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不要被梦境发现你清醒了》 第1章 叮!欢迎入梦! “醒醒!别睡了!马上到学校了!” 校车颠簸着碾过一块砖头,车厢猛地一晃。 祁景川就是在这时睁开了双眼。 他下意识抬手遮挡突如其来的光线,脑海中一片混沌。 他不是正在家里睡觉吗?这又是哪里? 直到身边响起一声“啧......什么鬼地方”,祁景川这才回神。 他旁边坐着一个青年,浅棕色头发,眉眼深邃,非常英俊。 用当下时兴的话形容,这个青年俊美得不像真人,倒像是游戏建模。 青年穿着老式蓝白校服,袖口沾着颜料,好在他肩宽腿长,这种麻袋似的衣服套在身上也挺阔有型。 然而下一秒,高大的青年忽然抱住祁景川的胳膊,万分惊恐:“哥哥,这是哪儿啊?” 祁景川:“......不知道。” 他抽回手臂,青年又往他身边贴:“你离我近点,我害怕。” 祁景川默默打量了青年一眼,他183的个儿,这个青年目测比他还要高半个头,抱着他的那条小臂肌肉分明,看着一打十不是问题。 青年仿佛看出了祁景川的想法,叹了一口气:“哥哥,我只是金玉其外,实际很柔弱的,你要保护我啊。” 祁景川很反感陌生人突如其来的触碰,冷淡道:“我不是你哥哥。” 青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哥哥,这到底是哪儿啊?” 祁景川懒得再纠正他的称呼:“你醒来之前在做什么?” 青年想了想:“睡觉啊,一觉醒来就在这鬼地方了。” 祁景川说:“我也在睡觉。” 准确地说,他是被迫睡着了。 青年霎时双眼发亮:“我在睡觉,你也在睡觉,还说你不是我哥哥?” 祁景川无语:“......那个时间全地球睡觉的人不下十亿。” 青年一双桃花眼盛满诚恳:“十亿人同时睡觉,只有我们一起醒了,你还说你不是我哥哥?” 一句正经话没有,歪理倒是一套套的。 祁景川转而问:“你手机里有没有一个叫《梦境游戏》的app。” 青年神情微异,点头道:“对。” 祁景川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我也是。” · 《梦境游戏》七天前莫名出现在祁景川的手机中,强制识别身份信息,无法卸载。 这年头手机里出现垃圾软件不奇怪,奇怪的是每晚零点,《梦境游戏》准时推送倒计时信息—— 【亲爱的玩家e9729,距离您登录梦境游乐园还有7天。】 【亲爱的玩家e9729,距离您登录梦境游乐园还有6天。】 ...... 祁景川起初还纳闷,难道是谁在搞恶作剧? 但他这日子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账户余额比脸还干净,搞电信诈骗的都看不上他,谁会对他恶作剧? 祁景川一天恨不能打三份工,忙得没时间喘气,也顾不上这个app。 直到昨夜零点,他的手机忽然开始疯狂震动,《梦境游戏》的天数倒计时变成了—— 【亲爱的玩家e9729,距离您登录梦境游乐园还有3分钟。】 【现向玩家e9729开放梦境铁律一:嘘!不要被它发现你清醒了!】 【第一梦加载中,加载进度1%】 【加载进度13%】 【加载进度27%】 ...... 祁景川盯着屏幕上骤然出现的血红进度条,一种诡异感笼上心头,飞快上涨的数字映在他放大的漆黑瞳孔中。 【叮!第一梦加载完毕!】 【祝您好梦。】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响起,难以抵御的困意瞬间袭来。 祁景川不受控制地合上双眼,再醒来时便是在这个地方。 · 窗玻璃布满黄渍,映出一张俊秀白皙、神情淡漠的脸庞。 祁景川观察周遭,他身处一辆行驶的公交车最后一排,脚边是一块画板和一桶颜料。 往窗外看,一片阴沉沉的铅灰色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狭窄土路被风掀起扬尘,路两边种着低矮的深绿色灌木。 然而目光再向外延伸,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灌木丛后弥漫着深重的雾气,浓稠沉郁的仿佛要滴出水来。 祁景川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这辆公交一共十九个座位,刨除司机有六个人,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蓝白校服,校服胸前绣着“栽星画室”四个字。 此时除了他和身边这位“柔弱”青年,其余四个人都还没有醒。 · 司机重重拍了下喇叭,恶声恶气地喊:“赶紧把你们同学叫醒!睡得像死猪,出去画个风景也能累着,怪不得去年没考上大学。也不知道你们爹妈把你们送来干嘛,不是学习的料就趁早认命!” 祁景川表面不动声色,实际上心跳得越来越快。 同学?画风景?没考上大学? 他从没学过画画,并且已经从大学退学一年了,这是什么......情况? “哦~”耳边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懂了,我们是这个画室的复读生,今天外出写生,现在返程。” 祁景川若有所思。 这个司机怎么像是......为游戏玩家提供任务背景的npc? · “对了哥哥,”青年忽然话锋一转,“你叫什么名字?” 祁景川的思绪被打断,下意识回答:“祁——” “嘘!”不等他说完,青年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嘴唇上,浅栗色瞳孔里浮起笑意,“记住,不要被梦境发现你清醒了。” 祁景川没有开口,看向青年的双眼。 【现向玩家e9729开放梦境铁律一:嘘!不要被它发现你清醒了!】 青年在告诫他,不要泄露自己的任何真实信息。 祁景川声音平静:“你不是第一次进游戏。” 并非疑问语气,而是陈述。 青年耸耸肩膀:“秘密。” 他眼型狭长、眼窝深邃,看人时自带三分笑意,放松下来时显得格外慵懒,哪里还找得见方才的恐慌。 祁景川抬眉:“不害怕了?” 青年立即浑身一缩,抱住祁景川的手臂:“哥哥,吓死我了,我这么柔弱,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啊!” 祁景川上下扫了眼他劲瘦的腰和笔直的大长腿,嘴角一抽:“......” 装,装吧你就! · “被梦境发现清醒了,”祁景川道,“会怎么样?” 青年回答:“会死。” 祁景川用若无其事的口吻道:“游戏而已,死了就重开。” 青年笑出了声:“游戏里死了,现实世界中也会死。” 祁景川心里发紧:“这是什么游戏?” “梦境游戏,”青年漂亮的桃花眼半阖,无厘头地来了一句,“哥哥,你是南方人吧?星州市的?” 祁景川说:“不是,我住在八都市。” 青年竖起两根手指:“两次。” 祁景川问:“什么两次?” “你已经被我抓到两次了。”青年似笑非笑,“一旦被梦境抓住三次,直接判定为清醒,后果很恐怖哦。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你自己,你是梦里的你。” 话虽拗口,祁景川却听明白了。 不要被梦境发现你清醒了,指的是演好梦境里的角色,不能说违背梦境人设的话,不能做违背梦境人设的事。 那么梦境中谁来判定玩家是否清醒? 他此刻的人设又是什么? 他该按照什么剧本演? “哥哥,你这么粗心,太容易被梦境抓住了,”青年装模作样地叹一口气,“你死了谁保护我,我是不是该换一个哥哥......” 祁景川打断:“一次。” 青年:“嗯?” “没有八都市这个地方,”祁景川说,“我编的。” 青年微怔,而后缓缓勾唇:“你的接受能力强得让我诧异。” 祁景川神情冷淡:“谢谢。” 青年拍拍胸膛,如释重负:“你这么厉害,一定可以保护我的,哥哥,加油!” 祁景川:“......” 怎么办,好想给他两拳。 · 正当他们交谈时,祁景川觉察到一道视线聚焦在他身上。 抬眸看向后视镜,祁景川对上了司机的目光。 司机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透过镜面死死盯住祁景川。 他的眼珠死物般一动不动,僵滞几秒后喉结一滚,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津液。 扑通——扑通——扑通—— 祁景川心跳不自觉加快,脑中忽然跳出一个念头:司机的眼神不对! 那眼神不像是看着一个“人”,而像是看见了一份极其美味的食物,贪婪且迫切,同时又要极力压制住这股渴望。 · “哥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在他眼前挥动两下,“看什么呢?” 祁景川收回目光:“司机好像饿了。” “好可怕!”青年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他想吃了我们?” 祁景川想推开他,推了两下没推动:“不会,我们是人,不是食物。” 青年抬了抬下巴:“不会吗?你看。” · 祁景川再次看向后视镜,司机单手操纵方向盘,另一只手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汽油桶,他仰起头张大嘴,汽油桶中倒出来的“水”,赫然是暗红色的! 镜面中,黏稠的暗红色液体灌入血盆大口,司机急不可耐地吞咽了起来。 仿佛是察觉到祁景川的注视,司机眼皮一抬,对祁景川咧嘴一笑。 血红的嘴唇扬起,一滴粘腻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滴,掉在了方向盘上。 啪嗒! 司机眼神仍盯着后视镜,以一个极其别扭的姿势硬生生压下脖子,舌头伸得极长,舔掉了方向盘上那滴猩红液体,就连一滴都不舍得浪费。 祁景川瞬间头皮发麻! 第2章 【栽星画室】各位同学,下车吧 隔了一整个车厢,祁景川都能闻见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气味。 祁景川挪开目光,按下胃里涌起的不适:“他在喝什么?” 青年两条长腿翘在前座的椅背上,嗤笑一声:“你不都看见了吗?” 祁景川转头看向慵懒的青年:“你怎么不柔弱了?” 青年立即从善如流地放下腿,双手抱在胸前,就差把“我好柔弱我好害怕”八个大字刻在脸上,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哥哥,他喝的一定是草莓汁吧?酸酸甜甜的那种。” 他这副模样装可爱,杀伤力比喝不明液体的司机还大。 祁景川捏了两下鼻梁。 · 校车颠簸中,剩下四人也陆续醒来。 其中一个三十出头、身材结实的板寸男只懵了短短十来秒,便起身迅速环视一圈,拍了三下手掌,示意大家朝他看:“谁是新玩家?” 祁景川注意到,板寸男的措辞是“谁是新玩家”,而不是“有没有新玩家”。 看来板寸男已经通过某种方式确定,他们中有新玩家。 有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坐在第三排,惊恐道:“新玩家是什么?这是哪里?” 剩下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瘦得橡根竹竿,颧骨高高突起;女的一头张扬粉发,扎着双马尾。 两个人转身看向板寸男,神色都还算淡定。 祁景川心中有了判断,这一车六个人里,四个老玩家,他和女孩是新玩家。 他们两个进入的,是所谓的“第一梦”。 板寸男将每个人的神情纳入眼底,指着女孩说:“看来就一个新玩家,五老带一新的e级副本,应该不难。” · 祁景川暗自思忖,他记得他是e9729号玩家,而这里是e级副本,“e”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身旁的青年压着嗓音为他解答:“梦境游戏分为五个等级,e级是最低级别,每个新玩家的第一梦都从e级开始。高等级玩家可以进入低等级游戏,前提是游戏里必须有这个等级的玩家。” 也就是说,一个e级副本中,必须有e级玩家的存在。 板寸男正是通过这一点确定他们中有新玩家的。 祁景川“嗯”了一声:“多谢。” · 第三排座位,女孩颤抖着问:“你们是谁?是绑架吗?你们绑我干什么?” 竹竿男极其不耐烦:“新人就是麻烦!” 粉头发的双马尾女嘻嘻笑道:“嫌麻烦啊?那你来刷e级副本干嘛?你去刷d级c级啊,那边可都是高级玩家。” 竹竿男被当众拆台,脸色一黑,不说话了。 看着最靠谱的板寸男对女孩正色道:“姑娘,我们不是绑匪,这是梦境游戏,不过关,就会死。” 祁景川默默记下。 连续三次被梦境发现清醒了会死,不过关也会死。 他绝对不能死,妈妈还在等他回家。 · 女孩眼里蓄满泪水:“你们放了我吧!我家有钱,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哭哭哭!”司机猛地按了下喇叭,“来考大学还是来哭的!” 女孩被喇叭声吓得浑身一抖,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板寸男说:“司机叔叔,我同学晕车不舒服,你见谅。” 他这满脸沧桑的大老粗喊人家“司机叔叔”喊得很自然,进入角色还挺快。 · 祁景川打量板寸男,发现他站在了女孩的位置前,将女孩和司机隔绝开。 他在心里为板寸男贴上几个标签:游戏老手、有一定领导力、团队型。 “啧,保护欲过盛。”耳边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祁景川转头,青年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幽怨道:“哥哥,我希望你对我的保护欲也这么旺盛。” 祁景川把头转回来:“那你去找他。” 青年立即笑了:“我不要别人,就要你。”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那就安静点。” · 前排,女孩小声哭泣着,肩膀上下耸动。 双马尾女翘着二郎腿,笑容甜美,假模假样地安慰:“新人的第一个游戏都不难,好好演就行。就算死在新手保护期了,死相也不会太恶心,顶多内脏流一地,不至于分尸。” 她样貌娇俏、嗓音清甜,说出来的话却很恐怖。 女孩听了,哭得更凶了。 竹竿男眼圈发黑:“哭哭哭,你死爸死妈了在这哭坟呢?” 双马尾女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哈哈大笑:“别听他的,继续哭,好玩好玩!” 女孩蜷缩成小小一团:“你们放了我吧,要多少钱我家都给得起呜呜呜......我爸是星州地产董事长,我有钱呜呜呜......” 竹竿男闻言脸色一沉,眼里流露出强烈的憎恶,咬牙切齿:“你说你爸是星州地产的董事长?” 女孩不敢正眼瞧他,呜咽着点头:“我爸爸有很多钱,数不清的钱......” 双马尾女笑出了眼泪:“我就喜欢e级副本,新人都像小羊羔,咩咩叫唤,多好玩啊!” 板寸男蹲在女孩身边,安抚道:“姑娘,你先别哭,这事儿解释起来挺费劲的,你听我和你说......” · 祁景川始终不发一言,在脑中默默盘算。 目前看来,这几个人的个性都很明晰。 板寸男是典型的团队型老大哥,习惯性保护弱者; 双马尾女看热闹不嫌事大,旁人处境越糟糕她越兴奋; 竹竿男就和他的面相一样刻薄,似乎对“星州地产”有很深的仇恨。 一车人中,最让祁景川看不透的,反而是他身边这位。 一口一个“哥哥”,装柔弱无害,实际上慵懒自如,摸不清底有多深。 · 哭了会儿,女孩砸窗户要跳车,板寸男苦口婆心地劝她。 竹竿男始终用一种仇恨的眼神看着女孩,阴恻恻道:“这么急着下车,外面是你爸妈坟头?” 双马尾女津津有味地观看女孩崩溃的模样:“哎呀,你光拿手砸不够呀,你还可以用头撞呀!” 车厢里乱作一团,祁景川抿了抿嘴唇,静静看着女孩。 十五六岁,多好的年纪,怪可怜的。 “哥哥,你怎么光看她不看我?因为我不够可怜?”身边的青年装模作样地求安慰,“我也害怕,我也要跳车,这里的人都好奇怪,太吓人了!” 女孩见车里还有个“受害者”,瞬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二人:“大哥哥,你也是被绑架的?我们一起逃,你把他们打翻,逃出去我给你钱,很多钱!” “开什么玩笑?”青年指着自己鼻子,“我这么弱,我能打翻谁?没有我哥哥保护我,来只鸟都能把我撞飞。” 祁景川瞥了眼他劲瘦的肌肉线条,再瞅瞅自己这白切鸡一样的身材:“......” 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女孩苦苦哀求:“大哥哥,你帮帮我吧,求求你了!” 青年嘴角一垂:“哥哥,她叫我哥哥,你不会生气吧?” 祁景川捏了捏鼻梁,别茶了,求求了。 · 混乱中,校车一阵急刹,所有人出于惯性向前扑倒。 “到了!下车!”司机吼了一声,斜睨着后视镜,“带好东西,别找麻烦。上次有个人把画板落在车里,王主任让我送回来。” 板寸男问:“叔叔,你送了吗?” 司机眯起眼眸,“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当然送了,他只剩下一颗头,骨碌碌滚过来拿画板。脑髓很美味,可惜耳朵不好吃,很多杂质。” 说完,司机重重嘬了下手指,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哥哥,好可怕,吓死我了,我好柔——” “闭嘴。”祁景川弯腰抱起画板和颜料桶,“带好随身物品。” · 校车前方,一栋老旧的校舍静静伫立在浓雾中。 “吱呀”一声,车门打开。 一个中年妇女站在车门外,黑衣黑裤黑皮鞋,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鞋面一尘不染,光洁的能当镜子照。 司机说:“王主任,都送回来了,一共六个,一个不少。” 王主任点了下头。 司机咂巴嘴:“这么多学生,分个给我做晚餐?” 王主任的嗓音是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我的学生,不能动。” 司机冷哼:“知道你规矩大,要是他们当中有人不是你的学生......” 王主任冷冰冰地重复:“我的学生,不能动。” 司机赶人:“赶紧带走,只能看不能吃,馋死我了。” 王主任伸出枯枝般的手指,扣了三下车门:“各位同学,下车吧。” 女孩如同见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到车门边:“阿姨!阿姨救救我!你送我回家吧,我家在星州市巴别山别墅区3栋——” 祁景川目光一凝,女孩暴露了自己的真实信息! 同一时刻,王主任猛然抬起头,目光如同利箭,“咻”地朝女孩射来。 诡异的是,在她干瘪的眼眶中,两颗眼珠一片漆黑,她没有眼白! · 女孩吓傻了,足足十秒后,她脸部肌肉痉挛抽搐,发出了巨大的尖叫—— “鬼啊!!!” 与此同时,她右手背的皮肤上浮现出一片黄色,长方形,形状像一张黄牌。 王主任问:“你不是我的学生?” 板寸男低骂一声,立即说:“主任,我们一起出去一起回来的,她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学生呢?” 双马尾女笑容愈发灿烂:“游戏才刚开始就被裁判发了黄牌,好玩!” 竹竿男看着被吓呆的女孩,幸灾乐祸:“活该。” 王主任一点点勾起唇角,血红的嘴角咧到耳根:“好学生们,下车吧。” 第3章 【栽星画室】班长,出来吧 通往画室的路很窄,只能两个人并肩通过。 下车前明明还是白天,转眼天就黑了,云团被染成墨色,黑压压挤在头顶。 祁景川走在队伍最后,梳理得到的信息。 刚醒来时,他和青年讨论过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没有得到代表警告的黄牌。 女孩在车上哭嚎时提到过父母的职业,同样没有得到黄牌。 那么,黄牌出现的时机是...... · 【游戏才刚开始就被裁判发了黄牌,好玩!】 想到方才双马尾女孩说的话,祁景川喃喃道:“裁判?” 青年在他身边悄声说:“那老太婆那么喜欢发牌,斗地主肯定很厉害。” 是了,正是在王主任出现后,女孩说起她现实世界中的住址,这才被发了一张黄牌。 王主任就是这个梦境中的“裁判”,被裁判发了黄牌,代表被梦境揪到你清醒了。 一旦被梦境抓住三次就会死,也就是说三张黄牌就意味着死亡。 · 女孩走在祁景川前面,焦躁不安地用左手抠右手背,试图抠掉那张黄牌。 但黄牌好像是从她身体中长出来的,丝毫不受影响。 同为新玩家,祁景川先一步意识到了,梦境世界绝非客观意义上的真实世界。 而他要做的一切,就是活下去。 · 一群人继续往前,很快就进入了栽星画室。 画室是一栋三层旧校舍,外面有个篮球场大小的操场。 楼里,掉了漆的墙皮斑斑驳驳,走廊昏暗幽深。 祁景川边走边观察,一层有八间屋子,左右侧各四间。 王主任将六个人带到最里侧的108档案间,指着木桌上依次排开的六份资料:“都开学一个月了,你们的档案终于寄过来了,班长发下去吧。” 六个人谁都没有动,祁景川和青年对视一眼,青年耸了耸肩膀。 王主任漆黑的眼珠在眼眶中三百六十度缓缓转动,如同老化的部件,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审视着面前的六位学生:“班长?” 女孩面无血色,她不敢哭出声,低垂着头,整个人筛糠似的发抖。 老大哥板寸男上前一步:“主任,我来发。” 王主任转动的眼珠子猛然顿住:“你是班长?” 板寸男毕竟是老玩家,对答如流:“谁来发都一样,都是同学。” 王主任语调没有丝毫变化,机械地重复:“你是班长?” 板寸男背上沁出了一层冷汗。 · 王主任指定班长来发档案,谁才是班长? 六个人站成一排,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王主任放轻了声音,催促道:“班长,该发档案了。” 一股无形的阴冷气息瞬间充斥着档案室。 竹竿男硬着头皮说:“王主任,我们还没看到档案,怎么知道谁是班长?” 这话一出,双马尾女嗤了一声:“蠢货。” 竹竿男立即意识到说错话了,他脸色一变,坏了! 王主任刚才提到“都开学一个月了”,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谁是班长? · “你们不知道谁是班长?” 王主任一边问着,干瘪的眼眶忽然撑大,两颗黑色眼珠骤然凸起,竟有一大半暴露在了眼眶外! 她满是褶皱的脸上显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难道你们不是我的学生?” 双马尾女反应很快,甜甜地撒娇:“怎么会呢主任,我们当然是你的学生啊!” 板寸男立即说:“主任,我开玩笑的,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谁是班长呢?” 王主任缓缓点了下头,抬起手将两颗摇摇欲坠的黑色眼珠往里一按。 “咔哒!” 两个眼珠被塞回眼眶,她说:“是我的学生,就要听话。班长,快发档案吧。” 死一般的凝重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 · “不就是发个档案,”一道带笑的低沉嗓音在此时响起,青年拿起桌上的六份档案,“多大点事儿啊。” 封面有每个人的照片,青年挨个发给在场的六个人:“喏,你的。” 王主任走到青年面前:“你是班长?” 青年低头扫一眼自己的档案:“不是。” “你不是班长,却发了档案,”王主任的冰冷嗓音中暗藏着一丝抓住猎物的兴奋,黑色眼珠里闪过阴毒的光,“你不是我的学生?” 青年不屑地说:“我不是你的学生。” 祁景川一颗心立刻吊到了嗓子眼。 这家伙不是清楚游戏规则吗?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老旧的钨丝灯剧烈闪烁,明灭的灯光将王主任的脸照得格外狰狞。 漆黑眼珠在眼眶中疯狂滚动,王主任的嘴角一点点咧开...... · 下一秒,青年将档案抱在胸前,一脸乖巧:“还能是谁呀?” 钨丝灯忽然停止了闪烁。 就连王主任都愣了一下:“......?” 祁景川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这家伙戏多到连梦境裁判都敢戏弄! 趁着王主任没反应过来,祁景川扫了眼档案,迅速说道:“我是班长,是我让他帮我做事的。” 青年趁机一目十行地浏览了自己的档案内页,而后变脸般换上一副怯懦的神情,缩着脖子说:“主任,对、对不起,你别怪班长,我成绩不好,大家看不上我,我多做点事是应该的。” 祁景川颔首,倨傲道:“主任,像他这种废物,不打杂还能干什么?” 王主任的眼珠再次“咯吱”转动,明明她没有瞳孔,但众人却分明觉察到,她的视线在祁景川和青年身上来回游移。 · 叮铃铃—— 一阵尖锐的铃声划破阴冷空气,王主任双手交叠在身前:“熄灯时间到了,班长带回寝室吧。” 所有人如释重负,看来发档案这关是过了。 “其他同学睡了,你们不要吵闹,今天不查寝。” 祁景川点头:“好的主任。” 他率先走出档案室。 也许是他刚才的沉稳表现让女孩觉得可靠,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大哥哥,我求求你救救我,我想回家,你送我回——” “咯吱!” 眼球转动的清脆声音响起。 王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身后,一只手掌搭上她的后背,嗓音陡然拔高:“送你什么?难道你不是我的学生?”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冷感自后背传来,女孩脸色瞬间变成了青白色。 与此同时,女孩手背再次闪烁起一丝黄光。 双马尾女兴奋地瞪大双眼—— 这个废物新人这么快就要拿到第二张黄牌了吗?! 第4章 【栽星画室】我是唯物主义啊! 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停下脚步,对女孩讥讽道:“想要我送你一幅画交作业?别想了,以你的水平,再复读二十年也没用。” 女孩愣了:“我、我不是......” 在祁景川说完这番话后,她左手背上的黄光悄然熄灭。 祁景川接着说:“主任,你真该好好管管她,成天缠着我要我送画。” 王主任收回手,裂开的嘴角也一点点合拢,轻柔道:“原来是我的学生。” 女孩还想说什么,祁景川呵斥:“别多嘴,回寝室。” 双马尾女不悦地撅起嘴,小声说:“班长,你救她干嘛?第二张黄牌差点儿发出来了,多好玩!” 祁景川扫了眼双马尾女,眼神冷淡。 双马尾女“切”了一声:“不好玩,还是小羊羔好玩!” · 楼梯间贴着一张地图,二楼学习区,三楼宿舍区,307和308是复读生寝室。 脱离了王主任的视线,板寸男松了一口气:“先到308集合,裁判今晚不查寝,就是说今晚我们可以自由交换信息,抓紧时间。” 一行人蹑手蹑脚来到了308寝,上下铺,共四张床。 女孩到这时才明白这地方已经脱离了客观范畴,她抽泣道:“那个司机和王主任......是鬼吗?” 竹竿男冷眼看着她:“不是,他们是正常人,只有人才会吃人脑髓,只有人才会把掉出来的眼珠子塞回眼眶。” 女孩怔了怔,不自觉地抠右手背,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一丝安全感。 · 板寸男叹了口气:“姑娘,你还没明白吗,这是梦境游戏。” 女孩瑟缩道:“梦境......游戏?” 板寸男耐心地解释:“简单来说,你在玩一个生存游戏,必须通关,才能活下去。梦境里的你死了,现实世界的你就死了。梦境里你有自己的身份,这份档案就是给你的身份卡,你必须扮演好你现在的角色。王主任那样长着纯黑色眼珠子的叫梦境裁判,如果被裁判发现三次你清醒了,游戏结束,玩家死亡。你在裁判面前暴露过一次你的真实信息,所以被发了一张黄牌。” 女孩看向自己的右手背,讷讷道:“三次机会,我已经用掉一次了?” 板寸男点头,接着介绍游戏规则:“除了我们这些人类玩家,你在梦境游戏里见到的统称为梦境生物,它们不是人。至于它们是什么......” 板寸男苦笑了一下:“我想就算是最顶尖的a1号玩家也没法回答。” 女孩呼吸一滞,不知不觉再次泪流满面:“我只是睡了一觉,为什么要让我来这个游戏,我不想死。” 双马尾女眨了眨眼睛,笑容恶劣:“小羊羔,被梦境游戏选中的玩家,都是很阴暗的。”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交谈的祁景川闻言,指尖微微蜷缩。 青年则是扬眉一笑,颇感兴趣地小声问:“哥哥,你是吗?” 祁景川置若罔闻。 “阴暗?”女孩下意识否认,“我不是的,我从来没做过坏事......” 竹竿男此时突兀地插话:“你爸坏事做尽,报应到你身上了,应得的。” 女孩尖声高喊:“你胡说!我爸爸是好人,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他!” 竹竿男眼中淬满阴毒:“好人?这两个字你爸一个不沾边,猪狗不如的畜牲玩意儿。” 双马尾女笑得两条粉色马尾辫乱颤。 板寸男呵斥:“够了!你嘴巴放干净点,这么针对一小姑娘有意思?” 竹竿男冷笑:“赶紧交换信息,别他妈浪费时间,不然明天都要死!” · 板寸男有领导气派,在团队里自然而然承担起了队长角色:“我先来。” 他翻开档案,照本宣科:“我叫邵阳,今年......咳咳......18岁。原来三中的,去年落榜了,来这复读。我画得不好,性格开朗,喜欢交朋友,爱好唱歌——妈的我五音不全,给我安个爱唱歌的人设,这不是玩我吗?” 邵阳无奈地放下档案:“说完了,下一个。” 竹竿男捧起档案,边念边记:“丁一宁,19岁,文化课很好,专业课不行。我很花心,谈过八个女朋友,劈腿过五次,正在追求周晓晓。” 双马尾女嬉笑:“原来你是我的舔狗啊?我是周晓晓,梦想是成为少女偶像,我爸妈承诺只要我考上大学,就塞钱让我进经纪公司出道。我是甜美系,乖巧善良,心地善良,连只小蚂蚁都不敢踩呢。” · 寝室里,还有三个人没有做介绍。 祁景川淡淡道:“傅声声,18岁,复读班班长。原来是一中尖子班的优等生,去年高考当天出了车祸,所以来这复读。我在画室是文化课专业课双第一,心高气傲,看不起所有人,习惯发号施令。” “哈?”青年调笑,“哥哥,原来你是这样的班长啊?” 祁景川没有理会,他眸光扫过档案最后一行,那里的标注是【个人任务】,但目前仍是一片空白。 前面的人不约而同地没有提到任务,所以他也没有说。 “轮到我了,”青年伸了个懒腰,言简意赅,“宫乾,农村来的,又穷又挫,倒数第一,敏感自卑懦弱,成天被班长哥哥霸凌。” 介绍完,宫乾发表了一句感慨:“和我本人真像,都这么柔弱可欺。班长哥哥,我给你当小弟,你一定要保护我啊。” 祁景川和其他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柔弱可欺”的家伙刚才把裁判戏弄了一通。 · 紧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女孩身上。 女孩下意识缩起脖子,目光闪烁不安。 竹竿男——也就是丁一宁,不耐烦地皱眉:“不想玩现在就出去,找到裁判大喊三声你的真名,立马就死。” 双马尾女周晓晓乐呵呵地说:“小羊羔别害怕,不会立马死的,那些梦境生物发现你清醒了,会和你好好玩耍的,比如把你的头挂在腰带上当钥匙扣。” 女孩脸色白如纸张,板寸男邵阳制止道:“行了,别吓唬她。” 祁景川问女孩:“玩过剧本杀吗?” 女孩嗫嚅道:“玩过。” “你就当是在玩剧本杀,”祁景川看着女孩,“念本就是了。” 女孩从他平静的目光中汲取到了勇气,颤抖着捧起档案,生硬地念道:“我、我叫方小柔,我今年17岁,原先就读于民族中学,专业课还不错......我胆子很小,很容易受到惊吓,平时非常爱哭。” 竹竿男丁一宁冷笑:“新手就是爽,给的本子都和本人这么贴。” 周晓晓漫不经心:“第一梦不都这样吗,降低点难度,不然新玩家在第一梦就死光了,这些梦境生物和谁玩耍呀?” 方小柔弱弱道:“我还没念完,这里面还有个人任务......” “啊——”宫乾打了个突兀的哈欠,“困了,睡了。” 方小柔一个哆嗦,反应过来刚才没人提到个人任务,她也不能说。 于是她合上档案,红着眼睛朝宫乾投来了感激的眼神。 · 两位女生去了隔壁的307寝室。 四位男士一人一张床,宫乾睡在靠门一侧的下铺,祁景川在另一张下铺,和宫乾头顶着头。 竹竿男丁一宁和板寸男邵阳则睡在上铺。 今天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祁景川毫无睡意。 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现在是什么时间,万一有人发现他藏在家里的妈妈...... 耳边传来悠长的呼吸声,宫乾已经睡着了。 祁景川无声地叹一口气,他倒是挺佩服宫乾这家伙的,看起来不着调,实则有种游刃有余的松弛感。 刚才发档案那关,要不是宫乾急中生智和他打配合,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只不过宫乾为什么会选择一入梦就贴着他呢? 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玩家,如果这是宫乾玩梦境游戏的套路,那么宫乾大可以选择另外三个老玩家。 想着想着,祁景川翻了个身。 · 邵阳在他上铺,听见响动探出头:“小兄弟,睡不着?” 祁景川:“嗯。” 邵阳老大哥人格发作,宽慰道:“e级副本而已,只要披好马甲,演好人设,别触碰禁忌,生还概率很大的。至于任务,走一步看一步,会有线索的。” 禁忌? 这又是什么意思? 祁景川不想暴露新玩家身份,所以没有直接问什么叫禁忌,而是苦笑道:“禁忌太容易触碰了,我真怕什么时候就死了。” 竹竿男丁一宁也还没睡,刻薄道:“虽然禁忌一碰就死,但你这种蠢货,还没找到这个梦境的禁忌是什么就杞人忧天,离死也不远了。” 祁景川垂眸,原来每个梦境里都有一个禁忌。 禁忌不可触碰,否则立即死亡,而具体是什么禁忌,则需要玩家自己发现。 邵阳叹气:“我在我们单位是优秀党员,铁铁的唯物主义。五年前我第一次入梦,妈的三观都震碎了......” 几人闲聊几句,祁景川眼皮渐渐发沉,合眼睡了过去。 · 夜里,祁景川倏地睁开眼。 妈妈患病后,祁景川的睡眠变得很轻,轻到了神经质的程度。 哪怕是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把他惊醒。 他在黑暗中看着上铺床板,耳朵捕捉到了微弱的笑声。 那笑声很温柔、很和缓,是叫人听了便心情愉悦、如沐春风的那种,应当是出自一位和蔼的女士。 祁景川放低呼吸,又觉得这不是笑声,是哭声。 像是有人被死死捂住了嘴巴,从喉咙中硬生生挤出的哭声。 到底是哭还是笑? 下一秒,祁景川心跳漏了一拍—— 不对,这是两个混杂在一起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轻轻柔柔地笑,而另一个声音在极力哭泣。 一股战栗感爬上祁景川的后背,与此同时,他还听到了一种声音。 非常沉闷,仿佛是什么重物被拖曳在了地上。 拖曳声从走廊那边传来,离308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叩——叩——叩——” 敲门声划破寂静夜色,祁景川头皮发紧,浑身血液都凝固在了一起! 第5章 【栽星画室】蒙娜丽莎的微笑呢? 敲门声还在继续,笑与哭两道声音也清晰了不少。 其他人都还在沉睡,只有祁景川听到了这个声音。 祁景川将被子一拉,把头蒙在被窝里,耳不听为净。 敲门声不依不饶,似乎他不开门就不罢休。 祁景川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坐起身,下了床,光着脚走到门边。 叩——叩——叩—— 他将侧脸贴着门板,还是那两个声音,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笑声很柔和,哭声则像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微弱但凄厉。 难道门外有两个人? 他喉结滚动,右手按上门把手,缓缓往下压—— “哥哥?” · 一道低沉嗓音自身后传来,祁景川开门的动作一顿。 宫乾睡眼朦胧:“大半夜不睡觉,你干嘛呢?” 祁景川说:“有人敲门。” 宫乾揉揉耳朵:“有吗?” 祁景川点头:“有。” 宫乾打着哈欠,不在意道:“常有的事,很好解决。” 祁景川问:“怎么解决?” 宫乾慢吞吞地穿袜子:“这玩意儿没破门而入,而是在外面敲门,很友善了。对待这种友好的梦境生物,我们当然也要友好点。” 祁景川的鸡皮疙瘩都要爬到后脑勺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穿袜子?” 外面有鬼在敲门,这家伙能不能给自己减点戏份呐! “不穿袜子会冷,老了得风湿怎么办,”宫乾幽怨地瞥了祁景川一眼,“毕竟我这么柔弱。” 他穿好袜子才下床,懒洋洋地走到门边,仔细一听:“还真有敲门声!” 祁景川嘴角抽搐:“你好像很兴奋?” 宫乾在祁景川耳边悄声说:“这种讲文明懂礼貌会敲门的梦境生物,遇到了就偷着乐吧。” 祁景川试探着问:“你有没有听到笑声?” 宫乾说:“没有。” 祁景川又问:“那哭声呢?” 宫乾仔细倾听片刻:“也没有。” 祁景川沉吟,他的听力异于常人的敏锐,哭笑声都极端微弱,所以只有他听到了。 “你刚才说,会敲门的梦境生物很好解决。”祁景川问,“怎么解决。” 宫乾眨眨眼:“做好准备了吗?” 祁景川:“什么准——操!” · 他话都没说完,宫乾猛力按下门把手,径直将门打开。 门外趴着一个“人”——确切来说,是一滩人形的烂肉。 长长的一道血痕自走廊另一端拖曳过来,混杂着掉在地上的碎肉。 这个“人”四肢变形,腰部被三百六十度地扭成了麻花,下半身正面朝上,上半身却是伏趴在地上的。 听见开门声,它缓缓仰起头,露出一张血肉模糊的脸,黑洞洞的眼眶直勾勾地盯着祁景川。 祁景川再淡定冷静,受到这样强烈的视觉冲击也还是一惊:“什么东西!” 它接着往上抬头,整张脸颊上的五官都被剜掉了,只有嘴是完整的。 嘴角微微上扬,它正在微笑。 “呵呵呵......呵呵......” “呜呜呜呜......呜......” 而哭声和笑声,正是同时从它身上发出的。 祁景川眉心一蹙,他怎么觉得......这东西的嘴,有点眼熟? “我靠我靠!”宫乾跳脚,“它怎么还往下掉肉,脏死了!” · 门外那东西仿佛要求救,伸长胳膊朝寝室里爬。 祁景川侧身躲开,急道:“你不是有办法解决吗?” 宫乾问:“那我解决了?” 祁景川:“别废话!” 这种时候还征求什么意见! 紧接着,宫乾一脚把那东西踹飞,那滩肉“咚”一下撞到走廊另一侧的墙上,发出一声闷响,碎肉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祁景川咽了口唾沫:“......不是说对待这种友好的梦境生物,也要展现友好吗?” 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解决”吗? 宫乾诧异:“啊?这还不够友好吗?那你把它弄回来,我再解决一次?” 祁景川冷着脸,“啪”地关上了门。 · 寝室门一合上,宫乾拍着胸膛:“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真正被吓得心脏狂跳不止的祁景川:“......” 