身体,狂猛而富韵致,疯狂的想扑灭体内的那一团火。 林洁怡紧紧捉住他的肩膀,脑中一片空白,终于,风暴来袭,她迎合他的掠夺,全然将自己交给他,炽热的欲火进发成一片旖旎的天地。 激情过后,林洁怡浑身酥软乏力,喘息不已。为什么为什么她的身体还会记得他的吻、他的碰触? 林洁怡疲累地闭上眼睛,止不住内心不断上升的痛楚。 他的汗水滴落在她泛红的肌肤上,黑暗中,邵祈烨静待自己的心跳恢复平缓。 他还记得。 当他碰触她的刹那,鲜明的记忆泉涌而起,彷佛他的指尖从未离开过她的肌肤,她滑细的肌肤和甜美的滋味几乎令他不能自持。 她的身体就像当年他教过她一样的反应着他,她的热情是生涩而无技巧的,带着处子般的纯真和羞怯。 他不明白为什么经过这么多年以后,她的反应还是这么生涩? 就好像这之间没有男人碰过她一样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这几年间她一定历经了许多恋人,但她却没有从中学会任何新的技巧邵祈 第五章 直到邵祈烨规律的呼吸声传来,林洁怡才悄悄的起身下床,走进浴室锁上门后,她才允许强忍的泪水滑落。 这一切根本是个错误。 她举起微颤的手抚向脸颊、嘴唇、下巴,然后顺着喉咙一路到胸口,眸中积满了伤痛和悔恨的热泪。 她原以为自己可以承受的。 当哽咽的啜泣声无法克制的逸出双唇时,她伸手捉过毛巾紧紧的咬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会没事的,她一定能熬得过去的。 林洁怡拭去泪水,扭开水龙头,让冰凉的水冷却脸上的温热,但愿它也能冷却她滚烫的心。 一直等到心情平复后,林洁怡才走出浴室,随即愣住,她没料到邵祈烨已经醒了。 他靠在床板上,一夜之间长出的胡碴在他的下巴留下暗影,和他脸上冷漠的神情相互辉映。 他没有开口,却用视线紧迫的盯着她,林洁怡承受不了那股无言的压力,只好强迫自己开口。 “我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付钱。”这话让她自觉像妓女一样低贱,但她没空去理会自己的尊严和他脸上轻蔑的表情。 “我没说过你的‘表现’让我满意。” 他想反悔吗?林洁怡急道:“我只说过到你‘厌倦’,没说过会让你‘满意’,请你现在给我一百五十万。” 现在?她急切的语气换来他嘲弄的眼神。“你不会以为我会没事带着一大笔钞票上街吧?” 呃,当然不可能。“我不是说现在,而是指今天。” 他扬起眉。“你急需用钱?为什么?” 不关你的事!林洁怡很想大吼回去,但这只会更加刺激他的好奇心,所以她选择以最安全的方式来满足他的好奇心,那就是让他轻视她。 “因为我订了一件珠宝,今天要是再不交余款,商家就要卖给别人了。” 她的话果然成功的引来他的轻蔑。“你不是不乏有钱的凯子追吗?怎么不找那些冤大头替你付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胃口一向很大,钓的凯子财力雄厚自然不在话下,他们不会连这屈屈的一百五十万都付不出来吧?” 一百五十万对他来说只是“屈屈”的数目吗?但她却必须为了它,放弃尊严的任由他践踏! “当然不是了,只不过他们都送过我房子、车子和华美衣服了,我怎么还好意思开口?那不是太贪心了吗?要是到时候因小失大,吓走他们不是更划不来?” “哼。”他冷笑一声。“所以你才不得不‘另辟财源’?” 他的讽刺有如芒刺在背,林洁怡皮笑肉不笑的回道:“没错。” “你真是教人倒尽胃口。”他眯眼嫌恶道。 即使明知道他恨她,但看到他如此厌恶的表情,林洁怡仍不免深深受到伤害,她倨傲的昂起下巴,用一种比他更尖锐苛刻的声音说道:“那又怎么样?你不也来者不拒?看来你的胃一定比平常人更强壮不是吗?” 此刻他的眼珠像极地一样冰冻无情。“这点你没说错,不管是多么令人恶心的女人,只要是女人,都可以用来解决男人的生理需要。” 他可真懂得如何让人自觉卑贱!林洁怡忍住心痛,强自笑道:“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说的。” “除了一点。”他阴骛的望着她。“我不和别的男人共用一个女人!我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的病症,在这段期间,你必须和其他男人断绝来往。” 林洁怡想狠狠的甩他一巴掌,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麻木的点点头。“就这样?” “不只这样,在我厌倦你之前,你必须随传随到。” 随传随到?那她的工作怎么办?“我只能在早上陪你。” “为什么?”他不悦的挑眉。“因为酒吧的工作?” 林洁怡点点头。 “辞掉!”他霸道的回道。 说得容易,他以为每个人都像他一样随便画两笔就可以吃好几年吗?“我需要那份工作。” “我不是给你一百五十万了吗?难道还不够你用?” 当然不够了!那不过是用来支付车祸的和解金罢了。林洁怡咬牙切齿的回道:“你忘了?我的口味一向很昂贵,又贪得无餍。” “那是你的问题,你不会以为一百五十万这么容易赚吧?” 他根本没有资格说那句话,她比他更了解赚钱的艰辛。“你的要求太过分了,我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跟在你身边。” “我没说过让你跟在我身边,我只是让你二十四小时待命,以随时服务我的‘需要’。” 他傲慢的语气让人为之气结,她是绝对不可能辞职的!少一份工作对她影响太大了,但她并不打算争辩,至少在拿到支票之前不能,看来她也变得狡猾了,林洁怡自嘲的想。 “我会辞掉酒吧的工作,这样可以了吗?” “给我你的银行帐户,我今天会把钱汇进去。” 他的承诺让林洁怡当下松了一口气。“谢谢。”她东翻西翻的想找张便条纸,却怎么也找不到。这是什么廉价旅馆,居然连张便条纸都舍不得给? 她几乎可以想见他脸上嘲弄的表情了,林洁怡困窘地拿出面纸,小心的在上面写下银行帐户,交给他。 “还有你的电话号码。” 电话号码?她呆滞的表情又引来他的嘲弄。 “不然你以为我该怎么‘传唤’你?心电感应吗?” 老天,他难道就不能说话不带刺吗?从前她认识的邵祈烨是个温柔热情的人,现在的他却变得刚强而冷酷,他说最刺人的话,做最轻率的动作。 难道时间真的会让一个人改变这么多吗?还是他只是针对她? 林洁怡不愿将家里的电话号码留给他,唯恐被杰生接到,所以只好将何佳惠的行动电话号码留给他。 她的犹豫逃不过他的眼睛。“这真的是你的电话号码?” 当然不是了,她哪里有钱办行动电话?“你怕我骗你吗?” “这不是你最拿手的吗?”他讽刺的冷笑。“不过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只要到酒吧一问就可以知道了,不过我想你大概不想让别人知道你的丑事。” 如果她做的是丑事,那么他这个买主也高尚不到哪里去!林洁怡忿忿的回道:“既然如此,那我可以走了吗?” 他挥挥手,好像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我明天上台北,后天晚上十点半到这里来。” “知道了。”林洁怡愤恨得咬紧牙关,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她没有时间在这自艾自怜了。 *  *  *  *  *  *  * 悬宕了一个多礼拜的心,终于落地了。 林洁怡握紧手中的支票,整个心酸楚的揪痛着,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卑贱了,邵祈烨又怎么可能不轻视她? 她继而甩甩头,她又何必在乎邵祈烨怎么看她? 难道她还奢望他会重新爱上她吗? 别傻了,林洁怡,他对你早就毫无感觉了,就算有也只是不堪的恨意和轻蔑罢了。 但她心中隐约的那股痛楚是什么? 林洁怡苦涩的笑了起来。是什么都好,她不在乎,她唯一在乎的是杰生,只要他没事,这就够了。 林洁怡将支票交给迫不及待依约前来的妇人,她脸上贪婪的笑容令人恶心得想吐,林洁怡连一分钟都不愿意多留的立即离开,从今以后,她不想再和那个女人有任何的接触。 虽然解决了一个麻烦,却还有另一个难题等着她,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向杰生解释自己彻夜未归的行为。 其实就算不说,杰生也未必知道,她本来就上大夜班,不到清晨不回家,但她怕的是如果邵祈烨留她到中午,那么她就连家都回不得了,一次、两次或许还可以搪塞过去,但次数多了,杰生不免会怀疑。 苦思半天,林洁怡决定除了部分保留之外,还是尽可能的实话实说,免得到时候还要编更多的谎话来圆谎。 一回到公寓,林洁怡忐忑不安的来到弟弟的房间。 “杰生,你有空吗?我有些事想告诉你。” “当然有了。”林杰生合上书,笑着问道:“什么事?这么慎重其事的样子。” “也没什么,只是我打算暂时停止酒吧的工作,饭店那边请一个月的假好好休息一下。”林洁怡心想一个月的时间总该足够让邵祈烨对她感到厌倦了吧?又或者她太高估自己了? “真的吗?”林杰生惊讶的看着她,之前他好说歹说的劝了那么多次也没用,怎么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姊,你不是哪里不舒服吧?”林杰生突然担心的问道。 “没有,姊没有不舒服,只是想要有一些自己的时间而已。” 自己的时间?这就更怪了。“姊,你以前不是老说自己闲着也没事,还不如忙一点好,难不成你交男朋友了?” 林杰生的猜测让林洁怡暗自松口气,先前她还想破脑袋不知道要怎么把话题转到这里。 “咦?你怎么这么聪明?一猜就对。” “真的?是谁?不会是饭桶吧?”林杰生兴致勃勃的追问。 “怎么连你都这么叫?真是的,当然不是范大哥了。” “不是?那会是谁?” “呃,说起来你也见过,不过是很久以前罢了。” “到底是谁啊?”越说他越好奇了。 “是邵祈烨,你可能不记得了,他是姊姊以前的男朋友。” “邵祈烨”林杰生边念边想,脑中突然浮起一张俊帅的脸孔。“啊,你是说以前教我打篮球的邵大哥吗?” “你还记得啊?” “那当然了。”虽然那时候他才高二,可是对姊姊那个既帅气又才华洋溢的男朋友,可是崇拜得不得了。“你不是说他出国深造去了?” “我也是碰巧在酒吧遇见他的,他刚从法国回来。” “这样啊,那你们多年不见,再见面是不是突然之间天雷勾动地火,旧情复燃了?” 天雷勾动地火?我看是擦枪走火,旧恨加上新仇吧?林洁怡苦笑在心里,表面上却装出甜蜜的笑容。 “真的这么浪漫啊,真难相信,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他还没结婚吗?” 林洁怡耸耸肩。“他一直都很忙。” “该不会他一直在你你吧?” 等她?“你连续剧看多啦?” “哪有,我看就是,不然邵大哥条件那么好,怎么可能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他一定是对你‘恋恋情深’才会一直等到现在。”林杰生高兴的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注意到林洁怡苦涩的表情。“对了,姊,你什么时候带他过来给我看看?” “再说吧,他才刚回国不久还很忙。对了,杰生,你以前不是送过早报吗?” “是啊,要不是你硬要我辞掉,工钱还满不错的,你问这个干嘛?” “我是想说反正一个月不用去饭店工作,闲着也是闲着,所以想找一份早上的临时工,如果做得不错,也许就辞掉饭店的工作也说不定。” 林杰生暧昧的眨眨眼。“啊哈,你是想把晚上的时间留给男朋友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啦!还不赶快打电话帮我问一下,如果可以,我想明天就工作。” “这么急干嘛?休息几天再说嘛。” 她也很想休息啊,可是利息总不能不付。“不用了,你赶紧替我问问看吧。”她也得出去找找看有什么半天工可以做的。“杰生,你的脚好了吗?什么时候可以拆掉石膏?” “下礼拜二。” “几点?姊姊陪你去医院。” “不用了,我在附近的诊所拆石膏就可以了。”既省钱又省时间。 “也好。”省得去医院医生不小心提起车祸的事,那她的谎言就拆穿了。 “姊,我拆掉石膏后想去看看那位老先生。”林杰生突然说道。 林洁怡吓得急忙说道:“不用了,老先生住院的时候姊姊天天都去看他,现在他口经出院回家去静养了,老先生没有怪你,他知道是自己闯了红灯,所以你也不必太责棵自己,知道吗?” 林杰生点点头,即使不是自己的错,心里还是觉得不安。“可是他家人呢?他们也不怪我吗?” “生气是难免的,不过他们也了解实情,所以才会只要姊姊付医药费。” “对不起,姊,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骑车会很小心的。” “傻瓜,只有几万块而已,没什么的,只要你没事就好,你也算学到一点教训,信件事就不要再提了。对了,你晚上想吃什么?姊姊去市场买点菜。” “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你做的都好吃。” “贫嘴!”她那点上不了台面的烹饪技术她还有自知之明。“那我去买菜了。” 也许是老天眷顾,她居然没费什么力就在市场找到工作了。 原本她不过是肚子饿,顺便叫碗面吃,碰巧就听见老板对老顾客抱怨老婆前几天摔断了腿,不能来帮忙,他一个人要顾摊子又要洗碗根本忙不过来,真想请人帮忙。 这简直太完美了,送完报纸八点前正好可以赶来这里上班,到下午一点市场收市。 林洁怡立即自告奋勇,起先老板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怎么可能做这种粗贱的工作,林洁怡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服老板雇用她。 谁说经济不景气,工作难找了? 只要肯出力,不怕低贱,工作多得是!虽然钱不多,但有总比没有好,这年头时局坏,能找到工作就要感谢老天了。 *  *  *  *  *  *  * “什么?这么快就要走了?” 邵祈烨一句要离开的话,立刻引起这堆大学死党的鞭笞,李修平首先发难。 “现在还不到八点耶,老兄,这么久没见面,你现在就要走啊?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对啊。”就连一向稳重的张维志也忍不住发飙。“我为了要见你,可是特地从高雄赶上来,我都没说要走了,你急什么啊?” “就是说嘛。”志齐接着说道:“我可是特地推掉应酬赶来的耶,有什么天大的事一定要赶回台中?见女朋友吗?” “别开玩笑了,我才回台湾不久,哪里来的女朋友?”邵祈烨撇嘴道。 “那可难说了,你上女人的速度一向很惊人。” “你忘了说他甩女人的速度更是快得吓人。”大夥口中的“耸仔”王祥跟着吐槽“我拜托你好不好?老兄,我才刚从公司赶来,椅子都还没坐熟,你可不可以别说这种扫兴的话啊?” 经过十年的改变,王祥早就不是当年的“耸仔”了,相反的,他还时髦的染了头发。 邵祈烨好笑的拉了拉他的头发。“年纪都一大把了,还学年轻人染头发啊!”“哇,谁跟你年纪一大把了啊?我可是心境常保年轻,怎么样?很帅吧?你这家伙真是不够兄弟,居然连我结婚都不回来!” “对啊。”李修平也说道:“以前还说要当我的伴郎,你知不知道我都有两个孩子了耶,你居然连我老婆都没见过,啧,说什么你今晚也得跟我回去,不然我老婆还以为我在吹牛,她说什么也不相信我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好哥们。” “还有我,你也得到我家去住一晚。”王祥接着附和。 “你们都别吵。”志齐忙着说道:“还是我的事比较重要,我这星期天结婚,你可说什么都要来啊。” 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他头都快昏了。“老天,你们饶了我好不好?说得好像我有多对不起你们似的。” “是没错啊!”他们居然还异口同声的回道。 “你这家伙居然跑去法国几年不回来,连通电话或─ail都懒得寄,害我们只好轮流去你家向伯父、伯母打听你的消息,顺便替你尽一下孝道,你是该好好感谢我们这票益友,我告诉你,伯父、伯母都快把你登报作废,认我们几个当乾儿子了。”张维志说。 “好了,算我对不起你们行不行?你们怎么说我怎么做吧,只要你们饶了我,别再发牢骚,要我去见你们的老婆儿子,还是女朋友的,统统没问题。” “这才够意思嘛!对了,祈烨,你这次回台中有没有见到林洁怡?啊”王祥突然大叫一声,缩起自己的脚。“维志,你干嘛踢我的脚?” “谁踢你了?”张维志立即摇头否认,其他人也猛向王祥眨眼睛。 邵祈烨见状苦笑在心里,也难怪他们小心翼翼,林洁怡这三个字一直都是禁忌话题,和林洁怡分手后那一段荒唐的日子,恐怕就连他们也难以忘记吧。 “没有?难不成见鬼啊?”王祥摸摸头,完全看不懂好友的暗示,他神经原本就大条,几杯黄汤下肚,更是迟顿到近乎白疑。“你知道吗?听说几年前她父亲公司倒闭了,死前还欠下一大笔债,听了我真是爽死了,以前那个女人嫌你穷甩了你,现在自己的下场却这么惨,真是报应啊,你听了也大快人心吧?祈烨。” 她父亲公司倒闭了?还欠下一大笔债?邵祈烨试着不让自己的惊愕形于外,但这个事实带给他的冲击远比他愿意承认的大。 看着他沉下的脸色,李修平不由得在心里开骂,真是白疑,说他是猪头还不承认!没事好好的干嘛提起那个女人破坏气氛?他在心里嘀咕还嫌不够,又狠狠的踹了王祥一脚,同时拿起面包塞进他哀叫的嘴里。 “对了,祈烨,你这次回来要待多久?还要回法国吗?”李修平赶紧转移话题。 邵祈烨端起酒杯,但并没有习惯性的一口饮尽,只是心不在焉地晃动酒杯,冰块在酒液中晃动。 “我也不知道,还没决定。” “我看你还是回来定居吧,你爸妈年纪大了,又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虽然我们可以常去看他们,但感觉毕竟不一样,我想他们一定很寂寞。” 邵祈烨苦笑,他当然知道,当初出国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林洁怡,后来则是因为自己在那里已经闯出一点名号,虽然回国发展也没什么不可以,但总觉得缺乏回国的欲望。 难道祈烨还在乎那一段不堪的过往吗?看他不说话,李修平和张维志对看一眼。别看祈烨这个人平常游戏花丛,其实对感情异常专注,一旦认真起来,那真是惊天动地,海枯石烂,所以才会伤得那么深,也真亏了那个林洁怡,看起来那么清纯可人,哪里知道骨子里却唉,算了,不想也罢。 “祈烨,今晚就住我家吧,你们两个也一起过来,我们有多少年没有彻夜聊天喝酒了?我们今晚就聊通宵吧!”李修平提议。 “通宵?你们不用上班啊?” “这年头不景气,没什么生意,老板还巴不得你多请一点假好少发点薪水,哪像请你难得要命,四年一次,比牛郎会织女还难。” “你们就别再糗我了,叫东西吃吧,今天我请客,我无去打个电话。” 志齐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取笑道:“干嘛,打给女朋友啊?” 女朋友?还不如说是仇人吧!邵祈烨露出惯有的嘲弄神情,顺势胡绉道:“是哦,还是个金发蓝眼的大美女,不但是个性爱高手,而且还替我卖画,既照顾我的身体也照顾我的荷包,怎么样?羡慕吧?就在你们说这些废话时,她就替我赚进不少法郎了。” “啧,你这家伙还是一样没节操,连自己的经纪人都上。” “这叫做一举两得。”邵祈烨丢下一脸贼笑的好友们,独自走到僻静的角落拨电话,手机响了好几声后转入语音信箱。 他皱眉的看了一眼手表,已经八点多了他随即又打了查号台,问了饭店的电话号码,可是连打两次电话都占线,他不耐烦的挂上电话。 其实他何必这么着急? 她不过是他花钱买来的女人,就算让她白等,他也不必感到愧疚吧! *  *  *  *  *  *  * 是她记错时间了吗? 不可能的! 林洁怡枯坐在房里,呆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都已经快十二点了,为什么邵祈烨还不来? 难道他发生什么意外了? 林洁怡心中忍不住转过几个可怕的念头。 不,不会的,林洁怡,你不要自己吓自己了,也许是他临时有事不能来就算如此,他也应该打个电话来,不是吗? 还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如此卑微,连打个电话的必要都没有?林洁怡苦笑,一个在他眼中和妓女没什么两样的女人,的确是用不着费心吧。 林洁怡心灰意冷的看着时钟。不管邵祈烨是故意整她也好,是忘了和她的约定也罢,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不会来了 泪水无声的缓缓流下腮边。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失约会让她感到这么难过,甚至自怜。 她不是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吗? 他不来不是更好吗? 是的,她不会,也不能再为了他受伤。 <b 第六章 接下来的几天,邵祈烨就像消失了一样,连一通电话也没有。 或许他已经厌倦她了? 林洁怡试着不被这个想法刺痛,她告诉自己这样最好,这样他们之间就不会再有任何牵扯了。 然而理智却无法阻止她感到心痛。 林洁怡埋首于工作之中,试着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然而不管她身体多么疲惫,邵祈烨的影子仍然在她的梦中纠缠她。 “姊!” 突来的叫声,吓得林洁怡手中的咖啡杯差点摔落地,她惊魂未定的抬起头,看见弟弟一脸揶揄的笑意。 “杰生,你干嘛叫这么大声,想吓死我啊?” “还好意思说呢,我本来是‘轻声细语’的叫你啊,可是你正沉醉在‘恋爱症候群’里,怎么也叫不醒。” “什么恋爱症候群?”林洁怡茫然的问。 “就是大白天作梦,一会儿哀声叹气,一会儿又傻笑,‘他爱我’,‘他不爱我’的猛拔花瓣啊!”老天!林洁怡忍不住噗哧一笑,白他一眼。“你课不上,怎么有空跑来这里胡说八道?” “替你带客人过来啊。”他挪了挪下巴指着店内的一桌客人。“今天‘大雄老师’生病没来上课,所以我们就自由了,没地方去,索性带来咖啡馆聊天了。” 林洁怡微笑的向那几个男女打招呼,里面她只认识杰生的女友萱萱。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佳惠姊说她一直打电话给你,结果都是转到语音信箱,所以就打给我了,姊,你是不是没开机啊?” 啊,对喔!她也真糊涂,只记得借手机,居然忘了要开机。“佳惠有没有说什么?” “她说伯父玩得乐不思蜀,还想多留在大陆一些时候,所以她后天也回不来了,要你去和小静说一声,再麻烦她多代几天班,直到她回来。” “我知道了,你快过去陪你朋友吧。”林洁怡从同事手中接过餐单,一面熟练的煮咖啡,一面做三明治。 等一忙完,她立即拿出手机打开电源,看到上面一长串的留言纪录,她不由得在心里叫苦,但脸上却不自觉地浮起笑容。 原来邵祈烨没有忘记她,更没有厌倦她。 “姊?” “啊!”林洁怡惊慌的抬起头,看见弟弟一脸揶揄的笑意。“你怎么还在这里?” “看你笑得那么甜蜜,一定是男朋友打来的,对不对?” 林洁怡顿时尴尬得脸红。“胡说,我哪有笑啊。”她下意识的藏起手机。 “还说没有,要不要我拿镜子来给你照啊?” 她真的笑了吗?林洁怡不自觉的摸摸脸,她的反应让林杰生笑得更加邪恶,林洁怡糗得只好拿出做姊姊的威严薄斥道:“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林杰生,没事老寻你姊姊开心,你难道没别的正经事好做吗?” “有啊,让你开心就是我最正经的事啊!”说完,在迎面飞来的抹布砸到他帅气的脸孔前大笑的逃走。“我说的可是真心话哟。” 她当然知道了,林洁怡窝心的微笑,她知道杰生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她,就像她比这世上任何人都爱他一样,因为在这世上,他们也只有彼此可以依靠了。 直到弟弟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出现,她才会退居第二位吧,唉,要是那一天真的来临了,她一定会感到寂寞吧。 想想,她还真是越来越像老妈子了,等到杰生真的结婚了,搞不好她还会虐待弟媳哩! 林洁怡失笑的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拉回手机上,从那一长排数字看来,至少有十几通留言吧? 可想而知,他会有多愤怒了,搞不好还以为她是存心耍他,要是邵祈烨真的到酒吧去找过她,发现她辞职了,一定更火大。 天啊,光是想像他的怒火,就让林洁怡头皮发麻,简直没勇气去听他的留言了。唉,她叹口气,认命的按下按键。 十几通留言都一样,只是简单的要她回电话,听完后,林洁怡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内心却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失望和沉重。 她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邵祈烨没有生气,至少从他冷淡的口气中听不出愤怒。 但她实在不该感到奇怪的,邵祈烨对她重视的程度本来就没有到达那个程度,是她自作多情的以为 算了,林洁怡摇摇头不愿再想。 *  *  *  *  *  *  * 怕邵祈烨会要求见面,林洁怡并没有在当天回电话,她刻意等到隔天没有钢琴课时,才回他电话。 当晚,她依照他的“命令”到同一家汽车旅馆,甚至连房间都是同一间,真是可笑!他是故意要嘲弄她的吧! “你要我来这里有什么事吗?”她知道自己在明知故问,但她想不出其他的话可说,难不成她要问他“你好吗”?还是说很高兴你终于“点召”我了? 邵祈烨讽刺的掀起嘴角。“你以为我们之间还会有什么事?” 说得也是,他们之间除了“性”还会有什么? “你似乎忘了要随时待命?”他眯眼道,找不到她的烦躁总算消失。 你不也忘了和我的约定?但林洁怡却没有资格这样回嘴,她不过是个随他高兴,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罢了。 “对不起,我在忙。”林洁怡学他冷着脸说话。 “忙?”他冷锐的目光扫过她疲惫的脸色。“不会是忙到别的男人床上去了吧?”光是这个想法,他就想要杀人了。 俗话说“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果然是对的,人的卑劣绝对是会传染的,才和他相处不到十分钟,就连她也变得暴力,直想拿起那个刺目的廉价花瓶,往他的脑袋瓜砸下去! 主意是很诱人,但她犯不着为他去吃牢饭。“我是忙着逛街压马路,边花钱边享受美丽人生,这样可以了吗?” 如果她家的情况真的如传说一般,他怀疑她还有那个“闲钱”去购物。邵祈烨沉默的凝视着她,那张美丽的脸孔下隐藏着真实和谎言。 他的表情深奥难懂,但林洁怡已经不想费心去理解了。 当他朝她伸出手,下达无言的命令时,林洁怡乖乖的走到他面前,他握住她的双手,粗糙的触感让他皱起眉,他将她的手掌翻转过来审视,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了。 原本柔软光滑的手,现在却变得粗糙才不过几天不见,她到底对她的双手做了什么?邵祈烨惊愕的瞪着她的手。 这就是几天下来不断洗碗筷的结果,她知道自己该戴手套的,可是戴了手套她又觉得难受碍事,就连事后的保养她也懒得做,结果双手就变得如此粗糙难看了。 林洁怡困窘得想收回自己的手藏起来,但邵祈烨紧紧的握住,不让她收回。 是为了拚命赚钱才会变得这样吗?他的内心一阵揪痛,但他强迫自己忽视它。 这是报应! 是她当年嫌贫爱富的报应! 他该为她悲惨的处境感到痛快的。 但是没有! 她纤弱的身子让他没来由的感到心痛。 对她,他有怨恨,有欲望,有憎恶,有着连自己也说不清的感觉,就是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邵祈烨下意识温柔的摩挲她的手,他还记得她的手柔软的触感。该死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会记得这种小事。 林洁怡被他温柔的抚摸弄得不知所措,凝视她的双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又迅速的消失,快得让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告诉我,是什么使这双美丽的手变得如此粗糙?” 他轻柔的话像一把利刃轻易的割开了她的防卫,使她完全暴露在他眼前,邵祈烨是她最不愿在他面前示弱的人,因为他有能力伤害她,那种伤害不会致命或留下淤痕,但却会深深折磨她,造成精神上难以修复的伤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洁怡只能装傻。 对于她的隐瞒,邵祈烨并不感到意外,要换作是他,他也没脸说出来。 “这回你又看上了什么昂贵的珠宝了?”邵祈烨试探的讽刺道。 可恶!她就知道他的温柔只是假象! 林洁怡忿忿的回道:“是啊,我逛街的时候,又看上一只翡翠戒指,为了满足我的购物欲,所以只好去打工赚钱了。”这下你满意了吗?这个答案有够虚荣卑贱了吧? “辞掉!’他简洁的命令道:“我讨厌双手粗裂的女人。” 林洁怡讽刺的挑起眉。“怎么?怕刺痛了你细嫩的皮肤吗?”再和他相处久一点,她恐怕很快就会和他一样,变成一个说话带刺的讨厌鬼了。 “对极了,我也没那种闲工夫整天找你,我要你搬到我家,就近照顾我的‘需要’,包括起居生活。”话一出口,连邵祈烨自己都吓了一跳,他撇撇嘴,不愿去探索自己的心态。 “你说什么?”林洁怡气得快脑充血了。天知道,她有多少年没有这么激动过了,自从和邵祈烨重逢以来,日子一直过得很刺激,她怕自己的心脏就快负荷不了。 “你听见我的话了。”他冷眼回道。 她又没聋,当然听见了!“工作我可以辞掉,但当初的交易只有满足你的‘需要’,并不包括我得和你同居,还要照顾你的三餐和起居生活吧?” “哼,你连第一项都做不到了,还有资格这么说吗?不过我是个大方的男人,我会付你额外的费用。” 他当她是什么?林洁怡愤怒不已,嗤之以鼻。“我拒绝!” “为什么?”他眯起眼睛。“在我家清扫,和你在外面洗盘子有什么不同?你要钱,不是吗?” 他怎么知道她在洗盘子?林洁怡像挨了一巴掌,脸色惨白的瞪着他。 他不可能知道的,他只是随口说说想羞辱她、报复她而已,他有权利侮辱她,就像当年她也曾经伤害过他一样,他们扯平了。 “我不会接受的。”她愤恨的回道。 “为什么?为了自尊?”邵祈烨冷笑的扬起眉。“算了吧,洁怡,我们都知道那值不了几个钱,我劝你还是实际一点,钱毕竟重要多了。” 林洁怡感到自己胸部剧烈的起伏,她想要尖叫,想要大声的反驳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像她这样为了钱连肉体都可以出卖的人,还有什么自尊可言? 她的自尊早就被他践踏得体无完肤了。 “我相信有一大堆女人愿意免费替你煮饭洗衣,你何必花钱雇用我?别告诉我那是因为你的‘仁慈’,我怀疑你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 他睥睨的笑道:“当然不是,但看着你在我面前煮饭清扫,绝对会让我消化得更顺畅。” “你滚下地狱去吧!”林洁怡努力的克制住想要掐死他的冲动,再这样下去,她不是血管爆破住进医院,就是犯下杀人罪被关进监牢! 两者她都不愿见到,所以林洁怡强迫自己漠视他的存在,当然也包括他所说的话,虽然她很怀疑自己做得到,但为了她可怜的心脏,她最好开始努力。 “下地狱的恐怕不是我吧?洁怡,我要是你,就会好好的管住自己的舌头,若是因为一时冲动,白白损失了赚进一百万的机会,不是很可惜吗?” 一百万?林洁怡一呆,她听错了吗?他说要给她一百万?就只是帮他煮饭洗衣服? 他疯了吗?还是钱多得没地方花,索性拿来砸死她? 但如果能被钱砸死,那一定十分幸福吧! 彷佛看穿了她的挣扎,邵祈烨露出惯有的嘲弄神情。“想想看接受的好处吧,这么慷慨的机会可不多见啊!”他低沉悦耳的声音听在林洁怡的耳里却十分刺耳。“你只是为了羞辱我!” “或许,但它是个很好的条件,不是吗?” 的确,她无法否认。 一百万她要赚到什么时候才有一百万?有这笔钱就可以先还范大哥了。理智告诉她要面对现实,但她的感情却愤怒得尖叫,林洁怡挣扎了片刻,最后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情。 “你是我所见过最卑劣的小人!”她忿忿的啐道,以发泄自己没有选择的愤怒。 邵祈烨的脸色一冷。“为了这个,我改变主意了,你现在必需求我。” 你去死吧!林洁怡几乎脱口而出,但她很快的忍了下来,她已经为自己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了,现在她不能再让自己一时的愤怒断了财路,对于自己现实的想法,林洁怡悲哀得几乎笑了。 在这个男人面前,她变得多么的卑微啊。 “你可以开始了,还是你打算要放弃唾手可得的一百万?”明明担心她的情况,明明不忍见她忧戚的脸孔,但出口的话却总是背道而驰。 林洁怡将委屈往肚里吞,她不会让这个冷酷的畜生得意的。“求你”“我没听见。”他残忍的说道。 林洁怡愤恨的目光直视他。“我求你”“现在好多了。”邵祈烨冷声道:“我劝你以后看好你的舌头,我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整理,一个星期后搬进我家。” “我要一个星期来整理什么?我那些少得可怜的衣物和破铜烂铁吗?”林洁怡讽刺的模仿他的语气反驳道。 该死的,是他需要一个星期去找一个家来让她住。 这真是太可笑了! 邵祈烨自嘲的盯着她愤怒的脸孔,天知道,他何必费尽辛苦的帮助一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 不,他不是要帮助她,就像林洁怡说的,他只是想羞辱她,没错,在他感到满意之前,他不会放了她。 邵祈烨缓缓的开口“你需要整理的是你身边的男人。” 林洁怡所有的努力和克制,在他嘲弄的目光下全数瓦解,她的手掌一挥,在还没“吻”上他的脸之前,就被他一把捉住。 “啧,看来你的脾气也变坏了,还是从前的温柔乖顺只是你伪装得很好?” “你该死!”林洁怡愤怒的抽回手,却被他紧握到疼痛,怎么也抽不回来。 他无视于她的怒气嘲讽道:“我要是死了,谁来付你钱呢,甜心?” 随即大手勾住她的细腰,低头猛地吻住她,不顾她的抗议和挣扎,一把抱起她,两人双双往床上倒去 翻云覆雨之后,林洁怡僵硬的坐起身。 “我要走了。” 邵祈晔跟着起身,捉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转过来面对他,乍见她眼角的泪珠,他的心口一缩,但他拒绝感到痛苦。“我没说你可以走!” “我必须回去。”可是她的语气却无力得难以说服。 “必须吗?”他柔声的诱惑,双唇跟着逼近。“留下来陪我。” 她从来就无力招架他的温柔,红唇不知不觉地为他开启,粉红的舌尖伸出来沾湿那红润的下唇。即使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动作都可以使他的腰间绷紧,邵祈烨苦笑一下,对自己贪婪的欲望感到无奈。 或许他们彼此憎恨,但有一点却是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们之间的热情并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逝。 *  *  *  *  *  *  * “抱歉,硬要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我知道你很忙。” “再忙也得为老朋友空出时间啊。”晓芬抚了抚俐落的短发笑道:“如果顾客知道我有幸为知名旅法画家的家做室内设计,无疑是个最棒的活广告,所以我还要感谢你光顾我的生意呢。怎么样?你还满意吗?我依照你的要求做了些细部设计和变动。” 邵祈烨前后里外绕了一圈,五天能有这样的成果算是很好了。“对于你的眼光我没话说。” “你满意就好,其实这栋别墅原本就经过大师装潢过,家具和家电用品都很齐全,就是因为这样,这栋豪宅才一直难以脱手,你这回可是帮了阿国一个大忙耶,我看卖了这栋房子,阿国八成今年就能结婚了。” “是吗?如果他够快,也许我还能参加。” “啊,你不是要在这里定居吗?”晓芬惊讶的问道。 邵祈烨耸耸肩。“我没想过。” “没想过?那你为什么花这么多钱买房子?给伯父和伯母住吗?” 邵祈烨摇摇头,笑道:“他们可住不惯,我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他们就是不肯搬离现在的住处。” 晓芬听了也不觉莞尔。“我爸妈还不是一样,阿国也是,说破了嘴他爸妈就是不肯搬,我看啊,除非是盖一个社区,把所有的老邻居都一起搬过去,他们才肯搬吧。” “可能吧。对了,那里为什么空了一大块?”邵祈烨指着客厅一个五角落地窗台。 “哦,差点忘了问你,那里原本是设计摆一架平台钢琴的,可是我不确定你想要,如果钢琴不弹只是用来摆饰未免太浪费了,不如就直接放个大一点的艺术品,你以为呢?” 邵祈烨沉吟了片刻。“没关系,就摆架钢琴吧。” “那你想要什么的钢琴?说真的,对钢琴我是一窍不通,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倒是可以找朋友帮忙。” “那就麻烦你了,我要最好的钢琴,价钱无所谓。对了,改天我请你吃饭,算是答谢,也找阿国一起来,我们聚一聚。” “好啊,难得你回来,当然得多聚聚,不然你一回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邵祈烨笑了笑。“那就等你联络好,再打电话通知我。” “没问题,那我先走了。” *  *  *  *  *  *  * 林洁怡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向弟弟提起她要和邵祈烨同居的事,原本以为杰生会极力反对,哪里知道他却举双手赞成。 是她太落伍了吗? 她觉得羞愧得难以启齿的事,杰生居然一点都不在意,这不禁让她怀疑他不会也有“经验”了吧? 老天,光是用想像的,林洁怡就觉得恐怖,现在年轻人的性观念真的是开放到让人唾弃,不过她好像也没资格说别人吧? 她的行为不是更让人不齿吗? 林洁怡苦笑的整理行李,她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和简单的贴身用品,反正也许不到一个星期,邵祈烨就厌倦她了,所以也没必要大包小包的吧。 唉,最伤脑筋的还是工作问题了。 一旦搬去和邵祈烨同居,她势必得辞去洗碗的工作,但送早报的工作应该可以保留吧?反正在那段时间里,他总不会需要她的服务吧?林洁怡自嘲的想。 咖啡馆的工作应该也可以保留,反正只有四个小时嘛,她可以在六点之前回到家煮晚饭就好了,再说老板娘一直对她很好,就连有时候她有事不能去,她也不介意让弟弟代班,如果辞掉了,她要去哪里找这么能配合她时间的工作? 唉,最麻烦的恐怕还是钢琴课了,但她说什么都不想辞去那份工作,不只是怕造成何佳惠的困扰,最重要的是那已经成为她唯一的心灵慰藉了。 从小到大,弹琴一直都是她的最爱,要不是家里遭逢巨变,她早就到美国留学进修了,想到那架她不得不卖掉的古典钢琴,她的心都痛起来了。 林洁怡赶紧甩掉自艾自怜的思绪,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这些年来,她的生活真的太空洞了,为了按时缴交银行的负债,她没有时间娱乐,没有自我,唯一有的就是不断的工作和工作,再加上经济上的沉重压力。 不,她绝对不能辞掉那份唯一能让她喘口气的工作,不管邵祈烨说什么,她都要保有它。 如果可能,所有的工作她都不想辞掉,她身上仍然背负七百多万的债务,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必须先还清范大哥的钱。 想起范桐,林洁怡真的觉得好歉疚,明知道他对自己的感情,却还自私的利用他的温柔,不仅是工作上依赖他,现在就连金钱上也接受他的帮助。 她真的很自私,她知道,可是她真的没办法了,如果可能,她也想投入范桐的怀抱。 如果她能爱他就好了,林洁怡不只一次这样想过。 可是为什么她就是无法爱他? 如果感情是可以用理智谈的,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困扰了。 第七章 最后通牒的日子终于来了。 想到即将见面,林洁怡的胃不由得痉挛起来,整整一个星期他们没有见过面,然而即使不见面,她仍然强烈的感觉到他的存在,没看到他而感觉到他的存在,令她心神不宁,焦虑不安。 林洁怡握紧车把手不由得加速,她隐约觉得自己骑得太快了,却一点也没有想到要慢下来,因为她实在太紧张了。 只要一想到邵祈烨,她的心情就不由得澎湃翻搅,那是一种需要,一种欲望,也是一种罪恶。 每回一见到邵祈烨,她就有股冲动想奔入他怀中,但下一秒钟,她又恨不得逃得远远的,她一会儿要克制自己祈求他原谅的冲动,一会儿又要咬紧牙关忍住咒骂他的冲动,她感觉自己彷佛正在失控的边缘。 想到今后两人还得朝夕相处,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林洁怡,速度不减的转过一个弯,在她尚未看清楚之前,机车已辗过地上一堆碎石,瞬间,机车打滑,失去控制的横冲向一旁。 “啊──” 机车在林洁怡的尖叫声中滑行了一小段路后,她就被甩入路边杂草堆里,机车则横倒向一边。 在那惊恐的刹那间,林洁怡几乎渴望自己真的蒙主宠召了,那对她而言应该也是种幸福吧。 但不幸的是,她并没有得到上帝的恩宠。 林洁怡睁开眼睛,只见眼前一片被夕阳染红的天空,绚烂耀眼得令人屏息,她忘了身处何处,只是怔怔的望着那片宽广的天空。 她有多久不曾抬头看看天空了? 这几年来,她为了生活,忙得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去注意周遭景色的变化,想想还真是讽刺,要不是这场意外,她恐怕还没机会偷闲的“躺下来”好好欣赏夕阳。 她几乎忘了它有多美了。 但一旁空转的机车引擎声刺耳而持续的响着,那怪异的声音听起来活像要报废似的,林洁怡不情愿的回到现实,她还来不及起身,突然听见邵祈烨的吼叫声,她惊愕的转过头,像往常一样,在看到他的刹那,她整个人都无助了。 “老天,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像因受伤而失血过多的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洁怡惊讶的问。 “我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看见你。”他正想按喇叭时,就无预期的看见这一幕。 那瞬间他全身冰冷,整颗心像要跳出口似的,更该死的是,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机车横冲下去,想到刚才惊恐的画面,他整个人都要疯掉了,他的目光焦急的梭巡她身上。 “你真的没事?有没有觉得哪里痛?” “没事,还好我穿着外套和牛仔裤。”她只感觉轻微痛楚,大概只是皮肉伤吧。 “还好?”她的话让邵祈烨又是一阵咆哮。“那是你运气好,你很可能摔断脖子送掉小命,你疯了吗?居然不要命的骑那么快!” 想起她车子失控滑向路边的那一幕,他就有股想要狠狠摇晃她的冲动。该死的,他不记得自己曾经那么害怕过。 邵祈烨突然发觉自己的手轻微颤抖,他握紧拳头阻止体内那股不自由主的恐惧。 “对不起。”自己确实有错,林洁怡只有乖乖的任由他骂,而他的怒火是不是代表他对她还有某种程度的关心呢?林洁怡忍不住这样想。 邵祈烨这才惊觉她依然坐在地上,他闭上眼睛,强迫驱离心中的恐惧和怒火,然后睁开眼睛。 “你站得起来吗?” “嗯。”在他的扶持下,林洁怡小心翼翼的站起来,脚踝传来的轻微痛楚让她突然有了真实感。 老天,她刚刚真的有可能摔死,又或者更惨的是摔个半身不遂 “你在发抖。”他的目光停在她灰白的脸上,看到她眼中的惊吓,他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直到自己的心跳不再剧烈时才松开她。 在失去他温暖拥抱的刹那,林洁怡感到强烈的失落。 他踱向机车,关上引擎后将车子扶起来,在路边停好后,抽出车钥匙,然后捡起她的行李走回来。 “上车。”他命令道。 “可是我的车” “别管你那该死的车了!”邵祈烨不耐道,那辆该死的烂机车该进报废场处以极刑! 没机车她要怎么上班啊?林洁怡顾不得他的愤怒,出言抗议道:“我不能把机车随便丢着。” 该死的!邵祈烨忿忿的瞪着她,林洁怡也不甘示弱的瞪回去,最后他投降的叹口气。 “算了,我先带你去上个药,然后回别墅,回头再来替你把车骑回去,这样总行了吧?”邵祈烨不耐烦的搂住她,半强迫的推她坐进车子里。 *  *  *  *  *  *  * 那是一栋高级别墅,外型为米黄色的斜屋顶,大面窗和长条窗相互搭配成最佳通风采光,古典中又带着现代简约的氛围,屋子前还有绿荫铺陈的花园和小喷水池。 进到屋内,高雅的欧风设计,华丽而不流于庸俗,感觉舒适而宁静,当她看见落地窗前那架象牙色的史坦威平台钢琴时,忍不住惊叹的睁大了眼睛。 “老天,它真美。”林洁怡走上前,伸手触摸它光泽优美的琴身,整个人完全被它迷住了。“你知道吗?史坦威在钢琴界一直是极品的表徵,这架琴不仅具有贵族般的特质,它的音色更是优美,本身就像极了一项艺术品,全世界的演奏者都希望能拥有一台这样的琴,真不知道它弹起来时” 在看见邵祈烨似笑非笑的神情时,林洁怡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滔滔不绝,随即尴尬的转移话题。 “我不知道你会弹琴。” “我不会。”他漫不经心的回道。 “不会?那为什么要买琴?摆饰用的吗?这可是所费不赀的顶级钢琴耶,实在太暴殄天物了!”想到这么完美的钢琴居然被放在这里“养灰尘”她就觉得心疼。 “我没有说它是用来摆饰的,我还没‘凯’到那种地步,当然是买来给人弹的。” “给谁?”林洁怡直觉的反问,她还没自恋到以为是买给她的。 邵祈烨嘲弄的挑起眉。“买给谁的很重要吗?” 她真是白疑,就算不问,也该猜得到,反正不是女朋友就是未婚妻,有什么好问的!那个想法刺痛了她,没好气的哼道:“一点也不!” 他唇角不禁上扬。“你的口气听起来像在吃醋。” 哈,林洁怡丢给他一个“懒得理你”的神色,从现在开始,她决定尽可能不去理会他的挑?。 “你不想弹看看吗?” 林洁怡很想拒绝,但就像美食家看见美食当前,忍不住食指大动一样,她的十指早就受不了诱惑的蠢蠢欲动了,反正只是弹一下而已,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好吧,我帮你试试音。”她迫不及待的坐下来,打开琴盖,调整好姿势,双手一放上琴键,就像有自己的意识似的开始滑动。 从布拉姆斯的协奏曲开始,她一首接一首,时快时慢,时强时弱,整个人沉浸在音符里,弹得过瘾,也弹得忘我,等到回过神时,才发现邵祈烨坐在不远处正专心的画画。 林洁怡好奇的走到他身边,看见画纸上画的正是自己弹琴的模样,她不解的蹙起眉。 “为什么画我?” 他耸耸肩,继续勾勒细节之处。 “你以前不是说过你的笔只画喜欢的人事物吗?” 他闻言抬起头,脸上嘲弄的神情让林洁怡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你的记忆力一向这么惊人?” 林洁怡平板的回道:“很遗憾,我的‘记忆储存体’向来不管我个人的喜恶,自动记住所有的事情。” 他挑起一道眉,冷笑道:“就像我手中的画笔,不管美丽的、丑陋的,它同样捕捉。” 丑陋的她是丑陋,那又怎么样?没有这样,她根本无法生存下来啊!林洁怡一脸受伤,将泪水往肚子里吞。既然她在他眼中已经那么不堪了,那么再丑陋一点也无妨吧。 林洁怡自暴自弃的说道:“我明白了,如果你愿意出钱,我也没什么好拒绝的。” “钱?” “没错,难道你不付模特儿的费用吗?” 他的嘴角微微的抽搐。“看来我们之间除了‘性’,就只有‘钱’了,不是吗?” 是啊,多么讽刺,金钱和性居然成了他们联系彼此的两样东西。林洁怡握紧拳头,努力克制心中的痛楚。 天知道,她得费多大的力气才能隐藏自己对他的感情,在每一次的接触,每一个激情,她都必须忍住自己对他爱的渴求,就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自己的感情给压榨光了。 “你想要多少?十万,五十万,还是一百万?” 但愿她有勇气说一百万,但她毕竟没那个勇气。“随你的便,你想付多少,就付多少。” 他研判的盯着她半晌,突然朝她伸出手。“过来。” “做什么?”林洁怡戒慎恐惧的瞪着他眼中渐起的火焰欲望。 “你以为呢?”他嘲讽的掀了掀唇。 老天“难道你满脑子想的只有性吗?” “那又有什么不对了?男人和女人之间还有什么比‘性’更真实?” 是的,还有什么比性更真实?林洁怡悲哀的想。“告诉我,你一向这样公私不分的和所有的模特儿上床吗?还是这也是你支付‘费用’的方式之一?” 他的脸色顿时转黯,像暴风雨前一样布满乌云,冰冷的眸子燃烧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怒火,但林洁怡毫不畏惧的继续挑?。 “如果是的话,很遗憾我必须拒绝,因为我宁可要钱,也不想要你,但如果你是以我身为情妇的身份要求的话,我当然不能拒绝了。”说完,她不等他开口,就自己动手脱衣服。 她的举动无疑的羞辱了他,而她的话更加无情的刺痛他,邵祈烨脸孔扭曲得像一只被激怒的野兽。 生气吧,她要他的怒火燃烧得更炽热。林洁怡撒娇的偎向他,勾住他的脖子,用含着毒药似的甜腻声音低语“有钱真好,不但女人,就连感情都可以花钱来买,就算是虚情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受用就好了,不是吗?亲爱的。” 他知道她是故意激怒他,凝视着她仰起的黑眸,邵祈烨心中的怒火像潮退般消失了,随之而起的是一种深沉的悲哀和酸楚占据了他的心。 “你说得对,只要我受用就好了,所以你就好好的扮演你的角色吧!”邵祈烨揪住她的发迫使她仰起头,接受他猛烈的吻。 激烈的唇,火热的舌,不管理智多么排斥,她的身体却无法抗拒他的碰触。 *  *  *  *  *  *  * 感到背后邵祈桦的体温,林洁怡无力的侧躺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 他不是应该冷酷的蹂躏她吗? 被他吻得隐隐作痛的嘴唇,和令人泫然欲泣的温柔爱抚,就好像对待真的恋人一样,但她并不想要他温柔的拥抱。 她渴望的是聚集在他体内的愤怒,唯有他对她的愤怒方能够冲掉她心中的迷惘。 现在的她彷佛走在悬高的钢索上,摇摇欲坠,一个不小心,随时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而他,就像一团火,一团最冷的冰焰。 她怎么可能身陷火中,而不被灼伤? 在伤害还没有造成之前,她应该离开的,在她还可以全身而退之前。 还是已经太迟了? 她早已身陷迷咒,无法自拔? 所以才会躺在这里,假装自己毫无选择的留在他身边? 当她的思绪起伏激荡时,邵祈烨突然无意识的动了起来,他一手放在她的腹部上,抓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林洁怡想挣脱,但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挪动,把她抱得更紧了。 一股温暖的气息喷在她的发上,林洁怡静静躺着,感觉到他的手掌就放在她心窝上,感觉到他真实温熟的体温。 可是她的心却变得越来越冷。 梦中的他知道自己拥抱的是谁吗? 他的温柔,他的爱,都不属于她,他要的不过是她的躯壳,而那甚至不是出于他本身的欲望,而是出于报复。 她不想哭,可是泪水总是违背她的意志,就像她不想留在这里,她的身体却因眷恋而不肯离开。 哦,谁来救救她,她真的不想再为了他伤心,可是她的心却总是为他伤痕累累。 林洁怡知道自己终究必须离开,但是这一次她不会再主动离开他了,因为这一次只有邵祈烨有选择的权利。 是他用金钱买下这个权利的,所以也只有他才能够决定,她什么时候该走,什么时候该留,这个领悟让林洁怡心中一片愁云惨雾。 她怎么会把自己陷入这种绝境? 林洁怡反覆的问自己千百次,却依然找不到答案。 *  *  *  *  *  *  * “你上哪儿去了?”邵祈烨面色不善的质问。早上一醒来就让他找不到人,直到现在都九点多了才回来。 “我去运动。”反正东奔西跑的送报和运动也差不多。 “运动?” 他怀疑的口气让林洁怡光火。“除了照顾你的‘身体需要’,其余的时间你无权过问吧?还是我得向你报告我的一举一动,包括上厕所的次数?” 邵祈烨不悦的眯起眼睛,林洁怡不理会他,转身走进厨房,他跟了过来,靠在门边。 林洁怡气闷的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想吃什么?” “我不吃早餐,给我一杯咖啡就好。” 林洁怡直觉想反驳,但随及又想他身体好不好关她什么事?“既然你不吃,那我可以吃吧?” 他撇撇嘴。“你能吃就尽管吃吧,别一副瘦巴巴,营养不良的样子。” 哼。“真抱歉不合你胃口,我之前的男人都很欣赏我这种弱不禁风的样子。”林洁怡火上加油道,他不让她好过,她也没必要让他好过。“不过既然你下了命令,我会拚命把自己吃成粉红猪的。”她恼怒的关上冰箱,像有仇似的用力敲开蛋壳。 邵祈烨嘲讽的扬起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电话声阻止了他,他接起厨房内的电话。 “喂?啊,丹妮儿?” 接下来的,林洁怡一句都听不懂,是法文吧,虽然听不懂,但她至少听出他语气中的温柔。 她木然的搅动碗里的蛋,明明是轻柔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样刺耳? 又或者刺痛的不是她的耳朵,而是她的心? 林洁怡弯身从橱柜里拿出平底锅,打开火,倒入蛋汁,邵祈烨的声音不时传人她耳中,她更加用力的用锅铲翻动锅里的蛋。 为什么她非得站在这里听他说情话?难道他不能到房里说吗? 可恶原本她是要做蛋卷的,林洁怡茫然的瞪着锅里的炒蛋,感到热气雾湿了眼眶。 不用看,她也可以想像邵祈烨此刻脸上的表情。 第八章 同居不过半个月,林洁怡已经被他反覆无常的情绪搞得疲惫不堪。 每天除了应付他惊人的“生理”胃口外,还得忍受他的冷嘲热讽,真的让她的体力和精神不堪负荷。 原以为自己可以将感情抽离,把他们之间当成一种交易,结果她根本做不到,即使表面上装作毫不在乎,但内心却无法不被他的尖锐刺痛。 这是不是因为她还在乎他,所以才会受伤? 不,不是的!林洁怡一再的告诫自己,她对邵祈烨的感觉并不是真的,只不过是残存的记忆作祟罢了。 但如果不是呢? 林洁怡陷入一阵突来的恐慌之中。 如果她只是在自欺欺人呢? 如果她的感觉是真实的呢? 因为爱他,所以无法拒绝他的吻? 因为爱他,所以无法不被他的一言一语所伤? 老天 这个可能性吓得她一阵哆嗦,她之所以答应当邵祈烨的情妇,不仅仅是为了钱吧?不然她为什么不能接受廖先生? 如果只是为了钱,任何人都可以,不是吗? 为什么一定要是邵祈烨? 是因为她还爱着他吗 也许爱他早就成了她不自觉的反应,只不过这些年来刻意被她忽视,刻意将所有对他的记忆深深埋葬,直到邵祈烨再次出现在她眼前。 是这样吗? 林洁怡无法抑制喉咙紧缩的哽咽,逃避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她仍然无法自拔的再一次爱上他吗? 又或者她从来就没有停止过爱他? 所以她一直在强烈的感情和欲望中挣扎,所以她无时无刻不想着他,甚至到一种心疼的程度,只要他一出现,她的心就不自觉的被他牵着走。 是的,她的心,原来一直都没有改变过。 一直都爱着他。 林洁怡痛苦的甩甩头,不愿再想。 就算她爱他又怎样?不爱他又怎样?这都改变不了邵祈烨不爱她的事实,她又何必想这些无益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她的工作。 她已经请了一个月的假了,再这样请假下去,恐怕连工作都没了,问题是,邵祈烨每晚拥着她入眠,她怎么可能溜出去呢? 要是他半夜起来找不到她怎么办? 林洁怡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即使开口问了,邵祈烨也不见得会同意,但不开口就肯定没机会。 林洁怡偷瞧了正在看报纸的邵祈烨一眼,看他心情似乎挺好的,不如趁现在说吧! 问题是,要怎么说啊?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什么好理由。 “呃,祈烨,我能不能用另一个房间?和别人一起睡我睡不着。”她知道这个藉口很烂,但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 她的烂藉口果然引来邵祈烨嘲弄的眼神。“依你的‘经验’,你不是早该习惯和男人一起睡了吗?” 可恶!“你忘了我是当人家情妇的,哪有那种资格和情夫一起睡?那是太太才有的权利。” “原来你还懂得尊重别人太太的权利啊?”他讽刺的撇嘴。 “随你怎么说,我只想知道我可不可以用其他房间,还是你二十四小时随时随地都想宣示你的权利?” 邵祈烨抿嘴,一言不发。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冷漠的神情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但林洁怡已经累得不想解读他的情绪了,她决心将两人之间的事当作工作,强迫自己不再投入任何私人的感情。 *  *  *  *  *  *  * “洁怡,等等。” 林洁怡推着餐车正准备进入电梯时突然被叫住,她回过头看见范桐正快步朝她走来。 “范经理。” 范桐按住电梯的门,等她进去后跟着进去。“要到几楼?” 他脸上温和的笑容让人也忍不住回他一笑。“十二楼。” 他按下数字键。“你身体好一点了吗?” 他的关怀总让人觉得窝心,但想到自己的谎言,林洁怡又感到心虚。“没事了,谢谢你。” “你应该再多休息几天的。”他心疼的看着她瘦弱的身躯。“你工作得太辛苦了。” “我没事的,谢谢你。”林洁怡淡笑道。 “对了,我听李经理说你以后只上半天班是吗?” 林洁怡惊讶的看着他,范桐有些不好意思的搔了搔头,李安生是他的好友,也知道他喜欢林洁怡,所以只要是有关林洁怡的事,他都会自动通报。 “是啊,我弟弟硬要我多休息,所以我想以后从一点上到五点就好了。” “为了健康着想,减轻工作量是对的,不过你虽然只上四个小时,但大夜班还是很累人的,你为什么不辞了呢?如果你还需要钱,我可以” “范大哥。”林洁怡温和的打断他。“不用了,你已经帮我很多了。” “我知道你不想依赖人,但如果负担真的很重,我”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 “我真的很好,范大哥,我还赶着送餐,先走了。”避开他的好意和柔情,林洁怡匆匆的推着餐车走出电梯。 其实这份工作一点也不累,相较之下,真正累人的是邵祈烨。 *  *  *  *  *  *  * 和画廊的人敲定展示内容,邵祈烨到深夜才回到家,屋内虽然留着小灯,却静悄悄的。 这么晚她不会又出去了吧?邵祈烨冷怒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和字条,不由得咒骂出声。 该死的,她以为她在喂猪吗?照三餐就想打发他,这个情妇兼女佣也未免太好当了吧? 这几天他天天忙著书展的前置作业,没想到她倒是比他更忙,忙得几乎不见人影,只有在该做饭的时候才会出现,她当他这里是免费供应吃住的饭店吗? 哼,说到住,她根本就不算是住这里吧?她以为他睡了就不知道她每天半夜出门,直到隔天早上才回来吗? 她到底去哪儿?难不成真的去会情人?她不是说过她有很多情人的吗?而且每一个都很满意她的“服务”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 凭她那种蹩脚的技术就连三流的情妇都称不上,还说什么满足男人的需要!但话说回来,他有资格抱怨吗? 就算她技术不佳,反应青涩,却已经让他浑然忘我了,要是她真的技术高超,那岂不是要杀了他吗?邵祈烨挖苦的自嘲。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原先不过是回国度假散心,结果心没散到,反倒度假度出一肚子火。没错,这个该死的女人,不只害他像个发情的高中生满肚子欲火,还像个吃醋的丈夫疑神疑鬼,妒火中烧。 一遇上她,他就像得了失心疯。 不但花了大把钞票包下她,还为她买了一栋别墅,就算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他有必要为了一个背叛他的女人这么大费周章吗? 就算是报复,也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吧?邵祈烨抑郁的躺进沙发里。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对林洁怡不仅仅是报复这么简单,不然他早该放手了,这些日子以来,不管是精神或者是肉体上的报复,他做得已经够多了。 可是他发现自己依然无法放手。 越和林洁怡相处,对她的需求就越来越多。 这些年来,他抱过的女人不算少,但发泄过后,除了空虚还是空虚,就好像他体内所有的感情早已燃烧殆尽,除了冰冷的空洞,再也感觉不到任何温暖。 但是拥抱林洁怡时,他再次感受到那种早已遗忘的温暖和满足,她的身体是如此完美的契合著他的。 一想到此刻她或许正躺在某个男人的臂弯中,他就浑身冒火。 真是该死,就算她有情人又怎么样? 她不过是他花钱买来的女人罢了,他何必在乎? 不管邵祈烨多么不愿意承认,他明白自己的确失控了。 他就像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如果不小心一点,在报复的同时,他很可能再次把自己的心给赔进去了。 *  *  *  *  *  *  * “老天!我真高兴见到你。” 阔别两个多月,一见面何正祥就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不过一发现怀中的人儿似乎又单薄了许多,他立即皱起眉头。 “我知道最近流行病美人,但身为医生,我必须告诉你,生病一点都不美,以我身为男人的观点来看,骨瘦如柴的女人抱起来一点都不舒服,你可别为了赶时髦,把自己饿得瘦不拉叽,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当然知道林洁怡不是为了爱美,只是故意逗她开心而已。 林洁怡心里也明白,忍不住开玩笑道:“那你就把自己养胖一点,肉多长一点,那么抱起骨感美女就不觉得不舒服了啊?” 何正祥摸摸自己的脸,咧嘴笑道:“那怎么行?那我这张性格的脸岂不是要变形了吗?” “你不想‘变脸’,我也不想‘变身’啊。”林洁怡笑着问道:“吃过饭了没?” 何正祥摇摇头。“我才下飞机,本来要去找小妹,结果那个野丫头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啊,佳惠没打电话告诉你她陪伯父回大陆去了吗?” “哦,是吗?我和倩莲开车游玩了大半个美东,就算她打了也找不到人。” “倩莲姊还好吗?”林洁怡一面问,一面做三明治。虽然她不擅长烹饪,但做三明治她可拿手了。 “老样子。”何正祥耸耸肩。“我要回来之前,她气得说要是我再把她当织女,一年才飞来见一次面,她就要把我甩了。” “哇,倩莲姊真有魄力,那你不怕吗?” 何正祥大笑。“这句话她小姐说了不下数百次了,要是她真有人要,老早就把我甩了,不过我看她那种样子,除了我这个倒楣鬼,大概没人敢要。” “那可难说了。”林洁怡拿把长刀将三明治切成两半,放在盘子里递给他,他拿起三明治大口大口的咬着,林洁怡又倒了一杯咖啡,放在吧台上。“倩莲姊人漂亮又能干,怎么可能没人要?我看你还是早早去美国开业,这样一来小两口能每天聚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恚?撬?陕锊换乩矗课也挪蝗ツ抢锏倍?裙?衲亍!?br /> “真受不了你们,这样都拖了六年耶。”六年真巧,她和邵祈烨分手至今也六年了,林洁怡忍不住陷入哀愁,自从顿悟到自己依然深爱着邵祈烨之后,她的心就像沉入黑暗的无底洞中,整个人痛苦、焦虑得几乎快疯了。 何正祥将咖啡杯凑到嘴边,若有所思的瞧着林洁怡。“怎么了?有心事?你看起来好像很烦恼。” “是吗?”林洁怡苦笑地耸耸肩。“有没有心事我都是这样,能烦的也不过是钱的事罢了。” “你的表情和烦恼钱的表情大不相同。”他摇摇头,顺口胡绉道:“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闻言,她睑上乍现潮红。 何正祥惊讶的扬起眉。“我的天!铁树开花,你终于也开窍啦?是谁的魅力这么大?该不会是饭桶吧?” 说起他这个没用的好友,追起女人还真是有够饭桶的了,追了几年一点成果都没有。 “当然不是了,何大哥,你别消遣我了,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谈恋爱啊!”真是欲盖弥彰啊!何正祥挑挑眉。“别想骗过我这个医生的法眼,快点老实招来。”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但那份极端矛盾的情绪又真的快将她压得喘不过气了,她好想找个人倾诉,可是又不能对佳惠说,一来她人不在台湾,二来她也不敢对她说。 佳惠若知道,肯定会把她骂到臭头,然后再冲去宰了邵祈烨。不消说,她弟弟肯定也有同样的反应。而她身边除了杰生和佳惠,剩下来的就只有这个一向把她当自己妹妹一样疼爱的何正祥了。 看来问题很严重啊!他从来没见林洁怡如此苦恼过,即使为了钱也没有。 “你知道精神病患和普通人的差别在哪里吗?” 林洁怡摇摇头。 “差别就在于前者不懂得该适时舒缓精神压力,其实很多事情只要能说出来,压力就已经消除了一半,所以有什么事情千万不要藏在心里,要懂得适时发泄,不然很容易发疯的,我可不想哪天走进来,突然看见你在桌上大跳钢管舞解压,那我可是会吓出心脏病的。” 他的幽默让林洁怡忍不住莞尔。 “哈,会笑就好,笑也是一种解压的方式,趁现在店里没人,快说来我听听吧。” 要说还真不知从何说起,林洁怡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我遇见邵祈烨了。” “邵祈烨”他好像听过这个名字。“啊,不会是他吧?” 林洁怡和邵祈蝉之间的事,他们兄妹俩都知情,也算陪她走过那段辛苦的心路历程。 林洁怡苦笑的点点头。“就是他!而且他还花了一百五十万买我做他的情妇,再加上一百万当他随时传唤的女佣,想来都觉得可笑,如果早知道会走到这一步,当初阿姨替我介绍对象的时候,我又何必坚持不肯?其实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难道会比出卖肉体来得悲惨吗?” 就算他有任何想法,也没有表现出来。 林洁怡的嘴角浮起一抹艰涩的笑容。“就算你轻视我,我也无话可说,我的确是堕落了。” 何正祥沉默的端详着她,当年洁怡因失恋陷入痛苦的深渊时,是他和佳惠一点一滴,慢慢的将她带回来,洁怡是他的第一个病人,但却是个失败的例子,他或许帮助洁怡重新站了起来,却始终没有完全治愈她的心。 或许是她的感情太过强烈、太过顽固,所以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 也因此她才会感到痛苦、悲伤,才会绝望得只能将自己的爱紧紧的锁起来,假装忘记,久而久之,她就真的以为自己忘记了。 但何正祥远比林洁怡更加了解她自己,和她那颗对爱情执著到近乎愚蠢的心,而今,这份被深深落锁的感情重新开饮了。 “你并没有堕落,洁怡。”他温柔的说道:“你只是还爱着他罢了。” 林洁怡惊愕的瞪着他,就连她也是昨天才想明白的事,为什么他一眼就看穿了? “真的有这么明显吗?”她的语气像要哭了。 何正祥同情的点点头。“那他对你有什么感觉?” 林洁怡凄惨的笑了。“除了恨,还能有什么?当年是我狠狠的甩掉他,残忍的伤害了他的自尊,所以他不惜花钱买下我,就是为了报复我、嘲笑我。” 何正祥却不这么认为。“像他那种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在甩了那么多女人之后,就算被甩,应该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反应吧?你有没有想过,他何必花那么多的时间和金钱,就只为了报复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女人?这不是很奇怪吗?” 问题在于当时的邵祈烨并非花花公子,那不过是她的谎言罢了,只是她怎么也无法将实情说出口。 林洁怡黯然的说道:“或许是他的自尊心很强吧。” “如果纯粹只是为了自尊,那么代价也太昂贵了吧?” “对大多数人来说的确很昂贵,但那笔钱对邵祈烨来说恐怕是一张画就解决得了的事,区区一点钱就能买回自尊,又怎能算是昂贵?” “如果你真的这么认为,为什么不离开他?” 他的问题直切关键,让林洁怡顿时无语。 是啊,她为什么不离开?是不能,还是不想? 真正的答案她心里明白,只是不敢正视罢了。 林洁怡苍白的双颊闪烁着无尽的哀伤。“既然我拿了他的钱,就该遵守承诺,除非他先厌倦,不然不管他怎么伤害我,我都没有主动离开的权利。” 她纤弱的肩膀已经扛着太多的悲伤了,何正祥不以为她可以再一次承受打击。“如果情况真的那么糟,何大哥可以借你钱” “不!我不要你们再拿钱帮助我了,我欠你们的已经够多了。” 他了解一旦林洁怡下定决心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她都不会轻易改变。“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多说了,但如果撑不下去了,一定要来找我,知道吗?” 林洁怡点点头。 谁知道呢,也许这是另一个机会也说不定,他只希望这一次,那个男人能够懂得珍惜林洁怡。 *  *  *  *  *  *  * 从坐下到现在,法兰斯一连讲了几个笑话试图活络气氛,但邵祈烨仍旧臭着一张脸,一言不发的瞪着窗外。 “唉,老兄,我都已经卖弄我显然不怎么高明的幽默半个多小时了,你就好心的开一下尊口吧?我特地飞了半个地球来看你,你就算不感动,也假装一下吧?” 邵祈烨不耐的瞥了他一眼。“我叫你把画寄来,可没叫你把自己也给寄来。” “夫,火气可真大,怎么回来度假却越度越上火了?该不会是欲求不满吧?难道台湾女人让你吃鳖了啊?还是你习惯了法国的美女,台湾这种排骨型的抱起来一点乐趣都没有?” “你的舌头简直比女人还长。” “不然我怎么能经营巴黎数一数二的画廊呢?” 啧,这家伙就是有本事把人气得半死,还自以为幽默。“你不是大老远飞来找我抬贡的吧?” “当然不是了,我也是来度假的。” “鬼才相信!你根本是个工作狂!” “就是因为这样才累积了不少压力啊,要是再不适时减压一下,我怕真会爆了,所以就趁现在不忙的时候放放假,顺便犒赏一下优秀的员工罗。” 哼,后面这句话才是重点吧!“你所谓优秀的员工不会是指丹妮儿吧?” 法兰斯假装听不懂他话中的讽刺。“啊,连你都知道她是我画廊里不可缺少的优秀员工啊?” “见鬼了!” 他不悦的咒骂声立即引来法兰斯的大笑。“别这样嘛,你一说要在这里办画展,丹妮儿就牺牲自己的假期飞来这里想帮忙,你好歹也表示一下感激吧?” 邵祈烨不悦的蹙起眉。“我不需要帮忙。” “祈烨,办画展是很累人的事耶,你又是临时决定,事先也没有妥善的计画。” “谁说没有?他们之前早就邀过我好几次了,我之所以没答应是因为懒得回来,即然这次要待上一阵子,索性就答应了。” “啊,你要待上一阵子?为什么?” “我爸妈正巧去大陆旅游,至少两个月后才会回来。”他绝不承认促使他留下来的真正原因在于一个背叛他的女人。 “那你打算待多久?” “我怎么知道!”邵祈烨不耐烦的回道:“对了,我要你卖的那幅画卖了吗?” 法兰斯做了一个“那还用说”的表情。“你的画有卖不出去的时候?向来就只有你老兄耍帅不卖画,别人卖画是卖得出去就谢天谢地了,你居然还挑客人哩,真搞不懂你,钱就是钱,什么人给的钱还不都一样?” 真是艺术家的怪脾气!不过也好,这样反而让他的画水涨船高,变得更加抢手。 “对了,你为什么需要这么多钱?不会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其实我和丹妮儿也县因为担心你,所以才过来看看,不过她怕你不高兴,所以留在饭店没有跟来。” 邵祈烨暗哼一声,明知道他会不高兴,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台湾? “你们也太夸张了,就算我真的惹上麻烦,你们来又能解决什么问题?我看你们尊不是太闲,就是发神经!” 虽然习惯了这家伙一向就是这么不知好歹,法兰斯还是忍不住发牢骚。“你别这么没良心好不好?人家关心你,你当人家发神经,难怪你在巴黎待了几年,朋友用五根手指头都数得出来,还好丹妮儿不在这里,不然听见了铁定难过死了。祈烨,你和其他女人怎样,我管不着,可是丹妮儿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我不希望你这样对她。” “那你希望我怎么对她?” “至少对她好一点。” 好一点?真是见鬼了,他纯粹是为了法兰斯才不得不接受丹妮儿的存在,他还要他怎么对她好? 邵祈烨烦躁的叹口气。“我对她和对其他朋友一视同仁。” 说这是什么屁话!“你明知道丹妮儿没把你当朋友。” “她把我当什么,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自己把她当朋友,如此而已。” “朋友?”他冷淡的口气终于激怒了法兰斯,他忍不住出言讽刺道:“你一向和‘朋友’上床的吗?” 邵祈烨扬起眉。“是丹妮儿告诉你的?那么她有没有告诉你是她自己爬上我的床,在我醉得根本搞不清楚她是谁的时候?” 他也知道这不是邵祈烨的错,是丹妮儿自己傻,但他还是忍不住迁怒,而他的愤怒有一半源自于嫉妒。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责怪你,但我实在受不了看见她这么难过,你不知道丹妮儿为了你,在我面前哭过多少次,你难道不能多关心她一点,多在意她一点吗?如果是朋友就不要对她这么残忍。” “你认为拒绝她很残忍吗?我却认为虚假的温柔才是最残酷的,如果不是因为把丹妮儿当朋友,我也可以毫不在意的拥抱她,如果她要的只是不带感情的性爱,那么她要多少,我都可以给她,但是你认为这么做,丹妮儿就不会伤心了吗?还是你会比较快乐?” 法兰斯被问得哑口无言,没有爱的性对一个深陷爱情的人来说,大概是最残忍的事了吧!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反正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不过既然丹妮儿来了,你就见她一面吧,有什么话当面说清楚,如果要拒绝她,就该彻底的让她死心。” 邵祈烨叹口气,点点头。 从前他总以为冷漠是最好的拒绝方式,但对丹妮儿显然一点用处也没有,不然她也不会大老远的追到这里来了。 第九章 邵祈烨抵达饭店时已经凌晨一点多了,时间虽晚,但考虑时差,丹妮儿应该还没睡吧,他试探的敲了几下房门,门很快的被打了开来。 “祈烨!”丹妮儿喜出望外的拥抱他。“我还以为是送餐的服务生呢,没想到竟然是你,哦,真高兴见到你。” 邵祈烨礼貌性的回拥,脸上却没有相同的喜悦。“我们进去再谈。” “对哦,你看我,高兴都忘了请你进来了。最近好吗?祈烨,回台湾前怎么都不说一声?之后你也没联络,法兰斯和我真的很担心,我” “丹妮儿。”邵祈烨冷淡的打断她。“我不是来叙旧的,而是有些话必须和你说清楚,原本我以为你自己会明白,所以并不打算说得太白,但从你的行为看来似乎不说不行。” 丹妮儿胸口一紧,看着他冷峻的眼神,心不由得沉到谷底,她最害怕的事终于要发生了吗? 不,她不要听,也不想听! 丹妮儿不自然的挤出笑容。“你饿吗?祈烨,我刚刚叫了消夜,应该就快送来了,现在我总算明白你为什么老是说巴黎那些中国餐厅是半吊子了,我简直爱死了这里的东西,我听说这里还有很多好吃的小吃,像什么肉圆、太阳饼、凤梨酥之类的,明天你能不能带我和法兰斯去吃?对了,还有个什么夜市的,听说也很有趣。” 邵祈烨原本还捺着性子等她说完,但丹妮儿滔滔不绝的似乎说个没完,邵祈烨不得不打断她。“丹妮儿” “啊,我差点忘了,你刚才敲门的时候,我正准备洗澡,你能不能坐一下?我先洗个澡,很快就好。” “丹妮儿,我有话告诉你。” “等我洗完再说吧。”说完,不给他任何反驳机会,她闪进浴室里。 邵祈烨懊恼的瞪着“砰”一声关上的门。 该死的,真是麻烦死了,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想和女人做朋友,不是他自恋,而是他的长相加上艺术家的光环实在太容易吸引女人了,要不是因为法兰斯,他也不必惹上这种麻烦。 邵祈烨点燃烟,不耐烦的等了许久,她该不会打算就这样把自己锁在浴室里,永远不出来了吧? 就在邵祈烨快要按捺不住时,丹妮儿终于出来了,她穿着浴袍,微红的眼睛似乎哭过。 邵祈烨捻熄烟,彷佛第一次注意到她的存在,仔细的凝视她。 他知道丹妮儿很美,但却从来没有留意过她到底有多美,邵祈烨苦笑的扬起嘴角。 法兰斯说得没错,他的确是个傻瓜,丹妮儿不仅美貌与才能兼具,就连性情也无从挑剔,这样一个堪称完美的女人,简直是所有男人的梦中女神,为什么他偏偏就是不爱上她? 不只是丹妮儿,还有这六年来,出现在他生命中的每一个女人,都不曾激起他丝毫的爱意。 不管他承不承认,一直以来,他的心只为了林洁怡悸动,他的血液只为她逆流,他的身体也只为她疯狂。 这一生中,他只爱过一个女人,他将他的心、他的热情都献给了她,对方却毫不珍惜的弃如敝屣,如今在他的字典里已经没有爱这个字了。 邵祈烨苦涩的叹口气,声音不自觉的渗入一丝温柔。“丹妮儿” “客房服务。”叩门声伴随着清脆的女音同时响起。 邵祈烨不由得皱起眉,丹妮儿却如获缓刑的迅速打开门,让那名女服务生将餐车推进来。 “您好,这是您点的餐,啊”在看见邵祈烨时,女服务生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整个人彷佛呆掉了。 她知道女人在看见邵祈烨时通常会有的反应,不过这女人的反应也太夸张了吧?丹妮儿丝毫没有注意到邵祈烨也同样瞪着那名女服务生。 “请你把餐车推到窗边好吗?”丹妮儿用生涩的中文说道,为了邵祈烨,她苦学了好几年的中文总算派上用场了。 在听见她的话后,那名女服务生才大梦初醒的回过神,赶紧将餐车推到窗前。 丹妮儿还来不及从皮包里掏出小费,她就以快得令人咋舌的速度,匆忙的逃离开了。 真是的,搞什么啊?丹妮儿秀眉微蹙的放下皮包,抬头一看,邵祈烨彷佛陷入沉思。 “怎么了?祈烨,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他收起若有所思的神情,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她身上。“丹妮儿,我担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才一直逃避的吧?” 丹妮儿咬着唇不回答。 “我希望你尽早回去,一个朋友过度的‘关心’只会让我感到不自在,那次的‘意外’你最好忘了,我也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虽然我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但不代表我会容忍第二次的错误发生。” 错误?她的付出对他而言只是错误吗?她的爱对他来说只是一种负担吗?他的话让她情何以堪啊? “祈烨,你为什么要说得这么绝情?难道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吗?” “我们之间从一开始就只可能是朋友!”他斩钉截铁的回道:“放弃吧,丹妮儿。” 真的不行了吗?她真的必须对他死心了吗?丹妮儿的心都碎了,她痛苦的哭道:“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我这么爱你,你却连一点机会都不肯给我?” 但她的泪水却无法引起他丝毫的怜惜,不像林洁怡的泪水 多么讽刺啊,一个背叛者的泪水居然比一个疑恋他的女人的眼泪更教他心动。 就算他对丹妮儿有一丝怜悯,也不让它表现出来。“明知不可能还给你期待,才是对你残忍。” 丹妮儿热泪盈眶的跌坐在床上,早知道她就该听法兰斯的劝,留在巴黎,就不会让自己这么伤心难过了。 “下一次在巴黎见面时,如果你能笑着看我,那么我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友谊依然存在。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我会避开一切你出现的场合,我希望我说得够明白了。” 邵祈烨没有多看她一眼的离开房间,甚至在关上门之前,他的心思早已经不在她身上了。 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只有林洁怡。 他知道自己对丹妮儿有多残酷,然而这样的他,在面对林洁怡时,却陷入无法自拔的狂热。 他就像中了林洁怡的毒,她深植在他的血液中无法拔除,她的气息充满他全身每一个细胞和记忆。 不管他的理智有多么憎恨她,他的身体、他的心却顽固得背叛他的理智。 除了林洁怡,所有的女人对他而言都一样,她们激不起他丝毫的热情或是憎恨,他那几乎令人炫目的爱恨情狂永远都只袭向一个人。 *  *  *  *  *  *  * 林洁怡脸色发青的蹲在楼梯间,刚刚的那一幕让她深受打击,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亲眼看见邵祈烨站在一个身穿浴袍的女人的房里。 她是邵祈烨的爱人吗? 一定是吧! 一股强烈的痛苦漫天向她涌来,林洁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震惊,她原奉就不敢奢望邵祈烨在这六年间连一个恋人也没有,她不明白的是,既然有了那么美丽的恋人,为什么他还会想要拥抱她? 就为了报复她,屈辱她,而不惜背叛自己的情人吗?林洁怡满心刺痛的笑了起来。 现在既然正牌的情人已经出现了,那她这个被拿来滥竽充数的女人是不是该退位了? 其实她早该走的,在她发现自己还爱着他时,就该断然离开的 是她一直替自己找藉口,说什么只有邵祈烨有选择的权利,事实是她根本不想离开邵祈烨,她贪恋着每一分、每一秒和他相处的时光,对她而言,时间彷佛成了奢侈品,她时时刻刻恐惧下一秒他或许就会厌倦她了。 然而即使这么悲哀,她仍然没有勇气结束他对她的惩罚游戏。 不管她再怎么责备自己,嘲笑自己,都无法让自己离开他。 而现在 游戏终于结束了。 想到今后再也没有他的拥抱,他的注视,他的碰触,她的心、她的身体就绝望得痛了起来。 当年她的爱纯洁得一如处子,即使在最后一晚她将自己交给了邵祈烨,但她肉体承受的痛苦远大于欢愉,因此对那唯一的一次,最后的回忆只剩下他温柔的唇所留下的甜蜜触感。 所以当她失去他时,她所承受的痛苦仅止于精神层次,即使她的心崩溃了,她的躯体仍然支撑着她。 可是现在,她的爱不再单纯了。 那是种融合了精神和肉体层面的全然情爱,是他教会了她肉体的欢愉,即使那并非出于他的本意,林洁怡蓦地惊觉到,不管他的动作多么的粗暴,言语多么伤人,他总是让她的身体得到最终的解放,他从不吝于给她至高的欢愉。 这是他的温柔,还是残酷? 是残酷吧他对她早就没有任何一丝残余的温柔了。 是他的残酷,强迫她的身体反应他的碰触、他的拥抱和他的吻,在一次又一次近乎忘我的高潮之中,是他让她的身体除了他之外,谁也不要。 然而他却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 现在她终于知道邵祈烨有多恨她了,他让她的身体因渴望他而疼痛,这就是他最残酷的复仇。 伤恸的泪水不断的滑落脸颊。 你在哭什么?你的心在痛什么? 那颗早已经碎了的心,为什么还会这么痛苦? 哦,天哪,谁来救救她? 她就快要疯了 六年前失去邵祈烨已经让她崩溃,而今,她的世界再次面临崩裂,现在的她,还有能力重新站起来吗? *  *  *  *  *  *  * 邵祈烨绷着一张寒气迫人的脸,闷不吭声地注视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原来这阵子她老是不见人影,就是忙着在饭店里当服务生吗? 邵祈烨下意识的啜一口手中的易开罐咖啡,那味道苦涩得难以入口,他放下咖啡,将胸中翻腾的情绪归咎于变味的咖啡。 当林洁怡终于出现时,邵祈烨并没有下车叫住她,而是开着车子跟在她的摩托车后。 离开饭店后林洁怡去了派报处拿报纸,送完早报后又赶着回家准备早餐,接着整理家务,然后准备中餐,下午一点左右再出门赶往咖啡馆,直到下午五点半才又匆忙的赶回家做饭。 这段时间邵祈烨捺着性子持续他的跟踪行动,林洁怡在晚间七点左右再次出门,他也跟着发动引擎,远远的跟着她。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说难听点,简直像个变态狂,但他不在乎,他只想知道林洁怡到底在隐瞒他些什么。 但一一发现的事实只是让他的情绪更沸腾,邵祈烨拧紧了眉头,双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彷佛那是她脆弱的肩膀。 该死的,她以为自己是超人吗?这些工作能有多少收入,需要她这么拚命的去做? 难道她的生活真的有这么拮据吗? 她到底欠下多少钱?为什么宁可这么辛苦工作也不告诉他? 邵祈烨烦躁的点燃烟,开始抽了起来,就在他抽到快被自己的烟呛死的时候,林洁怡终于从钢琴教室走出来了。 看着她单薄又纤弱的身影几乎被巨大的痛苦压垮,邵祈烨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悔恨。 要不是被恨意蒙蔽,他早该察觉到的,而他居然还这么残酷的讽刺她,嘲弄她,就算林洁怡曾经伤害过他,他也没有权利这样对她。 想到这些年她所承受的煎熬和痛苦,他的心就狠狠的抽痛起来。 要是这几年来,她都是这样夜以继日的工作,她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去会情人?老天,她连睡觉的时间都快没有了。 不可否认的,这个事实让他的心在瞬间狂喜得跳动起来,想到自己可能是她的唯一,让他不自由主的沉醉了。 但让他纳闷的是,她为什么不交男朋友? 他不相信这六年来,她的生命里不曾出现过一个想要呵护她、爱她的男人,老天,光是看她一眼,就足以让男人为她奉献一切,她根本不需要受这种苦的。 为什么她不接受? 为什么?该死的,他要知道为什么。 *  *  *  *  *  *  *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特别累,也许是积压的疲惫,又或许是因为饭店那一幕所承受的打击,刚刚上课时林洁怡精神恍惚,不是弹错琴键就是叫错名字。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她疲倦的走到机车旁,弯身把东西放在置物箱,拿起安全帽正准备戴上时,一阵强烈的晕眩袭来,她眼前一黑,整个人差点站不住的倒下去,林洁怡赶紧扶住椅垫蹲下身,静待晕眩过去。 这种情形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有时候工作太累或没睡好时,第二天她就会觉得头晕目眩,只不过近来更糟了,也许她最近真的是体力透支太多了。 突然,她眼前多了双光洁的男性皮鞋,林洁怡一怔缓缓地抬起头,其实就算不看,她也已经感受到自他身上散发出的熟悉气息,她疲惫的身体因他的靠近整个鲜活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洁怡疑惑的瞪着他。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的拉起她,在接触到她过热的体温时,他蹙眉,脸色更沉了几分,随及弯身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洁怡虚弱的抗议,但他用眼神制止她扭动身体。 “你没发现自己在发烧吗?” 是吗?难怪她会全身无力。 邵祈烨抱着她走向车子,小心的扶她坐进前座,为她系好安全带,车里的气氛阴沉得可怕,林洁怡将头转向窗外避免视线和他接触。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安的问道。 “看医生。” “不需要吧,我吃个退烧药就好了。”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他无视她的抗辩,强迫她进诊所,看了医生拿完药,又买了现成的清粥小菜,好不容易回到家,他又一次无视她的抗议,将那堆足以喂饱几个人的清粥小菜全端到她面前,强迫她进食。 “我不想吃。” 他拿起汤匙舀起一口稀饭递到她嘴边。“吃。” 林洁怡赌气的将脸转向一旁,他伸手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转过脸,林洁怡恼怒的瞪着他,他也同样地回视她。 两人的视线缠斗了片刻,林洁怡终于放弃的张开嘴。 他一口一口,小心翼翼的喂她,即使他的动作这么轻柔,林洁怡仍然感受到他紧蹦的肌肉下所隐藏的愤怒。 在他终放满意的放下汤匙后,林洁怡觉得塞满胃的食物已经快满到喉咙了。 “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他语气中的愤怒和焦虑令林洁怡泫然欲泣。“我没事,这点小病根本不算什么。” “不算什么?你知道你的脸色苍白得令人心疼吗?” 心疼?他还会心疼她?他突如其来的话让林洁怡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但她努力的眨回去。 “我的脸色本来就这么苍白。” “你不要和我说这些该死的废话,你爸到底欠下多少钱?” 林洁怡一怔,原本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毫无血色。“你你为什么知道?你去调查我?” “不需要我调查,就会有人迫不及待的告诉我。” 是吗?原来他早就知道了。“现在你一定很得意吧?我有这种下场真是老天有眼,不是吗?” 但他没有笑。“告诉我多少钱!” 林洁怡讽刺的笑了。“你为什么想知道?好确定我有多悲惨、多绝望吗?” 他阴骛的瞪着她。“你只要告诉我到底欠了多少!” “七百万,如何?这个数字你还满意吗?” 她等着即将到来的羞辱或嘲讽,但没有,他只是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等他回来后,手上多了一张纸。 “拿去。” 林洁怡愕然的瞪着他递过来的支票,上面写的正是七百万!这算什么?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或怜悯。” 他凝视着她。“我也没兴趣做善事。” “那么你又想买我什么了吗?除了我污秽的身体和上不了台面的厨艺,还有什么是你感兴趣的?我那颗堕落的心吗?” 她尖锐的讽刺让他的心一缩。“如果我说是呢?” 她一愣。“你要用钱来买回当初因钱而背叛你的心?” 那的确是最彻底的报复了,林洁怡突然笑了起来,她笑得那么用力,几乎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要就给你吧。”反正她的心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卖的。” 邵祈烨想反驳,但他该说什么?他甚至无法理清自己混乱的情绪,最后他叹口气。“你累了,最好先睡一下,等你醒了,我们再谈。” 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她可以忍受他言语上的伤害和折磨,甚至可以忍受他不爱她,但却无法忍受和另一个女人共享他。 “不必了,等我醒来,你不会再看见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林洁怡冷冷地道。 邵祈烨猛地扳过她纤弱的身躯,锐利的黑眸像要穿透似的瞪着她。“结束?我们少间只有我有权利说结束,还是你想违约?” “违约就违约吧,我不在乎!”只要能离开他,她什么都不在乎。 “不在乎?那你打算拿什么来还债?是送一辈子的早报,还是去对其他男人张腿?”邵祈烨愤怒得口不择言。 林洁怡的心在他残酷的指控下完全粉碎了,她抬起手用力一挥,邵祈烨在半空中抓住了她的手,粗鲁的按在他胸前。 老天,这一刻,她真的痛恨他。“你给我滚出去,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这是我家。” 该死的!“让我走。”她使尽全力想挣脱,但他钢铁般的箝制制止了她的反抗。 “在我厌倦你之前,你休想离开。” 林洁怡隐忍着泪水。“你真的那么恨我吗?把我当成妓女这样侮辱还不够吗?你专到什么时候才肯放手?还是你舍不得放弃折磨我的乐趣,所以不愿放乎?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想虐待我吗?” 他虐待的不只是她,也是他自己,每当他折磨她一分,就等于折磨自己一分,邵祈烨知道自己该放手,好让自己也让她解脱,但他该死的就是做不到。 林洁怡痛苦的笑了起来,不顾自己伤痕汇累的心,尖锐的讽刺道:“你该不会又爱上我了吧?” 邵祈烨怔住,沉默的瞪着她。 他又爱上她了吗?还是他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 “该死的,你为什么不回答?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了,复仇,金钱,所有你想要的都握在你手上了。” “不,你错了,还有一样你的屈服。” “不!”林洁怡失控的尖叫,进出的泪水被她狠狠的抹去。为什么她要为不曾做过的事付出代价?这六年来她忍受的痛苦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够了,她受够了,她不是他的玩物。 林洁怡猛地推开他冲进厨房,邵祈烨惊愕的怔了一秒,随即追过去。 “你做什么?”邵祈烨惊骇的看着她拿起一把水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 “我的躯壳,我的生命,随时都可以丢弃,你要我死在这儿给你看吗?”林洁怡崩溃的哭喊。 该死的!“丢掉它!” “不,该死的是你!”她狂乱的举起水果刀往自己的胸口刺下。 瞬间,他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邵祈烨恐惧的街上前抓住她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和脚疯狂的向他攻击,但他不在乎自己受伤,只要她不伤害自己。 在一阵狂乱的拉扯后,他终于打掉她手上的水果刀,双手紧紧的搂住她,紧紧的,用力的将她圈锁在自己的怀里。 他的下巴靠在她头顶上,近乎哀痛地喘息道:“不要这样,洁怡,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给你。” 任何东西?呵,是啊,他愿意给她任何东西,但除了爱 林洁怡悲痛的闭上眼睛,狂泄的眼泪诉不尽她心中的凄楚。“我不需要你给我任何东西,我只想要自由。” 如果他不能爱她,就放手让她走吧。 “不,我不准你离开我!”他抬起她的下颚,猛烈地吻住她的唇。 林洁怡呆愣了几秒,随即强烈的反抗起来,她不能再像以往那般融化在他怀中,林洁怡用力的推开他,他的唇再次落下,她冷然地别过脸,邵祈烨愤怒的扳回她的脸,在她的眉眼、颈项和香肩,烙下深重红紫的吻痕。 “不要!”她抗拒的叫道。 “要!”他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眸紧紧地锁住她。 她努力想避开他越来越狂热的吻,双手徒劳无功地挡在胸前,却怎么也推不开他的身子,最后她心如死灰的放弃挣扎。 “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反正你已经付了钱。” 他倏地停止动作,急促起伏的胸膛宣泄不出胸中的怒火。天啊,他从没感到如此愤怒无助过,邵祈烨猛地放开她转身离去,再不走,他怕自己无法克制,忍不住对她宣泄出来,现在的她太脆弱,承受不起他风暴般的欲火。 邵祈烨一离开,林洁怡整个人崩溃的倒向沙发,泪水如注地流下面颊。 *  *  *  *  *  *  * 和林洁怡分手至今已经六年多了,虽然他拚命想抹去有关林洁怡的所有记忆,却夜夜为回忆所苦。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发过多少次誓,要将她自心中永远拔除,然而不管他舍弃了多少次,埋葬了多少次,她的身影总又轻而易举的截获他。 不管他身在何处,不管他逃得多远,都无法逃开她的纠缠。 是什么让她的影子如此顽强的盘据在他心中? 是他的恨还是爱?让她如此深植在他的血液之中无法抽离。 邵祈烨苦涩的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精入喉,依然无助于厘清他的思绪,他不了解自己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爱她,还是恨她? 突然间,他笑出声,声音充满了苦涩的嘲讽,因为在他内心深处,他完全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 从他再次见到林洁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渴望的是什么了,只是他一直拒绝承认。 拒绝承认自己依然爱她,即使她曾经深深的伤害过自己,他仍然无法停止爱她。 这个残酷的事实远比她的背叛更教他难以承受。 所以他选择封闭自己的心,骄傲得甚至不肯承认心碎,他只能用恨来掩饰爱她的心,愚蠢得以为这样就可以抹杀自己对她的爱,愚蠢得以为在尽情的蹂躏她之后,就可以使自己不再渴望。 但他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他不知道拥抱她只是让自己更加渴望她,一如这六年来,他枯竭的心一直渴望她的爱。 是的,突然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他要的是林洁怡的爱。 六年前,他不肯舍弃高傲的自尊,匍匐在她面前恳求她的爱,六年后,他仍然骄傲得宁可拥抱寂寞和空虚吗? 这就是他要的人生吗? 不,他不想再为了无聊的尊严而放弃她,林洁怡背叛他也好,不爱他也罢,他都不能放她走。 他一定会让林洁怡爱上他的。 邵祈烨发誓,这一次他将不惜一切尊严的赌上他的爱。 他在天色即将泛白之际回到家中,一踏入屋内,一股不祥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 他心慌的街上楼,四处找不到林洁怡的踪影,他拉开衣柜一看,高悬的心立即沉到谷底。 她走了再一次抛下他。 只留下满室的空虚和孤寂,就像他绝望的心 邵祈烨闭上眼睛,却无力阻止内心涌起的强烈痛楚,但他拒绝让自己沉浸在痛苦之中,因为他不会也不能让自己再一次经历那种痛彻心扉的地狱之苦。 邵祈烨街出家门,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找到她。 第十章 “我姊还没来吗?”一接到电话,林杰生匆匆赶到咖啡馆。 “是啊,林姊一向都很准时,现在都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也没看见人来,所以我才联络你,林姊也没打电话给你吗?”工读生问道。 林杰生摇摇头,也许又和上次一样睡过头了。“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下班的时间,你现在可以走了,我来代班就好了。” “那我就先走了,啊,对了。”工读生突然想起来的指了指窗边的客人。“那个人是来找林姊的。” 林杰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对方也同样盯着他,突然电话响起,林杰生连忙收回视线,接起电话。 “喂,真情咖啡馆,何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姊姊在医院?老天,她怎么了?”在听完对方的话后,林杰生才吁了一口气。“我知道了,等我下班立刻就过去,谢谢你,何大哥,by。” “她在哪里?” 突来的声音吓了林杰生一大跳,他抬起头才发现窗边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吧台前。 “你姊姊怎么了?”他又问了一次,声音变得更急切。 “你是谁?”怎么好像有点面熟? “邵祈烨。” “啊,你是邵大哥?”林杰生睁大眼睛。“我都认不出来了,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杰生啊,你还教我打过篮球的。” 邵祈烨点点头,着急的问道:“你姊姊人呢?” “啊,在医院,何大哥说姊姊身体虚弱,昏倒在路边被人送进医院了,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 一听林洁怡昏倒,他整颗心揪成一团。“在哪间医院?” “林综合医院302号房”怎么他话都还没说完就急着走啊?林杰生连忙在邵祈身后叫道:“邵大哥,麻烦你告诉我姊姊,我一下班就去看她,要她好好休息,钢琴课我会替她请假的。” 邵祈烨猛地停下脚步转回头。“替她辞掉!还有送早报和饭店的工作也一并辞了,从今天起,洁怡不会再去上班了。” *  *  *  *  *  *  * 邵祈烨匆匆赶到医院,还没见到林洁怡,就被一名穿着白袍的男子硬是挡在门外。 “洁怡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睡眠,等她醒了你再进去看她吧。” 搞什么,不过是个医生,说话的口气却那么亲密!邵祈烨不快的问道:“你是谁?” “那你又是谁?”何正祥好奇的打量眼前的男人,他出色的五官和体格是那种同性绝对不想和他并排站的男人,洁怡的“男性”朋友少得不用五根手指都算得出来,其中可没这号人物,莫非 “你是邵祈烨?”从对方惊讶的神情看来自己显然没有猜错。“跟我来吧,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尽管急于想见林洁怡,但他的好奇心同样被挑起,邵祈烨迟疑的跟了上去。 一进办公室,门一关,何正祥随即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洁怡说你花钱买了她,是吗?” 邵祈烨闻言霎时冷怒了俊容。“是又怎么样?你是洁怡的什么人?凭什么过问我们之间的事?” 啧,口气这么冲,敢情是把他当成情敌了?呵,那就让他那再掮点风,点把火吧。 “我是‘爱她’的人,当然有权过问她的事,不然洁怡也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我了,不是吗?” “你爱她?”他缓缓的眯起眼,口气中充满风雨欲来的危险。“你爱她却又让她当我的情妇?” 何正祥双手一摊,耸肩道:“我之前到美国参加医学会议,前天回国才知道的。” 原来这就是洁怡急着要分手的原因?邵祈烨被瞬间燃起的妒火灼痛了眼。“你既然知道了,难道一点都不在乎?” “我了解洁怡的苦衷,我不会责怪她的,相反的,我非常怜惜洁怡的勇敢和坚强。” “哼!说得好听,这句话骗那些无知女人还可以,但用来骗男人也未免太可笑了,依我看这世上只有两种男人可以忍受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人上床,一是白疑,二是骗子,能当上医生的肯定不是白疑吧?” 还真是骂人不带脏字啊!何正祥暗笑,装出令人可憎的痞子样。“骗子又怎么样?只要洁怡爱我就好了,啊,难不成你以为洁怡爱的人是你吗?哈,别笑死人了,洁怡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才和你上床的。” 话才说完,何正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拳,整个人往后跌倒在地。 痛痛啊!他龇牙咧嘴的抚着下巴。 “你要是敢伤害洁怡,你这张脸以后恐怕就不会这么白净了。” 