宫乾继续卖惨:“哥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祁景川上了床,鬓角全是冷汗。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宫乾紧接着也上了床,脱掉袜子,盖上被子,一气呵成地钻进被窝,“像我这么柔弱的男人,简直被吓破胆了。” 半分钟后,那个说着“太可怕了”“吓破胆了”的柔弱男人打起了呼。 祁景川额角抽搐了两下。 · 这夜之后再没有什么动静,祁景川的心理承受能力不算太弱,一觉睡到了天亮。 清晨六点,画室里准时响起打铃声,一群人转醒。 301和302分别是公共女浴室和男浴室,祁景川抱着塑料脸盆去302洗漱。 走廊里干净整洁,别说血痕碎肉了,连一片纸屑都没有,仿佛昨晚的惊魂时刻只是幻觉。 洗漱台连成一片,有十二个位置,有人和祁景川打招呼:“傅声声,早啊。” 祁景川披上他“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马甲,没搭理人家。 那人撇撇嘴,小声吐槽:“一复读生,拽毛啊。” 宫乾匆匆赶来,夺走祁景川的牙刷,殷勤道:“班长,我给你挤牙膏。” 祁景川把牙刷拿回来:“不需要。” 宫乾垂下头,委屈道:“班长,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就是想为你做点事......” 祁景川冷淡道:“离我远点,一大早就和废物站在一起,空气都变浑浊了。” 宫乾继续演戏:“班长......” 几个男生抱不平:“傅声声你干嘛啊?没完了是吧?你成天欺负宫乾,就不怕我们和老师举报你?” 祁景川接水刷牙:“随便,看老师保我还是保他。” 宫乾垂头丧气:“大家别这么说班长,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差劲了,不是班长的错。” 祁景川一个寒噤,这茶味儿溢满整个浴室了。 · 就在男浴室因为祁景川和宫乾而骚乱时,外面忽然响起喊叫声:“201画室死人了!有人死了!” 嘈杂的浴室霎时一静,而后立刻沸腾起来。 祁景川迅速和宫乾对视一眼,跟着人群往浴室外跑。 · 二楼,201号画室外此时挤满了人。 围观的人当中有的被吓得尖叫,有的弯着腰干呕,还有的哆哆嗦嗦坐在地上。 祁景川和宫乾挤进了画室,看到了昨夜敲门的那个东西。 四肢扭曲、腰部被拧成了麻花、五官不翼而飞,只有微笑的嘴唇还嵌在脸上。 没错,是“嵌”。 这个嘴唇像是被外力强行安上去的,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其他几个玩家也赶到了现场,板寸男邵阳、竹竿男丁一宁和双马尾女周晓晓三个老玩家见惯了尸体,没有太大波动。 方小柔则崩溃地蹲在墙角嚎啕大哭,倒也符合她的人设。 邵阳皱眉:“死了?” 周晓晓捂着嘴偷笑,眼里闪烁着兴奋:“死透啦!” 丁一宁的注意力则是全部在方小柔身上,他憎恨地看着墙角的方小柔,阴狠道:“怎么死的不是她全家?” · 一片混乱中,祁景川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死者微笑的嘴唇,太熟悉了。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张嘴唇...... 嘴角微微上扬,乍一看是笑,仔细看又觉得不准确,有股似笑非笑的朦胧感。 到底在哪里见过...... 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祁景川猛然抬起头! 与此同时,宫乾站在画室角落的一张画板前:“蒙娜丽莎的微笑......咦,微笑呢?” · 画板上,赫然是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画中的蒙娜丽莎还原了原画的几分端庄,能看出绘画人功底不差。 然而,画面上,蒙娜丽莎女士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微笑嘴唇不翼而飞。 它被安在了死者脸上。 第6章 【栽星画室】谁害死了我的学生 几位老玩家看向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全都脸色一变。 邵阳嘴唇一抖:“死者的嘴......” 丁一宁:“是蒙娜丽莎的微笑。” 周晓晓瞥了眼崩溃的方小柔:“你们看小羊羔,多好玩啊,哈哈!” 几名男生挤进教室,簇拥着周晓晓:“晓晓,怎么样?你没吓着吧?” 都是甜美小公主周晓晓的舔狗。 上一秒还笑得极其恶劣的周晓晓眼泛泪光:“这个人太可怜了,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祁景川瞥了周晓晓一眼,感慨这个梦境游戏里的老玩家个个都是演技派啊。 其中一个舔狗猜测:“早上没看见杨鸣......” “杨鸣?”周晓晓在心里记住这个名字,流出两行眼泪,“怎么会是他?” 男生们连忙安慰落泪的小公主:“晓晓,你太善良了。” 丁一宁的人设是周晓晓一号舔狗,他硬着头皮安慰:“晓晓,你别哭了,哭得我都心疼了。” 周晓晓用纸巾捂住脸:“一宁,有人死了,我害怕......” 竹竿男丁一宁和双马尾女周晓晓不对付,一个刻薄一个恶劣,演起戏来倒是很合拍。 在祁景川的余光中,周晓晓纸巾掩盖下的嘴角忍不住翘起。 见到有人死了,她明明比谁都兴奋。 · 没过多久,王主任来了,还是一身黑,头发盘得很紧,头皮死死绷着,皮鞋一尘不染。 王主任在人群外围:“都不上课?围在这里干什么?” 学生们明显畏惧王主任,干呕的不吐了,尖叫的不喊了,叽叽喳喳的闭嘴了。 嘈杂的201画室瞬间安静,只听到方小柔断断续续的哭声。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王主任迈步走来,皮鞋踩在地上。 噔——噔——噔—— 邵阳面色凝重:“主任,有人死了。” 王主任脚步一顿。 祁景川不动声色地观察王主任的反应。 王主任漆黑的眼球一顿一顿地朝下滚动,看见死者后,她干瘪的眼眶抽搐两下,向来毫无波澜的嗓音透着凄厉:“我的学生......谁害死了我的学生......” 周晓晓边啜泣边求证死者的身份:“王主任,他真的是杨鸣吗......” 王主任顿了几秒,便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该上课了。” 画室内外的学生们大气不敢出,纷纷散了,就在这时—— “砰!” · 角落里传来巨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宫乾惊惧万分:“死人了......死人......” 他浑身颤抖,不慎推到了一幅画,正是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 方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死者身上,没有人关注被放置在角落里的画。 此刻,蒙娜丽莎女士神秘莫测的面庞暴露在了众人的视野当中,本该是嘴唇的位置一片空白。 一幅画而已,学生们却仿佛见到了比尸体更惊悚的东西。 “出现了......这幅画出现了......” “是它杀了杨鸣!是它!” “蒙娜丽莎杀人了,蒙娜丽莎杀人了!” ...... 宫乾故意碰倒这幅画,正是为了看看学生们的反应。 只是祁景川没想到,会引发这么大的骚动。 这幅画究竟有什么秘密? 有敏锐的学生发现了不对,尖叫道:“嘴......蒙娜丽莎......那是蒙娜丽莎的嘴!”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学生们的心理防线。 他们颤抖着嘴唇,不约而同地看向王主任,如同寻求庇护的雏鸟。 “主任,它出现了,现在我们怎么办?” “主任,你会保护我们的对吗?” “主任我害怕......” “主任......” · 王主任抬起手掌,往下一按:“你们是我的学生,别怕。” 这句话如同镇定剂,学生们点头:“主任,我们相信您。” 王主任对学生有病态的保护欲,学生们也万分信赖王主任。 这个抬手的动作让祁景川注意到,王主任的指甲缝里有灰白色的东西。 一阵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像王主任这么一丝不苟的人,严谨到把每根头发丝束紧,皮鞋光可鉴人影,她居然会不清理指甲? 不等祁景川思考,王主任便放下手:“上课吧,这里我会叫人来打扫。” · 学生们都散了,只有复读班的六个玩家还在201。 王主任双手交叠身前:“好学生们,该上课了。” 邵阳愤愤道:“主任,杨鸣是我哥们儿,到底是谁害了他,我要为他报仇!” 他的人设是爱交朋友,这么说不会引起怀疑,还能从王主任那试探谁是凶手。 王主任机械地重复:“该上课了。” 周晓晓啜泣:“主任,他真的是杨鸣吗,太惨了......” 见周晓晓这么能装,丁一宁眼中浮起鄙夷,表面上还得尽职尽责地扮演舔狗:“主任,你看晓晓都伤心成什么样了,你一定要早点查出凶手啊。” 方小柔则是从始至终都瘫坐在地上哭。 宫乾垂下头:“主任,有人死了,我害怕。” 每个人说的话、做的事都符合人设。 王主任看着他们:“好学生,都是我的好学生。” · 接着,那两颗黑色眼珠“咯吱”一转,聚焦到了祁景川身上。 祁景川:“......” 非得要轮番表演一遍是吧? 他双手插兜,满脸不屑:“这种废物,死了就死了,活着也是浪费颜料。” 王主任点头,语调毫无起伏:“你也是我的学生。” 第7章 【栽星画室】老师饿了,要开饭了 上午第一节课是素描,复读班和另外两个班一起上课。 祁景川两眼放空,食指在膝盖上有规律地敲打。 宫乾坐在他身边,问道:“在想什么?” 祁景川小声说:“你记不记得,昨晚我问你有没有听到笑声和哭声。” 宫乾点头:“记得。” 祁景川说:“我当时以为,有两个怪物,才会同时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 宫乾并不认可:“又哭又笑也是可能的。” 祁景川沉吟片刻:“不,哭声是男性的,笑声是女性的,我不会听错。” 宫乾似笑非笑地看着祁景川:“哥哥,你对自己的听力这么自信?” 祁景川没有理会他的调侃,接着梳理思绪:“如果死者真的是那个叫杨鸣的男学生,那么哭声就是他自己的,笑声......” 宫乾轻笑一声:“你不会觉得,笑声是蒙娜丽莎的吧?” 祁景川敲击膝盖的指尖一顿,平静地对宫乾说出自己的猜测:“蒙娜丽莎的嘴被安在杨鸣身上,所以杨鸣发出了蒙娜丽莎的笑声。” 宫乾随便拿起一根画笔,在空气中画了一条弧线,是微笑的形状。 “你确定那张嘴,是属于蒙娜丽莎的吗?” 祁景川立刻就反应过来,他太想当然了。 杨鸣的五官只剩下一张和蒙娜丽莎相似的嘴唇,而画像上蒙娜丽莎的嘴消失了,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将二者划了等号,认为杨鸣脸上的,正是蒙娜丽莎消失的嘴唇。 祁景川蹙眉:“你说的有道理。” 宫乾耸了耸肩膀:“我也只是猜测,哥哥,我建议你晚上去看看那幅画。” 祁景川方才的注意力全部在死去的杨鸣身上,确实没有过多关注那幅仿画。 他看向宫乾:“你在引导我?为什么要帮我?” 宫乾嘴角挂上他一贯的吊儿郎当的笑容:“我这么柔弱,自身都难保了,我怎么帮得了你。哥哥,你想多了。” 祁景川心念一动:“玩家等级分为五级,我是最低的e级,你是哪个等级?” 宫乾脱口而出:“唉,我也只是个e级的菜鸟,经过了几个梦境,还是没能升到d。哥哥,我这么没用,你不会嫌弃我吧?” 祁景川呵呵两声:“信你就有鬼了。” 宫乾心满意足:“看来你确实很信我,因为这里真的有鬼。” 祁景川:“......” · 老师在上边讲着课,祁景川一个字也听不懂,双眼放空。 宫乾“唰唰唰”下笔如飞。 祁景川好奇道:“你还会画画?” 宫乾头也不抬,自信即巅峰:“画画很难吗?不是有手就行?” 祁景川瞥了眼宫乾的画板,脸瞬间黑了三个度:“这种程度,确实有手就行。” 画纸上勾勒出一个火柴人,抬首挺胸,两手叉腰,趾高气昂。 火柴人脑袋顶着一个文字泡,龙飞凤舞地写着:“废物!活着也是浪费颜料!” 宫乾求表扬:“怎么样?” 祁景川呵呵两声。 宫乾看一眼祁景川,再看一眼火柴人,满意道:“真是栩栩如生啊。” 祁景川不想说话。 宫乾再次下笔,在纸上又画了个高一些的火柴人,流着眼泪瘪着嘴,左右脸颊各写了一个字。 左边是“柔”,右边是“弱”。 “这是柔弱的我。”宫乾自吹自擂,“简直是惟妙惟肖。” 祁景川扭头看窗外,眼不见为净。 · 到了下课,邵阳给几个玩家暗中塞纸条,让他们白天各自打探消息,晚上找机会交换信息。 祁景川去了趟厕所,进了隔间,把纸条撕碎,扔进马桶冲了。 隔间外传来几个人的交谈声。 “201被锁了,真恐怖。” “死的那个真是杨鸣?” “不是吧?杨鸣不是请假了吗?” “之前那几个人,王主任不也都说他们请假了。” “会不会是......‘它’回来报仇了?” “你他妈抖什么!尿都溅我鞋上了!” “我这不害怕嘛......” “算了算了,晦气!” · 外面换了个话题。 “刚才上课傅声声都不听,他拽毛啊!” “基础课他懒得听呗,谁叫人家是大神。” 隔间里的祁景川:“......” 天地良心,他不是懒得听,他是真的听不懂啊! “一垃圾复读生,真拿自己当根葱了。” “下节水彩课,他又要出风头了,死胖子把他当成宝!” 冲水声随即响起,几个男生离开了厕所。 · 祁景川打开隔间门,来到水池边慢悠悠地洗手,在脑子里梳理线索。 学生们都知道这幅《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画一出现,就有人死; 杨鸣不是唯一一个死者,王主任均以“请假”为由掩盖他们的死因。 以及,下节的水彩课,他这位尖子生是老师的宝。 祁景川正搓着指缝,忽然动作一顿。 镜子映出他身后的窗台,上面摆着一个陶瓷熏香瓶。 祁景川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哗啦啦的水流掩盖了一声清脆的“砰”。 · 水彩课老师是个两百斤的男胖子,满脸横肉,眼睛都要挤没了。 “同学们,今天我们用花练习用笔的松弛度。来,跟着我落笔——” 胖子照着讲桌上的紫色花朵,边讲解技巧边示范,底下人昏昏欲睡。 祁景川什么也听不懂,干脆自暴自弃,双手环抱胸前,闭眼休息去了。 胖子在教室里巡了一圈,看到底下学生的画板后,挨个儿批评。 “你是在画水彩还是在玩填色游戏?” “明暗!明暗!说了多少遍了,明暗!” “你把轮廓线涂这么满能看吗?” ...... 巡到了复读班的区域,胖子气得脸上的肥肉都在发抖。 他指着宫乾画板上那团半黑不紫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宫乾惭愧地垂下头,声若蚊蝇:“老师,我是不是很没用......班长说得对,我这种废物,活着也是浪费颜料......” 祁景川忍了又忍,才没直接给宫乾一脚。 这家伙自己演戏就算了,非得带上他是吧! 胖子叹了一口气,不忍心责怪这个村里来的穷学生:“基础差没关系,你这个学习态度,比什么都强。” 宫乾感激一笑:“老师,谢谢你。” 胖子摆摆手:“王主任交待过,要好好照顾她的学生。” 他走到祁景川的画板前,上面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胖子和蔼地问:“傅声声,你怎么没画?” 祁景川说:“不想画。” 几个男生早就看他不爽,大声喊:“老师,他偷懒!” “嚷嚷什么!”胖子回头瞪了那几个男生一眼,接着和颜悦色地说,“傅声声,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太基础了,你就当练练手。” 祁景川还是一副看不上任何人的冷漠脸:“没必要。” · 那几个男生闹翻了天。 “老师,你听听他说的是人话吗?” “那么牛逼怎么来复读了啊!” “他傲什么傲啊?” “吵什么!你们要是有傅声声的水平,比他还傲!”胖子呵斥,肥大的手掌拍拍祁景川肩膀,“傅声声,这样吧,你去讲台上画,给大家做个示范。” 祁景川后背一僵。 胖子笑得很和蔼,抓住祁景川的手臂,将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 只有祁景川知道,胖子抓他的力道有多大,简直像是一圈铁箍焊在了他的手臂上,这根本不是人能使出的力道。 胖子说:“傅声声,你的水平老师知道,今年栽星画室能不能出个上国画的,就靠你了。去,给大家做个榜样。” 祁景川硬着头皮答:“老师,我今天没手感。” 胖子笑了,小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推了祁景川一把:“紧张呐?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示范。别推辞了,去吧。” 祁景川喉结一滚:“老师,我真的没有手感。” 胖子忽然眯起双眼盯着祁景川,“嘶溜”吸了下口水:“傅声声,老师饿了。” 祁景川有种被毒蛇盯上的惊悚感:“老师,食堂就在楼下。” 胖子的声音压低:“王主任说,你是最优秀的学生。如果你不能画,你就不是王主任的学生。” 祁景川:“老师,我当然是王主任的学生。” 胖子眼神阴毒,自顾自说道:“如果你不是王主任的学生,老师就要开饭了。” 第8章 【栽星画室】傅声声拿黄牌了 祁景川被胖子抓着手臂,硬生生拖上了讲台。 胖子像抓一只小鸡崽似的,将祁景川放在画板前:“傅声声,画吧。” 祁景川喉结重重一滚,冷汗渗出鬓角。 讲台下,私语声不断。 “靠!傅声声又要出风头了!” “他怎么这么能装啊?还‘没手感’,吐了。” 有几个女生听不下去了,大声反驳道:“你们这么针对傅声声干嘛?不就是觉得人家长得好看画画又好吗?” “我们骂傅声声关你们女的屁事!”男生啐道,“你们不也在背后说周晓晓是绿茶?不就是嫉妒晓晓人美心善呗!” ...... 邵阳皱起眉头,小声说:“他不会画画。” 丁一宁冷哼:“谁叫他命不好,拿了个优等生剧本。” 周晓晓笑容甜美:“哎呀,那怎么办呢?只能拿黄牌了呀!” 方小柔看着祁景川,一种同病相怜的无力感袭上心头,嗓音里充满了绝望:“什么梦境游戏,根本就是死路,活不下来的......”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方小柔转头:“你不害怕吗?你笑什么?” 宫乾懒洋洋地转着笔:“怕啊,我这么柔弱,什么都怕。” 他嘴里说着害怕,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恐惧。 方小柔咬着下嘴唇,这个人是怎么做到收放自如的? 她垂眸看着被她自己抓得血迹斑斑的右手背,那张黄牌纹丝不动,仿佛嵌在了血肉中。 方小柔忍住眼泪,问宫乾:“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宫乾往后靠着椅背,眼皮半阖:“我啊?我会——” 后半句话声音压得很低,方小柔听见后,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 讲台上,祁景川在全画室人的注视下,坐到了画板前。 “颜色都调好了,”胖子说,“傅声声,画吧。” 祁景川在一排画笔里扫了一眼,完全是懵的。 算了,赌一把吧! 他抿着嘴唇,拿起了一支扇形笔。 · 方小柔学过画画,有些基本功,焦急道:“完了完了,穿帮了,扇形笔是画过渡的呀......” 祁景川看下边人的反应,便知道自己拿错笔了,心脏往下一沉。 靠,老倒霉蛋了! 一个男生喊:“傅声声,你又要炫什么技呢?先拿扇形笔干嘛?” 祁景川冷冷看了他一眼:“不懂就闭嘴。” “操,”那个男生嘀咕,“真装逼。” 胖子看了眼时间:“傅声声,动笔吧,不要谦虚。” · 祁景川拿起画笔,笔尖定在距离画纸一厘米的地方。 仔细看的话,能看见他的右手腕正在发着抖。 丁一宁讥笑:“平时他不挺淡定的吗,看这会儿吓的。” 周晓晓拿出随身携带的木梳,边梳刘海边幸灾乐祸:“领黄牌谁不怕啊?” 宫乾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脸上看不出表情。 胖子说:“傅声声,画啊。” 学生们纷纷附和,催促声此起彼伏。 “傅声声,愣着干嘛!” “画啊!” “对啊傅声声,你快点画啊!” ......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傅声声怪怪的,难道傅声声不是王主任的学生?!” 这句话落下之后,嘈杂的画室立即静了下来。 空气一片死寂。 所有人齐刷刷抬起头,将视线投向祁景川。 · 这一幕极其诡异。 201画室中,一名老师和三十名学生一动不动,就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僵直看向讲台上的祁景川。 身材高大臃肿的胖子咧开嘴角:“傅声声,你画啊。” 三十个学生朗诵一般,集体高声重复:“傅声声,你画啊。” 胖子那双小眼睛里闪动着阴冷而兴奋的光:“傅声声,怎么画不出来了?难道你不是王主任的学生吗?” 学生们仿佛是复读机,机械性地大喊:“傅声声,怎么画不出来了?难道你不是王主任的学生吗?” · 下一秒,一股森寒刺骨的凉气忽然袭来。 王主任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画室门口,毫无生气的黑色眼珠盯着祁景川,仿佛死亡来临前的预告。 王主任眼眶一点点撑大:“你不是我的学生?” 压迫感迎面袭来,冷汗不知不觉中已经爬满了祁景川后背。 噔——噔——噔—— 皮鞋声就是催命倒计时,王主任一步步走进画室。 祁景川五指一松,手中的扇形笔掉落在地。 他抬头看着王主任,脸色苍白而孱弱:“我画不出来。” 啪嗒! 王主任的两颗眼球弹出眼眶,血红的嘴角咧到耳根,喉咙里发出桀桀的笑声:“画不出来,就不是我的学生。” · 祁景川垂眸看着右手背,白皙皮肤浮起一丝黄光。 方小柔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着嘴:“黄、黄牌?” 周晓晓上半身前倾,眼里闪动着兴奋:“好玩好玩,太好玩了!” 进入梦境后不到24小时,就有两个人拿了黄牌。 邵阳叹气,惋惜道:“傅声声的心态很强悍,就是太倒霉了。” 丁一宁细得像筷子的两只手臂环抱胸前,讥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 忽然,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开始剧烈闪烁,王主任的两颗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完全脱落。 胖子老师看着他的“宝贝”学生,满脸横肉颤了两下,毒蛇般阴冷的小眼睛流露出贪婪:“傅声声,老师饿了,好饿啊......傅声声,你身上有种肉香味,馋死老师了......” 说完,他伸长脖颈,对着祁景川的方向深深嗅了一下,陶醉地闭上双眼。 灯光闪烁,电流的“滋滋”声成了催命的音符。 明暗交替间,祁景川脸色苍白如纸,恐惧到了极点。 方小柔害怕地闭上眼:“你看傅声声,害怕地发抖,没希望了。” 整间画室被笼罩在窒息般的死寂当中。 所有梦境生物的目光都落在祁景川身上,不像是看一个“人”,而是看一块肉、一份食物、一个玩具。 祁景川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右手背上的黄光愈发明显,渐渐勾勒出一张黄牌的形状。 方小柔绝望地说:“完了,傅声声拿黄牌了。” 第9章 【栽星画室】你是更怕疼,还是更怕死? 方小柔对祁景川是心怀感激的。 莫名其妙进入这个梦境世界后,祁景川在裁判面前救过她,她不想看到祁景川出事。 而此刻,她看见祁景川的右手止不住地颤抖,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哭腔:“傅声声该多害怕啊,怎么办啊......” 宫乾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看着祁景川打颤的右手,那不是害怕,而是...... 他忽然低笑出声:“果然啊。” 果然是天生为游戏而生的人。 · 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却笑了:“主任,我是您的学生。” 王主任:“画不出来,就不是我的学生。”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满脸无奈:“本来不想让您知道的,真是没办法。” 说完,他平静地拉下校服拉链,脱下了外套。 只见他的右手小臂上缠着一块布,有些地方渗出了湿痕。 丁一宁诧异道:“血?” 方小柔睁开双眼,看到粗布上洇出的鲜血,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目瞪口呆地转头,看着身旁的宫乾。 宫乾靠着椅背,姿态闲适懒散,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好好学。” 方小柔想起刚才她和宫乾的对话——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我会——提前打断自己的手。” · 讲台上,祁景川缓缓解开缠绕着小臂的抹布,露出鲜血淋漓的伤口。 是被利器划伤的,足足有十厘米那么长,皮肉外翻,边缘发黑。 祁景川说:“主任,我受伤了,画不出来。” 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梦境生物都愣住了。 几秒后,王主任的眼珠“咔”一转:“受伤?” “嗯,”祁景川点头,“刚才去厕所,不小心碰掉了熏香瓶,被割伤的。” 王主任审视着祁景川,这样的伤做不了假,是真的。 半晌,她缓慢地抬起双手,将眼珠按进了眼眶。 · 这个动作宛若某种讯号,前一秒还一动不动的梦境生物们立刻“活”了。 “那可是傅声声的右手啊,伤得这么严重,还能画画吗?” “天哪!傅声声太惨了,要是伤到手筋了怎么办?” “傅声声就连受伤了都这么帅,真是美强惨。” 女生们在心疼,男生们则是幸灾乐祸。 “报应啊,让他平时那么傲!” “最好让他一辈子画不了画,看他以后怎么拽。” “装逼犯自有天收!” ...... 胖子赶忙跑到讲台上,看宝贝学生的手伤成这样,急坏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傅声声,你手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祁景川冷笑:“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多少人等着看我笑话。” 胖子朝底下吼:“行了行了,都安静点!大家都是好同学,傅声声现在受伤了,你们要多帮助关心他!” “不需要,”祁景川冷着脸,“以为我受伤了就能赶上我,别异想天开了。” · 画室里又炸开了锅。 “你他妈拽什么拽,你以为你谁啊?” “你那么牛逼,你滚回一中啊,来栽星干嘛?” “就一个复读的,不装会死?” 王主任站在原地,转动脖颈环视一圈:“安静。” 她声音不大,但话音刚落,整间画室立刻静了下来。 王主任对祁景川说:“你是我的学生,手受伤了,好好休息。” 祁景川点头:“主任,我想请个假,去看医生。” 王主任冷冰冰地重复:“好好休息。” 祁景川明白了,梦境游戏不允许玩家离开限定场景,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校舍内。 · 下了讲台,右手背上的黄光在此刻终于完全消散,祁景川长舒一口气。 好险。 好在他刚刚在厕所打碎陶瓷瓶,往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才躲过了这张黄牌。 坐到画板前,宫乾轻吹了声口哨:“哥哥,真下得去手啊。” 祁景川面无血色,右手手指止不住地打颤。 方小柔终于明白过来,祁景川之所以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疼痛。 她看着那道血淋淋的伤,恍惚道:“多疼啊......” 如果是她,绝对下不了这个狠手。 祁景川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是更怕疼,还是更怕死。” 方小柔瑟缩一下,两秒后轻声回答:“怕死。” 宫乾眉梢轻抬,问祁景川:“你这么想活?” 祁景川反问:“你不想?” 宫乾没回答,只是耸了耸肩膀。 · 傍晚,祁景川下课后回到寝室,翻开档案,发现【个人任务】不再一片空白。 出任务了? 祁景川眉目一凛。 【个人任务: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 蒙娜丽莎的嘴唇在今天的死者身上,所以他是要找到尸体,把那张嘴揭下来,重新安回画像上? 这个任务从字面意义上看不难理解,但祁景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 为什么是“她想要的”? 祁景川脑海里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蒙娜丽莎有自己的想法? · 寝室里其他三个人也各自翻看了资料,神情各异,应当都看到了任务。 祁景川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的反应。 板寸男邵阳是个团队意识很强的人,他看了任务后并没有和大家分享,说明梦境游戏中,并非所有玩家的任务都相同。 丁一宁则是十分警惕,看完后立即将档案锁进了衣柜中。 宫乾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将档案随手扔到枕头边,伸了个懒腰躺倒在床上:“哥哥,学习了一天,真累啊。” 祁景川点头:“是啊。你一天光坐在画板前鬼画符了,确实很累。” 宫乾翘起两条长腿:“你的任务是什么?” 没等他回答,宫乾自顾自地说:“啊,我知道了,哥哥的任务就是保护我。” 祁景川:“......你不是累了吗?” 宫乾:“是啊。” 祁景川微笑:“累了就闭嘴。” · 有个女生是祁景川的迷妹,给他送了些伤药,祁景川简单处理了伤口。 入夜后,一片浓雾笼罩着栽星画室,破落的校舍静静伫立在黑暗中。 一片死寂中,祁景川倏然睁开双眼。 他压低呼吸、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出了寝室。 下到二楼,祁景川来到了201画室前。 他确实应该好好看看那幅画。 第10章 【栽星画室】十二张人皮 201门窗紧闭,木门上挂了一把三环锁。 祁景川对这种锁太熟悉了,自从妈妈患病后,他每天进出家门,都要额外挂两把三环锁,把门牢牢锁死。 他俯下身,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缝衣针,伸进锁眼捅了几下—— “咔哒”一声脆响,锁开了。 祁景川推开老旧的木门,迈步入内。 · 画室中充斥着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丝丝缕缕深入骨髓。 祁景川没时间害怕,借着微弱的月光,迅速观察起201画室。 尸体已经不在了,画室中满是刺鼻的颜料味道。 除了没有看见尸体,他同样没有看见那幅《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 祁景川走到陈尸处蹲下,两指在地上一抹,指尖沾到厚厚的灰尘,没有半点血迹。 看来是彻底清理过了。 祁景川轻呼一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忽然动作一顿—— 不对! 如果是尸体所在的位置被清洗,那么这块地上应当十分洁净,怎么会有这么多灰? 除非...... 祁景川心头霎时一沉。 除非这里根本就不是201! · 就在这时,祁景川耳尖一动,捕捉到了一阵极其微弱的脚步声。 有人正在踮着脚行走,脚尖触地,轻快而灵敏。 他屏住呼吸,再次慢慢蹲下,企图降低存在感。 然而,脚步声偏偏停在了他所在的这间画室外。 靠,他就这么倒霉吗! 一种被注视的强烈感觉笼上心头,祁景川缓缓扭头—— 靠近走廊的窗户上映出了一个影子,很高,体型臃肿。 这么庞大的身躯,行走却那么敏捷...... 绝对是怪物! 祁景川大脑迅速运转,借着画板的掩护,迅速躲到了窗帘后。 “吱呀——” 木门被推开,那个影子进来了。 祁景川后背紧贴窗玻璃,偏头看了一眼窗外。 好在这里是二楼,不算很高,实在走投无路就只能跳窗了。 脚步声越靠越近,窗帘和地面的缝隙中,透进了那道臃肿的黑影,体型足有祁景川两倍宽。 祁景川咬咬牙,猛地撞开窗户! 砰! 他一只脚飞快跨上窗台,同时听到一个带着睡意的沙哑声音:“哥哥?” · 祁景川顿了顿,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浸满了冷汗。 他撩开窗帘,外边站着的赫然是睡眼朦胧的宫乾。 “你不好好保护我,”宫乾打着哈欠,“跑到这里干什么?” 宫乾身上披着棉被,所以身形分外臃肿。 祁景川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低声骂道:“你把被子披身上干嘛!” 宫乾一脸理所当然:“大半夜的,多冷啊。” 说完,他又幽幽补了一句:“你不保护我,只剩下被子保护我了。” 祁景川默默把撞开的窗户关上。 老子差点被你吓得跳楼啊! · 祁景川抹了一把脸:“这不是201。” 宫乾裹着棉被,毫不意外:“这是205,画室的储藏室,对面才是201。” 祁景川皱眉:“可是门牌——” 话音未落便顿住了,祁景川懊恼地抿紧嘴唇,他太大意了。 201和205是二层相对的两间教室,祁景川半夜摸黑来到二楼,视野受限,加上精神高度紧张,看到了201的门牌便理所当然地进来了。 看来门牌被人调换过了。 祁景川沉吟:“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二楼了。” 宫乾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困意:“当然了,谁不想早点做完任务。” 祁景川默默看了披着棉被的宫乾一眼:“......呵呵,是啊,谁不想呢。” 这家伙看起来哪有一点想早点做完任务的样子! · 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祁景川迅速翻找起来。 这间205画室是储藏室,什么杂物都有,还堆放着历届学生们的优秀作品。 靠墙的架子上满满全是画,陈腐的纸张气息混杂着灰尘,呛得祁景川止不住低咳。 宫乾裹着棉被靠着墙,垂着眼皮昏昏欲睡。 祁景川问他:“你不找线索?” 宫乾懒洋洋的:“找什么线索?” 祁景川:“任务线索。” 宫乾:“我的任务不着急。” 祁景川信他才怪:“你不找线索,那你下来干什么?” 宫乾睁开眼,委屈道:“我来找你,没有你保护,我这么柔弱,可怎么办呐。” 祁景川无语,演,你就演吧你! · 打开一个上锁的抽屉,里面同样是一叠画纸。 祁景川拿起那叠纸,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 手感不对。 放久的画纸质地偏硬,边缘稍稍蜷曲,而手中这些纸却是软趴趴的,十分柔软平滑。 不像是被放久了的画纸,倒像是...... “人皮。” 一直在打瞌睡的宫乾忽然开口。 祁景川霎时毛骨悚然。 十二张完整的人皮,没有丝毫破损瑕疵。 人皮做成了画纸,每张纸上都画着一张脸。 那一张张脸栩栩如生,五官极其鲜活生动,直勾勾地盯着祁景川看。 祁景川强忍着战栗感,一张张翻看这些画。 · 古怪的是,十二张画中,只有八张是面貌完整的。 另有三张画分别缺少了眉毛、鼻子、眼睛和嘴巴。 “没有画完?”祁景川喃喃,“为什么没有画完?” 他将八张完整的画和另外四张分开,摊开在地上仔细查看。 微弱月光下,一张张人皮画如同活了过来,像是十二张脸,弯着嘴角微笑。 不像颜料画出来的五官,简直是......太真实了。 祁景川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猜测,他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这本来就不是画,而是一张张完整的人脸! · 仔细看这十二张人脸,几乎在每张脸上,都能找出与蒙娜丽莎的相似之处。 有的是浅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眉毛,有的是眼角微挑的眼睛、有的是鼻尖锐利的鼻子,有的是唇色浅淡的嘴唇...... 结合他的任务——“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也就是说,蒙娜丽莎在寻找最符合她本人的五官。 另外四张人脸上分别缺少的五官,想必就在《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上。 那幅画上已经有了眉毛、眼睛和鼻子,只缺一张最完美的嘴,这幅名垂千古的大作就完成了。 那么杨鸣的嘴唇为什么还在他自己的尸体身上? 祁景川找出那张缺少嘴唇的人脸,男孩眉目清秀,鼻尖有一颗很显眼的黑痣。 他不自觉呢喃出声:“这是......杨鸣的脸?” · 噔——噔——噔—— 就在这时,沉重的皮鞋声响起,由远及近,一步步踏上楼梯。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战。 宫乾裹着被子,用口型对祁景川说:“哥哥,我就说带被子来真的有用吧?” 都这种时候了,这家伙在骄傲什么啊! 祁景川迅速将十二张人脸塞进抽屉锁好,又拽着宫乾出了205仓库。 但已经来不及了,皮鞋声停在了二楼楼梯口。 王主任双手交叠在身前,声音毫无起伏:“我的学生们,这么晚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第11章 【栽星画室】你想要找你的脸吗? 二楼走廊上,一床棉被摊在地上,祁景川踩在被子上,双臂环抱胸前。 宫乾蹲在墙角,双手抱头,穿着一件单薄的无袖上衣,被冻得瑟瑟发抖。 “王主任?”祁景川闻声扭头,倨傲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您怎么来了?” 王主任冷冰冰地重复:“我的学生们,这么晚了,你们为什么在这里?” 宫乾垂着头:“主任,您别怪班长,是我错了......我该受罚。” 祁景川冷笑:“主任,我让他帮我倒个水,他把水洒在我床上,你说这个废物该不该罚?” 宫乾连忙解释:“不是的班长,我是要给你倒水......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床湿了,睡不了了,”祁景川脚尖在被子上碾压几下,冷笑,“你也别想睡。” 宫乾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王主任:“主任......” 王主任却咧开嘴角,笑了:“乖,你们都是我的学生。” 祁景川说:“主任,您休息吧,我只是小小惩罚他。” 王主任漆黑的眼珠转了两圈,缓慢地点了下头:“早点休息。” 说完,王主任去了三楼,继续查寝。 · 五分钟后,巡视完毕的王主任从三楼下来,没再看祁景川和宫乾一眼,踩着皮鞋径直离开。 祁景川特地看了王主任的手,指缝里依然残留着灰白色污渍,和她深夜依然一丝不苟的头发以及一尘不染的皮鞋格格不入。 “班长,我真的知道错了,”宫乾下巴垂到胸口,“我不是故意的......” 祁景川:“......” 宫乾继续演:“你要是还不解气,你就打我吧。” 祁景川:“王主任已经走了,别演了。” 宫乾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哥哥,刚才吓死我了。”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让你别演了。” 宫乾一脸真挚:“哥哥,我的柔弱不是演的,是娘胎里带的。” 祁景川扫了眼他劲瘦精练的肌肉:“行。” 这么大的戏瘾,恐怕是从娘胎里就搭好戏台了吧! · 死人的201画室和205仓库果然被调换了门牌。 画室的门牌是铜制的,悬挂在木门的钉子上。 至于是谁会恶劣到这么做,祁景川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门牌被换,祁景川进了205仓库,误打误撞发现了那十二张人脸,得到了重要线索,也算因祸得福。 祁景川将门牌换回来,而后看了看201的三环锁,有被撬过的痕迹。 宫乾重新把被子披回身上:“啧,真没公德心,居然撬锁,要是我,我直接把门踹烂。” 祁景川看向宫乾,狐疑道:“门牌不会是你换的吧?” 宫乾走到201的窗户前,半蹲下身:“哥哥,我有这么无聊吗?” 祁景川看着拿窗玻璃当镜子、正在整理发型的宫乾:“确实不会是你,你比这还无聊。” 宫乾对着窗户眨了下眼睛:“里面有人。” 祁景川心脏一紧:“谁?” 宫乾指着窗玻璃映出的倒影:“一个帅哥。” 祁景川:“......很幽默。” 宫乾吹了声口哨:“哟,帅哥要爬出来了。” · 嘎——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紧闭的窗户被扒开了一条缝隙。 一团血糊糊的东西正从缝隙中往外挤。 祁景川瞬间头皮发麻,怒道:“你他妈不早说!” 宫乾很无辜:“我说了啊,里面有人,一个帅哥,帅哥要爬出来了。” 那团血糊糊的东西赫然是昨晚那滩烂肉,也就是今天201画室里的死者! 它半个身子已经挤出了缝隙,脖子上顶着一个血肉团子,隐约能看出是人头的轮廓,脸上只剩下一张微笑的嘴唇。 它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呜咽,两条手臂绷紧,十指张开,伸向祁景川和宫乾。 “救......为......什......” 祁景川皱眉:“它在说什么?” 宫乾说:“斗胆猜测一下,他应该是在问我们昨晚为什么不救它。” 祁景川:“同学不好意思,你昨晚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死透了。” 它先是怔了一下,而后发出的声音更为尖锐,身体更加用力地往外挤,碎肉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卧槽,”宫乾把身上的被子往它身上一扔,“它被你激怒了,快跑!” 祁景川说:“我只是实话实说。” 话音未落,宫乾一阵风似的冲上了楼,跑得没影了。 那东西掀翻被子,胯骨已经挤出了窗户缝隙。 祁景川咬咬牙,扭头就去追宫乾:“你他妈跑什么!” 宫乾身形矫健,头也不回:“你他妈有本事别跑!” 祁景川:“......” 行,他没本事,赶紧跑! · 两个人冲上了三楼,然而闹出了这么大动静,三楼的八间寝室却没有一个人醒来。 祁景川停在308门口,按下门把,把手却仿佛是钢铁浇筑的,岿然不动。 祁景川说:“我出来前没有锁门。” 宫乾说:“我也没有。” 两人迅速对视一眼,明白了这恐怕是梦境在作祟。 那东西转眼间已经追了上来,它整具血糊糊的身躯贴着地面,腰部拧成了麻花,双肘撑地匍匐前进,行动极其迅速,像一条蛇在地上游移。 祁景川当机立断:“跑!” · 校舍走廊尽头各有一条楼梯,祁景川和宫乾被那东西追着绕圈跑,从一楼到三楼,再从三楼到一楼。 一层大门被锁住了,他们出不了这栋楼,只能在楼里被追。 那东西在地面上发出摩擦声,喉管里挤出来的声音粗砺又凄惨,一颗血肉模糊的脑袋歪着,眼眶中不停滴出暗红色鲜血。 嘀嗒——嘀嗒—— 血珠落地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震耳欲聋。 宫乾喊道:“哥们儿,你昨晚还知道敲门,今天怎么这么没礼貌!” 祁景川肾上腺素剧增:“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 来回跑了整整有十多圈,祁景川体力渐渐透支,速度不自觉慢了下来。 心脏在胸膛中“咚咚”跳动,身上的睡衣被汗水浸透,紧贴着背脊。 就在这时,他脚上觉察到了湿润粘腻的触感。 祁景川浑身寒毛直立,他僵硬地垂下头—— 一只血淋淋的手臂,攥住了他的脚踝。 它仰起头,用空洞的、流着血泪的眼眶看着祁景川:“还......我......” 宫乾也停下脚步,大步返回,一脚踹上了它的脑袋:“还你什么?还你命来?哥们儿,你这台词太老土了!” 但它这次却没有被踹飞,血淋淋的手臂死死攥着祁景川的脚踝,用力仰起头:“还......还......” 祁景川喉结一滚,叫道:“杨鸣。” 它从喉管中挤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你是杨鸣对吧?”祁景川将满是冷汗的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你想要找你的脸吗?我可以帮你。” 第12章 【栽星画室】四分钟死亡倒计时 回到308寝室,祁景川精疲力竭,浑身上下被冷汗浸透。 宫乾拖着棉被在他后头,气定神闲,呼吸平稳,和没事人似的。 祁景川很羡慕他的好体力,压着嗓音小声问:“跑了那么久,你不累的吗?” 宫乾就像丢垃圾似的,把棉被往床上随手一丢:“都是练出来的。哥哥,如果你也想拥有我这样的速度和耐力,我可以教你怎么练习。” 祁景川被他说得很心动:“真的能练出来?” 宫乾信誓旦旦:“童叟无欺,立竿见影,包教包会,保证你成为短跑健将长跑之神!” 祁景川虚心请教:“那你教教我,怎么才能练出来?” 宫乾说:“很简单,从明天开始,你每天晚上把杨鸣放出来,让他追着你跑十圈。” 祁景川:“......好,谢谢,学会了,很有用,确实很简单。” 果然,这家伙嘴里就说不出一句正经话。 宫乾一脸诚恳:“我就是这么练出来的。有次梦境里我太无聊了,抓了个梦境生物,每天半夜都让它追我。它要是追上我,我就放了它;它要是追不上我,我就揍它一顿。” 祁景川忍不住好奇:“结果呢?” 宫乾说:“结果是我放了它。” 祁景川了然:“人类怎么可能跑得过梦境生物。” 宫乾继续说:“因为我连续揍了它十天,揍腻了,所以就把它放了。”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你下次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 宫乾笑了,躺上床:“说真的,等你多进几次梦境,多被梦境生物追几次,自然就跑得快了,尤其是像你这种,求生欲这么旺盛的。” · 话糙理不糙,求生欲最能激发一个人的潜能。 祁景川苦笑,他还没退学那会儿,在学校里一千米测试都只能堪堪及格。 今天被一个怪物追着跑了这么久,已经是他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了。 宫乾好奇地问:“哥哥,你为什么那么想活着?” 祁景川坐在椅子上脱鞋:“谁不想活?” 宫乾耸肩:“你看起来特别想。” 寝室里没有开灯,祁景川借着窗户透进来微弱的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脚。 那上面有五个血手印——刚才被杨鸣攥出来的。 他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我妈妈在等我回家。” 倒不是多么想活着,而是祁景川有绝对不能死的理由。 他是妈妈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现在妈妈身患怪病,形如怪物。 如果连他也不在了,不知道妈妈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宫乾故作惊讶,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你是传说中的妈宝男?” 祁景川:“......” 心头萦绕起的一丝伤感被这句话砸了个稀巴烂。 · 祁景川没再搭理这戏精,坐在桌边,摸黑拿起水杯。 喝了口凉水后,思绪变得无比清楚。 十二张被剥下来的人脸,说明至少已经有了十二名死者。 是蒙娜丽莎杀的人吗?就为了找到她想要的五官? 宫乾问:“还在想那些人脸?” 祁景川担心吵醒邵阳和丁一宁,将声音压得极低,分析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杨鸣的嘴既不在201的画像上,也不在205的人脸上,而是在他自己的尸体上。” 宫乾笑了一声,笑声低得几不可闻:“哥哥,你很聪明。无论是接受能力还是适应能力,都是我见过的新玩家中最强悍的,而且你逻辑清晰、理智清醒,但是——” 说到这里,宫乾刻意顿了顿。 祁景川不由得被吊起了胃口:“嗯?” 宫乾继续说:“但是,聪明人往往会犯聪明的错误。” 祁景川不自觉将椅子往宫乾的床边挪:“聪明的错误?” “你见过学霸做题吗,喜欢省略过程,直接得出结论。”宫乾浅栗色的瞳孔隐没在黑暗中,“这么做效率虽然很高,然而过程一旦出错,得到的结论就会谬之千里。” 祁景川蹙眉,只是沉吟片刻,便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得出结论的前提条件有两个: 首先,201画室中《蒙娜丽莎的微笑》上,眼睛、鼻子和眉毛都不是画上去的,而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 其次,205储藏室里那张没有嘴的人脸,确定就属于杨鸣。 而这两个条件,都没有经过验证。 梦境游戏看似毫无逻辑,实则每个线索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玩家要做的,就是抽丝剥茧,找到问题的最终答案。 他轻呼一口气,诚恳地说:“谢谢。” 宫乾不满意:“你的感谢毫无诚意啊。” 祁景川问:“那你希望我怎么谢谢你?” 宫乾吊儿郎当地说:“至少要用八十六种语言说‘谢谢’吧。” 祁景川:“......” 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在“很可靠”和“不靠谱”间无缝衔接的! · 今夜出了岔子,祁景川和宫乾担心引起王主任的怀疑,便没有继续行动。 他在床边换了件裤子,打算明天再找机会潜进201和205探查情况。 祁景川一边计划一边躺上床,扯过被子盖在身上。 棉被接触到皮肤的一瞬间,有种莫名粘腻的触感自指腹蔓延开来。 祁景川立刻感觉到了不对,两根手指拎起被角一看—— 靠!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被子,而是宫乾的! 被宫乾披在身上带出寝室,又在地上拖回来的那件! 鸡皮疙瘩霎时爬遍全身,祁景川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咬着后槽牙,恶狠狠道:“宫、乾!” 宫乾躺在暖和干净的被窝里,乖巧又无辜:“哥哥,怎么了?” 祁景川:“我的被子呢?” 宫乾:“在我身上。” 祁景川:“那你的被子呢?” 宫乾:“在你床上。” 祁景川冷冷问:“所以我的被子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上,你的被子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宫乾回答:“因为就在你脱裤子的时候,我把我们的被子调换了。” 祁景川忍着想踹他两脚的冲动:“所以,你为什么要调换我们的被子。” “因为我的被子刚刚被我带出寝室弄脏了。”宫乾有问必答,态度十分良好,“哥哥,我这么柔弱,盖着脏被子睡觉,万一中邪了怎么办?” 祁景川后槽牙都要磨碎了:“......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宫乾打着哈欠:“而且啊,我睡姿不好,万一我睡着了把被子踹下床,那不就露馅了?露馅了我们必死无疑,我死了倒是没关系,反正我无亲无故的,可是你怎么办,你可是赫赫有名的妈宝男,你不能没有你妈,你妈不能没有你......” 和这个戏精掰扯不清楚,祁景川捏了捏眉心:“闭嘴,睡觉。” 宫乾:“好的哥哥,晚安哥哥。” · 祁景川瞅了瞅床上的棉被,不由得头皮发麻。 他把棉被对叠,靠墙放好,动作十分小心翼翼。 而后他自己睡在外边,侧躺着,背对着棉被,眼不见为净。 他睡外边半张床,棉被睡里边半张床,井水不犯河水。 祁景川刚闭上眼,一股阴气自身后袭来。 随即,棉被重重抽搐了一下。 顷刻间,祁景川浑身寒毛都立了起来! 棉被一下下地抽动着,把床板弄出“砰砰”的声响。 上铺的邵阳被这动静弄醒了,探头问道:“傅声声,你这是怎么了?” 祁景川伸出手按住棉被,回答道:“腿抽筋了,没事儿。” 邵阳也没在意,接着睡去了,很快如雷的鼾声再次响彻寝室。 祁景川轻呼一口气,翻了个身,对棉被小声说:“你放心,你的脸我肯定帮你找到,说到做到,给我点时间。” 棉被这下消停了,不抽抽了,那股逼人的阴气也随之消散。 祁景川揉了揉眉心,在梦境游戏里,一床被子都能欺负他。 忽然,床板再次震动了一下—— 祁景川倒吸一口凉气,头皮一阵阵发紧:“怎么又抽搐了?” 话音刚落,祁景川才发现,这次抽抽的不是棉被,而是宫乾。 祁景川咬牙切齿:“你抽抽什么?” 宫乾:“腿抽筋了。” 祁景川:“......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憋笑。” 宫乾善意地提醒:“哥哥,不盖被子容易着凉,你还是盖上吧。” 祁景川:“你要是再说一个字,我就把被子换回来。” 宫乾二话不说,把脑袋蒙进被窝里,睡了。 · 到了下半夜,祁景川被一阵窸窣响动惊醒。 是丁一宁蹑手蹑脚地下床,出了寝室,多半也是去找线索了。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丁一宁回来了。 他气息平稳,呼吸均匀,应当是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个夜里,308寝室的四个男玩家,只有邵阳没有出去。 祁景川心里有了盘算,看来邵阳的游戏风格较为保守,在收集到足够多的信息之前,不会轻举妄动。 · 次日清晨,叫醒所有学生的不是打铃声,而是广播声。 “所有同学请注意,五分钟后开展内务检查。” 王主任毫无起伏的冰冷声音从广播中传出。 “请所有同学打开衣柜,将被褥叠好放在书桌上,同时掀开床板。” 宫乾顶着一头乱毛,睡眼惺忪:“还没到起床时间,老太婆发什么癫。” 丁一宁眼圈发青,起床气不小:“操!命悬一线就算了,觉都不让人睡!” 寝室里唯一睡饱了的人就是邵阳,他精神抖擞地拍拍手掌:“都别磨叽了,赶紧行动起来,我们只有五分钟时间。” 邵阳行动效率极高,三下五除二就叠好了被子,分析道:“我们不知道裁判的目的是什么,必须照她说的做,别被裁判抓住小辫子,很危险。” 祁景川睡眠严重不足,脑袋发晕,迷迷糊糊地问:“王主任刚刚怎么说的?” 邵阳说:“让我们打开衣柜,把床单被子都放桌上,掀开床板。” 祁景川眼神瞬间变得清明。 王主任在这时开展内务检查,恐怕查的不是内务,而是要找东西。 至于王主任要找的是什么...... 祁景川看向宫乾,宫乾轻轻抬了下眉梢。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祁景川床上的棉被。 · 广播中,王主任的嗓音毫无起伏,如同死亡倒计时: “各位同学,再次提醒,你们还有最后四分钟。” 第13章 【栽星画室】谁把脏东西藏起来了? 四分钟后,三层寝室楼的所有学生都聚集在了走廊上,个个哈欠连天、怨声载道。 “还有半小时才到起床时间,这么早把我们叫起来,干嘛啊这是。” “搞不懂,咱们是画室,又不是军校,检查什么内务?” “这是王主任第一次检查内务卫生吧?以前从来不搞这些的。” ...... 噔——噔——噔—— 很快,冰冷而富有规律的脚步声响起,所有人立即噤声,乖巧地垂下头。 王主任来到三楼,光可鉴人的皮鞋停在了楼梯口。 她先是扫视了一遍走廊上站着的学生们,而后满意地点头:“很好,每个人都在,你们都是我的好学生。” 王主任先是查看了301和302两间公共浴室,接着从303寝室开始,一间间检查过来。 学生寝室空间很小,目之所及的只有床铺、衣柜和书桌,一眼就能看到全貌。 王主任却检查得很仔细,每个衣柜都弯腰亲自确认。 等待的时间百无聊赖,一个女生瞄了眼祁景川,羞涩道:“哎哎,你们看傅声声,没洗脸都那么帅。” ·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走廊最尽头的祁景川。 祁景川靠墙站着,双手环抱在胸前,眼睫低垂,一脸冷傲。 “就喜欢傅声声看不起任何人的样子,拽拽的。” “学霸就是学霸,真大佬啊!” “傅声声怎么干什么事情都那么淡定啊,有股天才气质。” ...... 祁景川听见女孩子们的窃窃私语,嘴角隐隐抽搐。 大佬?淡定?天才气质? 狗屁! 天知道他现在有多紧张,心脏简直跳到了嗓子眼。 宫乾在他旁边站着,脑袋几乎垂到胸口,看着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实际上—— “呼——” 细小的鼾声传进祁景川耳朵里:“......” 这种时候站着也能睡着,这位才是真大佬、真淡定、真天才。 · 很快,王主任便检查完了前6个房间,进了307周晓晓和方小柔的寝室。 方小柔紧张到双腿发软,小声嘀咕:“怎么感觉王主任不像是检查卫生啊?像是找东西......” 周晓晓笑得极其甜美:“是啊,王主任像是在找东西,太好玩了!” 说完,她将别有深意的目光投向308寝室外站着的四个男玩家。 “就是不知道,昨天晚上谁不听话出了寝室,偷偷把脏东西藏起来了呢?” 听到周晓晓的这句话,祁景川心脏猛地一跳。 · 王主任确实是在找东西,她找的那个“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已经变成尸体的杨鸣。 昨夜,他和宫乾被死去的杨鸣追赶,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承诺杨鸣找到他丢失的脸,这才安抚住了杨鸣。 之前死掉的学生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一定是有人处理了他们的尸体。 而在这间画室里,能够处理十几具尸体还不被发现的,只有王主任。 要逃出这个梦境,王主任身上一定藏着关键线索。 于是,祁景川和宫乾当机立断,决定先把杨鸣藏起来。 至于藏在哪里...... · 王主任来到了308寝室前,死气沉沉的黑眼球转动,依次扫视他们四个人。 邵阳站在门口:“主任,我们都按您的要求整理好了,您检查吧。” 王主任颔首,踩着皮鞋进了最后一间寝室。 前面的检查一无所获,因此王主任在308查得格外细致,甚至连书桌抽屉都打开了。 丁一宁狐疑:“她到底在找什么?” 邵阳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别多嘴。 308寝室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王主任干瘪的脸颊古怪地抽动两下,像是失望,又像是愤怒。 “主任,”祁景川见她迟迟不出来,开口提醒道,“我们都是您的好学生,快到上课时间了,好学生应该要去上课。” 王主任注视着祁景川:“好学生应该要去上课了。” 祁景川直视王主任漆黑的两颗眼球,波澜不惊:“是的,主任。” 王主任机械性地点了一下头:“抓紧时间洗漱吃早饭,别耽误上课。” 终于结束了。 祁景川缓缓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一道甜腻无辜的嗓音响起—— “咦?那床被子怎么那么鼓呀?好奇怪哦。” 第14章 【栽星画室】人类玩家死亡,游戏继续 308寝室的书桌上,放着四床被子。 其中一床格外膨胀,比其它三床被子厚了一个手掌。 并且,这种膨胀不同于棉被自然的蓬松,明显被塞进了东西。 周晓晓眨巴着眼睛:“傅声声,宫乾,你们看着我干什么呀?我说错话了吗?” 祁景川说:“主任,棉被都是这样,没什么奇怪的。” 周晓晓手指头卷着发梢:“不是吧?我们的被子没有这么鼓呀!” 祁景川抬眸看向周晓晓。 周晓晓咬着嘴唇,楚楚可怜:“傅声声,你干嘛瞪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舔狗一号丁一宁见缝插针地演戏:“傅声声,你有什么冲我来,欺负晓晓一个女孩子算什么本事?” “主任,”祁景川说,“我们该上课了。” 王主任指着桌上那床格外鼓鼓囊囊的被子:“这是谁的?” 宫乾垂着头,支支吾吾地说:“主任,那是我、我的被子......” 王主任走到书桌边,右手抓着被角,左手拉开被罩拉链。 “主任!”宫乾脸色大变,飞奔上前抱住了被子,“别......别拆开。” 周晓晓继续用小白兔般纯真无害的语气煽风点火:“宫乾,你这么害怕干什么?难道被子里藏东西了?” 宫乾飞快摇头:“没有!主任,我没有藏东西!” 他这样的行为无异于不打自招,王主任的眼球里划过一丝冷光:“是我的学生,就要检查。” 宫乾死死抱着被子:“主任,我真的没有藏东西......” 王主任说:“松手。” 宫乾苦苦哀求:“主任,求您了。” 王主任看着宫乾,而后一点点咧开嘴,嘴角开裂直到耳根。 · 接着,她干枯瘦弱的手臂一挥—— “嘶!” 被罩竟然被她直接撕开了! 宫乾低呼一声,无助地跌坐在椅子上。 被罩里,噼里啪啦掉出来许多东西,有枕头、书本,甚至还有用来压窗帘角的四块板砖。 “宫乾的被子里真的藏东西了!” “这都是什么啊?垃圾堆吗?” ...... 学生们见此情景议论纷纷,宫乾难堪地垂下头,掌心遮住脸。 王主任顿了顿,咧到耳朵的嘴角收回到正常状态:“怎么回事?” 宫乾的声音发着抖:“主任,对不起......” 一道冷漠的声音同时响起:“主任,是我命令他把这些东西塞进被子里的。” 祁景川下颌微抬,盛气凌人:“他昨晚弄湿了我的被子,害得我睡不好觉,所以我罚他盖着这些垃圾睡觉。” · 学生们纷纷发起声讨。 “傅声声你太过分了!这么欺负宫乾!” “傅声声你是不是看不起农村人啊?宫乾怎么得罪你了!” ...... 祁景川不为所动,用嫌恶的眼神瞥了宫乾一眼:“废物!闹到主任面前,丢人吗?” 宫乾哆嗦着肩膀:“班长,对不起。王主任,都是我的错,你别怪班长,都是我没用......” 王主任眼球向下转动,看着一地的七零八碎:“是我的学生,上课吧。” 有人为宫乾打抱不平:“主任,傅声声霸凌同学!必须把他赶出去!” 王主任如同上了发条的机器人,眼球一顿一顿地抬起:“你们都是我的学生,好学生们,抓紧时间洗漱,下楼吃早饭,上课。” 祁景川说:“好的,主任。” · 王主任离开后,走廊上的学生散去,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松了一口气。 突如其来的内务检查一定不简单,想必是王主任发现杨鸣的尸体不见了,来搜查尸体。 现在的杨鸣只是一滩肉,塞在棉被里并不显眼,但祁景川还是担心被王主任发现异样。 因此,转移王主任注意力的最好方法,就是制造另一个更加明显的异样。 于是,在检查前的四分钟里,祁景川和宫乾把能塞的东西都塞进了另外一床被子里,用来引起王主任的注意。 · 宫乾伸了个懒腰,两条长腿翘在桌上:“还没睡醒就被迫演戏,我这么柔弱,怎么吃得消啊。” 祁景川擦了擦手心里的涔涔冷汗:“被迫?你不是演得挺开心的?” 宫乾叹气:“哥哥,我差点被吓死,怎么可能开心?” 祁景川斜睨着他:“你刚才捂脸的时候,我看见你偷笑了。” 宫乾摆摆手:“意外,纯属意外。” 邵阳不解道:“你们刚刚演那一出是为了什么?” 丁一宁阴阳怪气:“不是找到了什么线索,不和我们分享吧?” 宫乾讥讽:“宪法规定找到线索要和你分享吗?” 丁一宁怒道:“你什么意思!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裁判叫过来,告诉她你们两个是刚刚才往被子里塞东西的,根本不是昨晚的什么惩罚!” 祁景川冷冷道:“可以,你去把裁判叫来吧,顺便我也告诉裁判,你昨晚夜里出了一次寝室,二十分钟,不知道去做什么了。” 丁一宁脸色一变:“你——” 他分明已经那么小心了,这个人是怎么发现的? 老大哥邵阳出来主持局面:“行了!吵什么!大家都有单人任务,有自己的线索很正常。不过小兄弟,咱们都不是新手了,你应该知道,在梦境里求生,需要合作。” 祁景川听出这话里提点与警告的意思,他不想多生事端,点头道:“阳哥,如果有团队线索,我不会私藏。” 邵阳拍拍他的肩膀。 · 祁景川简单洗漱后,便下楼去一层食堂吃早饭。 下楼梯时,一道甜美嗓音自身后传来:“傅声声,又让你躲过一劫。” 是周晓晓。 祁景川与周晓晓并肩走在楼提升,他低声说:“好玩吗?” 周晓晓摆弄着粉色双马尾:“你说被子的事情啊?当然好玩呀!要是你拿到了黄牌,那就更好玩了!” 祁景川说:“我说的不是被子。” 周晓晓眨眨大眼睛:“那是?” 祁景川:“昨晚调换201和205门牌的人,是你吧?” 周晓晓捂着嘴笑,并不否认:“怎么发现的?” 祁景川轻笑不语。 昨晚没有人在他之前出过寝室,调换门牌的玩家只可能是307寝室的女生。 而这种事显然不是只会哭的方小柔有胆量做的,只有周晓晓。 周晓晓的语气恶劣而兴奋:“我看到那个没有脸的怪物杨鸣还在201里,所以我换了门牌,本来是想骗那个小羊羔的,但她太没用了,死活不出寝室。” 周晓晓调换了201和205的门牌,继而哄骗方小柔去安全的“205”找线索,想让方小柔和怪物杨鸣正面遇上。 祁景川皱眉:“你想害她。” “哎呀什么话!”周晓晓笑得花枝乱颤,“我不想她死呀,我只是想看小羊羔被吓得咩咩乱叫的样子,太好玩啦!” 祁景川冷静道:“不好玩。” 周晓晓奇怪地看着祁景川:“你不会是那种想拯救所有人的圣父吧?噗哈哈哈哈哈......我发现你也挺好玩的!对了,在梦境里,你这样的好人往往都活不长,我这样的坏人才能长命。” 祁景川:“那我们可以看看,谁活得更长。” 梦境游戏危机四伏,他自己能活下来已是不易,他救不了别人。 但至少,他不会仅仅为了“好玩”而害人。 · 经过一夜,画室里死人的阴霾一扫而空。 所有学生都仿佛忘了“杨鸣”这个人,照常上课画画。 也许是没有找到杨鸣尸体的原因,王主任一整天都盯着他们,几个玩家没有人轻举妄动,都尽职尽责地照着剧本给的人设演戏。 整个白天风平浪静。 · 直到夜里。 “桀桀桀......桀桀......” 祁景川被一阵诡异的嬉笑声惊醒,他猛地坐起身。 下一秒,祁景川听到了宫乾的声音:“别动,别下床。” 宫乾的语气不似平时的吊儿郎当,而是反常的严肃。 祁景川抿着嘴唇,重新躺回了床上,将校服外套盖在身上做被子。 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持续了一整夜。 次日清晨,方小柔面无血色,冲进了308寝室。 “周晓晓......周晓晓她死了!” 第15章 【栽星画室】她触犯了禁忌 方小柔带来的这个消息,令所有人心脏重重一沉。 邵阳稳了稳心神:“姑娘,话不能乱说。” 方小柔六神无主,吓得连哭都不会了:“我没有乱说,周晓晓她......她真的死了......” 祁景川问:“她人呢?” 方小柔说:“你们跟我来。” 四个男玩家跟着周晓晓走出寝室,穿过走廊,来到了尽头的301女浴室门口。 本该是清晨起床洗漱的时间,浴室里空无一人。 不仅如此,整个三层都悄无声息,所有梦境生物都不见了。 · 丁一宁率先走进301浴室,环视一圈:“什么都没有。” 方小柔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她在那、那边......” 她手指向窗户的位置。 那是老式的十字格木窗,窗内有密封钢条,其中两根被人为撬断,缝隙恰好能容下身材纤瘦苗条的女生爬出去。 丁一宁说:“周晓晓在窗户外面?” 方小柔瞳孔涣散,点了下头。 丁一宁咽了口唾沫,大步走上前,拔开生锈的插销,重重推开窗——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 丁一宁站在窗边往外看了一眼,低骂了一声:“操!” 邵阳大步走上前,而后皱眉:“果然出事了......” 两位老玩家还算镇定,祁景川踟蹰片刻,没有上前,问道:“什么情况?” 邵阳说:“是周晓晓,她死了。” 祁景川壮着胆子,走到窗户边望了一眼。 在看到窗外的情形时,他遍体生寒,一股惊骇感迅速蔓延全身。 · 从301女浴室的窗户往下看,从2层到1层,墙上满是凝固的鲜血和碎肉。 一具尸体躺在底下的草地上,四肢扭曲、血肉模糊,只能凭借标志性的粉发,才能判断出这具尸体是周晓晓。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从胃里涌起,祁景川脸色苍白,鼻腔里充斥着血腥味。 宫乾这时拍拍他的肩膀:“想吐就吐,憋着伤胃。” 祁景川冲到水池边,呕出了几大口酸水。 邵阳看他状态不佳:“你已经不是新玩家了,还不能适应死人吗?” 祁景川接了一捧水漱口,苦笑着摇摇头:“控制不了。” 事实是,祁景川就是新玩家,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死人。 尽管见过杨鸣的惨状,但祁景川清楚地知道,杨鸣是梦境生物,所以他在心理上不会有过于强烈的震撼。 而周晓晓是真真实实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他在梦境中的同伴。 祁景川想了想,问道:“昨天夜里,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丁一宁表情凝重,消瘦的脸颊凹陷:“那么大的动静,想不听到都难。” 同样,邵阳也点了点头。 祁景川回想起昨夜那“桀桀桀”的诡异嬉笑声,想必就是周晓晓死亡的时间。 胃里再次翻江倒海,他握拳忍住呕吐的冲动。 宫乾把墙角的一袋洗衣粉倒进水池,接着打开水龙头。 洗衣粉的香气蔓延开来,稍稍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祁景川好受了一些。 · 方小柔在此时问:“周晓晓没有黄牌,一张都没有,她怎么会突然死了?” 宫乾淡淡道:“她触碰了禁忌。” 方小柔倒退两步:“禁忌?这又是什么?” 邵阳说:“这是梦境四大铁律之一。” 方小柔急迫地说:“四大铁律?可是《梦境游戏》app只给了我一条铁律,就是不要被梦境发现你清醒了。” 死了一个玩家,邵阳难免焦躁,对待方小柔的态度不似往常耐心:“梦境系统不会一次性对你开放所有铁律,你以后慢慢就明白了。” 丁一宁此时也不忘对方小柔恶语相向:“你不需要知道其它铁律,反正你也活不久。” 即便还不知道关于“禁忌”的确切铁律是什么,但方小柔也猜到了,梦境里有个不可触碰的守则,一旦触犯,连黄牌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死亡。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眼神闪烁,难以置信地张大嘴,慌忙将右手背在身后。 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在了窗底那大片大片的血肉上,只有祁景川注意到了方小柔的异样。 并且他看到,方小柔的右手食指第二指节,缠了一条细细的布带。 周晓晓的死,方小柔一定知道些什么。 · 五名人类玩家没有在301浴室待多久,广播里传来王主任冰冷的声音: “请还没有到食堂的同学立即前往食堂,准备开饭。” 邵阳叹气:“禁忌出现了,大家小心点,抓紧做任务,走吧。” 他关上窗户,把插销重新插回底孔,插销生锈的厉害,邵阳这样的壮汉都费了些力气才插上。 · 一行人来到了食堂,其余学生都已经在窗口前排起了长队,每个人手里捧着一个空碗,表情极度热切。 邵阳人缘好,拍了拍一个男生的肩膀:“你们今天怎么下来的这么早?也没见你们去刷牙。” 男生踮脚朝后厨张望:“今天有好吃的,当然要早早来排队。” 丁一宁狐疑道:“什么好吃的?” 男生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眼底泛起贪婪的光:“很香,很美味,很好吃!” · 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食堂的胖大妈推着一个不锈钢大锅出来了。 她掀开锅盖,热腾腾的肉香扑鼻而来。 丁一宁说:“娘的,终于开荤了,天天啃馒头,啃得我牙都要掉了!” 祁景川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胖大妈挥舞着汤勺喊道:“一人一勺!不要浪费!” 垂涎欲滴的学生们早按捺不住了,领了自己的那份,便抱着碗狼吞虎咽起来。 终于轮到他们五个,邵阳打头走到大锅边,霎时脸色一变。 里面煮着一大锅肉汤,碎肉和油脂漂浮在表面,碎骨头沉在锅底。 同样在锅里上下浮动的,还有茂密的粉色头发。 啪——! 方小柔手中的碗掉落在地,她全身剧烈颤抖:“周......周晓晓......” 胖大妈催促:“一人一勺,拿碗来。” 丁一宁的表情很不好看:“我们不饿,早上不吃了。” “丁一宁,你不吃了?”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这么好吃,你怎么不吃呢?” 他们扭头看去,那个男生是周晓晓的舔狗之一,正抓着一只手掌,津津有味地啃咬手腕部位连着筋的肉。 方小柔愣了三秒,爆发出了尖锐的叫喊:“啊!!!” 男生边啃咬边说:“丁一宁,你不是最喜欢晓晓吗?晓晓这么好吃,你为什么不吃?你不吃的话,你那份可以给我吗?” 暗红色骨髓挂在他唇角,他“吸溜”一下舔进嘴里。 “我爱死晓晓了,晓晓......我的公主晓晓,美味的晓晓......” 第16章 【栽星画室】你真的不想她死吗? 主任特许早餐时间延长一小时,祁景川几人提前离开。 尽管周晓晓性格恶劣,很不讨喜,但毕竟同为人类,她的死亡令几名玩家的步伐变得沉重。 方小柔一直在哭,啜泣声惹得人心烦。 竹竿男丁一宁吼道:“你他妈有完没完?这么伤心,你和周晓晓一起去死啊!” 邵阳低吼:“行了,已经死了一个人还不够吗?还要内讧?” 丁一宁骂骂咧咧地回了寝室:“妈的,一个傻|逼e级副本,到现在任务没有一点进展,晦气!” 邵阳也没有心情安慰方小柔,叹气道:“姑娘,哭不能解决问题,梦境游戏就是这么残忍,你得适应。” 说完,邵阳也回了308。 祁景川对宫乾说:“你先回去吧,我和她聊一聊。” 宫乾挑眉,戏谑道:“哟,知心大哥哥要给小女孩做心理疏导?” 祁景川:“......” 他疏导个屁,他自己都快被折腾成精神衰弱了! 宫乾摆摆手,识趣道:“你们聊,我睡个回笼觉。” · 待其余人离开,祁景川看着抽泣的方小柔,开门见山:“周晓晓死前,你和她在301发生了什么?” 方小柔身体一僵,否认道:“我、我不知道......我昨晚根本没有出寝室。” 祁景川斩钉截铁:“撒谎。” 方小柔咬着嘴唇:“我真的没有。” 祁景川抬了抬下巴:“你手指上为什么有铁锈刮伤?” 方小柔立即将右手藏在背后:“那是因为我寝室的衣柜门......” 话音未落,方小柔便顿住了。 她的手指上一直包着布条,祁景川怎么会知道那是铁锈的刮伤? 方小柔:“你诈我?” 祁景川嗓音冷淡:“周晓晓撬开钢条,从301的窗户钻了出去。但我们早上来的时候,窗户插销是从里面锁死的,她怎么可能从外面锁上插销?301的插销锈得那么厉害,就连邵阳都插不进去,你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插销插上吧?手被刮伤了也不奇怪。” 方小柔闻言浑身脱力,踉跄着靠在墙角,缓缓蹲下身,摇着头说:“我没有想到她会死......我没想害她......” “你不用对我忏悔,我也没时间听你反省。”祁景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我。” 方小柔六神无主,双手抱着头:“对不起......我真的不想害她......” “梦境禁忌出现了,”祁景川严厉道,“下一个因为禁忌而死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只有你把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我来帮助你找出禁忌。” 这番话说得很巧妙。 祁景川的目的是找出禁忌,但他却说“帮助”方小柔找出禁忌。对于此时惊慌失措、孤立无援的方小柔来说,这样的字眼无疑给了她强大的心理支撑,她在潜意识中将祁景川当作了一根救命稻草。 方小柔仰起头,泪眼涟涟:“你会帮助我?” 祁景川点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方小柔深深吸了一口气,用颤抖的声音说:“昨天清晨......” · 昨天清晨,内务检查后。 祁景川和周晓晓下楼前往食堂,方小柔就在他们后面。 她听见周晓晓说:“我看到那个没有脸的怪物杨鸣还在201里,所以我换了门牌,本来是想骗那个小羊羔的,但她太没用了,死活不出寝室。” 那一刻,方小柔遍体生寒。 周晓晓骗她205很安全,哄骗她去205找线索,原来都是假的。 205不是真的205,是被换了门牌的201。 如果她真的去了“205”,那么她就会碰到怪物杨鸣...... 方小柔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周晓晓要害她! 无力和愤怒同时席卷心头,她和周晓晓无冤无仇,周晓晓却千方百计地想加害她,理由仅仅是“好玩”? 昨夜,周晓晓再次引诱方小柔与她一道去找线索,方小柔同意了。 由于王主任在201门上又加了两道锁,所以周晓晓提议从301浴室的窗户爬下去,从201的窗户进去。 周晓晓撬开两条钢索,率先钻了出去。 强烈的恨意驱使下,方小柔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推了周晓晓一下。 周晓晓没有防备,从301跌落。 好在她经验老道、身手敏捷,双手扒住了201的窗台。 推完周晓晓后,方小柔立刻就后悔了,她扑向窗户往下看,见周晓晓挂在201的窗台上,松了一口气:“我拉你上来。” 周晓晓却笑了:“小羊羔,你敢对我下黑手,好玩好玩!” 方小柔焦急道:“你等等,我去拿被单拉你!” 周晓晓笑得格外灿烂:“害了我又要救我?