啧,还说是艺术家哩,狠起来一点气质都没有。何正祥揉了揉差点被打歪的下巴。还是别玩了,免得这张脸真的被打歪。 何正祥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你有资格说我吗?邵祈烨,你才是那个让洁怡伤心痛苦的人吧?六年前要不是你先脚踏两条船,洁怡也不会以牙还牙的甩了你,就算她的做法伤害了你的自尊心,那也只能说是你咎由自取,你根本没有权利说什么报复,更别说是伤害洁怡了。” 邵祈烨皱紧眉头。“说什么鬼话,你搞清楚点,脚踏两条船的人是洁怡,不是我。” 何正祥不悦的瞪着他。“你还想否认?是洁怡亲眼看见你和那个女人上床的,事实都过去那么久了,你现在否认一点意义都没有,是男人就承认吧。” “该死的,我没做过的事你叫我承认什么?什么和女人上床?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他愤怒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这下换何正祥皱起眉头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洁怡误会你了吗?唉,算了,我们再吵下去也没什么结果,你还是等洁怡醒来自己问她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我和洁怡的事?” 他充满敌意的瞪视让何正祥忍不住微笑。“当我告诉你我爱洁怡的时候,我并没有说谎喂,你听我说。”一看见他又握起的拳头,何正祥连忙解释道:“我是何佳惠的哥哥,而何佳惠是洁怡最好的朋友,我认识洁怡也十多年了,她就好像我妹妹一样。”看他逐渐缓和的脸色,何正祥才松口气。 “现在轮到你了,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花钱买洁怡?不要告诉我是为了报复她,因为我一点都不相信。” 邵祈烨防卫的瞪着他。 “我知道这不关我的事,但不管是站在一个朋友或者医生的立场,我都不想看到洁怡受到伤害,其实就算你不说,我也看得出来你爱洁怡,但我还是想亲耳听你说。” 邵祈烨沉默了片刻,最后放弃的露出一抹苦笑。“如果不爱她,我需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我想也是。”何正祥叹口气。“同样的道理,如果洁怡不爱你,她也不会同意当你的情妇了,我很惊讶你到现在还不了解洁怡的为人,她不是那种会为了金钱而出卖自己的人。” 其实他内心一直都知道,洁怡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肤浅女孩,只是当时的他只顾着怜悯自己受伤的自尊,憎恨洁怡的背叛,他被自己的愤怒和伤痛麻痹,从来没有去怀疑,也没有认真去想遇洁怡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何正祥摇摇头,真所谓旁观者清啊。“在我看来,你们还真是一对大傻瓜,你不相信洁怡爱你,她同样也不相信你爱她。” 为什么他们会变成这样?明明深爱彼此,却又处处针锋相对,掩饰真情,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或许他们都太会保护自己了,宁可受伤也不愿将真心交给对方。 邵祈烨苦涩的说道:“我会让她相信的。” “你最好是,我可不想再治疗她一次了,你不知道洁怡有多么不受教,我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就是没办法把她的死脑筋转过来,说爱你就是爱你,搞得我一点自信都没有,索性改学别科了。” 他虽然说得轻松,但邵祈烨听得心都痛了起来,他一直以为这六年来痛苦的只有他自己。 “洁怡究竟怎么了?” “身体虚弱,还有严重贫血,我以前就警告过她,不要这样夜以继日的工作,但洁怡总是不听,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昏倒了,但像今天这样被送进来还是头一回,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 “对不起,我不会再让她工作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洁怡的身体需要好好的休息调养,才会恢复健康,还有”何正祥顿了顿,还是等他和妇产科的同事研究后再说吧。 他的迟疑让邵祈烨不由得紧张起来。“还有什么?” 何正祥摇摇头。“你先去看看洁怡吧,她也差不多该醒了。” 微笑的看着邵祈烨迫不及待离去的身影,何正祥心想,看来自己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  *  *  *  *  *  * 彷佛沉睡了一世纪,林洁怡终于醒了,她茫然的睁开眼睛,映入眼廉的是邵祈烨阴郁的脸庞。 他怎么会在站在自己面前?而她又在哪里?林洁怡迷惑的环顾四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躺在病床上。 “为什么要走?”他的声音带着苦涩的愤怒。 林洁怡怔怔的瞪着他,他眼中沉淀的是悲哀吗?不,一个冷血的男人又怎么可能会感到悲哀?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任何事。” 他愤怒的握住她纤弱的肩膀,要不是她太虚弱,他真想用力的摇晃她。“义务?你要和我谈义务吗?很好,那么你对我的义务又在哪里?” 林洁怡心灰意冷的回道:“我们之间没有义务,只有‘交易’,而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钱我会尽快想办法还给你。” “你以为我要的是钱吗?”他眼中闪过的痛苦第一次清楚的让她看见。“不,我要的是你,洁怡。” 林洁怡惊愕的望着他半晌,凄楚的摇摇头。“不,你‘要’的不是我,而是‘报复’!你要玩弄我到什么样的地步才肯放手?要我跪地哀求你,还是向你忏悔?” “我要的不是你的哀求,也不是无聊的忏悔,我要的和六年前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要的东西一样,那就是你的心。” 她的心?林洁怡歇斯底里的笑了起来,她的心早就不属于她了,从她爱上他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拥有它了。 “洁怡”她彷佛哭泣般的笑声刺痛了他的心。 “不,不一样,六年前你要我的心是出于爱,但现在却是出于‘恨’。” 邵祈烨闭上眼睛,等他再次张开时,沧凉的声音显得疲惫异常。“你说我恨你,我的确恨你,因为憎恨可以使人忘记痛苦,所以人常常选择恨来掩饰一切的痛苦和渴望。” “渴望?” “是的,我渴望你,也需要你。” “不!”别再说这些会让她心软的话了,林洁怡撇开脸。“你不需要我。” 但他强制的扳转过她的脸,迎视他眼中赤裸裸的深情。“你错了,洁怡,我需要你,我的心因为渴望你的爱而枯竭,我的身体因为渴望你而空虚,那是不管我拥抱多少女人都无法填补的空虚和失落。” 她不相信雾气开始凝聚在她的眼眶,林洁怡赶紧闭上眼睛。“为什么你现在还要对我说这些话?” “如果现在不说,我就会永远失去你了,我不想再过一个没有你的六年,那种日子太空虚了。” “我不相信。” “除了你,我从来不曾爱过任何女人。” “你骗人!”林洁怡痛苦的喊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谎言。” “我不曾对你说过任何谎言,六年前没有,六年后也没有,说谎的人是你,洁怡。”他定定的看着她。“我要知道为什么!” 老天,他知道了吗?林洁怡突然变得惊慌。“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洁怡。” 林洁怡低下头,紧紧的咬住唇拒绝回答,也拒绝让啜泣声逸出喉咙。“我不想再提那些毫无意义的陈年往事。” “它对你或许毫无意义,却是我醒不来的梦魇,整整六年,我无法爱上任何人,因为我忘不了你,却又憎恨这样软弱的自己,我在痛苦和憎恨中挣扎,独自承受着因爱而被憎恨撕裂的痛楚。” 他发自内心的告白同样撕裂了林洁怡的心。“对不起” “我要的不是你的道歉,是真相,我要知道这六年来,我到底为了什么这么痛苦,我有权利知道。” 她能说吗?她该怎么说?林洁怡愧疚得沉默以对。 “告诉我,洁怡。” 在他一再的逼问下,林洁怡终于崩溃的哭出声,邵祈烨心痛的看着她脸上成串滑下的泪珠。 “我以为这样对我们都好,当年爸爸被朋友欺骗,弄得公司倒闭又负债累累,爸爸受不了打击因而中风一病不起,那时我既害怕又痛苦,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要拖累你。” “所以为了我的前途,你自做主张的决定分手?” 林洁怡哽咽的说道:“这不只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如果我真的毁了你的前途不只我会恨自己,就连你也会恨我,到最后,我们要不是分手,就是变成一对怨偶,阳其如此,不如早点分手,对你对我都好。” “我可以了解你的想法,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你要欺骗我?” “如果我告诉你实情,你会和我分手吗?祈烨,不会!你会把你辛辛苦苦打工存下来准备留学的钱给我,然后放弃出国留下来陪我赚钱还债,对不对?” 他无法否认。“该死的,就算是,这也是我的决定不是吗?” “同时也是我的!如果换作是你,你会让我陪着你一起受苦吗?将心比心,我同样也不愿意。” “就算是,你也不需要编这种谎言,你知道你伤我有多深吗?” “对不起,但除了狠狠的伤害你的骄傲和自尊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和你分手的理由,而不会引起你的怀疑,对不起。” 邵祈烨心疼的将啜泣不已的林洁怡拥进怀中,她在他怀中轻颤,邵祈烨安慰似的轻抚她的背,将无数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鬓间。 “别哭。”他捧住她的脸颊,温柔的用唇抹去她的泪水,凝视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爱。 林洁怡泪眼迷蒙的望着他。“你不生我的气吗?” 邵祈烨叹口气,重新将她拥入怀中。“我们已经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折磨,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无谓的愤怒上,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告诉我,这六年来你不曾爱过任何人吗?”即使知道答案,他仍然想听她亲口承认。 林洁怡摇摇头。“那么你呢?那个女人” “你说丹妮儿?我不否认这六年间我和不少女人上过床,包括丹妮儿,但我不会为此向你道歉,因为是你抛弃我的。”感觉到怀中的她身体微颤,邵祈烨将她搂得更紧了。 “但我没有爱上任何女人,除了你,我无法爱上任何人。” 他宣誓爱情的唇还来不及印上她的,就被突然敲门进来的不速之客打断,林洁怡倏地推开他,一脸绯红,尴尬得恨不得钻进被窝。 从邵祈烨懊恼的神色看来,他出现得还真不是时候啊,何正祥失笑的咳了两声。“看来你们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了,那就好。怎么样?洁怡,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有,她全身酸痛无力,又反胃得难过。林洁怡回他一个虚弱的笑容。“谢谢你,何大哥,我没事了。” 何正祥点点头。“那我先带邵先生去办住院手续,你休息一下,有什么事就按铃叫护士。” 说完,他对邵祈烨使了一个眼色,邵祈烨了解的点点头。 “洁怡,你乖乖的休息,我一会儿就回来,你有没有想吃什么?” 林洁怡微笑的摇摇头,等他们一离开,她才突然想起自己今晚还得上大夜晚,她猛地起身掀开棉被,立即一阵昏眩袭来,她赶紧闭上眼睛,静静的坐了一会儿,等待昏眩感逐渐消失。 她最近头晕的次数也太频繁了吧,尤其这一、两个礼拜她人一直很不舒服,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林洁怡随即笑着摇头,她这个“穷鬼”连“病神”都怕她了,怎么可能会生病?顶多就是老毛病贫血嘛,多吃几颗苹果,猪血汤多喝两碗就没事了,还住什么院? 而且还是单人房啊,林洁怡到现在才惊觉自己住在昂贵的单人房里。开什么玩笑,她哪负担得起啊? 林洁怡急忙按铃叫来护士,可是护士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院,林洁怡没办法只好去找何正祥子。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来到何正祥的办公室前,途中就休息了三次,其中有一次还难过得直泛胃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虽然称不上强壮,但也不至于这么虚弱吧? 看她走没几步路就腿软无力的,还好何大哥的办公室就在前面了。林洁怡喘口气,正要敲门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是邵祈烨。 “如果真是这样,那不管用什么方法,我一定会让洁怡堕胎。” 林洁怡脑门一轰,一时之间无法消化他说的话。 他在说什么?堕胎? 老天,她怀孕了吗? 林洁怡虚脱的一晃,还好她及时扶住墙壁,才不至于跌倒。 她怀孕了 原来她之所以那么难受,都是因为她怀孕了? 林洁怡从没想过自己会怀孕,该说她天真还是笨?居然没想过这个可能性,连最简单的避孕措失也没做。 她真是全天下最笨的女人,居然还会相信他的甜言蜜语,以为他真的还爱着她,原来他不过是想骗她同意堕胎罢了。 林洁怡整个人陷入一种狂乱的悲痛中,她踉跄的逃开,一不注意又摔倒在地上。 “你还好吧?小姐。”有人扶她站起来。 “我没事。” 林洁怡推开他,摇晃的往前走。她的心是那么的痛、那么的绝望,她却哭不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人活着会这么的痛苦? 好像生命除了痛苦,再也没有其他的存在了。 她真的觉得好累好累 对生活,对感情,甚至是对生命本身所产生的一种极深沉而无力的疲倦,侵袭着她的四肢百骸。 老天,她真的不想再这么辛苦的撑下去了,突然间,一阵黑暗袭来,她向长期以来侵蚀着她的疲倦投降了,林洁怡闭上眼睛,身体一软,在模糊的尖叫声中投向黑暗。 如果可能,她想就这么永远的沉睡下去,或许梦里,她就不会感到这么痛苦了。 *  *  *  *  *  *  * 她失去孩子了。 这一定是她的报应。 是上天惩罚她对邵祈烨的爱和依恋。 明明知道不该去爱,她却无法自拔,明明知道错了,却一错再错。 再多的泪水也无法挽回她的孩子,她心中的悲恸却像填不满的无底洞一样,不断的侵蚀她。 她不知道是失去孩子的打击还是邵祈烨的谎言,让她彻底的崩溃了。“现在你高兴了吧?孩子没了。” 邵祈烨痛苦的看着她,心如刀割。“洁怡,失去孩子,我和你一样痛苦。” “你不用在这里惺惺作态,我都听见了,你走,我不想再见到你,你走。”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难道她听见他的话了?邵祈烨恐惧的看着她怨恨的脸孔。老天,她到底听见什么了?“洁怡,我” “你走,我不想再听你说。”林洁怡哭着喊道,狂乱的泪水布满了她的脸颊。 眼看林洁怡越来越激动,何正祥只好拉住他。 “走吧,邵先生,先让她冷静下来,现在洁怡的心情太激动,无论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  *  *  *  *  *  * 从失去孩子那天到现在,整整两天,林洁怡不吃不喝,不说不听,任凭邵祈烨如何哀求,她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邵祈烨几乎心力交瘁,他不只要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还要承受害怕失去林洁怡的恐惧,即使她不开口,不看他,他也感觉得到她冰冷的排拒,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难道洁怡认为失去孩子是他的错吗? 邵祈烨痛苦的闭上眼睛。或许是吧,如果不是听见他的话,洁怡不会深受打击的跌下楼,更甚者,如果不是他,洁怡根本不会怀孕,不是吗? 他们两人的痛苦何正祥看在眼里,却又感到束手无策,他可以明白洁怡心中的痛苦,失去孩子让她心灰意冷,绝望极了,可是她还有邵祈烨啊,邵祈烨爱她,难道这还不够吗? 即使失去一个孩子,他们还会有其他小孩啊,况且这个孩子本来就极有可能保不住,为什么洁怡要为不是邵祈烨的错而责怪他呢? 他真是一点都不了解洁怡到底是怎么想的。 何正祥叹口气的走进病房,林洁怡一看见他,立即转开头,甚至不愿意看他,她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累了,想睡了。” 这似乎变成每一次他们对话的开场白了,何正祥对她顽固的态度开始失去耐心,口气也不再温和。 “我相信你的睡眠从来没有这么充足过,洁怡,你不是累了,而是傻了,头脑突然变成一团浆糊了。” 他从未有过的严厉指责让林洁怡突然转过头瞪着他。 “你不用瞪我,我说的都是事实,洁怡,你最好马上停止你的自艾自怜,全世界失去孩子的人不只你一人,痛苦的人也不是只有你一个。” 老天,他为什么这么残忍,她失去的还不够多吗?为什么他还要这么说?林洁怡的眼泪怔怔的掉下。 看见她的泪水,何正祥的态度不由得软化下来。“洁怡,我不知道你是在责怪自己还是邵祈烨,不管是谁,都是愚不可及的,失去孩子并不是你的错,意外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况且就算没有意外,你也极可能保不住孩子。” 他没注意到林洁怡突然停止哭泣,怔怔的看着他。 “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适合怀孕,你自己也应该有感觉到吧?你的身体太虚弱了,怀孕不只对你的健康有很大的伤害,就连宝宝也不见得保得住,所以我和妇产科医生才会认为最好中止怀孕,等你的身体调养好了,再生小孩也不迟,邵祈烨也同意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因为这样而责怪他,你要邵祈烨怎么做呢?让你继续怀孕好危害你的生命吗?” 对于他所说的话,林洁怡一时间难以消化。“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啊,我以为邵祈烨已经告诉你了,难道他没说吗?” “没有,他没告诉我。” 老天!何正祥难以置信的摇摇头。“洁怡,你之所以恨邵祈烨不是因为你失去孩子,而是以为他要你堕胎吗?” 林洁怡点点头。“我以为他说爱我只是要骗我堕胎,实际上他根本不爱我也不要孩子。” 何正祥突然爆笑出声。“老天,真是受不了你们,不知该说你们白疑,还是运气不好。”或许是两者都有吧。“居然就让你听到那句要命的话,不过你也有不对,为什么不问清楚就急着定他的罪?难道你一点都不相信他吗?” 林洁怡无法回答,或许她是太悲伤了,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悲痛里,而忽略了他的,又或许是她内心深处一直不敢相信他依然爱她吧。 “可是祈烨为什么不解释?” “因为他爱你爱到傻了。”何正祥一脸啼笑皆非。“我多少可以猜到他的心态,不过还是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洁怡,这一次你最好拉长耳朵听清楚,张大眼睛看清楚,那个男人到底有多爱你。”说完,他朝她眨眨眼便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邵祈烨来了。 林洁怡忧伤的望着他。哦,老天,她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就错怪他?又怎么会麻木得连他眼中的悲恸都看不见? 愧疚的雾气开始凝聚在她的眼眶。“为什么不告诉我?孩子是我的,我也有权利选择。” “我知道你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也会保全孩子的,所以我宁可失去一百个孩子,也不愿意失去你。” “那么为什么事后你也不说,宁可让我恨你?” “因为你已经脆弱得承受不了任何痛苦了。”他深情的碰触她的脸。“如果你知道了,一定会陷入深深的自责里,与其让你活在那种悔恨中,我宁可让你恨我。” “即使我会因此离开你?你也不后悔?” “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我会一直守着你,爱你,直到你肯原谅我,重新接纳我为止。” “傻瓜。”林洁怡怔怔的掉下眼泪。 如果他不是那么爱她,就不会那么无私的体贴她。如果她不是那么爱他,就不会恐惧得不敢问清真相。何大哥说得对,她和祈烨都是大傻瓜。 “对不起。”林洁怡哭着倒在他怀里。老天,她的心真的好痛,为了他,为了孩子,也为了自己,她想尽情的哭一场。 “哦,别哭。”他手忙脚乱的安抚道:“看你哭我真的很心痛,你不会想让我这么难过吧?你知不知道你已经很对不起我了,就算一辈子陪在我身边做牛做马也还不清了。” 如花的笑容绽放在她美丽的泪颜上。“难不成我这辈子是生来还债的,否则怎么好像总有还不清的债。” “没错,从现在起,我接收了你所有的债务,我就是你唯一的债权人,你最好从现在就开始偿还。” “那么我该怎么还呢?” “很简单。”他轻啄了下她的唇。“爱我,只要爱我。” 如果之前她还有怀疑,如今也都在他深情得化不开的眼眸中消失了。“傻瓜,我一直都爱你,从来没有停止过啊。” 他们紧紧的拥抱在一起,相属的唇彷佛一秒也舍不得分开似的热切纠缠。 全书完 第十一章 大卫醒来,发现自己的手覆在她的胸部上,呻吟一声,赶紧小心地溜下床,不敢惊动她,跑去冲澡。她不会知道她对他的影响力有多大,她是那么美,令人垂涎欲滴,好想将她搂入怀中亲到她叫饶,然后埋身在她的温暖中。他爱她,但不敢告诉她,时机不到。 以她的年轻,二十九岁的他仿佛好色之徒。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自己会那么想要她。谁会想到他的小宝贝会幻化成他梦想中的情人。她令他又高兴又难过,猛往自己脸上泼冷水。 道尔探头进来。“她怎样了?” “作噩梦,但现在好了。” “很好,我想你刚好是治她的灵药。”道尔说完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晃到厨房去煮咖啡。使大卫突然怀疑他是否瞧见他俩睡在一起的模样。 莎曼醒来时精神恢复不少,但不知道自己引起大卫多少苦恼。她梳洗后,穿上牛仔裤和绿色衬衫,害羞地走向道尔,问他介不介意由她来弄早餐。 “太棒了,大卫笨手笨脚的。” “他才不是呢。”她抗议道。 道尔拿出培根肉和蛋放在厨柜上。“没有我——现在换成你——来照顾他,他一定会饿死的。” 大卫在这时加入他们,头发还湿湿的,身上穿着舒适的旧衣服,他伸手搂住莎曼的肩膀,她的香水刺激他的感官。 “我听到你在说我坏话了,道尔。莎曼,首先你要知道这家伙是个十足的骗子,平常不但是我煮的开水,连假日也是我负责烧马铃薯的。”莎曼被他逗得笑了起来,使他忍不住在她唇上一啄。“早安。”他轻声道。 莎曼以为他是特意温柔待她以减轻她的紧张,因为他们今天要约艾维见面。但即使如此,此举还是令她感觉很温馨。 她做好早餐,看着他俩狼吞虎咽,然后在喝咖啡时,将自己的故事说给道尔听。 “我祝福你,莎曼,你真是个勇敢的女人。如果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直说无妨。”他拥抱她,代表一生一世的友情从此开始。 想到和艾维的约会,大卫便尽量让莎曼有事做,免得她担心。他带她逛逛附近地区,介绍她认识他和道尔常去买东西的店老板,还有一些韩国人开的商店和波多黎各夫妇开的精晶店。 午饭后他们到银行,他领了几百元,有各式面额和各种零 钱。他们一起坐在厨房的桌前,大卫教莎曼美国的币制。 “大卫,我看起来还好吧?”莎曼问,她的胃开始痛起来,艾维就快来了。 “你很好。”他说,审视她的黑色洋装、白色领子和珍珠耳环。“别担心。”他真正想说的是别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这次的见面上。他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他宁愿告诉她她躺在床上,头发散在枕上,呼吸吹在他脸颊边时有多迷人。 门铃响了。她伸手做十字架状祈祷,拨好散在耳边的头发,在沙发上坐好,背后垫着一个枕头,心脏快速地跳动。来了,她告诉自己。 艾维友善地向大卫打招呼,使她的心情放松了不少。“我要引见一位女士。”她听到他说。 艾维僵在玄关,看着沙曼的眼神明显透露出不屑。 “我想这就是你们法国人所谓的恶作剧。而你,莎兰,这次又扮演什么角色呢?无辜小姐?” 莎曼目瞪口呆。 “别再编什么混蛋理由,或者要贝塔帮你说谎了。你这礼拜到底上哪儿去了?” “够了。”大卫说,他犯了严重的错误。 “改装得好,莎兰。”艾维斥道。“大卫,她也许换了发型。但我认识莎兰跟认识自己一样多。好吧,莎兰,你已经玩够了吧。但在我离开前,我要知道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因为你上次还拒绝和我去哥伦比亚。我是个很单纯的新闻人员,做事不喜欢拖泥带水。” 莎曼对这英俊、留八字胡的新闻主播本来颇有好感,这会 儿全转变成恐惧。她反射性地站起来想远离这个可怕的男人,但艾维伸手迫使她再度坐回去。 “你敢再碰她,我就杀了你!”大卫怒吼道,使艾维退了一步。“出去!” 艾维则气愤莎兰的背叛,想到自己和贝塔通过电话后的焦急,以及上次他们做ài后,她拿他和其他男人比较的情形。 大卫紧握的拳头使莎曼恢复一点意识。“不,大卫,不要,你会伤到自己的手的。我很抱歉。”她急道,心里只想到他连苍蝇都不愿伤害。“不。”她心碎地低喊。 艾维一震,听到她纯然的法国腔和莎兰的美国腔完全不同。“你说什么?”他问道,两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我很抱歉。”她重复道。艾维深吸一口气。 大卫将莎曼拉到身边,挡在她和艾维的中间。“嘘,宝贝,没事了。艾维,滚出去!” 他道歉。“我弄错了,对不起,我把你当成莎兰了。” “省省吧!”大卫吼道。 “你是谁?”他问道,不愿移动半步。 “她是鲍——不,高莎曼。”大卫回道,没让她开口。“我们错以为你能帮上忙。现在,请你离开,你造成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艾维呆若木鸡。他从不知道,也未听说莎兰有双胞胎姊妹。他爸妈没说过,麦斯没有,莎兰也没有。显然这两个女孩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存在。多么令人吃惊的事实。 由于莎兰的玩弄,艾维一开始确实错认了眼前和莎兰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但细看之下,两人还是有些许不同,莎曼的发尖没有莎兰突出,两人的发色一样地与众不同,但莎兰很少把头发扎到后面,她较喜欢柔和的线条,莎曼的眼睛比较 蓝.身高差不多,酒涡则比较浅。他真想叫她笑一笑,看看两人的笑容有何不同。 “你们得解释一下,为何不直接说明目的?” “我们以为这样的惊喜对莎曼较好。” 他有点恼怒。“你们确实达到目的了。”他仿佛羊入虎口般。“老天,大卫,放轻松点。我来这里的本意是要来访问你的。” 大卫迟疑了一下,莎曼挣扎出他的怀抱。“等一下。”她跑进房间,拿来出生证明。“这可以证明我的身分。” “不用证明我就看得出来。”艾维说。“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我要知道父亲的情况,知道你父亲为什么写这些信以及你为什么把我误认为另一个人。”莎曼交给他那些信。 “等一等。”艾维打断她。“一次一件。”他很快读过一遍,然后慢慢地看着,看到自己和母亲的名字,试图寻求脑中的记忆。这是父亲写给麦斯的妻子——一个名叫莉莉的女子的信,从十八年前开始的。 “去煮一壶咖啡来,”大卫建议莎曼。“我们会需要的。” “你们别想玩把戏,如果这是勒索,你们是不会得逞的。” 大卫咬咬牙。“绝对不是。你知道我临时请假回家,因为莎曼母亲过世。她一直不知道她父亲还活着,直到看到这些信。” “在我回答你们之前,我要先听她说自己的故事。” 她重述自己的故事,补充说道从信中看来她父母并未离婚。“莎兰是谁?” 这时的艾维真希望自己拥有所罗门王般的智慧,因为他所说的可能如炸药引信般具有杀伤力,没有人知道将会造成什么后果。“那你为什么不去找我父亲?是他写的信。” “这确实不对。”莎曼承认。“求求你,告诉我高麦斯和莎兰的事。” 他无法再拖。“我知道你会很难相信你父亲是个好人,我、认识他一辈子了。至于你,希望你别太快下判断,因为看来你母亲也要负一些责任。”他友善地看着她。“你父亲就是高麦斯参议员。” 莎曼倒抽一口气,大卫则发出呻吟。“该死,我就知道是这样。” 莎曼转向大卫。“你知道,那为什么不说?”她控诉道。 “我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我有很多亲戚吗?”他点头。“祖父母?” “还活着,很健康。他们在曼哈顿第五街经营高氏百货。” “大卫,朱力和高氏有生意的往来。” “我知道,继续。”他对艾维说。心里后悔没早告诉莎曼自己知道或臆测的事。她需要的是事实而非保护。“参议员住哪里?我是指他不在华盛顿时。” 她瞪了他一眼。“你应该早告诉我的。”她写下河边的大道的住址。然后站起来对艾维说:“我不能阻止你去警告他,但希望你不要。他一直都知道我,现在换我了,可以吗?”迷人的眼睛在笑容的衬托下更为出色。 艾维实在很难不把她当成莎兰,但她一说话,两人的差异就很明显了——莎曼比较柔顺,不自觉地依赖着大卫。他不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但是一定彼此关爱,甚至可能是一对恋人。 麦斯不该欺骗女儿的,而自己的父亲居然也淌了这趟浑水。“好,我不会告诉他,但你要知道你来这里可能引起一些你自己也想不到的问题,因为他即将参加大选。” 一脸严肃的大卫走到莎曼身边搂住她的肩膀。从她的表情来看,艾维知道他不希望自己再多说。 大卫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莎曼现在孤立无援,莫瑞写那信想必是为了保护他的朋友。 “什么大选?” “总统。如果赢了,他会是第一位犹太籍总统。” “老天,我是半个犹太人。”她怒火中烧,但不是因为宗教的关系。“他居然想当总统!那他想把我藏到哪里去?你刚刚把我误认作莎兰,她又是谁?” “请不要太惊讶。” “老天!”大卫冲口而出,他从未研究过高家,只知道高麦斯的政治立场。“她受的还不够吗?” “没关系,还有什么会比我已经知道的更吓人呢?” 艾维望着她颤抖的下唇和双手,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她今日的反应。 “你有一个双胞胎姊妹。” 她当场呆若木鸡,心里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双胞胎姊妹,我有双胞胎姊妹。” “老天!”大卫叫道,连他都未料到。 “所以我才会认错,不认识的人会以为你们俩长得一模——样。” 莎曼从椅子上跳起来。“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叫道。有点歇斯底里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能摆脱被遗弃的伤痛。她父亲留下一位和她母亲所生的女儿,她的双胞胎姊妹。 她气愤她们姊妹俩被残忍地隔开,浪费了一起长大的宝贵时光。 “莎兰知道我吗?” “不,”艾维说,想到莎兰对她父亲的自私态度以及对美琪的恨意。“但我希望她知道就好了。” 莎曼想哭,但眼泪流不出来。 为什么?她在脑海里大声问,为什么母亲从未告诉她?为什么父亲要保持缄默?为什么她的祖父母从未和她联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没有人要? 她气得全身发抖。“他不要我们。他留下莎兰,丢下妈和我,从来没有来看我,一次也没有,连明信片也没写过。我竟不值得他花钱打一通电话或买一张邮票寄封信。” 艾维想帮麦斯说点话。对莎曼而言,她最好别骤下判断。 “莎曼,你母亲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一定有你不了解的理由。据我所知,莎兰也很想有母亲,她失去了母亲的爱,就好像你失去父亲一般。” “疯狂。”莎曼哭道,听不进他的话。她的身体在颤抖,头开始晕,仿佛置身狂风大浪中的船上。她的膝盖一弯。 大卫的心中对莎曼的父母气愤难忍,他把她抱到沙发上,搂在胸前,轻声用法语说一些安慰的话,—只手轻抚她的背,另一只手则抚着她的头。麦斯和莉莉把一切弄得乱七八糟。既然他无法使莉莉复活,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扭断高麦斯的脖子。大卫愤怒的眼神迎上艾维。“建议你最好不要。”艾维读出他的心思。“至少得等到我们知道所有实情。” 稍早,艾维还在希望能发掘一篇好新闻。他将是新闻界中第一个揭发麦斯所隐藏的过去的人,也许还会毁了他竞选总统的机会。莎兰鄙视新闻界,一旦他爆出这个新闻,她一定会恨死他的。 头一次,他痛恨自己的工作。 第十二章 莎曼独自一人坐在计程车后座,朝她父亲的宅邸去。她讶异自己居然能如此平静。现在她激动的情绪已经平息,决心要自己掌握一切事物。她借口头痛想出来散散步,谢了艾维便出来。 她决定今天就要见到莎兰,而让两个男人去讨论她的存在揭发之后会造成的震撼后果,甚至还可能威胁她父亲的政治生涯。 尽管艾维想让莎兰先有心理准备,她认为既然她可以经得起这种冲击,她的姊妹也行,毕竟她们是同一个卵中生出来的。 从小她就冀望有一个完美的伙伴能和她心灵契合。咪咪和她是很亲密,但双胞胎应该有特别的联系,她们可以发展特殊的关系。要她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去见莎兰,她会受不了。在 不知道所有实情的情况下,她无法去追寻自己的梦,她不愿残缺地活下去。 她一直嫉妒咪咪的大家庭,朱力常提及死去的兄弟,大卫的双亲也常常提到大战中死去的亲戚;而她,由于父亲的残忍,只有母亲和自己。 发现那些信有助于自己的未来。她得知道事实,因为嫁给大卫后,她要和他共筑健康的家庭,而健康的家庭应该知道自己的几代家族史,成员间联系密切。 想到母亲,她苦笑了一下。她好想她。如果她还活着,她会让她知道她不会怪她的。 “我们到哪了?”她问司机。 他从后视镜看她。“你不是美国人,打哪里来的?” 她很想告诉他她出生于长岛。“巴黎。” “我们现在在河边大道。那里是美国第十八任总统格兰特将军的坟墓。” 她父亲也想当总统!“你听说过高麦斯参议员吗?” “当然。你为什么对他有兴趣呢?” “我是交换学生,他是我的指定作业。他这个人如何?” “如果你指的是人们喜不喜欢他,他还能留在国会就是证明。” “那你呢?如果你不介意我问的话。” “不介意。我喜欢他,他为人们谋福利。” 不知道当他知道他所尊敬的高参议员的真实过去会怎么想。“祝好运,这就是他家。”他说,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仰望四层楼的建筑,深吸一口气,按下门铃。 一个高大的红发女人来开门。莎曼认出她是莫美琪,和艾维一起播报新闻的人。化妆掩饰掉她脸上的雀斑。“你父亲气坏了,莎兰,你迟到了。” 莎曼听出她不友善的口气。不知道她在这里做什么。但注意力随即转到一名西装笔挺,站在美琪身旁的优雅男士上。他就是她的父亲!他面带风霜,深褐色的头发,鬓旁已有些灰白、灰色的眼睛,弯弯的浓眉,和坚定的下巴。 他看起来很气她。 “该死的,莎兰。我感谢你的帮忙,但你至少不必这时候才回来,我们要迟到了。难道你忘了今晚是你的生日宴会?快进来换衣服,爷爷奶奶五点前就会到达现场了,” 莎曼没有动,心里直想笑。他把她当成莎兰来骂。 “你怎么了?不和美琪打声招呼?” 她想过今天见面的情形无数次,但从没想过迎接她的是一顿责骂。真是好笑。 “我不是莎兰,而且明天才是我们的生日。” 他的身体一僵。 “我是莎曼。”她向他确认,然后和美琪打招呼。艾维说她父亲擅于社交,但似乎并非如此,她一下子就让他哑口无言。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及难以置信,甚至,令她不敢相信地,眼里还流下泪水。 “莎曼。”他不敢相信地哭喊道。由于习惯私下独自吞下悲伤的泪水,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情绪上的激动。 从眼角看到美琪想上前帮他,但他挥手拒绝,只抓住栏杆支撑自己。 他高兴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真的是你,真的是你,上帝终于听到我的祷告。” 他的反应太令她惊讶。泪水!祷告!这些会出自遗弃她的可恶男人?还是这一切只是作戏给旁边这位新闻人员看的? “麦斯!”美琪尖叫,盯着他看。仿佛他是个陌生人。“麦斯,这是怎么回事?” 麦斯的眼里却只有女儿。“你什么时候来的?住在哪里?” “昨天,住在一个朋友那里。” “你真的来了。”麦斯的脸上浮现笑容。“莎曼,我梦想这一天的来临好久了,一直希望莉莉会让你来找我。” 莎曼内心对死去母亲的保护欲转成怒气。“你怎敢把一切归罪于母亲!难道你穷得没办法写信或打电话?” “有很多事需要解释清楚。莉莉呢?她还好吧?很高兴她终于改变心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妈十天前死了,你自由了,不用再演戏。”麦斯倒抽一口气,仿佛受到重击般靠在门边。“怎么死的?”他哑声道。两人都未注意到一旁的美琪一样震惊得脸色惨白。 “被卡车撞的,我把她葬在沙尔特附近。” “为什么不葬在巴黎?” “妈喜欢沙尔特。我们本来计划我生日要去的。”泪水滚下她的脸颊。 麦斯用颤抖的双手覆住自己的脸,一会儿才恢复平静。他伸出手覆住莎曼的脸,父亲深沉的悲伤,使莎曼没有拒绝。在近乎二十年后,他第一次摸到自己的女儿。 “我们就是在沙尔特结婚的。”他擦拭自己的眼睛。想起那个他带回家想终生爱护的女人,但,她却跑了,还偷了他的小孩,设下不人道的限制。在莫瑞的叮咛下,他还去找心理医生。 但由于莉莉是战火余生的孤儿,没有家族史可循,医生也不知道她的问题出在哪里,再加上她父母难以接受她是天主教徒,使她更难适应美国生活。“我们认为她威胁要自杀是认真的,也许她只是想再见见法国,回到熟悉的世界。给她一点时间,麦斯,也许她会回心转意的。” 但她从来没有。虽然在莫瑞的帮忙下,他不只一次地尝试和她联络,但都失败。因而他只好藏起个人的苦痛面对大众,但私底下则抓着莎曼的毯子暗自哭泣,直到泪水流干为止。他得坚强起来,为了莎兰,也为了自己精神不致崩溃。 麦斯叹口气。多讽刺啊,他抽屉里还摆了一张到巴黎的机票。他本想亲自去见莉莉,料想经过这么多年,他大概不至再对她产生威胁,他想要她了解他的计划,乞求她让女儿们见面。另外,他爱美琪,希望能恢复自由之身以告诉她实情,向她求婚。她想要小孩,而他,虽然不再年轻,但还是有再组家庭的渴望。他已经请求教会声明婚姻无效,等到十一月宣布竞选时,新闻的热度应该已经消退,只要他们的说词一致,而他的政敌应该也会聪明得不攻击他的私人生活,因为他从不闹花边,他们不会想得罪犹太人或天主教徒。 而同时,莎曼的心情也是纷乱如麻。她原本预期会面对一个世故的政客,顶多只是冰冷地回应她选在这个节骨眼闯进他的生活,但完全相反,他不仅感谢上帝,两只眼睛还不停地注视着她,仿佛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似的。 “我们三个——你、我和莎兰,有好多的话可以说。” “你晚了十八年半。我来是要见莎兰。对你,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弃妈和我于不顾?” 麦斯担心地看了美琪一下。“进来坐,莎曼,莎兰马上就回来,我们再一起谈。美琪,我知道你要赶回公司,我再打电话向你解释。” 美琪的心仿佛被重重戳了一刀。“我要留下来。”口气和眼神一样冰冷。“除了因为你这些年来也在对我说谎外,这可是一桩石破天惊的新闻。” “美琪,求求你不要。”他恳求道。“就算不是为了我,也请你看在莎曼的分上,她不该被放在显微镜下研究。” “你没有选择的余地。善恶终有报,大众有权在大选前知道你骗人的功夫。” 莎兰坐在计程车后座,检视自己依旧亮丽的容颜。 露露的医生帮她堕的胎,事先取下一千五百美金的费用,但她一连串的问题实在令她受不了。“孩子的父亲是谁?他同意堕胎吗?他有权知道婴儿的存在,因为是你们两人共同制造他的。” 她还特地买了黑色假发,填上假病历。 “甜心,”医生取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是天生金发,用不着戴假发或用假名。我这次是看在露露的面子才答应帮你,下不为例;而且万一有事,我还是要通知你父亲。下次再怀孕,可别来找我。我还想过太平日子。最后,建议你禁欲六周。” 在电梯里,莎兰考虑医生的建议,艾维会受不了的,甚至又会控告她到处和男人上床。她知道自己不该取笑他,但她又控制不了自己。她爱极了他蛮力占有她的感觉。决定了,三个礼拜,顶多。 “露露,”当晚她躺在床上对朋友说。“你对那医生的看法如何?” “查理很棒。”露露回道,招来莎兰好奇的目光。露露很少提及希腊神话以外的事物,但现在眼眶中却闪着泪水,只是她很快伸手拭去。 莎兰睁大眼睛。“别告诉我查理是你孩子的爸?” 露露咬着下唇,看着地毯,好一会儿才抬头。“我和他疯狂地相爱,但不幸的是他结过婚,生了四个小孩。” “对你是很不幸。”她不屑地说。那个痞子居然还敢给她建议!“要是你再怀孕怎么办?”“不会,他帮我结扎了。他老婆是只母狗,不肯跟他离婚。而我是不会结婚了。” 去他的才不会结婚。 莎兰认为最好还是调查一下学生,所以露露帮她问学生如果高参议员出来竞选,他们是否愿意支持。大部分学生认为只要不是卡特当总统,美国就有希望。他当选时帮民主党拿下维吉尼亚以外的南方各州,麦斯如果想当选,非拿下南方不可。 “我父亲是自由派人士,为人民谋福祉,但北方的背景可能会使他在南方失利。” “你对四处竞选有何看法?” 莎兰扮了个鬼脸。“你觉得天天吃如橡皮般的鸡肉,睡假日旅馆是什么滋味?” 露露爆出笑声。“说得好。以后打算嫁给艾维吗?” 莎兰深思了一下。“不,我爱他,但我俩的看法并不一致。只是我不会放弃他,他将永远是我的。” 总之,计程车驶抵家门时她想着——这趟旅程成功地解除了她要当母亲的危机,而且由于可怜的露露和那狗屎医生的暧味关系,她的秘密绝对不会为人所知。现在她只想溜回家休息一个小时,再去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还要假装很兴奋。 她付了帐,抬头一看,真幸运。居然有一群人在门口等她。父亲、美琪,她看起来好像受到什么刺激似的。莎兰的眼光飘向第三个人。 “她就是莎兰。”她听到父亲说。她脚踏高跟鞋走近那位第三者。 莎曼转过身。莎兰看到仿佛另一个自己时倒抽一口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谁?” 麦斯帮她们彼此介绍。莎曼的第一个冲动是想伸手抓住妹妹的手,关到房内,好好聊个够,以弥补空白的过去。她了解妹妹的震惊,毕竟她们在此之前,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至于莎兰,以极度震惊都还不足以形容她。她喜欢的惊喜是包装精美,可以让她戴在手上炫耀的豪华礼物。当她望着镜中美丽的身影时,常以自己独一无二的美为傲;而现在,莎曼的突然出现象征一切都要改变了。“我从未想过你的存在。”莎兰结结巴巴道。 “我也是。”莎曼悲伤地告诉她母亲的死讯。莎兰惊呼一声,对麦斯投以控诉的眼神。“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也需要。”莎曼同意道。 “莎曼,”莎兰试着呼唤这个名字。“你住哪里?” “巴黎。”莎曼回道,喜极而泣。 “你要留在美国吗?” “一开始我还不确定,但现在既然我还有你这个亲人,我想我会留下来。我们终能找到彼此,这不是很棒吗?” 鬼才棒。但莎兰并未显露出来,反而还回抱了莎曼。 现在和未来才是莎兰在乎的。她才不会把时间或精力花在哀悼一个不要她的母亲上。她母亲怎么可以不要她,丢下她一个人,让她去上那些可怕的寄宿学校。如果那个女人笨得丢下她跑去住在法国,那是她活该。终有一天,她要知道母亲为什么不要她,但现在,她得先阻止任何人,尤其是莎曼,入侵她的疆界。 “进来。”麦斯说。 对屋内抱持高度好奇心的莎曼随着其他人进去、穿过由意大利大理石铺成的走廊到书房,里面男性化的古朴风格赢得她的赞赏。壁炉上面还挂了一幅麦斯和卡特总统握手的相片。还有一幅莎兰盛装的照片。壁炉对面是一组舒适的皮沙发及一张泛着黄铜色彩的书桌。桌后方是许多象征辉煌公职服务生涯的匾额。 “我住过这里吗?”莎曼问。 “出生后头九个月。我还有你和莎兰的合照。” 麦斯可以感觉三双锐利的眼睛都在注视着他,寻找答案,他能对美琪说什么?“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还有老婆。”对女儿们呢?“你们的母亲威胁要自杀,她痛恨美国,拒绝学英文,又无法适应不同宗教的生活,还不喜欢我从政。”他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莉莉已死,无法替自己辩护,他不能冒险说出实情。即使莎兰会原谅他,莎曼也不会。 所以现在不能解释,他得先问莫瑞信上写了些什么,才晓得莎曼知道了些什么。他应该在信寄出去前先看过一遍的。 莎兰和莎曼坐了下来。“她在这里做什么?”莎兰问。看到美琪悲惨的模样真难过,她一直在和有妇之夫瞎搞而不自知。 “我们何不开始访问,参议员。”是肯定句,而非问句。 “这不是访问,美琪。我承认自己瞒了你,但现在时机不对。” “不,参议员,你瞒的是全国大众。重大新闻是不用事先约时间的。现在你是要接受访问,还是要我就目前所知的径自报道?” 麦斯走到柜子前倒了杯威士忌。“好吧。” “你和尊夫人是何时分居的?” “在两个女儿满周岁前。” 她的眉毛顿时竖起。“你们一直没有离婚?”语气中的愤怒再明显也不过。“也没有提出离婚的要求?” 莎曼紧抓住椅子的边缘。 “没有。”知道这答案对眼前三个女人各会造成什么反应。 麦斯的心跳得飞快。昨晚他还软玉温香抱满怀,他们热情缱绻。“这是共同的决定。” “为什么?” “我想大众不需要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他们只要针对政见投票即可。” “错了。至少我个人会希望一个总统的道德无不良纪录。”美琪说。麦斯知道他深深地伤害了她。有好一会儿,两人就这么凝视着彼此。美琪眨眨眼忍住泪水。“好,下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把另一个小孩藏起来?” “我没有藏她。” “对不起,修正。你为什么隐瞒她的存在?” 麦斯渐渐失去耐心。“我没有。我很高兴她的出现。” “高兴到从未提起过她?” “美琪,”麦斯恳求道。“等我和女儿们谈过后,我会发布新闻,但现在我不想表示意见。” 她迅速写下:“参议员拒绝回答。” “够了,美琪!”莎兰喊道。“你凭什么管起我们的家务事?你和那些新闻界的吃人魔可以等。莎曼,你想不想独处一下?”从妹妹的口气中。莎曼可以猜测美琪和麦斯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想起莉莉这些年来过的日子,真是不值。 美琪没有理会莎兰。“莎曼,新闻媒体会想要采访你,知道你这些年住在哪里,以及你母亲的事。” “妈妈已经死了。”莎曼回道。“她是个信仰虔诚,生活隐秘的人。请你不要再问了,好吗?” “你真不在乎如果今晚你报道了这个新闻,会造成什么后果?”莎兰问,她似乎又活力百倍,因为情势现在对她有利。她站到父亲身边,握住他的手,如果现在出对招,说不定她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美琪这个眼中钉。 “莎曼刚回到我们身边,我们急着想和她好好谈一谈、欢迎她,你怎能如此跋扈?” “跋扈!”美琪勃然大怒。“这可不是那些由你一手操控的晚会。这是真实的世界!是你不懂的,所以你给我住口。” 莎兰心中暗喜,但表面却假装受辱。“如果爸爸因为顾及礼貌,不敢轰你出去,但我可不管这些。” 麦斯离开莎兰身边,对美琪投以尖锐的眼神,语气也出乎自己预料地重。“如果我们大家都能冷静下来,我会很感激你们。” 美琪未征求同意就拿起电话,直拨艾维的专线,告诉他自己在麦斯家有事耽搁,请她帮忙主持节目。 “是不是和一个叫莎曼的女孩有关?” “是的。” “该死!美琪,我今天才和她碰过面。我知道这对我们俩都是令人震撼的消息。你记得在哥伦比亚见过欧大卫吗?是他带她来纽约的,他很担心她。听到她父亲还在,而且还有个双胞胎姊妹,她着实震惊了一下。老天,我可以想象莎兰的反应。美琪,我父亲一直和麦斯的妻子通信,所以我们别伤害到无辜的人,再等一天不会怎样的。” 美琪没有回答就挂掉电话。 外面开始下起大雨,窗台上仿佛奏起不和谐的乐章。 莎兰开口。“我想我们最好打电话到餐厅告诉我们的客人说我生病了,本来以为可以去参加的,但现在只能希望他们玩得尽兴。” “好主意。女孩们,”他说,很高兴自己也提到莎曼。“现在我希望单独和美琪谈几分钟。莎兰,打电话到餐厅,等一下我再去找你们。” 莎曼乐得离开这是非之地,和妹妹单独在一起。 莎兰走到门口又留下一击。“我只能说参议员很幸运能发现谁才是他真正的朋友,谁又只是在利用他。” 女孩们一离开,美琪便疾言厉色道;“你这个骗子,无耻的小人!我早该听父亲的话,他向来不相信你们这些政坛人士。你还说我们不能结婚是因为要参加大选。想到我告诉你想帮你生个小孩,你的小孩,哼,你一定在私下大笑我的痴傻!要不是你的女儿自己出现,你还会继续瞒下去。难道你就不能信任我吗?难道你真的高傲到要让你的野心梗在你我之间?”她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美琪,我爱你。”麦斯恳求道,试图说服她,消除她的恨意。“我也希望自己是自由之身,能和你结婚。难道我不想和你共组家庭,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但我就是不能告诉你。”他伸手想抓住她的手。 “去死吧,说谎的骗子。你信任我帮你亲爱的莎兰选礼物,但却无法相信我到告诉我这个。爱意谓的就是信任,你懂不懂!”她气得全身发抖,感觉尊严扫地,走离麦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面纸。“你别想试图左右我,参议员。你现在是热门人物了,电视和报纸都会大幅报道这个新闻。” “美琪,求求你。” “太晚了。” “没错,爱意谓着信任,但那也意谓要保护我的孩子。不管你信不信,美琪,但我真的爱你,你是我唯一爱过的第二个女人。没错,我是对你说谎,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即使是现在仍然如此。我请求你看在莎曼的份上不要将这件事公诸于世,莎曼还年轻,她刚亲手埋了自己的母亲,内心之苦可以想见。我也希望自己能告诉你为什么必须保持缄默,但我只能说我妻子的精神状态不稳,许久以前失去她和莎曼,使我伤心欲绝,但我撑过来了,现在我乞求你,给我一些时间让家人重聚,莎兰也失去母亲。” 