小羊羔,说你好吧你又好得不纯粹,说你坏吧你又坏得不彻底,你真有意思,好玩好——” 话音戛然而止。 周晓晓甜美的笑容僵在脸上,瞳孔急剧放大,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的场景。 · 方小柔缩在墙角,抖如筛糠:“接着我听到......很恐怖的笑声,我吓得摔了一跤。等我爬起来再往外看,周晓晓已经被摔在墙上,脸都摔烂了......我太害怕了,我知道那是怪物的声音,有怪物来了!我怕怪物爬上来找我,所以马上把窗户锁死......” 祁景川凝眉,沉默不语。 方小柔抓住祁景川的裤脚:“我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是她自己触犯了禁忌,她是被怪物杀死的,不关我的事......” 这里是三楼,你推她下去的时候,真的不想她死吗? 祁景川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而是拨开她的手,淡淡道:“休息吧。” 方小柔崩溃地哭喊:“禁忌到底是什么?你说了会帮我的......” 祁景川没再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 回到308,宫乾翘着腿躺在床上,啃着一个从食堂带回来的馒头:“哥哥,我柔弱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也需要你的开导。” 祁景川:“你食欲很好,不需要开导。” 宫乾叹气:“没办法,我体质差身体虚,再不多吃点,怕被风吹跑了。” 祁景川没心情陪他演戏,对其余三人说:“我有线索。” 宫乾拍拍床板:“坐这儿说。” 祁景川:“我自己有床。” 他走到自己床边坐下,身后棉被里一股阴气袭来。 祁景川:“......” 忘了他自己床上还有个客人了,得,还是坐宫乾床上吧。 邵阳问:“你刚刚和那个姑娘聊什么了?是她告诉你的?” 丁一宁催促道:“什么线索!” 祁景川:“关于禁忌的线索。” 第17章 【栽星画室】明天有肉汤喝了 方小柔也来到了308寝室,祁景川将周晓晓死前的事告诉其余几人,略去了方小柔推周晓晓的那一段。 祁景川愿意分享如此重要的线索,自然经过了深思熟虑。 首先,他是新玩家,对梦境仍不熟悉,凭他自己恐怕无法找出禁忌是什么,需要借助其余老玩家的经验; 其次,他和另外几名玩家并没有利益冲突,更何况同为人类,祁景川希望他们都能活着走出这个游戏。 邵阳拍拍祁景川的肩膀:“傅声声,谢了。” 祁景川说:“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想死。” 方小柔忐忑不安地看向祁景川,见祁景川并没有要把她参与的部分公开的意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怯怯地问:“既然触碰了禁忌那么可怕,周晓晓为什么没有求救?” 一边闭眼假寐的宫乾掀开眼帘,懒洋洋地说:“那只能说明,她连发出求救声的时间都没有。” 方小柔对上宫乾的视线,不禁一个瑟缩。 不知道为什么,宫乾给她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甚至比梦境生物都要可怕。 方小柔不安地问一直对她很友善的邵阳:“触碰了禁忌到底会发生什么?” 邵阳欲言又止:“梦境铁律只有梦境系统有权对玩家公开,我只能告诉你,触碰了禁忌会招来很恐怖的结果。拿到黄牌只是警告,还有生存的可能,但是触碰禁忌——” 邵阳适时顿了顿,面色凝重:“必死无疑。” 四个字犹如沉甸甸的巨石,“砰”地压在祁景川心头。 如果说此前他还没有真正意识到这里的危险,那么周晓晓的死亡惨状则向他展露了一个血淋淋的事实——梦境世界,非生即死,界限分明,没有模糊地带。 他必须尽快完成任务,活着离开这里。 · 丁一宁不耐烦地说:“别废话了,禁忌到底是什么。” 邵阳思索:“现在看来,和窗户有关。” 丁一宁回想周晓晓死前的行为:“是不能撬窗户的钢条?还是不能出现在窗户外?或者不能两脚悬空地挂在窗台上?” 邵阳赞同:“总之,关于窗户一定要谨慎。” 方小柔讶异:“禁忌就这么简单?” 宫乾耸耸肩膀:“不用怀疑,这游戏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邵阳回忆道:“我去年进过一个梦境,禁忌是上完厕所不能用纸。” 祁景川好奇:“那你?” 邵阳一脸猪肝色:“用纸的都死了,只能用手。” 祁景川默默背过身:“......” 宫乾:“哥哥,想笑就笑吧,憋着伤身体。” 于是,祁景川爆发出了来到梦境世界后最真心的笑声。 · 上午是胖子老师的水彩课。 祁景川因为手伤近期无法画画,胖子让他做助教。 到了自习时间,胖子去上厕所,嘱咐祁景川监督其他学生。 一个男生见祁景川停在他身边,立即挡住画板,没好气地说:“看什么看!” 祁景川双手抱胸:“老师让我指导你们。” 男生涨红了脸,又羞又恼,梗着脖子嚷嚷:“傅声声,你别以为你有多牛逼,我不用你指导!” 祁景川“嗤”了一声,满脸不屑地走了。 几个女生主动要求祁景川指点,祁景川虽然对画画一窍不通,但人嘛——尤其是男人,天生就会装逼。 “你的基本功很扎实,但表现手法还不够细腻。” “你需要用心去思考,你这幅画想要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投入是很重要的,从你的画中,我感受不到你的投入度。” “一幅画最重要的是灵魂,你的画不是没有灵魂,而是少了一些厚度。” 祁景川说了几句狗屁不通、故作高深的废话,换来女生们愈发崇拜的眼神。 祁景川在心里暗爽,原来这就是装逼的快乐,忽然爱上演戏了。 · “班长......”此时一道怯弱的声音响起,“你能看看我的画吗?” 祁景川走向宫乾,这家伙又要搞什么幺蛾子。 宫乾画的堪比狗屎,一个大圆是脸,两个小圆是眼睛,鼻子是一个细长椭圆,嘴唇用红色颜料瞎涂了两道。 宫乾期待地问:“班长,怎么样?” 祁景川:“......什么鬼东西?” 宫乾难堪地垂下头:“不是鬼东西,我画的是一个同学......” 他笔尖在纸上一点,画上鼻子的位置便多了一个黑点。 祁景川心念一动,转瞬便明白了宫乾的意图。 他冷哼一声,一脚踹翻了宫乾的画板。 砰——! 巨大的动静瞬间吸引了教室里其他人的注意。 “傅声声,你又欺负宫乾,你有病啊!” “宫乾怎么惹你了,你就这么看不惯他?” ...... 宫乾缩着肩膀:“你们不要说班长,是我太没用了,怎么都画不好......” 男生们义愤填膺:“傅声声,你今天必须向宫乾道歉!” 祁景川指着地上那幅画:“想要我给这个废物道歉?行啊!他说他画的是一个同学,你们谁要是能看出来他画的是谁,我就道歉。” “你最好说到做到!” 一个男生捡起宫乾的画,脸色瞬间比调色盘还丰富。 宫乾声音发抖:“真的画得那么差劲吗?” 男生呼朋唤友:“大川,强子,你们都看看,宫乾画的是谁。” 几个男生对着画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出来。 祁景川对宫乾冷笑:“我早说你是个废物,以后我看还有没有人帮你。” “我知道了!”有个男生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这是杨鸣!” “杨鸣?” 男生道:“对啊,杨鸣的鼻子上有颗黑痣,宫乾这不就画出来了!” “对!鼻子上有痣,就是杨鸣!” “傅声声,我们看出来宫乾画的是谁了,你赶紧给宫乾道歉!” ...... 吵嚷声中,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 宫乾两只画笔交叉成一个“x”,放在了嘴唇上。 205储藏间里,那张没有嘴的、鼻尖有颗痣的人脸,果然属于死者杨鸣。 · 午休时,邵阳和丁一宁没有回寝室,留在食堂帮忙打扫卫生,找机会查线索。 祁景川坐在书桌边,对着档案本发呆。 【个人任务: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 “一幅画,想法还挺多。” 就在他喃喃自语时,背后传来窸窣声响。 祁景川回头,看见宫乾趴在他的床上,拉开被罩拉链。 “你干什么!” 祁景川倒吸凉气。 宫乾:“给好哥们儿透透气,别憋坏了。” 祁景川额角狂跳:“神经病啊你!” 杨鸣早死透了,连鼻子都没有,他透什么气! 宫乾对着被子里边说:“哥们儿,他骂你神经病。” 下一秒,一条血红色手臂倏地从被罩里伸了出来! 宫乾一个后仰躲开,转头对祁景川说:“哥哥,杨鸣想挠死你。” 祁景川指指自己:“我,一个大活人。” 接着指了指被子:“它,一个死透了的梦境生物。” 最后怒道:“你连我们的关系都要挑拨,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 宫乾笑得前仰后合。 那条手臂不停颤抖,震得床板砰砰直响。 凄厉的呜咽同时响起:“还......还......” 祁景川无奈:“记得记得,还你脸是吧?我记得,肯定还!我已经知道你的脸在哪里了,你再给我七天时间。” 血红色的手臂“啪”一下砸在床上。 祁景川心脏一跳:“三天!就三天!” 手臂这才收回了被子。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轻声吐槽:“死都死了,还要讨价还价。” 宫乾靠着床头,笑得停不下来。 祁景川抄起一本书砸过去:“你再把他放出来试试?” 宫乾轻轻松松接住书本,一脸无辜:“我只是想让他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祁景川忍住骂脏话的冲动:“晚上我去205拿杨鸣的脸,你去201看看那幅画的情况。” 宫乾比了个“ok”手势。 祁景川微笑着补充:“记得从301的窗户爬下去。” 宫乾满脸惊恐:“万一我也触犯了禁忌怎么办?” 祁景川开心道:“太好了,明天有肉汤喝了。” 宫乾:“......” 第18章 【栽星画室】藏尸地 祁景川现在还需要确认,蒙娜丽莎的五官是不是从活人脸上剥下来的。 如果是,那么基本可以确定——凶手就是蒙娜丽莎。 祁景川在本子上勾勾画画,推出了一条逻辑链: 蒙娜丽莎为了寻找合适的五官,杀害画室里的学生,剥皮取脸。 一旦有满意的五官,她就安在自己脸上;如果不满意,那么死者的整张人脸就被放进205储藏室。 蒙娜丽莎先后杀了十二个人,也就是205的十二张人脸。 目前为止,她已经找到了合适的眼睛、鼻子和眉毛,所以十二张脸中的三张,分别缺少了这三个器官。 至于杨鸣的嘴,为什么既不在画像上,也不在他自己的人脸上,其中应当是出了什么岔子。 祁景川看着纸上自己的推断,总觉得有种微妙的违和感。 是哪里不对呢...... 他一时没看出什么问题,于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关键人物“杨鸣”身上。 蒙娜丽莎对杨鸣的嘴,到底是满意呢,还是不满意? 在祁景川看来,杨鸣的嘴唇薄而秀气,很接近蒙娜丽莎本身。 难道说...... 祁景川在本子上写下“杨鸣”两个字,用一个红圈圈住。 · “杨鸣?”宫乾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瞥了眼他的本子,“什么意思?” 祁景川合上本子:“没什么意思。” 宫乾笑了一下,双手插兜:“我猜猜你的意思,如果杨鸣的嘴就是蒙娜丽莎想要的,那么你要帮杨鸣找到他的脸,还是要把杨鸣的嘴撕下来,送给蒙娜丽莎。” 心里的念头被说破,祁景川诧异于宫乾的敏锐。 宫乾耸肩:“随便猜的。” 祁景川:“你还猜到了什么。” 宫乾一脸漫不经心:“嗯......大概猜到了你的任务。” 祁景川平静地说:“你绝对不是e级玩家。” 宫乾摊手:“欢迎猜测我的等级。” 祁景川沉默片刻,摇头:“不猜了,没有意义,我只想快点做完任务。” 越快越好。 宫乾双手枕在脑后:“急什么。” 祁景川见他这懒散模样,不禁皱眉:“你不想早点回去?” 宫乾反问:“回哪里?” 祁景川:“现实世界。” 宫乾哂笑:“现实世界未必就比梦境世界更好。” 祁景川不置可否。 现实世界固然糟糕,但他必须活着回去。 · 祁景川和宫乾本打算今夜分头探查205和201,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下午王主任通知,明天要对画室进行全面消杀,所有学生统一将衣物及被褥进行清洗晾晒,并将所有个人物品转移到操场,寝室里不留任何东西。 看来是王主任由于没有找到杨鸣,所以要采取更加严厉的行动。 必须在明天天亮前,把杨鸣从寝室的棉被里转移走。 校舍一共只有三层,根本没有隐蔽场所,能把杨鸣藏在哪里呢...... · 上课时祁景川心不在焉,指尖勾勒着画室的地形,不留神把颜料沾到了手上。 课间他去厕所,在隔间里听见外面学生的交谈。 “之前不是才刚检查了内务吗?明天怎么又要搞消杀?” “折腾来折腾去的,烦不烦啊。” 看来学生们对这次消杀都很不满,背地里怨言颇多。 交谈声还在继续。 “行了行了,抱怨个没完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王主任有洁癖。” “王主任的洁癖也太严重了,她觉得画脏,碰都不碰我们的画!” “就是就是,有次胖子让她来当人体模特,她怕被颜料溅到,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又是口罩又是帽子,连手套都戴上了,你说夸张不夸张?” ...... 随着他们的脚步声离开,祁景川推开门出去,心说确实夸张。 他每次看见王主任,那皮鞋光亮得能当镜子照。 祁景川打开水龙头,清洗手上不慎沾到的颜料,但颜料顽固得很,怎么也搓不干净。 一个男生进来撒尿,瞅见祁景川在搓手指,嘲笑道:“傅声声,你不是学霸吗?你不会不知道丙烯颜料防水吧?你搓个屁搓,过几天它就自个儿掉了。” 祁景川已然熟练掌握装|逼技巧,他淡定地关上水龙头:“知道。” 男生啐道:“我就多余提醒你,你把手搓烂最好!” 祁景川瞥他一眼:“尿脚上了。” 说完双手插兜,离开了厕所。 男生在他身后骂骂咧咧:“谁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啊?你高冷个什么劲儿啊!” · 回教室的路上,祁景川端详着沾了浅色颜料的指腹,忽然脚步一顿—— 是颜料! 王主任指甲缝里的灰白色污渍,不是别的,正是他们画画用的丙烯颜料。 但根据学生们提供的信息,王主任洁癖严重,根本不碰画,为了不接触颜料,就连当人体模特都要戴上手套,颜料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指甲缝里? 祁景川知道他在推导逻辑链时,心头出现的违和感是什么了。 正是王主任。 他忽略了王主任在这条逻辑链中起到的作用。 王主任把“我的学生”挂在嘴边,对学生有近乎病态的控制欲和保护欲,又怎么会在画室有学生死亡后,隐瞒学生的死因、处理学生的尸体呢? 上课铃打响,祁景川回到教室,悄声说:“我想到我们该把杨鸣藏到哪里了。” 宫乾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好巧,我刚刚也想到了。” 第19章 【栽星画室】倒计时十分钟,开始! 入夜后,王主任查寝结束,祁景川和宫乾同时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邵阳和丁一宁同样没有睡。 周晓晓死亡的惨状还历历在目,没有人睡得着觉。 丁一宁打探道:“你们现在要出去?去哪儿?” 祁景川回答:“线索不会自己找上门。” 丁一宁“嗖”地坐起身:“我也——” 话未说完,他犹豫一下,又重新躺下:“算了。” 刚死了个周晓晓,尝到甜头的梦境生物会比往常更加活跃,这时夜间外出不是好时机。 邵阳的游戏风格较为保守,提醒道:“裁判随时有可能重新巡逻,你们夜里出寝室,太危险了。” 宫乾反问:“你们白天倒是都在外面,找到什么有用信息了吗?” 祁景川在一旁打配合:“大家都是老玩家了,你们也应该知道,白天发生的一切都在裁判的监控下。梦境允许玩家找线索的时间,就是在夜晚——这是这个游戏的潜规则。” 邵阳态度有些松动:“道理是这个道理,但是这个副本特殊在地图太小,夜间行动被裁判抓住的概率太大了。” 祁景川干脆利落地说:“干躺着就是等死。” 邵阳握了握拳,下定决心,跳下床:“我和你们一起。” 三人蹑手蹑脚地出了门,丁一宁干瞪着天花板,几秒后低骂一声,翻身下床。 · 每个人的任务各不相同,找线索的方向自然不同。 邵阳的任务应该与死者身份信息有关,因此他潜进了108档案室; 丁一宁则带着一把撬锁用的钢钳,往四楼天台的方向去了。 一分钟后,祁景川和宫乾悄无声息地回到了空无一人的308。 他们刻意支走邵阳和丁一宁,就是为了转移杨鸣。 宫乾拉开被褥拉链:“哥们儿,劳驾,出来搬个家。” 祁景川打开一个从教室捡来的装废纸的麻袋:“只有十分钟,快! ·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们基本摸清了王主任的行动规律。 白天,王主任基本都待在102办公室,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立刻出现。 入夜后,王主任每晚都会查寝,时间和次数都不固定。 玩家在夜晚出寝室找线索,有一定几率会被她当场抓住,纯看运气。 祁景川和宫乾就属于运气差的,上次被王主任逮个正着,侥幸蒙混过关。 但有一个时间是相对安全的,凌晨两点十分到两点二十分。 ——这是王主任离开校舍、巡查操场的固定时间。 祁景川和宫乾要在这十分钟内,将杨鸣转移到目的地。 · 麻袋口对准被罩拉链口,杨鸣却不愿意配合。 它在被子里来回翻滚扑腾,被子被它扭曲的身体关节不停撞出奇形怪状的弧度,铁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凄厉的呜咽从被子里传出:“还......脸......还......” 祁景川浑身汗毛都炸开了,他忍着深入骨髓的寒意,耐心地说:“杨鸣,我会帮你找到你的脸。现在你很危险,我们需要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杨鸣还在翻腾,喉咙里发出含混又凄惨至极的哭喊。 祁景川继续劝解:“画室里有个东西要你的嘴唇,除了我们,你无人可信。” 杨鸣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两条手臂猛地撑起被罩,“咯咯”的关节扭动声随之传来。 此时,已经过去了一分半,距离王主任检查结束,还有八分三十秒。 · 宫乾皱眉,语速飞快:“它已经死了,和它说这些没有用,来不及了。” 祁景川:“那你想怎么办?” 话音未落,只见宫乾单手拎起一整条棉被,用尽全力往地上一抡—— 砰! 黑暗中一声闷响如同炸雷,被子里安静了。 祁景川:“......你不会摔死它了吧?” 宫乾微笑:“我这么点力气,怎么摔得死它?再说了,它早就死透了。” 下一秒,“咯咯”声再次响起,被子里的杨鸣愈发愤怒,更加用力地挣扎。 宫乾“啧”了一声:“麻烦。” 他又是重重抡了两下——砰!砰! 被子里彻底安静了。 祁景川竖起大拇指:“牛逼。” 宫乾谦虚:“略尽绵薄之力。” 两个人迅速将棉被里被抡晕的杨鸣转移到麻袋里,宫乾像倒垃圾似的,提起两个被角抖了几下,棉被里的碎肉“噼里啪啦”掉进了麻袋。 拎着麻袋的祁景川往里瞥了一眼:“呕——!” 宫乾言简意赅:“现在吐,至少浪费三十秒。” 祁景川咽下喉咙里的恶心,瓮声瓮气:“不吐,赶紧的。” 宫乾甩开棉被:“好了。” 祁景川利落地扎紧麻袋口:“走!” 此时,距离王主任检查结束,还剩下六分五十二秒。 · 拖着麻袋出了寝室,308寝出门右转就是楼梯,两人飞快下了半层楼,脚步一顿—— 拐角处,响起一男一女两个声音。 男生哄道:“别生气了,抱一下好不好?” 女生埋怨道:“你不是喜欢周晓晓吗?还来找我干什么?” 男生解释:“谁说我喜欢周晓晓了,我和那群舔狗可不一样。” 女生怒道:“那你早上还抱着周晓晓的头吸脑髓!” 男生支支吾吾:“我、我那是因为......” 女生:“编不出来了吧!” 男生恼羞成怒:“你还不是藏了一块傅声声用过的橡皮?” 躺着也中枪的祁景川:“......” 耳边响起一声嗤笑,宫乾低声说:“哥哥,原来是你的小粉丝啊。” 祁景川当机立断:“往那边下。” 二人转身掉头,穿过走廊,往301男浴室边的楼梯下楼,然而—— 女生:“你怎么知道我有傅声声的橡皮!” 男生:“你见到傅声声就差流口水了,我能不知道?” 女生:“你还有本事说我?你自己每次看见周晓晓,眼睛里就冒绿光!” ...... 宫乾和祁景川对视一眼,立即明白了这是梦境在作祟。 他们要下楼,就必须支开楼梯拐角这对争执的小情侣。 祁景川仿佛看到一个无形的钟表悬挂在眼前,秒针每走一下都是在催命—— “嗒!” 距离倒计时结束,仅仅只有五分钟。 第20章 【栽星画室】妈妈回来了? 继续干等下去,指望他们自己走人,显然是不可能了。 祁景川低声说:“我去。” 宫乾问:“你打算怎么做?” 祁景川语速极快:“就说我夜里出来上厕所,听见有动静就下来看看。警告他们要是不立刻回寝室,我就向王主任告发他们。” 宫乾沉吟片刻,摇头:“不可行,你藏好,我去。” 祁景川看着宫乾的双眼,两秒后坚定地点了下头。 他拖着麻袋藏进了301浴室的隔间,侧耳听着一墙之隔楼梯处的动静。 · 宫乾双眼紧闭,犹如游魂一般,脚步虚浮地下了楼梯。 那对男女听见声响,脸色一白、浑身一抖。 “宫乾?”男生惊呼,“怎么是你?” 女生躲在男生背后,露出半张脸:“宫乾,你大半夜不睡觉,干嘛呢?” 宫乾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兀自朝楼梯下游荡。 男生狐疑地拽住他,喊了一声:“宫乾!” 宫乾忽然停住脚步,四肢剧烈抽动一下,而后猛地睁开双眼,如梦初醒一般:“我怎么会在这里?” 男生说:“你自己走过来的。” 宫乾抿了抿嘴唇:“我......我不知道,我在寝室里睡觉,然后我梦见......” 他瞳孔急剧收缩,回想到了极为恐怖的一幕。 女生屏住呼吸:“梦到什么了?” 宫乾缓缓开口,嗓音低沉:“蒙娜丽莎。” 男生嘴唇颤抖:“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宫乾缩着肩膀,“我梦见蒙娜丽莎让我去找她,她说......说一个杨鸣不够,她又饿了,她让我自己乖乖过去,否则她就要亲自出来觅食......” 男生霎时吓得双腿发软。蒙娜丽莎一出现,画室里必要死人,而且宫乾为人忠厚老实,谁都会撒谎,他是不可能撒这种谎的。 “我们赶快回去吧!”女生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害怕......” 男生拽起女生的胳膊:“走走走!” 两人逃命似的跑上了楼。 · 听见两道慌乱的关门声,祁景川才拖着麻袋从301出来。 他又一次见识到了宫乾可怕的应变能力。 在宫乾说出“蒙娜丽莎”四个字时,祁景川也同时反应过来,宫乾为什么会说他的做法“不可行”。 按常理来看,画室学生们怕极了王主任,根本没有胆子大半夜在楼梯间幽会。 所以,他以常理的思维想问题,用王主任来压这对情侣必然行不通。 这对学生此时出现在楼梯间拦住他们的去路,是梦境系统“反常理”的安排。 因而,只有“反常理”的方法,才能让这对学生离开楼梯间。 在画室的学生们心里,“反常理”的只有那幅会杀人的蒙娜丽莎画像。 祁景川看了宫乾一眼,边狂奔下楼边低声说:“谢了。” 宫乾:“谢什么。” 祁景川:“如果我真的用王主任威胁他们,他们不仅不会离开,还会向王主任告发我,麻烦就大了。” 宫乾抬眉:“别扯这些了,没时间了。” 两人一麻袋停在了101门口,时间还有两分零八秒。 101是王主任的房间,他们要在两分钟内,将杨鸣藏在王主任的房间里,然后再不露痕迹地离开。 · 101房门没有上锁,祁景川推开门,一股阴冷气息扑面而来。 整个房间是很典型的中式风格,房中没有开灯,家具一律是极暗的深红色; 房间分外拥挤,一张木床占据了接近三分之二的空间,正对着大床的是一面橱柜和一张书桌,桌上摆着一碟瓜子、一碟水果软糖,点着两根白烛。 烛火飘动中,森寒的气息仿佛化作实质,扼住了祁景川的咽喉。 他迅速查看房间布局,踢了一脚床板:“空心的。” 老式木床在床板下有一定储物空间,可以藏人。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果断点了下头。 他蹲下身掀开床板,床板下黑黢黢地堆满了东西,但烛光被床板挡住,祁景川看不清是什么。 宫乾拖着麻袋要将杨鸣塞进去,麻袋里的杨鸣似乎醒了,挣扎了一下。 祁景川对着麻袋沉声说:“杨鸣,说好了三天,就三天。你死得很冤,整张脸都被剥了,如果你还想要找回你的脸,就好好在这里躺三天。” 短暂的呜咽后,麻袋里恢复了平静。 还有一分钟,足够他们将杨鸣塞进床下,将房间恢复原状后离开。 · 然而,就在此时—— “砰!” 一声巨响从走廊传来,祁景川心脏陡然一跳。 什么声音?! 王主任巡查的操场就在外面,这么大的响动,王主任不可能不被惊动。 随即,“噔噔噔”的皮鞋声如催命的鼓点般响起。 祁景川低骂一句:“来不及走了。” 藏好杨鸣再离开,势必会撞上赶回来查看情况的王主任; 现在带着杨鸣跑,就丧失了藏杨鸣的唯一机会,明天杨鸣一旦被王主任发现处理掉,线索就彻底断了。 电光火石间,祁景川当机立断:“你和杨鸣一起躲到里面。” 宫乾皱眉:“那你呢?” 祁景川说:“我去橱柜里,少废话,快!” 宫乾点头,拽起麻袋,敏捷地藏进床板当中躺下。 祁景川迅速将床板合上,铺好床单,拉开正对大床的橱柜门,弯腰躲了进去。 · 几乎是在他关上柜门的同一时刻,101的房门被推开,皮鞋声略显凌乱。 床下,宫乾平躺着,左边是装着杨鸣的麻袋。 他放缓呼吸,降低胸膛起伏的频率。 接着,一阵难以言说的战栗感自他右边传来,他缓缓朝右扭动脖颈。 在他右侧,密密麻麻挤着一滩滩杨鸣那样的“烂肉”,它们每个都没有脸,头骨一团血红,眼眶的位置是两个空空的大洞,眉心钉着一颗生锈的长钉。 橱柜里的祁景川同样大气不敢出,明明是木制的橱柜,内部却糊满了画纸。 皮鞋行走的声音自橱柜外响起,祁景川屏住呼吸。 王主任拿起一根白烛,在房里焦躁不安地踱步,口中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嘴呢,嘴呢......找到嘴......” 烛光透过橱柜门的缝隙,照亮内里糊着的画纸—— 寒意爬上脊背,祁景川浑身寒毛直立。 蒙娜丽莎,全都是蒙娜丽莎! 橱柜里密密麻麻糊满了《蒙娜丽莎的微笑》,每幅蒙娜丽莎,全都没有五官。 忽然,一片阴影从眼前垂落,是晃动的长发,发丝落在祁景川手背上。 “妈妈?妈妈回来了?” 第21章 【栽星画室】老子不是你妈妈! 被注视的感觉自头顶传来,冰凉的发丝贴着脸颊轻轻晃动。 祁景川头皮发麻,他被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蒙娜丽莎画像包围,这种惊悚感简直难以言明。 而此时在他头上,有个怪物柔声柔气地说着话:“妈妈,我想要的微笑呢?” 橱柜外,皮鞋声显出了几分凌乱。 王主任在房间里快步走动,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谁偷走了嘴,是谁......我的学生不会偷嘴,有坏人假冒我的学生,偷走了嘴......嘴被藏到哪里去了,嘴呢?嘴呢!” 祁景川一阵恶寒,王主任果然在找杨鸣的尸体,她想要杨鸣脸上的那张嘴。 难道说......王主任是蒙娜丽莎的帮凶? 她为什么要残害自己的学生? · 橱柜里,怪物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像一片羽毛落在祁景川耳畔:“妈妈?” 祁景川脖颈僵直,垂着头闭着眼装死,心里默念“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然而下一秒,怪物委屈巴巴地说:“妈妈,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祁景川:“......” 老倒霉蛋子了,怕什么来什么。 怪物接着控诉:“妈妈,你不要我了吗?” 柔软的发丝忽然缠绕住了祁景川的脖子,像一根根绷紧的鱼线。 怪物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厉:“妈妈!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要我了吗!” 祁景川脸颊迅速胀得通红,太阳穴青筋根根暴起。 天地良心,他一个大男人,真的做不了妈妈啊! 缠住脖子的发丝愈发用力,祁景川被迫仰起头。 在他正上方的一张画纸上,蒙娜丽莎的头发向下垂落,空白的脸部凸起诡异的崎岖弧度,仿佛画中有一张脸,极力想要穿透画纸。 祁景川张大嘴用力吸气,那些头发越缠越紧,仿佛在发泄无尽的愤怒。 “妈妈!”怪物嘶吼,“妈妈!你别不要我!妈妈!” 祁景川濒临窒息,他无声呐喊去你妈的!老子不是你妈啊! 紧接着,凌乱的皮鞋声停在了橱柜外。 王主任说:“妈妈来了,妈妈在,妈妈不会不要你的。” 祁景川:“......?” 怪物要找的“妈妈”,竟然是王主任? · 缠绕着脖子的头发重新变得柔软,怪物破涕为笑:“妈妈,妈妈好。” 王主任用一种祁景川从未听过的温情声线说:“莎莎,妈妈已经找到合适的嘴了,但是他跑了,妈妈很快就把他找回来,很快的。” 画纸上,眼睛的位置洇出了水痕,怪物啜泣:“妈妈,笑啊......” 透过柜门狭窄的缝隙,烛火闪动映在祁景川漆黑的瞳孔中。 “莎莎,妈妈很快就找到你要的嘴,到时候你就能笑了,相信妈妈。” 怪物说:“妈妈,你看看我,我想你。” 王主任将一只手搭在了柜门把手上—— 祁景川心脏刹那间疯狂跳动! 然而,王主任犹豫了几秒,收回了开门的手:“莎莎,等妈妈找到了嘴就来看你,乖。” 这句话一说完,画纸发出“嘶——”的撕裂声,纸面不断浮起扭曲形状,那些头发扫过祁景川的脸,带着浓烈的灼烧气味。 怪物似乎回想起了极其痛苦的一幕,嗓音陡然拔高:“妈妈,我的脸......好痛啊妈妈!我的脸没有了,我是个怪物,妈妈也不要我了,妈妈不想看见我......” 王主任立即回应:“莎莎!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顾不得恐惧,大脑运转到了极致—— 他该怎么求生? 王主任手指用力,猛地拉开柜门。 祁景川死死咬紧牙关,浑身肌肉绷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能跑了! · 柜门打开,烛火闪烁,就在祁景川即将暴露在王主任的视野中时—— “轰!” 骤然一声巨响,犹如平地惊雷。 只见床板被整个掀飞,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床底爬了出来! 它上半身着地,胯骨高高抬起,四肢关节扭曲,诡异至极。 杨鸣?它怎么出来了! 祁景川神色一凛,不对,它不是杨鸣,杨鸣的尸体上有嘴,这个却没有。 这是谁? 尸体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地上抽搐着,关节如同太久没使用而生了锈的机器,发出“咯咯”的清脆声响。 王主任愣了几秒:“我的学生......我的好学生!” 尸体听见王主任的声音,猛然抖动了一下,像是恐惧到了极点。 而后,它宛如节肢动物一般,四肢着地,以极快的速度逃也似地爬出了101。 “我的学生......别跑!你别跑!” 王主任追了出去。 · “噔噔噔”的皮鞋声逐渐远去,祁景川呼出一口浊气。 “妈妈!”橱柜里的怪物嗓音凄厉,带着莫名的怨毒与恨意,又夹杂着一种依赖和乞求,“不要丢下我!妈妈啊!” 画纸被撑起一个可怕的弧度,怪物竭尽全力想要从画纸中出来。 祁景川骂了句脏话,从橱柜中跳了出来。 同一时刻,宫乾也敏捷地从床下翻出来。 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拔腿便跑。 跑出两步,宫乾却脚步一顿,迅速返回屋中。 他扯出床底的麻袋,裹了个东西扛在肩上。 祁景川隐隐有了猜测:“床底下是?” 宫乾说:“尸体,加上杨鸣,一共十二具。” 那些被剥皮取脸的学生尸体果然被王主任处理了,就藏在她床底下! 祁景川沉吟:“十二具尸体......” 宫乾打断:“没时间了,去食堂!” 宫乾朝他投来毫不掩饰的赞赏目光:“走。” · 103和104两间屋子打通了用作食堂,祁景川和宫乾悄无声息地潜了进去,撞见了躲在角落的邵阳。 祁景川想到了什么,皱眉:“你不是去108了吗?” 邵阳说:“我把档案柜撞倒了,招来了裁判,所以躲到这里。” 那声惊动了王主任的巨响,是邵阳弄出来的! 祁景川低骂一声:“被你害惨了。” 邵阳提供信息:“我看见裁判追着一个怪物。” 宫乾将麻袋利落地拖进后厨,倒出里边的东西。 邵阳伸手一指:“那怪物就长这样......操!怪物怎么在这!” 祁景川冷静道:“没时间解释了,阳哥,你去把食堂电闸拉断。” 邵阳点头:“没问题。” 宫乾朝祁景川投来不加掩饰的赞赏目光:“哥哥,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祁景川在看见麻袋中尸体的那一刻,便明白了宫乾的用意。 他说:“你救了我,我会还的。” 第22章 【栽星画室】永远消失的第十二具尸体 几分钟前,宫乾藏在101房间的床板之下。 在他身边,是十二具没有脸的尸体。 烛光昏暗的房间、逼仄狭小的床底、血肉模糊的怪物...... 然而,宫乾精致俊美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半分恐惧,而是一种事不关己的漠然与懒散。 他眯起狭长的双眼,仔细观察杨鸣。 果然,在杨鸣眉心的位置,有个不显眼的血洞。 而其他十一具尸体的眉心,都被钉上了长钉。 宫乾轻轻抬眉:“哥们儿,老太婆给你敲钉子的时候没敲透啊......” 眉心的钉子应当起到了某种封印的作用,封住了这些被剥皮的学生。 而杨鸣眉心的这颗钉子没有钉紧,让杨鸣逃了出去。 宫乾听着房间里“噔噔噔”的皮鞋声,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这个e级副本比他想象中的凶险,但还是很无趣。 要不是客户出了大价钱搜集e级梦境攻略,他根本不会如此频繁地出入最低级别的梦境游戏。 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都一样,无聊透顶啊。 · 很快,脚步声停下。 宫乾从声音方位判断出,王主任停在了橱柜前。 他用气声问躺在他右侧的尸体:“你们说,要不要救他?” 尸体们毫无反应。 宫乾歉疚道:“忘了你们没有嘴了,说不出话。” 尸体们:“......” 怎么会有这种无聊到挑衅梦境生物尸体的人类? 宫乾接着问他左侧的杨鸣:“哥们儿,你有嘴,你说要不要救他?” 杨鸣的嘴唇动了动,呜咽声还没发出来,宫乾笑眯眯地补了一句:“你要是敢出声,我揍你哦。” 杨鸣:“......” 在梦境世界当npc多少年了,就没见过这么贱的人类! 与此同时,房间里传来王主任急迫的声音:“莎莎!妈妈来了!妈妈来了!” 宫乾眉目一凛,果断拔出身边一具尸体眉心的长钉,接着长腿利落地踹翻床板—— “轰!” 失去了钉子的禁制,那具尸体重见光明,从床底爬了出去。 不出他所料,王主任立刻追着尸体离开了房间。 · 宫乾翻出床底,第一眼就看见了祁景川。 祁景川面色苍白,漆黑的鬓角被冷汗浸透,眼底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正是这种极度旺盛的求生欲,让宫乾很好奇。 就这么想活着? 这个世界没劲透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祁景川是唯一一个让宫乾觉得有趣的人类,他还想看看,这个展现出惊人游戏天赋的新玩家,在梦境游戏中到底能够走到哪一步。 · 此刻,祁景川将宫乾从101带出来的尸体丢进了绞肉机,按下了开机键。 电闸已经被邵阳关闭,等明早厨房的胖大妈上了班,发现厨房断电后打开电闸,绞肉机就会自动开始运作。 这具尸体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打成肉泥,出现在明天的菜肴里。 邵阳低声问:“为什么现在不直接开机器把它绞碎?” 祁景川回答:“机器运作起来声音太大,会把王主任引过来。” 邵阳点头,又问:“绞肉机里的这个是谁?王主任在外面追着的又是谁?” 祁景川说:“等过了这关再和你解释。” 紧接着,他耳尖微动,捕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嘘!”祁景川道,“蹲下!” 宫乾和邵阳迅速蹲在灶台后藏好,几秒后,王主任自一楼走廊跑过。 “我的好学生......别跑啊,我的学生!” 她的身影映在厨房的窗户上,枯枝般的双臂前伸,犹如鬼魅。 · 三个人躲在厨房里,屏息等待着外面这场追逐战结束。 祁景川垂眸,思忖片刻后对宫乾说:“你把杨鸣的嘴撕下来了。” 用的是肯定句,而不是问句。 宫乾狭长的桃花眼中浮起笑意:“哥哥,这么了解我?” 他伸手进校服口袋拿出个东西,赫然是一张微微上扬的嘴唇。 祁景川喃喃道:“果然啊......” 他面上不动声色,实则震惊于宫乾过分强悍的游戏能力。 · 一共有十二具尸体,王主任床下藏着十一具,她在找的杨鸣则是第十二具。 宫乾放出一具尸体引开王主任,又将一具尸体扔进绞肉机彻底销毁。 这样一来,杨鸣就混入了王主任床下的十一具尸体中,王主任永远不会找到第十二具尸体。 但前提是,杨鸣必须变得和另外那十一具尸体一模一样。 · 祁景川说:“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宫乾耸肩:“折回101的时候。” 祁景川回想刚刚,他和宫乾从101房间逃跑,宫乾忽然掉头,用麻袋裹了一具尸体扛在肩上。 也就是在那短短几十秒,宫乾撕下了杨鸣的嘴唇,在杨鸣眉心钉上了长钉。 他让杨鸣浑水摸鱼,成为了那十一具尸体之一。 祁景川敛眸,掩盖住眼中的惊诧。 无论是应变能力、思维能力还是反应能力,宫乾简直强悍到了可怕的程度。 像他这样的玩家,为什么会出现在e级游戏里? 就在祁景川沉思时,宫乾将那片嘴唇扔到他手里:“喏,看看。” 软而冰凉的触感让祁景川一阵恶寒,他压下不适,两根手指捏起嘴唇细细端详,而后瞳孔一紧—— 嘴唇背面沾着灰白色的颜料,和王主任指甲缝里的颜色一模一样! · 大脑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祁景川沉声道:“剥皮的人是王主任。” 宫乾不像是质疑,更像是引导:“依据呢?” 祁景川:“我们到画室的那天晚上,她剥下了杨鸣的脸,把杨鸣的嘴嵌在了蒙娜丽莎的画像上。所以第二天,她的指甲缝里出现了颜料渍。” 宫乾点头:“嗯。” 祁景川看了宫乾一眼:“不对,既然王主任有控制学生尸体的方法,为什么那天晚上杨鸣能自由活动,从画上取回自己的嘴,还爬到了三楼敲门......” 宫乾提示道:“梦境虽然荒唐,但游戏内有一套它自己的逻辑。” 祁景川双眼一亮:“因为规则给定的是——裁判首夜不查寝!” 在他们来到画室的第一晚,王主任就说了“今天不查寝”,这就是这个梦境留给玩家的突破口。 王主任在第一晚无法采取更多行动,所以被剥了皮的杨鸣没有被禁锢。 他挣扎着从画像上拿回了嘴唇,挣扎着爬上三楼求救,又挣扎着爬回201画室想找到他的脸。 零散的线索如同迸溅的水珠,在脑海中逐渐串联。 祁景川继续说:“第二天大家发现了杨鸣的尸体,王主任说她来处理。那第二天她为什么没有封印住杨鸣呢......”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祁景川的思索。 接着,厨房门被撞开,那个血肉模糊的怪物尸体以极快的速度爬了进来。 它颈骨歪曲,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垂在地上,手肘支地,下肢像两条蛇尾拖曳着。 觉察到了人类的气息,它的头颅忽然昂起,背部随之高高隆起,不管不顾地朝着三人藏身的方向爬来。 邵阳破口大骂:“我日你啊!” 宫乾嗤道:“这玩意儿也日得下去,你是真不挑。” 祁景川拔腿就跑:“什么时候了还嘴贱,跑啊!” 第23章 【栽星画室】禁忌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怪物误打误撞闯进了食堂,不能再藏在这里了。 祁景川、宫乾和邵阳三个人飞快往外跑,冲出门口时,最前面的祁景川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心失衡一个踉跄。 惨白的月光顺着窗户涌入,将狭窄幽长的走廊照亮。 在食堂门口横亘着的,是一双脚! 祁景川悚然一惊,猛地倒退几步,撞在了身后的宫乾身上。 宫乾扶住祁景川,第一时间反手拉上了食堂门,将怪物关在了食堂内。 随后他低头瞥了一眼:“什么玩意儿?” 那双脚上穿着黑色袜子黑色皮鞋,熟悉的古板沉闷、一丝不苟。 邵阳低呼:“王主任!” · 祁景川缓缓吐出一口气,只见王主任整个上半身被一个档案柜压得严严实实,只有膝盖以下露了出来。 邵阳在108搜寻时撞翻了档案柜,惊动了在操场巡查的王主任; 怪物在逃跑时拖出了这个档案柜,砸在王主任身上,暂时压制住了王主任。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 铁皮档案柜少说有两百斤重,普通人被这么压着,早断了气了。 王主任静静躺在地上,两只脚一动不动。 祁景川心跳加快,死了?还是晕了? 然而—— “咯!” 王主任的双脚膝盖忽然一百八十度翻转,骨骼旋转发出清脆声响,倏然划破死寂的黑暗。 几人眼睁睁看着王主任变换出这样一个诡异姿势——膝盖以上的身体正面向上,被档案柜死死压住,而膝盖往下则被整个扭转,变为了脚尖朝地。 邵阳倒吸一口凉气:“妈的!” 档案柜下传出王主任的声音:“我的好学生,别跑啊......别怕,我不会伤害我的学生,我爱我的学生们。” 她的嗓音毫无起伏,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说出来的内容却情绪充沛饱满,这样的反差让人更加不寒而栗。 王主任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用膝盖骨在地上用力一顶—— 压在她身上的档案柜被顶得松动,朝一侧稍稍倾斜。 再给王主任一点时间,她马上就要从下面出来了! · 同一时间,他们身后的门被重重震响。 “砰!” “砰!” “砰!” 是那具怪物的尸体在食堂里撞门。 木门摇摇欲坠,宫乾已经拉不住了。 邵阳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快跑。 无论是身后的怪物还是身前的王主任,任何一个他们都应付不了。 · 祁景川余光掠过档案柜时,骤然顿了顿。 他看向宫乾,用嘴型问:“还能撑住吗?” 宫乾整个后背贴着木门,左手死死攥住门把,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同样用口型回答:“一分钟。” 祁景川点头,够了。 他眼神凌厉,走到档案柜边单膝跪地,右手支起,手肘重重下砸—— “哗啦!” 档案柜的储物玻璃瞬间四分五裂,碎片水珠般飞溅。 祁景川顾不上护着自己的脸,他动作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从档案柜中拿出一本文件袋塞进外套,而后利落地一抬手:“走!” · 三人刚跑上楼梯,“轰”一声巨响,怪物破门而出,循着他们的气息爬来,喉咙里发出凄厉至极的呜咽。 王主任听见这声音,音量陡然拔高:“好学生......我的学生,别跑啊!” 她像一个机械般扭动全身关节,“咯咯咯”的骨骼转动声格外瘆人。 · 宫乾个高腿长,率先冲到了三楼,跑到308寝室转动门锁。 门被锁死了,打不开。 邵阳沉稳道:“梦境不让我们回寝室。” 在这个梦境中,唯一安全的地方只有寝室。 祁景川皱了皱眉,又走到307门前用力拍门:“方小柔,开门!” 门内静悄悄的,似乎里面的人根本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 祁景川将侧脸贴在门上,耳尖微微一动,余光瞥见脚下门缝中透出的一小片阴影。 邵阳拽过他,语速飞快:“别白费力气了,既然梦境不允许我们躲进寝室,你再怎么敲门,她也听不到。” · 就在这瞬息之间,怪物爬上了三楼。 它血淋淋的头颅高高昂起,脖颈几乎完全断裂,只有几根骇人的血管连接着脑袋和身体。 它没有嘴无法说话,喉咙像是漏了气的风箱,发出凄惨至极的呜咽。 宫乾低骂一声:“别愣着了,快跑!” 校舍走廊两侧各有楼梯,三人从另一侧的楼梯飞快下楼。 担心遇上王主任,因此他们不敢往一楼跑,穿过二楼走廊再次跑上三楼。 循环往复被追着跑了几圈,祁景川渐渐体力不济,速度慢了下来。 他粗喘着气:“不......不行了......” 就在此时,一楼传来“轰”一声响,王主任顶翻了档案柜,她出来了! · “不能再这么傻跑了,”宫乾皱着眉头,“再这么跑下去,就算不被怪物追上,也会被王主任抓到,得想办法脱身。” 邵阳气息也有些乱:“说得简单,就这三层小楼,三楼的宿舍都上锁了,二楼的画室不安全,还能躲到哪去?” 再次跑过三楼时,祁景川注意到302男浴室的门是关着的,而301女浴室却大敞着门。 祁景川朝里看去,只见301的窗户居然是碎的,玻璃渣掉了一地。 怎么会这样...... · 祁景川的大脑像是一台飞速运转的精密仪器,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什么,目光骤然一冷。 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阳哥,你上去。” 通往四层天台的铁门,门锁已经被丁一宁撬开。 邵阳立刻明白了祁景川的意图,他们三个人无法全部躲上天台,怪物会循着气息追上去。 邵阳想也不想便说:“你们俩躲上去,我继续跑引开怪物。” 宫乾吹了一声口哨:“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谦让,要不我上去?” “我有办法逃生。”祁景川将藏在外套里的文件袋交给邵阳,“没时间了,你上去,等我消息。” 邵阳接过文件袋,重重一点头:“好。” 接着便不再推让,三两步跑上了天台。 · 左边楼梯是追上来的怪物,而右边楼梯则传来了冰冷的皮鞋声。 宫乾眉梢轻挑,眼中丝毫没有恐惧:“哥哥,我这么柔弱,你会保护我吧?” 怪物上了三层,呜咽着朝二人扑来。 祁景川迅速拉着宫乾进了301,反锁上门。 宫乾轻笑,指着被撞得摇摇欲坠的木门:“这就是你说的逃生办法?” 祁景川大步走到窗边:“这才是我的逃生办法。” 宫乾凝眉:“不怕触碰禁忌?” 祁景川回头,朝宫乾一笑:“禁忌是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第24章 【栽星画室】我太爱你了,我的学生 两天前的夜晚,周晓晓翻出了301窗户,触碰禁忌而死,死状凄惨。 根据他们的推测,这个梦境的禁忌极大概率与“窗户”有关,切忌翻窗。 而现在,祁景川站在301窗前,双手撑着窗框一跃,敏捷地跳出了窗台。 他正在重复周晓晓死前做过的事。 “你疯了!”宫乾低声喝止,浅栗色瞳孔中积蓄起风暴,“以你现在的程度,一旦触碰禁忌,活下来的几率是零。” 301的门板砰砰震动,铜锁摇摇欲坠,门要被撞开了。 祁景川低头看了一眼,脚下一片黑暗。 只是三层楼的高度,他却凝重得仿佛在注视深渊。 片刻后,祁景川抬头看着宫乾,沉声道:“赌一把,敢不敢。” 宫乾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赌输了,你就没命了。” 祁景川笑了一下:“我这个人最惜命了,死不了。” · “噔。” “噔。” “噔。” 沉重的皮鞋声逐渐靠近,外面撞门的怪物顿了顿,恐惧到了极点。 但很快,它开始更加疯狂地撞门,呜咽声也愈加尖锐凄厉。 “啊......啊啊啊......” 王主任一步步接近301,嗓音犹如坚冰般寒冷: “我的好学生,你跑什么,我是最爱学生的,我怎么会伤害你呢?” 砰!砰!砰! 巨大的撞击下,铜锁的锁芯“叮”一声坠地。 外面的怪物居然没有选择继续逃跑,而是不顾一切地要撞开这扇门。 也许是它意识到了在这间画室里,它永远无法从王主任手中逃脱; 也许是它想让王主任发现这里面藏着两个人类,以此换取王主任对它的怜悯。 · “没时间了,”祁景川站在窗户外的狭窄窗台上,朝宫乾伸出一只手,“相信我。” 宫乾闭了闭眼,大步朝祁景川走去。 行至窗边,宫乾脚下踩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他低头一看—— 一地碎玻璃。 宫乾此时才注意到,301的窗户碎了,而玻璃碎在了室内,不是室外。 他分明记得,就在他支开楼梯间的那对小情侣、祁景川带着杨鸣暂时藏在301时,窗户还是完好无损的。 这说明就在刚刚那段时间里,有人从外面砸碎了301的窗户,翻窗而入。 祁景川正是判断出了这一点,所以大胆地推断,翻出窗外并不是梦境禁忌。 宫乾了然一笑:“行,相信你。” 寒风吹动祁景川漆黑的头发,宫乾坚定地握住了祁景川伸向他的手。 · 嘭! 几乎在宫乾跃出窗户的瞬间,301的木门轰然倒塌,怪物惨叫着爬了进来。 祁景川与宫乾迅速蹲下。 “呃啊......啊啊啊!” “我的好学生,”王主任一把抓住它的脚踝,“抓到你了。” 怪物伸长双臂往窗边爬,王主任却死死攥住了它。 “为什么要跑呢?你是谢巧巧?还是王文?你的脸能被莎莎喜欢,你应该感到开心啊!”王主任说着说着,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莎莎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事情吗?哈哈哈哈......莎莎多开心啊!” 怪物不顾一切地挣扎,双臂拍打在地上,溅起血红的碎肉。 王主任的笑声戛然而止,再次换上了冷冰冰的语调。 “如果不是傅声声的手臂受了伤,我已经把杨鸣封印好了,莎莎喜欢的嘴唇也有了。杨鸣逃走了,他是个坏学生,坏学生要受到惩罚,你也要做坏学生吗?” · 窗台外,猫着腰垂着头的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 疑云重重中,一条明晰的线索终于逐渐浮出水面。 玩家们抵达画室的第一晚,王主任杀害了杨鸣,剥下了杨鸣的脸。 但梦境规则限制了裁判首夜不得采取更多动作,王主任没能及时封印杨鸣。 次日,王主任找到了杨鸣的尸体,正在用长钉封印杨鸣时,恰巧碰上祁景川出事了——他扮演的“傅声声”被胖子老师选中上台做示范,由于画不出来,被质疑不是王主任的学生。 王主任作为梦境裁判,不得不履行裁判职责,暂停了封印,赶往教室。 杨鸣眉心的钉子没有钉紧,它再次出逃。 碍于是白天,王主任不方便行动。她在夜晚借着查寝的时机找寻杨鸣尸体时,在二层碰到了上演霸凌戏码的祁景川和宫乾,搜寻只能暂时作罢。 再之后,祁景川和宫乾将杨鸣藏进棉被带回寝室,牵出了后面发生的这一切。 · “你是莎莎的好同学,莎莎找到脸了,难道你不为她开心吗?” 王主任的语调渐渐拔高,带着刺骨的阴冷。 “好同学要互帮互助,这才是我的好学生?我爱我的学生,我爱每个学生!” 怪物极力嘶吼着,扭动着躯体挣扎着。 王主任拽着它的脚踝,将它一点点拖出301:“你们忘了我是怎么爱你们的吗?你们忘了我是怎么保护你们的吗?乖,跟我回去,回去陪伴莎莎不好吗?莎莎需要你们啊,我也需要你们,你是我的好学生,我太爱你了......” 悲鸣和嘶吼伴着拖曳声和脚步声逐渐远去。 ·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捏了捏满是冷汗的掌心。 宫乾“啧”了一声:“这老太婆是变态吧。” 祁景川沉吟:“101房间橱柜里那个叫莎莎的小女孩,才是解开谜底最关键的一环。” 宫乾挑眉:“你的谜底还没有解开吗?” 祁景川知道宫乾的意思。 现在杨鸣的嘴唇在他手中,只要他把这张嘴唇安在蒙娜丽莎的画像上,他的任务就完成了。 但他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蒙娜丽莎想要的微笑,真的只是一张相似的嘴唇吗? · 祁景川甩甩头,暂时把这一切抛到脑后。 解开一个谜题,更大的谜团随之而来,他要活下去,就要有抽丝剥茧的耐心。 祁景川对宫乾说:“帮个忙,我要验证一件事情。” 宫乾点头,甚至没有问要他帮的忙是什么,便紧紧攥住了祁景川的手腕。 祁景川垂眸一笑,手掌同样紧扣住宫乾的手腕,双腿在墙上一蹬,整个人悬在了空中。 宫乾的另一只手扣住窗框,上半身缓缓往外倾倒,祁景川抓着他的手腕,被一点点放低。 此时,他悬在了201的窗外,视角和死前的周晓晓完全一样。 · 201画室中,画板林立,在黑暗中像一个个沉默而死寂的影子。 而正对着窗户的,赫然是那幅《蒙娜丽莎的画像》! 没有嘴唇的蒙娜丽莎静静看着窗外悬挂着的祁景川,眼眸平静而温和。 但这双眼睛并非画上去的,而是从一个无辜学生脸上活生生剥下来的。 祁景川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浊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禁忌。” 第25章 【栽星画室】不要对蒙娜丽莎微笑 黑暗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剥夺视觉,同时也放大了其他感官。 譬如此刻,祁景川抓着宫乾的手,透过夜色与蒙娜丽莎对视。 他无法看清画像上的细节,却清晰地感受到,画里涌动着一股阴郁的肃杀之气,几乎冲破画纸化作实质,扼住他的咽喉。 禁忌到底是什么? 祁景川仔细回想方小柔的描述,一个字都不漏过。 · “她从301掉下去,扒住了201的窗台。” “她就那么挂在了201的窗台上,两只脚悬空了。” “我很害怕,我要拉她上来,但是她却笑了。” “她笑得特别灿烂,就是......就是她经常笑的那种!” “她说我是小羊羔,笑着说好玩......” · 周晓晓性格古怪,时不时便露出甜美但恶劣的笑容。 所以,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笑。 真正触发禁忌的,并不是“窗户”,而是“笑”。 不要对蒙娜丽莎微笑。 · 刺骨的寒意攀上背脊,祁景川再次看向201窗边的画像。 蒙娜丽莎同样注视着他,平静温和的目光变得凄厉怨毒,像一条粘腻的毒蛇,将祁景川紧紧缠绕。 祁景川抿紧双唇,指尖点了点宫乾的手腕,示意宫乾拉他上去。 宫乾意会,手臂用力提起。 祁景川顺势踩住墙面,脚掌发力上蹬,跳上了301外的窗台。 宫乾甩了甩手臂:“唉,我这么柔弱的一只胳膊,差点儿被你拽断了。” 祁景川看了看他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行,确实很柔弱。” 宫乾问:“你想要验证的事情,验证出来了吗?” 祁景川点头,严肃地说:“不要笑。” 宫乾耸耸肩:“哥哥,你可别冤枉我啊,我没有笑——” 话音一顿,宫乾反应过来祁景川指的是什么了。 他双眼一眯,重复道:“不要笑......” 祁景川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避免嘴角出现任何上扬的弧度:“嗯。” 宫乾舌尖在脸颊顶了顶,而后低笑出声:“原来如此。” 祁景川倒吸一口凉气,一巴掌糊在了宫乾脸上,瞪眼道:“你不要命了,还笑?!” 宫乾一脸无辜:“可我没有对着蒙娜丽莎笑啊。” 祁景川收回手:“那也不行,在这里笑还是很危险。” 宫乾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我天生爱笑。” 祁景川摆摆手,懒得搭理这个戏精:“行,你笑吧,笑死你。” · 短暂的戏谑打破了今夜持续的沉闷。 宫乾揉了揉紧绷的手臂肌肉:“回寝室。” 祁景川点头。 王主任把那具尸体重新封印后,一定会发现今晚的异常之处。 包括被打破的档案柜和301碎裂的窗玻璃。 到时她一定会来查看情况,躲在窗台外并不安全。 · 祁景川和宫乾翻窗进入301。 301的门彻底报废,门口的位置糊着血红的肉泥,拉出一道长长的拖曳痕迹。 “啧!”宫乾咋舌,“老太婆挺狠啊,连尸体也不放过。” 祁景川心头却浮起一丝酸涩,不由自主地说:“这个学生挺可怜的。” 宫乾微微讶异:“哥哥,你不是连梦境生物都同情吧?有这闲功夫不如心疼心疼我,我这么柔弱,刚刚在窗户外边差点儿被风吹跑了。” 祁景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方才心里会出现怜悯的情绪。 宫乾说得对,梦境生物有什么可同情的。 他莫名其妙被拉进九死一生的梦境游戏,他才是最应该被同情的那个。 祁景川摇摇头:“没有同情,走吧。” 宫乾想到了什么,一脸恐慌:“我们怎么回得去寝室?梦境把寝室门反锁了,看来我们今晚注定要遭此一劫了。” “......”祁景川斜睨着宫乾,“影帝,我求你别演了,你早就看穿了吧。” 宫乾收起演出来的害怕神情,吊儿郎当地说:“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青年,只能看穿明天晴转多云再转阴转空气重度污染。” 祁景川翻了个白眼:“别耍嘴皮子了,再耽搁王主任要来了。” · 宫乾抬了抬下巴:“上头还有一个。” 祁景川将头探出301窗户,喊道:“阳哥,下来吧。” 邵阳听见祁景川的声音,从天台边缘跳了下来。 他身手也极好,看着块头大,动作却很敏捷。 邵阳松了一口气:“我一直注意着你们下面的动静,你刚刚吓死我了,竟然敢翻窗下去201,不怕触碰禁忌吗?” 祁景川说了关于禁忌的发现,邵阳若有所思:“我们当时都忽略了周晓晓的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祁景川拍拍邵阳的肩膀:“走吧。” 邵阳感激道:“你刚刚让我躲到楼顶,是救了我。这个梦境,我一定会帮你。” 祁景川笑笑不说话。 · 他让邵阳躲上天台时已经猜到了,真正的禁忌并不是翻窗。 之所以支开邵阳,原因有二。 一是以邵阳过分健硕的体型,狭窄的窗台藏不住他; 二是祁景川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帮助他验证他的猜测,而他认定的伙伴,是宫乾。 也许是因为宫乾一直在引导他,更是数次配合他逃脱危机。 刚才宫乾如果松开了他的手,祁景川怕是此时已经死了。 · 祁景川率先走出301,宫乾双手插兜,懒懒散散地跟在他身后。 经过紧闭的302时,祁景川转动门锁,果不其然,被锁住了。 301和302既是公共浴室,也是公用厕所,夜里从不关门,也不会关灯。 而此刻,302却大门紧锁,还欲盖弥彰地关上了灯。 祁景川敲门:“丁一宁,我知道你藏在里面,不想死就出来。” 门里没有丝毫反应。 邵阳皱眉:“丁一宁?他在302?” 宫乾嗤笑道:“最多两分钟,裁判就会上来,你以为这扇门拦得住她?” · 十几秒后,302的门从里面打开。 丁一宁神情尴尬,眼神飘忽。 宫乾毫不留情地讥讽:“哟,没睡啊?那么大动静,没听见?” 邵阳正色道:“我们被怪物追了那么久,你为什么不开门?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躲躲?” 丁一宁悻悻地咽了口唾沫,知道自己理亏,仍旧梗着脖子刻薄道:“我能躲进来是我的本事。我凭什么要帮你们?怪物也把我吃了怎么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做错什么了?” 祁景川神情淡漠,平静道:“你确实没做错,你没有帮助我们的义务。” 梦境里人人自危,丁一宁没有害他们,祁景川没资格指责他。 只是这样一来,祁景川用命换来的线索,同样不会和丁一宁分享。 这个瘦得如同竹竿的男人,不值得信任。 第26章 【栽星画室】我确实是小白脸 丁一宁偏头啐了一口:“你们怎么知道我在302?” 宫乾嗤笑:“显而易见,蠢货。” 301的窗玻璃被人从外面弄碎,只能是去了四楼天台的丁一宁所为。 丁一宁羞愤道:“小白脸,你嘴巴放干净点!” 宫乾不怒反笑:“小白脸?这个称呼不错,我喜欢。” 丁一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有病。” 宫乾饶有兴趣地问祁景川:“哥哥,又帅又柔弱的男人才能被称‘小白脸’吧,那我是小白脸。” · 祁景川没搭理宫乾,径直停在了307寝室外。 他敲响房门:“方小柔,开门。” 丁一宁不耐烦道:“这是梦境起了作用,她不可能醒来。” 祁景川继续敲门:“你该醒了。” 307依旧一片沉寂。 丁一宁骂道:“你不是说裁判马上要来了吗!老子就不该听你们的话出来!” 祁景川说:“你可以不开门,我们领张黄牌而已。但之后的游戏时间,你要小心了。” 王主任的脚步声自楼梯那侧传来。 丁一宁不寒而栗:“你哔哔什么!说了她听不见!听不见!” 邵阳也说:“我们还是另外找地方藏身吧,方小柔今晚不可能醒来了。” · 然而,就在下一秒—— “咔哒。” 307的门打开了。 方小柔穿着睡衣,睡眼惺忪,一脸茫然:“大晚上的......你们怎么?” 祁景川看向方小柔,神情淡漠。 他那双漆黑的瞳孔中明明没有任何波澜,方小柔却格外心惊。 在祁景川面前,方小柔总有种小心思被一览无余的窘迫感。 · 祁景川刚刚说“但之后的游戏时间,你要小心了”是什么意思? 是在威胁如果她不开门,就不会再帮她了吗? 祁景川和周晓晓一样,也要害她? 眨眼间,方小柔的心思百转千回——难道说祁景川看穿她做了什么?! 不可能的,没有人会知道她做了什么。 方小柔安慰自己,她在这群人眼里,只是个没用又软弱的废物罢了。 废物连自保都难,又怎么敢做那些小动作呢? · 四个男玩家迅速进了307寝室,关门上锁熄灯。 方小柔一脸惊慌,双手捂在胸前:“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丁一宇从不掩饰他对方小柔的厌恶:“你放心,我对你唯一的兴趣,就是你全家死光的时候,我去你家坟前放《好日子》蹦迪。” 方小柔难堪地咬着嘴唇,眼里溢满泪水。 · 祁景川没再看方小柔,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闭目养神。 脚步声在三楼徘徊几圈,终于消失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祁景川抬手抹了把脸,这个夜晚过得实在是惊心动魄,太艰难了。 · 确定王主任离开后,邵阳对丁一宁秋后算账。 “我拿你当伙伴,你就是这么对伙伴的?” 丁一宁冷笑:“看你年纪最大,给你面子喊你一声哥,你他妈真以为你是大哥了?你谁啊!” 邵阳怒不可遏:“你放尊重点。” 丁一宁嘴不饶人:“我还没说你们呢,去找线索,好啊,弄出这么大动静!怪物都被你们弄出来了,要不是老子反应快,差点被你们害死!” · 丁一宁的任务是找到画室里的尸体,他去了相对安全的天台搜寻。 才到天台没多久,便听到了楼下剧烈的追逐声。 他猫在楼梯口一看,竟然是王主任在追着一只血糊糊的怪物! 通往天台的铁门在301这头,而寝室308在另一头,回寝要穿过一整条走廊,被王主任和怪物撞上的几率太大,丁一宁不敢轻举妄动。 他打算一直躲在四层,却听到了铁门发出的撞击声。 难道是怪物要爬上天台? 四层不能再待了,必须尽快离开! 而整个三层,只有301窗户的钢条已经被周晓晓撬开。 翻窗的话,禁忌怎么办...... 丁一宁狠下心,不管了,横竖都是死,赌一把! 他硬着头皮跳下天台,整个人挂在了301的窗台外。 直到踹开窗户进了301,都没有发生可怕的事。 太好了,翻窗不是禁忌,他活下来了,赌赢了! 来不及喜悦,丁一宁便听见了楼下传来巨响,而后追逐暂停了。 他趁机跑回308,却发现房门被反锁了,打不开。 丁一宁是老玩家了,立即猜到这是梦境作祟,他回不去寝室了! 他在心中低骂一声,迅速返回301女浴室。 碎裂的窗户让他极其没有安全感,于是便躲进隔壁的302男浴室,关门上锁,熄灭灯光。 之后祁景川、宫乾和邵阳三人被追时,丁一宁在门内静静听着。 但丁一宁始终没有开门救人的想法,别人死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现实世界里他求助无门,梦境世界中他同样不会帮任何人。 这个世界的本质就是这么冷漠,梦里梦外都一样,他早看清了。 · 邵阳没再给丁一宁好脸色,他从怀中拿出文件袋,递给祁景川:“给。” 祁景川接过:“阳哥,谢了。” 邵阳说:“客气什么,你拿命换来的线索,肯定很重要。” 丁一宁警惕道:“什么重要线索?” 方小柔也看了过来。 宫乾躺在周晓晓的床上,懒洋洋道:“刚才不见人影,要线索倒是积极。” 丁一宁眼神阴鸷:“重要线索不分享,不好吧?” 祁景川将文件袋放进外套掖好:“我找到线索是我的本事,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帮你的义务。” 丁一宁沉着脸:“好,你们很好。” · 四个男玩家在307寝室度过了后半夜。 第二天,邵阳找王主任拿308寝室的钥匙,理由是他们四个早晨去洗漱,不小心把寝室门反锁了。 画室消杀计划照常进行,所有学生的私人物品都被搬到了操场。 王主任仔仔细细检查了画室的每个角落,但她注定无法找到杨鸣的尸体了。 · 由于消杀,今天的课程暂停。 日落时分,王主任通知所有人领回自己的物品。 在祁景川收被子时,方小柔找到他:“傅声声,你得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你能帮帮我吗?” 祁景川笑了:“我没有帮过你吗?” “有的,”方小柔一脸怯懦,“我真的想回家,我求求你。” 祁景川:“你险些害死我,我为什么还要帮你?” 方小柔愣了一愣:“没有,我没有!” 祁景川神情冷淡:“昨天晚上,308寝室的房门,是你锁上的吧。” 第27章 【栽星画室】他要害我全家! 方小柔眼中盈满泪水,神情脆弱而无助。 “不是我,你们不是说了吗,是梦境锁的门,不是我......” 祁景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昨天晚上,你的房间没有开灯。” 方小柔说:“那是因为我睡了。” 祁景川语气平静:“周晓晓说你胆子很小,夜里从不敢关灯睡觉。她在的时候你都要开灯,更何况是她现在死了,你的胆子一夜间突然变大了?你刻意关灯,就是为了误导我们,认为你在梦境作用下睡了,不可能醒来。” 方小柔嗫嚅:“不是的,我不是这样的人......” 祁景川接着说:“我们进你房间的时候,你穿着睡衣,看着像才醒来。但是当时你没有穿拖鞋,而是穿着脚上这双球鞋,鞋带是系好的。” 方小柔瞪大双眼:“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祁景川眼皮轻抬,“因为你习惯穿着球鞋睡觉?” 方小柔闭上眼,两行眼泪夺眶而出。 · 祁景川不再步步紧逼,他没有告诉方小柔,早在昨夜他第一次敲307寝室的门时,就发现了方小柔并没有睡。 当时他将侧脸贴在307的门上,惊人的耳力令他觉察,门板内侧有轻微的衣物摩擦声,说明方小柔就在门里,听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门缝中透出的阴影同样证实了这一点。 方小柔没有睡,梦境没有对人类玩家起作用,308房门不是梦境锁的。 · “是丁一宁,都是因为丁一宁!”方小柔喃喃道,“丁一宁要害我!” 祁景川蹙眉:“他虽然说话难听,但从没有要害你的举动。” 方小柔捏紧拳头,神经质地发抖:“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不会有......我认出他是谁了,就是他!他要害我!要害我全家!” · 周晓晓死后,方小柔根本不敢合眼。 她一闭眼,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周晓晓血肉模糊的样子,还有她在背后推周晓晓的那一掌。 昨晚,她听见声响,知道隔壁308寝室的男玩家们出去了。 她不敢离开寝室,焦躁不安地在房中踱步。 后来她听到了追逐声,但她没有勇气开门,只好蜷缩在窗边观察外面。 于是,方小柔看见了从四层天台跳到301窗边的丁一宁。 不是说禁忌是不能翻窗吗?原来不是! 方小柔抠着右手背上的黄牌,她又被骗了,全都是骗子! 周晓晓骗她,这些男人也在骗她! 而后,丁一宁踹开301的玻璃,方小柔借着微弱的夜色看着丁一宁的侧脸,心里悚然一惊—— 是他! 方小柔家里曾闯入过一个凶徒,那个男人戴着黑色帽子黑色口罩,看不清全脸,也是这样踹开她房间的窗户闯了进来,扬言要杀她全家。 同样的事再次发生,方小柔认出来了,丁一宁就是那个凶徒! 丁一宁一定会在梦境里杀了她的...... 方小柔浑身颤抖,忍不住泪如雨下。 她用力抠着右手背,强迫自己不要慌,要冷静。 周晓晓要害她,她解决掉了周晓晓。 现在丁一宁要害她,她同样可以解决丁一宁。 恐惧到了极点,反而化作一种扭曲的勇气。 方小柔第一次在夜晚走出307寝室,她来到隔壁的308,按下锁芯,锁上了308房门。 · 祁景川没心情倾听方小柔的心路历程,也不关心她在现实世界中与丁一宁有什么牵扯。 他收好晾晒的被子,转身便走。 方小柔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喊他:“傅声声!你帮帮我!我求求你!” 高声哭喊吸引了其他学生的注意,有人问:“傅声声,方小柔怎么了啊?哭得眼睛都肿了。” 祁景川头也不回,一语双关地说:“你自己的路,我没法帮你。” 方小柔崩溃地跌坐在地,放声痛哭。 女学生们纷纷安慰她:“小柔,你又让傅声声帮你画画交作业了?傅声声说得没错,你不能一直靠他呀,还是要自己进步,别哭了......” · 回到308,宫乾翘着二郎腿,坐在桌边写写画画。 见祁景川回来,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戏谑道:“你不是那姑娘的知心大哥哥吗?怎么还把人弄哭了?”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你不是一直喊我哥哥吗,你过来,我给你两拳,把你也弄哭。” 宫乾乐的前仰后合:“哥哥,你幽默起来......还真是挺幽默的。” 祁景川:“丁一宁虽然说话讨厌,但他对你的评价还是很准确的。” 宫乾饶有兴趣地问:“哦?什么评价?” 祁景川瞥了宫乾一眼,淡淡道:“有病。” 宫乾笑得更开心了。 · 祁景川收拾好自己的床铺,见宫乾还在纸上涂涂写写,随口问:“你在做什么?” 宫乾头也不抬:“在整理我的任务线索。” “哦?” 祁景川朝宫乾走去,他对宫乾的任务一无所知,还真是挺好奇的。 然而紧接着,祁景川便看见了一坨鬼画符:“......这就是你的线索?” 宫乾点了点纸上画的一团乱麻:“线。” 接着指向右上角画着的一把锁:“锁。” 最后,他大言不惭地得出结论:“合起来就是线索,有什么问题吗?” 祁景川微笑:“没问题,我相信你真的会画出线索,是我的问题。” 宫乾又乐了,笑得眼泪都从眼角挤了出来。 · 邵阳和丁一宁被喊去收拾二楼画室,寝室里只有祁景川和宫乾。 祁景川取出文件袋,打开封口。 宫乾瞥了眼文件袋上贴着的封条:“校史?” 难怪祁景川在那种危急关头,还要把这东西取出来。 祁景川取出里面的文件,快速翻阅。 他的阅读速度非常快,一目十行。 宫乾转着笔:“哥哥,你肯定是学霸吧,看你的年纪,还在读大学?” 祁景川头也不抬:“大一没读完,退学了。” 宫乾手中转动的笔一顿:“为什么?” 祁景川回答:“没有为什么,不想读了。” 宫乾轻哂:“敷衍。” 祁景川没再分心,聚精会神地浏览手中的文件。 · 栽星画室成立的时间不长,建校至今不过七年,王主任是最早一批职工。 关于画室的介绍大多是历年大事,譬如哪些优秀学生考上了知名美院,哪些校友获得了怎样的成就等等。 值得关注的是,七年间每一年的优秀教职工评选,王主任均是第一名。 有家媒体对王主任做过专访,称赞她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学生身上,将每个学生都当作亲生孩子般爱护。 翻阅到最后一份大事件记录时,祁景川瞳孔一缩。 一年前,画室起火。 当年画室共有39名学生,王主任救出了38名,只有1名学生不幸葬身火海。 祁景川低声念出了那名学生的名字:“王、莎、莎。” 第28章 【栽星画室】今晚不会是平安夜 从校史资料看,王主任毫无疑问是位好老师。 文件里有她与每届毕业生的合影,照片中的她温和慈爱,笑容自然和蔼,与如今判若两人。 其中一年的优秀教职工评语中,对王主任的评价是: 【她将毕生精力都奉献给了学生,呕心沥血,尽职尽责。为了将学生们培养成才,她始终未婚未孕,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 祁景川很自然的将文件递给宫乾:“既然她未婚未孕,柜子里那个叫她妈妈的小女孩是谁?” 宫乾翘着长腿,懒洋洋地看完这些资料,叹气道:“这是别人的隐私,不好窥探,罪过罪过。” 祁景川斜睨着他:“这就罪过了?你昨晚上把人家床板都掀了怎么说,岂不是死罪?” 宫乾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已经受到了比死罪更残酷的惩罚。” 祁景川挑眉:“哦?什么惩罚?” 宫乾哀怨道:“惩罚我成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男人。” 祁景川竖起中指:“有病。” 宫乾捂着胸口:“如果柔弱也是一种病,那我打娘胎里就病入膏肓了。” 祁景川无语了:“......” 宫乾似乎很享受这种将祁景川逗得无言以对的感觉,愉悦地吹了声口哨。 · 不多会儿,晚餐时间到了。 走廊上响起喧闹声,所有学生一窝蜂往食堂冲。 祁景川往门外瞥了一眼,随口道:“他们兴奋什么?” 宫乾回答:“晚上有红烧狮子头。” 祁景川微微讶异:“这么丰盛?” 宫乾眨眨眼:“还不是多亏了我们,昨晚给厨房送了一百多斤肉。” 祁景川想起塞进绞肉机的那具尸体,反胃了:“......呕!” 确实是红烧尸子头,纯正尸味儿。 “走了,吃饭去。”宫乾站起身,将散落的校史资料整了整,塞进文件袋递给祁景川,“收好。” 祁景川接过,随意扔在桌上。 宫乾眉梢轻抬:“不怕被丁一宁看见?” 祁景川平淡道:“无所谓。” 丁一宁昨夜没有向他施以援手,他不至于因此记恨丁一宁,但总归对丁一宁这个人多留了个心眼。 他没有大度到主动向丁一宁分享线索,但也不会故意去隐瞒什么。 宫乾看着祁景川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善良但不过度心软,做事有自己的原则,举止坦荡磊落。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被梦境选中的? 祁景川走到门边,回头朝宫乾招手:“走啊。” 宫乾跟上他:“来了,吃狮子头去。” 祁景川恶寒:“我吃你个头啊!老子啃馒头!” · 夜幕降临,栽星画室陷入一片死寂。 为了感谢祁景川,邵阳向他分享了一条线索—— 近三届的画室学生花名册。 “我在108档案室拿到的。”邵阳性格仗义坦荡,“这关系到我的个人任务,我本来不打算公开,但你救了我,就是我朋友。希望这东西对你有用。” 祁景川目光一亮:“谢了阳哥,很有用。” 邵阳摸了摸自己的板寸脑袋,爽朗地笑道:“有用就好。” · 名册上记录的学生信息很简略,只有一寸证件照、大致的家庭背景和教育经历。 但对祁景川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直接翻到最近一年的名册,找到那个叫“王莎莎”的女孩。 照片里的王莎莎只有十七岁,穿着蓝白校服,黑发及肩,笑容腼腆,相貌不说多么出彩,但让人觉得很舒服,看上去是个恬静温柔的女孩。 祁景川看着这张照片,怎么也没法将她与101橱柜里那个声嘶力竭的怪物联系到一起。 · 快速浏览完王莎莎的信息,祁景川将名册还给邵阳:“阳哥,给。” 邵阳诧异:“这么快?” 祁景川点头:“和我任务有关的内容不多。” 邵阳收起名册:“行,有需要再找我。” 祁景川沉吟片刻,从邵阳专注搜寻学生档案的行动中,他大概推测出了邵阳的任务是什么。 “阳哥,我也有一条线索,应该对你有帮助。” 邵阳问:“什么线索?” 祁景川并没有直接说出口,而是写在了一张纸上,递给邵阳。 【205储藏间,有十二张人脸。】 邵阳低头看到这句话,霎时双眸发亮,激动地抱住祁景川:“多谢。” 祁景川笑道:“客气。” 看来他猜得没错,邵阳的任务是找出死亡的学生都是谁。 只要邵阳想办法拿到那十二张脸,再与花名册上的照片一一对应,不难确定死者的身份。 · 丁一宁的任务进展缓慢,他此刻坐不住了:“什么线索,给我看看。” 邵阳将纸张撕碎,没有理会丁一宁。 丁一宁脸色很难看,一口浓痰吐在了地上:“妈的,老子自己去找!” 说完,他起身下床,出门前他恶狠狠地警告:“谁要是敢锁门,我和他没完!” 邵阳板着脸讽刺:“你以为谁都和你似的?” 丁一宁急火攻心,想狠狠甩上门,又怕响动太大招来王主任,活生生给自己憋出了一脸猪肝色。 · 熄灯后,祁景川躺在床上,端详着手中的一片嘴唇——属于杨鸣的嘴唇。 这会是蒙娜丽莎想要的微笑吗? 在梦境世界已经过了许多天,不知道现实世界的时间流速如何。 祁景川想到身患怪病的妈妈,不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渴望离开梦境的情绪在这一刻升到了顶峰,祁景川喉结滚动。 其实他根本不用管王莎莎是谁,也不用管橱柜里的怪物是谁,他只要把这片嘴唇贴在蒙娜丽莎的画像上,然后在任务栏填上“杨鸣”两个字,他就可以离开了。 祁景川紧咬牙关,要走,不能拖了,必须尽快走。 他猛地坐起身。 就在这时,呼吸平稳悠长、看似已经陷入熟睡的宫乾睁开眼:“只有一次机会。” 祁景川穿鞋的动作顿了顿。 宫乾的嗓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低沉:“心急了,就容易出错。” 祁景川抿着嘴唇,长呼出一口气。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要活着,一定要活着。 祁景川说:“我去201看看那幅画。” 宫乾在黑暗中低低笑了一声:“哥哥,我建议你闭眼睡觉,今晚不会是个平安夜。” 祁景川心跳不自觉加快:“为什么?