美琪挥掉他的手。“政客说辞,连续剧的情节。你是什么样的父亲,居然告诉自己的孩子她母亲已死?” 他抿起嘴唇,下巴轻颤。“没错,我是天底下最糟的父亲。”他哑声道,开始动怒。“不管你怎么想我,但,我愿意做任何事——放弃任何事——只要保障莎曼的幸福。” “包括选总统在内?”美琪问,几乎想相信他,原谅他。 “如果必要的话。”他试图搂她入怀。 看到麦斯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虑,美琪的身体一僵。 “下地狱去吧,麦斯。”她怒道。“看在莎曼的份上,不是为你,也不是莎兰,我会等二十四小时才报道这个消息,因为我同情她。但如果有别的记者抢先报道,我绝不会善罢干休。” “如果你真的要报,就这么说吧——‘高参议员很高兴向大众宣布他的女儿莎曼回到祖国,她一直住在巴黎,直到最近母亲逝世。参议员请求他的选民给他几天隐密的时间,让他和家人好好相处一下,毕竟这段时间对两个女儿都不好受。’” “你很厉害,麦斯。”她说。以愤怒掩饰自己的痛苦。“希望下一个上当的女人不会像我被骗这么久。” “住口,美琪,我不会示弱的,即使在你面前也一样。你不会知道我经历的痛苦。现在请你带着你的自尊离开这个房子。如果你想毁了我,尽管去做.我不能阻止你。你认为我是说谎的骗子,我还认为你是冷血动物。不能同情我的处境。想想我曾经探问过你的过去吗?” 美琪脑中浮现两人这些年来共度的美好时光。无忧无虑的乡村之游,在草地上做ài,坐豪华游艇畅游阳光普照的加勒比海以及和李家人一起庆祝新年。他俩总是迫不及待地奔向对方,她深深地坠入爱河,不顾家人的反对,麦斯一直是她的偶像。 心中的恶魔促使她再度开口。“最后一个问题,为我自己问的。如果你老婆出现,你会再度接纳她吗?” 麦斯闭上眼睛,回想自己的父母和莉莉失踪后那些可怕的日子。 “太好了,终于清掉这个垃圾。”他母亲曾说。“让她走,幸好我们还有莎兰。” 报复,麦斯想,每个人,包括美琪,都想要报复。“这个问题不值得讨论,莉莉从不想要回来。”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没有适当时机?难道你胆子小到不敢相信我?还是你认为我会借此勒索?”她突然往自己额头一拍。“我真蠢!你一定是怕我会从床上跳起来到播报台上爆出这个新闻!嗯,连我自己都无法证明你是错的。” “别自贬身价,美琪。” 愤恨难平的美琪抓起皮包便踏出门。“再见了,麦斯。” 麦斯脸上浮现痛苦,他走向前,但随即打住,看着她走出他的生命。她是如此美丽,肤如凝脂。他绷着下巴站在窗边好一会儿,他的口袋里有一个珠宝盒,里面是一个翡翠坠子,刚好配她的眼睛,他本想送给她的。 麦斯再度尝到了身处炼狱的滋味。他跌坐到身旁的椅子上,脸埋入双手中。他曾经全心爱过莉莉,但却不足以使她留在他身边。当莉莉将所有的希望从他身边带走时,他曾经黯然伤神。直到有一年的十一月,在一个凄寒的冬日里,莫美琪像春风般吹进他的办公室。一个年轻、亮丽、聪明的女人,像连珠炮般问了他一连串的问题,他坐着痴痴地看着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能使自己的答案不致太离谱。接着是一次业务上的午餐约会,然后是第二次,他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对她与日俱增的渴望。 他的生命中第二次有了爱,美琪教会他再次去爱。但今天地回报她的却是残酷的教训。 他摧毁了她的信任。 第十三章 莎曼步进漆成金色的电梯。“你们还有电梯!” 莎兰没去理会她夸张的口气。“这里有四层楼,我的房间在三楼。通常我都是爬楼梯,运动一下。”她没说堕胎以后,能坐电梯是一大福音。 莎曼看到墙上的一小幅画。“老天!这是马提斯的画?” 莎兰耸耸肩。“是的,这里就像小型美术馆。如果你喜欢印象派的画,我们有很多。还有很多老古董。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父亲很喜欢异国风情的东西——例如餐厅的风格是摄政时期的,还有中国的古瓷,新古典时期的吊灯——真没意思。你;不知道我求了多少次拜托父亲让我重新装潢这个地方。” 莎曼却觉得这样很好。 电梯停了。 莎曼拖着脚步跟在莎兰后面,不知道该先看什么好——中国制的丝质壁纸,路易十六时代的天鹅绒小沙发组,中间是路易十五时代的写字桌,还有印象派的名画。莎兰的房间更是极尽奢华。 莎曼不知道父母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这里的奢华倍添她的伤心。她母亲必定是受尽委屈,不然为什么要抛夫弃女,逃离这么一幢位于林荫大道上,俯视哈德逊河的华宅巨邸?为什么她要委屈自己住在破旧的公寓,摒除一切个人的享乐?莎兰用力关上门,一只手点起灯,另一只手则拨通餐厅的电话,编理由时丝毫未提到莎曼。接着,她踢掉鞋子,拉莎曼站到镜前。“看看我们,你说话时,好像是我在用法国腔说话。” 她们开始相互比较。莎曼宣称她的眼睛比较蓝,莎兰反击说自己的发尖较突出。两人都在七岁时割过扁桃腺,都对豆子过敏,都爱唱歌,却都五音不全,但都不在乎。她们也都不喜欢上学,讨厌拼字。月经都是十二岁来的。两人都渴望知道谁比较大。 “我在纽约大学第一年差点过不了关。” “我没有上大学。” “为什么?”莎兰羡慕地问。 “没钱。”但莎曼的脸随即一亮。“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我跟着雷朱力学习时装,有一天我会扬名立万,而雷朱力的女儿,咪咪,更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呢,将来想做什么?” “办宴会。” “那就是你的志愿?”莎曼狐疑地问道。 “该死的对极了。”莎兰回道,吐出一口烟。“要办好宴会也像绘画或时装设计一样是一门艺术。我十五岁就首次帮参议员成功地办了一场晚宴,胜任愉快。” “等到他选上总统,你就有得好忙了。” “不,”莎兰缓缓地摇摇头,嘴上刻意装出苦笑。“你看到美琪了,她是个事业至上的女人,一定会将这件事公诸于世,爸也许正在楼下研拟对策。你可能已经毁了他的机会。你还不知道问题所在吗?一个从天上迸出来的女儿。我佩服你,莎曼。换作是我,我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去面对一个曾经遗弃我的父亲。你要有心理准备,尽管他待会儿可能假惺惺,但他还是会希望你消失掉,因为他规划了一辈子,就是想要竞选总统。” 莎曼皱起眉头。“那你对我的出现有何观感?我还以为你爱他,但听你这么说,好像是在背叛他。” “哦,我确实爱他。”莎兰立刻反驳。“他对我很好,但我很清楚他的野心。对了,你为什么戴十字架?是朋友送的礼物吗?” 莎曼摸摸十字架。“我是天主教徒。” 莎兰一阵爆笑。“你是什么?” 莎曼皱眉。“天主教徒。” “这可好了,黛丝和班妮会气死。我们的祖父母对宗教是很坚持的。你什么时候改信的?” 莎曼愣了一下。“我没有改信,妈是天主教徒。你也是。“ “无稽!我是犹太教徒!” “犹太人的子女难道不也是跟着母亲信仰?“ “去你的。她也许是你的母亲,却不是我的。我的母亲是一些说西斑牙文的庸人!” “你敢对妈不敬!当你住在华厦巨邸时,我住的是中下阶层的公寓,我们得努力工作才能谋生,我无法上好学校,还得当模特儿赚钱。你知道当我晓得我还有一个当参议员、想竞选总统的父亲时作何感想?” “好吧,是我的错,如果我们再扯着喉咙对吼,什么也谈不了。” “不,我还要谈。你说我们的祖父母成见很深?” “老天,莎曼!如果他们痛恨天主教徒,那他们为什么那么疼我?如你所言,我们的母亲是天主教徒。再过几分钟,”她继续道,巧妙地掩饰自己的动机。“爸就要上来,我们最好列出一些问题。” “我想到一个。他为什么遗弃我们母女,却留下你?” “这问题反过来就是我想问的。今天以前,我还相信身为孤儿的母亲是死于一场火灾,当然也没有你的存在。意外是在他们出国时发生的,所以没办法将她的尸体带回来埋葬。你呢?她编了什么理由给你?” “身为孤儿的父亲葬身大海。” “还真如出一辙。这么说,我们就不会去扫墓了。那你又是怎么发现的?”莎曼告诉她那些信的事。 “这很自然。莫瑞是爸最好的朋友兼私人律师,当然会信守保密的誓言,这更证明了我们的父母共同欺骗我们。” “这不可能,妈从来——” “这非常可能。”莎兰叱道,拿起烟又点燃一支。“她应该在信中也提过我吧。” “我不知道妈写给李先生的信,他在信上只提到他太太和艾维。” “那她死前知不知道自己错了?有没有留任何话给我?” 莎曼卖力地想了解母亲为何留下那些信。突然,她懂了。 莎曼搂紧莎兰,而莎兰出其不意地被抱住,两手悬在身边,烟还叼在嘴上。 “你还不懂吗,莎兰?妈想要我们姊妹相见、相爱,才留下那些信的,是她的灵魂引我来此的,我可以感觉到她的存在,你感觉不出来吗?” “不,”莎兰从不信这一套。“她对我,对我们做了那么残忍的事。” 莎曼不愿亵渎母亲,但也感觉得出来莎兰的失落感。“我希望我们能变成好朋友,当真正的姊妹。” 莎兰回避道:“你为什么和艾维接触?为什么不找莫瑞?” “因为大卫认识艾维。哦!糟了!我可以借你的电话吗?”莎兰点点头。“我得告诉大卫我在哪里。” “谁是大卫?” “欧大卫,他为了我飞回巴黎,我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莎兰闻言被烟呛了一下,她得重新评估她这个双胞胎姊妹。尽管自己在外不守规矩,她还是不敢触犯父亲老旧的道德观,尤其还有个美琪在虎视眈眈。只要她还住在家里,麦斯就非得住在家里看护她。“你和一个大男人住在一块儿!” 莎曼拨着电话漫不经心地回道:“是两个。” “两个?另外一个是谁?” “温道尔,他俩都是哥伦比亚医学中心的医生。” 莎兰轻轻吹了一个口哨。“温氏家族,我认识他们家的亲戚。”她本人相当痛恨医生,他们都是吃人肉不吐骨头的吸血鬼,唯一的优点是他们的社会地位,宴会的女主人们通常喜欢邀一些医生客人。 待会儿她得去见艾维以便知道莎曼和大卫的关系。她要托辞月经来了,以免他要求和她上床。 莎曼皱起眉。“没有人接。” “你和大卫订过婚了吗?” “没有。” “他爱你吗?”’“哦,不。”莎曼抗议道。 从莎曼脸红的模样判断,这小妮子八成还是个处女。“那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你爱他吗?” “我们只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住在同一幢楼。”但她温柔的语气中不自觉透露的渴望却逃不过莎兰敏锐的耳朵。 莎兰捺熄香烟爬上床,倚着绣有白色蕾丝的枕头,她拍拍旁边的位置叫莎曼上来,然后握住她的手。“待会儿再打,告诉我有关大卫的事。” 莎曼形容他英俊、聪明、体贴。“孩子们爱他,他也爱他们。他以后一定会是个好爸爸。” 莎兰的脑袋迅速地转着。如果大卫只是普通朋友,怎会特地赶回去?设身处地一想。莎兰顿时心寒。 医生开业需要花不少钱,大卫必定是个机会主义者,而她那天真无邪的亲姊妹一定是答应他帮他盖一间豪华的诊所,使他感动得答应娶她。 “继续。”她优雅地说。 “妈和大卫的母亲贝拉情同姊妹。”莎曼说,还提到莉莉的美容沙龙。 “狗娘养的!”莎兰终于忍不住爆发,所有伪装尽失。“我的母亲居然遗弃我去当一个美容师!嫌我是个累赘!你以为我喜欢上寄宿学校的那些日子吗?” 莎曼跳下床抓住莎兰用力摇晃。“不要说妈的坏话。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会放弃这里奢华的生活一定有她的苦衷。你以为我们的生活跟你一样舒适吗?告诉你,我们的公寓简陋极了,冬天只有够一个人洗澡的热水,天气一热,电梯就故障,我们就得拎着买来的东西爬上五楼。妈死前,我才刚攒够钱帮她买了一部新的缝纫机。等到知道自己的爸爸居然是个有钱的参议员,你知道我是什么感觉吗?” 麦斯正好在此时敲门,多么不巧的时机。 莎曼的身体一僵,感觉全身热血沸腾,他每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麦斯难过地注意到女儿的拒绝。 “这里本来是你们母亲和我的房间。”他开口道。“莉莉喜欢去逛拍卖会,买一些她喜欢的东西。我们一开始很幸福,到你们俩出生,我们还常把你们放在床上看你们玩。莎曼,你的第一次澡还是我洗的。” 莎曼紧抿双唇。 “莉莉走后,我没有办法再睡在这里莎兰,很抱歉没能告诉你母亲和莎曼的事。” “为什么?” 麦斯按按太阳穴。“我很少辞穷,但我会尽量。” “那还不够,我要全部的实情。” 麦斯叹了一口气。“事实并不容易,尤其它还会伤害到我所爱的人。莎曼,看到你回到这里,我是说不出来的高兴。”他温柔地看看两个女儿。“我爱莉莉,是一见钟情,没有她的陪伴,我不肯离开法国,事实上,我并没有停止爱她,因为,莎兰,看到你,我就仿佛重见莉莉,你们俩都继承了母亲美丽的眼睛和独特的发色。” “我们谁比较大?”莎曼突然问。 麦斯眨眨眼,忍住泪水。“你,早五分钟出生。” 她俩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莎兰问道。 他按按颈子。“我知道就好了。我俩都很忙,她坚持亲自照顾你们。” “显然她后来改变主意了。” 莎曼痛恨妹妹的不敬,但事实摆在眼前,她如何能驳斥? 麦斯继续道:“她思念巴黎的家,但我事业忙碌,抽不开身,她只能带着一个,后来她她决定留在巴黎不回来” 莎兰一点也不同情她母亲,她真是个懦弱愚蠢的女人。但或许莎曼的出现能除去美琪这个心腹大患。“美琪知道吗?” 麦斯耸耸肩。眼光全盯在莎曼身上,显然想一偿相思之念。 莎曼大叫。“你倒推得一千二净!你以为我会相信吗?相信妈是回去度假,然后就丢下另一个孩子不管?相信妈宁愿住在我们那间破旧的公寓?” “我不完全是那个意思。” “省省你的谎言吧,看你眼神闪烁,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你把自己形容成亲爱的丈夫,受到伤害的一方,你以为我会相信吗?妈已经死了,所以我要帮她说话,也许事实是你厌倦了她,知道自己不该娶一个外国女人,因为她没办法帮你达成政治野心,这是不是比较接近事实?” “不。”麦斯难过地说。 莎曼气得发抖。“你还指望我会相信你很高兴见到我!你知道我住在哪里,飞机飞得到,电话可以通。但你什么也没做!事实是你威胁妈同意你的谎言,否则就要夺走她的孩子,你还送钱堵她的口,但她却不屑花用,这是不是事实?” “不,不是!”门口一个沙哑的声音转移了所有的注意力。“别再对你父亲大吼大叫。你完全错了,孩子。如果你说的是事实,他会要你母亲连莎兰一起带走。莎曼,过来,让我看看你,该是我和孙女和谈的时候了。” 莎曼第一次见到祖母——高黛丝。一个有老虎一般的锐眼、蜂蜜色泽头发的暴风般的女人。 “你祖父待在餐厅招待客人。”黛丝说。班尼已由去年的心脏病发完全康复。 “妈,下楼去。”麦斯命令道。“你会把一切弄砸的,莎曼回来了——别又把她赶跑了。” 黛丝专制地抬起下巴。“你不会比我高明到哪里去,看你弄得一团糟。我都听到了。这两个孩子是该知道全部的事实,她们已经长大了,知道怎么判断,晓得宽恕之道。过来,莎曼。” 莎曼被祖母专制的口吻弄得无言以对,身体一动也没动。 “你的礼貌哪里去了?不来欢迎祖母吗?”黛丝问道,呆在一旁的莎曼才挪动双腿。黛丝在莎曼双颊各吻一下,然后退开一步。 一老一少相互审视对方,黛丝温润的眼眶泄漏出她的激动。 “麦斯,帮我拿一张椅子来。” “你这是在打扰我们。” 莎兰和莎曼两人手放在臀部,战战兢兢地站在旁边,因为黛丝仿佛老虎一般。 她终于开口。“过去我伤害到很多人,等我说完,你们可能会鄙视我,但我希望这不会发生。莎曼,我对莉莉的死真的很难过。孩子们,我该向你们道歉,第一是因为我们希望麦斯娶犹太人,第二是因为我漠视莉莉的存在,为的是我不会说法文。” “你可不可以离开!”麦斯生气地看着她。“这是我的责任。”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说妈已死?” 麦斯插话。“妈,这让我来说,孩子们,坐下。” 他告诉她们,是莉莉自己决定离开的,他则一直保留屋子的原状,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回来。 “我不相信。”莎曼说。 “她留了一封信。” “妈!”麦斯怒斥。 “拿给她们看。” 房里顿时紧张地沉寂下来。 他叹口气点点头,过了几分钟后回来。“我从没想要你们看这封信,但祖母是对的,这个能解释我为什么同意你们母亲的要求。莎兰,你母亲还是爱你的,虽然我知道你很难接受。” 莎曼和莎兰两个挤在一起看信,莎兰轻声咒骂,莎曼则认出确实是莉莉的笔迹。自杀!她倒抽一口气,赶紧再往下看。有几个字模糊不清——泪痕?母亲的? “不可能!这只能证明母亲的不快乐。”莎曼道。“你有带她去看医生吗?”麦斯点点头。“如何?” “他建议我随她去。”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联手欺骗我——我们,以便媒体看到的是全家和乐融融的景象?因为你想当总统。” 黛丝诚恳地说;“他确实想,我们也希望他能成功。但莎曼,你的推理并不正确。我提到那封信是冒很大的险的。麦斯和莎兰的幸福赌上去了。长久以来的痛苦已经够了,希望你能明智地看出此点,然后拨开一切阴霾向前走,你们姊妹俩应该要团圆了。” 莎曼的心寒了一下。重重疑云之中似乎开始见到事实。她母亲看到艾维报新闻的激烈反应,拒绝看医生,坚持要她睡咪咪家,以及每天的祈祷。如果一切属实,大卫的父母应该知道莎兰的存在! “孩子们,如何?”黛丝张开双臂问。“愿意原谅我吗?莎曼,让我向你表示祖母的爱。莫瑞说你很有天分,莉莉写信告诉他的。高氏需要新血,班尼和我会修改遗嘱,让你继承我们一半的产业。几年前我就已经向你父亲提过,我想你母亲也会同意的。” 莎曼并非铁石心肠的人,要黛丝承认亏待母亲是需要勇气的,麦斯的脸上也显现多年所承受的痛苦。是妈说谎,她遗弃莎兰,又不让自己认父亲。她知道母亲绝不会自杀,但整件事的真相已随她深埋地底,不过莎曼还是相信是母亲的灵魂在冥冥之中指引她前来找寻莎兰,何况她孤独的心也渴望一个家的呵护。 她望向祖母的眼睛深处,迟疑地前进一步,黛丝立刻将她紧拥在胸前,麦斯也搂住她的肩,祖孙俩的泪水交织在一起。而同时在她背后,麦斯的另一只手放在不情愿的莎兰肩上,一家人终于团聚。 莎兰告诉其他人她一会儿才下楼,等到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拿起一个碟子用力往壁炉上摔去。 在短短的一天内,她的世界完全改观,一股从未感觉过的嫉妒迅速转成怨恨。她那狗娘养的母亲遗弃她,选择莎曼!看到莎曼使父亲显露出弱者的模样令她作呕,不只这样,这房子居然还是她母亲的圣地! 她一度敬为偶像的父亲居然会为了一个没有品味的女人掉泪,失去自持!一个无法适应美国的女人!胆小鬼!美容师! 祖母居然那么快就说要修改遗嘱!如果他们以为她会欣然接受,那可是大错特错。莎曼、大卫、麦斯、黛丝、祖母、班尼还有其他妨害她的人。她发誓要维持母亲多年以前开启的局面,她拒绝让自己应该继承的权利自指间溜走。 第十四章 麦斯邀请莎曼搬回来。“我想看到两个女儿一起住在这里,我们有很多房间空着,何况明天是你们的生日。” 莎兰圈住莎曼的手。她头痛欲裂,再不抽身,她一定会崩溃。“爸,莎曼需要时间适应我们,一下子住在这里会不习惯的,而且,明天我有一个重要的约会,没办法取消,所以,姊,你何不后天中午来吃饭,我们可以一起庆祝,计划美好的未来,那岂不更好?我知道你一定急着回去告诉大卫这个好消息。” 莎兰此言是想取悦她的父亲,他欠她可多了!莎曼不是唯一受到不平待遇的。 黛丝命令道:“下星期五把你的两个医生朋友请来吃晚饭,爷爷想见他们。我会邀李家人一起来庆祝。”麦斯也说她好久没见到大卫了。“我想谢谢他把你安全地带来这里。” 莎曼答应了。她打过电话给道尔。大卫今天最早也要十一点半才会到家,而道尔接下来几天都要出门。 她难掩兴奋之情。今天会是个转折点,新的开始。今晚她要再度主动出击,不能再等大卫。 那天她作噩梦之后大卫和她睡在一起,她便已看出他眼中的欲望,感觉到他的兴奋。他覆盖在她胸前的手使她咬牙不敢呻吟出声。她的唇上浮起浅浅的笑容。大卫,我亲亲爱爱的男人,今晚你再也逃不开我了。 坐父亲的林肯轿车回来时,她请司机在超级市场停下让她采购。现在她用粉红色的桌巾和餐巾布置桌子,在大卫房里的花瓶插上郁金香,还有一些花则插在空柳橙汁瓶,放在客厅及另一个房间,然后把收音机转到播放浪漫音乐的频道。 排好起士和饼干,打开酒瓶塞子透气,她坐在大卫桌前写好一张便条贴在他门口。她希望大卫能看到她最好的一面,赶紧去冲澡,洗头,吹干,梳到它们发亮。 然后刷牙,漱口,战战兢兢地上好妆。套上半透明的粉红色睡衣时,她的双手还在发抖。她望着镜中自己的身影,衣服像第二层肌肤一般贴在她身上。我仿佛是赤身露体,她想,乳头高耸,仿佛要穿出睡衣之外。老天,是不是所有的处女都这么紧张?不用怕,是大卫,她提醒自己。他们在一起睡过,但未做ài!但在她的绮梦中,两人已做ài过无数次。事实上,她八岁时,他就跟她解释过那是怎么回事。那是咪咪激他的,她冲进大卫房里,问他那个是怎么一回事。 当他弄清楚她要问的是什么,马上叫她离开房间让他读书。“我不要再当班上唯一的白痴,修女不说,妈也不告诉我。”他这才关上房门,用医学术语解释给她听,但也警告她如果她敢尝试会揍死她。 当时她还不知道紧张。现在要是大卫喜欢大胸脯的女人?喜欢更丰满的?错过现在就永远不可能了。她反驳自己如果不采取行动,会一辈子后悔,你爱他,爱他就不算错。 她躺在床上,随即跳起来,棕色的床单一点也不浪漫,太过阳刚。她打开柜子发现两套床单——米老鼠图案和纯蓝色。道尔是米老鼠迷,因此她选了另外一套。接着在大卫的床头柜和书桌上各点上两支蜡烛,然后浏览四周,观赏自己的精心杰作。 地毯已经旧了,墙上的画也不是名画,书桌的桌面已经有点脱落的痕迹。她本来希望初夜会是在一个更具罗曼蒂克气氛的地方,不过她已经尽力了。 她躺到床上,不自觉地呼呼睡去。 拜莎曼之赐,大卫这一天过得糟透了。怒火冲天的他舍电梯就楼梯,一步两阶地往下冲,护士和十个二、三年级的医学院学生只好拚命在后面追。该死的莎曼究竟上哪儿去了?她怎敢失踪那么久?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心? 那个白血病患还不够他担心吗?干什么还要多个莎曼让他烦,在手术时分他的心,他已经三度派护士到办公室查看是不是有留言。他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蠢事,再过十分钟,她要是再不打电话来,他就准备报警了。 他真该获颁好人好事奖牌,居然跟她同睡一床却没有碰她。她到底还有没有脑筋?下次她再做噩梦,他一定要摇醒她,把她丢下床去!然后用冷水冲她,她以为他是什么做的?她怎么可以就此消失?纽约她又不熟,他真会发疯的。 他问一个学生问题。当他答不出来时,他沉着一张脸。“我建议你好好听课!” “姓欧的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个二年级学生小声说。 大卫一转身,拿起记事夹往后面一丢,刚好丢在那个学生的鞋子上。没有人敢再出声。 大卫指着那名学生的胸部,眼神仿佛要杀人似的。“我听到了,先生!请叫我欧大夫,至于你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既然你有那么多闲工夫批评别人,不如把嘴巴用到正途上。告诉我们下一个病人你打算开什么药?” 大卫在学生中的名声一向最好,从来不对学生乱发脾气,如果可能的话,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跟他,但现在,心中的偶像破灭了,学生个个掩饰起失望的表情。 “仁者”欧大夫变成了“杀手”欧大夫。 道尔走到大卫身后,赶他到一旁。“你今天吃了火药了?” “去你妈的!”大卫乘机对他发泄。“我已经尽力在控制了。” “我注意到了,所以特来营救。刚刚我回公寓去,你这个宝贝蛋忘了开答录机。莎曼在我要走时打电话进来,我们聊了一下。” 大卫的眼睛顿时一亮。“她是从她父亲家里打来的,她见到父亲、妹妹、祖母和莫美琪。司机会送她回来。为免你回去和她开启战端,她要我告诉你她必须单独做这件事,我答应帮她转达。” 大卫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嫉妒之情随之涌至。她居然不需要他!他挑衅地上前一步。“你有什么权利答应?她应该自己打电话来的。该死的,我又不会读人家的心思,她真会害我发疯。” 道尔向大卫提出的建议飘过走廊传到另一边引颈偷听的众人耳里。“你真是让人同情,大卫,没有我就没办法做决定,为了大家,为了病人,以及考虑一下我们目前拥挤的住所,我建议你告诉莎曼你爱她,在你发脾气前告诉她。”看到大卫露出怒容,道尔低语:“很荣幸看到你失控的模样,你简直是坐立难安。” “狗屎!” 道尔勉强控制住笑意。“我们不要相互妨碍。接下来三天我去找戴梅丝。如果莎曼蠢得要你,我也只好充当你最好的朋友。等到你结婚,只要你苦苦哀求,我可能会同意当众演奏一曲为你俩庆祝。”’大卫气得两眼暴出,双手握拳。“你发什么疯?”一点也没注意到听得津津有味的观众。“我没有爱上莎曼,她只是个小孩。你知道她的宝贝是一只从小抱着睡的兔宝宝吗?你怎能说我爱上这么一个孩子?你这白痴,我还帮她换过尿布。” “好好想一想。”道尔说。“你们法国人说的永远的爱。”他笑着走开。 护士和学生们注意到大卫满脸通红,他尴尬地转身面向他们,他们都回以同情的微笑。他脸红得更厉害,连耳根子都热起来。 几个小时后,他逃回办公室想求得片刻安宁。他懊恼地看看墙上的钟,跌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威士忌,想着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 如果他敢在莎曼睡着前回去,事情一定会发生的。他多想置身她的柔软之中,攫取她甜美的唇,永远地待在她的身上,永远,永远 道尔,那只猪,说得倒容易。他算老几,居然要他去摧残一株含苞待放的花朵?莎曼的生活即将好转,而他,在可见的未来,也只不过是个可怜的医生,整天待在医院,不是看病就是研究。他没有办法给她任何承诺,她再也不是记忆中那个小女孩了。 “身为一个有人格的法国青年,他应该抗拒一切诱惑,因为他被赋予照顾她的责任。” 午夜,她可能在看电视。 他伸手到底层抽屉拿出另一瓶威士忌——一位充满感激的父亲送的。他小孩的癌症一年前奇迹似地痊愈——自然消失。上帝在告诫人类一切都还由它掌控,不是医生。 他一口吞下烈酒,幸运的话,火辣辣的烈酒或许可以浇熄他的冲动,或者,至少可以麻痹他。 他扭亮台灯,桌子顿时笼罩在一片白光中。“莎曼,”他呢喃道。“你让我夜夜难眠,事实上,我现在似乎做什么都不顺。” 他举杯灌下更多的威士忌,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地充满自怜。“莎曼,我今天出丑了,道尔让我受尽学生嘲笑。” 明天他要对她下最后通牒——搬出去。他做得够多了。他将两只脚跨上桌,举杯庆贺。 “敬道尔,全世界最烂的钢琴家,希望你的手指一根一根地烂掉。” 他嘴巴没接好,酒洒到裤子上。 “莎曼,看你对我造成的影响!”他抓起一把面纸。“你一定要让我的生活有如炼狱,是不是?”他放下双脚。他属于医院,正如莎曼属于她有名有望的家庭一样多采多姿的社交圈正在等着她。 等到实在想不出理由骂她,他才步入黑漆漆的夜。沁凉的冷风使他清醒不少,他走向百老汇,刻意走错路,以延缓回家的时间。 终于回到家。打开门,迎接他的是流泻一室的浪漫音乐,他走到厨房,看到布置好的餐桌、美酒和花饰,客厅里的玫瑰以及房门上的留言。 我的爱,叫醒我,让我们一起庆祝幸运之神。 他长叹一声,是不是所有男人都要面临这种难以避免的抉择?他已经尽力去做自认为正确的事。他爱她,但也清楚她除了具有模特儿和设计家的天分之外,本质上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清纯少女,因为她母亲和朱力的保护以及宗教的影响。他不能自私地拦住她发展的机会,她有权享受家族能带给她的一切。去周旋在上流社会中,好好挑一个金龟婿。 而现在,门上的留言似乎在向他招手。他迟疑一下走过去,深情地注视莎曼姣好的体形以及散落在枕上的银色瀑布。美丽的女巫,他想,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想要她,他看到柜子和书桌上的蜡烛。 莎曼侧躺,一只手放在臀部上。月光自窗外照射进来,更突显她秀气的长睫毛和搪瓷般的肌肤。他的视线往下溜到上下起伏的胸部。她的唇逸出细微的呻吟,他跪在床边,捕捉住她诱人的气息。 他的吻滑下她赤裸的肩膀,然后叹口气站起身到浴室淋浴,刷牙,准备度过另一个无眠的夜,但首先他还是点燃莎曼准备的四支蜡烛,为黑暗的房里增添几许光明和温暖。 他坐在床边细细观察她雅致的脸庞。她一定感觉出他在看她,睫毛眨呀眨地。“我在做梦吗?” 他轻声细语。“至少我是。”微笑绽放在她的脸上。 他掀起毯子爬上床,将她温柔地拥入怀中,开始亲吻她的眼睛、脸颊、粉颈,羽毛般的细吻使她春心荡漾。“嗯,你好香,我在黑暗中也能认出你来。” 她也伸手环住他。“我一直梦想这个,梦想着你和我,我们一起坠入爱河。” 他抬起头,注视着她脸上梦幻般的表情。“我俩都坠入爱河了吗?”他问道,感觉无助得心脏仿佛要爆炸。 她的蓝眼睛透出了解和智慧,手指在他唇上游移。“是的,我的爱,在全世界所有的男人中,我只要你和我做ài,我已经等待这一刻好久了。” 莎曼将自己献给他柔情的双手、热切的唇。哦,她曾经多么懵懂无知。现在她知道,爱不只意味着他们即将分享的肉体关系,他眼里的真挚还告诉她,爱还代表一种美妙的亲昵,一种精神的契合,代表珍惜与被珍惜,代表属于千万个男人其中之一。 大卫 他一只手找到她曲线美妙的臀部,另一只则小心翼翼褪下她的衣衫。她好细致,优雅的长腿几近完美。肌肤中闪着年轻的光芒,令他情不自禁。他把脸埋入她散发异香的秀发,亲吻她优雅的粉颈,唇线,然后到她诱人的酥胸。 莎曼呻吟的声音细到大卫几乎听不清楚。“大卫,你的经验丰富,我什么都不知道,怕会让你失望。” 她率真的坦白使大卫忍不住呻吟,他以极尽的温柔搂她 近身,以温柔但严肃的声音向她保证她的完美。“只要去感觉。”他教导她。他的唇探索她发颤的眼睑和嘴唇,舌头深入其中,尽情地汲取甘泉,深入的吻引发两人多年来对彼此的渴望。在欲望的驱使下,她本能地发出喜悦的呢喃,更加激发他男性的雄风。 他的手滑下她柔软的肌肤,莎曼的双手埋在大卫的发中,觉得自己仿佛航行在感官的欲海中,驶向不知名的目的地,亟待高潮的来临。身上似乎所有的神经都活起来了,她不停地低喊,贪心地想要更多。 而他,也想要她想得发痛,他拨开她太阳穴附近的秀发,脸颊摩擦她的,用他们的母语法文倾诉亲密的话语,将她搂近他身体的坚硬,仿佛要融化她一般。 一双深邃迷蒙的眼睛锁住她,他在她颈背、酥胸、心上印下无数个吻。 “没关系,我的爱。”他安慰她;声音中带着深沉的歉疚,因为他伤了她。他弯下身,将她静静地搂在怀中,直到短暂的痛楚褪去。她绽露出微笑,眼里闪着泪水,痛楚已被远远地抛在脑后。 她的手爬上他的胸,环住他的颈,品尝他的体热,她不再矜持,热情已将她卷入感官的风暴中。 莎曼慵懒地伸伸腰,左手覆在大卫身上。他们相拥而眠,连在睡梦中都探索彼此的唇和身体。生命多么奇妙啊——她想,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她已经跨过一条看不见的界线——成为真正的女人。她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大卫,而他是她的男人,永永远远。他对她如此小心,如此温柔,她根本无需害怕,甚至不想结束,她从未感觉如此美好过。 事后躺在大卫的怀中,她知道以前的梦想、和咪咪的讨论以及她看过的电影都不足以和这次美妙的结合相比。能和自己所爱且爱自己的人相结合是天赐的礼物。 大卫静静地躺着,想着自己对莎曼的深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在门上高挂“请勿打扰”的牌子。他叹口气,知道这不可行,并且暂时搁下想立刻和她结婚的梦想,询问她家里的事。 她以敬畏的语气描述自己出生九个月时曾经住过的大宅,里面豪华的布置、古董、印象画以及私人电梯,然后叙述自己遇见美琪以及对父亲、莎兰和黛丝的印象,口气缓和许多,黛丝还邀请他们这星期五共进晚餐。“道尔也一起去。” “你原谅你父亲和祖母了吗?” 她承认那并不容易。“我为母亲抱不平,莎兰则因为她带走的是我而觉得难过,但我的心里可以感觉到她会克服一切的,我们在很多方面都很像。她还邀我后天中午一起吃饭。我有没有告诉你她想创业?” “做什么?” “为上流社会的人办宴会。” “那如果她邀你这位重要的双胞胎与会,你会共襄盛举吗?” “是的。”她高兴地说。“莎兰和我一样高兴我们找到了彼此。麦斯哭了,气氛好伤感。黛丝说高氏企业也有我的一份,你能想象吗?”她吱吱喳喳继续道。“参议员不是我想象中那种可怕的人,我无法恨他。” 大卫的手指探索她的太阳穴、鼻梁、嘴唇到她的下巴,而她则倾诉自己对莎兰的同情,以及自己的感觉。 “至少我还住在家里,而莎兰却被送去上寄宿学校,她一直到十一岁才回纽约上学。” “别说得好像她很可怜似的,她一点也不算。” “我没办法不对她感到抱歉。她永远也分享不了我和母亲之间的爱,是妈的信引领我找到她的,所以她才会保留它们。” 他很怀疑,但她要如此想,他又怎能反驳? “我真想知道妈为什么威胁要自杀。” 大卫搂紧她。“也许你不知道比较好。” 她把脸埋入他的颈中,泪水刺痛了她的双眼。“答应我你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我们身上。” “宝贝,我答应绝不会让你失望。” 她满足地依偎在他身旁,感觉受到保护,宠爱有加。大卫是她珍贵、美妙的爱人,她真为世界上其他的女人感到遗憾。 在她最黑暗的时刻,他离开他的病人和研究来拯救她,但从来没有让她感觉过是她侵犯了他宝贵的工作。是他独自哄着她自悲伤中平复——她从没想过自己还能重拾欢颜,至少心里深处不可能;但现在她是真正的快乐,一切都归功于大卫的爱,是她治愈她的灵魂,拯救了她,而且她也知道他要她永远和他在一起。 医院的工作太繁重了,他都是匆忙用餐,生活紧张。从现在起,她要好好照顾他,就像他照顾她一样,为他分忧解劳。她想像未来美好的生活——未来的名医娶未来的名设计师。他们会住在豪华的宅邸,前廊种满水仙花。可能还有自己的电梯!还有两个儿子。 她张口欲言,大卫马上转过来,送上炙热的吻,使她的体温节节升高。她的双手四处探索,身体渴望和他再度结成一体。事后她平躺在床,心里默念未来姓名的转变。欧大卫医师及夫人。欧大卫夫人,欧太太。 “大卫,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我得先完成医院的服务年限,而你得开拓自己的事业。” “我的事业跟这个有何相干?为什么不能兼顾?” “我们当然可以兼顾。但你还年轻,一个崭新的世界正在等待着你,莎曼,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我不会离开,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 她先是绷起脸,但随即绽放出微笑。典型的大卫,总是先考虑她才考虑自己,就像这个愚蠢的想法。等过几天这种热情的夜晚,他就会改变主意的。她亲吻他的下巴。 “你想妈会知道我们的事吗?” “老天,希望不会。我可不想让她看见我赤身露体的。” “我们打电话给米契和贝拉。”莎曼道。“我对自己在机场那样的行为感到羞耻。我不怪他们答应帮妈守密了。我想告诉他们我已经和家人团圆,告诉他们我和莎兰即将成为真正的好姊妹,而且是妈的信使我们在一起的。” 电话使他们交换令人高兴的讯息。贝拉找到一位女士,愿意经营莉莉美容沙龙,莎曼欣然首肯。贝拉也答应打电话给咪咪和朱力,要他们等莎曼的回信。 “我忘了最大的消息!”莎曼叫道。“我父亲将竞选美国总统!” 身处法国的贝拉挂断电话,莎曼和大卫的口气听起来仿佛很快乐。她告诉米契她怀疑他俩已成为爱人,米契说他一点也不惊讶。 “米契,我们不能帮莉莉保密,时机不对。麦斯必须知道事实,否则要是事情揭发出来,那两个孩子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一旦他宣布竞选总统,法国和美国的记者都会蜂拥至此,没有一丁点的消息会漏过他们的追查,想想届时爆发的丑闻,也想想大卫,以及我们的孙子。” 米契将电话交给她。 第十五章 下班的时间,纽约正逢飓风侵袭。电视台数小时前便已不断警告人们待在屋内不要出门。路边摊也乘势卖伞,发了一笔小财;但在强风的吹袭之下,即使有伞也无用武之地,连最耐得住气候骤变的纽约客也得找躲避的地方。 除了麦斯。 麦斯步履沉重地走在街上,无视于周遭的危险。他迎风而行,头发被吹得竖立起来,雨水打在头上、脸上。 麦斯心怀极大的愧疚,他仿佛身处炼狱,责备自己的判断怎么错得那么离谱? 他耳边响起一个粗嗄的声音。“先生,你全身湿透了,而且待在外面会受伤的,赶快找个地方躲躲。” 麦斯还是继续向前行。 警察先生大吼一声想唤醒他,甚至抓住他的手臂。“老天!我认识你!”他赶紧挂电话给调度员。 “队长说让他离开街道。他帮队长的弟弟介绍了一份工作,队长欠他一份人情,所以你不准泄露半个字,否则有你好看的。” 警官陪着麦斯等车子到。“上哪儿去?” 激动得麦斯报了美琪而非自己的住址。 美琪打开门缝听到警官说他把高参议员带来时,她的眼中还闪着怒意。 “为什么带来这里?”她怒道。等到凝神一看麦斯,再恶毒的话也说不出口了。浑身湿透的他静静地站着,眼神呆滞。 “对不起,莫小姐。高参议员要求来你府上。他的举止很怪异,也许该送到医院检查一下。看看您是要留下他还是——” 带他走,她想叫。“没关系,我待会儿送他回去。进来吧,麦斯。”她像领小孩般领他进门,身上的水滴在她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她带他坐到最近的椅子上。他浑身发抖,嘴唇发紫,牙齿打战,美琪脱掉他的鞋袜,他的脚都冻僵了。等一会儿再问问题,避免他得肺炎才是当务之急。 指示证明毫无用处,麦斯不是不愿意就是不能动,他像行尸走肉般呆坐在那里。她想要一巴掌打醒他,但又不忍心伤害他,这才咒骂自己没有坚持让那名警官留下来帮忙,难道那个男人看不出她根本拖不动麦斯?她笨手笨脚地终于脱掉湿透的外套,沮丧、害怕的泪水盈满眼眶。 她口出秽言。“***,帮帮我的忙,别像个木偶般坐在那里!”但他依然文风不动,吓坏她了。她撕开他的衬衫,跑去拿毛巾。一条毛巾包住他的头,浴巾则包住他的身体。 “暖气。”她拿来吹风机吹干他的头发和双脚,使他恢复一点血色,然后冲回厨房烧开水泡茶,再到卧室拿他留在这里的衣服。 “麦斯,站起来,穿上这个。”她用力摇他,不停大声地喊他起来穿衣服。 在她不停的命令下,他开始有了反应。他眨眨眼,像个机器人一般站起来。她拉开他裤子的拉链,帮他脱下。几秒钟后,总算帮他穿上浴袍。她接着抓住他的手和剩下的毛巾往厨房走去,把他安置在她踢到炉子旁的椅子上,打开炉子及炉门,让更多热气充斥室内,然后再用吹风机吹他的脚。 昨天她曾计划要毁掉他,即使艾维乞求她也一样。她只是将所有的怒气和沮丧全都出在艾维的身上,但她也清楚自己永远不会真正采取行动,她痛恨自己的心意如此软弱;但现在,她照顾着弱稚如孩童般的麦斯,懊恼居然有人给了麦斯重重的一击。 她一只手扶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把茶灌进他的口中。“喝下热茶。” 麦斯颤抖起来。影像再度清晰地浮现他的脑海。贝拉的电话,莉莉 “哦,老天!”他自心灵深处发出哭喊,美琪及时接住即将掉落的杯子。 “麦斯,求求你,”她叫道。“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她的脸,无言以对。美琪迷蒙的双眼——她也受到伤害。他用双手捧住她的脸。“你不相信我爱你,而莉莉也不相信我够爱她。老天,一切的错误。”他埋首哭丁起来。 “我以为我够坚强。”他说,压抑住自己的绝望,试着使自己平静一点。“不再有谎言了,美琪,我要告诉你实话,这是你应得的。” 美琪恐慌起来。她还能承受多少?背叛的伤口重新疼痛起来。“我错了,你不欠我什么。” 他懊悔自己造成的伤痛,抬头望着她询问的眼神,决心试图挽回。他严肃地说:“啊,美琪,我的美琪,我已经失去你了。在我接到欧贝拉的电话前,我根本不知道莉莉抛下我和莎兰的真正原因,所以必须说谎以保护我的孩子” 麦斯以挟带绝望、沮丧和愤怒的破碎声音叙述他的故事,谈到莉莉带着莎曼离开后他的气愤、无助,谈到莉莉威胁要自杀,以及他母亲和两个孩子见面的情况。 他又以较温柔的语气谈到他一见钟情地爱上年轻的莉莉,延长在巴黎的时间追求她,他们的婚礼,他父母的失望以及他们对莉莉的态度。 麦斯坦诚他乞求心不甘情不愿的莫瑞写信给莉莉以和莎曼保持联系。在两次要求和莉莉见面未果后,他派莫瑞去巴黎。“她马上开始不舒服,再次威胁要自杀。” 在片片段段的叙述中,美琪一直保持沉默。接着他道出贝拉电话中透露的惊人消息,莉莉父亲的姓名,黛拉的信激起莉莉对童年的记忆,并且使她采取行动造成他悲惨的岁月。到此,美琪的泪水也忍不住流下,严格说来,听他倾诉,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情感的宣泄。 “那不会影响我们的婚姻的。”麦斯泣不成声。“我可以保护她,开创新的人生,我们已经有了爱的结晶啊。贝拉说莉莉到死前还认为自己是恶魔之女,不值得享有快乐的生活。老天,她当时还是个小孩,四岁就被带到孤儿院。我这辈子做的最残酷的事就是把莉莉带离法国,带她离开教会,离开欧家人,是我把她从安全的世界偷走的。” “为什么珍妮修女不毁掉那封信呢?”美琪问。 “天晓得?莉莉真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 美琪擦擦眼泪。“竞选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她抚着他的手问。 他深深叹息。“今天我仔细想了自己的计划,人生的真谛。我还有未完的事,所以不打算宣布参选了。以前我没能持续以丈夫的身分爱莉莉,但我至少不能让她白白牺牲。贝拉为了两个女孩违背对莉莉的誓言,因为她知道新闻媒体对总统候选人会无所不用其极地挖新闻,而且,就算我参选,胜算也不高。卡特要出来选。而对美国人民和媒体而言,要他们接受一个男人和老婆分居是一回事,如果那个老婆是纳粹魔王的女儿,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不会相信我所说的。这个国家,犹太民族没必要再掀一次丑闻。水门案仍历历在目,尼克松的家人还在受苦,我不要我的家人也经历这种折磨。你很清楚记者们一定会到法国的孤儿院找出莉莉的生身父母。” “但,麦斯,这是你梦寐以求的,你的生涯” “我是有点失望,但很满意自己的决定。现在该我来保护自己的女儿了。参议员的任期很快便到了,届时我将退出政治舞台,重新开业当律师。只要我不再是公众人物,就能保护我的女儿。” “你应该会是个好总统的。现在把茶喝完上床歇一会儿,你累坏了。” 他拿开杯子,眼睛在她善解人意的脸上徘徊。她聪明又优雅,他是真的爱她。“我不要茶,也不用睡觉。我只要你,美琪。” 事实终于拨云见日后,他们躺在一起。美琪以自己的身体解除他的痛苦,他们柔情地做ài。之后,他转向她将她圈在怀里,仿佛要确定她不是梦幻,而是有血有肉、曼妙的美琪。 他们睡着后,外头的雨势也小了。第二天早上,整个城市像被洗涤过一般,正如他们一样。朝阳爬上窗户,街响起一声喇叭,接着警笛声大作,整座城仿佛霎时间清醒了一般。麦斯侧着撑起身子。 美琪问:“你告诉你父母和雷家人事情的真相吗?” “不,没有必要。我会告诉他们退选是因为政治现实,是评估最新情况后下的决定。”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尤其是经过昨天的事后。你知道我是个记者,说到就会做到。” 他的手和她的交缠在一起“我爱你,所以信得过你,相信你秉性纯良。我很自私,想把你娶回家,共组一个家庭。”他昂起头。“除非你认为我太老。” 她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腹部上。“我从没有过那种想法。” “美琪,我的爱,不会再有任何秘密了,我发誓,嫁给我。”他恳求道。“我爱你,美琪。”她的手指在他唇上巡。逡巡是个令人心碎的请求,在经历过这一切后,她实在不能接受。“我的爱,请你谅解。我很高兴你终于和莎曼团圆,我不会背叛你对我的信任,一定会对艾维守密的。” “但你不嫁给我。”他清楚地说。 “我本来想嫁的,但经过昨天的事后,我不愿再去面对莎兰,她恨我。” “一旦她习惯,便会为我们高兴的。” 但美琪比他更了解莎兰。“麦斯,看看四周。” 地上到处是一箱一箱的书。她的衣柜是空的,书桌上也堆满了书和文件。塞满了衣服的行李箱打开着摆在椅子上。 “你要去旅行吗?” “我要走了,到我们在旧金山的分支机构上任新职。你也知道,他们一直在找我去,我签了同意书。房屋公司已经帮我找到了几个地方,我准备这个周末飞去看看,我要一间房子定居下来,我需要那种永恒的感觉。” 他仍能感觉她温热的体温,真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失去了她。“什么时候上任?” “下个月一号。” “这里的节目呢?纽约是全国首屈一指的市场啊。” “昨天我同意时,这主意似乎还不错。”她毫无怨言地说。两人都知道是谎言和莎兰的恨意逼她选择新的生活。“这里的节目我在洛杉矶也能做。” “合约是多久?”麦斯问道,开始要适应美琪远离的日子了。 “一年。”她柔声道。 “愿意让我去看你吗?” “你不去看我的话,我会寂寞死的。” 他轻柔又肃穆地将她再度揽入怀中亲吻,已经开始想念她了。“那我猜我大概得变成空中飞人了。我不会放弃你的,美琪。绝对不会。你一定要嫁给我,我爱你。有一天,我们会生个儿子,我有自信。你说呢?” 未来似乎再度灿烂起来。美琪依偎在麦斯怀中。“这个计划需要两位当事人积极的努力,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开始准备机票。” 第十六章 大卫送给莎曼一件新的睡衣当作生日礼物。洗完澡,洒上自己最心爱的香水后,她小心地打开盒子,拆开包装纸后,她丢给大卫一个狡黠的笑容,而他则摇摇头。 “没办法,习惯了。” 大卫走到她身后,拨开她颈后的秀发,在她耳朵上印下一吻。“这里是我的。老天,你真好闻。我告诉你我在黑暗中就能认出你来,这可不是胡诌的。”他眨眨眼。“甚至我还能分辨出你的味道。” “看得出来。”她取笑道。走进厨房准备早餐。由于自觉像个新娘一般,她开心地帮他弄了丰盛的早点——柳丁汁、蛋卷、培根肉及咖啡。 他离开后,她就坐在满室阳光的厨房中,在爱的灵感刺激之下,她像梦幻般设计出秋的集锦,准备寄到法国给朱力过目。 下午四点大卫带着香槟和草莓回来,牵着她的手上床说他要吃点心。 她变得大胆起来,以她最新发现的女性力量撩拨大卫。他们一起沐浴,在浴缸里尽情戏水,歇斯底里地嘲笑自己造成的杰作。“以后都会这样吗?”她问。“像一直在度蜜月似的?” 他往她的胸部泼水。“宝贝,如果一直这样,我的学生得抬着我巡房了。” 她噘起嘴。“我不是宝贝。我已经大得可以当妈妈了。” 从浴缸中出来后,大卫用舌头舔去她颈后的水珠。“我注意到了。”他语气低沉,眼神炙热,使她的心几乎要融化了。 但有时莎曼的快乐里也夹杂些许的愧疚。她的母亲刚过世,她怎可纵情欲乐?但等到她含悲的眼神迎上大卫,一切的凄楚便又消失,他似乎是上帝特别恩赐给她的。 浴室和房里很快便呈现夫妻的样子。他们的牙刷和毛巾摆在一起,衣服也共用一柜。他也向她透露对逸民的担心,因为她让他想起童年时死于白血病的好友——诺曼。她安慰他,自觉愈来愈像个妻子,能分享丈夫的床、爱与忧虑。 第二天,司机来接莎曼到父亲家和莎兰共进午餐。“你要搬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吗?”莎兰握着莎曼的手问。 “不会吧,我想。”莎曼脸红道,加快脚步,觉得身上某处特别的酸痛。 “我的双胞胎姊姊有经验了。”莎兰张大眼睛惊呼道。“让我们一起分享彼此的秘密。” “那么容易看出来吗?”莎曼问。 莎兰抱住她。“只有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没有任何呢称?” 莎曼的脸胀得通红。“他叫我小宝贝。” “一般男人叫女孩子宝贝的,大都用情不专,不过你的情形一定跟别人不一样。” 她领她到日光浴室,桌上已摆好沙拉和冰茶。“我猜你会喜欢花园的景色。” 黛丝出乎意料之外地出现。她带了一个生日蛋糕,至于礼物则说要在宴会上才给。尽管莎曼很想和莎兰独处,她还是很快便沉醉在黛丝迷人的故事中。急于建立和这个家的关系的莎曼,专心地倾听黛丝叙述她的童年以及和巴尼的相识和结婚。 黛丝的父母是苏联移民,但她并不像其他苏联移民一样是在家里由接生婆接生,而是在医院生的。从她第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她便展现了坚毅的头脑。多年后,她更是拒绝了媒人的说亲及众多的追求者,帮自己选择一位同样具有雄心壮志的丈夫。她和巴尼很神奇地一见钟情。黛丝的态度并没有吓住他,于是两人开始大笑,怀疑自己上哪儿找同样的对手。巴尼不耐学校的教育,逃到大街上混,但很快便学会不犯别人犯的错误。他是个有见识的业务人员,高大黑发英俊的他,令黛丝怦然心跳,她喜欢这个性感、积极、和她同样个性强烈的男人。 这对年轻的夫妇在休士顿街开了第一家高氏企业——一家小型女性服饰店,经过口耳相传,它很快地以优良的服务,上好的货晶,以及能让蓝领阶级的女性穿出品味闻名。在等候衣服修改的当儿,女士们可以继续去逛街。有一件不为人所知的事是,黛丝在店里摆的镜子是那种可以让人看起来较苗条的,她的老主顾于是不停地帮她宣传,生意蒸蒸日上。 高家于是搬到东部公园路,宽敞的林荫大道上坐落的有布鲁克林博物馆、植物园、图书馆,以及陆军大广场,尽头则是仿法国凯旋门的拱门。他们家隔壁的隔壁则是民主党总部,过一条街则是布鲁克林犹太中心,专门赞助如海伦凯勒之流的名人演讲。 他俩聪明地没有涉足股票市场。经济大恐慌时,他们以极低的价格投资房地产,包括几幢夏日度假屋。巴尼甚至夸言自己拥有如甘乃迪般的巨宅。 二次大战更使高家跻身百万富翁之流。麦斯效法甘乃迪分散投资,买下服饰工厂,和政府签下合约,供应军方制服。私下他俩严肃地讨论他们最高的梦想是——使麦斯当上总统。 “巴尼和我放下赌注,离开下曼哈顿区。我们抵押所有的财产以便能雇用到最好的人才。”黛丝说得双眼都露出笑容。“那些年真是黄金时光。我们尝试崭新的市场技术,我们成功了。今天,我们拥有大型购物中心和忠实顾客群。” 就在黛丝兴奋不已地叙述时,麦斯走了进来,在两个女孩颊上各印下一吻,他看起来似乎很轻松;“生日快乐,孩子们。”开心地送上礼物,他刚到店里多买了份一样的礼物给莎曼。 莎曼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金手镯,不禁惊呼。“但你不需买东西给我啊。” “不要剥夺你父亲的乐趣。”黛丝说。“他有十八年要补偿。” “谢谢你,爸。”莎兰说,在父亲颊上印下一吻。 对话的内容又回到巴尼如何诱使人们踏入店里。“用大胆的橱窗设计。他令他们耳目一新,吸引他们进来,效果神奇。”她高兴地说。 莎曼对商业的兴趣和热忱使黛丝不停地说下去,甚至还会引用她从书中得知的人名。 “莎兰,觉得你这个姊姊如何?” 她甜甜地笑道:“她能和我们团圆是上帝的恩赐。” “我也有同感。”麦斯插嘴道。 莎曼发现和滔滔不绝、热情洋溢的祖母讲话相当容易。当祖母询及她是否会做衣服,她肯定地回答:“莎曼,高级时装设计是浮而不实的产业。” “确实,但现成服饰提供的仿佛只是基本的面包、奶油。如果要点心的话,就得要有经销网。顶尖的时装设计师品牌吸引人们掏钱出来。年轻人是最大客户群。随着不断改变的流行趋势,他们变成主顾。不管是谁付的钱,设计师可以接到百分之四到百分之十的大量订单,外加基本保障销售额,制造商还负责打广告。朱力宣称合约使他得以控制品质,但” “但是什么?” 莎曼意识到都是她一个人在讲话,但这主题实在刚好正中她下怀。“时代变动得太快了,我在企业杂志上读到梅西百货去年营业额大约五亿七千五百万美元。” 黛丝讶异地问:“你在巴黎也读企业杂志?” 莎曼点点头。“朱力订了很多美国商业杂志以获得最新市场资讯。别忘了,他的产品销到世界各地,市场趋势和销售对他是很重要的。” “我懂了。”黛丝说。私底下却认为莉莉应该用麦斯给她的钱送莎曼上设计学校。她让她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才华洋溢,上进肯学又不怕失败。 黛丝啜口茶。“如果是你,要怎么促销一条线?” 莎曼脸上泛起红晕。黛丝千方百计在引她入决策中心。她仔细斟酌用字。“打主题式的广告,整合所有的部门,包括饮食部,邀请一些名人,并用电视墙打高氏企业的名字。” 黛丝抿抿嘴唇。“设计师难道不会宁愿用自己的名字,而不是用店名打广告吗?” 莎曼梦想着能把自己的作品介绍给全国的观众。“有很多人确实会,但连锁是进步的一大方法。如果你签一下新的、有才气的设计师,或者用好莱坞影星或运动明星加入做宣传,每个人都会受益。你可以做出高氏的特色。借由赞助产品,高氏可以签下更有利的合约。” 黛丝放下茶杯。“我以前就觉得你像我,今天更加确定。你具有十九岁的女孩少有的商业头脑,我怀疑可能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能力,祖父和我打算助你一臂之力。高氏企业的龙头是旧金山店,如果你能证明自己的能力,它就是你的。我会亲自训练你,把你带入企业中。” 莎曼顿时目呆口瞪,身上窜起兴奋的电流。“祖母,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设计师,对商品或企业毫无经验。” “我创业时有经验吗?”黛丝回道。“相信我,经验是在生活中日积月累的。你很聪明,除了我之外,还有专家会教你。你熟悉时装,知道流行,概念正确,而且还是我的孙女!在这种背景的结合之下,你是不可能输的。”她得意洋洋地做结论。 麦斯也同意地坐向前。“想一想,不用现在做决定,时间还多得很。” 莎曼转向莎兰。“你说呢?” 穿着粉红色紧身衣的莎兰看起来可爱又冷静。耳朵上银耳环晃呀晃的。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她正在警戒地评估。 “莎曼,那是你自己的决定。”她优雅地耸耸肩。“听起来不错,但如果你不喜欢商品销售?不会浪费你想从事设计的宝贵时光吗?让朱力继续训练你会不会较为明智?毕竟巴黎是世界时装的龙头。离开那里的赌注是否大了一点?” 黛丝强烈地反对。“莎曼,你不能再走回头路了,你必须重新选择。身为高家人,你和莎兰同样可以接受我们全力栽培。而在巴黎,除了朱力,还有谁能帮她?” 莎曼无言了,她只能举出几个奋斗几年后的设计师愿意回馈经销商的。但这次,黛丝提供她新的远景,一个跟专家学习的机会,而且当她证明自己的能力之后,还能领导一家已经颇富盛名的店。这早已超越她的梦想。 她似乎可以看见自己身居企业要职,主持员工会议,和部门负责人交换意见,提供明智的建议。朱力会从法国飞来此地展示他最新的作品,还有她的!这年轻的新秀是谁?她是怎么办到的?媒体会问。最美好的是,她还看见自己和开怀大笑、以她为傲的大卫,手牵着手走在闪亮的走廊上。 “祖母,”莎兰说。“我仍然认为这是个赌注,这对莎曼不公平。” 莎曼跌回现实世界,莎兰是对的,她是以小孩子而非大人的思考模式在思考。她可能会弄砸一切,使他们失望,破坏现在这个美好的的感情。但她心里却又响起祖母热切的呼唤。为何不试试?如果她不尝试的活,他们会更失望。她可以证明自己的能力。如果她努力的话,也许可能成功。她早已经习惯努力工作,只要安排好时间,周末和晚上她可以用来设计,把作品寄给朱力,白天则待在高氏。老天,帮帮我,让大卫能在旧金山开业。 “你听到莎曼的话了。”黛丝说,不知道她的孙女内心正在挣扎。“她很优秀。以她的态度和知识,即使她只是个陌生人,我们也会冒险用她,更何况她还是我们家人。何况,除了我,还有一群相当优秀的人,包括现在纽约的高氏总裁可以训练她。” “薛哈瑞想在三年内退休,我们准备提供他优渥的薪酬使他无法拒绝这项要求。只要他在纽约店训练莎曼,然后在加州的第一年监督她,我们就加他一笔不小的退休俸。有几个重要的经理曾经向我们要求过派往西部,如果莎曼觉得她不喜欢这份工作,我们可以晋升其中一位去统领西部,所以没有人会有损失。” 莎兰继续持反对的态度。“那莎曼的设计师生涯呢?你怎能不问问她就做这些计划?” “莎兰甜心,我现在是在问她啊。何况,祖父和我总是有应变计划的。我只是想要莎曼知道她可以得到一切需要的帮助,这比我们开始创业时好多了。” 莎曼松开一直紧握的手,她的心在雀跃。她大口地吞口水以滋润干渴的喉咙。这种家族亲情,这么强烈的爱对她而言好陌生。莎兰和祖母的争执居然是在为她争取权益。 她颤声道:“祖母,我很高兴。莎兰,很感谢你的开心。真的。直觉告诉我应该抓住这次机会,但我想我还是需要几天好好想一想。” 莎兰拿起刀子会意地看一看她。“要和大卫商量?” 莎曼脸一红。“是的。” “旧金山是个美丽的城市。”大卫当晚小心翼翼地说。“对你的事业很有帮助,你应该接受。” 莎曼帮他端来一杯酒,她已经换过睡衣。“我们应该接受。不管我做什么,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他无法和那些力量匹敌。“我对医院的义务要五年才能结束。” 她收好盘子放到水槽,决心找出解决方法。一分钟后,她更加热切。 “很好,高氏的西部分支还在建筑中,要一年半后才会建好。而建筑工人一般都会延迟完工。也就是说,大约有三年的时间我们必须当空中飞人,当然还得看我喜不喜欢这份事业。” “宝贝,你知道我不能常常旅行,我的病人们怎么办?” “没错,我不会在乎大部分由我飞,我们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而且要快点结婚,她静静地发誓。在她以后的世界里,她可以想见自己是个受到宠爱的妻子,一个慈祥的母亲,一个成功的设计师以及高氏企业西部分支的负责人! 在办公室里,大卫在彭逸民的病历上做纪录。道尔打开门,从口袋中拿出一瓶易开罐汽水,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然后坐下来。“我听说那孩子的病情又恶化了。你找不到合适的捐赠人吗?” 大卫沮丧地长叹一声。“我们已经在试了。有一天捐赠者银行一定要建立起来。他的白血球数高达十二万,血小板指数降得太危险,末稍血管还有不成熟的白血球。如果他父母早点 送他进来,可能还比较有机会,他才六岁。” “你很关心那个小孩是不是?”道尔同情地说。 “是的。”大卫承认道。“他让我想起一个很亲密的朋友,我就是在他这个年纪失去他的。小孩子应该有长大的权利,所以我常常想不通有的女人为什么会选择堕胎,除非她们有很好的理由。”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道尔问道,因为大卫看起来倦容满面,仿佛很需要睡眠似的。 道尔的怀疑没有错。在和莎曼做过爱之后,他一夜未眠,苦苦思索该如何对莎曼提出忠告,他向道尔提及此事。 “老天,你真是个白痴。真不敢相信你没拖着她上结婚礼堂。你现在这么做等于是把她推出门外,你还真慷慨。先结婚吧,以后再一条一条理清楚。” “我不期望你会了解。”大卫不耐地责备道。“你出生富裕,随时想搬到豪华公寓便可以搬。但莎曼从没富裕过,也没有家人,如果我绊住她,她会更难得到这些。” “你怎会绊住她?” “莎曼想要成家,事实上,我也是。也许现在我还能克制住自己,但一旦结婚,我们一定会马上有孩子,在两岸间飞来飞去。” “别人能,你们为何不能?” “孩子需要的是父母。我想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看他们长牙,说第一句话,训练排便,等等一切。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环节。” 大卫再度担忧地看着逸民的病历。“如果孩子能同时有父母亲和他一起成长,天天陪他、爱他,不是比这种两岸通婚来得好吗?” “当然。”道尔让步道。“理想国才有的。大卫,别忘了,我们有很高的离婚率。人们得去适应。” “我们也可以从孩子身上看到结果。莎曼的父亲根本就是我父亲和朱力,我不要这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我爱她,也会爱我们的孩子。你想我们会不为彼此牺牲吗?我知道她的想法,她那小脑袋以为立刻组个家庭就能取代她从来没有过的。这种想结婚有欲望便是悲剧之所在。她得背着婴儿工作,这样你想我们还能生小孩吗?我可不认为。” “道尔,还有一点是,你和我都可以做我们想做的事,如果有人阻止我们行医,我们一定会痛恨他一辈子。我想了很多,莎曼才十九岁,应该要有发展事业的机会,所以我们两个等几年再结婚生子也无伤。到那时,她事业有点基础,我也可以陪她。” 道尔站起身。“你确实一番好意,用心良苦,但却忘了一点。”“什么?” “现实的人生,伙伴。这段时间内,有太多事可能会发生。她可能会在那边遇见一个好男人。”他咧嘴一笑。“或者,如果她待在这里,我可能跟她玩玩,她欣赏我的钢琴,这是个开始。” 道尔说完随即关上门,大卫丢出去的铅笔没能击中他。 第十七章 在大卫和道尔的护送之下,莎曼在巴尼宽大的公寓前迎上他。 祖父热情地搂住紧张的孙女,打破她的拘束。他比麦斯稍矮,头发花白,眼睛深邃,笑容开朗。麦斯也插进来。 “轮到我了。”他说完亲亲她。“莎曼,你看起来好迷人,手镯再适合你不过了。谢谢你今晚戴上它。大卫,很高兴再次见到你,谢谢你照顾她,把她带回我们身边。” 两个男人彼此打量。大卫很高兴麦斯用政治家的手腕处理莎曼住在他家的敏感话题。“荣幸之至。” 李家人和黛丝也加入他们。莫瑞日渐稀疏的金发已见几许灰白。蓝眼睛闪呀闪的。“别吓着她了。”他开玩笑道。“莎曼,欢迎回家。” “还有我呢?”李雪儿把头发染成和眼睛同色,红色的香奈尔套装和钻石耳环展现风雅。她伸手拥抱莎曼。很高兴看到你,艾维做完节目就会回来。” 双胞胎姊妹也彼此互拥。“莎兰,我要你见见欧大卫和温道尔。嘿,猜猜看她是谁?” “我们猜不出来。”他们异口同声道。 莎兰露出笑容,她穿的是白色迪奥洋装,头发披在肩上,耀眼的她抬眼打量大卫。高大、黑发、闪着智慧的双眼,雪白整齐的牙齿,英俊的脸庞,宽厚的肩膀,瘦削的身材,世故的风采,嘴上展露出些许高傲。迷人的家伙,更加强她预先计划好的决心。 “莎曼和我谈过很多有关你的事,所以感觉似乎对你并不陌生。”她看得出莎曼眼中对他的爱。 “那你又听过我什么?”道尔问,将她的注意力转向他。 “莎曼说你遭糕透顶。”莎兰大笑道。 他们随黛丝走进客厅,落地窗使公寓视线良好,得以眺望中央公园和第七街。室内全是现代的装潢。 “现在你看得出来我喜欢的是什么了。”莎兰对莎曼说。“这是我帮着祖母一起装潢的。” 巴尼拿出香槟。“敬全家人,我希望以后我们还有更多的全家聚会。”接着他宣布他已帮俩个女孩各存了三万美元。莎曼闻言大吃一惊,莎兰则把视线转向大卫。 “我加一万。”麦斯道。“生日快乐。” 四万美金!比她和莉莉一年赚的薪水还多。莎曼掐了掐大卫的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谢谢你们。” 巴尼询问大卫的专长,他坐在沙发上,手搭在莎曼肩上;当巴尼转问道尔时,莎曼拉拉他的手。“我们到外面阳台去。” 从十八楼望下去,路面的车阵仿佛蜿蜒的蛇,天空则泛着橘光。大卫保护性地搂着她,为她指出中央公园内绿色客栈的灯光。 “那里有马车可以坐,我真想带你去坐一次。” 她抬头温柔地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会的,有一天我们全能做到。这公园看起来像不像个宁静海?” “嗯。”他同意道,呼吸里尽是她诱人的体香。“晚上可不能单独去那里。” “大卫,那些钱要怎么办?那么多。” 他看着她古典的五官和月光般的秀发,感觉她离自己愈来愈远。“对你的家人而言,那只是小钱而已。” 莎曼没有注意莎兰拿支票时仿佛那是她应得似的就收下。“你的意思是收下没关系?” “是的,你也是高家的一份子。” 黛丝宣布晚饭开始。每个人都坐定后,她开始餐前祷告。从莎曼和大卫一进来,两人眼中绽放的光芒便告诉别人他们恋爱了。很好,她会嫁给犹太医生,一切都进展得很好,高氏会受到妥善照顾,她点上蜡烛。 “阿门。” 巴尼打开餐巾。“莎曼,我听到一个好消息,关于你和朱力的工作以及你的设计天分。今天我和朱力通过电话,他说这比你在女性杂志的工作好,咪咪也要我向你问好。你的衣服是自己设计的吗?”她点点头。“确实不赖。”他说,赞赏地打量她的雪纺绸洋装,肩上还搭配一条古典的雪纺绸围巾。“祖母对我提及你的销售点子,不赖。我也想看看你的设计稿,等你准备好,我们可以安排一场发表会,纽约我有一些门路。” “巴尼认识的人可多了。”黛丝说。“能介绍高家下一代的优秀人才也满不错的。” 女佣送上鸡肉和面包汤。艾维刚好赶上主菜,和大家打过招呼后,他坐到莎兰旁边的位置。“一文钱买你现在的想法。”他低语,个别把美琪帮他选的礼物送给她。 “这对我意义深重。”莎兰放下餐巾,偷窥盒子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对14k的镶钻虎形耳环。对这贴切的象征,她的嘴角扬起微笑“谢谢你,亲爱的。” “告诉我你要什么。”他低语。“我想死你了。” 大家边吃边谈,大部分的话题都集中在莎曼身上,用完点心后,麦斯举杯站起来。 “大家注意!”黛丝发出命令。“我们未来的总统要发表谈话。” 麦斯的视线先是停留在两个耀眼的女儿身上,接着又扫过全场。“敬全家人及新旧朋友们。莎曼,我亲爱的孩子,我心以足,很高兴你在这里,如果我再多说,一定会哭,所以我不再多说。家庭是快乐之秘。” 全场响起应和之声。 麦斯啜口酒,清清喉咙。“很高兴你们都同意。也希望你们能了解我不得不做的一项决定。”他撒谎道。“在和工作人员及顾问们协商过之后,他们认为我十一月最好不要宣布参选。”他停下来让大家能了解他在说些什么。 巴尼皱起眉,低声嘀咕,双手紧抓住桌沿,黛丝大叫一声,脸上似乎顿时失去血色。 “妈、爸,拜托。”麦斯说。“想想吉米卡特将会再度获民主党提名。过去几天来,我再度评估自己和其他民主党有意参选者的胜算,也和政坛有力人士谈过,结论是独立候选人应该会输给现任总统再度参选。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不如享受天伦之乐。” 莎兰芳心窃喜。她斜眼望向莎曼,居然不需费她吹灰之力,莎曼就把竞选总统这件事给阻止了。莎兰不再需要担心会被秘密警察跟踪,也除掉了美琪。 巴尼猜测儿子这戏剧化决定的原因。 “一定是那张威胁要自杀的纸条以及莎曼的突然出现。看着吧,我太了解麦斯了。”他向黛丝嘀咕道。 他比较莎曼和莎兰。两个外型亮丽的美人儿,即使是整形医生也无法创造出更完美的成果了。虽然他的孙女们得天独厚地获上天喜爱,拥有完美无缺的肌肤、高颧、迷人的眼睛及模特儿的身材。巴尼也知道美丽要持续一定要有内在美的支持。上帝保佑他,他和莎兰在一起从未觉得自在过,不像黛丝。他爱莎兰,但眼睛并不瞎,从她出生起,莎兰需要的就比较多。 莉莉是对的。当母亲总是比较了解自己的孩子,但为何她不能留下那个比较不会苛求的孩子?从婴儿时期起,莎曼就讨人喜欢。麦斯宠坏了莎兰的胃口,也许他觉得愧疚吧。黛丝说他不该挑剔他们可爱的孙女,是他不了解现在的年轻人。狗屎! 巴尼以锐利的眼神研究莎曼。她以为没人在看她时,便会以崇拜的眼光看她身边那个家伙,仿佛太阳就从他头上照下来似的。 从莎曼踏进他家的第一刻起,她的天真无邪便吸引住他的目光。 巴尼的视线移向莎兰,又移回来,内心窜起一阵恐惧。这就是两人最大的不同。双胞胎并非完全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莎兰是以狡狯之心看待这个世界,独占欲强。他应该坚持要麦斯和莉莉离婚,好给莎兰一个正常生活的。 麦斯清清喉咙,举起杯,再度引起大家的注目。“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过去我们一家人不能生活在一起,但我并不打算打一辈子光棍。我也会寂寞。莎曼、莎兰,有一天你们也会结婚,那时我会当个最骄傲的父亲走上礼堂。你们会拥有最豪华的婚礼。我还会是最慈祥的祖父,但现在我要宣布一件你们可能会不希望听到的消息,请你们先有心理准备。” 莎曼紧抓住大卫的手。 “过去五年来,我一直爱着莫美琪。妈,你和司机威特常常交头接耳,所以你和爸应该不会惊讶。莎兰,你和雷家人也早已知道。美琪签了份合约在旧金山做节目,以后只要时间允许,我会常飞去和她在一起。如果她愿意,等我公职结束,我们就结婚,甚至可能更早。我也打算重执律师生涯。孩子们,如果你们不反对,我打算向新闻界发布说,我和你们的母亲分居多年,由于尊重她的宗教信仰,我们决定不离婚;在现代社会中,人们会接受你和母亲同住的事实,但他们会想见你,访问你。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当然还有莎兰也一样。既然我不打算再竞选公职,我希望事情能就此结束,只要我们立场一致,谣言很快便可以平息。艾维,如果你能帮忙,我会由衷感谢。” 麦斯坐下来,等待他发布的消息所引起的骚动平息下来。雪儿首先恢复平静。她举起酒杯,莫瑞跟着举杯。“麦斯,我欣赏你,祝你和女儿永远快乐幸福。” 黛丝顾及巴尼,不敢表现出失望。巴尼只是盯着自己的双手,觉得上帝开了一个恶劣的玩笑。大卫和道尔则对麦斯能如此优雅地处理这么困难的情况,给予极高的评价。艾维本来就认为麦斯竞选毫无胜算,但,老天,麦斯和美琪,他兴奋地想,赶紧跟爸妈一起举杯庆贺。莎曼也出于礼貌地举杯,想到他这么快就宣布要再婚,她不觉气恼,但她开始想到他已经近乎二十年没见过他的老婆了。至于他参不参选,她并不在乎,但莎兰的看法又如何呢? 莎兰正眯着眼深思地看着握住莎曼玉手的大卫。一股紧张兴奋之情在她体内窜起,微笑挂在她唇上。她转向艾维,向他展露的笑容中包含高度的信心。 没有人注意到她是唯一没有举杯向麦斯祝贺的。 当林肯轿车疾驰在黑暗中时,大卫沉思地注视车外。在麦斯宣布惊人的消息之后,大家谈话的焦点转到高家二老对莎曼的计划上,情势会变得困难。大卫想,即使麦斯宣布不参选,莎曼还是会被带入上流的社交圈。只要他在哥伦比亚的工作期一满,他打算立刻拖莎曼进礼堂,他忧郁地把心思转到逸民身上。 道尔坐在车上一路吹着口哨,夹在两人中间的莎曼则兴奋不已。她问道尔:“你觉得我妹妹如何?是不是你见过最令人惊艳的大美人儿?说实话。” “这话从她的双胞胎姊妹口中说出,也不怕害臊。好吧,我同意,她确实是个大美人儿,就像她姊姊一样。” 她往后一靠,快乐地舒了口气。“谢谢你,仁慈的先生。”接着拍拍大卫的膝盖。“亲爱的,你的感觉呢?” 大卫眨眨眼。“抱歉,甜心,你说什么?” “莎兰,你对我那双胞胎妹妹有何看法?” 他可以感觉出莎兰对他大胆的打量。他并不喜欢。“她似乎比你成熟。” 莎曼用力打他。“你胆子好大,竟敢这么说,我比她大五分钟呢!” “抱歉,宝贝。”他开玩笑地说,在她的太阳穴上印下一吻。 “哦,你啊!”她抗议道。 她高兴地向司机威特及道尔说再见。道尔现在都去戴梅西那儿过夜。眼中闪着淘气光芒的莎曼走进卧室后很快换上黑色蕾丝胸罩、黑色吊袜带和黑色丝袜。她弯起一边膝盖,一只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放在臀部上,一边舔着红唇。 “上床吧,老小子,”她以最沙哑的声音道。“让宝贝我展现我的本领。” 大卫的视线一寸一寸地扫下她诱人的身躯。“诱人的甜点。”他呢喃道。一把将她从门边搂住,呼吸她迷人的芳香。微光下,她的秀发亮丽地散在裸肩上,他抱起她,温柔地放在床上,折磨人地、慢慢地吻她,挑逗她,直到她在他怀中辗转求饶。 他抬起头。“现在,宝贝,关于你的邀请” 第十八章 艾维与美琪在东西岸同时以头条新闻报道参议员高麦斯决定退出政坛的消息。接下来便是一场新闻追逐战,而且热度迟迟不散,甚至当一些大报已经不再以大篇幅报道时,有些地方小报还拿这对双胞胎的故事做封面文章。莎兰实在受不了常对艾维抱怨要是麦斯当选总统她的情况搞不好会好些。 麦斯要求莎兰签署三份法律文件。“莎兰,这是三份财产所有权的文件,过去都在你的名下,我想现在你与莎曼平分这些财产还有银行帐户中的钱,该是最公平的作法。” 莎兰心中既不情愿将财产拱手让人又不能表现出自私,乃赌气地道:“我要休学。” “你用辍学来交换是不对的。”麦斯不悦地说。“辍学是不明智的行为。” “莎曼也不用上学啊!”“她不同。”麦斯将文件放入公文夹中。“她没有你这么好的机会。” 莎兰噘着嘴。“这就是祖父、祖母将高氏西部分支机构给莎曼的原因喽?” “不是,他们将分支机构给莎曼是因为她的天分与能力。而如果你休学就永远也学不到这些喔!”麦斯吻了莎兰额头然后便走开了,莎兰将咖啡杯朝墙上摔了个粉碎。 接下来的几个星期,莎曼积极的态度与学习能力证实了黛丝早先的预测——她将为年长的高氏企业注入新的活力。莎曼的表现减轻了他们对麦斯宣布退出政坛的沮丧,莎曼也成了“销售市场”杂志的忠实读者,并且常和高氏企业的总裁薛哈瑞讨论市场的方向与策略。 “她天生就有销售的基因。”薛哈瑞向黛丝与巴尼这样报告。 巴尼与黛丝邀请所有高氏的员工、客户与往来的厂商办了一个盛大的晚宴。高家的人除了莎兰每个人都很开心。宴会上穿燕尾服的侍者端着香槟与精致的点心在客人间游走服务,在充满珍贵艺术品的高家大厅中闪着木质与厚重铜器的光泽。莎曼将宴会的一隅变成商品展示处,她以昂贵的丝绸点缀在墙上,并以大胆创新的手法将这些商品以精品店的方式摆设。 黛丝宣布从今天开始有四周的“法国节”促销活动。在场所有的高氏企业员工胸前都别有美法两国国旗的徽章,气氛热闹极了,高氏企业的一个经销商骄傲地道:“我们要给最大劲敌布莱集团一些颜色瞧瞧尸 “高氏集团的确胜过布莱集团。”莎曼附议着。她远远看到莎兰穿着手染的丝衬衫与宽松的大皮带在看一些商品,似乎无精打采的样子。 巴尼将莎曼介绍给一位蓝眼睛且带着迷人微笑的英俊男士,他叫穆查理,是穆氏企业的负责人。巴尼称他是最权威的市场预测人士,因为他在纽约市有一万家的零售网,所以只要查理说他很忙我们就一定都跟着忙呢!查理微笑着接受巴尼的恭维。 黛丝走过来插嘴道:“对不起,男士们,今天莎曼实在太红,我得将她架走了。”她吻了查理的脸颊一下,然后牵着莎曼的手同一位日本商人打招呼。“莎曼,快向这位真正的市场天才古占姆先生问好。”莎曼听过这个人,他原先在中国大陆开工厂,然后生意做回日本,现在总部设在纽约,是一个使流行服饰在近年来起了重大革命的人物。 莎曼伸出手礼貌地招呼。“纽约是全世界的触角。” 占姆扼要地说:“这里太棒了,好像马地葛拉季。”莎曼不太懂,占姆补充道:“那是十七街在春秋两季的市集,全世界所有的流行都看得见。” 晚宴结束后,莎曼带着兴奋的心情去找大卫。“亲爱的,我带了一堆好吃的东西回来。”她在大卫唇上用力亲了一下,兴奋地说:“生命太美妙了,我爱你,我爱莎兰,我爱所有高家的人,我是这世界最幸运的女孩。” 大卫狼吞虎咽地吃完东西后又回到医院照顾病人,直到午夜一点左右才回来,但是仍心系着医院。 接下来的几天莎曼都和黛丝及高氏企业的广告企划负责人弗韦吃午餐。弗韦提到在仓库中有一批过时且陈旧的男用内衣,他准备让人丢掉好将仓库清出来堆货。 “不!不可以!想个法子卖掉它们!”黛丝与莎曼几乎同声喊出,然后对彼此相同的反应大笑。 “宝贝,你先说。” 莎曼建议做一个广告,让一个强壮的男人穿上这种过时的内衣,再加上一个口号:“真正的男人——就要这样穿!”弗韦拍手赞美:“太棒了!” 结果广告推出不到三天,存货就销售一空,店员还得对向隅的客人道歉,请他们圣诞节提早再来。 两周后,法国妇女杂志寄了一张照片到纽约。莎曼被告知将会出现在该杂志圣诞节的封面上,并且将有三张穿着朱力设计服饰的模特儿全页特写。另外,在书中还有她的好朋友咪咪所撰的专刊来介绍雷朱力新近延揽的这位最年轻漂亮的时装设计师。 宴会的邀请函如雪片般地飞来,大卫实在太忙所以总鼓励她单独赴宴。莎曼过得非常惬意。唯一让她遗憾的是和大卫不能更进一步,所以她对莎兰透露现在唯一能使她快乐的事,就是大卫将结婚戒指套在她的指上。在银行中的存款,莎曼一分钱也未动,因为她预备等到与大卫结婚买房子时再用。 莎曼虽然忙碌,但是只要时间许可,她会尽量抽空到大都会博物馆参观,研究服饰的造型。她也经常打电话到法国,告诉朱力一些特殊的设计风格与趋势。 “努力学习所有东西。”朱力鼓励她。 又过了一周的某天早上,莎曼花了一个早上的时间整理她为朱力设计的秋装,然后寄出。她终于可以静下来想一些事情,尤其是关于大卫。莎兰正好在家,莎曼对她说: “昨晚我们做ài后躺在床上谈论我们的一天,大卫相当关心医院中的一个小男孩。我告诉他说黛丝希望我和她一起去旧金山勘查分公司的新址,可是偷偷告诉你,我实在希望分公司晚点开始,因为我在纽约很快乐,我怎么离开大卫呢?我实在太爱他了!” 莎兰啜了一口咖啡。“莎曼,情况恐怕并不如你想象的。” “你的意思是”莎曼很高兴有机会与妹妹谈论自己的事。 莎兰耸了耸肩说:“姊,我并不是有意想伤你的心,但是我实在担心你对大卫太死心塌地了。我以旁观者的立场感觉你似乎关心大卫太多太多,几乎是把他当成个孩子来照顾,这样子恐怕他反而会不自在,因为毕竟他不是十几岁的孩子,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大人。” “真的吗?”莎曼不安地说。 莎兰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说:“更糟的是,大卫会不会也将你看作个孩子?你不是说他喊你宝贝吗?” 莎曼用力咬着嘴唇。“但是这是亲昵的称呼呀!” “我想你可能是对的。”莎兰温柔地说。“但你希望放弃高氏而伤了祖父母的心吗?” 莎曼用手指玩弄着空的咖啡杯。“我真的很感激祖父母为我所做的一切,更感激他们给了我这次的机会。” “我曾经说朱力是你最好的筹码。但是终究他在巴黎,而现在高氏西部分支机构虽然在旧金山,可是毕竟在美国,而且大卫也在这里,你又是如此深爱他好吧!放手去做,我想你一定可以处理得很好,忘了我刚刚说的话。噢,对了!如果你不介意请顺便将你住处的钥匙给我一份,以防你太忙不能及时赴约时,我不用被关在门外苦等。” 莎曼觉得这是个好主意,遂将身上的备份钥匙交给她。当晚莎曼先回到住处准备好一切上床蜷在被窝一角等大卫,但是大卫直到深夜才回家,一碰到枕头就睡着了,动都没动莎曼一下。 几天后莎兰问莎曼:“你们最近如何?” 莎曼耸肩道:“很好啊!我想大卫最近很忙,我们很少但是我确信大卫知道如何对我最好。” 错了,你这小傻瓜。莎兰在心中想着,他只知道什么对他是最好的,而对他最好的,就是你将他送给我。 一周后的一个夜晚,医院的小男孩逸民病危,大卫冲到医院去施行急救仍无法挽回他的小生命。大卫为此非常伤心。莎曼决定邀请艾维、莎兰过来帮助大卫度过低潮。她打电话给艾维,告诉艾维她也会邀莎兰一同过来。 “艾维,明天我会在高氏企业,下班后我开车载你过来。” 她也打电话给莎兰,约她八点在住处见面。莎曼说:“我要求大卫保证要睡着,但是我想等我七点半回家时,他一定都还没睡。” 挂了电话后,莎曼发觉她未将艾维会同来的事告诉她,也好,就让莎兰多个惊喜吧! “时间就是一切。”莎兰边想着边用钥匙开了大卫公寓的门进去。一进门,她就嗅到了莎曼用的香水“四月初一”的味道。她偷觑房间内大卫睡得正熟,莎兰迅速侦察房中的一切 她翻看着自己双胞胎姊妹的作品,布料样品有序地钉在墙上。“她真的很棒。”莎兰心中想着,随手翻着桌上的妇女杂志,瞧见介绍最美丽设计师高莎曼的文章,再翻到下页看见莎曼慵懒地穿着睡袍的特写照片,标题写着:银色美女 一阵酸楚冲上鼻端,坚定了莎兰早先下好的决心,她决定要保有她原有的地位——即使是伤害任何人。她看看腕上的劳力士,好戏该上演了。 莎兰将头发扎紧,突然心中出现十五岁那年与艾维的那幕,她感到熟悉而自信。 她走到莎曼的工作桌边,拾起剪刀将自己的洋装的衣领剪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剪刀放回原位,她将身上昂贵的亚曼尼设计的洋装从缺口撕开脱下,再将贴身的内衣撕开,然后轻轻地将一只高跟鞋放在客厅,一只翻过来放在靠近大卫的房间。这时她对大卫与莎曼已不存有一丝同情了。最后她扯断颈上的珍珠项链,蹑手蹑足地将这重要的证据放入大卫黑暗的房中。 莎兰轻揭起被角钻了进去。她轻触大卫的臂膀,他仍未醒。莎兰缓缓地将手从大卫光滑的臀部游移到他坚实的大腿,她感到好舒服,唉,该死的舒服!她将手放在他的胸上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心跳。她咧嘴笑了一下,莎兰一手支着身子,轻吻大卫的脖子,将身体紧贴着大卫。大卫转过身子迷迷糊糊地说:“喔!我喜欢这样。” 莎兰的手继续在大卫身上游移,这时大卫的身子成了她的画布,她在大卫的乳头旁画着令他触动的圆圈,一圈又一圈这时吃药熟睡的大卫作着梦,他梦见逸民苍白的脸,他最后一次的呼吸。他看见他的父母流下的泪水,听见他的母亲在知道自己儿子再也不会醒来时恸哭的哀号。 大卫伸手抱住莎兰,他们的唇嗯地一声贴在一起。他的舌头因昏睡迟缓地向她的唇搜寻,莎兰将舌头在他口中有节奏地卷动。“嗯嗯,我喜欢这样。”大卫喃喃地说。“不要停” 她捧起他的脸,亲昵地笑着,心中窃喜,骄傲地想她已经将大卫挑逗起来了。 莎兰幻想自己是一只野猫,她用指尖更进一步刺激呻吟的大卫。 莎曼平常有跟他玩这些花招吗?莎兰想着不禁笑出来,她准备试试。 大卫将她拉起来亲吻“天哪!”她想着。“这男人简直像个炸药!”她尝着他的唇,配合着他狂烈的吻,将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搓揉。 他不断喘息着,昨夜死亡的阴影全然消失,生命重新飞扬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今夜需要你?莎曼,天啊!我永远要不够你!” 莎兰用嘴盖住他的嘴,急促间牙齿碰在一起,她不希望听见莎曼的名字,她紧紧地贴着他,她知道这动作会使男人疯狂。 “你是最好的女人!”他高声喊道。 灯光突然亮起,照在床上这对演员身上。莎曼与艾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大卫与莎兰做ài的气息,赤裸的身子,一身的汗水,饱餍性爱慵懒的身躯,像是一个灼热的铁深深地、永难磨灭地烙入他们的脑里,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莎曼手中的郁金香颓然落地。 大卫赫然发现了房门口的莎曼,再看看身边赤裸的人儿,他清醒了,他迷惑了!他狂怒了!她怎么可以如此亵渎神圣的莎曼,他愤怒地将被单甩向莎兰。“滚开!”他咆哮着。 莎兰迅速从床上离开,抓着被角遮掩身子。“ *** !”她觑见艾维时心中喊道。“艾维怎么在这儿?” “大卫强暴我!”她瑟缩地偎依在墙角。“莎曼、艾维看在上帝的份上,救救我!” 大卫怒斥:“你放屁!” 大卫这时终于意识到刚才在黑暗中嗅到的香水味,被挑逗得醒来的勃起,全然不是梦境,他不需再问地明了了一切。 “臭婊子!”他骂道。“你陷害我!” “他说谎!不要相信他。”莎兰啜泣地说。被单从她的身上滑下,泛红的胸部与肌肤清楚地瞧见大卫激情的痕迹。 “莎曼,是你邀我来的,你知道的对吗?”她慌乱地挥舞着手喊道。“大卫扯破我的衣服,硬把我拉入房间里,瞧!瞧!地板上散落着我的珍珠项链。我发誓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哀求他不要这样,他说他从第一次见到我,想到的就是干我这个双胞胎中不像孩子的女人,莎曼,我警告过你。结果证明我是对的,大卫说他讨厌你像个孩子似地腻着他,他和你睡觉只是因为你太爱他,但是他证明的愿望却是将你从他的生命中完全踢开!” “不!”大卫愤怒到了极点。“你说谎!” 莎兰猛力地摇头,像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委屈而羞辱地大哭。在她的胸部、腹部、大腿有充分的证据来支持她,她透过红肿的双眼偷觑艾维与莎曼。 “你怎么能坐视这一切?喔!艾维,想想办法!” 艾维看着这猥亵的景象,他感到血脉贲张。莎兰背叛了他,而且是用如此下流的手段。 “是你导演的,婊子!你这杀干刀的演员!”他怒吼道。“一切都是你!难道不是你导演一切?从对梅校长开始,对美琪,对你父亲,现在又对大卫,你简直可以拿奥斯卡金像奖。” 他必须离开否则他会掐死她。他扶着莎曼的肩头。“我们走!”他将音调放柔对这个已极度震惊的女孩说,然后将头转向大卫。“收拾她的东西,道尔会过来拿她的东西到我的住处,直到她自己决定该怎么做为止。” 莎曼哽咽地啜泣,恍惚着,摇晃着。艾维对莎兰的了解正如大卫了解她一样透彻。艾维说莎兰是在演戏,如果是真的,那她就是天字第一号的笨蛋,全世界最蠢的白痴! 她将要离开自己一手布置幻想的美丽世界——一个围绕着大卫的生活。咪咪曾对她说,她的顽固终将使她心碎,她的话应验了!打从开始就是她一厢情愿地投向他,从巴黎到美国,她宁愿放弃在高家跟父母同住却赖在他这儿,甚至还是她引诱他上床的。 大卫从未向她求过婚。每当她提到这个话题,大卫总是有意无意地闪避。他用他们会分隔东西两岸当借口来推托,他甚至鼓励她到旧金山! 悲伤纠结在心中,使她几乎窒息。完美的世界已不再来,永远不可能了。此时此刻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活生生地被支解了,面对着大卫的背叛,也面对着冷酷、无法辩驳的事实:第一、他的生活中已经不会再有她,再也不会有了。她过去爱他爱得实在太盲目。第二、她的母亲死了,又是上天作弄人让她遇见莎兰,这一切都是命。第三、这该是她长大的时候了。 她倔强地抬起下巴。“我只要拿走我的素描本。大卫,你可以脱离我自由了,完完全全永永远远的自由。至于我所有的衣服——丢掉它们,我不要你碰过的一切东西,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痛心疾首恳求她。“莎曼,我不要自由,我从没说过那些。我求你,我对不起你,我爱你!” 她深邃的眼睛燃烧着火焰。用鄙夷的、唾弃的、怨恨的眼神看着他。“‘我能在黑暗中发现你,没人有你相同的气味,没人有你相同的吻。’这都是你对我说的话,现在我要离开你所有的话,还有你叫的宝贝,再见!大卫。” 莎曼踉踉跄跄地奔出门外,那一幕淫秽的景象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她死命地摇头,艾维扶着她的手肘走过街道,痛苦像一把利刃割着她的心,她无法抑制地哀号,引得路人伫足观看。 “莎曼,不要这样对待自己。”艾维说。“她不值得你这样。” 莎曼抬起充满泪水的眼睛。“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艾维,问题是我认为大卫值得啊!”莎曼沉默地坐在计程车后座,这时艾维也心乱如麻,他不知道怎样帮助她,更不晓得如何处理自己的心情。他付了车资,扶她走入自己的公寓。 他从厨房中取出——瓶威士忌和两个酒杯。斟满酒,莎曼用两手紧握着杯子迟迟无法就口,艾维帮忙她将杯子递到唇边。这酒很烈,入口像一把火在胸口烧,她却一饮而尽,冀望酒精麻醉她的神经。 “莎兰是变态的,”艾维告诉莎曼她从孩提开始就做过这种事。“她被嫉妒所缠绕,事情很明显:她希望控制一切,她恨美琪,因为麦斯宣布他爱美琪并将与她结婚。莎兰也抱怨麦斯将她名下的财产过户给你,而你又获得高氏西部分支机构,莎兰却没有。莎曼,相信我这一切都是莎兰设计陷害大卫的。”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莎曼耳边一再响起的却是大卫以前说过的话:“我能在黑暗中发现你!” “艾维,一切都太迟了!”莎曼悲伤地说。 “你想怎么办呢?”艾维问。闪闪的泪珠从莎曼的脸颊缓缓滴下。 她将怎么办?她总不能留在艾维的住处,但是她也不能留在大卫住的纽约或是她父母住过的巴黎。 “到高氏西部分支机构如何?”艾维问。“那儿仍有你的未来。” “那是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我的梦在纽约已彻底粉碎了。你看,莎兰得到了她所要的,大卫也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能抓住些什么,我只知道我将一个人孤独地走下去。” “莎曼,美琪也曾被莎兰伤害过,打电话跟她聊聊。”他鼓励道。“我并不责备你离开纽约的决定,但是请不要太快将旧金山从你的未来中剔除,至少到那儿一阵子,你需要时间思考下一步的走法。” 她长吁一声,无精打采地答应艾维会打电话。 在电话中艾维简单叙述了整个事情的经过,美琪在电话另一端咒骂。“莎兰是个坏胚子,我同情大卫,我同情莎曼。”她轻声地道。“让莎曼听电话。” “谢谢你。”莎曼硬撑起精神维持她的自尊。“如果你不觉得太麻烦,我想到你那儿住一阵子。” “太好了,我讨厌每天回家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一个半小时后,艾维将莎曼送往直飞旧金山的飞机。 第十九章 经过这次的剧变,大卫像换了个人,他的同事们都希望能帮助他走出创痛的阴影,大卫现在只会对病人机械式地笑,但从不对学生笑。同事们常发现他倒在办公椅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出神。他每天总是等到所有人走后还待在研究室。他的咖啡消耗量大得惊人,但是体重却直线下降。全部的人都知道他很不开心,因为他再也没有提起莎曼这个令他神魂颠倒的美人。 大卫将床垫、床罩像是染上瘟疫似地丢掉。但是纵使换了全新的床组,他仍然无法在充满莎曼回忆的房间安然入睡。他的抽屉中放满了她的衣服与香水,有时候他实在太累了,也只能倒在沙发似梦似醒地假寐。 大卫打电话给艾维的秘书,知道他已调往英国伦敦工作。大卫迁怒到道尔头上,怪他不将莎曼的住处告诉他。他写了一堆信却总缺少地址。“她究竟在哪儿?”他哀求道。 起初道尔说他也不清楚。 “你说谎!”大卫诘问道。“她不可能平空消失,是你自己想要她!”大卫沮丧地打电话给巴黎的父母,想得到一些消息,却惹得二老的震惊与焦虑。他又试图打电话给咪咪。只听得电话那端咪咪一阵咒骂,怪他不该伤透莎曼的心,然后就挂断了。 现在,大卫在办公室里,一脚将抽屉踢合,接着用力打开快成为垃圾桶的档案柜,抽出一份病历资料,使劲地掼在桌上,坐在书桌前,开始读一份新的病历表。 “哈罗!” 他急速回头,眼光中带着笑意接着愤怒取代了期望。她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滚出我的视线!” 莎兰抬起下巴。“非常乐意!只要你给我一个医生的姓名,我要堕胎。” 他甩掉笔。“我告诉你滚蛋,你听不懂?” “听着,”她吼道,两人的愤怒相当。“最近我麻烦不断,我怀孕了,是你的孩子,帮我把他拿掉。” 他将头埋入双掌中,双肩颤抖。“天啊!难道梦魇永不会结束?” “少演戏了,”她说。“我才是那个真正会晕吐的人,不是你。这是你的孩子,我不想要他。” 他倏地纵起,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出门外,经过回廊,越过值班护士,进入电梯中。莎兰想张口抗议。“闭嘴。”他警告地说。望见他恐怖的眼神,莎兰将话吞了回去。“滚出去!”他推她出妇产科的电梯门。 “我不去!”她喊道,耳中听到新生儿的哭声。“你在搞什么鬼?” “我叫你闭嘴!你再张口,我就给你一拳。”他抓着她的手臂,推她进入育婴室旁的一个小房间中。“那边有个水槽,洗干净你的手,把这个穿上。”他丢了一件白色的大衣给她。莎兰畏惧地依言行事。“戴上口罩。”他打开通往育婴室的门,嘘声说: “坐下。” “我不要!” “坐下,你这婊子!” “为什么?你究竟想干么?” “我告诉你坐下!” 她坐了下来,大卫像一座塔般站在她面前,眼睛如黑夜一般晦暗,脸充满怒意,他将一个新生儿放到她的臂弯中,全身包裹紧密的婴儿散发出爽身粉的清香。她打了个嗝,湛蓝的眼睛望着莎兰,接着,又打了个呵欠。 “小心她的头。”大卫一旁警告道。 她又打了个嗝,然后笑了起来。“她很可爱吧!”他问道。一小撮金黄的头发从她粉红色的小帽子中露了出来。 莎兰忸怩不安地说:“大卫,抱走她,她不是我的孩子。” “幸亏如此。现在,你这个说谎的婊子,我要到外面去,你在里面抱着这孩子想想,怎么会有人残酷地想谋杀这可爱的小生命。”他走了出去,隔着透明玻璃在育婴室外面等候。 莎兰这辈子从来没有抱过刚出生的婴儿。当她还是小孩时就常扯断洋娃娃的手和头。她迷惑地看着手上的女婴,研究着她细致的睫毛,小小的粉红指甲,蔷薇般甜美的嘴。她发出 咕咕的声音,小手抓着自己不!她想着,我不要当妈妈!她的痛楚与焦虑传给了在外面观看的大卫。 “好了!我把她抱走。”他粗声道,将婴儿放回摇篮里。 “脱掉口罩和大衣,跟我来。”她惶恐地照着他的吩咐,亦步亦趋地跟他回到办公室。 他用力将门关上。“我不知道你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过,我不在乎。你是一个善于说谎的婊子,我知道你根本没有怀孕。” 莎兰不寒而栗。最近她的生活真是连狗都不如。在家中麦斯只有在需要她时才和她说话,司机维特不满她,女佣贝塔也抱怨她,黛丝和巴尼责怪她不该气走莎曼,艾维也拒绝和她说话,在莎曼走后她曾经去找过艾维,他重重关上大门不让她踏入一步。她让自己计划产生的后座力伤到了,她不想这么快地再一次怀孕。愚蠢,她从没有这么难过,即使第一次怀孕时也不至于如此。 “好!我去找别人,反正我是不会生下这个孩子的。” 纳坦和逸民的影子闪过大卫的脑海。很久以前,莎曼吹牛说他们将会有两个小孩:大卫一世,大卫二世。但是他却像一个傻瓜似地坚持要等到结婚以后。 “你做过检验没有?”她说没有。他拿起话筒跟一个医生说话。“无论如何你要先做个检验,跟我来。” “你的意思是要帮我的忙?” “我不想和你说话。跟你这堆烂泥话说得愈少愈好,走吧!” 医师证实莎兰怀孕了。 “保住孩子,”回到办公室后大卫说“会有——些好家庭愿意给这孩子爱。” “你疯了吗?”她惊叫道。她将自己香奈尔的皮包掼在他的桌上。“我最不想要的东西,就是你的或其他人的孩子,我讨厌怀孕,上一次” 他将她扭过来,脸上满是不屑地抓紧她的双肩。“你曾怀过孕?谁的孩子?该死的你,你杀害了谁的小生命?” 她用肘奋力挣脱他。“是艾维的,我拿掉了艾维的孩子,我从来没有告诉他。但这一次是你的。我虽不愿意承认,但它却是事实,自从莎曼走后,艾维连话都不曾和我说过。” 大卫用拳头重重地敲击桌子,纸张飞散四处。“我不准你提起莎曼的名字,听见了没有?”他将手指插入发中,头发更加地蓬乱。等他缓缓抬头,已经热泪盈眶,眼前站着的是他的惩罚。 “留下你的电话号码,”他茫然地说。“我会主动跟你联络。” “所以你决定帮我忙了?” “我需要时间想一想。” “最好不要太久。”莎兰警告他说。 大卫的公寓在深夜里仍亮着灯。他告诉道尔他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将莎兰带到妇产科病房。以他看来,她可能害怕生产的痛苦,或是害怕失去美好的身材,或是担心生出畸形儿。 “所以你想怎么办?”道尔问 “我将签同意书,让她剖腹生产。她可以打止痛针,安然度过生产的痛苦。至于身材,可以借着运动恢复。我会帮这婊子请一个运动教练。” 大卫一夜冷汗直冒。一想到要和莎兰谈话就不舒服,道尔递给他一杯苏格兰威士忌帮助他打起精神跟莎兰打电话。“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让我们讨论一下你的选择。” “没啥好讨论的,只有唯一的法子解决,就是堕胎。”她缓缓地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一下,听我说,你有其他的选择。”他列出自己所想的方法,并且强调她仍可享有自由。“不要伤害小孩。” “你疯了吗?”她喊道。“你的办法狗屁不通,我拒绝面对未婚妈妈的耻辱,忘了这种想法吧!老实说,你昨天那种强横的态度和羞辱我的方式,我非常讨厌,我找你只有一个原因,因为我确定孩子是你的。大卫,如果这孩子不是你的,今天我们不会有丝毫瓜葛,但是, *** ,小孩是你的。如果你不帮我找医生,我自己也可以找到,我要拿掉他,所以,谢谢你的狗屁办法。” “她挂断了,道尔。她准备去堕胎拿掉孩子。” “你如何能阻止她呢?” 大卫疲惫地将手捂着自己的脸,耸肩:道:“答应娶她,并允诺孩子生下来后和她离婚,然后照顾孩子。” “你疯了吗?”道尔惊呼。“她如此对待你,破坏你和莎曼的一切,况且现在是八十年代,你竟然会想到娶她?” “在这世上最美好的事物,莫过于一个小孩在父母亲的呵护与爱中成长。这次的事的确糟透了,但是拿掉孩子绝不是解决之道,只会使我更难过。所以是不是八十年代与此事无关,堕胎才令我心悸。我的父母亲在大战中看见数以千计的生命被纳粹残杀,他们生下我就是希望去珍惜神圣的生命,这也是我为什么从医的原因。每当我看见一个小孩死去,我也会跟着死去一点。莎兰是认真的,一个健康的女人,在没有任何医学的理由下却要去堕胎。她会去的,她已有一次经验了!” 道尔瘫在椅子上。“天啊!是谁的?” “艾维的,他自己不知道。” “大卫,”道尔恳求他。“你甚至不能确定孩子是你的呀!” 大卫看起来异常地沮丧。“不会错的,她已经达到了伤害莎曼和我的目的。我们彼此痛恨,若不是真的,她绝不会来自取其辱。”他以颤抖的手拿起话筒。 “噢!是你。”莎兰不悦地说。 “保住孩子。”他茫然地道。“我可以娶你,照顾你直到分娩。九个月救一条生命。难道你真的忍心杀害第二个小孩?孩子一出生我们就离婚,所以小孩绝对是合法的。我会签下照养孩子的协议书,无论孩子是健康或生病,你永远不需要再瞧他一眼,你将会获得自由,自由呀,莎兰。” 有好长的一段沉默。“我考虑看看。”莎兰斩钉截铁地道。“明天打电话给我,晚上六点以前,不是十一点。你打扰了我的美容觉。” 欧大卫与莎兰的婚礼,在市政厅中五分钟就完了,没有任何家人与朋友观礼。新郎也没有吻新娘。他的手背在后面,只是木然地看着她,甚至没有给她一只结婚戒指。他回到办公室后喝得酩酊大醉,而莎兰却跑去逛街。 在金饰店内,她垂下眼睑,很不好意思地对店员说她先生有事得先走,不久她轻快地跨出店门,手上戴着一枚五克拉闪闪发亮的结婚戒指。 莎兰没有答应大卫的条件。他在别无他法可想的情况下同意签下文件,却没有要求她也签。除非她高兴或愿意,否则绝对不会同意和他离婚。艾维走了,但是作为大卫的妻子也带给她相当的社会地位。更重要的是,这孩子能确使莎曼远离她的势力范围。她可以尽情享受,参与社交,没有必要再回到学校。 黛丝与巴尼终究会原谅她。毕竟,她怀了他们的第一个曾孙。麦斯对孙儿应当更是宠爱有加才是。 道尔搬去另一幢公寓。莎兰丢掉莎曼所有的衣服,将莎曼的香水倒在马桶里。在一天之内她将双胞胎姊姊的东西清理得一千二净,包括在大卫梳子上发现的莎曼的头发。 莎兰的香水入主了这间公寓。 为了此事她和大卫大吵了一顿,她声称无法在一个杂乱的地方好好待产。又过了几个星期,莎兰达到了她第一个愿望。当麦斯知道她怀孕时,帮新婚夫妇买了城里一幢全新装潢的屋子。 大体而言,这笔交易还不赖 当莎兰兴冲冲地装饰着新居时,大卫借着夜以继日的工作来麻痹自己,而莎曼悲伤地离开纽约这个伤心地。美琪带莎曼来到她旧金山史坦街的住宅,这一带的建筑非常有特色,常吸引许多专业的摄影师至此猎取镜头,但是莎曼完全无心欣赏。 她将自己的素描本和心爱的篮色兔宝宝布偶,放入美琪为她准备的房间。艾维打电话过来告诉美琪,莎曼未带衣物过来,所以美琪体恤地打开自己的衣柜对莎曼说:“我们俩的身材差不多,你尽管穿我的衣物,别客气。” 莎曼坐在饭桌旁,捧着一杯热茶。“别为我操心,美琪,我只需要几天调适一下。” 看着莎曼忧伤的表情,美琪怀疑地道:“别急,慢慢地让时间米淡化它。” “我了解何谓悲伤。”莎曼想到了在巴黎的伤心日子,开始针对这主题长篇大论。“当妈妈死去时,我认为自己大概活不下去了,可是我依然熬了过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自己保持忙碌。我要去学开车,学习独立,学习不靠任何人,只靠我自己”一阵抽搐终止了她勇敢的讲说。 在往后的几天里,莎曼努力地想忘掉一切,但是不可能。晚上她躺在床上,被不断的噩梦折磨着,梦中她紧张地磨牙。早上她总是疲惫地醒来,下颚因为夜间牙齿的摩擦而酸痛不已。眼里有着深沉的忧郁。大卫与莎兰恐怖的景象不断地出现。耳边更不断萦绕着大卫的声音:我能在黑暗中发现你。 美琪整天忙碌,所有的家人又都在纽约,莎曼感受到这辈子以来最孤独的时光。一个人躲在墨镜后面像游魂似地在街荡来荡去。她很少主动和美琪说话,美琪很想帮她走出阴霾。麦斯打电话给咪咪,她劝他多给莎曼一些时间。 “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吗?”麦斯忧伤地说。 一个月后,莎曼某日早上醒来,眼睛燃烧着怒火,从床上一跃而起,她进入一个新的境界。她问美琪可否做些家事。美琪晓得她需要借工作来转换心情,遂同意她。拿起扫把、拖把、吸尘器,和所有清洁用具,她洗涮了厨房的地板、浴室、窗户着魔似地上作。清洗得干干净净且烫过的窗帘挂到闪闪发亮的窗户上,她的指甲因为过分用力而断裂,手也破了,但 是洗过澡后她又继续洗瓷砖,连一丝花纹都不放过。 然后她开始做饭。她将面粉和水揉成面团,用拳头重重地打在面团上。她做早餐、晚餐和丰盛的点心,自己却只吃一点,有时候干脆全部给美琪吃。她的体重直线下降,衣服像垮在一堆骨头上,美琪担心地向麦斯报告。 又过了三个礼拜,美琪开始制止她。“够了!房子已经够干净了,我在你的烹饪下越来越胖,而你却瘦得像个稻草人,莎曼,该是你振作起来的时候了。如果你还是这样自我折磨,那莎兰会永远打败你。你难道要让她连你的精神也一起杀死?”莎曼一凛。“艾维爱她,你没看他跑到伦敦工作。不要让莎兰这么轻易地就赢了,我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你。想想你想做什么,现在该是你自己生活的时候了。” 莎曼终于同意第二天一早就到驾驶训练班报名,也同意去找一份工作。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伸出双脚在床边晃一晃,又颓然地瘫在床上。美琪进房看见她蜷曲在毯子下,眼中充满泪水。技穷之下只好打电话给麦斯,但是莎兰结婚的消息令美琪万分焦虑。 “麦斯,我看你最好跟她单独谈谈,我不知道这个消息对她会有多大的打击。” 在莎曼的潜意识中,其实仍存有一丝希望能够获得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莎兰的怀孕、大卫娶她,却使她的幻想完全粉碎。麦斯将大卫的信递给她。莎曼的脸扭曲着,撕碎信哽咽道:“告诉他不要再来烦我。” 两天后,她和要回纽约的麦斯吻别,然后穿了条牛仔裤,随便套了件衬衫,用围巾扎着头发,完全没有化妆,叫了辆计程车往金门公园去。她坐在公园里日本茶园外的长凳上,全然无心浏览周遭的景致:小桥、流水、假山、瀑布、凉亭心中苦思究竟是什么原因使莎兰如此待她。莎兰轻蔑她,大卫背叛她。欧家获得了他们一直想要的孙子。唉!算了吧!她决定从悲伤的泥沼中走出来。 根据美琪的说法,旧金山结合了巴黎的浪漫与纽约的活力。她将要留在这里,使自己成为一个出色的设计师。一般的高级时装设计,需要较高的预算,也较不切实际。所需要的初期投资超过莎曼的经济能力,但是如果设计休闲服和睡衣之类的服装,她仍可以发挥长才。而那些创作所需的不过是一些寻常的丝棉之类的材料,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足供她购屋开始从事这方面工作。晚餐她好好吃了一顿,然后把自己的计划列出来和美琪讨论。 “那高氏西部分支机构怎么办?黛丝希望训练你在管理方面的能力。” 莎曼抬起深蓝的眼睛道:“只要莎兰继承这公司的任何一点股份,我便拒绝和它产生任何关系。我告诉过艾维,高氏对我是另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第二天莎曼到驾驶训练班上课。她很快地就掌握到驾驶的诀窍,并且一次就通过考试。在拿到驾驶照后,她买了第一辆——五年份的蓝色雪佛兰。她开车到旧金山所有的服饰店,探看有关她选择的领域内最近流行的趋势。在市区内最热闹的购物地段——联合广场,高氏分支机构的新招牌高耸入云。她的心中一阵绞痛。 突然想到咪咪疯狂的驾驶。她猛踏油门鼓起勇气在车阵中奔驰。“我做到了!”在车子到达山顶时,她高兴得大叫。对她来说这象征着她将面对自己的未来,一个独立和无惧的未来。 决心与自尊驱驶着她前进。夏去秋来,她在苏沙镇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居家,那是一幢面对旧金山湾的屋子。