今晚那些梦境生物会出动?” 宫乾意味深长地说:“人呐,比梦境生物更可怕。” 第29章 【栽星画室】傅声声是骗你的 丁一宁蹑手蹑脚地来到了201画室。 他的任务是找到尸体在哪儿,上一具尸体出现在201,这里一定有线索。 自从杨鸣死后,201一直没有开放。 但撬锁几乎是每个梦境玩家的必备技能,丁一宁轻而易举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整间画室仿佛被浸泡在了黑暗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粘腻而腥臭的死气。 丁一宁是d级玩家,前后一共经历过十二个梦境,比现在恐怖百倍的场景他见过不少,所以并没有被这阴森古怪的氛围吓到。 他啐了一口浓痰,骂道:“晦气!” 一个刷奖励的e级副本,耽误了他这么多时间,真他妈烦! 他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光环视201,这里到处都是画板和颜料桶,不像是能藏住尸体的。 · 就在这时,角落里发出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响。 丁一宁后背一阵发毛,什么东西在那里! 接着,一个黑影缓缓站了起来,身形很瘦,长发。 是鬼影,女鬼。 丁一宁屏住呼吸,一点点挪动脚步后退,往门的方向靠。 · “是我,方小柔。” 一个怯懦颤抖的声音响起。 丁一宁先是松了一口气,而后破口骂道:“操!你他妈装神弄鬼什么!” 方小柔靠着墙角,显然害怕极了:“我......我也想来找线索,但是我害怕,我怕碰到裁判。” 丁一宁嗤了一声:“就你这种废物,找线索?找死还差不多。” 方小柔垂下头,哆嗦着说:“你能帮帮我吗?” 丁一宁冷笑,故意羞辱方小柔:“你不是有傅声声帮你吗?现在又找上我了?你就这么缺男人?” “不是的,”方小柔难堪地缩着肩膀,“现在只有我们是一伙的了。” 丁一宁仿佛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我和你?一伙?我恨不得你全家现在就暴毙,我和你一伙?” 方小柔抽噎了几声:“可是傅声声他们三个骗了你,也骗了我。他们三个人结盟了,只剩下我和你了。” 丁一宁皱眉:“什么意思?他们骗我什么?” 方小柔惊讶道:“你还不知道吗?” 丁一宁走近方小柔,目光阴鸷:“把话说清楚。” 方小柔说:“就是......禁忌。” · “禁忌?”丁一宁思忖,“难道不是不能对那幅画笑?” 这是他晚上听寝室里另外三人讨论时知道的,那三个人说起这事时倒没刻意避着他。 方小柔摇头:“这根本不是真正的禁忌,他们是骗你的。” 丁一宁问:“那真正的禁忌是什么?” 方小柔泫然欲泣:“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绝对不是这个。” 丁一宁警惕地看着方小柔:“我怎么相信你。” 方小柔咬着下嘴唇,什么也没说,走到了窗边,站到那幅蒙娜丽莎的画像前。 然后,她轻呼一口气,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丁一宁的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 · 黑暗将时间拉得无比漫长。 一秒、两秒、三秒...... 一直过了足足有将近三分钟,什么也没有发生。 方小柔掉下眼泪:“现在你能相信我了吗?” 她的举动加上她脆弱无助的神情,足以令丁一宁深信不疑。 丁一宁捏紧拳头,怒火攻心:“操|他大爷的!傅声声那个杂种,竟然联合宫乾和邵阳骗我!” 方小柔重新站到角落的位置,好像这样才能汲取一些安全感。 她向丁一宁乞求道:“我太害怕了,我想回家,你帮帮我好吗?我求求你......” 丁一宁见方小柔的可怜模样,眼中闪烁着憎恶的光:“求我?我是谁啊?竟然能让星州地产的千金求我?你爸那个畜生卷走我所有的投资款,我当时像狗一样求他,你猜他是怎么说的?他说我是不值钱的贱种!” 丁一宁眼球中血丝根根分明,额角青筋暴起。 方小柔泪如雨下:“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 方小柔长得实在是很像她父亲,丁一宁透过方小柔,仿佛看见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人上人,正在他面前乞求他的怜悯。 丁一宁难以按捺内心的兴奋,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忘了告诉你,去年闯进你家的那个人就是我,我弄不死你爸,还弄不死你吗?谁知道你家的保镖来得那么快!老天有眼啊,把你弄进了梦境游戏,像你这种废物,死在这里再好不过了,免得脏了我的手......” 方小柔双掌合十,边哭边“扑通”跪了下去:“我不想死,你别害我,求求你了,求求你!求求你!” “堂堂星州地产的千金给我这个贱种下跪,哈哈哈哈......” 丁一宁笑得很畅快,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席卷全身,令他难以控制自己。 · “咯!” 一声脆响突兀地响起。 丁一宁的笑容僵在了消瘦的脸颊上。 方小柔跪下后,在她身后,露出了一张脸——没有嘴唇的蒙娜丽莎。 蒙娜丽莎注视着丁一宁,眼眸带笑,眼珠居然在眼眶中转动了起来。 “咯。” “咯。” “咯。” 恐惧感扼住了咽喉,丁一宁瞳孔急剧收缩:“怎么会......不可能......不可能!” 这幅画不是在窗边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方小柔刚刚明明对着画笑了,这根本就不是禁忌! 丁一宁浑身僵硬,艰难地转动脖颈,朝窗边看去。 窗边确实放着一幅《蒙娜丽莎的微笑》,水彩还没有干透,刚画好不久。 浑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丁一宁四肢冰凉:“不可能......这不是禁忌......不是禁忌......” · 方小柔上半身趴在地上,后背神经质地颤抖着,哭着呢喃:“是你要害我,都是你的错......你和周晓晓都要害我,你们要害我!” 哭着哭着,她又开始笑,尖声喊道:“我能活下去,我能活!” 然后,她狼狈地爬到墙边的书柜旁,打开柜门钻了进去。 · 丁一宁迟迟没有回寝室。 祁景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他掀开被子:“我去看看。” 宫乾拦住他:“别去。他能活下来,自然会回来。” 祁景川沉默。 这是宫乾第二次拦下他,阻止他出寝室。 第一次,是周晓晓死的那一晚。 没过多久,从寝室外传来了“桀桀桀”的嬉笑声。 诡异的笑声如同浪潮,此起彼伏,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30章 【栽星画室】这场游戏该收尾了 丁一宁死了,死在了201画室中。 继周晓晓之后,他也死于触碰了禁忌。 第二天清晨,食堂再次烹饪了鲜美的肉汤,学生们大快朵颐,却又不满足地抱怨: “肉这么少,根本就不够吃啊!” “丁一宁和个瘦猴似的,哪儿来的肉,吸点骨髓就不错了。” “虽然没肉,但是他的头长得真好!真圆!我一下就投进三分球了!” ...... 浓郁的血腥气和肉汤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叫祁景川心口发闷。 剩下四名人类玩家各自领了两个馒头回去。 通往三楼的楼梯上,方小柔脸色惨白、脚步虚浮。 祁景川问:“昨晚没睡好?” 方小柔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动静那么大,怎么睡得着。” 祁景川淡淡瞥了眼方小柔的右手,指腹上残留着颜料渍。 没有个三四天,是搓不干净的。 祁景川没有说什么,经过了307门口,往308走。 “傅声声。”方小柔叫住了他。 祁景川停下脚步:“什么事?” 方小柔看着祁景川:“那次在课堂上,你被叫上台做示范,你提前划伤了手臂,躲过了一劫。当时你问我,是更怕疼,还是更怕死,你还记得吗?” 女孩一向如小鹿般惊惶脆弱的眼中,多了一丝镇定和一丝狠厉。 祁景川点头:“记得。” 方小柔捏紧手里的馒头:“我只是想活下去,想要活着有错吗?” 祁景川的嗓音没有丝毫情绪:“没有。” 方小柔忽然笑了一下:“是啊,想活着没错,我没错。” 说完,方小柔进了307寝室,关上了房门。 · 宫乾靠在308的门边,将两个馒头抛着玩。 祁景川沉默地进门,倒了一杯水,坐在桌边,就着白水啃馒头。 宫乾问:“心情不好?” 祁景川说:“没有。” 他只是有些混淆了,到底是梦境生物在杀人,还是人在杀人。 宫乾笑了:“方小柔很适合梦境游戏。” 祁景川不置可否。 谁都不会想到,刚入梦时那个在校车上哭嚎的女孩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祁景川咽下一口水,问宫乾:“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丁一宁会死的?” 宫乾拉了一张椅子,在他身边坐下:“我又不是上帝,怎么可能知道他会死。” 祁景川问:“那你昨晚为什么拦下我?” 宫乾说道:“我只是多留了个心眼,方小柔昨天根本没有回寝室。” 祁景川眉心一紧,很快便厘清了前因后果。 · 昨天校舍全面消杀后,下午大家各自收拾东西,方小柔主动加入了打扫二层画室的队伍。 她不敢在夜间出门,害怕碰上裁判; 她也不会撬锁、不会翻窗,只能在那时趁乱藏进201躲着。 方小柔观察到了丁一宁和其他三人产生了嫌隙,所以她赌丁一宁夜里会独自行动。 她运气不错,还真被她赌赢了。 方小柔有绘画基础,她草草画了一张蒙娜丽莎的画像放在201的窗边. 虽然她的画与那幅杀人画像相差甚远,但在黑夜里,骗骗不懂画画的丁一宁,有个相似的轮廓就足够了。 · “我不知道他会死,”宫乾说,“我只知道他们两个都不在寝室。” 祁景川仰头喝了一大口水,依旧觉得嘴里发干。 宫乾嘴角勾起一个嘲弄的笑:“人心叵测,人的心思比梦境生物难懂多了。” 祁景川明白,宫乾只是不想他趟进这滩浑水,所以才拦下了他。 宫乾接着说:“就算不是昨天,也可能是今天,或者明天;不在201,也会在202,活着203。方小柔总会找到机会的。” 祁景川脸上露出疲惫之色:“或许吧。” 宫乾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睡个回笼觉吧,这场游戏马上就要收尾了。” 祁景川问:“你的任务是什么?我可以帮你。” 宫乾一脸漫不经心:“我不着急,你做完了我再做。” 祁景川微微皱眉:“不是要收尾了吗?你怎么还这么悠闲?” 宫乾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哥哥,你是不是觉得看不透我?” 祁景川坦诚地点头:“嗯。” 宫乾看着祁景川,眼神真挚。 就在祁景川以为宫乾要说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时,宫乾无比认真地开口:“我的悠闲只是我的保护色,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我有多柔弱。” 祁景川抄起馒头朝他砸过去:“滚蛋!” · 宫乾说得没错,这场游戏该收尾了。 王主任在为王莎莎找五官,已经找到的眼睛、眉毛和鼻子却被安在了蒙娜丽莎的画像上。 王莎莎和蒙娜丽莎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这是祁景川解开谜题的最后一步。 · 夜幕悄然降临,王主任照例在凌晨两点十分到两点二十分之间巡查操场。 一层的楼梯口,祁景川和宫乾藏在拐角。 祁景川问:“你能拖住她多久?” 宫乾回答:“最多十五分钟。” 祁景川点头:“好。” 两点十分一到,冰冷的皮鞋声准时响起。 王主任盘着一丝不苟的头发,穿着笔挺的黑衣黑裤,走出了校舍,去了操场。 祁景川迅速往101房间跑去,进门前,他回头看着宫乾:“谢谢。” 宫乾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祁景川点了一下头。 · 101依旧没有开灯,只点了两根白色蜡烛。 烛火摇曳,整个房间被勾勒得半明半暗,充斥着沉闷而阴冷的死气。 祁景川走到橱柜前,双手搭上铜制把手,深呼了一口气,打开了柜门。 橱柜里贴满了画纸,全都是蒙娜丽莎,没有脸的蒙娜丽莎。 祁景川喉结滚动,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莎莎。” 室内明明没有风,祁景川却听到了画纸被吹动时才会发出的摩擦声。 女孩微弱而欣喜的声音从橱柜里传出:“妈妈?你来看我了?” 祁景川说:“莎莎——” “你不是妈妈!”女孩的嗓音陡然拔高,“不是!” 烛光忽然开始剧烈闪烁,画纸掀动的摩擦声变得格外尖锐,像一把尖刀刮着祁景川的耳膜。 祁景川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 与此同时,操场上巡查的王主任感应到了什么,她匆匆往回走。 校舍门口,蜷缩着一个身影,明明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却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王主任停下脚步:“我的学生,你为什么在这里?” 宫乾脸上的神情迷茫而绝望:“主任,像我这种没用的废物,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第31章 【栽星画室】莎莎,我是你的好朋友 王主任站在宫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宫乾,嗓音毫无起伏。 “我的学生,已经很晚了,你此时应该在寝室里睡觉。” 宫乾自顾自地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我出身不好,家里那么穷,砸锅卖铁送我来学画画,我却什么都没学出来......去年我就没有考上,当时我就该知道,我不是这块料。但我太没有自知之明了,我偏偏不想放弃,所以来到了这里复读......” 王主任直挺挺地站着,干瘪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我的好学生,你应该睡觉了。” “我睡不着,主任,我怎么睡得着!”宫乾双手抱头,崩溃地跺着脚,宛若偶像剧主角,“主任,我不配活着!我是个废人!废人!” 王主任那对黑色眼珠冷冰冰地注视着宫乾:“睡觉去吧,我的学生。” 宫乾用力咬了下舌尖,生理性泪水迅速涌上眼眶。 他抬起头,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 “主任,你知道吗,大黄死了。那可是大黄啊主任,难道你不知道大黄是谁吗?”宫乾独自表演,非常投入,“大黄是从小陪我长大的一条黄狗,就在我来画室复读前,大黄走了......大黄,你为什么不把我一起带走!像我这样没用的废物,活着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浪费空气、浪费大米、浪费馒头、浪费面粉、浪费颜料、浪费自来水......” 王主任额角隐隐抽搐了两下,她再次重复:“如果你是我的好学生,你现在应该回寝室睡觉了。” 说完,王主任抬脚,要越过宫乾往里走。 · “主任,你那么爱你的学生,我也是你的学生。”宫乾嗓音沉沉,“你的学生想要去死,如此爱护学生的您,是不会坐视不管的,对吗?” 皮鞋声戛然而止。 宫乾在不动声色地提醒王主任,在梦境中,即使是裁判,也必须扮演好人设。 王主任转过身,黑色眼珠在眼眶中机械性地转动。 她面容阴冷肃杀,良久才缓缓开口:“当然了,我的学生。” 宫乾压下唇角的笑意,无缝衔接地演起了绝望:“主任,我不知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我没有天赋,我怎么都画不好,我让我们全村人失望......” · 就在宫乾拖住王主任时,101房间里,烛光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频率疯狂闪动着,从壁橱里刮出阵阵阴风,让祁景川遍体生寒。 “莎莎,”祁景川艰难地开口,“我是......” 不等他把话说完,女孩神经质地喃喃:“妈妈!妈妈呢?妈妈别走!” 祁景川迎着阴风,往前走了一步:“是你妈妈让我来陪你的。” “倏——” 空气忽然变得平稳,烛光不再闪烁,刺耳的画纸摩擦声也随即停了下来。 祁景川背上冷汗涔涔,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波动。 女孩不可置信的重复:“妈妈......让你来陪我?” 祁景川笑容温和:“是的,莎莎。” · “不可能!”不过短短一瞬,女孩便否认道,“妈妈不喜欢我,妈妈很少、很少来看我,我不好看,我没有脸......妈妈不爱我,妈妈只爱学生,不爱我......你骗我,你是骗我的!” 才刚平静下来的空气骤然变冷。 祁景川:“......” 哄女孩好难,早知道让宫乾那个戏精来了! 祁景川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轻柔:“莎莎,我没有骗你,我怎么会骗你呢?” 不同于宫乾在外貌上的精致,祁景川的五官清俊,是一种毫无攻击性的俊秀。 昏黄烛光中,他眉眼含笑,嗓音柔和,莫名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 女孩愣了愣:“没骗我?” “当然没有,”祁景川温声说,“莎莎,你出生在十八里店,是你的外婆把你抚养长大的。你在古北小学念的书,初中是在三十二中念的,中考考了638分,考进了二中。你从小就学画画,去年来了栽星画室。” 说到这里,祁景川恰到好处地顿了顿,而后接着问:“我说得对吗?” 女孩问:“你怎么知道?” 祁景川笑着说:“当然是你妈妈告诉我的,她让我来和你做好朋友。” · 没有回音,无人回应。 101陷入了一片沉寂。 祁景川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怦!怦!怦! 令人窒息的寂静扼住了祁景川的脖颈,他鬓角渗出晶莹的细汗。 难道是他记错信息了吗? 不可能,花名册上关于王莎莎的资料,他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不可能出错。 就在祁景川想要掉头就跑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自橱柜中传来。 贴在柜子右侧的一张画纸微微凸起一个弧度,一片头发自纸张边缘垂落。 女孩的声音里夹杂着藏不住的惊喜:“你是妈妈派来做我好朋友的?” 祁景川脸上还是波澜不惊的微笑神情,实则后背的衣服完全被冷汗浸透了,湿哒哒地贴着身体。 “是啊,莎莎。”祁景川说,“你一个人待了这么久,你也想要朋友,对吗?” · 垂落的头发轻轻晃动,似乎心情颇为愉悦。 祁景川紧绷的肩背肌肉才稍稍放松下来,然而下一秒,那些头发却紧紧缠绕成一团,绷得死紧。 女孩的嗓音重新变得尖锐:“你是我妈妈的学生?是不是!” “我——” 祁景川的“是”字还没有说出口,他心念一动,及时改口:“不是,我不是她的学生,我是你的好朋友。” · 校史记载,画室大火时,王主任救出了所有学生,唯独来不及救出王莎莎。 王莎莎刚刚也说,她的妈妈只爱学生,不爱她。 这种情况下,祁景川要是承认自己是王主任的学生,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从画纸边缘垂下的头发重新变得柔软。 女孩有些腼腆:“我从来没有交过朋友,我只会画画。” 祁景川心脏一跳:“你很喜欢《蒙娜丽莎的微笑》,是吗?” “喜欢,我喜欢蒙娜丽莎。”女孩的发丝左右晃动,那张画纸上凸起的弧度变得柔和,“我画了一张蒙娜丽莎,妈妈看到了,她说真漂亮。” 祁景川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你画的很好。” “但是......但是!” 画纸发出“唰”一声刺耳声响,蒙娜丽莎空白的脸上被挤出了凹凸不平的弧度,诡异至极。 女孩的情绪犹如过山车,上一秒还在高点,下一秒就跌到了谷底。 “但是我现在没有脸了,”女孩开始呜咽,“既然妈妈说蒙娜丽莎漂亮,那我要蒙娜丽莎的脸,我要蒙娜丽莎的眼睛,要蒙娜丽莎的眉毛......嘻嘻,还有蒙娜丽莎的鼻子!” 祁景川眸光一凝,果然如此! 真正要找五官的不是蒙娜丽莎,而是葬身火场、被烧掉了脸的王莎莎! “那嘴唇呢?你喜欢什么样的嘴唇?” 祁景川右手伸进口袋,捏住了杨鸣的那片嘴唇。 心脏在胸膛里猛烈跳动,他终于要完成任务了吗。 第32章 【栽星画室】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哥哥了 胸腔里烧着一团火,祁景川盯着橱柜里那张发出声音的画纸,缓缓从口袋中取出嘴唇。 只要王莎莎说这就是她想要的嘴唇,那么祁景川立刻将这片嘴唇安到蒙娜丽莎的画像上,他在这个梦境的任务就终于完成了。 祁景川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莎莎,这是你想要的嘴唇,对吗?” 他朝着橱柜的方向展开手心,一片薄薄的、微微上扬的嘴唇静静躺在他掌中。 女孩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厉:“不要这个!不要!” 祁景川眼睫颤动,怔住了。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袭上心头,这不是王莎莎想要的嘴唇...... 难道他这么久以来都在白费功夫吗? 这该死的梦境,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 发丝从原来那张画纸边缘收起,眨眼间又从橱柜左侧的一张画纸里冒了出来。 女孩嗓音尖锐:“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你不懂我!妈妈也不懂!我想要微笑!我要的是微笑啊!你懂吗!” 画纸上不断凸起扭曲的弧度,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凝结成冰。 祁景川胸膛微微起伏,控制不住地攥紧了双拳。 他漆黑的瞳孔里积攒着深深的无力和怒火,恨不能将这房间里的一切都砸个稀烂。 懂个屁!他不懂! 凭什么他要被拉进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游戏? 凭什么他要一次次地面对九死一生的可怕险境? 祁景川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什么狗屁梦境游戏! · 几秒后,祁景川闭上双眼,喉结重重滚动。 都走到这一步了,他绝不能放弃,妈妈还在等着他回家。 他不能死,决不能死。 他要活着,活下去。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既然杨鸣的嘴唇不是王莎莎要的,那他就重新找。 既然这是一个游戏,那么一定不会是死局,一定有可以赢的办法。 · 再次睁开眼时,祁景川眼中的戾气一扫而空。 他重新挂上了柔和的笑容:“莎莎,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嘴唇,我替你去找,好吗?” 女孩似乎陷入了癫狂:“妈妈,我要微笑......为什么不笑?妈妈,笑啊!微笑呢?我的微笑呢!谁抢走了我的微笑?那是我的!是我的!” 祁景川试图安抚她:“莎莎,没事的,一定可以找到的。” 发丝紧紧缠绕在一起,祁景川再次闻到了那种什么东西被灼烧的气味。 女孩进入了可怕的回忆:“好大的火......好疼啊,妈妈,我疼!妈妈你别走!妈妈我的脸......疼啊,好疼啊!” · 灼烧的气味被吸入肺里,祁景川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看见了那一幕。 王莎莎被永远困在了烈火焚身的那一天,那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的妈妈救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学生,却独独落下了她。 但很快,祁景川就意识到了不对,这股烟气有问题! 他屏住呼吸,指尖掐住虎口,用身体上的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必须马上离开了。 宫乾在外面为他拖住王主任,他不能连累宫乾。 · “莎莎,很晚了,我下次再来看你。” 女孩抽泣:“你不是我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留下来陪我?妈妈不爱我,你也不爱我吗?我有脸,我马上就有脸了!你不要怕我啊,你进来,进来陪我......” 祁景川柔声说:“不是这样的,莎莎,我不怕你。” 女孩上一秒还在哭泣,下一秒音调陡然拔高:“那你为什么不进来陪我!” 祁景川温柔道:“你忘了吗?你画了一张蒙娜丽莎,落在画室里了,我要去替你拿回来呀。那是你最喜欢的蒙娜丽莎,有眉毛、有眼睛、有鼻子的蒙娜丽莎。” “蒙娜丽莎?”女孩的声音变得雀跃,“对啊,那是我画得最好的一张蒙娜丽莎!” “我去替你拿回来。”祁景川说,“你好好休息,乖乖等我,好吗?” 女孩说:“好,好。” 祁景川轻轻关上橱柜门,而后长呼了一口浊气。 · 在和王莎莎拉扯的全程,祁景川始终在心里默默计算时间。 十五分钟马上到了! 他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踮着脚穿过一楼幽暗的走廊,自另一侧的楼梯回到了三层。 · 同一时间,校舍门口,宫乾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身。 “主任,谢谢你今晚陪伴我、开导我。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只要我肯努力,我一定能够实现理想!今天那些人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他们高攀不起!” 王主任始终面无表情:“我的学生,该睡觉了。” “好的主任,我确实困了。”宫乾说,“我是您的好学生,应该听您的话,我回去睡觉了。” 王主任机械地点头:“是的,我的好学生该睡觉了。” 宫乾乖巧地欠身:“主任再见,主任晚安。” 说完,他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 · 此时,距离王主任离开101房间,正好是十五分钟。 祁景川和宫乾间有一种无言的默契与信任,说好了十五分钟,那么就是十五分钟。 一秒钟不多,一秒钟不少。 · 回到308寝室,宫乾脱下校服外套扔到一边:“怎么样?收获如何?” 祁景川苦笑了一下:“王莎莎要的,不是杨鸣的嘴唇。” 宫乾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并没有表现出诧异:“如果她要的是这张嘴,杨鸣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从画像上把嘴唇撕下来。” 祁景川颓然躺倒在床上。 宫乾走到他床边,饶有兴趣地弯下腰:“哟,迷茫了?” 祁景川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脸颊,眯起双眼:“王莎莎会不会想要你的嘴唇?” 宫乾直起身,啧啧摇头:“哥哥,你不是迷茫了,你是傻|逼了。” 祁景川一脚踹过去:“你才傻|逼!” 宫乾躲开这一脚,笑道:“先好好睡一觉吧,真相不会在你傻|逼的时候出现。” 打闹暂时驱散了祁景川心头的阴霾,他闭上双眼:“明天醒来,我又是聪明的你哥我。” 宫乾浮夸地惊呼:“哥哥,你终于承认你是我哥哥了!” 祁景川没睁眼,抬手朝宫乾竖起中指。 第33章 【栽星画室】深入骨髓的柔弱 也许是经历了情绪的剧烈波动,祁景川这一夜睡得格外沉。 再次睁眼已经是清晨,他静静看着窗外的天空,云层缝隙中透出灿金色的阳光。 云破天开,又是崭新的一天。 祁景川重重抹了把脸,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静吵醒了宫乾。 宫乾掀开眼皮,困意浓重:“这么有干劲?” 祁景川点头:“嗯。” 宫乾嗓音嘶哑:“牛|逼。” 想到宫乾昨夜对他的安慰,祁景川微笑道:“你让我好好睡一觉,说真相不会在我傻|逼的时候出现。我现在很清醒,我一定能找到真相。” 宫乾合上眼,回应的很敷衍:“嗯嗯,哥哥加油。” 邵阳也醒了,边穿裤子边说:“傅声声,不得不说,你这心态真强悍,连我都有点儿崩溃了。” 祁景川鼓励道:“阳哥,我们都能活下去的。” 邵阳很受鼓舞,从上铺跳了下来:“必须的,干就完了!” 祁景川转头也鼓励宫乾:“我们一定会活着离开梦境。” 宫乾翻了个身,把脑袋蒙进被子里,咕哝道:“最烦你这种奋斗逼,有这功夫哔哔,不如多睡两分钟。” 祁景川:“......” 和这家伙说句真心话和喂狗有什么区别! · 在食堂吃早饭时,邵阳兢兢业业地扮演阳光开朗大男孩,和他几个好哥们儿坐一桌。 祁景川和宫乾坐在角落的位置。 宫乾垂着头,不敢动筷子,嗫嚅道:“班长,我能吃饭了吗?” 祁景川颔首,大发慈悲:“吃吧,毕竟像你这样的废物,除了会吃,还会别的什么?” 坐在他们周围的几个男生看不过去,骂骂咧咧地抱不平。 “傅声声,人家吃个早饭怎么就招惹你了?” “是啊,宫乾又没吃你家大米!你凭什么说他啊!” “宫乾,你坐到我们这桌来,别和那个鼻孔长在天上的傅声声坐一起!” 祁景川冷笑:“废物,他们让你坐过去,去吧。” 宫乾缩着脖子,手抖得拿不住筷子:“我、我不去,我和班长坐在一起挺好的,你们别这么说班长,都是我太没用......” 祁景川看向那几个男生,冷冷道:“听见了没?是他自己非要死皮赖脸地待在我身边。你们要是再多说一个字,今天这顿早饭,他一口都不用吃了。” 宫乾怯懦地抿着嘴唇,向那几个男生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那几名男生再热心肠,也帮不了宫乾这种懦弱的人。 他们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几声,干脆眼不见为净,端起自己的餐盘走了。 · 角落这一片就剩下了祁景川和宫乾两个人。 祁景川在桌子底下踹了宫乾一脚:“我的人品都被你败光了。” 宫乾浑身一抖:“班长,我又做错什么了吗?你可以告诉我,不要踢我......” 祁景川磨了磨后槽牙:“没人了,别演了。” 宫乾垂眸:“哥哥,我没有演,我这是深入骨髓的柔弱。” 祁景川捏了捏鼻梁:“别恶心我了成吗?饭还吃不吃了?” 宫乾说:“一个伟大的哲人说过,真正柔弱的人往往食欲不振,这个哲人就是我,这个真正柔弱的人也是我,这个食欲不振的人还是我。” 祁景川嘴角抽搐:“行,你食欲不振去吧,我吃。” 两分钟后。 柔弱的、食欲不振的伟大哲人宫乾从祁景川餐盘里夹走最后一个烧饼:“我看你吃不完了,我帮你解决了。” 祁景川看着已经吃了一根油条、两个馒头、三个烧饼的宫乾:“......” 确实很柔弱,确实很食欲不振。 · 下午,小操场里开进了一辆皮卡车,给死气沉沉的画室带来了一丝活力。 学生们在上课时就坐不住了,个个伸着脖子往外看,恨不能立刻冲下去。 祁景川坐在窗边,余光看向窗外。 老旧的深棕色皮卡停在操场中间,货箱上罩着一块黑色油布,鼓鼓囊囊的,不知道里边装了什么。 奇怪,栽星画室如此封闭,居然会允许外面的车进校园? 这辆车是来干嘛的?车上都装了什么东西? 祁景川心中疑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嗤了一声:“一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不就是一辆破车吗,兴奋什么?” 一个男生回头:“你个复读生你懂个屁!我们等这辆车等了两个多月了!” 看来这辆车上次来画室是两个多月前,而他们这帮复读生是一个月前进的画室,不知道这辆皮卡也是情有可原。 幸好人设没崩。 祁景川暗暗松了一口气。 · 一个祁景川的小迷妹用画笔点了点他的肩膀,低声说:“傅声声,这辆车就是一个移动小卖铺。我们画室里没有小卖店,王主任平时也不让我们出去,所以大家都盼着车来呢。” 祁景川心中了然,问道:“这个移动小卖铺两个月来一次?” 小迷妹红着脸,不敢直视祁景川:“也不是,每次画室吃完大餐,车就会来。有时候几个月来一次,有时候两三天就来了。” 祁景川心脏猛地一跳:“大餐指的是......” “就是肉汤呀!”小迷妹露出陶醉的神情,嘴角溢出津液,“像周晓晓和丁一宁那样的大餐!” 祁景川“嗯”了一声:“知道了。” 画室里每当有一批人类玩家死亡,这辆皮卡就会出现在校园中。 说明上一批进入这个e级副本的人类玩家,是在两个月前。 · 临近日落,王主任通过广播通知学生们,今日提前下课,有需要换购物资的学生,可以自行前往操场。 学生们欢呼雀跃,一窝蜂朝操场跑去。 邵阳没有行动,他低声说:“我不下去了,我去205。” 所有人都不在校舍楼里,确实是找线索的最佳时机。 祁景川沉吟片刻,思考应该去操场看看,还是趁机去101找王莎莎套话。 宫乾从画板前站起身:“我去移动小卖铺。” 邵阳不赞同地皱眉:“我们又不缺东西,浪费时间干什么?” 宫乾伸了个懒腰:“谁说我不缺。” 祁景川知道宫乾做任何事一定有他的原因,于是问:“缺什么?” “一个重要道具。”宫乾勾住祁景川的肩膀,“走,下去看看。” 第34章 【栽星画室】你要换的是画室禁品 几十名学生乌泱挤在皮卡车边,个个都迫不及待。 王主任站在远处一棵树下,静静看着她的学生们。 “挤什么!排好队一个个买!好东西多得是!够你们买的!” 一个浑浊粗糙的男人嗓音从驾驶座传来。 祁景川对声音极其敏感,莫名觉得这嗓音很耳熟。 车门打开,跳下来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吼道:“叽叽喳喳的,吵得我心烦!都往后退几步!” 宫乾眉梢轻抬,凑到祁景川耳边轻声说:“哥哥,看来我们来对了,遇上熟人了。” 祁景川有些诧异,这个开皮卡进学校买卖的司机,就是他在梦境里醒来时的那个校车司机。 他以为司机只是为玩家提供任务背景的npc,没想到还会再次出现。 · 司机也认出了他们两个,招招手说:“这不是复读生吗?前些日子你们外出写生,就是我开车送你们回来的,记得吧?” 宫乾乖巧又柔弱地鞠躬:“司机叔叔,您好。” 司机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眼里闪烁着不怀好意的阴冷:“当时不是一共有六个复读生吗?怎么只剩你们两个了?其他人呢?” 一个学生接话:“周晓晓和丁一宁被我们吃掉了!他们不是王主任的学生!” 司机砸吧砸吧嘴唇,目露贪婪凶光:“我早说你们这帮复读生里有鬼,我一闻到你们的气味,我就饿啊,饿得慌!” 宫乾被吓得浑身一抖,鹌鹑似的缩起脖子,支支吾吾地说:“司机叔叔,您要是饿了,您就去吃屎吧。” 祁景川:“......” 服了这家伙了,一边要演出胆怯懦弱的样子,一边又要挑衅梦境生物。 司机把烟蒂扔在地上,脚尖重重碾压着烟屁股:“你说什么?” 宫乾吓得躲到了祁景川身后:“我说吃食,就是吃点食物的意思。班长,你说对吧?” 莫名其妙被拉下水的祁景川:“......呵呵,是这样的。” · 司机歪着脖颈,朝着他们的方向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地说:“好香......饿死我了,好饿啊......” 王主任坚冰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别让学生们等久了。” 司机悻悻地看了王主任一眼,喊道:“我不就闻闻他们吗,你至于么!” 王主任面无表情:“我的学生,不能动。” 司机啐了一口,压着嗓子骂骂咧咧:“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臭德性,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就知道学生,活该你孤家寡人一个......” 祁景川若有所思,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 · “行了行了,别叽叽喳喳了!往后退退!” 司机大步走到货厢旁,掀开了黑色油布。 皮卡的露天式货箱简直是一个小型杂货铺,零食、毛绒娃娃、化妆品等等应有尽有。 学生们欢呼雀跃,争抢着往货厢挤,迫不及待地挑选心仪的物品。 司机放声大喊,声音震耳欲聋:“别挤!再挤就不卖了啊!” 但他扯破了喉咙也没用,学生们根本就没人听他的,还是乌泱泱挤作一团。 “我要那个碎花手帕,你们都别和我抢啊!” “别推我啊!能不能有点素质!” “叔叔,有没有辣条啊,给我来几包......” · 一团乱糟糟的喧闹声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咳嗽声:“咳咳。” 王主任直挺挺地站着,漆黑眼珠一动不动。 她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清了清嗓子,学生们却犹如收到了什么不得不执行的命令,立即乖乖噤声,自觉在皮卡旁排成一队。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排到了队伍最后。 · 祁景川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个移动小卖铺不用钱交易,而是以物换物。 一个女学生拿起一串桃心钥匙扣,爱不释手地把玩。 司机不耐烦地催她:“买不买?后边那么多人排队呢!” “买买买,”女生点头,从手腕上解下一串粉色手环,“这个够吗?” 手环是极细的粉线编织成的,做工并不精致,甚至有些粗糙。 祁景川看着那串手环,莫名觉得眼熟。 司机拿起手环瞅了瞅:“这是什么?” “头发呀!”女生说,“周晓晓的头发,我从她脑袋上扒下来的,叔叔你仔细看,上边还连着头皮呢。” 司机点点头,将手环收进口袋:“够了,拿走吧。” 女生高高兴兴地拿起她看中的钥匙扣,嘴里快活地哼着小曲儿。 祁景川看她欢欣雀跃的样子,背脊一阵发凉。 · 下一个买东西的是个男生,他要买一袋虾条,一袋里边有十小包。 他用来换虾条的,是一片沾着干涸血迹的指甲。 司机对这片指甲很不满意,没好气地说:“就这?换不了!” 男生说:“叔叔求你了,你就换给我吧......” 司机懒得和他掰扯,把虾条袋子拆开,扔给他三小包:“就这么多了。” 男生拿起三小包虾条,不情不愿地走了,嘴里咕哝着早知道就不把丁一宁的眼珠子吃掉,拿来换虾条多好...... · 学生们用来换东西的,都是周晓晓和丁一宁的身体部位。 