在这条优美的窄街上,满是银匠、陶工和艺术家,和一些其他许许多多工匠对往来的旅客贩售艺术品。屋子顺着山路蜿蜒而上,曲折的山径,让居民能够俯瞰整个旧金山湾的美景。 “我想立刻搬去住。”喝着鸡汁浓汤,莎曼的胃口非常好。“我早就梦想住在这么一幢有着美丽阳台景观的房子。我准备在阳台上种植药草和花,我以前对你提过忍冬可以生长在架了上吗?” “两次。”美琪微笑道。 “而且也很适合画设计稿,房子本身有三个房间,两个有天窗。客厅是橡木条纹地板,有一个火炉,窗户推出去俯瞰着大海。还有厨房,简直像梦境一样。橱柜也是象牙白的橡木做的,冰箱像订制似地完美地镶嵌在内。流理台也很棒,甚至一些小的置物台也设计得很好。我预备将其中一间卧室改装成工作间,这样可以节省一些开支,你觉得如何?” 美琪被莎曼的欢愉情绪所感染,很开心地说:“就去做吧!” 莎曼真的去做了,首先她带美琪看过房子。“你等着瞧我布置好的样子。” 莎曼全心投入工作。她粉刷客厅的墙壁、壁炉、书橱和工作桌,穿着全身的油漆装,她里里外外忙。又布置好阳台,接着还擦亮一个荷兰式的木柜,放入餐厅中。在天气不好时,她用碎花布点缀房子里的窗户。 她为家具选择了耐脏、质地紧密的布套:碎花的沙发套,蓝白相间的条纹用在壁炉旁的大摇椅上。只要她早起,就能看着日出,开始一天的生活。她还在阳台种满时萝、金盏草之类的药草和许多盆玫瑰。 黄昏时分,她或是看着绚烂的太阳慢慢地消失在地平线,或是看着薄雾笼罩着金门大桥。但是只要一闲下来,她仍无法不想到大卫。她无法欺骗自己,疗伤是很花时间的,然而究竟要多久,她自己也不知道。 房子打点妥当后,她邀请美琪和麦斯来家里晚餐。麦斯穿了一件黑色毛衣欣然前来,看见她笑脸迎人,内心不停感谢上帝。麦斯踏进前廊,臂弯里抱着一只小狗。 “这是送你温暖小窝的礼物,它是一只看门狗。”他说着吻她的额,然后将小狗皮带交给了莎曼。 小狗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满身棕色和白色的斑点,尾巴兴奋地摆动着。它扑向莎曼,用舌头兴奋地舔莎曼的脸。莎曼立刻爱上了它。“我想自己正需要一只狗。”她想看看它的性别。“哈罗!弗莱迪。”麦斯一旁叫着狗儿的名字。 莎曼领着麦斯参观房子。他特别喜欢壁炉上的印地安饰画。在壁炉摇椅的旁边,她放了一个十九世纪渔夫的皮箱,盖子上用剪纸装饰,作为放置杂志的地方。 “你完成了件伟大的工作,我以你为荣。”父女俩相视而笑,心中次喜彼此友谊的滋长。她知道麦斯最近曾向美琪求婚,但是美琪因不耻莎兰的行径,对她说:“让老天去安排结婚的日子吧!如果我怀孕了,我会立刻嫁给麦斯;但若没有,那要等到改天我有勇气去当那荡妇的继母时再说。” 在莎曼临海的卧室里,麦斯握着她的手沉默了一阵子,眼里充满怜悯。“莎曼,我们能不能谈一谈关于莎兰的事?” 她的心情一下跌入了谷底,眼中强忍着泪水。“大卫和莎兰已经结婚,也有了孩子,没啥好说的了。一切让它过去吧!”她近乎哀求地道,两颊胀得红红的。 麦斯气恼自己破坏了方才的庆祝气氛。他发誓除非莎曼主动提起,自己绝不会再提这档事。想到自己两个女儿都过得不好,他不禁轻叹。莎兰为了怀孕焦躁不安,据贝塔私底下透露,她使大卫受了很多罪。 “祖父祖母希望你能改变对高氏西部分支机构的决定。他们希望公司由高氏家族来经营。” 她抿起唇道:“只要莎兰有可能继承高氏,就别再问我这事。” 工作可以麻痹创伤。在弗莱迪的陪伴下,莎曼完成了七款大众价格纯女性化的睡衣、睡袍。一天下午电话铃声大响,电话那头传来咪咪熟悉的声音。“你要来这里?”她惊喜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弗莱迪也感受到她的快乐,欢喜地舞着尾巴。 三天后,这两个久别重逢的好友兴奋地抱在一起,又吻又叫吱吱喳喳地用法文说个不停。莎曼首先停下来“你看起来棒极了!”咪咪穿着小了好几号的衣服,苗条了许多。 咪咪开心地指着眼睛笑道:“隐形眼镜,我告诉过你,总有一天我会做到的。” 咪咪很喜欢这间房子。两人窝在床上将小狗放在中间,亲昵地说着知心话。“你是对的,咪咪。我太一厢情愿地迷恋大卫。我真是个傻丫头。不过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正过着崭新的生活。”莎曼为自己的故事做完结论后,打了一个大呵欠。 咪咪紧握着她的手。“莎曼,我到这里来只有一个原因,就是爸希望你能成为我们的合伙人。睡衣、睡袍是爸的事业自然要延伸到的部分。如果你同意,我们将以你的名字发表。朱力的设计目前授权一家德国厂商制造,包括香水、眼镜和皮包。” 莎曼沉默无语。每一个在流行服饰界的人都认识雷朱力,他并不需要她,而朱力当然深知一项新事业的成功是多么困难,所以愿意提供他的帮忙。尽管莎曼心中很想抓住这个大好机会,但是她仍骄傲地不愿接受任何人的帮助,尤其是她所敬爱的朱力。 “用朱力的钱,作为我事业赌注的筹码,这是不公平的。” “不要悲观,爸是要你证明你像他对别人说的一样好,但更棒的是我带着整个行李来你这儿。” 莎曼张大了嘴巴,望着咪咪。“咪咪,你是说要搬来美国?” 她笑着眨了眨眼道:“你打我吧!谁叫我就是爱吃麦当劳呢!” “你这样做真正的原因是什么?”莎曼道。“麦当劳毕竟在美国,而法国才是你的家,况且你还有一份好工作。” 咪咪的口气转为认真。“我的工作可以由别人接手。当你离开时,象征一个纪元的结束。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一个新的纪元。我爱爸爸,但这却是一个帮助我建立一些什么的机会——让我走出朱力庇荫的影子。莎曼,你就算帮我一个忙好吗?”她的声音充满感情。莎曼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此外,爸妈早就被我吓得不敢让我载他们回家。妈说我来这儿可以让爸爸多活几年呢!” 莎曼的下唇颤动着。咪咪没有嘲笑她,朱力也没有。“难道你不会想念他们?” “我会常回去看他们的。”咪咪说。“请答应我吧!一切都会像从前一样。” 莎曼低头藏住自己的泪水,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从前与梦想一起都被莎兰毁灭埋葬了。喔!亲爱的,可爱的咪咪。 “答应我!”咪咪央求着。 与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起开创事业的美景,使莎曼再也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绝。“好吧!合伙人。让我们一起做!”她们高兴得抱在一起,弗莱迪也高兴得在床铺跳上跳下。 “你必须见见美琪。”第二天莎曼对咪咪说。“没有她我真不知道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咪咪与美琪非常契合。在很多方面,她们都很相像。最像的是她们始终与莎曼站在同一阵线上。在昏黄的烛光、温润的葡萄酒、烟薰的鲑鱼、沙拉与烤马铃薯的晚餐里,三人建立起将一生持续的友谊。 “太棒了!”美琪开心地说。“告诉我你们预备怎么办?” 莎曼深吸一口气。“我们打算辟一条线吸引高级百货公司和精品店的客户群,在达拉斯和洛杉矶有服饰大卖场,但纽约没有。”莎曼说。“咪咪将负责销售部分。” 知道大卫是莎曼不愿去纽约的原因,咪咪接口道:“我打算在纽约开辟展示中心,并且聘用一个业务员。” 美琪点点头表示了解。“谁要负责生产?” “菲律宾有一位段先生。史伊芙和邓乔茜都说他很棒。”她说,两人都是业界的名人。“不过,首先我们得卖出足够的货品以取得优渥的价格。” “那要多少?”美琪问道。 “至少要六百件。”莎曼解释道。“否则不足以使厂商赶工生产。睡衣生产不像高级时装投资大,运费、广告和展示会比较花钱。经销商需要诱因才会向我们买货,如合作广告、回扣,以及准时到货。如果经销商打了广告,产品却迟迟未到,他们有权取消订货。” 她概括地描述设计师所扮演的角色,让美琪心服不已,咪咪则早就知道莎曼在服装方面具有敏锐的商业头脑。 莎曼又道:“我至少要出国三个礼拜,确定样本做出来的确实和品质。” “我可以感觉得出来你会成功。”咪咪说道。 笑容灿烂的莎曼回道:“但愿你的金口玉言能传到上帝的耳朵。” 第二十章 莎兰又是一阵痛苦的收缩。老天,她真恨大卫。婚姻对她而言根本是一个无聊的徒刑。他们分房睡,从未做过爱,从没有一起出门。她花了一大笔钱把房子装潢成最流行的样式,他称赞过她吗?一次也没有。那个男人在乎的只有一样——孩子。他把她的烟和酒丢掉,叫贝塔看着她,威胁她如果她不好好照顾自己就要离开她。她父亲也好不到哪儿去,居然同意大卫下的鬼命令。她照他的命令吃营养餐、喝牛奶、睡眠充足,还要散步,都变得臃肿不堪了。 怀孕真讨厌。怀孕期间,她拒绝看任何一本大卫带回来描述怀孕的喜悦及胎儿发展的书。(只有一个男人想得出这种鬼主意!”)去他的胎儿发展!她快痛爆了。 她的羊水几个小时前就破了。或者是昨天就破了?脚踝已经肿起来,脸也肿了。大腿上还起了红疹子。这九个月来,都是大卫和她肚里的魔鬼在控制她的生命。“你在做什么?” “我把床摇上来一点,别压!” “我爱压就压。”她恨他,恨他的命令,恨他们把她关在这里,这个叫做产房的牢房。一位身穿着白色制服,灰色头发,脸上挂着白痴般笑容的护士走了进来。“你来做什么?” “来为你做准备,欧太太。”她掀起床单。 “出去!”莎兰咬牙切齿道。 大卫不好意思地看看护士,她回以同情的微笑。“莎兰,这是她的工作。” 莎兰没有错过他俩交换的眼神。“好吧,让你弄,但别把那玩意儿滴到我腿上。” “你应该友善一点。”护士急匆匆走出去后大卫说。 “狗屎!”莎兰吼道,又是一阵痛楚。她汗如雨下,大卫擦拭她的脸。“友善,友善只适合形容你,大卫。”她喘息道。“有礼、友善、乏味,你真像个警察!我恨你,这一切的痛苦应该要发生在你身上,不是我。” 他咬着牙。“你这只是使你自己更痛苦而已。” 她无助地呻吟,用身体的一切力量诅咒他。“还要多久?” “快了。”他说,看看监视器上面的图形,步出房间,很快地和护士交谈。几分种后,莎兰的妇产科医师——葛大夫进来,检视机器出来的图形,和大卫交换忧心的眼神。 “莎兰,这只要几秒种就好。”他拿出一双手套套上,轻轻地做内诊。然后招手叫大卫到外面。 大卫几分钟后回来。“莎兰,听我说,我知道生产很痛苦,所以我们准备把孩子拿出来。” 她惊恐地张大双眼——把孩子拿出来。要开刀!“滚开!”她不会允许他们在她珍贵的皮肤上动刀留下疤痕。她会永远不能穿比基尼。会失去昔日健美的肌肉组织。他疯了吗?“不!” “我很希望不需要这么做,但你的血压太高,胎儿可能会受到伤害。胎头再不出来,你们两个都会有危险。所以请你了解我们是不得不做剖腹产。” 她猛烈地摇头。“不!我不要被毁容!” 这就是她的原因!只因为不要被她的爱人看见疤痕,这样就要扼杀一个生命!母狗。他真是恨死她了。几个月来的悲惨岁月,看她自怜的模样,容忍她无理的要求,他已经把自己的情绪绷到极限。但现在,她无视于婴儿——她自己的婴儿——的生命令他作呕。 “莎兰,我们必须挽救你的孩子以及你的生命。” 她的脸扭成一团,另一波痛苦向她袭卷而来,她咬着牙,根本没去听他一连串的话,她不想听,也听不懂那些名词。什么扩张、妊娠毒血、羊水的。 “莎兰,我不希望你血崩,婴儿有点问题,但你才开了五公分,全开要十公分。婴儿已经疲倦了,我不希望他胎死腹中。” “我不在乎。”她呻吟道,接着因为另一阵痛苦而尖叫。“反正你就是要开刀,是不是?” 大卫点点头。“是的,我们不得不之么做。” “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永远不会。” “随你便。”他低声咕哝。“我几分钟后再来看你,我得去消毒一下。” 护士将她推过一道长廊,她遮住眼睛,不想看到天花板的瓷砖。“我讨厌这个地方。”护士安慰她很快就会过去了。 “还不够快。” “我们到了。”护士道。“这里最好的房间,产科套房。” 莎兰不禁呻吟,套房!这护士一定疯了。套房该是五星级的饭店,而不是这种以她为中心的大灯光.她闭上眼睛避开强光。她不要在这里,她想要控制自己的生命,想要回家,回家和贝塔在一起,回到从前小腹平坦的有趣日子!真想不通,露露怎么会羡慕她的怀孕呢? 医护人员穿着宽松的绿色制服,看起来比电视上照出来的还要丑,已准备就绪。偶尔其中一个会弯下腰来说些有关生产的事。狗屎! 她哀嚎道:“把他们全弄出去,大卫!” 大卫站在覆住她的白色床单上方。“我们会仔细照顾你的,别抗拒。” “不会太久的,小妈妈。”妇产科医师和麻醉科医师道。 “那是什么?”她抓着大卫的手问道。旁边桌上整齐地排着亮晃晃的工具。 “梅欧台。” 她脑海里响起警钟。医生将用它们把她开膛剖肚,她试图逃开。 “我要出去。” “我们开始吧。”一张戴着面具的脸说道。有人打开收音机。她真不敢相信,这些屠夫们居然在音乐会的旋律下工作,她居然快死了还要受那鬼定音鼓的折磨! 大卫走到她身边,他眼里有紧张和哀虑的神情。不!还有恐惧。大卫会害怕?他有可能也会为她害怕吗?她怀的这个孩子真要永远让他们牵绊在一起了。 婴儿的胎动转移她的注意力。又踢了,但没那么强烈。她觉得他仿佛在哭泣。有可能吗?她怀疑。胎儿在子宫中会哭吗?头一次对没上过课或读有关胎儿的书觉得遗憾。 麻醉医师施行麻醉,莎兰的灵魂仿佛飘出身体,痛苦被抛到九霄云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人也看不见。 医生的手小心的捧出重六磅七盎斯的婴儿来到人世。他的父亲站在护士旁边,看她处理他那二十一英寸长、浑身是血的小家伙。当婴儿发出第一声啼哭,大卫的脸才总算露出微笑。他热泪盈眶,但很快又转而微笑。大卫向大家宣布婴儿有手有脚,还有一根棒子。 “自然。”莎兰呢喃道,但没有听见。她的任务完成了,睡着了。 醒来时,她已经回到私人病房,黄色的墙上漆着小丑和泰迪熊。窗帘敞开,流泻一室阳光。 床对面有一张有缺口的镜子。前一位病人的卡片还钉在镜框上。她瞧瞧自己,看起来好像历经一场大战似的。除了洗澡之外,她还得洗个头。她躺回枕头上计划着。她得换个新发型,轻盈一点的,才能搭配她的新身分。无忧无虑,那就是她想要的样子。她摸摸自己的脸。嗯,她可以去伊莉莎白雅顿的美容沙容做脸,还要开始严格的运动训练,以帮助自己恢复以前的身材。 贝塔得开始学做营养餐。老天!家里的厨房全是食谱,她买来主要是为了好看装饰用的。只要她能瘦回去,她要再买一个全新的柜子,然后开始她自己的公司。 她在床边铁柜的抽屉里找到纸和铅笔,画出蒂芬尼椭圆形豪华商业卡,她真以自己为傲,脑中兴奋地充满各种计划。有人敲门,她有点期待是大卫,结果进来的是一位助手,手捧一大束玫瑰,她有点失望,但随即抢过卡片。 嗨,妈咪,我们爱你和孩子,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署名是她父亲和祖母。 她拿起一朵花,慢慢在鼻子下转呀转的,呼吸它的香气。孩子至少已经造成一点转变,卡片便是证明。至少家里人不愿失去这个孙子。孩子居然有这么大的魔力。从现在起。一切都会好转,她将是欧大夫夫人,她自己命运的主宰。 笑容倏地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秀眉微蹙。是的,她几乎忘了。她计划和莎曼一样成名。都是美琪那只猪猡在电视上访问她,使她一夕成名,不然谁会想到设计睡衣也能成功。等她开业,她帮名绅富豪筹办宴会一定使她成功,而且更加出名。此外,她过的是比莎曼更有趣的日子,丈夫会站在她身边。如果他想看她儿子,最好听她的话。她已经厌倦了向宴会女主人编造大卫不能出席的理由。她的生活一定会改善的,一切都会在她的控制之下。房里响起她的笑声。她的手拂过手上的名单。出生通告。第一张她就要寄给她亲爱的双胞胎姊姊——署名快乐幸福的爸爸妈妈。 婴儿室里,大卫惊讶地望着怀里的新生命。他看过很多婴儿,也不是心存偏见,但确实没有一个婴儿能比亚瑟漂亮。他的皮肤不像梅子般皱巴巴的,而是粉里透红——还有头发!浓密的黑头发,像他父亲一样!待会儿他要带相机来帮他照相,寄给他在法国的父母。 当父亲了,这两个名字的音不错,这就是他。大卫爸爸,老大卫,老爸,爹地。当一个男人抱着儿子时,似乎心里总会有某些感触。他轻柔地摸着儿子的脸颊,好软,比棉花还软,让人爱不释手。他亲吻他的宝贝,看到他满足地扭动身躯回应,不禁莞尔。代表这孩子还满聪明的。他还会抓住父亲的手指,这可不是反射动作,要用脑筋的。 突然想到儿子可能想听听父亲的声音。他想了好一会儿,才决定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清清喉咙。 “我爱你,儿子,你赢得了战斗才生下来的。”他把儿子抱到胸前,脸颊亲腻地磨蹭儿子的头。“我们是一国的,你和我。我将设法提供你无忧无虑的生活,绝不让不幸的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保证。”他将儿子抱远一点,看看他的反应,接着安详地坐下来,满足地和儿子在一起,小家伙此时也识相地重回梦乡。 大卫此时才有时间细想自己刚才说的话。他的思绪开始纷乱,他要如何做到自己的承诺?婴儿需要母亲,他又希望他吃母奶,上哪儿才找得到愿喂母奶的保母?在这个毒品泛滥的社会,他可不敢冒险。 摇着怀里的宝贝,他近乎哽咽,眼睛刺痛。他无助的儿子不知道他父亲无法忍受他母亲,是他母亲欺骗了他,所以才会有他。也许大卫该回法国去,莎兰不会在乎的,就算这辈子不再见到孩子,她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冷静下来,控制一下,他厉声告诉自己,但太晚了,泪水已滴到亚瑟的脸颊。孩子眨眨眼。由于害怕会把焦虑传到孩子的身上,他赶紧吻去他小脸颊的泪水。亚瑟扭头仿佛在寻找父亲的唇。大卫无法抗拒地再度亲吻小宝贝玫瑰花瓣般的红唇。世上没有任何东西会比浑身干净、洒上爽身粉的婴儿还好闻。他尽情呼吸孩子身上的香气,一股骄傲之情油然而生。他们得成功,老天,一定要! 道尔走进婴儿室。“他们告诉我你老婆生了儿子,我立刻赶来,恭喜,当父亲的感觉如何?” 大卫骄傲地展示自己的儿子。“如果你小心地护着他的头,我就借你抱一下。” 道尔微笑。“马上就变得令人讨厌了。” “我是说真的。他长得像我,你说是不是?” 道尔两眼一翻。“事实上我还认为他说话和走路都像你呢!” 大卫咯咯大笑。 “医生们,”值班护士取笑他们。“这孩子要被宠坏了,我可不准你们内科医生破坏这里的规矩。何况,亚瑟该换尿布了。” “我还会再来的。”大卫警告道。“我可不管什么规矩,因为他是我的孩子。”护士大笑。 他和道尔走向自动餐厅。“你们两个打算怎么帮他取名字?”他们端着咖啡走到桌子旁时道尔问。 “不是我们,”大卫生气地反驳道。“是我。莎兰一点都不想管这个。我告诉过你她善变的情绪。我本来以为她花大钱装修过房子后,会愿意谈谈名字的事,但当我提起时,她却说她不想管。我把他命名为亚瑟,西伯来文代表幸福的意思,有我们当他的父母亲,我想这孩子未来需要很多帮忙。” “你要怎么办?”道尔问,用手撑着下巴。 医生和护士们纷纷前来道贺,他们的交谈只好停止,大家开玩笑他终于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因为他的眼中充满血丝。 “莎兰需要恢复元气,”当他们离开时他说。“我想她会想尽快摆脱我和孩子。我们结婚前她就同意要离婚。” 多么悲惨啊,道尔想。应该是这孩子的父母的,现在却互不往来。 他知道大卫想知道莎曼的消息。“莎曼到菲律宾去了。美琪说她的订单多得超乎想象,尤其是在欧洲市场。莎曼还雇了个助理设计师和其他职员。” 大卫尽量掩饰自己的心碎。在一刹那间,他美好的未来全离他而去,现在他心里只有愧疚和他对莎曼的爱。“我想联络咪咪。” “那就去啊!”道尔建议。 大卫揉揉眼睛。“我也不确定。我猜我什么也不能做,我试过,但失败了。” “离婚后你打算怎么办?”道尔问。 “祈祷这场梦能有个快乐的结束。我还要考虑亚瑟的幸福,他需要我,不论如何,我都要在他身边,毕竟不是他自己愿意生下来的。” 道尔真想为好友痛哭一场。大卫大大地改变,他的生命中不再有喜悦。上帝保佑。这个儿子能带给他一些活下去的理由。 第二部第二十一章 一九八四年 浓雾阻挡了她的视线,莎曼在高速路上慢慢驶向美琪家。美琪依然毫无喜讯。“这可不是因为努力不够。”她闷闷不乐地对莎曼说。 “结婚吧,”莎曼催道。“你会放松些,医生说你没有理由不能怀孕。” 美琪帮莎曼的内衣公司办的全国巡回展在她的节目上做了数千美元的免费广告。莎曼相信大型展售会,决定巡回全国的大型卖场和百货公司展示,把她的作品呈现在人们眼前。不顾咪咪的一再请求,她还是拒绝到纽约,把那边的市场留给咪咪。 高氏西部分支出售莎曼全部的商品,而且很快还会纳入 香水系列。时装界、艺文界及新闻界的人物都参加了庆祝宴会。美丽夺目的莎曼,穿着粉红色的晚宴服,挽着合伙人朱力的手出现,只有当记者问及为何双胞胎的另一位没有出现时,她的笑容才僵硬起来,她跳过这些问题没有回答。 门铃响了一声,美琪便开门。莎曼后退一步欣赏她黄色的裤装,镶着珠宝的宽腰带,耳环及色彩丰富的鞋子。 “你看起来棒极了。”她俩同时道。 “这是一件黑色丝绸睡衣,希望你能早点嫁给我父亲,这样我才能叫你一声妈。” 美琪打开盒子。“除非我怀孕。我拒绝太早当莎兰的亲戚。”她拿着睡衣在镜前打量。“很诱人,谢谢你,请到厨房来,我正在弄沙拉。”她把收音机开小声。“咪咪预定什么时候从达拉斯回来?” 莎曼拿起一根芹菜咬了一口。“下礼拜,她已经和那个牙医一刀两断了,” 美琪设好烤蛋卷的时间,然后把一盘青菜送进微波炉。“我以为她喜欢葛斯。” “她说葛斯的膝盖有问题,我真搞不懂她。” “至少她懂得享受社交生活。你也应该这样。”美琪说。离开纽约两年整的那天,莎曼和一个约会了两次的家伙上床。她用酒精麻痹自己后跟他回饭店房间,但对她而言,一切却只是形式而已;美酒、鲜花和音乐都去除不了她内心的凄楚,是她作贱了自己。从那时起,当她需要异性共赴聚会时,便会找一位同是设计师的同性恋者帮忙。 “别再提这个了。”莎曼对美琪道。“我喜欢现在这种单纯的生活。”两人都看了最近一期时代杂志,上头有一篇大卫的报导。不用说,一定是莎兰寄来的,还翻到访问那页。看到照片里的大卫,莎兰爱慕的眼光及他膝上的儿子,使莎曼顿然心痛,口干舌燥,几乎过了五分钟,她才能止住自己的颤抖。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爱他。他的头发已见白丝、眼角已见皱纹,眼睛直视镜头,展现自信的魅力。文中讨论他的研究,主要是他们正在尝试把红血球和白血球自血干细胞中分离出来,如此他们可以储存血干细胞,不用每次要做骨髓抽取,这会使许多移植手术更顺利。 第二张是大卫抱着亚瑟的照片。那孩子简直是大卫的翻版——一样拥有明亮的眼睛和黑头发。莎兰的家庭生活和事业都很顺利,她什么都有了。这张照片显示他们全家和乐融融,尽管道尔每次都说不是这么回事,但她也直截了当地告诉他她没兴趣听。 莎曼举杯。“为什么餐具有三副?还有谁要来?” “王彼得。”莎曼半正经地问她是否背着父亲和他来往。“彼得只是个朋友。对他友善一点,人家专程从洛杉矶来看你的。” 莎曼看着手中的芹菜梗。“美琪,上次你搞这种飞机时,我就告诉过你别再这么做,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所以我才没告诉你。”美琪伸手到架上拿一条毛巾。“莎曼,你真是猪脑袋,我真想掐死你。你不愿到纽约,就连有公事也不去,整天只知道工作,回家面对的就是一条狗。把男人推得老远是不健康的。” 门铃响使莎曼没有时间发作。门口传来男人的笑声回应美琪说的话。 美琪把客人引进厨房,为两人做介绍,然后站在彼得背后暗示莎曼要微笑。 莎曼露出牙膏广告般的笑容。他的头发、眼睛和眉毛全是黑色,仿佛是有人在画布上倒下夜的颜料似的。 他比莎曼高上几英寸,眼睛只是盯着眼前的大赏——莎曼。他没注意到两个女人之间交换的手势。“你比我的星探拿给我的照片中的模样还要漂亮,够格当明星。想要拍电影吗?” “彼得是个电影导演。”美琪道。 “我永远不会去当演员。” 晚餐是烤牛肉、洒上香菜的红薯以及豆子。 坐在彼得对面,莎曼不止气他也恼自己。因为他根本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她迎上美琪的眼神,皱着眉,美琪告退去拿咖啡。 “真好。”彼得说。 她点点头同意,以为他指的是美琪的房子。 “我不是指这里的桌椅或灯光,而是指和你在一起。” “谢谢。”她拘束地说,祈祷美琪能赶快回来。她完全清楚美琪为何去那么久,她一点也不欣赏这种把戏。 “王尔德说如果有人失踪,在旧金山一定可以找到人。” 莎曼看着自己的手表。“我没听过这句话。” “马克吐温说旧金山是永远的春天。” “很迷人。”她尖锐地说,感觉自己的脸颊热了起来,她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走才不算失礼。 “我以为你会有兴趣。” 她望着他深不可测的黑眼睛。 “吉欧瑞,”他高兴地说,背靠着椅子,唇上挂着微笑。“是世界产大蒜最多的地方。你知道吗?” 这句话来得突然,令她捧腹大笑。“你老婆住在洛杉矶吗?”她问,希望他的回答是肯定的。真希望他能不再用那种仿佛要脱光她衣服似的调笑眼光看她。 “这好多了。”他笑道。“你放松时甚至更漂亮。”如果有什么王彼得真正欣赏的,那就是这个漂亮的女人诚挚地相信她了解自己的需要。“关于你的问题,我未婚。”他的视线先是停留在她唇上,然后又移回她的眼睛,在他的审视下,她紧张地玩弄餐巾,还弄掉了。“你结婚了吗?”他问。 “没有。”她小心地说,弯下腰捡起餐巾。 “订婚了吗?”等她坐好时他又问。 “没有。” “有固定的男友吗?” 她两手放在桌上。“王先生,我以为你是来吃晚餐,不是来调查我的。我私人的生活不关你的事,如果美琪让你以为我会和你交往,那她就错了。” “美琪没有给我任何暗示。”他诚恳地说。“是我看了她访问你,要求她安排我们见面的。这些日子我到英国和南斯拉夫拍戏,现在我打算弥补失去的时光。何况,这全是你的错。” “我的错?”她无辜地问。“我做了什么?” “你的错就在于长得太漂亮了,使我无法将眼光自你身上移开。连晚上都会梦见你。” “我为我父母的错误向你道歉。建议你把我想象成一个老女人。” 他笑一笑。“相信我,你老了还会很漂亮。我清楚骨架结构,这是我的专长。还有你的腿相当完美,我注意到了。” 她赶紧转一个安全的话题。“你怎么知道吉欧瑞是产大蒜 最多的地方?” “因为我是在旧金山长大的,吉欧瑞离旧金山不远。你住哪里呢?” 她早该知道他会有此一问。“苏沙镇。” “我喜欢苏沙镇。有船、艺术家、山。我也常去那里。相信我们会再度见面。” “经由南斯拉夫和英国?” 他大笑。“疯狂。” “确实,我们都那么忙。” “没有忙到那个地步。”莎曼看出他眼中促狭的光芒——这个不可救药的男人——她也大笑起来。美琪回来坐下,显然很高兴她的撮合没有引起反效果。 莎曼最后决定彼得是个不会造成伤害的有趣伙伴。“你不会怪我吧?”三个小时后他离去后,美琪问道。“彼得是个好人。别看他外表疯疯颠颠的,他曾经被想利用他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妻子重重伤害过。” “那他为什么还问我要不要拍电影。” “这就是他要确定你没兴趣的方法。”美琪热心地捏捏她的手。“和他约会如何?” “不怎么想,谢谢你哦。还好,我很安全,他不住在附近。” 但莎曼的估汁错误。 接下来二十一天,他每天寄卡片给她,一通电话也没有。有感恩节卡、圣诞卡、复活节卡、生日卡、毕业卡、祝她复原的卡片。还有结婚卡、庆祝十六岁的卡片等,各种大小和形状都有。 她好想见他。 第二十四天晚上,他打电话给她。他们约好周末去看电影。礼拜六晚上,他带了个南瓜来给她。“提早祝贺你万圣节快乐。”他说。嘴上绽放慵懒的笑容,打量她穿的红色裙子和毛衣。头发自然地披在肩上,金耳环在耳朵上晃呀晃的。 “老天,你美极了。” 她促侠地笑一笑,然后走到柜子里拿出一件羊毛外套。“你知道赛洛阳说即使最丑的人到旧金山也会变天仙吗?” “知道。”他引她坐进他的保时捷跑车,然后再绕回驾驶座。“你得再努力些,我可是不容易打败的哦。” 到了电影院,他买了一大盒爆玉米花,搂着她的肩,眼睛不看放映的一九四九年出品的吸血鬼之子,却只盯着她看。 “害怕的时候,尽管往我身上靠。”他小声对她说,但矫揉造作的影片却让她捧腹大笑,甚至引来坐在附近的影迷连声抗议。 “他骗人。”他们出来时她说。“那根本就是吸血鬼自己,不是他儿子。” “观察敏锐。”他让她挽住他的手。他们到日本文化中心逛画廊和艺品店,莎曼帮咪咪、美琪和黛丝买了手染的丝巾。坐在日本料理店里的大型料理台前,厨师放龙虾血的技巧令人折服,运用刀子之快在令人赞赏之余也为他是否会伤到自己捏把冷汗。 莎曼原本以为彼得会向她吻别,她想试试看她是否已经忘了大卫,但他只是在她脸颊上轻啄一下,解释说他一早有个会议,便拍拍弗莱迪的头离开了。他真像个完美的绅士,太完美了。 接下来那个月,他飞过来约了她两次。她告诉美琪和咪咪 她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对,他居然只要当她的朋友就好。 “你怎能这么常回来?”他们把车停在布罗特娄山顶时她问,那里是旧金山景观最好的地方。“你难道不用做一些幕后的工作?像音效、剪接等。” 他专注的凝视告诉她她就是他到旧金山的原因。“彼得,我不是会定下来的人,你最好也和别人约会。” 他们又把车开到杰瑞得利广场买巧克力。走到外面,彼得停下脚步,手轻抚她的脸颊,巧克力的香气融和在风中,他将她搂近些以便能呼吸到她醉人的香气。 “你不认为你应该无需再害怕了?” 莎曼吓得动弹不得。他居然选在这时候吻她,当周围到处是观光客时! “这里很好啊,”他低语道,肯定她的臆测。“双手围住我的脖子。”她照做,手指深入他丝般的头发。他轻啮她的耳朵。“我自己也编不出这么好的情节。别担心,观光客们会把我们当成风景一样,也许还会留影在别人的相簿里。别笑,我是认真的。” 他的手捧住她的脸,低下头,唇覆住她的,莎曼闭上眼睛。 几分钟后,他拉住她的手放在他心脏上。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得好快。他另一支手滑下她的背脊。“我想我们可以上床了吧?”她说不出话来,心跳加速地点点头。背脊一阵震颤。求求你,她向上天祈祷,希望这次能奏效,让我能摆脱大卫。 在她房里昏黄的灯光下,他慢条斯里地脱去她的衣裳,亲吻她身上每寸肌肤,最后才贴上她的唇。莎曼将大卫逐出脑海,气自己即使到现在还无法停止想他。她闭上眼睛。 “彼得,我好久没有了。” 他的轻笑仿佛呻吟一般。“假装我们都是第一次。” “关掉电灯。”她呢喃道。 “不行。” 他做ài的方式既邪恶又性感,促狭、挑逗、热情。 “我爱你。”他睡着前这三个字脱口而出。 莎曼忍住自己的叹息,对他说的话感到难过。她的身体的反应只出于本能,而她的心,出乎她控制,只能为大卫而澎湃。她希望事情不是如此,因为她很喜欢大卫。 她清醒地躺在床上想了几分钟该怎么办。这样定下来是否错了?是不是要从此献身给彼得,接受他的爱,让他相信她爱他?他应该获得更多的。 她看着窗外的星星,小心地溜下床,惟恐吵醒他。还拉了一条毯子盖住他,免得他着凉。套上一件温暖的外套,穿着鞋袜,她走出阳台。远方一艘四桅船闪着灯光进港。有些人可能觉得雾笛的声音很凄凉,但不包括她。对她而言,那低沉的声音仿佛老朋友一般。黎明在夜空染上粉红的色彩。 “你睡不着吗?”穿着整齐的彼得搂住她问。 “彼得,你吓到我了。如果是我吵醒你的,很抱歉,再回去睡几个小时。” “莎曼,我们得谈一谈。” 她在他怀里转身,露出灿烂的笑容。“我去煮咖啡。” “不要咖啡。只要谈一谈。”他静静地说。他捧住她的双颊,使她无法逃离他热情的注视。“昨晚我告诉你我爱你,你的反应却是一声来不及掩饰的叹息。难道我的表现那么差?或者是你认为日裔美国人只能当情人?” “你怎么可以认为我是那种人?”她反驳道。“彼得,你很棒。问题出在我,不在你。” 他放开她。“他是谁?”他直问。 她抬头看见他脸上阴郁的表情。她的眼里充满歉意。“欧大卫。” 彼得抓抓自己的头发。“至少你比我前妻直接。他在哪里?你认识他多久了?” “他住在纽约。我认识他大半辈子。”她坦言。“我是和他一起飞到美国来的。” “然后?”他追问,下巴紧绷。 她告诉他大卫在她生命里扮演的角色,是他在母亲死后使她重现生机。“他把我带来美国,我们住在一起,有过一段情,但他娶了我的双胞胎妹妹。”她简短地道出自己来到加州的原因。 “狗屎!”彼得诅咒道,拳头用力捶着自己的手掌。“比我想象的还要糟。他仍然活在你的生命中,你还爱着他,他也还爱着你。” 微风吹起她的秀发,她拨开它们。“不,你错了,我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他了。” “去你的,莎曼!”彼得终于爆发。“我的竞争对手居然是你的妹夫!一个你爱了一辈子的活死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的攻击引起她的回击。“我为什么要?大卫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也没问你的上一次婚姻。我们都无权追问对方。而且我也曾经鼓励你去追求别的女人,昨晚我也没计划好要和你做ài,是你主动的。我并不后悔,彼得。”她稍微和缓地继续说。“很抱歉,如果你认为是我利用了你。” “你的确是在利用我,你心知肚明。” 她献上红唇,试图以她唯一知道的方法平息他的痛苦。 他搂紧她,尽情地吻她,放开她时,两人都已气喘咻咻。他抓住她的肩膀。 “老天!你颤抖的模样仿佛想说服我你并不爱这个大卫。你得再见他一面!” “什么?”她逃出他怀里。“你疯了。你没听到我说吗?他娶了我妹妹,他们还生了个儿子。” 彼得握紧她的手。“那又如何?这和结婚没关系。我关心的是你的感情。在你心中,你和他的情根本没有结束。你难道看不出来自己根本不是自由之身吗?除非你找出来自己是否依然爱他,否则你永远无法获得自由。如果我认为这不重要还会提出来吗?这和你妹妹无关,有关系的是你、他和我们,如果有我们的话。”他悲哀地说完。 “我一直没有再去过纽约,彼得。” “不难猜出为什么。” 她双颊灼热,刹那间,她似乎在他眼里看到一个困在过去的她。她想向他证明他错了,证明她知道什么对她才是最好的。 “我考虑看看。” 他带点讥讽地又问:“那我们呢?” “求求你,有耐心一点。”她恳求道。“这是我唯一要求的。” “抱歉,我无法苟同。你根本是在拖延,我爱你,想和你结婚,但却不想生活在别人的影子之下,因为我已经受过一次伤害。如果我没有陷得太深,伤痕应该很快就能平复。这几天之内,你得想办法去面对过去,面对你自己的感情,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的话。” 彼得说完便离开了。莎曼知道他说得没错。她得和过去做个了断。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 她还是不想去纽约。 第二十二章 一九八五年,莎曼二十五岁生日时,黛丝和巴尼交给她一份法律文件。“别拒绝。巴尼和我坚持要把它给你。我们都老了,莎兰永远不会和高氏西部分支有任何瓜葛,它是你的了。而她则继承高氏纽约公司的股份。” 诧异的莎曼首先找朱力和咪咪商量,不想伤害到他们的公司。他们觉得莎曼可以把展示间及办公室搬到高氏,这样一来还可监督那些设计人员。既然没有人反对,莎曼于是接受祖父母的好意,发现自己即将面临一项不亚于设计工作的挑战一经营。 “她真像我,果决!”一年后黛丝夸道。“公司的报表证明一切。”巴尼也同意,他们的生意比以往还好。 她的办公室显示她的品味,桃红色的平实风味,几株绿色植物作为点缀。墙上高挂的是弗莱迪高傲的英姿。桌上还有一张弗莱迪被爱犬训练中心退学那天照的照片,生动地捕捉到弗莱迪的神韵;莎曼微笑。她经营事业,而这只狗经营她。公平的交换! 她看过下个月即将在杂志上登的彩色广告,然后完成要寄发给四十五家百货公司老板的小册,刚把记事录丢到秘书盒中,电话响了。 是气得跳脚的咪咪自纽约甘乃迪机场打来的,飞机的起降声几乎要压过她的声音。“我在外面的公共电话亭打的。”她吼道。“莎曼,我有坏消息。” 等咪咪的说完,莎曼问“你确定海关不愿放行?” 咪咪的声音已近乎歇斯底里。“没机会了,莎曼。这是我们一整季的商品,包括下个月你和我父亲共同发表的耶诞秀上的礼服。我们花了一大笔钱打广告,经销商们花下广告预算,还有我的业务员们更是卯足了劲在冲业绩,如果我们没办法度过这关,岂不死得很难看?” “咪咪,冷静一下。” “我没办法。”她哭了起来。“你不了解事情的严重性吗?我们可能面临一场浩劫。段先生的人装机时弄错通关号码。不该有这种错误的。” 莎曼可以感觉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进口货物得打上通关号码,再由海关检查,以防逃漏税,不同的货品,号码也有所不同。早上她的助理设计师才向她报告女士们吵着要新货。按理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各家店主要收到商品,如果延期到货,他们有权取消订单。 “如果我们现在赶办纸上作业,海关愿不愿放行部分货品?”她问。 “不成。主其事者简直是个混蛋。”咪咪嫌恶地说。“他就是不肯放行。更糟的是,他们居然任货品在狂风骤雨中过了一夜。那些箱子不能防水,海关人员说我们的东西已经遭受水害,买主们也一直打电话来问我怎么回事。我真想把电话线给剪断!” 莎曼觉得双腿似乎没有力气再站下去。“水害多严重?” “谁知道!”咪咪叫道。“他们不让我上去检查。海关人员上去检查后,用特殊胶带封住箱子。” “我们可是付了一大笔钱给报关行的。”莎曼说,气那些顽固的政府机构。“告诉海关让麦杰克去交涉。” “海关拒绝,姓麦的也没辙。他查过工厂送来的资料有误,那些官员们把我当罪犯一样看待。” “只因为作业错误?真可笑!” “莎曼!”咪咪又叫。“我们被控挟带未列入名册的货品,而且超重。” “什么?”莎曼叫道,这太不公平了。提单上载货品总重量,纺织品内容物,产品型号和每项单价。“他们不是有航空载运单及提单?” “你去对主其事的人说去。再一个礼拜,货品就要送到保税仓库去。” 莎曼不敢置信地摇摇头。“我要电传段先生把事情弄清楚。问题出在他的工厂,我叫他再开新的提单,等我们弄清楚水害多严重,再从货款扣。” “拜托!”咪咪大吼,莎曼赶紧把话筒拿远。“我又不是白痴。这我已经试过了,省省力气吧。段先生的工厂没有人,关门了。” “不可能!” “就是有可能。段先生的母亲去世了,他把工厂整个停工,我打电话过去,电话留言说工厂过两个礼拜才会复工。天知道他母亲死在哪里?还有更坏的消息,莎曼,有些礼服的标笺不见了,光是这点,海关就可以扣住我们的货品。所以,当我们在这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损失大笔金钱和名声的同时,我们的标笺却好好地锁在段先生的仓库里!” “老天!”莎曼这才了解他们的问题有多严重。基于全国订单不少,相信他们应会有足够的现金周转,所以他们投下巨资在这次的企业案上。但经销店要收到货品才会付钱。这会儿商品受损、标笺失踪、海关扣货,还被控告超重,他们可能得蒙受巨大损失,甚至要坐牢,难怪咪咪要急得跳脚。 “莎曼,你得到纽约来收拾这个烂摊子。我打过电话给你父亲,他出城去办事。我自己也有重要的会要开,不能改变时间,而且一个小时后就要走。你得亲自到纽约来一趟。” 莎曼倒抽了一口气,咪咪的建议引发她内心的恐惧。“我先看看能不能用电话做些什么。” “不行!”咪眯大吼道,她太清楚沙曼的恐惧。“这是紧急事件,我知道大卫是你不敢来纽约的原因,看看彼得现在的样子。你不敢往前,也不敢退后,你被困住了,莎曼,懦夫。” “我不是。”莎曼抗议。 “哈!我还记得香水专家葛哈士飞到纽约来让你挑新产品的香味时,你也把这件事推给我,不管我选的是什么鬼味道。” “我后来和他在芝加哥碰面。”莎曼辩道。 “这只证明我说的没错。”咪咪道。“你那些借口我本来都可以不管,但这次关系我的未来。当初你祖母建议你接手西部分支机构,是我鼓励你接受的。你还有它可以守,爸爸有他巴黎的事业,而我什么也没有。这几年我为了我们东奔西跑,为什么得遭受破产的风险?你让彼得溜走,拒绝见大卫,听他的消息,这是他活该。但时间过了那么久,你们之间的事也该好好解决一下。这次你若不来纽约,我就不干了,我说真的,因为你无法让我信赖,我要结束我俩的友谊和合伙关系,自己开业。” 莎曼不敢轻忽咪咪的威胁,毕生的友谊比她们的事业更重要。她已经失去大卫,不能再失去最亲爱的朋友。 “给我航空载运单的号码。我搭夜班飞机,明早就会到,然后下榻广场饭店。有事可以留言给我。” 一做好决定,莎曼便赶紧行动。她想到每一次采取重大行动似乎都在灾难发生之后。妈妈的死使她来到美国找到父亲,莎兰的诡计和大卫的背叛使她逃离纽约。确实她到那里仍可以不要见他,但,是该停止逃避,诚如咪咪所说,不能再当个懦夫了。 她打电话到弗罗里达的棕榈海岸给黛丝,祖父在那里避寒,问她知不知道那个住在甘乃迪机场附近大布商的名字。“段先生的人通常会把那些绸缎礼服放在上层,很可能就是泡到水的那批货。” 黛丝告诉她住在农夫大道的费沙姆。“你应该见见大卫。”她接道。 “奶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为什么每个人都说一样的话! “是的,”黛丝言词坚定。“我爱莎兰,这永远也不会改变。但我不能再坐视她的错误。你去见大卫,才能决定自己真正的感情,决定是否要和其他男人约会,我希望你也能幸福。” 她凝视办公桌对面的镜子,显然她只骗得了自己,却瞒不过其他人。她从来就没办法将大卫逐出自己的心中。很可能这次见他后,她会发现自己根本不再爱他,那她就自由了。 在决心减弱前,她打电话到大卫的办公室,却只得到他第二天才会回来的讯息。她留话给秘书告诉他日期和时间,除非接到他拒绝的电话,否则她便假设他接受她在饭店共进晚餐的邀请。往纽约的长途飞行上,她强迫自己专心看电影,看她带上机的书,以及考虑要如何和海关的人打交道。 第二天走进甘乃迪货柜集散中心,穿着牛仔裤、绿色毛衣及黑色外套的莎曼在工人间引起一阵骚动,有好几个工人还停下工作看她,对她猛吹口哨。 这里到处是在上货卸货。莎曼强迫自己专心处理眼前的危机,不要去想大卫。她寻找公司货品所在的机棚号码,走过铁链锁住的篱笆,她步入机棚。轰隆隆的起降声震耳欲聋。一群工作人员对着她猛吹口哨,还向她招手。突然,有人拍她的肩膀。“你不识字吗?” 莎曼转身面对五个眼里充满敌意、作风老旧的棕发男子。看到他的名牌,莎曼知道他就是她要找的人——海关人员欧麦利。 她提醒自己这个人可以成就她也可能毁了她,赶紧堆起一个笑容。“很高兴见到你,欧先生,我需要你帮忙解决一个麻烦。” “今天星期五。”他断然道。“星期五我不愿处理麻烦事。如果是和货物有关,先联络你的报关人员,如果是这些人中有人伤了你的心,请你到外面私下解决。你可以从刚刚进来的路出去了。” “求求你。”她决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要被这只高傲的沙文猪激怒。“我是高莎曼,你们扣住了我的睡衣。” “这倒是新鲜事。” 她看出他眼中好笑的神情,以及他嘴角想要忍住的笑容。她暗自祈祷这次无心的笑话能使这头猪有点人性。“有一个叫雷咪咪的和你交涉过。” 他的笑容转为怒容。“我再说一次,循正常管道来。”他开始往出口走去。 莎曼坚持不肯走,她的货品摆在这里蒙尘,而她和合伙人却要损失不赀。 “你要我们循什么正常管道?”她质问道。“你根本不允许我们的报关人员来检查商品。” 他停住脚步。“我亲自检查过了,你的东西不符合美国关税项目,我们要有正确的单据才能让货品通关。感谢那个疯女人,我对你们的情形记得很清楚。你们有五个箱子的衣服没有标笺,提单有错,超重了,我没罚你们已经够侥幸了。简单地说,高小姐,我看你们是想逃漏税,政府对你们这种人是不会宽容的。” 她现在没时间担心这些,她要的是货品的情形。“我的货品遭到多少损失?” 他拿出香烟点燃,深吸一口然后粗鲁地把烟直对她脸上喷。“死心吧,女士,我不知道你有多少损失,那是你的问题。” 莎曼被呛得咳得起来。“我可以安排把掉了的标笺补足,如果货品超重,那是无心的错误,你们可以扣押超出的部分。” 他脸色一沉。“这算是贿赂。” “我们都知道菲律宾运来的货品常闹窃案,如果是别人企图走私,为什么拿我当替死鬼?” “你还管起我的权责来了。”他冷言冷语道。 她不想只采取守势。“你根本不管别人的死活,只要文件正确无误。我告诉你,不要把你的责任往我身上推,没有人可以毁掉我。有必要的话,我会找报社,向大家宣告我受到不平等待遇,那你会后悔一辈子。” 他怒目相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是在威胁美国海关?” 莎曼也回瞪。难怪咪咪在他面前会失去自制。“当然不是,我只是说你没有权利扮演上帝。我纳的税付你的薪水,所以我有权——” “你给我搞清楚!”他打断她。 “不,”她说。“你才给我听清楚。我不是敌人。你身为公仆,非但没有为民服务,反而处处嘲讽我。” 他抓起她的手臂,指甲掐入她的肉里,莎曼用力挣脱。“小姐,你这是在浪费我的时间。” 他没把她轰出去给了她一点信心。 “很抱歉,如果我有不礼貌的地方。但我的货主的母亲去世,他的工厂要休息几天。” “叫他用公司名义补文件,这是规定。” “到那时候就太晚了。我那些店已经花了大笔钱打广告,届时货出不去,我就死定了。求求你,行个方便,让我检查一下货物,看看遭受多少损失,好重新订货。” 但用软的不能奏效。 “不可能。首先,这不合规定,连你来这里都不合法。” 二十六岁的莎曼已经不再是十九岁时那个好骗的小女孩。“好,你不给我任何机会,我只好去找我父亲,高参议员。” 这句话引起他的注意,莎曼又再祭出撒手锏。“然后联络我的好友电视记者黎艾维和莫美琪,他们有顶尖的工作人员可以调查此事,很快全国就会知道,我们的政府只认文件,不愿帮助辛苦工作的诚实纳税人。” 他火冒三丈,莎曼可以清楚地感觉出他的怒意。上帝!她会不会玩过头了?她并没有祈祷她的威胁能奏效。幸好,他没注意到他父亲几年前便离开公职,艾维现在在伦敦,而美琪在旧金山。 “好吧,”他领她走到机棚后方。“这就是你的货物,我特别通融你在我的监督下,你有三十五分种的时间可以检查你遭受多少损失。” “三十五分钟!”她叫道。 “要不要随你便。”四个彪形大汉主动帮忙她撕开胶布,帮她省了几分钟宝贵的时间。有十二箱受损。 她汗流浃背,最后几分钟,从眼角中,她瞥见夹在另外两排中间的箱子居然有破洞!她迅速拿出相机拍子几张照片。 “嘿,你在做什么?”海关人员问道。 她心里想着大卫,没时间和他罗嗦“这叫搜集证据,一方面给保险公司,一方面可以提供给新闻媒体。那些箱子边居然有洞,如果我都能看见,我很讶异你居然没看见。” 从他脸红到脖子上的神情看来,显然他并不像他所声称的是亲自封好这些箱子的,而是叫人去做,更加令人怀疑货物是在哪里受损的。 “这没有必要。” “人都会有疏忽的时候,欧先生。”她采取外交手腕。“现在你愿意让我把那些要补标笺的货品载到农夫大道的委托仓库吗?这是公司名字。我们会让保险公司的人把损失提报为窃盗损失。而且很快补送文件来。” 他生气地填好必要的表格。 “我星期一再来,谢谢你的帮忙。”她回头说道。 她冲过农夫大道和费沙姆见面。如果她星期一给他式样,他可以换掉那些受损的衣服,然后补上标笺。 坐计程车回饭店的路上,莎曼耳边响起美琪最后的建言:“看到大卫时,觉得什么是该做的就去做,你不欠你那婊子妹妹任何人情。” 计程车停在饭店面对中央公园南面的入口。她到柜台登记。“有我的留言吗?”职员交给她一张纸条。她颤抖着手接过来,是咪咪祝她好运的留言,她气恼地把纸条揉成一团。六点钟,等到两个小时后来时——如果他真的会来——她可能连招呼都打不出来了。 第二十三章 亚瑟三岁时,大卫把办公室从儿童医院搬到华盛顿街的帕芙洛区。他桌上还摆了一张亚瑟最近在三轮车上拍的照片。他六岁了,顽皮的笑容深得父亲的喜爱。他头一次到办公室来的印象是“整齐”莎兰则说道这是职业资源浪费。“你到好一点的地段开业可以赚更多的钱。” 这些年来,由于莎曼不愿和他联络,他便让日子就这么过了,而没有和莎兰抗争,把儿子从她身边带走。她对儿子的爱令他惊讶,但却对儿子有好处。本来以为她会视儿子如敝屣,但既然她没有,他也只好屈就地过着空虚的日子。但莎曼今天的留言重新激起他心中的感情。巴尼和黛丝对她的信任使她得以印证自己的能力,但也激起莎兰的嫉妒,就是她告诉他莎曼和王彼得之间的故事。 “奇怪,道尔居然没有告诉你。那男的是个电影导演,想想莎曼居然会为一个日本鬼子张开大腿!”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道尔驳斥他。“好让你像现在一样受尽煎熬?” “对你而言,好像事情不是黑的就是白的。我能给她什么?难道你忘了我不是自由之身?” 道尔生气地吼道:“离婚啊!我没时间再管你们闲事,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你。女人家说的和真正想要的不见得完全相同。我知道莎曼对你的感情没话说,当然她受到的伤害太深,不愿意和你见面也是人之常情。大卫,你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我叫你和她结婚,你坚持要等,还建议她专心发展事业,使她轻易相信莎兰的谎言。” “当时莎曼还在服丧中,我希望她能把握机会求发展,不要被我绊住,直到她确定自己的心意为止。” 道尔嗤之以鼻。“看看你那聪明的脑袋把自己害得多惨。亚瑟还以为夫妻都是分房而眠。他总有一天会长大搬出去,过他自己的生活,而你呢?你就成了孤苦无依的老男人。这又如何?难道你喜欢惩罚自己?” ——现在道尔说的话还是一样。他接到大卫告诉他有莎曼的消息时到大卫的办公室来。“别再去想她的动机。”他劝他。“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别放弃自己的机会。这是我最后的建言。问问你自己,她为什么不再见王彼得。我猜是她还爱着你。你们两个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彼此需要,想想你本来打算怎么过这一生的?” 大卫确实在想,整个下午,开车回家的路上,换衣服时,他都在想,想道尔的那番话。他真希望自己有一颗水晶球能在今晚见她前预知她的想法。 他不敢去想她会结婚,怀另一个男人的小孩。如果他不告诉她他爱她就让她走,他会责备自己一辈子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告诉她当年的实情。如果她愿意原谅他的话,他愿尽一所能解决其他的事。如果,一个未知的假设。现在他只知道她要求见他。 一回到家,耳边就响起一阵声响。亚瑟灵敏的耳朵听到他回来,马上发出一声欢呼。“嘿,爸,看看我!” 没几秒钟,亚瑟便滑下栏杆。大卫抓住他,两个人热情地亲吻对方。像他父亲一样,亚瑟的头发也是桀骜不驯。“把电视小声一点。大卫命令道。 亚瑟毫不畏惧地宣称:“爸,你回来得正是时候。贝塔在爆玉米花,我们租了‘et’回来看。”他在大卫面前跳来跳去。“为什么我从没见过莎曼姨妈?” 大卫在松领带的手突然僵住。“谁向你提起她的?” “黛丝曾祖母在妈妈走前从佛罗里达打电话来,说莎曼姨妈是妈妈的双胞胎姊姊,妈妈抢走电话,”他生气地跺着脚。“妈妈叫贝塔带我到厨房,这不公平,如果莎曼是妈妈的姊姊,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她?” 大卫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为什么黛丝要选在这个时候告诉亚瑟莎曼的事?他可以想象莎兰的反应。“你问过妈妈吗?”亚瑟点点头。“她怎么说?” “莎曼姨妈住在加州,从没到纽约来过。她会带我去那里见她。妈妈找露露,叫我告诉你多拿一些维他命c回来。” “还有别的吗?” “妈妈要星期一才回来。”亚瑟在房内钻来窜去,假装自己是飞机。“她交给贝塔好多事情做。我要吃冰淇淋,七个球的。” 大卫在他转身时抓住他,摸摸儿子的头发。“骗子,最多两个。” “五个?”亚瑟乞求道。 “两个。” “三个?” “别想再试运气,否则你只能得到一个,照妈妈说的。我今晚要出去,运动。” 亚瑟根本不在乎,他冲到厨房告诉贝塔这个好消息,在楼上的大卫刮胡子时两次割到自己,离开房间时才发现自己袜子穿的不是同一双,只得再回房换。心脏激烈的跳动警告他如果他再不能定下神,莎曼将面对一个不知所云、过度紧张的蠢蛋。 坐在偌大的豪华套房中,俯视中央公园,莎曼长吁一声。她挑剔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对自己所选的无袖奥斯卡黑色丝质洋装颇为欣赏。前襟很高,背后却性感地露出一大片凝脂般的肌肤。肩部镶了一些莱茵钻,还有v字领也镶了一些,增添些许淘气。