有白森森的指骨、泛着寒光的牙齿、风干后成为薄片的舌头...... 这些原本属于人类的零部件,在梦境中被明码标价,被用来换取零食、文具、小玩意儿。 祁景川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人命在梦境游戏中什么也不是。 甚至比不上一串钥匙扣和三包虾条。 · 学生们换到了心仪的物品,纷纷心满意足地离开。 操场上的学生只剩下祁景川和宫乾。 司机叼着烟,含混不清地说:“就剩下这么些了,你们看有要的吗。” 皮卡里的东西被换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些没人要的圆珠笔和笔记本。 祁景川并没有需要的物品,他留下来只是想看看,宫乾要的“重要道具”是什么。 宫乾扫了眼皮卡货厢,摇摇头:“叔叔,我想要的东西不在里面。” 司机说:“没有要的是吧?那我走了,等会儿天黑了,路不好开。” 宫乾压低声音:“我想要的,在你身上。” 司机顿住了:“你要什么?” 香烟被他叼在嘴里,火光明灭,一截烟灰掉在地上。 宫乾伸出右手,拇指往下轻轻一按。 祁景川抿着嘴唇,宫乾要打火机? 司机掀起眼皮:“你们画室严禁用火,不知道?” 宫乾说:“我要换。” 司机冷笑:“你要的是画室禁品,你拿什么和我换?” 第35章 【栽星画室】你就是我的一条狗 打火机......是画室禁品? 祁景川心头一颤,他已经知道一年前画室突发了火灾,王莎莎正是丧命于那场大火。 但画室并没有禁止使用明火,王主任房间里就有火柴和蜡烛。 祁景川脑海中浮现一个猜测,除非...... 司机吐出一口烟圈:“看来你们不知道打火机是禁品,我不会给你们的。” “谁说我们不知道。”祁景川用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见的音量淡淡道,“一年前的那场大火,不就是打火机点燃的吗。” 整间画室不禁明火,却唯独禁止使用打火机。 说明直接造成火灾的,就是打火机。 司机眼神晦暗:“复读生,挺厉害啊。” 祁景川双手插兜,看起来一派淡定从容,实则暗暗捏了捏拳头。 幸好猜对了。 宫乾还是一副怯懦模样:“司机叔叔,换给我吧。” 司机嚼了两口烟蒂:“不是不换,要看你拿什么来换。物以稀为贵,你的那些同学换的都是些平常玩意儿,一撮头发一片指甲就够了。你要的这东西,在你们画室里,那属于独一份,很珍稀,懂吗?” 宫乾回答:“当然。” · 祁景川轻轻皱了皱眉,将宫乾拽到一边。 “他要的都是人类身上的部位,你拿什么和他换?” 皮卡隔绝了王主任的视线,他们现在处于王主任的视野盲区。 宫乾暂时卸下胆怯懦弱的伪装,挂上了吊儿郎当的笑容:“唉,早知道我也从周晓晓和丁一宁尸体上顺点儿东西。” 祁景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他双手叉腰,垂头叹了一口气。 然后,祁景川抬起头,认真地问宫乾:“打火机对你很重要?必须拿到吗?” 宫乾没有丝毫迟疑:“是。”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我知道了。” 说完,他朝司机走去:“我用这个和你换。” 他口袋里放着杨鸣的嘴唇,或许这个能为宫乾换到打火机。 虽然祁景川承诺过杨鸣找回他的脸,但什么事情都分个轻重缓急,大不了到时他在杨鸣那张脸皮上画一百张嘴赔给杨鸣,权当给杨鸣谢罪了。 司机不相信祁景川能掏出什么好东西来,兴致缺缺地说:“你拿什么换?” 祁景川右手伸进裤子口袋,指尖捏住了杨鸣的嘴唇。 就在他要将嘴唇取出口袋时,手臂却被一只微凉有力的手掌按住—— “拿这个换,够吗?” · 宫乾按下了祁景川的动作。 他先是从皮卡货厢里拿起一瓶果汁,旋开瓶盖,将里面的饮料倒了出来。 随后,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子,吹了吹上面的灰。 这块石子有一头很尖锐,祁景川立即猜到了宫乾要做什么。 祁景川微微收紧的漆黑瞳孔映出了宫乾的举动—— 宫乾撩起衣袖,将石子尖锐的那头对准自己手臂内侧的软肉,重重一划! 刹那间血流如注。 · 宫乾扔掉石子,拿起果汁空瓶,瓶口对准手臂上的伤口。 “啪嗒、啪嗒、啪嗒......” 鲜血如同细流般滴进塑料瓶中。 司机死死盯着瓶子里鲜红的血液,喉结不住滚动,目光急迫而贪婪,恨不能现在就抢过来一饮而尽。 血流的差不多了,果汁瓶被盛满了将近三分之一。 宫乾拧上瓶盖,对着司机晃了晃瓶身,笑容乖巧无害:“叔叔,换不换?” 司机的眼珠子就像被粘在了瓶子上,伸长脖颈,忙不迭地说:“换!换!” 他背对着王主任,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打火机,然后迫不及待地伸手取果汁瓶。 “等等。” · 一道冷淡嗓音插入,祁景川上前一步,站到了司机和宫乾中间。 司机急不可耐:“不是给你们了吗!” 祁景川微笑道:“司机叔叔,现在是你要和我们换东西。你自己说的,物以稀为贵,活人的血,比死人身上的部件珍稀多了,对吧?” 司机呼吸粗重,嘴里呼出的气味带着浓浓的腥臭味:“你们还要什么?我都换!都换给你们!” 祁景川淡淡道:“一个打火机不够,我还要你告诉我一件事。” 在他身后,宫乾垂下头,遮住了上扬的唇角。 他用只有祁景川能听见的音量说:“哥哥,过分了啊。” · 司机拿到了垂涎的鲜血,碍于王主任在远处看着,不敢直接喝,所以一秒也没多留,开着皮卡走了。 祁景川怀里抱着一堆圆珠笔——用来演戏用。 皮卡车开出校园,一直如同雕塑般直挺挺站着的王主任这才有了动作,踩着一尘不染的皮鞋朝他们走来。 祁景川双手摊开,圆珠笔“哗啦啦”掉在了地上。 “你这种废物的血,只配换来这些垃圾,懂了吗?”祁景川下巴微抬。 宫乾因为失血而显得脸色苍白:“班长......”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还敢不敢有换寝室的想法了?今天让你出点血,只是对你的一点小惩罚,目的是要让你明白,你就是我的一条狗。懂了吗?” 宫乾肩膀发着抖:“班长,我懂了,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王主任停在他们身边。 祁景川呼了一口气:“主任,你不用操心,我们同学间闹了点小矛盾,已经解决了。” 宫乾垂着头不敢说话。 王主任漆黑的眼珠“咯”地转动一圈:“我的学生们,天黑了,该回去了。” · 一回到寝室关上门,宫乾立刻开始哭天抢地:“哥哥,疼死我了,我的手是不是废了?我能拿筷子能画画能写字能撬锁能揍怪物的右手啊!” 祁景川嘴角抽了抽:“没记错的话,你受伤的是左手。” 宫乾从善如流,立刻改口:“我能拿筷子能画画能写字能撬锁能揍怪物的右手的好朋友左手啊!” 他光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挤出来。 上回祁景川的手受了伤,小迷妹给他送来的药品还剩下一些。 祁景川找出纱布和止血药:“别干嚎了,过来包扎。” 宫乾伸出手,一脸幽怨:“哥哥,我这么柔弱,很怕疼,你轻点儿啊。” 祁景川一边为他消毒一边说:“怕疼还下这么重的手,让我用杨鸣的嘴唇去换不得了。” 宫乾说:“未必能换到。” 祁景川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杨鸣本身就是梦境生物,他的嘴唇对另一个梦境生物而言,毫无吸引力。 · 给宫乾上好药,祁景川将止血纱布扔到一边,拍拍手:“你这血放得不亏。” 宫乾躺在床上,把玩着换到的打火机:“是不亏,换到了这玩意儿。” 祁景川说:“我指的不是这个。” 宫乾挑眉:“你指的是司机告诉你的那件事情?换来了一条这么重要的信息,确实不亏。” 祁景川看着宫乾,狡黠地笑了一下:“换到了两条信息。” 宫乾微怔:“两条?” 第36章 【栽星画室】转动的头颅 宫乾宁肯放血也要拿到打火机的举动,让祁景川得到了两条信息。 邵阳还没有回来,308寝室只有他们两个人。 宫乾躺在床上,手肘向后撑起上半身,饶有兴趣地问:“哪两条?” 祁景川轻轻一跃,坐到了书桌上:“第一条,关于王主任和她的女儿。” · 除了打火机以外,祁景川还要求司机告诉他一件事。 他向司机提了一个问题,校史记载王主任未婚未孕,那么王主任的女儿是怎么回事? 祁景川之所以笃定司机知道答案,是因为司机说了一句话—— “这么多年了还是这副臭德性,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就知道学生,活该你孤家寡人一个......” 果然,为了得到那瓶新鲜的血液,司机向祁景川透露了内情。 · 十八年前,王主任还在读书时,被她当时的老师侵犯,生下了王莎莎。 王主任将王莎莎视作人生最大的耻辱,她恨这个女儿。 之后,王主任踏入教育行业,发誓要保护她的每一个学生,决不让她的学生受到一丝伤害。 七年前,王主任进入栽星画室就职。 一年前,长大成人的王莎莎由于思念母亲,进入了画室,渴望离母亲近一点。 · 王主任的故事并不复杂,甚至有些老套,但却让祁景川颇为感慨。 曾经爱护学生的主任成了残害学生的凶手,渴求母爱的少女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橱柜里。 原来复杂的不仅仅是人类,梦境生物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 · 宫乾颔首:“这条信息是司机告诉我们的,那第二条呢?” 祁景川说:“第二条信息......” 说到这里,祁景川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宫乾追问:“嗯?是什么?” 祁景川眨了眨眼,乌羽般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嗓音带笑:“我知道你的任务是什么了。” 宫乾不露声色地轻抬眉梢,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哦?” 祁景川说:“你这个人,懒散随便得很,成天一副吊儿郎当不着调的样子。” 宫乾“啧”了一声,打断道:“哥哥,我们现在是在讨论很严肃的话题,你怎么还骂人呢?” 祁景川哂笑:“但是你却对打火机这么执着,非要到不可。只能有一个原因,打火机是你完成任务的必需品。并且,你早就知道,一年前画室的那场火灾,是打火机引起的。” 说完这句,祁景川摊手:“综上所述,你的任务是什么,不难猜了。” · 宫乾端详着祁景川,浅栗色瞳孔里浮起不加掩饰的欣赏。 须臾,他轻轻拍了拍手掌:“聪明。” 祁景川歪了歪头:“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你是从什么时候推断出,打火机和画室火灾有直接关系的?” 宫乾漫不经心地说:“那天看校史资料的时候。” 祁景川讶异的瞪大双眼:“也就是说,当你知道画室发生过火灾时,你就推断出打火机是起火原因?” 宫乾耸耸肩膀:“差不多吧。” 祁景川自认为他的洞察力已经足够强了,在司机说打火机是禁品时,他当即猜出了打火机和画室火灾的关联。 然而,宫乾的敏锐程度强大到再次令他震惊。 · 祁景川上半身微微前倾:“怎么推出来的?” 宫乾回答:“每天晚饭后,有半小时自由活动的时间,有几个男生会聚在楼外的垃圾角抽烟。” 祁景川点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有次他负责打扫卫生,经过垃圾角时被烟味熏得直咳嗽。 “他们人手一盒火柴,没有一个人用打火机点烟。”宫乾低低笑了一声,“不奇怪吗?” 不奇怪吗? 当然奇怪。 祁景川只注意到那些人聚在一起吸烟,却忽略了他们点烟的工具。 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今天又是怎么知道,司机手里有打火机的?” 宫乾说:“他一定会有。” 祁景川皱眉,这算什么答案? 宫乾“啪”地按下打火机,火苗蹿起,照亮他俊美精致的脸颊。 “梦境游戏不会给玩家必死局,所以司机一定有打火机。” · 拨云见日,水落石出。 祁景川茅塞顿开,如果没有打火机,宫乾根本无法完成他的任务,那么对于宫乾而言,这场游戏就是死局。 因此,前来买卖的司机手中,一定有打火机。 祁景川抬起手掌,重重抹了一把脸,由衷地感叹道:“厉害。” 直觉、观察、思考、应变,宫乾几乎将每一样都做到了极致。 毫无短板。 宫乾淡淡道:“多进几次梦境,自然就练出来了。” 祁景川摇头:“一次就够了,我可不想再进梦境了。” 宫乾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没有尽头的。” 祁景川身形一僵。 · 宫乾受了伤行动不便,入夜后,祁景川独自出了寝室,潜入了201画室。 窗边是那幅蒙娜丽莎的画像,静静伫立在黑暗中。 祁景川走到画像前蹲下,凝视着蒙娜丽莎优柔的脸庞。 眼睛、鼻子、眉毛都有了,唯独缺少一张嘴唇。 蒙娜丽莎想要的微笑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最适合她的,应该就是她想要的吧? 祁景川在脑海中想象,画室学生们的嘴唇安在这张脸上会是什么效果。 脑补了一会儿,祁景川发觉自己有点幼稚,差点儿就笑出声来。 他立即抬手往自己脸上扇了一下。 不能笑,千万不能笑,要是对着这幅画笑了,那就彻底翘辫子了。 祁景川两只手往下扯了扯嘴角。 周晓晓和丁一宁都是因为对着蒙娜丽莎笑了,所以触碰禁忌而死,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他可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忽然,祁景川一怔。 不对...... 周晓晓死前悬挂在201的窗外,而丁一宁则是在201室内。 按理说,从窗外的角度看,只能看到画纸的背面。 祁景川屏住呼吸,他缓慢地站起身,将画架一百八十度翻转,让蒙娜丽莎面朝窗户。 “咯咯......” “咯咯......” 骨骼转动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画纸上,蒙娜丽莎转过了头颅,带笑的忧郁眼眸注视着祁景川。 第37章 【栽星画室】留下来陪莎莎,好吗? 漆黑的201画室中,祁景川浑身僵直。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刺骨的阴冷气息丝丝缕缕渗入肌肤,祁景川肺腑生寒。 画像上,蒙娜丽莎静静注视着祁景川。 她的眼眸黑白分明,眼角微微上扬,透露着一种含情脉脉的温情。 蒙娜丽莎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在用眼神告诉祁景川——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 祁景川忍住拔腿就跑的冲动,在心里告诫自己: 冷静,一定要冷静,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他试探着问:“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祁景川本来并不指望一张画像能够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令他诧异的事发生了。 蒙娜丽莎直视着祁景川,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祁景川喉结滚动,接着问:“你是......莎莎?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王主任的学生,也是你的好朋友啊!” 蒙娜丽莎再次眨了一下眼,阴影落在她美丽而忧郁的眼中,是无声的回应。 她的眼眸无比温和,目光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叫人莫名觉得信服。 ·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背肌肉放松了下来。 他放下警惕,用亲近的口吻说:“莎莎,你怎么到这幅画里来了,你妈妈不是不让你乱跑吗?” 蒙娜丽莎脸颊上的肌肉微微牵动,似乎是在笑。 但她的脸上没有嘴,所以这个表情使她的脸看起来异常怪异。 · 祁景川蹲下身,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光线,端详着这幅画。 不得不说,王主任为蒙娜丽莎挑选的五官实在很合适。 眉毛、眼睛、鼻子,几乎完美还原了蒙娜丽莎本人。 但如果仔细观察,还是不一样。 《蒙娜丽莎的微笑》真迹,蒙娜丽莎优雅而端庄、智慧而典雅,姿态从容、笑容神秘,将人性的自尊与自重展现得淋漓尽致。 画虽是死物,但蒙娜丽莎却在画中活了。 然而,在这幅仿画上,“蒙娜丽莎”能转动脖颈、能眨眼,分明是一幅“活”的画像,画上却覆盖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死气。 前者虽死犹生,后者虽生犹死。 · 祁景川半眯着眼,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沉迷:“莎莎,你的这张脸太漂亮了,简直是黄金比例,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加完美的脸颊。” 他从隔壁画架上随便扯了张画纸下来,又找到根画笔。 然后,祁景川一边看着蒙娜丽莎,一边在画纸上落笔,看起来就像是在临摹。 须臾,祁景川长叹一口气,将画纸扔到一边,懊恼地说:“画不出来,莎莎,太完美了,我这辈子都没法画出这么完美的五官。” 蒙娜丽莎眼含笑意,仿佛在感谢祁景川的赞美。 “可惜,太可惜了,”祁景川看着蒙娜丽莎,惋惜道,“还缺一张嘴,如果有一张合适的嘴,这张脸简直是毫无瑕疵。” 蒙娜丽莎垂下眼睫,失落而伤感。 · “对了莎莎,”祁景川想到了什么,激动地拍了下手,“王主任已经找到了你要的嘴唇,她让我把这个带给你!” 说完,祁景川拿出随身携带的那片嘴唇,走到了蒙娜丽莎面前。 蒙娜丽莎惊喜地睁大双眼。 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中,蒙娜丽莎温和可亲的眼睛被衬托得愈发纯良无害。 鬼使神差般的,祁景川抬起双手,将手中的嘴唇安在了蒙娜丽莎的脸上。 下一秒,轻轻柔柔的笑声在201响起。 “咯咯......” · 祁景川记得这个笑声。 他进入梦境的第一夜,杨鸣被剥皮取脸,尸体爬上三楼求救。 当时祁景川听到了哭和笑两个声音,那道笑声,正是蒙娜丽莎发出的。 祁景川欣赏着蒙娜丽莎的脸颊:“莎莎,这是你想要的微笑,对吗?” 蒙娜丽莎嘴角微微上扬,嗓音恬静柔美:“妈妈想要的微笑,就是我想要的。” 祁景川说:“这就是你妈妈为你精心挑选的嘴唇呀,你不喜欢吗?” 蒙娜丽莎没有回答,眼中充满悲伤。 祁景川问:“你想要什么样的微笑,告诉我好吗?我是你的好朋友,我会帮助你的。” 蒙娜丽莎回答:“我想要的微笑......” 任务答案近在咫尺,祁景川的心脏在胸膛中噗通噗通直跳。 然而,蒙娜丽莎却说:“就是妈妈想要的。” · 祁景川眉心不易察觉地轻皱,他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钻牛角尖,转而问:“那你告诉我,你妈妈想要什么样的微笑?” 蒙娜丽莎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带我回妈妈那里,好吗?” 听到这个要求,祁景川表情沉静,垂在身侧的双手攥了攥,掌心渗出冷汗。 他静静回望着蒙娜丽莎,眼底晦暗不明。 足足沉默了半分钟,祁景川挑眉:“好。” · 祁景川上前,从画板上缓缓揭下这幅《蒙娜丽莎的微笑》仿画。 在如此近的距离,祁景川才注意到,画纸边缘微微蜷曲翘起,泛着一种被灼烧过的焦黄。 画纸揭到一半,画上的蒙娜丽莎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尖笑—— “咯咯咯......咯咯......” 在祁景川的余光中,蒙娜丽莎那双温柔的眼睛被阴冷的恶意占领,她嘴角持续上扬,神态由柔和恬静变得扭曲可怖。 祁景川心脏重重往下一沉! · 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迫使祁景川闭上双眼,待他再次睁眼,他看见自己依旧身处201画室,只是并非他来时的201。 画纸背后,有另一个空间。 战栗感顺着背脊缓缓升起,祁景川咽了口唾沫,观察他所在的这个空间。 画板整齐而有序地摆放着,展示着学生们的作品。 窗边坐着一个女孩,背对着祁景川,穿着蓝白校服,黑发及肩,身材纤细。 祁景川一怔,这个女孩是王莎莎。 王莎莎正在画板前画画,脚边放着水桶和颜料。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叫道:“莎莎。” 王莎莎自顾自地画着画,没有丝毫反应。 祁景川缓步往前走:“莎莎。” 王莎莎此时忽然站起身,祁景川的步伐一顿。 “终于完成了,”王莎莎欣喜地说,“我给妈妈准备的生日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接着,她垂头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很是懊恼。 “妈妈爱干净,我这么脏,难怪妈妈不喜欢我。洗干净......对,洗干净!洗干净妈妈就喜欢我了!” 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过身。 祁景川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以为他看到的会是一个脸颊被烧毁的王莎莎,然而并非如此。 王莎莎的样貌与祁景川在照片上看到的一样,清秀而腼腆。 “洗手......洗干净手......” 她喃喃自语着跑出了画室。 祁景川瞳孔一紧,王莎莎看不见他。 王莎莎离开后,祁景川才看见她刚才完成的画作——《蒙娜丽莎的微笑》。 画上,蒙娜丽莎看着祁景川,眼里浸满了怨毒。 她轻轻柔柔地开口:“你身上有莎莎的味道,既然莎莎那么喜欢你,你就留在这里陪她,好吗?” 第38章 【栽星画室】她爱你,也恨你 留在这里陪她,好吗? 祁景川在心里破口大骂,好个屁! 画像上,蒙娜丽莎黑白分明的眼珠死死盯着祁景川,目光阴毒:“莎莎没有朋友,只有我知道,她多么想要拥有朋友。你是她的朋友吧,你身上有她的气味,既然如此,你就留下来陪她吧。” 祁景川的嘴角微微一抽:“......能不能询问一下我的意见?” 话音刚落,王莎莎又出现了。 蒙娜丽莎立即收回怨毒的视线,重新变回了那个端庄温良的画中人。 好似一幅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画。 · 王莎莎常在无人的时候来到201画室,对着画像说话。 “今天我看到妈妈和叶梅在操场谈心,妈妈对叶梅笑了,妈妈从来没有对我笑过,为什么呢?” “王传军故意把我绊倒,我的头摔破了,我去找妈妈,她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说我活该。” “我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说我脏?我一天不知道要洗多少遍手,为什么妈妈还是说我脏?因为我身上有颜料的味道吗?不是的,不是......我看见妈妈帮余小捷洗颜料桶,妈妈不嫌颜料脏,妈妈嫌我脏。” ...... 封闭的画室里,少女对着一幅画像,无数次倾述她对母爱的渴望。 · 祁景川始终静静站在角落,注视着这一切。 他知道画纸背后的这个空间是什么了,是这幅画被王莎莎创造出来后,它所看到的、听到的、经历的一切。 · 王主任的针对令王莎莎成为了校园霸凌的对象。 学生们拿她当取笑的对象,当繁忙学业之余一项有趣的消遣。 渐渐的,王莎莎变得越来越古怪。 她经常焦躁不安地在画室里来回踱步,时不时便浑身颤抖着又哭又笑,神经质地啃咬自己的指甲。 “妈妈又对叶梅笑了!叶梅是个贱人!啊啊啊贱人!” “余小捷念她写的作文,她说王主任对待学生就像对待亲生孩子,放屁!那是我的妈妈!” “我讨厌妈妈笑!她不对我笑......她不许笑!不许笑!” “叶梅把我关在厕所里,扒光我的衣服扇我的耳光,妈妈明明都知道,为什么还是要对她笑?” · 终于有一天,王莎莎瘸着腿、鼻青脸肿地来到画室,崩溃了。 她蜷缩在角落痛哭,哭了许久,眼泪都流干了。 然后,王莎莎走到画像前,抱住了她的画:“我只有你了......” 祁景川看到,蒙娜丽莎的眼眸微微湿润。 · 王莎莎将全部的爱意寄托在了画上。 她说妈妈的生日快来了,只要她把画送给妈妈,妈妈一定会对她笑的。 王莎莎小心地呵护着这幅画,无比珍惜、无比温柔,像是母亲呵护孩子。 她的舍友常常将她赶出寝室,王莎莎便会来到201,抱着这幅画睡觉。 她没有被子,宁愿自己冻得瑟瑟发抖,也要用外套裹住她的画。 “夜里冷,不要着凉了,会生病的。” 完完全全是母亲疼爱孩子的口吻。 · 祁景川垂眸,喉头泛起苦涩。 一幅画会生病吗? 答案显而易见。 真正生病的,是渴望被爱却从来没有被爱过的王莎莎。 · 王莎莎倾注在画像上浓重的爱意,使她的画“活”了起来。 每当王莎莎爱护着这幅画时,画中的蒙娜丽莎同样会对她投去依赖、眷恋的眼神。 ——那是一个孩子看着母亲的眼神。 王莎莎是一位十七岁少女,而画像中的蒙娜丽莎却是一个中年妇女。 因此这样的场面虽然感人,但祁景川却汗毛直竖,颇感不适。 · 在这个空间里,时间的流速变得无比之快。 有时只是祁景川眨眼的功夫,一个白天黑夜就流逝了。 他推想这也许是因为,这个空间是被画像创造出来的,而画像唯一在意的,只有王莎莎。 只有在与王莎莎有关的事件重现时,时间才会变得正常。 · 王主任生日那天,王莎莎将她带到了201画室。 她看到了这幅《蒙娜丽莎的画像》。 王主任停在画像前,赞叹道:“画得真好,惟妙惟肖,五官真好看啊。” 她对着蒙娜丽莎笑了。 · 回忆在这里戛然而止。 “莎莎是个多好的女孩啊,”蒙娜丽莎笑着说,而后嗓音陡然拔高,“那些欺负她的学生都该死!该死!” 说完这句话,蒙娜丽莎看向祁景川,语调又柔和了下来。 “只有你是莎莎的好朋友,你留下来陪她,她就不寂寞了。” 祁景川回望着蒙娜丽莎,平静地说:“陪她?难道不是陪你吗?” 蒙娜丽莎神情一僵。 祁景川说:“她根本就看不见我,我怎么陪她?” 蒙娜丽莎急迫地说:“只要你留在这里就可以,你留下!” 祁景川讥讽地摇了摇头:“这个王莎莎是你的回忆,是假的。” “真的!”蒙娜丽莎猛然尖叫,“莎莎是真的!” 祁景川冷冷道:“真正的王莎莎早就死了,变成了个怪物,被关起来了。” 蒙娜丽莎脸上的肌肉抽搐着:“莎莎是真的!真的!” 祁景川毫不留情地戳穿她:“你要我留下来,是因为我身上有王莎莎的气味,能让你聊以慰藉罢了。” 蒙娜丽莎怔住了。 祁景川说:“我一直不明白,王主任为什么会把你放在201画室,太不安全了。难道她不该把你藏进橱柜里,和王莎莎放在一起吗?” 蒙娜丽莎说:“别说了,别说了......”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祁景川眸光冰冷,“王莎莎爱你,但是——” 蒙娜丽莎失声吼叫:“你闭嘴!闭嘴!” 祁景川语速极慢,清晰地说:“但是她也恨你。” 蒙娜丽莎哭了,但她是一幅画,无法流泪,只能抽泣。 祁景川站到她面前:“告诉我,你想要的微笑,是什么样的?” 蒙娜丽莎的眼珠缓缓向上转动,她怨毒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死死黏在祁景川身上:“你出不去了,你只能永远留在画里。” · 祁景川方才揭下了一半的画纸,画纸离开了画架,他进入了画的空间。 明天天一亮,等到有人将画像重新粘上画板,他就被封死了。 蒙娜丽莎愉快地笑了:“咯咯......咯咯咯......” 祁景川眉梢一抬:“谁说我出不去?” 同一时刻,一股烧焦的气味传来,伴随着画纸燃烧时的“滋滋”声。 蒙娜丽莎瞳孔骤然紧缩! 第39章 【栽星画室】这个赝品侮辱我 纸张烧焦的气味愈发浓烈,到了有些呛鼻的程度。 蒙娜丽莎惊恐万分,不断地呢喃着:“莎莎呢?莎莎呢!” 这倒让祁景川感到了些许诧异,她恐惧的并不是“被烧”这件事本身,而是王莎莎没有在她身边。 封闭的画室里渐渐飘起黑烟,祁景川捂住口鼻,喝道:“让我出去!” 蒙娜丽莎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茫然地喊着:“莎莎呢,莎莎别走......” 突然—— “啪”一声脆响,打火机的声音。 蒙娜丽莎如遭雷劈,无比震惊地瞪大双眼。 紧接着,201画室的门打开,一道刺眼的白光涌入。 祁景川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道白光扑了过去。 · 又是一阵强烈的晕眩,再次睁开眼时,祁景川眼前是一片黑暗。 他恍惚了一下,甩了甩头。 “哥哥,你这是度假回来了?”一道熟悉的慵懒嗓音在耳边响起,“乐不思蜀了吧?” 是宫乾!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吊儿郎当的声音,祁景川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回了胸膛,好像只要有宫乾这家伙在,就一定不会有事。 祁景川定了定心神,抬起眼眸,终于确定自己离开了画的空间,回到了真正的201画室。 宫乾抛了抛手中的打火机,委屈巴巴地说:“哥哥,没想到你是这种没良心的哥哥,自己一个人偷偷去旅游,也不带上我。” 祁景川恨不能踹他一脚:“呵呵,是啊,我去旅游了。” 宫乾问:“去哪儿了?” 祁景川指着《蒙娜丽莎的微笑》,干巴巴地说:“法国巴黎,卢浮宫,看世界名画去了。” 宫乾“噗嗤”一下就要笑出声,祁景川立即一巴掌拍在他的嘴上。 ·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宫乾格外哀怨:“哥哥,我把你从卢浮宫救回来,你非但不感谢我,还打我。” 祁景川立即按着他的肩膀,将他一百八十度掉了个个儿,背对着画像。 “给我憋着!憋死了也不准笑!” 这家伙刚才差点儿对着画像笑了出来,祁景川心脏都被吓得漏跳了一拍。 宫乾诗兴大发:“梦境给了我一张爱笑的嘴唇,我却用它来挨巴掌,真是罪过罪过。” 祁景川:“......今年奥斯卡影帝不颁给你,我第一个不同意。” 宫乾低笑出声。 · 祁景川再次看向蒙娜丽莎的画像。 画纸左上角被烧去了一块巴掌大的面积,蒙娜丽莎瞪大双眼,死死盯着宫乾的背影,恨不能用眼神将宫乾吞吃入腹。 蒙娜丽莎的脸上,嘴唇消失了。 祁景川用手肘捅了捅宫乾:“嘴呢?” 宫乾从口袋里拎出一片嘴唇,扔给祁景川:“担心烧坏,帮你收起来了,你不是要还给杨鸣吗。” 祁景川接过嘴唇,心头微微一热:“你有心了。” 宫乾痞里痞气地说:“主要是我点火的时候,这个赝品骂得太难听了,所以我把她的嘴揪下来了。” “不会吧?我觉得她还挺文明的,”祁景川一边给蒙娜丽莎安上嘴唇一边问,“她骂你什么了?” 宫乾冷哼一声:“她说我粗鲁,使用暴力。” 祁景川无语:“这也算骂?” 宫乾说:“当然了,像我这么柔弱的小白脸,说我粗鲁暴力,就是一种侮辱。” 祁景川:“......我求求你闭嘴吧。” · 明明是刚在生死关头走过一遭,还处在如此凶险的环境中,但和宫乾插科打诨几句,祁景川心头的郁气便一扫而空。 头脑重新变得清醒,祁景川再次问蒙娜丽莎:“你想要的微笑,到底是什么。” 蒙娜丽莎口中发出疯狂的笑声:“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妈妈想要的微笑,就是我要的微笑啊!” 祁景川十分平静:“从我今晚进入画室起,你闻到了我身上有王莎莎的气味,所以你就开始误导我,想让我以为你就是王莎莎,骗我进入画里。” 宫乾闻言“啧”了一声:“你身上有王莎莎的气味?哥哥,见完王莎莎以后你就没洗澡?”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好吗! 他没有理会宫乾,继续对蒙娜丽莎说:“你所说的‘妈妈’,不是王主任,而是王莎莎。” 蒙娜丽莎愣了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祁景川目光沉静:“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王莎莎。” · 蒙娜丽莎用温和无害的眼神误导他,让他放松警惕。 但是王莎莎是个情绪极度不稳定的女孩,她不可能有这样柔和的眼神。 此外,祁景川故意对蒙娜丽莎说出了“我是王主任的学生,也是你的好朋友”这句话,他在真正的王莎莎面前否认了自己是王主任的学生,蒙娜丽莎却并没有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经过试探,祁景川笃信面前的画像,一定不是王莎莎。 那么祁景川便将计就计,配合蒙娜丽莎演戏。 想要得到真相,就要有火中取栗、以身犯险的勇气,更何况,他知道宫乾会为他托底。 · 祁景川弯腰捡起被他扔在地上的那张画纸,上面根本不是对蒙娜丽莎的临摹,而是写了一个字——“画”。 他相信只要他一段时间没有回寝室,宫乾一定会来找他。 这张纸就是他给宫乾留下的线索,以宫乾可怕的思维能力,必定能判断出他在哪里。 · 蒙娜丽莎的口中发出冷笑:“小瞧你了。” 祁景川话锋一转,忽然问:“你想见王莎莎吗?” 蒙娜丽莎的嘴角僵住了。 祁景川放低声音,循循善诱道:“告诉我,你想要的微笑是什么,我可以带你去见她。” “我想要的微笑,”蒙娜丽莎忽然笑了,“就是妈妈想要的微笑啊......咯咯咯......” 笑声尖锐刺耳,像一把锐利的匕首刮擦着耳膜。 宫乾掏了掏耳朵:“赝品就是赝品,笑得真难听。” 蒙娜丽莎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什么赝品!谁是赝品!我是莎莎创造的......我不是赝品,不是!” 宫乾斜睨着她:“把你送给老头擦屁股,老头都嫌硬,你说谁是赝品?” 蒙娜丽莎崩溃的失声尖叫。 祁景川汗颜,遇上宫乾算是蒙娜丽莎倒霉了。 第40章 【栽星画室】紧紧鞋带跑得快 从蒙娜丽莎口中得不出答案,祁景川当机立断,不再钻牛角尖。 他说:“把这幅画带走吧,你的任务不是也需要它吗?” 宫乾点头:“嗯。” 但怎么带走成了个问题。 不能把画纸从画板上揭下来,这样会进入画的空间。 但要是把画板整个抱走,未免太显眼了,寝室里也没有能藏的地方。 就在祁景川头疼时,宫乾从门边拖来了一坨什么东西。 祁景川定睛一看,竟然是棉被。 “......你怎么又把被子弄出寝室了?” 宫乾幽幽道:“我这么柔软,出门要裹紧一点,万一着凉了怎么办,老了会得风湿的。” 祁景川忍着没有笑,对宫乾说:“牛|逼。” · 二人故技重施,像当初藏杨鸣尸体那样,将画板塞进了棉被。 当然,祁景川没有忘了撕下杨鸣的嘴,他答应过要替杨鸣找回脸的,在确保平安完成任务的前提下,他会尽力做到。 宫乾将棉被裹在身上,回了308寝室。 · 邵阳也还没有睡。 下午趁着画室里所有人去操场以物换物的机会,他成功从205取出了那十二张人脸。 眼下,邵阳正坐在书桌边,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微弱月光,努力对照花名册上的学生和这些人脸,辨认死者的身份。 祁景川问:“阳哥,怎么不开灯?” 邵阳说:“我怕裁判查寝,咱们寝室不像307,方小柔一直都是开着灯睡觉的,我们开灯就太反常了。” 祁景川淡淡道:“307已经不开灯了。” 邵阳诧异道:“方小柔不怕黑了?” 祁景川说:“也许吧。” 邵阳并不知道方小柔在背后做的那些小动作,欣慰地笑道:“这小姑娘刚进梦境的时候,害怕的站都站不直,游戏还没正式开始,就被发了一张黄牌。当时我还担心她走不远,没想到她现在已经这么勇敢了,成长了不少啊。” 祁景川不予置评。 确实成长了不少,只不过不知道这种成长,究竟是好还是坏。 他没有资格评判。 · 宫乾将棉被扔到祁景川床上,棉被里的画板和床板撞在一块儿,发出“砰”一声闷响。 祁景川瞬间炸毛:“你的被子,扔我床上干什么!” 宫乾一脸无辜,搬出了和当初一模一样的话术:“哥哥,我这么柔弱,盖着脏被子睡觉,万一中邪了怎么办?而且我睡姿不好,万一我睡着了把被子踹下床,那不就露馅了......” 祁景川立起手掌打断他:“行,知道了,可以,没问题,这床被子我盖,ok?” 宫乾也很是欣慰:“哥哥,你也成长了不少啊。” 祁景川磨了磨后槽牙:“谢谢夸奖。” · 经过了一整天的精神高度紧绷,祁景川疲惫不堪。 睡前,他鼻尖捕捉到了很淡的一丝血腥气。 祁景川皱眉,问宫乾:“伤口裂了吗?我看看。” 宫乾已经躺下了,满不在乎地说:“不用,小伤,不至于。” 他的嗓音喑哑,透露出浓浓的倦意。 祁景川便不再打搅他。 很快,宫乾沉沉睡了过去,呼吸平稳而悠长。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眸光沉沉。 这家伙方才一直表现得游刃有余,几乎要让祁景川忘了,他下午刚刚放了那么多血,正是虚弱的时候。 · 这是祁景川的第一个梦境,而宫乾对他而言,则扮演了一个亦师亦友的角色。 宫乾一直在引导他熟悉梦境的运转逻辑,更是几次救他于千钧一发之际。 祁景川忍不住想,回到了现实世界后,一定要好好感谢宫乾。 但旋即,他苦笑了一下。 且不说他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梦境,他连宫乾在现实世界里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又怎么可能找得到宫乾。 离开这个梦境后,他们大概率是不会再见面了。 想到这里,祁景川心口一阵发闷,他轻呼出一口浊气,合上了双眼。 算了,想这么多做什么。 祁景川清空思绪,他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情只有一个,那就是活下去。 · 第二天,起床铃声打响,祁景川睁开眼。 邵阳还坐在书桌边,眼圈发青,一夜没睡的样子。 祁景川睡眠极轻,昨夜邵阳翻动资料的声响却没有将他惊醒,可见是疲惫到了极点,彻底睡死过去了。 他问邵阳:“阳哥,怎么样了,都对上身份了吗?” 邵阳点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都对上了,十二个学生。” 他已经做完他的任务了。 祁景川笑道:“恭喜,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邵阳拿出自己的档案本,他还没有在任务栏上写下答案。 “不着急,我留下来帮你们。”邵阳说,“每个人的任务难度不一样,你们俩的,是这个副本里的高难任务吧。” 祁景川很无奈:“......” 他到底是什么狗屎运呐,第一次进梦境就被分了个高难任务。 祁景川没有拒绝邵阳的帮助,诚恳地说道:“阳哥,谢了。” “客气什么,”邵阳朗声笑道,“你们也帮过我。” 