头发则用黑色缎带绑着,当她转头时,黑色丝带优雅地晃动,更增妩媚。全然是一个充满自信、亮丽的女性形象。 她想欺骗谁?她苦涩地想。她现在口干舌燥,手心冒汗,胃部纠结。她穿上黑色缎面高跟鞋,跟部也镶有莱茵钻。 两个房间的套房到处摆饰着珍贵的艺术作品和古董。偌大的卧房和起居室各自有水晶吊灯和白色大理石壁炉。 成对的柜子是以上好的玫瑰心木制成,还有隐藏式遥控的电视及装备齐全的酒柜,今晚见大卫对她是最大的考验,不再隐藏,不再躲避纽约。她坐到沙发上看电视新闻。柯艾德,纽约的新选市长问观众:“我做得如何?” “比我好。”她喃喃自语,紧张之情重新燃起。街上警车声划破黑夜,钟上的指针告诉她没多少时间了。大卫也许会从大厅打电话上来通知他来了,也许不会。她会等到八点四十五,如果他再不来,她就离开。 激烈的敲门声使她跳起来,几乎撞倒茶几上插满水仙花的小花瓶。她很快地伸手按住自己的心脏,润润嘴唇,深呼吸,然后打开门。 大卫!他低着头对她微笑,她觉得内心仿佛要融化了一般。他穿着海军蓝的羊毛装、白色衬衫,蓝色条纹领带,外套挂在手上,整个人堵在门口。自尊心夹杂痛苦的回忆使她不敢冲进他的怀抱。 “哈罗,莎曼。” 有好一会儿,莎曼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不听使唤。“哈罗,大卫。”她终于挤出声音。 复杂的情感淹没了她。她的心在飞扬,脉搏加速,但她依然僵直地站着,定定地凝视眼前不曾一日离开过她脑海中的男人。 几许白发使他分明的五官更添魅力。高大宽肩、瘦削的身材展现运动员般的粗犷。唯一的不同是他的眼睛仿佛更加深邃而清灵,暗示曾经历经风霜,就像她一样。靠他那么近,闻到他熟悉的古龙水味,她觉得两颊又飞起红霞,想起他身上每一寸肌肤的抚触滋味;在他灼热的注视下,眼神中传达和以前一样的赞赏,她紧张地用手抚平洋装上的绉褶。 大卫凝视她的蓝眼睛。老天,他好想她,想他们失去的那些年。她的发型不一样了,往后扎起,还系有配衣服的缎带。“我以为直接上来会使气氛轻松些。”他说,努力找话说。 看得出来他的话使她放松了些。香水也不一样了——更撩人,更性感。 待她一转身,看到她背后凝脂般的肌肤,他的内心不禁发出呻吟。只有信心十足的女人能穿这种衣服,大胆而性感,挑起他的情欲,他曾经和她做过爱,尝过她和身上的每一寸肌肤。现在他好想再来一次。他猛抓头发以免自己出丑。 “你过得如何?”她问,几乎认不出来自己紧张不自然的声音。 他的视线在她丰满的唇上逗留,掠过她的胸部,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睛,实话实说。“打发日子罢了,你呢?” “好极了。”她回道,内心却道尖叫全然不是这回事。“高氏西部分支营业额成长了百分之四十九。咪咪、朱力和我也合作愉快,除了服装,我们还加了香水系列。”太棒了,我在说些什么废话。“你行医的情形呢?研究工作进展如何?” 大卫深吸一口气。“很好。” 我们的生活就这么说完了。“很好,我去拿披肩,我在艾德华厅订了位。” 他拦住她,大腿碰到她的衣服。她猛然跳开,仿佛被烫伤似的。“莎曼,你饿了吗?” “不怎么饿。”她承认,以她现在的情况根本不可能把食物送进口中。 “我宁愿你取消订位好让我们可以私下谈谈。这不是我来的目的吗?谈谈过去,不也是你打电话给我的动机吗?” 她可以感觉胸口中的压力,他的触摸所引起的电流。她不敢开口,只能引他走到起居室的沙发。她想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却被他拉下坐在旁边,一支手抓住她的,仿佛害怕她会跑掉。 大卫直截了当地说:“我等了好久才有机会说这句话,我从没有在知情的情况下和莎兰上过床。”他指的当然是那天她和艾维撞见的那幕。“这些年,我从未碰过她,一次也没有。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他静静地、坚定地说。 她的唇在颤抖,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我很难相信不知道那是莎兰,不是我。‘我可以在黑暗中找出你’,这是你说的。” 他长叹一声。“后来莎兰自己承认说她偷用了你的香水。”他冷漠的眼神闪着怒意。“你买的特殊灯罩使房里灯光昏暗。而且如果你还记得,前一天晚上逸民过世我整夜在医院,所以当时我昏昏欲睡,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她一句话也没说,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我很自然就以为是你,我给你的信中就是这么写的,但麦斯和道尔说你把信撕了。” 她没理会这个,生气地问:“那你为何要娶她?那可是光天白日之下,也没人拿枪指着你。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托我父亲或道尔带来的口信?在你和莎兰的婚姻依旧存在的情形之下,你可能觉得没那么糟,是不是?” 她的话字字刺在他心上。都是因为他,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轻易相信人的小女孩。受过伤的她,现在充满了棱角,小心翼翼。 他简短地重述莎兰到他办公室的那一幕。“她来要求我找医生帮她堕胎,坚称我是孩子的父亲,我安排她做检查,证实她的确怀有身孕,于是我提议先照顾她,再找个适当的夫妻领 养小孩。” “她说孩子是你的,你就相信了?” “是的,因为我们太痛恨对方了,使我不得不信,她不愿生下私生子,要求我找医生帮忙堕胎,否则她就自己去找。但她最后却违反我们的协定。” “什么协定?” “我们的婚姻原本只是一种形式,是为了给小孩一个名分,以拯救他的小生命。我们预定小孩生下来就离婚,由我抚养小孩,因为亚瑟无疑是我的小孩,即使我后来没做血液测验也看得出来。” 你和莎兰的儿子,她心里痛苦地喊道。她猛然挣脱他握住她的手。“那只回答你为什么娶她,但没有回答你们为什么仍旧维持婚姻关系。莎兰寄给我时代杂志,照片总说不了谎吧。” “去 *** !”他握起拳头。“是她故意安排的。她带着亚瑟未经邀请就进到房间,而且坐的位置,使我对着亚瑟笑时,仿佛是在对她笑似的。我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当着记者的面把她轰出自己的家吧?” 莎曼跳起来走到房间的另一头。“那亚瑟出生后你为何不离开她?” “我是想,但莎兰对待那个孩子仿佛是全心在爱他,事实上她也不是假装的,而你又不愿见我,我便任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了。因为要雇一个称职的奶妈并不容易。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时间。我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亚瑟好。当你初当爸爸,看着怀里无助的婴儿,他需要照顾,而他的母亲又愿意提供这种照顾时,你会怎么做?而且她也一再威胁。” “什么威胁?” “如果我着手进行离婚手续,她就把亚瑟藏到我找不到的地方。他小时候,我还担心她会在孩子面前说我坏话,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现在他大了,知道我爱他。而且在法律上也她不能禁止我见他,所以我决定要离婚。想想也满悲哀的,她居然宁愿要一个有名无实的婚姻,也不愿让我快乐,因为那也代表你的快乐。” 莎兰的恶毒令她无法想象。“她对我的恨意那么深。为什么?我从未剥夺过或想要过属于她的任何东西。” “不管是什么问题,都非一日之寒。”他说,语气已较平静。“莎兰无法忍受和美琪分享麦斯。你也看过她是怎么对待美琪的。” “确实。”莎曼同意,想到美琪的事。“由于她,美琪不愿订下婚期,除非等她怀孕。她和我父亲彼此相爱,父亲极想把她娶进门,合组新的家庭。” “唯一能使我精神不致崩溃的方法是试图去了解莎兰的动机。”大卫的话中充满绝望,莎曼知道自己对他的责备确实不太公平。这几年他受的罪比她还多——他和莎兰住在一起。 “继续。” “我想,你的出现给莎兰极大的打击。知道她母亲这几年都活着,却没和她联络过一次。虽然家里其他的人给她全部的爱,她仍然感觉被遗弃了,就像你刚知道麦斯的存在时的反应。” “但我克服了!”莎曼怒道。急着为母亲和自己辩护。“我和每一个人都处得很好,除了你老婆之外。” “那是你的本事。”大卫承认道。“我问过心理医师。她没有特别的病因,只是由妒转恨,因为莉莉选择的是你,不是她。莉莉既死,她便把全部的罪过加在你身上。麦斯和祖父母对你的爱更使她报复心切。她想一击中的,而我们正好给了她机会。她知道我们彼此相爱,便以她唯一知道可以除去你的方式——经由我毁了你。她并不在乎连我一起毁掉,我只是她手上的一颗棋子。” “事情发生时,艾维也说过同样的话,我的天!”莎曼激动地打断他。“而她确实成功了。” 大卫绷着脸点点头。“几乎成功了。你想过莉莉的故事吗?我常常想,她不该会威胁要自杀,她是那么虔诚的教徒。” “我也很难相信。” “有可能她有其他的理由吗?” “也许,但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了。而且,知道又如何?妈已经过世了,幸好如此,她不会见到我们姊妹相残,她会难过死的。” “如果莉莉带走的是莎兰,我相信她今天不会变成这样。” 莎曼抿着嘴摇摇头反驳他。“别跟我说这些,我不信这一套。大人们有他们自己的选择。如果根据你的理论,假设你“父母有人是杀人犯,你也会像他们一样喽。很多人都能克服他们童年的梦魇,我不就没让麦斯的拒绝毁了我?” 大卫解开夹克扣子,伸伸腿。“他并没拒绝你,他很想要你,也提供金钱给你。是莉莉不让他见你。我父亲和朱力可说代替了你的父亲,我母亲可以算你第二个母亲,你处处受到关爱。” “真对不起,难道我的被爱是错的,莎兰的行为就值得原谅?” 他摇头。“不是值得原谅,而是可以理解。如果不是了解这个,我早就发疯了。还有一件事,你记得艾维说过他和莎兰有过一段情吗?” 莎曼点点头。“美琪也早已猜到。” “莎兰十五岁就和艾维上床,两人的关系持续了几年,她拿过他的孩子,直到今天,艾维还不知情,我也是无意中听她提起的。” 莎曼倒抽一口气,她和大卫都认为堕胎是有罪的,除非是为了救母亲的性命,或者母亲是因为被强暴,不愿接受那个孩子。 “每当我看到亚瑟,”大卫又开口,他提到儿子时语气马上转为柔和。“就想到这个可爱的孩子如果完全照她母亲的心意,绝对无法出生。” 莎曼问:“你会不会恨我长得像她?” 她的问题引来强烈的抗议。大卫从沙发上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腕。“你这个小白痴。毕竟我们曾彼此相许,有一辈子甜美的回忆,你怎么会有此无稽的想法?” 莎曼心中涌起一股怨恨、怒意。“她是个好母亲吗?” 大卫很想说谎。这么做更使莎曼的怒意有所发泄,他们可以在莎兰的罪状上再加一条——不尽责的母亲。但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次对话,他必须说实话。 “是的,她很爱亚瑟,全心照顾他,他也爱她。我们在他面前从来不起争执。一起带他去动物园、博物馆等,但私生活则各过各的。今天以前,我根本不在乎。” 莎曼的身体一僵,她从来不让自己去想大卫和别的女人上床的景象。“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明白地告诉她,那些韵事都已是过眼云烟。 “我恨莎兰。”莎曼激动地说。“我真希望自己没有来美国,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我也希望你一直都在法国,那我们早已是老夫老妻了。” 她吏加愤怒,眼睛像要喷火似。“这不公平。”她说,走到房间的另一边。“莎兰过的是我的生活,当你的妻子,是你儿子的母亲,得到了一切。她怎能如此恶毒,夺去原本属于我俩的生活?”她背向他站在窗边,两只手抱着自己的腰,拒他于千里之外。 恐惧在他体内升起,身体的血液仿佛迅速流失,他的心狂跳着,难道他来这里是帮她结束他俩的关系?他得走对这一步,否则将一辈子失去她。他不能不战而败。他一只手搂住她的香肩,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莎兰知道我爱你,你对我而言就如空气一般重要,道尔知道我来这里;你应该听听他骂我的话,你会以他为傲的。他问我五年之内想怎么样。我想和你在一起。自从你离开我之后,我便埋首工作,但没有了你,一切都没有趣味,除了亚瑟之外,我的工作是一片灰色,毫无色彩。只有你继续容忍她,莎兰才能夺去我们的生活。我们的未来都操之在你,莎曼。问问你自己,五年之内你想在哪里,如果你的生命里有其他的男人,如果你爱他,我只能祝你幸福。我爱你,这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她的视线落到他放在身侧的双手。这个男人以她听过最痛苦的声音祝她幸福。要不是因为她,他不会遇见莎兰,为了她来美国的决定,他已经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们的未来都操之在她、她的选择。是要听从自己的真心,还是要实际些,远离莎兰会引起的麻烦。她太清楚他是她终生的归宿,她无法想象没有他的生活,过去已不可改变,未来不可知,但现在掌握在她手中。 莎曼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抬起头微笑道:“没有其他人,大卫。我试过,但没有用。”看到大卫脸上的快乐,她也笑了。“大卫,你想你能摆脱过去的一切吻我吗?” 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你不会后悔的。”他说完低下头热情地吻她,传达他这几年的思念。莎曼觉得所有熟悉的渴望都回来了,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俩之间的热情。他的双手在她全身探索,引起她快乐的呻吟,更激起他的兴奋。无疑地,他想要她和她要他一样热切。“我爱你这么深,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拉她贴紧他,去感觉他对她的渴望。她以几年来无法实现的渴望回吻他,尽情探索,几乎要相信他俩这几年的分别只是她的想象而已。她抬起炽热的眼睛,以手背轻抚他的脸。“我也不敢相信。可怜的道尔,这几年够他受的。我想是我们该接受他建议的时候了。达令,你这周末愿和我一起共度吗?” 大卫的眼中燃起令人眩目的笑容。“待会儿我打电话给贝塔,告诉她哪里可以找得到我。” 有好一会儿,他们就这么彼此互拥,讶异两人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接着他开始吻她,雨点般的吻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脸颊、脖子。两人尽情享受。他待她如珍贵的珠宝,以唇和手膜拜她。 “哦,我的天!”她呻吟道。 他的唇再度覆上她的,继续热情的攻击。他脱掉西装夹克,将她抱入怀中,步入女皇般豪华的卧室。 他对她说法语,他们做ài时使用的语言。她颤抖地闭上双眼,再一次屈服在被以母语赞美的狂喜中。而她的手指也不停地搜寻他有力的肌肉,她热烫的脸颊依偎在他的胸膛上,倾听他快速的心跳。 他们快速地褪去累赘的衣裳,也褪去多年来的苦痛,她重新熟悉他的身体。温柔的触摸立即引起他激烈的反应,他呻吟一声,再度攫住她的唇,点燃她火辣辣的热情。 “到床上来。”他说,拿掉她头发上的缎带,脸埋入她若有似无的香味中。“让我爱你。” “哦。”她喘着气,她像花儿一般在他的吻下伸展、开花。莎曼现在除了大卫,其他什么也无法想。耳边只有自己猛烈的心跳,双手埋在他的发中,脸依偎在他的颈边,呼吸他男人的特殊气味,品尝他略带碱味的肌肤,将自己奉献给他。 他觉得生气勃勃,所有的感官仿佛都复苏了,心在飞舞。她是如此细腻,他的女人。他们再次成为一体。 身体上。 精神上。 爱情上。 大卫懒洋洋地爱抚她的大腿。他们叫客房服务送一瓶酒和水果拼盘上来。莎曼依偎在他怀里,在说黛丝的故事说到一半时,还停下来给他一个吻。 “你真该看看她当时的模样。”她轻笑道。“祖母拖着我全国到处跑,我们不知待过多少家旅馆。晚上还要小考。她先会告诉我她有多爱我。然后,咻!一连串的问题就开始了,还有许多教诲。‘你的手下有经理和理财人员,你的工作是让他们知道高氏是一家有形象的公司,我们创造视听与感官的环境。’”莎曼咯咯笑道。“我知道怎么使她发狂。只要我站得离冷气口近一点,黛丝就会抿起嘴摇头,说我会得重感冒,结果每次的结果就是我们俩挤在一张床上,这其实就是她想要的。” “你很爱她,是不是?” “嗯,我早就原谅她了,为了妈妈。” “她从弗罗里达打电话给亚瑟,告诉他你的事,她在帮我们” 莎曼抬头看他。“你会困扰吗?” 他搂搂她。“你在开玩笑吗?亚瑟是该知道他这个出色的姨妈了。你愿意见见他吗?他可是很想见你哦!”“改天吧,”她小心地说。“等我不只待在这里度过周末的时候。” 大卫感觉得出她心情的转变,拥她入怀。“莎曼,你终有一天要面对他,不能再躲在旅馆里或任何人背后。你们俩愈早碰面愈好。” “如果莎兰反对呢?” “这由我来处理。”他语气坚定试图打破她的抗拒。 “太快了。” “随便你,我的爱,他还是个小男孩,不会伤害到你我,所以我才要你去看、去了解。我知道你心中一直耿耿于怀,你愿意给他一个机会?” 她的内心在挣扎,但她其实没有选择的余地。要和大卫在一起就表示她要接纳亚瑟。如果拒绝,就会伤到大卫。不管她想不想,都得试一试。莎兰并不是她不想见亚瑟的唯一理由。真正的原因是她不想去面对一个活生生、会走路,时时刻刻都会提醒她莎兰和大卫做过爱的小家伙。 “我的爱,”他读出她的心思。“没关系,就当我没说过。” “有关系,我们都心知肚明。”如果她不去见亚瑟,莎兰仍会控制一切。“明天是属于我们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礼拜天我带亚瑟来,就告诉他莎曼姨妈想和他共进早餐。” 大卫爬下床,从皮夹中拿出亚瑟的照片递给她,沙曼仔细研究,还好他长得完全像大卫的缩影。 “他长得完全像你,大卫。”感谢老天! “你能在纽约待多久?” “到星期二。”她提到她必须拿式样给费先生以换掉受损的衣服,以及一场很久以前就安排好的摄影活动。“你何不到加州来,你工作过度,应该休息一下。你可以来看看我的房子以及我的狗,弗莱迪。” 大卫没心情听她谈狗或房子。他圈紧她,看到莎曼的嘴唇因他的吻而肿胀,头发因他双手的拨弄而披散,眼睛因和他做ài而闪闪发亮,脸颊绯红,他满心欢喜,真不想让她那么快走。 “好吧,我也想看看你的房子和那只狗。”他回以愉快的笑容。“我要先找律师准备办离婚,等到行程安排好,我就飞去找你。我们得订好计划,永久的计划。你一回去就打电话给我,这次我不想再冒任何风险了。” “别让我等太久,我没什么耐心。但现在,我们要先欢度周末。” 第二天早晨,他们在彼此的怀中醒来,满心欢喜,也得到充分休息。迅速更衣、吃过早饭后,大卫实现了几年前许下的诺言。 他俩蜷缩在毯子下,乘坐马车畅游中央公园。下午,他们晃到洛克菲勒中心的溜冰场,五点时到餐厅吃牛排大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最后他们选择放弃百老汇秀,而回到旅馆房里珍惜两人独处的宝贵时光。 星期天早上,大卫到医院巡视病人,莎曼则赶到派屈克大教堂望弥撒。莎曼坐在前排一对年长的双胞胎姊姊旁边。 她俩深深吸引住莎曼的眼光。棕色的卷发配上黄色的羊毛衣,仿佛冬天里盛开的两朵向日葵。弥撒开始后,她偷偷地打量她俩,看到她俩亲密的模样,不禁替她们高兴,但同时嫉妒之心也油然而起。 仿佛打过暗号一样,她俩同时抬起脚一致地打着拍子,同时还坚定地拍拍彼此的手。莎曼很想专心听枢机主教讲道,但依然无法将自己的眼睛自那对和谐快乐的双胞姊妹身上离开。望完弥撒,她们一起自座位上站起来,走去领圣餐。 莎曼顿时兴起极大的失落感与悲哀。她从未享受过这种亲密,她难过地想,要是她和莎兰之间的关系完全不一样该有多好?头一次宗教仪式无法抚慰她的心灵,她领了圣餐,飞快地跑下阶梯回到饭店,趁大卫还没带亚瑟来之前,把要给费先生的式样剪好。她害怕见那孩子,万一他问她为什么从没来看他,她要怎么说?我恨你妈妈,六年多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或者该说,我才应该是你母亲。去他的,她为什么要答应见他?大卫为什么不能别管她? 你知道为什么。她不只一次回答自己,但是没有用。门上传来一阵轻敲。 亚瑟一脸的惊讶使她有机会平息自己的恐慌。大卫身边的小男孩张大嘴巴,以科学家般的眼光,在她全身打量了两回。 “哇!”亚瑟张大眼睛大叫。“当双胞胎也满棒的嘛!” 大卫轻咳一声,亚瑟抬起头来,父子之间似乎有一种默契。“哦,我差点忘了,爸爸说我应该送你这个。”莎曼大笑他的诚实,大卫则气得眼睛往上一翻。 亚瑟从背后拿出一朵压扁的玫瑰花。“这实在不算好礼物。”他承认道,将花瓣一瓣一瓣剥下来放在她的手心。“一点也不好。”他喃喃自语,想了一下,手伸到裤子口袋。 “这个。”他以她听过最不情愿的小男孩声音道。 “这是我最喜欢的弹珠,玻璃制的,我每天都玩,每天哦。青绿色的,我大概再也买不到这种颜色的了,但可以送你。” 但他还是紧紧抓着他的宝贝。他穿的大概是他最好的西装,她猜想,出于礼貌吧。但从他扯领子和领带的样子,她看得出小家伙并不喜欢受到拘束。往下看去,她紧忍住笑,他的右脚显然把左脚光亮的鞋面给踩脏了。 “如果你害怕弄丢,”他焦急地说。“我可以帮你保管,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买卖不错吧,我跟它那么熟。” 她忍住不敢笑出来。“好棒的主意,非常谢谢你。”她凝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就像大卫——聪明、机警,一样的琥珀色。 “我可以看看你的弹珠吗?” 亚瑟犹豫地吸了一口气,他咬咬下唇,汗湿的拳头张开一点细缝。莎曼低头一看,弹珠还藏在他手里。她伸手握住他的手,他又保护性地抓紧弹珠。弹珠不可能离开它的主人。她在害怕什么?欧亚瑟是大卫的血肉,她想抱住亚瑟,埋首在他可爱的颈中。他害怕她会拿走他的宝贝,却还是慷慨地说要送她。 “如果我很小心,很小心,可不可以用一只手指摸摸它?” 他点点头,莎曼看看大卫又看向亚瑟。她竭力保持正经的表情,因为亚瑟咬着下唇的样子就和大卫一模一样。 她再度低头看他的手,看到一小颗银晃晃的弹珠。“好美,这是我见过最美的颜色,我想你一定会好好照顾它,谢谢你。”看到大卫和他儿子脸上明显地如释重负的神情,她真想放声大笑。如果她真的收下弹珠,他们会如何?大卫和他儿子一样也是大气不敢喘地等着她的反应。 “不客气。”亚瑟道,高兴恐怖的一刻总算过去。 “亚瑟,我认为如果有人送我一样宝贝,我也应该回赠他一样宝贝你同意吗?”他用力点点头。“你喜欢胡桃巧克力吗?” “喜欢。”他的眼睛发亮,酒窝浮现。她牵着他的手走到起居室,一起坐在沙发上。她打开买来的巧克力,亚瑟马上伸手拿了一块。 “只能一颗,”大卫警告道。“不然你会吃不下饭。”看到莎曼秀眉微蹙,他修正数字。“两颗。”她抿起嘴,他扬起眉。“三颗?”他向她探测地问道。 亚瑟显然是个熟练的谈判者,一只手放在她大腿上,脸贴着她。“四颗。”他说。 莎曼终于忍不住莞尔一笑。亚瑟,你这个小恶魔,我们一定会成为朋友的,因为我们有这么多共同的兴趣——都喜欢舒适的衣服,都爱巧克力,都爱你爸爸,这是个好的开始。 面对两个相似的人物,两个巧克力痴,大卫无奈地摇摇头。但从他脸上绽放的灿烂笑容可以看出他从没输得这么开心过。 “那四颗是最大的。”她悄声告诉他。“如果我是你,我会赶快拿走,以免被你爸爸拿走。现在先吃一个,剩下的待会儿再吃。” 亚瑟灿烂的笑容融化了她的心,他依偎得更近,几乎半靠在她身上,她干脆把他抱到大腿上。“可以亲我一下吗?”她问,私下决定如果他不亲她,她也无论如何要亲他一下。 嘴里塞了一大口糖果的亚瑟,抱住莎曼的颈子,将小脸送到她的粉颊边,大卫笑得好开心,看到莎曼以热情的拥抱回报他儿子的亲吻,他的心中顿时充满了感谢。然后他便领着两人走出套房,以免两人把整盒糖果都“协调”光了。 第二十四章 星期二大卫载莎曼到甘乃迪机场搭机回旧金山,原本快乐的协议在想到现实的状况后,变得有点悲观。那天早上他们一席长谈,想到离婚对亚瑟造成多大的震撼,却未达成任何结论。大卫对亚瑟的关心,使莎曼更加倾心;他担心那孩子在震惊之下会认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造成父亲的离家——和大多数孩子们碰到父母离婚时的感受一样。 根据大卫的说法,莎兰极小心地避免在孩子面前和他吵架,只会在私下威胁他。大卫之所以接受这样的情况是想要给亚瑟一个稳定的家。无疑地,莎兰届时一定会以怨恨的口气告诉亚瑟他父亲想要遗弃他母亲,娶另一个双胞胎,那会毁了那孩子,也毁了莎曼和那孩子建立良好关系的机会。莎曼和大卫试着不去想这可怕的后果,但它却像梦魇一般挥之不去。 莎曼觉得自己好像电影中的第三者。 大卫把车停好。 她握住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大卫,你确定吗?” 空气中是一片紧张的死寂。“我唯一确定的是我爱你和亚瑟。老天,事情总是布满荆棘,好人到头来都会受到伤害。” 在飞机上,她一直在想他们的处境。她和大卫一直避免去谈他们要住在哪里的问题。现在提这个还太早。她努力之下才在加州为自己开创了一番事业,即使她想——事实上她并不愿意——她也不能闷声不响就离开高氏西部分支。而且一想到要和心如蛇蝎的莎兰住得那么近,她心里就发毛。但对大卫而言,他一定想住得离亚瑟近一点,她也愿意尊重他不想让亚瑟觉得被遗弃的决定。因此,嫁给大卫代表她得常在两岸飞来飞去,等他们自己的孩子生下,他的心得同时分给两个地方,再来呢? 到家后,她打电话到大卫的办公室,他已经去巡房,她留话说她已经安然到家。开车到美琪家接弗莱迪,美琪兴奋地告诉她好消息。“终于怀孕了,我还没告诉麦斯,我真想看看他知道时的表情。” 莎曼真为她高兴。“别担心莎兰,等大卫告诉她他要离婚,她会忙着帮我们制造麻烦,无暇顾及你们的。” 莎曼真要感谢这次店里的危机,使她在等大卫电话时,忙得没时间看时钟。一辆运货卡车在海岸公路上翻车,她和运输经理花了几个小时才找到货运公司愿意派车等警方和保险公司鉴定肇事责任后把货运走。 第二天晚上大卫才打电话来,她问他是否和莎兰谈过离婚的事。 “还没,甜心,莎兰患了流行感冒。我爱你。” 她失望地挂断电话。那天晚上,她满身大汗地从梦中惊醒,为什么莎兰感冒大卫就不敢告诉她他要离婚?她到厨房煮开水泡茶。热茶入口之后,她骂自己,事情不会那么容易的,大卫要等适当时机再说,一定有他的理由的。看到一脸沮丧的莎曼,咪咪忍不住咒骂莎兰。 第二个礼拜,莎曼高兴地告诉咪咪大卫来过电话。“他四天后要来,那表示莎兰的感冒已经痊愈了。” 他来之前的那天晚上,莎曼把房子彻底地清扫了一遍。虽然她请得起女佣,但她不喜欢家里有陌生人,也不喜欢太大的房子,何况,打扫有助于松弛她的紧张。 她快乐地唱着歌,穿上一条蓝色的旧长裤,一件粉红色衬衫,袖子卷起来,头发用缎带绑起来,把烘焙蛋糕的原料拿出来。几个小时后,屋里到处飘散着蛋糕香。柜子上摆着大卫的最爱一—巧克力慕斯蛋糕、柠檬派、肉桂卷和香草饼干。弗莱迪一直在旁监督,不时叫两声乞求能给它一点解馋。门铃响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她打开外面的小灯。 “大卫,你来早了!” 她奔入他怀中,觉得宛如置身天堂。她的一切忧虑都是多余的。他真的来了,来到她家,和她在一起。他也一样无法忍受几天的分离。 他把脸埋入她的颈中,嗅闻她身上的香气。“别动,让我就这样抱抱你。”他将她的脸捧在手中,直盯入她深邃的眼睛。她的鼻头上还沾有麦粉,头发松脱了,嘴唇奉满红润,令人垂涎欲滴,大卫觉得她从来没这么迷人过。“我爱你。” 她也乘机打量他,这才注意到他的疲惫和布满血丝的双眼,眉宇间布满紧张的皱纹。“我的爱,我们结婚后,你得正常工作,不能再这么卖命。现在你来我这里,我要好好宠你,喂饱你,跟你不停地做ài,当然,是在你好好睡上一觉之后。” “我不能待那么久,明天就得走,纽约需要我。” 她愣了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一股不祥的预兆,脸上的微笑也顿时消失。“你老远飞三千英里只能过一夜。” 他踏进门,没心思去注意她的精心布置——壁炉生起的火,粉红色的玫瑰花,以及厨房中散发的香气。他漫不经心地拍弗莱迪的头,坐坐到沙发上。“莎曼,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说什么?”她害怕地问道。 “莎兰病了。”他以沙哑的声音道。“是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很可能会死,除非做骨髓移植。” “不可能!”莎曼第一个反应。“这不可能是真的,莎兰不可能病危,只有好人才会年纪轻轻就死掉。” “是真的。”他说。“除非我能帮她。” 真的!她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大卫老远飞来只为了告诉她莎兰病了,他在电话中就可以讲的。 “你改变主意了?”她的眼中透出控诉,以为他已经改变离婚的主意。 “我早该看出来的。”他的声音中透露尖锐的自责。“那天晚上她回来时,我正在客厅里和亚瑟玩,他跑向她。她尖叫着要他不要碰她的胃。我想帮她检查一下。她的症状很像典型的流行性感冒——疲倦、头痛、喉咙痛、发烧、关节痛。所以当她拒绝让我检查时,我也没坚持。”莎曼口不能言,在两人之间可怕的沉默中,她看到自己的未来慢慢地幻灭。大卫将头埋入双手,吐出一口大气。 “亚瑟告诉她见到你,她知道我们又在一起,因为我的脸上写明了快乐两个字。所以我要帮她检查时她不要。只吞了一大堆维他命c,我怕她得了喉头炎,传染给亚瑟。第二天我叫贝塔帮她量体温再打电话到办公室给我。她说体温很正常,我以为她快好了。我满脑子中想到我们,想要求她离婚,想和你在一起。” 莎曼的耳边仿佛响起浪潮般的吼声。 “莎兰讨厌医生。”大卫盯着壁炉发出的火花。“是她自己看了温度计告诉贝塔的,她没说实话。我开始怀疑,尤其是她跟亚瑟说她好痛,所以我才坚持帮她检查。她的脾脏已经肿大,高烧到一百四十度,我赶紧送她入院,她已经住院一个礼拜,虚弱得无法抗议。”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我们帮她做了两次切片检查。莎兰依然在撑,她皮下有了多处出血,胸上插了导管,出血使她筋疲力竭,而且血红素值很低,白血球却高达十二万——正常值是五千。血小板也很低。”莎曼很想听大卫在说什么,但满脑子只想到莎兰这次不是假装的。 “她讨厌医院,但过去一个礼拜来却有成群的医生检查过她。进入缓和期时她会觉得舒服些。那会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她的血红素值得经由无数次的输血才能维持,血小板也要输。” “麦斯知道吗?” “知道,我觉得最好有家人陪亚瑟。所以麦斯现在在家陪他。他很难过,但为了亚瑟而强打起精神。亚瑟一直吵着要见妈妈。” “你告诉她了吗?”莎曼沙哑地问。 “当然,因为我希望她能有坚强的意志力和命运搏斗。她不相信,以为我骗她。每个病人被告知得了癌症时,第一个反应都是不相信。但她得为自己和亚瑟跟病魔搏斗。” 莎曼觉得胃中一阵翻腾。“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她住院了?” “她叫我不要和你说。” 莎曼咬住下唇。她怎会笨到相信大卫会回到她身边?“我懂了,现在她又想让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我来这里。我是来问你愿不愿意捐赠骨髓给她,你是她最好的机会。” 莎曼尖叫起来。“你要我救她?” “试试看。如果证明你们的白血球和红血球相符的话,而你们是同卵双胞胎,应该会符合的。” 她握紧双拳。“我看过这方面的报告。捐赠骨髓会很痛苦,他们会抽出很多脊髓液?” “没错,我不能说谎。他们会从尾椎骨上抽,那是全身上最大的骨头。” “没错,我看的报告也这么说,那捐赠者走路时不就会很痛?而且有时还得输血,因为被抽走了那么多骨髓?” 大卫叹了一口长气。“是的,但你那么健康,而这可是救人一命的大事,我不会对你说谎。其实整个过程很漫长,也不容易。如果莎兰没有死,能撑过化学治疗及四到六周的复健期,我就会将她、亚瑟和贝塔送到西雅图的研究中心。这中间你有得等,因为她随时可能撑不住。”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人都送去?”莎曼问,尽力在控制自己的情绪。 “家庭的支持对病人的复原影响很大。这是群体战。你到了那里也得接受再次检查。”他向她解释捐赠者的角色。“你会被安排住在附近,可以选择做半身还是全身麻醉。只有手术后一段时间会觉得痛。” 莎曼想到就觉得不喜欢。 “我们会要求你待二十一到二十八天等待骨髓复生,那时莎兰也应该长出新的骨髓出来了,同时你也可能被要求捐出白血球和血小板。”莎曼觉得内心翻腾不已,但惊讶大卫的声音居然如此平静。“我向你保证,双胞胎同时罹患癌症的机会并不会比一般人高。” 她愈听愈害怕愈痛恨。要她捐给一个她所爱的人,她一定会义不容辞,但现在大卫居然这么慷慨地要她捐出她的骨髓,她的血。就算他在她的屁股丢下一颗炸弹,她也不会这么生气。 她站起来生气地说:“你说得很清楚,也很令人不愉快。而且我为什么要帮她?她不值得。她假装是我的朋友,是我亲爱的妹妹,但暗地里却一直在设计我,她同时骗了你和我,也没有遵守要和你离婚的诺言。”大卫瑟缩了一下,但她不在乎。 “你自己说过她会尽一切所能只为了不让我快乐,甚至毁了你也在所不惜。在我之前,她毫不犹豫地拿掉艾维的孩子,而且对美琪那么坏。我敢相信,如果今天换个立场,她一定会任由我下地狱。所以我也不要管她。大卫,你怎能向我提出这种要求?” 他一脸难过。“我无法去想自己的感受,因为事实上我也没真的对她好过。” 莎曼心里一痛。“你没真的对她好过!你发誓说你迫不及待要和她离婚,而现在又要救她,因为你没真的对她好过!你要我去弥补你的愧疚。真慷慨!那我呢?我放弃了一个好男人只因为我还爱着你。如果我真的去救她,我的未来会变得如何?你告诉我呀!”她哭诉道,用力挥掉大卫的手。 她几近疯狂地在房内踱来踱去,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的快乐居然只有五分钟!她好想尖叫,不管莎兰身体健康还是病危,她都主宰大局。 “莎兰控告我总是扮演乖宝宝的角色,以前那个天真愚蠢的我,没能看清就被她狠狠揍了一拳,现在的我没那么盲目了,所以别把我算进去。” 弗莱迪不满自己一直未受注意,用脚抓抓她的手,想和她玩。“别烦我!我没心情和你玩,你这只笨狗。”弗莱迪没听过女主人这么生气的口吻和它说话过,吓得蜷缩到一旁去。 莎曼赶紧追过去。她怎能如此残忍?她爱弗莱迪,她伸手搂住爱犬,眼泪不停地滴在它身上。他来之前就知道这意味着两人之间的结束。他永远不可能离开她,因为她将需要几年的悉心照顾。 “莎曼,这几年我一直生活在罪恶中,因为我伤了你。但这次不同,我是为亚瑟,为我儿子的母亲来求你。莎兰爱他,他也爱她。” 她蹲在一角哭泣。选择!不管她的回答是什么,要采取什么行动,都不会赢。如果她拒绝,全家人将会恨她,亚瑟也会因她不救他母亲而鄙视她。如果她同意,她会失去大卫,失去她的未来,失去任何拥有自己孩子的希望。 “你下地狱去吧!” “我也许会,而且现在已经一半进地狱了。他们说什么‘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狗屎!” 莎曼站到沙发旁。“所以你完全清楚你在要求什么。你要我救她来毁掉我们俩。难道你不知道这意味我们之间的结束?” 大卫迟疑了一下。“我并非圣贤。死亡是绝对的自由。以她对我们的所作所为,死不足惜。但你能了解我的感觉吗?如果我不帮她,我将无法和亚瑟生活下去,无法行医,或甚至当你的丈夫。我和你一样不愿意,但莎兰在受苦,她应该受到最好的医疗照顾。她自己已经放弃了,需要你我的帮助。亚瑟需要他的母亲,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但也复杂得可以,所以我才亲自飞来求你,而不是打电话。麦斯本来也要来,但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看到大卫脸上的绝望和空洞的眼神,她得狠下心肠才能拒绝他的恳求。“莎兰和我曾经达成一项协议,”她对他说。“就是我们都不想再见彼此一面。你不能要我去毁掉我自己。” 大卫站起身,肩膀垮了下来,屋里似乎存在一股低气压,莎曼伸手环住他。 “美琪怀孕了,等她见到她就会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可怜的麦斯,这对他情何以堪。”大卫打了一个呵欠,眼睛几乎睁不开来。“来,我带你去睡觉。” 他让她帮他宽衣之后便往后倒在床上。“我很抱歉,莎曼,但我会永远爱你。” 回到仍然充斥着香味的厨房,莎曼将为大卫烘烤的点心收起来。设定好早上煮咖啡的时间后,她好好地洗了一个澡,擦干身子后便上床睡觉,寸缕未着。 睡觉中的大卫转过身来找她,双手在她的酥胸上游移,她呻吟一声向他靠过去,两人蜷成最舒服的姿势抱在一起。她闭上眼睛尽情享受他的男人气味。她好想要他。她想过莎兰会惹麻烦,但没想到会是这种麻烦,万万没想到。 大卫离开后,莎曼觉得他俩在纽约的插曲仿佛梦境。她让自己疯狂地投入工作,使每个人都觉得奇怪。莎曼愿意付较高的薪水,自然能招揽英才。她不仅记得每个员工的姓名,还记得他们的生日,不时送份礼物,种种的福利使高氏西部分支的员工个个忠心耿耿。他们全心准备迎接雷朱力的光临。店内橱窗展出这位大师对时装影响的回顾展。海湾协会、好莱坞名人,时尚杂志的戴雷恩和温安娜、妇女时装日报的费约翰还有其他几家主要服装杂志都收到烫金邀请函。至于鸡尾酒会的主题,莎曼不知情地采用了和莎兰初次担任麦斯宴会女主人时所采用的主题相同,都是法美风格。 日子过得很快,晚上大卫的身影夜夜折磨着她,他敏感、强壮、性感的双手在她身上游移,他的唇对她做ài 朱力穿着他一贯的服装到来——英国制式领带、西装、衬衫及巴利鞋。和朱力在一起使莎曼回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和咪咪领着朱力逛了高氏西部分支、旧金山及苏沙镇。朱力对这两个地方赞不绝口。 在一边享受莎曼亲自准备的热狗餐时,咪咪向他报告莎曼香水系列的成功。莎曼将功劳归诸在咪咪身上。“朱力,她的品味很高哦。”他看过数据后也同声赞美咪咪。咪咪受到父亲的赞许,心里很是受用,她是真的跨出父亲的阴影展现自己的能力。 时装秀当天,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前一天晚上的强风已经消失无踪。“好预兆。”朱力道。 事实也是如此。穿着制服的门口服务人员以莎曼香水赠与每一位与会的贵宾。在朱力神奇的展出之后,灯光暗了下来。 在观众的期待之下,穿着孔雀蓝紧身打褶礼服的高莎曼走到聚光灯下,双手高高举起,她要把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在她的手势之下,音乐转换成诱人的脱衣舞乐。她甩发摆臀,抓起裙摆,一寸一寸挑逗地往上翻,另一只手则故作忸怩地退下肩带,脸上露出不知上过多少杂志、封面、迷死多少人的招牌微笑。摄影师的相机争相按下快门,高氏西部分支机构年轻的负责人敢就此一脱让世人看到她赤裸的胴体吗?男士们都暗自祈祷她会。她眨眨眼,观众们一片鼓噪之声。她再度扭腰摆臀。哦,是的,她敢。 全场鸦雀无声,只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在不停地舞动当中,突然间,礼服飞起来了,莎曼将它丢得高高的,然后落在一个目瞪口呆的客人腿上。莎曼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身上还穿着一件事先藏在里面的蓝色丝质迷你洋装退下舞台。 一如传统,莎曼和朱力在整场表演结束之后出来谢幕。买主们在纸上振笔疾书,写下购买的数量。这次展示会无疑地是一大成功。第二天朱力坐在莎曼的阳台上数着金门大桥过往的船只。由于这是朱力最后一夜待在美国,莎曼便邀咪咪和美琪一起来共进晚餐庆祝一番。 莎曼准备了烤羊排、小红萝卜、咖哩饭和沙拉。美琪宣称她已经告诉麦斯孩子的事,他们计划举办一个安静的婚礼。朱力放下手中的香槟。 “莎曼,我们都知道莎兰的病令你很困扰。我爱你,因此想给你一点良心的建议。” 莎曼折好餐巾,咬着牙。“朱力,不要。” “莎兰可能觉得需要向你道歉?” “我怀疑。如果你是要我去见她,免了吧,我太忙了。” “借口,你去纽约这里的店并不会因此关门,你的手下都那么杰出。而且你的祖父母也很愿意来帮你的忙,至于我们的公司则有咪咪可以照料,何况你也可以用电话遥控。我不是在逼你——” 她丢下叉子。“你是在逼我去纽约。” “好吧,就算我是,但也是为了你好。也许你也有话想对莎兰说。别这么固执,以后再后悔。像我现在就很希望在我兄弟死前能有机会和他们说说话。” “那是因为你爱你的兄弟,和我的情形大不相同。” 他的话啃噬着她。她确实想见莎兰,但并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由。她离开那天将弗莱迪送到美琪家,美琪捏捏她的手。“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进到莎兰的家,莎曼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入侵者。大卫也说过那是莎兰的家,不是他的。乳白色的百叶窗,客厅的大套黑色沙发,现代风格的椅子及墙上的抽象画,对她而言太现代,不合她的品味。 麦斯张开手臂哀伤地迎接她的到来。她要求他在亚瑟放学回家以前告诉她一切。 “他尿床,说他胃痛,幼稚园教师说他又开始吸拇指。他想待在家里。”她答应尽力帮忙亚瑟。 几分钟后亚瑟回到家,一看到她便飞进她的怀抱,同时把超人书包从肩膀上卸下丢到地板。 “莎曼姨妈,很高兴你来了。”他亲吻她。 “爷爷,我要带莎曼去看我的宠物。”他向她介绍莱福和快乐——一只牧羊犬、一只约克夏。他的仓鼠——梅宝、沙鼠——科学怪人以及金鱼——查克。“来看看我的床。” “老天!这儿真棒!”她摸摸他的头发。麦斯说他很少笑。“我念书给你听好不好?” 他找出一本书后,然后毫不害臊地坐到莎曼腿上,要她念两遍。 “你要去看妈妈吗?”他滑下来把书收好。当她说要,他伸手到枕头下拿出最珍贵的弹珠。 “这会使她的病快点好。”他的嘴唇有点颤抖。“我好想妈妈。” 莎曼亲他一下然后紧紧抱着他好一会儿。 “如果你帮妈妈画张图,我可以一起拿去给她。”亚瑟决定马上开始。 到了楼下,莎曼恭喜麦斯要娶美琪,而且即将再为人父。 “你是知道的,我几年来就一直想娶美琪,但当我为她肚里的婴儿高兴的同时也觉得歉疚。” 听到大卫喊说他回来的声音,莎曼的心雀跃了一下,她好想奔向他,但两只脚却钉在原地。他进到客厅把外套脱掉,拨开掉到前额的头发,这才看到她,眼神马上转为柔和。他走上前,伸手去拉她,仿佛迫不及待想要接触到她的身体。“很高兴你改变了主意了,我们尚未找到合适的捐赠人.亚瑟也很难受。” “很抱歉,我只是来看她的,请不要对我做额外的要求,我住在黛丝家。” 大卫脸上的光采顿失。“我懂。”但两人都很清楚这根本是假话。 这时麦斯突然开口。“我们都太紧张了,坐下,你们两个。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们。”他坐到莎曼旁边。 “首先,要谢谢你们。我知道莎兰的行为不可饶恕,造成无法弥补的伤害,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能接受这个事实。要不是她病了,我一定要支持大卫想离婚的决定。” “麦斯,现在说这个有何用。”莎曼道。 “等听完我说的,也许你会改变主意。我知道你母亲为什么要把莎兰留给我。” 莎曼一愣倾身向前。“什么意思?” 麦斯平静地叙述莉莉的过去,当大卫听到伍汉斯的名字时,不禁咒骂出口。 莎曼转过头。“他是谁?” “就是那个下令处死我亲戚的纳粹魔王,我父母险些命丧他手,若非战争结束的话。老天!”他用力拍向桌子。“我不相信,麦斯,莉莉是个好人,她连苍蝇都不忍伤害。” 莎曼也不敢相信。“他不可能是莉莉的父亲!”但麦斯的点头证实了这件令人震撼的事实。 “莉莉只是无辜的牺牲者,就像你父母一样,珍妮修女为了保护莉莉,帮她捏造了假身分。她死后,一位神父发现了黛拉的信,他认为是珍妮修女特地留下来等待有一天给莉莉看的,于是将信交给莉莉。这封信刺激了你母亲想起过去,使她一辈子活在为双亲赎罪的阴影中,害怕如果事实揭露出来,我们会恨他,也会毁了我的政治生涯。可见她并不能完全信任我,”他难过地说。“她爱我,我却辜负她。” “这这太不可思议。贝拉和米契一定知道,对不对?” “是的,她死前一天告诉他们的。幸好,他们并未怪她。” “大卫,就是妈不舒服、坚持和你爸妈谈话的那天。” 屋里一片死寂。麦斯又道:“我唯一比较释怀的是莉莉在死前终把守了十八年的沉重负担卸了下来。” “现在我才了解为什么我为了你赶回家去时,他们的反应会那么奇怪了。他们真是伟大。” 终于了解过去的莎曼内心充满对欧家人以及仁慈良善的母亲的同情。“我无法想象那些可鄙的畜生会是妈的父母,他们简直不是人。” “他们和你所爱的母亲毫无关系。是珍妮修女抚养她长大,那些神父和修女才是她的家人。莎曼,当你和大卫打电话回家告诉他父母我要竞选总统时,他们猜到你俩在相爱。他们为了是否要打破对莉莉的诺言而痛苦挣扎,因为如果记者挖出实情,你们两个女孩可能会受到伤害,否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所以你放弃了政治生涯?” 他微微一笑。“我怎能让你母亲白白牺牲?她爱你和莎兰。莎兰小时候患疝气,你母亲每每抱着她哄好几个小时。但当她知道自己身世后的绝望使她不得不采取唯一能让我不去找你们的借口——自杀,那只是她用来阻止我的伎俩。” “我们一直不相信妈会威胁要自杀,现在谜底揭晓了。” “美琪帮助我去了解莎兰的嫉妒。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美琪早在我知道事实不久就知道整件事。我要她答应我不能告诉你,但现在如果我再保持沉默,后果可能会严重得无法收拾。莎曼,大卫为了亚瑟请求你捐赠骨髓给莎兰,而我,要为我自己求你。是我把事业放在第一位,才会导致莎兰今天的个性。” “如果这是事实,妈也有错。”莎曼温和地承认,连自己都 感到惊讶,是她母亲善意的谎言导致一家人以及旁人的伤害。 圣派克教堂里那对相亲相爱的孪生姊妹花的影像浮现在莎曼脑海里。“你会告诉莎兰吗?” 麦斯说不会。“有一天,也许吧。如果,不,当她恢复以后。”他咳了一声,清清喉咙后转向大卫。“大卫,你的意见如何?” 大卫回答麦斯时,眼神一直未离开莎曼。“我同意,她已经够受了。” 莎曼不安地转开眼睛,把玩放在腿上的双手,她知道这两个男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楼上的亚瑟这时大叫着他要下来了。说完马上就滑下楼梯扶手到莎曼身边,骄傲地向每个人展示他帮母亲画的图。 抉择,莎曼想道。事情最后都需要痛苦的抉择。她会先去看莎兰,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决定的事。 第二十五章 莎曼站在莎兰阴暗的病房门口,掩不住内心的震惊。莎曼小心翼翼地蹑脚走入,不想吵醒她或是在床边工作的护士。她妹妹全身插满机器,只剩皮包骨,活像个外太空来的怪物。 穿着白色制服的护士手脚俐落地在莎兰干裂的嘴唇上涂上护唇膏,调整手上的管子以及检查一下仪器,其间莎兰一直熟睡着。 莎曼不喜欢眼前这个房间。墙壁是单调的褐色,床边绑了几个有点泄气的气球,窗台上摆着一篮已形枯萎的水仙。一张告示板上钉着亚瑟的卡片,她把他的画也钉了上去。 莎曼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将腿往前伸一伸,胃里仿佛一阵翻腾。再过五分钟,她就是。看到现在的莎兰仿佛看到自己。 昨晚大卫自黛丝家里打电话给他父母,说他问过洛杉矶的魏西蒙中心是否有伍汉斯的消息,结果得知伍汉斯以假名住在南美洲,但已在多年前死亡。他将电话递给莎曼,让她有机会可以和贝拉及米契说说话,弥补这段空白的时光。“我相信你一定希望这辈子没有遇见过我。”稍后她对大卫说。 他将她揽进怀中。“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我会希望自己有力气和你做ài呢?” 莎曼缩回脚,好让护士可以过去在床脚吊着的表格上填下纪录。她离开后,莎曼看看表。四分钟。再四分钟她就走。 莎兰睁开一只眼睛。“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莎曼吓了一跳站起来。“我以为你睡着了。” “没有。如果你是来幸灾乐祸的,那么请你出去。” 莎兰恶毒的话使莎曼顿时松了一口气。“大卫说你已经放弃求生意志了。” 莎兰扬起已然不存在的眉毛对她怒目相视。“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确实不在乎,这正是我想来告诉你的话。” “贱人。”莎兰喃喃自语。 莎曼脱掉红色的披风外套,抚平蓬松的头发、毛衣上的羽毛以及红色羊毛长裤的线条之后重新坐下。 “你看起来活像个该死的妓女,像霓虹灯一样亮闪闪的。” 莎曼的笑容顿时僵住,神经几乎要尖叫起来。突然她了解自己无法背弃大卫、麦斯、亚瑟、莉莉,甚至她自己。她的未来取决于她自己的道德观,不是莎兰的。她其实没什么选择的余地。照大卫所说,莎兰除了叫人滚开之外绝少开口,但对她却说了好几句。受此鼓舞,莎曼轻拉起百叶窗让阳光能照射进来。“大卫喜欢我穿红色的。” “ *** ,你爱说什么就说,说完了就走。把那鬼窗帘拉上,它已经够丑陋了,不需要阳光增加效果。” 莎曼没有拉起窗帘。她站在床脚强迫自己的语气平静而恶毒。“妈留了另一封信提到你,看你现在这么可怜,我又慈悲为怀,所以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莎兰狐疑地望着她。“如果莉莉有信留给我,好几年前就会给我看了。” 莎曼故作冷漠地说:“是贝拉在电话中告诉我的。你还记得你的公婆吧,他们来美国时,你对人家很没礼貌。很遗憾你居然笨得不能了解妈妈为什么带我走,而把你留给麦斯。不过既然你没兴趣,那我就走了。”莎曼拿起外套挂在手上。 “什么信?”莎兰急切地问道。 莎曼暂时没回答她。“大卫说你需要做骨髓移植。你相信他居然来求我当捐赠者吗?” 莎兰舔舔嘴唇。“如果我是你,我绝不会答应。” “别担心。”莎曼讪笑道。“就算我答应,也绝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亚瑟的缘故。”她取下亚瑟的图画。 莎曼将图画交给莎兰,然后到袋子里翻找。“他叫我把这玩意儿也带给你。” 她们的手指碰触了一下。皮包骨,莎曼不禁打了个冷颤。莎兰不知道莎曼的反应,兀自轻喊:“他的玻璃弹珠。”她顿时热泪盈眶。“这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他都和它一起睡觉的。” 莎曼尽量使自己的声音中不要透露出任何情感。“如果我告诉他你不爱他不愿对抗病魔的挑战,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莎兰将弹珠放在胸前,手指温柔地摸着它。“妈在给我的信上说些什么?” “她爱你、想你。尤其希望能亲眼目睹你长大的历程。” 莎兰的手甩向空中。“哼!那她表现的方式就太可笑了。” “先别这么说。母亲们总是清楚自己的孩子。她了解你,知道你需要专注的照顾。她没有钱,所认为麦斯和他的父母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而他们也确实做到了。” “疯狂。”莎兰喃喃自语,手上不停转动那颗弹珠。 “在我终于从嫉妒中走出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会嫉妒?”莎兰的话中充满怀疑。 莎曼将椅子拉近床边。“你认为只有你会嫉妒吗?但我比你聪明,走出来了,而你却任由嫉妒啃噬你自己。这不是妈的错,是你自己的,你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因为妈妈赐给你迷人的生活。” “垃圾。” 莎曼内心其实也同意她。“现在你可以比较一下我们的生活。当我努力工作时,你四处嬉戏;我穿别人穿过的或是妈亲手做的衣服,而你却有大批时髦的服装;你当麦斯宴会的女主人,全家都宠你,贝塔依旧是。你完全被宠坏了,妈不会喜欢你这样的。” 莎兰的手依旧紧握弹珠。“爸有寄钱给莉莉,是她自己不花的。为什么她不和我联络,她信里有说吗?” 莎兰也许病了,但脑子和记忆可完全没问题。 “是的,”莎曼随口瞎编。“但时间愈过愈久,她更害怕写信,怕你会拒绝她,但最后想祈求你原谅的意志还是战胜了恐惧,所以最后她还是写了这封信。妈爱你。现在你自己也身为人母,如果亚瑟伤了你的心,我相信你也宁愿原谅他,不想失去他。” 莎兰沉默不语。 莎曼继续编道:“另一方面,我想你们俩从没见过面也是好的,因为你会使她大大地失望。她以为她所做一切都是为你好。当然她错了,但判断错误并不表示她有罪。她仁慈良善、虔诚信教。而你,一点也不像她;她的所作所为都是出自爱,而你,居然不愿为亚瑟跟病魔缠斗。” 莎兰的手紧抓着床单。“你在玩什么游戏,莎曼,你已经第三度提到亚瑟了。” “是吗?忘了我所说的,对我而言,事情有进展正合我意。”莎曼坦白地回答。“我们现在是单独在一起,我可以展现我的本性,无需顾虑家人,告诉你你这个人有多糟糕。你看,你生病对我一点影响也没有。再加上你自己放弃的态度,我更可以得意,因为我终将获得最后的胜利;高氏纽约分店、西部分支都将是我的,大卫和亚瑟也是。当你儿子受洗、大学毕业、结婚,都将是我陪在他身边,嘿,有一天我还可能当上祖母呢!” “去你的狗屎,下地狱去吧,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莎兰怒道,眼睛像要着火似的。 莎曼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说什么?” 莎兰赏了她一个白眼。她一只手紧抓亚瑟的弹珠,另一只则按下呼叫铃。“如果你认为我放弃了,亲爱的姊姊,那你就大大地错了。你真是蠢,居然告诉我你的意图,没有人能夺走我所拥有的!戴上我的头巾,”护士进来时,莎兰对她命令道。“然后告诉我丈夫我要见他。”她向莎曼展露得意的笑容。“你明天来的时候,拿一件新的睡衣和睡袍来,我要见我儿子。” “你认为我还会来见你吗?我才不要。而且,你就不能说个‘请’字吗?还是你掉了头发,连这个字也一起掉了?” “你这个小丑,你给我记住,我会讨回来的。” “说‘请’。”莎曼再度提出。 “好吧!请。圣洁的莎曼,我绝不会把你从高台上弄下来的。”莎兰的额头上渗出汗水,显然这几句话已经费了她很大的力气,她用手按着胸口。 “既然是为了亚瑟,我会顺便带化妆品和假发来,没必要吓他。”莎曼恐吓道,随即警觉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离开病房,她看到大卫在外面等着她。他带她到一间没人的办公室关上门。 “她决定与病魔搏斗了。”莎曼说。 他不敢置信地问:“你怎么办到的?” 她露出一贯的笑容:“我早生了五分钟,运用了一点儿童心理学。明天我会带些东西来使房间明亮一点。大卫,我决定帮忙了。莎曼想见亚瑟,我需要一天的时间去帮她买些化妆品和一顶假发,然后把房间整理一下,以免亚瑟受到惊吓。” 大卫用眼睛爱抚她的脸庞。“你知道我多爱你,多需要你吗?” 但他的话却使她的泪水像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大卫不停地安慰她。她将粉脸埋入他温暖的胸膛,双手抱住他的腰,而他则搂着她的香肩,她觉得自己仿佛刚跑了一段马拉松似的,筋疲力竭,没有人指导她,她完全是凭直觉在演那出戏。 她擦擦眼泪。“好可怕,她只剩下皮包骨了,但她尖锐的言词帮我做了决定,一决定要帮她,我便把她当成自己的病人。”她提醒大卫不要戳破她说莉莉有写一封信给莎兰的谎言。“进去吧,她在等你。” 莎曼以崭新的心情离开医院,走进阳光中呼吸外面的空气,领略外面的声音,然后约严沙美在棕榈庭吃午餐。她是个化妆师,顾客群包括癌症病人。“正确的化妆可以提振人的精神。”她说,向莎曼解释一些基本方法。 第二天,莎兰病房的墙上贴满了到雅典、罗马、伦敦、巴黎的旅游海报。花床单取代了医院的白床单。窗台和柜子上摆了几个花瓶插着几束新鲜红玫瑰,莎曼将气球丢掉。 她后退一步看看自己的手艺,她在莎兰的双颊、前额甚至鼻头都扑了粉以掩饰她苍白的肤色。在玫瑰花床单及她身上法兰绒睡衣的衬托下,莎兰似乎显得没那么瘦,只要亚瑟不要仔细去瞧莎兰的头发,应该不会发现假发的颜色深了一点。 莎兰突然抓住莎曼的手。“小心一点,去你的,你差点戳到我的眼睛。” “那就别动。你一直扭来扭去,我怎么帮你画眼线?” “怎样?”莎兰担心地问。“会不会吓到亚瑟?如果会,我就不要见他。” “不会的,只是千万别太紧张,孩子们对这很敏感的。”莎曼警告道。 莎兰烦躁道:“我要漱漱口,我的嘴巴好像全是碘酒味。” “你几分钟前才漱的。”她递给她口腔清香剂和镜子。 “生病前我还在想如果胖了要做运动,现在至少不用运动了。” “你应该做的是闭上你的嘴巴,看看你自己。假发很合适,腮红也使你有了血色,是不是,麦斯?” 坐在窗边的麦斯撒了谎。“你看起来很好。” 莎兰做了个鬼脸,再一次打量自己。“眉毛画得不赖,谢谢你。”她抓住莎曼的手说道。“但这不能改变一切,我是为了亚瑟才接受你的帮忙。把床摇起来。”莎曼站着不动。“拜托,该死的,我要亚瑟看到我坐着,而不是像死人一样躺着。” 莎曼调整病床。 “你想妈对亚瑟会有什么看法?”莎兰一会儿之后问。 莎曼将化妆品收到到抽屉里。“她知道他,我相信她一定喜欢他。” 即使是腮红也掩不住莎兰的惊慌失色。“这是什么意思?” 莎曼用纸巾将水槽擦干。“就是这个意思。妈知道他。” “狗屎,人死了就是死了,埋在黄土之下,被微生物分解掉。”角落里的麦斯低下头。 “不是狗屎。”莎曼坚定地说。“妈和我都相信有天堂,读读你的圣经,我相信犹太人也信这个的,是不是,麦斯?” 他耸耸肩。 “对我而言就如一堆狗屎。”莎兰说。 “你一定要口出秽言吗?” “莎曼,你这个人真不实际,我都已经是可能会死的人了,你还在纠正我的语言。你的道德观真令我受不了!” 亚瑟,全身李维牛仔装的打扮,足登崭新皮靴,蹦蹦跳跳进来。他半途停下来,严肃的脸打量着他母亲。他看看假发,母亲的化妆以及她担心的眼神。“妈妈?” “亚瑟,”她张开双臂低喊。“亚瑟,”这次大声一点。“我好爱你。” “妈妈,你好多了!弹珠真的有效。”他叫道,跳向前,脸上挂着笑容。他张开细小的臂膀。“我也好爱你,妈妈。你什么时候要回家?” 如果莎曼还需要任何证据支持她为何要同意当莎兰的骨髓捐赠人,此时此刻小男孩脸上的喜悦便是明证。而且她更惊讶地发现了另一个事实——亚瑟改变了莎兰。在莎兰精打细算、斤斤计较的外表下,莎曼瞧见她本性善良的一面,那是她不愿为人所知,却从不对她孩子掩饰的一面。那是全世界为人母者对她们的孩子天性流露出的母性本能。在无需竞争的情况下,莎兰开放自己,心甘情愿地付出。看到大卫站在亚瑟身旁,莎兰亲吻着孩子的这幅天伦景象,莎曼悄悄离开房间,她闭着眼睛靠在墙上让自己获得暂时的逃避,只要一下子就好,待会儿她就能恢复平静。 麦斯的手搭在她肩上。“谢谢你。”他说。她伸出手覆住他的。 半个小时之后,亚瑟容光焕发、蹦蹦跳跳地走出房门。“待会儿见,鳄鱼小姐。”看到莎曼一愣一愣的表情,他好笑道:“你应该说:‘待会儿见,鳄鱼先生。’” 大卫也停留了一下向她说谢谢。 “我想我最好现在进去告诉她,一次解决。”麦斯紧张地对莎曼说。他们再度回到病房。 “愉快吗?”他问。 “再棒也不过了。”莎兰笑容满面地回道。 麦斯温柔地握住她的手。“甜心,听你这么说,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他坐下来,脸上一副不安的表情。 莎兰最会看透人的心思了,她在这方面可一向是专家。他仿佛做错了什么事而于心不安,为什么? “爸,你就直说吧,看得出来你想对我说什么。” 他清清喉咙,整整衣领。“我要结婚了,和美琪,愈快愈好,因为她怀孕了。” 莎兰瞪着他的眼神仿佛他神智不清似的。“你要娶美琪!”她脱口而出。“那么老了还要生小孩!” 麦斯顿时脸红。 莎曼抢在父亲答话之前说道:“你当然会惊讶了,莎兰,连我都被吓到了,但这不是很好吗?年龄只是心智问题。不论如何,你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才对。”她话中的意思表达得相当清楚。“你毕竟没有插手的余地,孩子都已经有了,这是很久以前你教我的。” 她们四目相视,暗自传递讯息。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忙,就闭上你的大嘴巴。莎兰不情愿地点点头,她没有筹码可以谈判。美琪,你这条母狗,算你赢。 “爸,”她装出笑容,改变战术。当麦斯握住她的手时,她送上一吻。“我也祝福你。这个家里正需要小孩。恭喜你,爸,我爱你。”她朝莎曼也虚情假意地笑了笑。 而莎曼则以自己的策略成功骄傲地微笑。 莎兰在列一张清单,好叫大卫帮她办点事。她放下笔,闭上眼睛,脸上忍不住露出笑容。昨天亚瑟的来访比她预期的还要令她高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父亲宣布要结婚。那么一大把年纪还要生小孩!她的朋友们会怎么说?但当她恭喜他时,他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还真感人。如果寄张贺函给美琪,她会如何?她一定会看穿的,女人总比男人聪明些。 大卫,可怜的男人。两眼凹陷,看得出来压力的折磨。一想到这儿,她顿时警觉起来,大卫必须为了亚瑟坚强起来,他们的儿子找不到更好的爸爸,虽然他一直不是个好丈夫,但她也不是个好妻子。她并不适合结婚,当母亲可以,婚姻,算了。 她看看已经在椅子上打盹半个小时的大卫,少许的灰发使他看起来更加稳重,女人们一看到他就疯狂。宽阔的胸膛,莎兰知道那里结实而性感。性,她并不在乎是否能再次做ài,如果她要性,她宁愿和艾维。放弃他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困难的抉择。她真想再度回到他的怀里,但这也只是幻想而已,就像希望自己能复原一样,除非奇迹出现。 为什么她不对艾维真心一点?如果早知道会这样她真是太年轻、太愚蠢了,竟然放弃自己唯一真心喜爱的男子。泪水冲上眼眶,对亚瑟的爱,使她懊悔地想起艾维的孩子。至今是什么样子?男孩?女孩?一定是个小女孩,她确定他们生的一定是个完美的小女孩。是妈的小宝贝。她可以好好地打扮她,她们可以在电话中讲悄悄话。但她不知道艾维会扮演怎样的一个父亲。他不像大卫,艾维的工作要踏遍世界各地,这对孩子并不好,孩子需要的是稳定。 大卫动了一下,打断她的白日梦。他打个呵欠,伸伸懒腰。 “你睡得好吗?” 他像只狗般甩甩头,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水槽边冲冲脸,梳一下头,然后调整好领带。“我可以睡上几天几夜。你今天要我做什么事?” “带亚瑟去理发。上次理发师把他理得太短了,你这次要捉醒他。还有他该去检查牙齿丁,每次去之前,我都会先讲五篇故事给他听,你可以在他书柜最下层找到那本书。他早晚有刷牙吗?”他点点头。“臼齿也有刷?”他再度点点头。“帮他剪指甲,贝塔眼睛不好,会剪到他的手。该死,我一定忘了什么,我知道,但就是想不起来。” 大卫看看时间,穿上他的白色外套。 “大卫。” “嗯?” “谢谢。” 谢谢。他锐利的视线转到她身上,听到这两个字令他诧异。假发使她苍白的脸柔和了些,没那么突兀,两颊也没那么高。再加上莎曼的化妆及睡衣,使她看起来还过得去,不致吓坏小亚瑟。“为什么?” “谢谢你给我亚瑟。”她有点害羞地轻笑使他更加讶异。“他都快六岁了,现在说这些可能有点太迟,不过我希望你知道,我真的感谢上帝没有拿掉他。” 她的声音也柔和许多。万分讶异的他走到床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咬咬唇。“他的弹珠在柜子抽屉,拿回家去吧。” “他要你留着,这样做他会伤心的。” “拿回去,”她坚持道。“告诉他这是医院的规矩。告诉他我只能保留一个晚上,如果” 他把弹珠收到口袋。他从没向她说过谎,她现在是在缓和期,很快他就要带她回家做复健。“莎兰,撇开我们之间的一切,你真的是个好母亲,亚瑟很爱你。” 泪水刺痛她的眼睛。“这真不公平。”她冲口而出。“我的内心在尖叫,但我的身体却连尖叫的力量也没有,我还那么年轻,却要遭此折磨,不过如果是我和亚瑟之中要有一人受苦,我倒欣慰是自己。” 大卫握住她的手。“我不愿你们俩任何一个受苦。” 她相信他说的是真心话。尽管他们的婚姻不幸福,尽管她说过那么多谎,造成他的痛苦,她还是相信他的话。“莎曼恨亚瑟吗?” 大卫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是你,你会吗?” 他的问题使她哑口无言。“可能吧。”她承认道。 “那我建议你自己问她。” “你应该听听你自己提到莎曼的声音。你很爱她,对不对?” 他放开她的手。“我想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机。” 莎兰从生病后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究竟有何意义,她要往哪里走下去?“为什么不?我又不是在做什么长程计划。告诉你,我不会放弃的。你曾经对我说过我剥夺了你六年的生命,如果时光回到从前,我还是会再做一次,只要我能够拥有亚瑟。”她的口气又恢复从前高傲的莎兰。“我们一直对彼此近乎残忍地坦白,现在请不要改变。我知道你对我的感觉。你是我唯一无法引诱上床的男人,你知道你对我的自尊伤害有多大吗?” 大卫清清喉咙。“莎兰,别说了。” 她不愿意。“不,你嘟起嘴的模样和亚瑟一模一样,每次我叫他再回去洗耳朵后面,他就是这样。莎曼说莉莉从没打过她。” 话题转到比较安全的范围,大卫这才舒了一口气。“但我打过她,不只一次,千万别告诉她。” 莎兰抿起嘴。“真的,我们的第一个秘密。知道她并非完美的圣人令我舒坦一些。她讨厌我叫她圣人莎曼。我母亲的菜烧得好吗?” 话题转得这么快,大卫有点不知如何应对,他眨眨眼。“我 不太记得,不过我猜应该是,为什么问呢?” “莎曼说她是,她很引以为傲地说的。而且说她自己也烧得一手好菜。” 大卫按摩自己的颈子。“她确实是。你又想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我只是在收集情报,别疑神疑鬼,大卫。你要莎曼捐骨髓给我,是不是为了要避免愧疚?” 他心里扫过一丝罪恶感。只有一开始的时候。他生气地抓抓自己的头发,强自吞回愤怒的驳斥——别用你的标准来衡量我们。但当他看见她眼里滚动的泪水,他知道她这么说是出自害怕。他真希望自己是魔术师、是巫咒、是万灵丹。 “如果是你,会救她吗?” “我告诉她我不会。” “说的比做的容易。现在你知道生病的痛苦,你会救她吗?”他毫不留情地问。 他得弯下腰才听得到她的回答。“我想会吧。”她喃喃自语,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大卫,你们俩真是神圣的一对。你应该去当牧师,而她,应该去当修女。” 大卫大笑。他在莎曼身边满脑子可没有一个圣洁的念头。 “莎兰,我觉得恨你似乎要容易多了。”他开玩笑道,但也确实如此有此感触,只是事实令他有点惊讶罢了。尽他所能地照顾她的健康使他暂时放下对她的敌意。 她也轻笑——完全了解他是什么意思。 “很抱歉弄乱了你的原则。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笑在一起吧。” 大卫看着窗外,到处是摩天大楼.他深呼吸之后慢慢吐气、“大概吧。” “表拿去吧。” 他把纸折好收到胸口前口袋,和昨天忘记拿的那张摆在一起。莎兰是个很有计划的人,家里的书桌也到处是条子。 那天快结束时,道尔找上大卫问他事情进展的如何。他让自己扮演大卫倾诉的对象,知道他所承担的压力非常人所能解。 大卫坐在椅子上,翘起椅子前缘靠在墙上。“我走的时候,孟瑞德会代我的班,莎曼跟莎兰的血型相符,我们六个星期后就要到西雅图去了。” “莎曼要回加州去等吗?” “是的,咪咪也过来了,她们正在安排一些计划,她正好推广新系列的香水。她早上就去看看莎兰,把病房弄得清爽些,莎兰也没阻止她。一旦我把莎兰带回家,她就没有理由待在这里了,除了我的私心之外。” 道尔没有问他他们要如何处理自身的问题,相信他们自己也还拿不定主意。“我该走了。你猜谁又回来了?” “谁?” “戴梅茜。” “帮我向她问个好。” 道尔打了他一拳。“兄弟,我要做的不只如此哦。” 第二十六章 莎兰心里提醒自己,下次要记得问大卫是不是她吃的药使她最近做的梦特别清楚。昨天晚上——还是今天早上——她听到母亲在叫她。那温柔的声音应该是她母亲,还有谁会用法语和她说话? 莎兰躺下来闭上眼睛,将美梦拥在胸前。梦里的她四岁,和母亲一起在巴黎的厨房中,窗外吹进来的微风将锅里炖的羊肉汤的香味吹到屋内各个角落。莎兰爬上凳子。“妈,我也可以煮吗?” 她母亲让她帮忙加香料和调味料。“不要放太多大蒜,亲爱的。”妈警告她,亲了她一下。母亲的头发绾成髻,她俩穿着相配的蓝色母女围裙,身上的黄色洋装也是母亲亲手缝制的。 莎曼进来时,她的眼睛慢慢睁开。“妈妈是不是有一件紫丁香色的洋装?” 莎曼把花瓶里的水换新,剪掉一截花茎。莎兰的眼睛比先前亮了许多,气色也红润了一些。 “是的,是一件棉织花洋装。我送她的最后一次生日礼物。你为什么会问起呢?” 莎兰兴奋地握紧双手。她的梦不是幻想,是母亲在和她谈话。“我在梦中看到她穿,我的洋装是黄色的,我们在厨房里煮菜,我帮她做羊肉汤。我看得很清楚,莎曼。落地窗,窗帘、白色珐琅锅,以及门后她吊围裙的钩子,很神,对不对?你怎么了?你不是一直相信这些吗?” 莎曼将外套丢在椅子上,打开白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每天早上她来之前都要告诉自己别让莎兰给惹恼。 “不用调侃我。我才不相信这些鬼话。我毫不怀疑你一定有各种颜色的洋装,包括各种黄色。至于和妈一起煮肉汤,这并不难解释,我们常会梦到最近的事物。昨天我们才谈到妈的羊肉汤,我详细地描述了厨房以及家里其他的摆设。所以你的梦相当合乎逻辑。”她往抽屉丢了一件干净的睡衣,然后用力关上。 “别小题大作,我只是问问而已。” “才怪。”莎曼生气地转身面对她。“你还是原本那个自私的莎兰,总有一天我们得好好算一算帐。” 莎兰用手肘撑起自己。“现在就可以算了。” 莎曼仔细地打量她。“好让你正好可以控告我趁你虚弱的时候占你便宜?省省吧。时机和地点由我来选。” 莎兰注意到姊姊紧绷的表情。“别让癌症这种小事阻止你。我很想谈一谈,而你九年来也一直想和我摊牌,所以我们今天何不一吐为快?” 莎曼咬咬牙,不想被莎兰激怒。“我过几天就要走。”她冷冷地说。“我们等骨髓移植手术动完再说。这难道不是你真正的目的吗?” 莎兰讪笑道:“你真是埋没了自己。想象力这么丰富,真应该去当作家。好,你走吧,亚瑟一定会很想你。” “他有你。” 莎兰咬咬下唇。“还有大卫,别忘了他。” 莎曼身体一僵。我为什么要在这里任由她耀武扬威?我真想拿把枪抵在她头上,而不是救她的命。“我要走了。” “坐下,看在老天的份上。我是在给你机会说出你的不满。”她困难地吞吞口水,接下来说话的声音已近乎沙哑。“只要你说出来,我可以道歉。” “道歉!你?”莎曼讶异地目瞪口呆。“这是你道歉的方式?” 莎兰躺回床上。上帝,别激动,她告诉自己。向她道歉,事情就结束了,亚瑟需要莎曼。“是的,该死的,我对不起你。就是这样,我在很多事情上都对不起你。” “譬如?”莎曼进逼道,太阳穴隐隐作痛。“譬如夺取了原本属于我的生活?或者是觉得需要我救你而觉得遗憾?” 莎兰毫不畏缩地迎上莎曼愤怒的眼光。“我也伤害到自己。” 莎曼大步踱到床边,八年来对莎兰所作所为的怨恨像山洪爆发一般不可收拾。“哦,是吗?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抱歉的?昨天?今天早上?一年前?还是两分钟前?告诉我确实确实的时间。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你一定心怀鬼胎,因为大卫几次要求你离婚你都不肯,所以我不相信你会觉得对不起我。设计别人是你的天性——自私。”莎曼一把抓起椅子上的外套,往门外走去,快到门口时,莎兰的问题使她惊讶地停住脚步。 “你恨亚瑟吗?” “他跟此事有何关系?”莎曼踱回床边,胸中充满怒意。“你是他母亲这件事,他毫无选择余地。你这个虚伪的小人,在你杀掉艾维的小孩之后,居然还有脸继续伪装慈爱的母亲来惑人耳目!这并不能替你脱罪。” 莎兰咬着嘴唇道:“我并不是唯一堕过胎的女人。” 既然她挑起话题,莎曼也按捺不住地爆发。“我们不是在谈论别的女人。你要我现在谈?很好,那我们就把所有的帐都算清楚。我的权利你有没有想过?还有大卫的权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艾维对你还不够好?你伤麦斯和美琪的心还不过瘾?大卫和我难道只是你一时兴起的卒子?莎兰,妈走时,你我才只是九个月大的婴儿啊!”莎兰紧抓着床单。“你怎么知道我的感觉?” “你可以对我说的。我爱的是你,不是麦斯。是你。我恨你欺骗我们。我们本来可以成为好姊妹、好朋友,彼此分享秘密,相互扶持。我甚至希望妈当初带走的是你,虽然我很清楚即使如此,你还是会将恨意转向麦斯,尤其是我。你知道大卫和我彼此相爱,甚至论及婚嫁,你怎能如此冷血无情,设下残忍的陷阱?” “不要再对我大吼大叫。” “你得为我们八年来的痛苦生活负责,艾维很幸运,他已经置身事外了,这是你自作自受。而且你给我听好,我才开始要你尝到苦果而已,你无法就只躺在那里,什么话也不用说。” “还有放弃大卫。别忘了加上这个。”莎兰不屑地接道。 莎曼按住想将花瓶丢到莎兰脸上的冲动。“你又来了,什么时候你才能了解大卫并不属于你,可以让你说放弃就放弃?” “他想要亚瑟。”莎兰嘀咕道。 莎曼嫌恶地指着莎兰。她已经试过了,尽力想要把莎兰视为自己的病人,以使自己能忍受她的行径,但 “亚瑟不是战利品可以任人宰割。他同时需要父母亲。大卫把天堂搬到人间以救你可鄙的生命。想想如果有一个女人以你待大卫的方式对待亚瑟,你作何感想?相信我,如果不是为了亚瑟,我不会在这里出现。” “我真希望有人也能像大卫爱你一样爱我。” 从亚瑟来看莎兰的前一天起,莎兰就再也没有流露出那种虚张的勇气,大卫曾经说过莎兰的跋扈是帮她度过难关的武器之一。莎曼心中涌起恐惧,她是不是适得其反,使莎兰打消了求生的意志?看到她筋疲力竭的模样,莎曼也毫无兴致去跟她计较了。 莎兰揉揉眼睛。 就在此时,护士走了进来。她微笑地在床边忙着检查仪表,然后对着即将回到加州的莎曼说:“我会想你的,任何人都看得出你们姊妹情深,大家都说你们好福气呢?” 莎曼和莎兰两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地微笑,最后转为捧腹大笑。护士被她俩弄得一头雾水。莎兰有点歇斯底里地挥挥手,莎曼则瘫坐在椅子上。“莎兰,告诉她。” 莎兰喘着气。“不,你说。” 莎曼真要感谢这个可笑的局面。“我们我们,”她笑得说不下去。指着莎兰道:“我们相互鄙视。”. 护士知道双胞胎都喜欢作弄观察力不够敏锐的人。“少来了!你们只是在诓我。”她的反应使她们笑得更厉害。她摇摇头决定投降。“我待会儿再过来,你们俩小时候一定是麻烦人物。” “我想我们给她的打击不小。”莎兰喘过气来时说道。莎曼也再度恢复严肃的表情。 “我们两个长得不像了。”莎兰道。莎曼看看莎兰凹陷的双颊及绿色睡衣下孱弱的身子。“莎曼,是不是太晚了?” 莎曼狐疑地看着她。 “别那样看着我,我真的是想道歉。”莎曼站起身。“你要上哪去?” “借一卷录音带。” “ *** ,你真是难缠,口气开始像我了。坐下。” “别再说三字经,如果妈听见,肯定会拿肥皂洗你的嘴巴。我可以想象麦斯被你气的模样。” “你刚刚说的正中了我的心坎。我确实想为亚瑟多着想。” 莎曼咬住下唇。“那就做个好榜样给他看。别再把我和大卫当作你的卒子。” “如果我还是这样呢?” “我会回来加入战线,”莎曼平静地说。“永远不会逃避。” 莎兰等不及要莎曼离开,死亡的阴影使莎兰不再心存妄想,她只希望这不是上帝对她的惩罚。生病使她变得实际,她需要莎曼真心的原谅以保证万一她成为亚瑟的继母,会真心对他。但要怎么开口? 艾维开头常常说 莎兰伸手去拿桌上的纸笔。她计划列出印象中做过的一 切恶劣行径,高远的目标。光是学校中发生的事就够她洋洋洒洒写上几页了。想到梅校长那只老狐狸,时光倒转她还是会做同样的事,那女人早该下地狱去。 手抽筋了,她伸伸手指头休息一下。记忆里那些比较严重的错误行为呼之欲出,这些复杂的事件需要整理一下,最后连一些许久以前的恶作剧都呈现在纸上。她清晰地想起自己赤裸裸地踏出艾维的浴室,他眯起双眼喘着气,然后走过来揽她入怀的情景。想起他坚挺的身子贴在她身上如果她把时钟再拨回去。 “不,你不能。”她暗自摇摇头再继续。美琪将要嫁给她父亲,帮他生小孩。“我还是不喜欢你,美琪。”她喃喃自语,列出理由。 说出自己的恶行,对她而言不是在向上帝祈求宽恕,而像是在对心理医师倾诉,或像是在摇一艘无桨的船过惊险的沙洲。为了亚瑟的缘故,她毫无保留。 想到有人说过上帝完全清楚他的子民所犯的恶行,莎兰详详细细地在纸上写下她对莎曼所做的一切。包括她痛恨家人对莎曼的接纳、麦斯要签署法律文件以让出她一直独力继承的财产所有权时她的恨意,她爷爷奶奶将高氏西部分支所有权交给莎曼时她把水晶花瓶摔向壁炉的反应,她对大卫和莎曼之间稳定的爱情的嫉妒,甚至昨天,当亚瑟说他多么喜欢莎曼姨妈做的花生酱三明治时,她都感到一股嫉妒之心油然而生。 甚至那时 但一切都结束了,她不会再算计别人,不会再有谎言。哦,她好想见艾维一面 那天下午,她睡了好长一个午觉。梦中,母亲恭喜她成为一个好厨师——以及好女孩。当大卫稍晚过来看她时,她已经在护士的帮忙下洗过澡,换过干净睡衣和睡袍。她坐在窗边的椅子上,脚上垫着枕头,腿上盖着毛毯,身后的夕阳在她身上投下一轮金光。 “你应该休息一下。”她随意说道。“明天请个假吧,我回家后还有得你忙的。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个好天气,邀莎曼一起到公园去走走。” 他的震惊令她莞尔。“反正亚瑟一定会邀她的。他说她的花生酱三明治很够味,这可是赞美哦。” 不知道她有何目的,大卫当晚便告知莎曼莎兰的想法。“你觉得如何?难道这代表她已经接受无可避免的命运?” 回想下午两人之间的对话,莎曼迟迟没有下断言。难道莎兰真想挽回过去的错误?她很想相信。“你能请假吗?” “一早约了几个病人,但实验室可以走得开。” 天气再好也不过了。温暖的西南风带来春天的气息,中央公园里到处骑脚踏车的、慢跑的、散步的,还有坐在椅子上休息赏景的、闲逛的。亚瑟能够一天不去幼稚园,高兴地跑到大草地上去放他的风筝。 大卫的手轻轻搭上莎曼的香肩。“你好香。”他在她颈边嗅着香气道。 “一盎斯六十元的香水,当然了。” 大卫弯下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 “出来真好。”她说。 不只这样,他紧绷的神经也得到纾解。莎曼的声音宛如天籁,她的微笑使他满心欢喜。他像个守财奴般想守住难得的时光。 他握住她的手。“哦,——哦,亚瑟的线缠住了。” 大卫解开线后,他们走到湖边喂野鸭面包。 “我饿了。”亚瑟嚷道。 大卫带他们到中央公园南路的餐厅用餐。他和莎曼合吃一个圣莫里兹三明治——有火鸡肉、火腿、瑞士起司、生菜、番茄和苏联酱。亚瑟则点了汉堡。“要加花生酱。” “你真的要吃这个?”大卫问道。亚瑟说是莎曼姨妈推荐的。“原来如此。” 等点心时,大卫和亚瑟上厕所。“爸的小鸡鸡比我大。我们比赛谁射得远,结果是他,对不对,爸?”亚瑟的声音传到邻桌,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亚瑟!”大卫厉声叫道。莎曼差点没被噎死。 “莎曼姨妈对这个不感兴趣。是不是?”他若有所指地问道。 莎曼在他耳边悄声说:“亲爱的,这没什么好羞耻的。我是说,拥有一个大——” 他捧腹大笑。“你和亚瑟一样坏。” 莎曼偷吃了一口他的冰淇淋,然后又多吃了几口。“亚瑟,像爸爸一样板起脸。”她说道,使他再度笑岔了气。大卫伸出手。 “哎唷!”亚瑟抬起几乎埋在冰淇淋里的头。“谁掐我?” “他。” 大卫板起脸。“儿子,我有没有告诉过你莎曼姨妈很怕痒?” “大卫!”她抗议道。 “莎曼姨妈,别回加州,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我爱你。”亚瑟祈求道。 坐在他身旁的大卫也以嘴形说出同样的话。她芳心荡漾。这不是真的,莎曼想,我玩得太开心了。 现实问题使她第二天便飞回加州,以便及时赶上周末在美琪与父亲的婚礼上担任伴娘。他们的婚礼在史丹佛大学的教堂举行,由李莫瑞公证,美琪节目制作人担任司仪。尊重麦斯的意见,美琪只邀了家人和密友参加婚礼。莎曼送美琪她所设计的睡衣当结婚礼物。美琪走下花团锦簇的走道,一副幸福新娘的模样,略微隆起的小腹也被礼服遮住,看不出来。 莎兰每天都打电话给她,主要是讨论亚瑟的事。她甚至问莎曼要送什么礼物给麦斯,而且也接受她的建议。 莎兰送的是委托一位旧金山名画家画的肖像画。咪咪声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新任高麦斯夫人也在一旁附和。 在等待去西雅图的期间,莎曼为新一期的人物杂志拍封面,还和一投资集团的总裁开了一连串的会,他们想用她的名字做珠宝、浴室用品、文具、皮制品及床单的品名。尽管这是个大好机会可以扩展自己的名声,莎曼还是暂时保留了决定,要再仔细评估之后再说。她和朱力、咪咪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太过躁进。他们要做的是长远的打算,她的名字必需保证优良的品质。 “莎曼,我不想说她坏话。但莎兰一直打电话来烦你。大卫怎么说?” “他说莎兰现在对他比结婚几年来都要好。她对他的爱使她暂时没看见美琪眼中的同情。美琪知道莎兰不会想见她,所以识趣地待在旧金山,但只要麦斯一打电话说他需要她就飞去找他。” “下礼拜你走,弗莱迪一定会很生气。” 果然没错。莎曼离开那天,弗莱迪在美琪家前的步道踱来踏去,就是不愿和莎曼道别;而另一方面,在西雅图机场接她的亚瑟却冲进她怀抱。“我不喜欢这里。”亚瑟抱怨道。“我的弹珠也讨厌这里。我们都想回家,今天就走!”他嚷嚷道,跳着朝车子走去。 大卫将她的行李载往公寓,三个房间都是单调的白色,无法帮助她克服眼前等待她的不安和焦虑。“很好。”她假装高兴地说。 他们很快便离开公寓,走过街到对面的哈金生研究中心。莎曼看到电动门旁的展示柜中有大联盟职棒球员签名的棒球。 几个礼拜没见到莎兰,莎曼忐忑不安地走入她的病房。看到她虽累但对一个历经放射线治疗等待骨髓移植的病人而言,她的心情还算不错。 “大卫放西雅图的录影带给亚瑟看。”她们说完这几天发生的事后莎兰告诉她。“我会被施打镇静剂,所以你帮不了我什么忙,但如果你能帮我带亚瑟远离这一切,我会感激不尽的。” “你居然如此平静。”莎曼哑口道。 莎兰看看大卫。“莎曼,如果我们能面对我可能会死的事实,我希望你也能面对它,这就算帮了我一个大忙。” 莎曼摇摇头。“我在这里了,你会好的。”尽管一开始她并不是心甘情愿的,现在的她却感觉是这个团队的一分子。她对莎兰的恨已经烟消云散,代之而起的是一种她们将一起延续生命,因为只有她能救她。 莎兰静静地望着她,两支手紧紧握着,而后闭上眼睛。“没有人能保证什么。”她平静地说。“我知道移植之后会有排斥问题和巨噬细胞性肺炎的可能。” “我不要你去想那些。”莎曼抗议道。“你应该积极些。” “你确定你比我大吗?莎兰问道。“姊,当你不再拥有宝贵的时间时,就不能再糟蹋它。在纽约时,你可不是这么乐观的哦。” 莎曼紧咬着下唇。“我不该在你身体不好时打击你的。” “你后悔说了实话?” “不,”她回道。“只是时机不对。” 莎兰笑一笑。“这才像你。换作是我,可能会对你更刻薄。当他们告诉我说妈已经死了的消息时,我还太小什么都不懂。然后你来了,长大成人,告诉我说那些年来为我其实一直有个妈。说好听一点,我对她遗弃我感到震怒。大卫,别大惊小怪。他在向你使眼色,叫你别烦我。去休息一下,大卫,你会使我疯掉的。” 他走后莎兰眼中又燃起些微火焰。“我对他父母不礼貌也不完全是我的错。他们从未错过任何机会告诉我他们有多爱你。我要大卫带亚瑟到法国去,他应该多多接近祖父母。” “莎兰,你为什么不干脆答应离婚。你不爱大卫,从来没有爱过他。” “和他保持婚姻关系对我有利。事实上,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会紧紧抓住艾维,永远不让他离开我。你知道艾维已经有了别人,但她一定无法让他有和我一样的感情。我们之间的关系是相当特殊的。”说完又陷入沉思。 莎曼望着她孱弱的手。可怜的莎兰,她最可怕的敌人还是自己。 莎兰的下唇突然颤抖起来。“哦,狗屎!我这是在欺骗谁?我其实吓得要死。姊.很感谢你捐赠骨髓给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如果你知道请你真心接纳亚瑟。答应我你会视他如己出,他需要母爱,我知道没有母亲的感觉,答应我你不会怨恨他。” “我怎么可能去怨恨大卫的小翻版?答应我你会好起来,其他的我们会解决的。”莎兰的感谢感动了莎曼,她情不自禁地吻了她的脸颊,然后逃出病房。 莎兰闭上眼睛,一如往常,艾维又来到她的梦中,她梦到他们在他床上,做ài “住手,莎兰,她听到艾维呻吟。“住手,不然我们不用到床上就” 二月的天气相当寒冷,只有华氏三十八度。莎曼将自己裹得厚厚的,亚瑟穿着鲜红色滑雪装及防水靴,他们出发到翡翠城的码头边。接下来的几天,他们游遍西雅图,甚至还去打保龄球。一天晚上,大卫将她拉到一边。“莎曼,就是明天。” 她倒抽一口气。 在莎曼住院之后,一切进行得非常快速,一群来自法国和意大利的医生以法语恭喜她捐出骨髓。她往后靠做麻醉。 “我不会再抱怨任何事了。”第二天出院后她呻吟道。“莎兰怎样了?” “她正在接受你的骨髓。大约二十一天后,她应该就能长出自己的骨髓。” “很高兴我答应这次的移植手术。”她高兴地说,尽管身体上暂有不适。 大卫亲亲她。“莎曼,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恭喜你,尤其我们俩都知道你是超级胆小鬼。”她往他手臂捶了下去。“但我要你知道我以你为傲。” “这最好有效。” 莎曼改变作战计划。她将亚瑟交给麦斯和贝塔,坐在莎兰身边。以沙哑的声音诉说在巴黎的童年往事,再三地重复叙述。知道莎兰对莉莉的手艺很有兴趣,她也详细地叙述莉莉的菜单甚至改变其中的材料以增加菜色。监视器的声音使她必须提高声音,当莎兰打了吗啡睡着之后,莎曼就说些她如何恳求大卫帮她做作业,尤其是拼字作业的趣事来提振她的精神。 莎曼将亚瑟画的图钉起来,他还说要把弹珠送给母亲,那是莎兰最佳的药物。大卫温柔地告诉儿子他母亲要他好好保管弹珠。 “你以后会见到我最好的朋友,咪咪。”一天下午莎曼对着打过镇静剂睡着的莎兰说。“我可得警告你,咪咪不喜欢以前的你,你得对她特别好,让她相信你已经改头换面,她可是很会看人的哦。” 大卫的手搭到她肩上,她没注意到他回来。她吓得跳了起来。“莎曼,你这样会累坏自己的。” “再多告诉我一些朱力展示间的趣事。”床上传来孱弱的声音。 “你醒了!”莎曼尖叫道。莎兰睁开眼睛。“你好多了。大卫,看看,她清醒了。” 大卫走到床边,脸上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握住她的手。“莎兰,好女孩。” “好女孩没事的。”莎兰微笑道。“她在我耳朵旁一直喋喋不休,谁还睡得着?连续几天都没停。还有你怎么可以在妈的羊肉汤里加柠檬?” 莎曼拧了大卫一下。“你看!她全听到了。” “一再重复。”莎兰呻吟道。“你真是个破锣嗓子。”她伸手握住莎曼的手。“谢谢你,这次是发自内心,真心诚意的。亚瑟怎样了?” 莎曼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他很想你,但很好。”事实不然,和贝塔在一起的他,一直吵着找妈妈。 “他三生有幸才能有你这个姨妈。你现在可以回家去休息一下了,你看起来比我这病人还糟。大卫,坐下来和我聊一会儿。” 莎曼走后莎兰对大卫说道:“很高兴她终于走了,她太”她想了一下该用什么字眼。“太投入。” 大卫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摸着下巴。他俩之间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秘密。“她一直是这样的。” “那么戏剧化?” “一直如此。” 莎兰微笑道:“亚瑟这方面倒有点像她。”很高兴他身上也有点她的影子。 大卫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同情,他温柔地摸着她的手,无言地传达自己的心意。回家后,发现大家正在举办冰淇淋庆功宴,莎曼带着亚瑟总共买了五种不同的口味——香草、摩卡牛奶、巧克力、开心果及咖啡。麦斯、亚瑟、贝塔和莎曼四人开心地享受着。大卫不忍心扫他们的兴,他看着儿子脸上灿烂的笑容,只能祈祷上苍结局是美好的 六天之后的凌晨一点,大卫的呼叫器响了,他赶紧穿好衣服,冲过大雨到对街的医院。 “她血中的含氧量突然降低,”她的医师说道。“没有任何警讯的缺氧,我们已经施打抗生素,也帮她戴了人工呼吸器。” 大卫好想尖叫,希望他能多帮她做点什么,但他知道这不可能。他最害怕的情况发生了,如果莎兰无法自己交换氧气,肺部将充血而死。 大卫痛苦地看着床上的莎兰,她毫无防御的能力,新的骨髓细胞没有机会长出来了,他似乎可以闻到死亡的气息,弥漫在整个病房内。 “让我们独处一下,求求你。” 他执起她细如羽毛般的手,她自己买的结婚戒指松松地挂在上面,但居然没松脱倒是是个奇迹。他们的婚礼是一出闹剧,婚姻是一场灾难,但他们却孕育了一个好儿子,他将会长大成人,令他俩引以为傲。他将永远忘不了莎兰,忘不了她留给他的礼物。 他的手指摸到一个奇怪的东西,看看戒指,他注意到是里面的胶带使它没有松脱的。“形象,”他大声说道。“你一直相信外表。莎兰,别这样,你得活下去,你还有个儿子,你一直这么勇敢。让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为什么是现在?去 *** !”他怨道,胸中充满愤怒。 “我要怎么对我们的儿子说?”起来,他真想尖叫。起来,别演戏了,你这个被宠坏的小鬼。 七个小时后,他依然随侍在侧,用每一丝的意志力叫自己保持清醒,也不理会工作人员叫他去休息一会儿。他坐在她床边,脸上写满了疲惫。当她进入昏迷状态时,他只能不断地祷告。他要护士打电话给莎曼和麦斯。 当他们赶到一动也不动的莎兰身边时,莎曼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她困惑地看看护士,却只换来同情的目光。 “哦,天啊,不!大卫,那骨髓——” “她得了肺炎。”麦斯闻言发出一声哭喊。“麦斯,我很抱歉。” “不!”莎曼跑到床边站在父亲身旁。这是她的双胞胎妹妹,她们才开始要再度成为朋友。她把手放在莎兰的耳朵旁边,对着她大叫:“醒来,莎兰。你现在就给我醒来,听到了没有!你别想现在就走,想想亚瑟,他需要你。” 外面雷电交加,床边的灯光也跟着闪了几下。天空中雷声隆隆,豆大的雨滴打在窗上,莎兰的眼睛倏地睁开,大卫轻轻地将死去妻子的眼睛盖上。 “她知道,”莎曼哭喊道。“她知道她并不是孤单一人。” 大卫叫他们到外面去等护士拔掉她身上的管子和监视器,之后,他们又回来向莎兰做最后的告别。莎曼被这一片死寂震慑住,大卫低着头,他将永远珍惜莎兰的回忆,用她对儿子的爱教导他们的儿子。他们在莎兰身边待了好久,仿佛如此就能拖延告诉亚瑟的时间。 “大卫,”莎曼说道。“莎兰很遗憾亚瑟不认识你父母,现在是带他到法国去的好时机。” 他同意。“是的,我们也谈过。莎兰知道亚瑟需要时间来冲淡他的悲伤,需要时间来厘清的你角色,不至于把你看作他妈妈的替身。我们将会离开一阵子,莎曼,可能要好几个月。” 她抱住他。“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的。” 麦斯擤擤鼻子。“有句话谚语说:‘一个生命结束了,必有另一个生命取而代之。’这话并不确实。”他悲伤地说。“失去的人是永远无法取代的,你只能继续往前走。” 他们静静地坐电梯下楼,走到外面的街上。汽车溅起水花,空气中有海的味道——咸咸的,很清新。头顶的太阳驱走阴霾,天空又是一片湛蓝。 亚瑟坚持要让弹珠跟母亲一起陪葬。“这样她才会知道我在和她说话。”大卫要求以莎兰的名义成立基金,赞助器官移植的研究。 父子俩人飞往法国开始疗伤的过程;莎曼则用自己度过危机最好的方式去因应——工作。 第二十七章 一九八七年巴黎 黎艾维教计程车停在儿童乐园门口。他曾来过一次,买了门票交给门口的收票员走进去。他看到大卫在和一个穿牛仔裤、旧金山四九人队运动衫的男孩子在打球;那男孩跑去接球,然后再丢回来。这孩子很不错,艾维想。 男孩子嘴里叽哩咕噜说着法文。法文! 莎兰的儿子!说着法文。全身黝黑的他像极了父亲。 艾维走向前。“哈罗,大卫,我正好到附近办事,伯父伯母告诉我到这里来找你们。” 大卫和艾维握握手。“艾维,看到你真高兴。亚瑟,你还记得莫瑞叔公和雪儿姨婆吧。黎先生是他们的儿子。和黎先生打声招呼。” 亚瑟把球在手上甩着,脚把石头踢向空中。“就是那个上电视的儿子?” 艾维大笑。“没错。” 亚瑟的脸转为严肃,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你认识我妈妈吗?” 艾维看向大卫。“是的,从你妈还是个小婴儿起就认识她了。” 亚瑟伸长脖子看着天。“她在天上和她母亲在一起。她还写了一封信给我。每次我觉得难过就看那封信。她一直陪着我。” “我相信她一定很爱你。”艾维说。 “是的。”亚瑟在父亲的怀中显得颇不安分,他将球丢到地上,跳着去捡树上掉下来的七叶树果。 “什么风把你吹到巴黎来的?”大卫问,一边盯着儿子。 艾维和他一起坐到椅子上。“该是停止流浪的时候了,我想回家定居,以前还没办法。现在我打算从事写作。” 大卫了解。“我也是。莎兰死时,我应该写信给你的。直到生病时,她一直带着你送给她的别针。她一直爱着你。事实上,你是她唯一真心爱过的男人,这是她亲口告诉我和莎曼的,她陷入昏迷状态前最后提到的名字也是你。听说你要结婚了。” 艾维摇摇头。“结束了,我猜想是我的错。而你无法忍受我对莎兰的迷恋,我就是忘不了她,而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把我轰了出来。你呢?要在法国待多久?你已经待了很久了。” 大卫微笑道;“一年吧。亚瑟要在这里上学,我已经在这里一家地方医院开始工作。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的父母得和亚瑟相处得熟一点,他们帮了很大的忙。” “他的法文说得很道地。” 大卫欣然一笑。“莎曼也这么说。她一直在帮亚瑟照顾那些宠物,他们常常通话。” 艾维抬起头。“大卫,你比我以前认识你时放松多了。你现在过得很好吧?” “是的,我和亚瑟准备回家了。麦斯帮我卖掉那幢房子,把钱存在亚瑟的户头里。他捱过了一段苦日子,尤其是一开始的时候。他怪我不坚持让莎兰留下他那颗幸运弹珠,但她害怕他会太信那种东西。他变得很难缠、容易生气。他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相当特别。” 艾维试着想象莎兰扮演母亲这角色的模样,不像他印象中的她。“至少他还有莎曼,看到她就等于看到她母亲。” “这也是我们在这里待这么久的主因。”大卫说。“他需要时间去调适。现在等我们回去后,他会把莎曼当作她本人来爱,而不是把她当作母亲的替身。新的学期他将在苏沙镇就学,我也将在旧金山开业。” “我为你高兴,大卫。”艾维真心地说道。 “谢谢你,艾维。生命就像一个循环。我和莉莉在这里玩时,她第一次遇见麦斯。”大卫向艾维复述当天的情形。 艾维明白,他便是来拉紧松脱的线的。“我父亲是麦斯和莉莉之间联系的线。现在她的孙子就在他祖父母相遇的公园内玩。你我注定和他们的女儿的生命相互牵绊。我很高兴你终于苦尽甘来。”艾维清清喉咙又说:“我和美琪谈过,她很高兴即将为人母。她设计了一个金质的‘超级种马’的别针让麦斯别在领子上。” 大卫大笑。“高氏一家恍如一代王朝。他们的力量来自彼此。黛丝和巴尼的身体依然强壮,在麦斯和美琪的家附近买了一幢房子。莎曼获颁仕女奖,相当于电影界的奥斯卡奖。” 艾维的表情转为严肃。“莎曼可以算是赢家。莎兰在她自 己的领域范围之内也算是赢了。我尽力叫自己不要爱她,但是 情不自禁。这是不是很可笑?” 大卫摇摇头。“一点也不可笑。别忘了,我对莎曼也是一直情有独钟。”两人都很高兴能重拾友谊。 亚瑟跑回来,手里抓了一大把七叶树果。弄脏的手拼命在牛仔裤上擦。 “你想不想参加婚礼?”大卫问道。 艾维一哂。“只要不是我当新郎都很乐意。日子订在哪一天?” “下周末在美琪家。神父和犹太拉比将为我们公证。” 艾维大笑。“你不想再冒任何风险了,是不是?” “对极了。” “道尔叔叔和我要当男傧相。”亚瑟说。“但我不能一起去度蜜月,这真不公平,他们居然要自己去玩乐。” 艾维忍住笑,开始扮演未曾尝试过的聪明老叔叔的角色。“如果你跟着去度蜜月,谁要照顾那些宠物呢?” “兽医啊。”亚瑟立刻回道,冲出去追一只松鼠。 艾维捧腹大笑,他会喜欢上这孩子的。 莎曼紧张地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再过三天,她就要穿着几年前她想要大卫及母亲一睹风采的那件豪华结婚礼服。她手下的工作人员帮她办过盛大的结束单身聚会。朋友和家人也一连串地请她吃饭、喝茶。她向咪咪哭喊道:“随时可能出差错,大卫和我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 咪咪有时受不了只好叫道:“够了!”或“让我的耳根清静一下好不好?” “如果大卫改变心意怎么办?”她向祖母哭道。 “哦,拜托!”黛丝反驳他,接着便出去四处张扬时装界如何赞赏莎曼镶金边、银边的衬裙以及白天的睡衣。“我当然是马上就认出她的天分了。”她夸口莎曼的展示会,因为由好莱坞的长腿女星们负责展示,引起一阵骚动及高销售率。 莎曼又去烦美琪。“如果大卫不爱我了怎么办?” “除非北极的冰山融化了!”美琪回道,亲吻她儿子沙米胖嘟嘟的脸颊。 莎曼将自己锁在办公室内。她知道没有人了解! 她按下通话钮。“不要把电话接进来,”她命令秘书。“我现在无法和任何人通话。” 她的秘书回话道:“老板,这里有个男的要见你,他没有约好时间。” “告诉他我很忙!”莎曼叫道,胃里一阵翻腾。她已经上了好几次厕所,好痛。月事才刚完,她披头散发的,指甲也折断四只,大卫现在看到她,一定会拔腿就跑。 “他拒绝离开。”秘书的声音自电话中传来。“他说他太忙,没办法晚点再来。” 莎曼也激动起来。“真难缠!我谁都不见!” “他坚持要见你,老板,他说他只需要你一分钟的时间,而且一定让你值回票价。” 莎曼气得用手在桌上一扫,将文件全扫到地上。“你听到我说的话了,谁都不见。” “好吧,但他说你会遗憾终生的。” 莎曼气得脸都绿了。“娜姬,进来1” 低头收拾文件的莎曼一听到门打开的声音,马上责备秘书。“看,你使我搞得一团糟。我告诉过你多少次我要独处,你是怎么回事?” “是我的错。”门口传来男性低沉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轻笑。 莎曼猛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大叫。“哦,老天!大卫!天啊,我的样子难看死了。” 大卫走进房里,脸上挂着微笑。 “老天,你来这里做什么?”她高兴地叫道,奔进他怀里,一遍又一遍地亲吻他的脸。她打量他全身,过去这一年似乎在他身上施了奇迹,高大强壮性感的他,令她喘不过气来。“老天,真的是你!” “很高兴你认得出我。”他调侃道,两眼怜爱地在她身上逡巡。他的双手以她夜夜梦想的方式在她身上游移。“亚瑟和我等不及,便提早搭机来了。他现在和黛丝在一起。” 他拥她入怀,她是他梦想中的一切。当她睁着大眼睛直盯着他看时,他根本没办法专注心神。只能让自己尽情地、缓缓地吻她。他的唇以他压抑几个月的热情烧灼她。 莎曼的双手缠在他身上,既付出也收获丰盛。她轻叹,所有的恐惧都消失了。 他望着她深邃的眼睛。“我爱你,莎曼。以前爱,以后也会爱你一辈子。”他搂着她告诉她亚瑟的近况,以及见到艾维的事。他解除婚约了。 “我好希望每个人都有美好的结局,但这似乎不合乎现实的人,是不是?当我想到莎兰,恨意已除,留下的只有悲伤。美琪帮助麦斯度过最痛苦的时期。” 在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前,大卫抓住她的手往门外走去,经过笑得开心的娜姬。 “我们要去哪里?”她问道,在他身边跑着,所有的主管都从办公室门内探出头来。不管众人的注视,大卫停下来给了她另一个火辣辣的吻,直到他俩身体作痛,每一个人都鼓起掌来。 “回家。”他以因欲望而沙哑的声音道。到了她房里,他们很快褪去彼此的衣衫,一起倒在床上,重新熟悉彼此的身体。长久的等待已经结束,大卫热情地吻她。“我爱你,永远不再离开你。” 莎曼指引他回到家 美琪和麦斯家后院的日晷指着正午。宾客在草地间穿梭,费德曼及尹那提神父刚喝完酒,站在缀饰着紫丁香的天篷旁聊天。坐在租来钢琴前的道尔正第三度弹奏布拉姆斯的摇篮曲。这是他准备弹奏的三首曲子之一,另外的结婚进行曲要留待婚礼进行,筷子曲则等到宴会进行时。看到贝塔的手势,他高举双手,开始壮严地奏起结婚进行曲的前奏。 宾客们连忙入座。 亚瑟的头发往后梳,穿起他第一件正式礼服,领头走进会场,一边喃喃自语:“我讨厌这件笨拙的西装。” 高傲的弗莱迪,绑着粉红色蝴蝶结,皱着眉紧跟在后。 容光焕发的莎曼,蓝眼睛亮如夭上的星辰,银金色的秀发像瀑布般披在肩上——大卫坚持要她放下头发——攀着父亲的手臂走出来,麦斯的神情中充满骄傲。 朱力离座想去检视新娘礼服的长纱,他的妻子将他拉回来。 黛丝、巴尼、贝塔和威特都哭了。 雪儿和莫瑞紧握着彼此的手。 美琪抱着儿子沙米。 咪咪和娜姬彼此相拥。 贝拉和米契相互拥吻,艾维心里则涌现一股对缺席的双胞胎妹妹的渴望。 莎曼走到缀满花饰的天篷前加入英俊的新郎身边;道尔停下钢琴演奏扮演男傧相的角色。大卫舒了一口气。当道尔两度将结婚戒指落地上时,宾客们一阵窃笑。 “我来吧,不然我们别想享受大餐了。”亚瑟细声说道。 尹那提神父提到成家和永恒的爱。 费德曼看看快乐的新郎及艳丽的新娘。这对新人看起来似乎不需要他再灌输什么大道理,但他还是得说。他提及新郎砸碎用餐巾包裹的酒杯的习俗是要提醒我们忘了犹太人曾经受过的苦难;他看看神父,后者点点头仿佛同意他从大卫和莎曼两人彼此沉醉的表情看来,他最好告诉他们埃及人砸的是写有敌人姓名的陶器。但拉比转念想到一个好章节,这一定会引他俩注意的。他再次望向神父,他仿佛知悉他要说些什么,再度点点头。 “大卫、莎曼,在这幸运的日子里,记住圣经里第一条正面的诫律——繁衍子孙。” 大卫朝新娘咧嘴微笑,她眨眨眼。接着他便将杯子往地下摔去。 仪式结束后,所有的宾客同声高喊:“阿们。” 朱力取下莎曼的头纱收起来,祈祷有一天能看到自己的女儿穿戴着它。 咪咪接到新娘捧花。 大卫举杯庆祝。“欧太太,很高兴和你结为连理,这是个很棒的婚礼。” “最棒的婚礼,欧大夫。”她将手臂伸入他的臂弯,暂时远离热闹的人群。 温暖的微风吻上她的脸颊,她突然停下脚步,她听到母亲慈爱的声音,仿佛就站在她身旁。 莎曼、莎兰和我都为你高兴。大卫、你和亚瑟彼此相属,我们都爱你们。 “他们也会同意的,是不是?” 知道她指的,是莉莉和莎兰,大卫点点头。“我毫不怀疑,我的爱。” 莎曼的脸上浮现笑容,她好满足。 经历过去的考验,他们的爱更加坚贞,他俩一起望着湛蓝的天空,信心十足地展望未来,大卫低下头亲吻妻子。 他们将携手开创新的局面。 以夫妻之名。 以父母之名。 以家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