祁景川嘱咐:“你把你的档案本随时带着,情况不对就立刻写下答案脱身。” 邵阳说:“放心。” · “对了,”祁景川想到了一件事,“你能把杨鸣的脸找出来给我吗?” 邵阳从十二张人脸里找出一张:“你要这个干什么?” 祁景川拿出杨鸣的嘴唇,安在了人脸上:“还给他。” 邵阳瞬间寒毛直竖:“操!你怎么有死掉的怪物嘴唇!” “啊?”祁景川一时没反应过来,“我一直带在身上。” 邵阳用一种看变态的眼神看着祁景川:“你把怪物嘴唇带在身上?!” 宫乾在此时醒来,打着哈欠说:“你不也和死掉的怪物当了几天舍友。” 邵阳浑身壮硕的肌肉一抖:“怎么一回事!” 祁景川连忙糊弄过去:“没事没事,今天晴转多云。” 邵阳:“......” · 晚餐后,宫乾别的事情不干,一直在捣鼓一双鞋的鞋带。 祁景川斜睨着他:“你弄这个干什么?” 宫乾头也不抬:“要跑步了,把鞋带紧一紧,跑得快。” “跑步?”祁景川皱眉,“跑去哪儿?” 宫乾笑了笑,扬起头:“哥哥,你马上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走廊上响起一阵喧闹声。 祁景川打开房门,拦下一个脚步慌张的女生:“出什么事了?” 女生惊恐地说:“好像是有一幅画不见了,王主任大发雷霆!” 第41章 【栽星画室】她的眼球呢? 学生们战战兢兢,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窃窃私语。 “什么画丢了呀?王主任干嘛那么生气?” “从没见过王主任这样,和疯了似的!” “王主任情绪那么稳定,没想到也会爆炸。” 祁景川心里轻嗤一声,王主任不是情绪稳定,她根本没有情绪。 她就是一个冰冷的工具,扮演着梦境裁判的角色,机械地完成梦境交给她的任务。 只有在面对王莎莎时,她才会出现情绪波动。 ·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在此时响起,王主任跑上三楼,口中喃喃自语:“画呢......谁偷走了我的画?有坏人偷走了我的画......” 她向来一丝不苟的头发散乱,上衣领口满是褶皱,一尘不染的皮鞋也因奔跑而落满灰尘。 有个学生壮着胆子、硬着头皮问:“主任,你在找什么画?说不定我们知道在哪里呢......” 王主任猛地转动脖颈,瞪大双眼看着他,黑洞洞的眼珠撑大眼眶:“你看到我的画了?画呢!” 那学生被吓傻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主任弓着背,迈着凌乱的脚步朝他小跑过去,眼珠大半凸在眼眶外,下一秒—— “啪!” 一颗漆黑的、泛着森森阴气的黑色珠子掉在地上,那是王主任的左眼。 · 王主任浑然不觉,她伸出双手,干枯如树枝的十根手指掐住了那名学生的脖子,嗓音陡然拔高:“画呢!我的画!” 那学生被掐着脖子按在了墙上,大张着嘴,“嗬嗬”喘着粗气。 几名女生吓得捂住了嘴唇,把尖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里。 那名学生濒临窒息,脖颈凸起骇人的青筋,脸色胀成青紫:“主......任,我没、没有......” 王主任却陷入了癫狂,左眼眶空无一物,变成一个巨大的血洞,右眼珠半悬在外摇摇欲坠,模样格外恐怖。 走廊上的学生们都被这惊悚的一幕吓得呆若木鸡,甚至不敢喘气。 没有人注意到,宫乾凑到祁景川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 那名学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了,双手无力地下垂:“主任......” 王主任充耳不闻:“我的画!还给我......把画还给我!” 学生气若游丝:“主任......我是你的......学生......” 王主任如遭雷劈,浑身猛地一颤。 “学生”这两个字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王主任停住了动作。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在干什么? 她竟然差点儿杀了自己的学生? 她不可能伤害她的学生的,她永远爱她的学生啊...... · 王主任干瘪的嘴唇抖了抖,她捋了捋耳边垂落的发丝,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用无机质的冰冷嗓音说:“我的学生们,已经是休息时间了,你们为什么都聚集在这里?” 每个学生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没有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一道胆怯的声音响起:“主任,你不是要找画吗?” 宫乾缩着肩膀,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画”这个字眼刺激到了王主任,她凹陷的脸颊颤动着,面孔逐渐扭曲:“有人偷走了我的画,是谁......” 祁景川在这时贴着墙,往一侧挪动脚步。 宫乾神色恐惧:“可我们都是你的学生呀,主任。” 王主任一顿,茫然地重复:“是的,你们是我的好学生,每个人都是。” 宫乾又说:“那到底是谁偷了你的画呢?” 王主任漆黑的眼珠转动了一圈,面容再次免得狰狞:“画......我的画!” 祁景川蹲下身,右手在地上迅速捡起一个东西,塞进了口袋。 宫乾接着说:“我们是你的学生,你最爱我们了,你不会伤害我们的。” 王主任说:“是的,我的好学生们,我爱每个学生。” 她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在“暴走”和“平静”两种状态间无缝切换。 宫乾双手揪着衣摆,唯唯诺诺地问:“主任,那我们可以回寝室休息了吗?” 王主任点头:“休息吧,我的学生们。” · 等到所有学生回到了寝室,王主任独自站在空荡荡的幽暗走廊上。 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的左眼球呢? 王主任垂下头寻找着。 然而,走廊的地面十分洁净,连一片纸屑都没有,哪里有她的黑色眼球。 · 一回到寝室关上门,宫乾便伸了个懒腰,哪里还有半点刚才在外面懦弱胆怯的样子。 反倒是一直很淡定的祁景川,进门后惊魂未定地呼了一口气:“下次这种事情别找我!” 宫乾挑眉:“怎么样?拿到了吗?” 祁景川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漆黑圆球,赫然就是王主任丢失的左眼球! 宫乾吹了声口哨,戏谑道:“哥哥,你这口袋够能装的啊,又是嘴唇又是眼球的。” 这颗眼球质地冰冷,光是这么拿着,都能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 祁景川将这晦气玩意儿扔给宫乾:“你让我去拿这个干嘛?不会是要当乒乓球玩吧?” 方才在走廊上,宫乾用“学生”和“画”两个关键词反复刺激王主任,给祁景川创造时机,让祁景川趁机去拿回王主任掉落的眼球。 · 宫乾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了晃:“哥哥,这可不是在玩,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祁景川心头一紧,立即严肃了起来:“嗯?什么原因?” 宫乾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容,正色道:“你难道没有注意到一件怪事吗?” 祁景川非常认真:“什么怪事?” 宫乾这家伙的洞察力惊人,他一定是观察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细节。 然而下一秒,宫乾一本正经地说:“主任的眼球一点弹性都没有,掉在地上都不带反弹一下的。” · 祁景川嘴角抽搐:“......” 宫乾看着他一脸好似吃了屎的神情,“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祁景川黑着脸,两根手指捏了捏眉心。 宫乾拉了张椅子坐下,两条长腿架在桌上:“不逗你了,我要这颗眼球,是因为它有用。” 祁景川反问:“有用?” 宫乾含笑看着他:“老太婆突然少了一只眼睛,平衡感会被破坏,跑步就会变慢。” 祁景川不解:“这和跑步又有什么关系?” 宫乾说:“当然有关系,晚上要和老太婆赛跑,她跑得越慢,对我们越有利。” 祁景川看向宫乾摆放在床边的鞋:“所以你今天一直在摆弄鞋带?” 宫乾将眼球往空中一抛:“bingo!” 祁景川心跳逐渐加快,猜测道:“所以你的计划是,你去引开王主任,我去101找王莎莎。” 宫乾立刻双手抱胸,惊呼道:“我这么柔弱,我怎么可能引开那个老太婆!” 祁景川倒吸凉气,瞬间炸毛:“难道我去引开?别说她还有一只眼睛,她就算两只眼睛都没了,我也跑不过她!” 宫乾叹气,格外惆怅:“哥哥,你弱不禁风的程度也就略胜于我,确实不适合引开老太婆。” 几秒后,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寝室里的第三个人。 邵阳坐在床上剪脚趾甲,茫然道:“啊?” 第42章 【栽星画室】你们都不配有脸 夜幕降临,栽星画室伫立在惨白月光下,空气中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 “咔哒!” 308寝室的门在此时打开。 邵阳脚上穿着宫乾亲自系上鞋带的跑鞋,手里扛着一块画板,画板上夹着一张被烧了一小半的画。 他压低声音,愤愤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时候把这玩意儿弄回寝室的,还他妈的藏在被子里!” “昨晚。”祁景川摸了摸鼻梁,很不好意思,“阳哥,你别生气。” 邵阳火冒三丈:“我能不生气吗!这东西你们也敢弄回来!” 祁景川很头大,他不会哄人,更不会哄男人。 于是,祁景川把宫乾推到前边,给宫乾使了个眼色,示意宫乾来。 他本意是想让宫乾这家伙哄哄邵阳,没想到宫乾却说:“阳哥,你继续生气吧,越气越好。” 祁景川拧他胳膊:“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宫乾说:“你生气了就笑不出来,笑不出来就不会触犯禁忌。” 邵阳怒瞪着一双虎眼:“我还得谢谢你提醒了?” 祁景川:“......阳哥,宫乾说的这句话听起来没什么道理,但还是有一点道理的。” 邵阳转而瞪着祁景川:“没想到你也和他同流合污!” 祁景川清了清嗓子:“反正你只要不笑,就不会有危险。” 邵阳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行吧,谁让你们俩救过我呢,我豁出去了,舍命陪君子!” 祁景川心头一暖,很是感动:“阳哥,谢了。” 宫乾吊儿郎当地说:“别煽情了,我都看见你把档案本和笔揣怀里了,死不了。” 邵阳:“......死是确实死不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危急关头只要他把那十二个学生的名字写在档案本的个人任务栏上,他就可以离开梦境。 邵阳呼了一口气:“我还是第一次在梦境里干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两个必须完成任务,听到没?” 祁景川笑了:“放心,我们肯定会活下来的。” 邵阳说:“最多半小时。” 宫乾点头:“半小时够了。” · 邵阳抱着画板,来到了101门前,敲响了房门。 王主任打开门,右眼是一颗漆黑眼珠,左眼是一个空洞的血色肉洞。 “我的学生,这么晚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邵阳头皮发麻:“主任,你的画在我手里。” 王主任缓缓扭动脖颈,看到了邵阳手中抱着的画,她咧开嘴角,欣喜道:“画......我的画!” 她伸手去拿画,邵阳却后撤一步:“主任,画不能给你。” 王主任脸色骤然巨变,嘴角一直向上提到了耳根,嗓音冷如寒冰:“你不是我的学生?” 邵阳朝她“tui”了一口:“谁他妈是你学生,老子都大学毕业十年了!” 王主任胸膛起伏,毫无感情、一字一顿地重复:“你、不、是、我、的、学、生。” 伴随着这句话的,是邵阳手背上出现的一张黄牌。 邵阳喝道:“憋了这么久了,痛快!” 王主任说:“你不是我的学生,你偷走了我的画,还给我。” 邵阳说:“想要画?可以啊,追到我就把画给你。” 话音刚落,邵阳转身拔腿就跑。 他身材壮硕,一身的腱子肉,快步奔跑起来,整栋楼仿佛都被震得发抖。 王主任脸颊不住地颤抖,面容越来越狰狞:“画......我的画!” 她尖叫着追了上去,但却因为刚丢失了一只眼睛,脚步有些许踉跄。 · “噗!”躲在楼梯拐角的宫乾没憋住笑,“老太婆跑出的这s形还挺标准。” 祁景川给了他狠狠一肘击:“只有半小时,抓紧时间。” 虽然宫乾和邵阳谁都没有明说为什么只有半小时,但祁景川仍旧推断出了“半小时”的含义。 并非是因为邵阳的体力只能够支开王主任半小时,而是因为梦境里,裁判如果要连续两次给同一个玩家发黄牌,至少需要间隔半小时。 邵阳自动领下一张黄牌,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半小时。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迅速潜进了101房间,关上了房门。 · 再次站到橱柜前,祁景川心里百感交集。 昨夜进入了那幅画像后的空间,祁景川亲眼见证了王莎莎是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 一股温热的坚实力道自肩头传来,祁景川转头,正对上宫乾的视线。 宫乾按了按祁景川的肩膀:“去吧,我在外面。” 祁景川点头:“嗯。”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壁橱,寻找他的答案。 · “莎莎,”祁景川放轻声音,柔声说,“我来了,你还记得我吗?” 橱柜里的画纸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祁景川接着说:“莎莎,是我呀,我是你的好朋友,是你妈妈让我来陪你的,你忘记了吗?” 橱柜底部,一张画纸轻轻动了动,边缘钻出几缕发丝。 女孩腼腆的声音从画纸背后传来:“你来了?” 祁景川说:“嗯,我来了,我来看你了。” 两秒后,橱柜底部的那张画纸没了动静,右侧橱壁上贴着的一张画纸蠕动了起来。 每张画纸的背后都有一个空间,王莎莎被关在画纸背后,在一个个画的空间里活动。 “妈妈晚上主动和我说话了,”女孩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欣喜,“妈妈和我说话了!妈妈说对不起,说她弄丢了画......没关系的,丢了就丢了吧,只要妈妈和我讲话就够了,妈妈爱我!” 然而下一秒,女孩的语调陡然变得尖锐:“但是妈妈不看我!她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因为我没有脸了呜呜呜......我没有脸,妈妈不喜欢我......”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向她的“朋友”倾述她的满腔心事。 · “不是的,妈妈爱你,你想想晚上妈妈都对你说了什么。” 祁景川用温和的声音诱导王莎莎继续说下去,而他自己,缓慢地揭开了其中一张画纸的一角—— 一阵眩晕后,祁景川睁开眼。 他进入了画中的空间,看到了十七岁的王莎莎。 王莎莎将手中的画笔重重砸在墙上,对着没有五官的蒙娜丽莎画像嚎啕大哭:“妈妈对着一张画笑,都不愿意对我笑!我以为我画出了完美的蒙娜丽莎,妈妈就会对我笑,都是假的!假的啊啊啊!” 打火机的声音“啪”地响起,空间中黑烟弥漫。 又是一阵眩晕,祁景川回到了101房间。 而刚刚他揭开的第一张画纸,已经在火焰中被燃为了灰烬。 宫乾低声问:“还好吗?” 祁景川点头,揭开了第二张没有五官的蒙娜丽莎画像。 十七岁的王莎莎坐在画板前,再次画出了一幅蒙娜丽莎的脸颊轮廓:“你们都不配有脸,你们都不配妈妈对你们笑!” 第43章 【栽星画室】妈妈会来救我的 祁景川终于知道,为什么101壁橱里贴满了《蒙娜丽莎的微笑》,但每个蒙娜丽莎都只有轮廓,而没有五官。 因为母亲曾经夸赞过她的蒙娜丽莎画得好,所以王莎莎一张又一张地画着蒙娜丽莎。 因为母亲对那幅拥有五官的蒙娜丽莎画像笑了,所以王莎莎从那以后只画蒙娜丽莎的轮廓,而不画脸。 王莎莎对母爱的渴求病态到了极致,甚至不允许一幅画分走母亲的注意力。 这就是祁景川为什么对201的那幅蒙娜丽莎说——“王莎莎爱你,但是她也恨你。” 事实上,她真正爱的不是蒙娜丽莎,她真正恨的也不是蒙娜丽莎。 而是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却将所有的关怀都给了学生、从来不给予她一丝温暖的母亲——王主任。 · 101的昏暗房间中,烛光闪烁。 祁景川揭开一张张画纸,进入到画的空间,从画的视角看到了曾经发生的一切。 “他们都在背后说我是没有妈的小杂种,我有妈妈!我有!但是我的妈妈只爱他们,妈妈不爱我......” “......画室的水彩大赛,我拿了第一名,妈妈给我颁奖,我好快乐啊!但是妈妈为什么不对我笑一下呢?她难道不高兴吗?她对其他每个获奖的人都笑,都抱了他们,为什么就连对我笑一下都做不到呢?” “我用滚烫滚烫的水洗澡,皮都要烫掉了,我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了,妈妈还是说我脏......她说她看到我的这张脸就恶心,我到底要怎么做......怎么做才能变得干净?把我的脸挖掉可以吗?这样妈妈就会对我笑了对吗?” ...... 日复一日,王莎莎画了上百张没有脸的蒙娜丽莎。 那时的101是学生寝室,王莎莎就住在101,她将这些画贴在橱柜里,每天夜晚就缩进橱柜,在呢喃自语中睡着。 · “啪!” 打火机被修长手指按下,又是一张画被焚毁,祁景川从画里出来。 他脚底不稳,踉跄了一步。 不停歇地连续进入画的空间,祁景川眼前有些发昏,嘴唇失了血色的苍白。 宫乾从背后搀住他:“还好吗?” 祁景川面色凝重:“没事,能撑住。” 宫乾问:“找到答案了吗?” 祁景川看向阴沉沉的壁橱,点了点头:“找到了。” 王莎莎神经质的碎碎念、数百张没有脸的蒙娜丽莎画像、无数次提及的“妈妈为什么不对我笑”。 这些线索如同碎落的珠子,在祁景川脑海中渐渐串联成形。 他已经知道他的任务答案是什么了。 · 宫乾低笑着说:“恭喜,可以离开梦境了。” 祁景川却说:“我还要入画。” 宫乾凝眉:“既然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什么还要进去?你现在就可以离开。” 祁景川说:“我帮你找你的答案,我们一起出去。” 宫乾怔愣了两秒:“嗯?” 祁景川眉梢轻抬:“你不会是想,等我和邵阳做完任务离开,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吧?” 宫乾没有回答,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经历过无数次梦境,每一次他都留在了最后。 不是不能完成任务,而是不想那么快完成,反正现实世界比梦境世界还要无趣,不如在梦境里多待些时候。 这是第一次,有个人对他说要帮他,有个人对他说我们一起出去。 · 祁景川催促:“别墨迹了,邵阳那边只剩下不到十分钟,抓紧时间。” 说完,他抬手就去揭开下一张画,宫乾却扣住他的手腕:“等等。” 祁景川回头:“柔弱的小白脸弟弟,又怎么了?” 宫乾说:“我自己进去。” 祁景川立刻说:“别,我进去。” 他已经大概推断出了前因后果,让他继续入画,无疑是效率最高的选择。 更何况,宫乾不久前才放了那么多的血,加上没有得到妥善治疗,伤口发炎严重,身体状况堪忧。 宫乾看着祁景川苍白的脸色,喉结重重一滚:“我的任务我心里有数,不需要你再进去。” “我猜猜啊,你的任务是不是类似于重现一年前的大火?”祁景川笑了笑,“你拿到了打火机,但火是从哪里开始烧的、火源是什么,这些都还不能肯定。” 宫乾说:“我自己进去画里找答案。” 祁景川说:“你帮过我很多次,我最讨厌欠人情。我说了要和你一起出去,那就是一起出去。” 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坚定地揭开了画纸的一角。 宫乾拿着打火机的手指微微颤抖,自言自语般呢喃:“一起......出去?” · 画的空间里,祁景川从另一一幅画的视角,再次见到了那幅五官完整的《蒙娜丽莎的微笑》。 这一次,它被搬进了101寝室。 王莎莎坐在画架前,脸上满是温柔的笑意,她抚摸着蒙娜丽莎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轻轻柔柔地说:“真好看啊,怪不得妈妈对你笑了......真是很好看呢。” 然而下一秒,她的神情变得古怪,眼底浮起怨毒。 “你是我画出来的,没有我就没有你!为什么妈妈只对你笑?为什么?” 她眼里流出泪水,痛苦地抱住了头。 画像中,蒙娜丽莎眼里流露出浓郁的情绪,是忧伤、是怜悯、是爱。 王莎莎哭着哭着,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刀:“妈妈不能对你笑,你不能有脸,你不能有脸......” 她一边尖叫着,一边高举起剪刀—— “噗嗤。” 画纸被刀尖捅烂,蒙娜丽莎再也没有了那双多情的眼睛。 ·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清亮的歌声从隔壁寝室传来,那是学生们在为王主任庆祝生日。 王莎莎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鼓掌,一边唱起了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妈妈生日快乐......” 然后,她笑着拿起剪刀,刀尖对准自己的脸,将五官刺得血肉模糊。 “干净了,”王莎莎仿佛感觉不到痛,她呼了一口气,“终于干净了。” 接着,她拿出了放在橱柜里的蛋糕,那是她为妈妈准备的。 王莎莎在蛋糕上插上蜡烛,“啪”地按下打火机。 火苗最终没有被点在蜡烛上,而是点燃了床上的棉被。 火光映照着她鲜血淋漓的脸颊,她抱着同样没有了脸的蒙娜丽莎,钻进了让她感到安全的橱柜。 “妈妈会来救我,我不会死的,”王莎莎喃喃自语,“妈妈马上就来了......马上来了......” 学生们慌乱的呼喊很快便响彻画室,王主任镇定地引导他们撤离:“不要慌乱!捂住口鼻!跟我往东边门走!” 101寝室,在走廊的最西边。 王莎莎在黑暗的橱柜中痛哭出声:“妈妈!妈妈我在这里......妈妈不要走......” 蒙娜丽莎的画像被王莎莎紧紧抱在怀中,画像依偎在王莎莎的心口,像是孩子依偎着母亲。 第44章 【栽星画室】你应该怎么做呢? 祁景川从画里出来的同一时刻,101的房门被“砰”地撞开。 邵阳扛着画,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说:“不、不行了,真的跑、跑不动了......” “画!我的画!”只剩下一只眼睛的王主任很快便追了上来,看到101房中的场景,她脚步一顿,随即高声尖叫道,“莎莎!莎莎——!” 橱柜里,只剩下了最后一张画,画质边缘垂下柔软的黑色发丝。 “妈妈?”王莎莎难掩喜悦,“妈妈,是妈妈和我说话了吗?是妈妈来看我了吗?” 祁景川说:“是的,莎莎,是你妈妈来看你了。” 黑色的发丝轻轻拂动,王莎莎激动地说:“妈妈,你来看我了?” 王主任死死盯着面前的三个人类玩家,狠狠咬着牙:“你们不是我的学生。” 宫乾轻蔑地哂笑,大步走到床边,一脚踢开了床板:“你的学生都躺在这儿呢。” 床板下,十一具尸体整整齐齐地躺在一起,眉心钉着长钉。 王主任浑身一抖,像是愧疚,也像是害怕。 但很快,她咧开嘴角:“他们都是我的好学生,是我为莎莎挑选的五官,他们应该感到开心啊!马上莎莎就要有一张完美的脸了,莎莎最喜欢蒙娜丽莎,我为莎莎找的是和蒙娜丽莎一模一样的脸,这是他们的荣幸啊!” 房间里明明没有风,烛火却开始疯狂摇曳,将王主任扭曲的脸颊映照得半明半暗。 明灭之间,祁景川眼神沉静:“听起来,你很爱王莎莎?” 王主任嘴角裂到了耳根,白森森的牙齿泛着寒光:“我爱莎莎......我当然爱莎莎!” 祁景川说:“你爱她,那你为什么要杀了她?” 王主任的两排牙齿碰撞在一起,右眼眼珠一顿一顿地转动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杀了莎莎,没有......” 祁景川勾起唇角,眼底一片寒凉:“你说你爱你的学生,你却亲手杀了十二个学生。你说你爱你的女儿,你却逼死了她。” 空气忽然凝滞,浓郁的阴冷气息从王主任身上散发出来,那种死亡临近的压力仿佛化作了实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上 · 就在这时,王莎莎高声尖叫:“妈妈,是你来看我了吗?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话?妈妈,你说话啊!” 王主任猛然回神,放低音量:“莎莎,是妈妈来了......莎莎,是妈妈。” “妈妈,我的脸呢?”王莎莎迫不及待地问,“你说等找到了我的脸,你就会来看我。妈妈,你来看我了,是找到我的脸了吗?” 王主任回答:“莎莎,妈妈马上就找到你的脸了,只剩下一张嘴唇了,很快的莎莎,很快!” 头发失望地垂落,王莎莎哭了:“妈妈,我想你,我想你!” 王主任始终站在离橱柜几步远的地方:“莎莎,很快了,你再等一等......” 宫乾笑出了声,讥讽道:“老太婆,你根本就不想看到王莎莎,装什么?” 王主任死死盯着宫乾:“你不是我的学生。” “对对对,我不是,我自罚一张黄牌。”宫乾吊儿郎当地晃了晃右手背,“我不装了,你也别装了,看着恶心。” 王主任面庞扭曲,干瘪的脸颊凹陷:“我爱莎莎,莎莎是我的女儿,我爱她!” 祁景川说:“既然你爱她,你为什么要把她封进橱柜里,一直不肯见她?” 王主任牙齿咯咯打颤:“我要找到莎莎的脸,莎莎喜欢蒙娜丽莎的脸!” “因为你不敢见到她。”宫乾毫不留情地揭穿王主任,“你一看见她,你就想起你被玷污的那段过往,她是你人生的耻辱。” 王主任的嘴唇抽搐,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不是的,不是!” · 祁景川语调平静,语速却极快:“她被人扒光衣服扇耳光的时候,你爱她了吗?她被关在画室里过夜的时候,你爱她了吗?她不眠不休地为你准备生日礼物的时候,你爱她了吗?她用开水洗澡烫掉了一层皮的时候,你爱她了吗?她被困在大火里求你救救她的时候,你爱她了吗?” 王主任喉咙中发出浑浊的呜咽:“你懂什么,你们懂什么!我爱莎莎!我爱我的女儿!” “你说她脏,”祁景川紧紧盯住了王主任,“是因为你觉得你自己脏。该死的人是你,不是她。” 王莎莎失声痛哭:“妈妈,我不脏,我不脏!” 王主任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疯狂而诡异:“莎莎,莎莎别哭,妈妈来了,莎莎......妈妈来了!” 祁景川继续说:“王莎莎一直认为,你觉得她脏是因为你不喜欢颜料,是这样吗?一年前的你可以帮你的学生洗颜料桶,现在的你却连颜料的味道都闻不得。这么做能让你得到一丝心理安慰吗?能让你觉得你弥补了你的女儿吗?” “闭嘴,”王主任披头散发,眼眶撑大到了极致,“你闭嘴!” 宫乾掷地有声地下了定论:“你根本就不爱王莎莎。” 王主任撕心裂肺地吼道:“我爱莎莎!我爱她!如果我不爱她,我为什么要费尽心机为莎莎找到脸?我爱莎莎啊!” 宫乾把画架立在王主任面前:“这就是你替王莎莎找到的脸。” 王主任扑上去抱住了画像:“我的画......我的画回来了!莎莎,妈妈为你找的脸来了!” 宫乾手中把玩着打火机,一针见血:“如果你真的爱王莎莎,为什么你为她找的脸,是按照蒙娜丽莎的五官,而不是她的五官?” “因为莎莎喜欢蒙娜丽莎,”王主任喊道,“莎莎想要蒙娜丽莎的脸!” 祁景川摇头:“你根本就不知道王莎莎想要什么。” 王主任陷入了疯狂:“莎莎想要蒙娜丽莎,只差一张嘴了......” “王莎莎真正想要的微笑,”祁景川盯着王主任,一字一顿地说,“是你的。” 王主任愣住了。 · 祁景川喉结滚动,问道:“莎莎,你告诉妈妈,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橱柜里,女孩的声音轻柔而腼腆:“我想要妈妈对我笑。妈妈对叶梅笑,对王传军笑,对每个学生都笑,就是不对我笑。” 王主任张着嘴:“莎莎......” 王莎莎忽然哭了:“妈妈,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啊?为什么啊妈妈?” 祁景川说:“你爱王莎莎,你那么爱她,一定会完成她的愿望,对吗,主任?”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王主任茫然地说:“对,我爱莎莎。” 祁景川放低音量:“她想要你的微笑,你应该怎么做呢?” 王主任空洞的左眼眶里流下一行血泪,蜿蜒着爬过她干瘪的脸颊。 祁景川递给她一把剪刀:“只要你给莎莎想要的,我们就相信你爱她。” 王主任拿起剪刀,颤抖着剪下了自己的嘴唇。 祁景川合上双眼,长呼了一口气。 第45章 【栽星画室】玩家e9729,完成任务 祁景川的个人任务是:【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 蒙娜丽莎说过,她想要的微笑,就是妈妈要的微笑。 她口中的“妈妈”,指的是创造出她的王莎莎。 而王莎莎想要的微笑,同样是妈妈的微笑。 王莎莎的妈妈,是这个梦境的裁判——王主任。 · 王主任干瘦的脸上鲜血淋漓,她剪下嘴唇捧在手中,左眼眶中不断流出血泪。 祁景川嗓音无比轻柔:“主任,你是最好的主任。当年的那场大火里,你救出了三十八名学生,你已经证明了你对学生的爱。现在,你该证明你对莎莎的爱了,你说是吗?” 在他身边,宫乾不断按压打火机。 “啪。” “啪。” “啪。” 清脆的声响仿佛将王莎莎带回了一年前那个夜晚,她的头发蜷缩在一起发着抖,哭声压抑而痛苦。 那个晚上,陪伴在她身边的,是无人欣赏的画作和无人品尝的蛋糕,欢声笑语从隔壁寝室传来,一切快乐都与她无关。 “妈妈,我好怕,好大的火......妈妈你不要走,妈妈别走......”王莎莎仿佛被烟尘呛到了,一边剧烈咳嗽,一边撕心裂肺地喊,“妈妈啊!妈妈!” 王主任喉咙中不断挤出“啊啊啊”的叫声,踉踉跄跄地扑向橱柜—— “等等!”祁景川却“砰”地合上了橱柜门,忽然转变了对王主任的态度,声色俱厉地喝斥,“你亏欠了莎莎那么多,你就这样去见莎莎吗?你的爱未免太廉价了!” 王主任茫然地看向祁景川。 祁景川说:“莎莎想要的是什么,你不是知道了吗?把莎莎想要的送给莎莎,你就是最爱莎莎的好妈妈。” 王主任微微一怔,走到画像前,将带血的嘴唇放在了蒙娜丽莎的脸上。 拥有了嘴唇的那一刻,蒙娜丽莎嘴角上扬,笑得讽刺而悲楚,还未凝固的鲜血从嘴上滴滴滑落。 · 至此,祁景川的第一个梦境,终于告一段落。 他看着101房中的一片狼藉,心情十分复杂。 祁景川没有告诉王莎莎的是,校史记录中,有名学生回忆一年前的那场大火—— “火是从101房间烧起来的,就是死掉的那个王莎莎的寝室。” “她这个人很奇怪,性格孤僻得要死,我们都以为是她故意放的火!” “为什么没有救她?我们觉得她放完火肯定就跑了,难道还在寝室里等死啊?” “逃出画室以后,王主任清点了人数,发现王莎莎不在,101里边还有求救声,是王莎莎在喊,喊‘妈妈’什么的......我们才知道原来王莎莎还在里面!” “王主任当时和疯了似的,要冲进火场救人,但是火已经烧得太大了,这时候进去不就是送死吗?” “我们十多个男生一起上,差点都没按住王主任!” ...... 王主任爱王莎莎,也恨王莎莎; 就如同王莎莎爱她创造出的蒙娜丽莎,也恨蒙娜丽莎。 无论如何,这个梦境中扭曲的爱与恨,都将在今夜化作灰烬了。 · 此时的101寝室外,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边,害怕得双手颤抖。 方小柔捂住嘴,惊讶而恐惧地睁大双眼——原来凶手是王主任! 她的个人任务是【请找出杀害画室学生的真凶】,方小柔一直认定凶手是蒙娜丽莎,差点儿就要写下答案了。 还好,还好没有写。 方小柔一阵后怕,心脏在胸腔中扑通扑通剧烈跳动。 她从怀里拿出档案本,用发着抖的指尖,在任务栏后歪歪扭扭地写下三个字——王、主、任。 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方小柔喜极而泣,她竟然活下来了! · 101寝室中的三个人类玩家并不知道,方小柔就这样不劳而获地得到了正确答案。 邵阳很是唏嘘:“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宫乾问祁景川:“准备走了吗?” 祁景川说:“稍等,还有一件事没完成。” 宫乾了然地笑了笑,将打火机抛了抛:“哥哥,那你快点儿。” 祁景川走到床边,看着床下十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无法辨别它们分别是谁。 沉吟几秒,他将十一张脸铺开放在床板上,沉声说:“你们的脸,我替你们找到了。冤有头债有主,谁害了你们,你们心里都清楚。” 说完,他弯下腰,挨个拔出这些尸体眉心的长钉。 尸体们扭动着身躯,拿回了自己的脸,从喉咙中挤出沉痛的悲鸣。 · 而另一边的王主任朝着橱柜走去,嘴里发出“啊啊”的叫声,眼眶中不断流出鲜血。 她已经证明了她对莎莎的爱,她终于能够面对莎莎了。 就在她伸出手要打开橱柜的那一刻,杨鸣抓住了她的脚踝,凄厉地嘶吼了一声。 而后,另外十个学生的尸体扑上前,将王主任压在身下疯狂撕扯着。 堆积的血块中,一只干瘪如树枝的手绝望地举起,五指朝向橱柜的方向,想要打开那扇门。 但她没有机会了。 事实上,从她决定放弃王莎莎的那一天起,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 画中的蒙娜丽莎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 这笑声怨毒如同附骨之蛆,叫听到的人遍体生寒。 · 鲜血和碎肉糊满了整个房间。 邵阳看着这惨烈至极的场景,长叹了一口气:“这个e级副本也太曲折了。” 祁景川不置可否:“好在一切都结束了。” 邵阳说:“是啊,终于结束了。”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转头问宫乾:“你的任务到底是什么?” 宫乾低声说:“我的任务是,请帮助蒙娜丽莎得到解脱。” 祁景川眉心紧了紧:“解脱?” 对蒙娜丽莎来说,怎样才算是解脱? 拥有了五官算是解脱吗? 亲眼看到王主任惨死算是解脱吗? 宫乾打开橱柜门,将蒙娜丽莎的画像放了进去。 橱柜中,王莎莎一愣,喃喃道:“是......我的画?是你来陪我了吗?” 画像上,蒙娜丽莎的眼神变得平和而温柔,沾血的嘴角微微上扬,声音里满是孩子对妈妈的爱恋与依赖:“是啊,莎莎,是我来陪你了。我才是最爱你的,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王莎莎哭了:“只有你陪我......只有你......” · 于是祁景川恍然大悟。 一年前那场大火中,蒙娜丽莎被王莎莎抱在怀中。 如果能和王莎莎一起在那时死去,这就是她想要得到的解脱。 · 宫乾合上柜门,对邵阳和祁景川说:“走吧。” 邵阳点头,在自己的档案本上写下了十二个名字。 祁景川同样取出档案本,在任务栏上工工整整地写下了六个字。 ——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 ——王主任的微笑。 最后一笔落下,脑中忽然响起一个清脆的机械声音:“玩家e9729,完成梦境任务。” 而后,一阵难以抵抗的困意猛然来袭。 祁景川脑袋一沉,不受控制地合上眼帘。 他用尽全力看向宫乾。 · 祁景川视线中的最后一幕,是宫乾走到床边,将点燃的打火机抛到了被子上。 大火迅速燃起,火光映出宫乾的脸,将他深邃硬挺的五官映衬得格外俊美。 满地的鲜血碎肉中,宫乾忽然勾起唇角,眼底却一片冷漠。 祁景川实在支撑不住浪潮般袭来的困意,彻底闭上了双眼。 脑海中浮现出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还能再见面吗...... 第46章 我忘了,妈妈爱吃生肉 再次睁开眼,昏暗的光线让祁景川很不适应,下意识地用手臂遮住了双眼。 奇怪,怎么没有听到打铃声? 但下一秒,祁景川手腕一抖,再次睁开了眼,看清楚了他所处的环境。 泛黄的天花板、报废的钨丝灯、深棕色窗帘...... 这里不是栽星画室,这是他的房间! 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祁景川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愣了许久,而后迅速翻身起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匆匆跑向隔壁的房间。 他心脏一阵阵发紧,拧开门把手,轻轻推开门。 ·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条缝隙都没有留下,将光线完全隔绝在外。 床上盖着一床薄被,被子非常平整,没有丝毫起伏的弧度,只在中间部分高高隆起一个鼓包。 不像有人躺在床上,反而像是被子里放着一个皮球。 然而,祁景川紧绷的神经和身体陡然放松,他双脚一软,差点儿就跌坐在地上。 还好没事,妈妈没事...... · 祁景川缓步走到床边,嗓音低沉喑哑:“妈妈。” 床上,女人睁开双眼,看着祁景川。 祁景川喉结滚动,他弯下腰,拍了拍被子上的褶皱:“没事,你接着休息,我去做早饭。” 女人睁着眼,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祁景川离开房间,关门前他回头望了一眼,被子底下那个像皮球一样的鼓包动了动。 ·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祁景川拿出手机确认了时间。 他进入梦境时是5月28日的零点,现在是5月28日的清晨六点。 在梦境中过了十天,现实世界里只过去了六个小时。 祁景川重重揉了一把脸,看到手机里的《梦境游戏》app,终于确定这一切不是在做梦,而是他真的成为了玩家,进入了梦境的世界。 栽星画室、王主任、王莎莎、蒙娜丽莎的微笑...... 手机铃声在此时忽然响起,打断了祁景川的思绪。 · 祁景川拿过手机一看,是人力市场的老板方二强打来的电话。 方二强说:“小川,不好意思啊,大清早的打扰你了。” “没有,我已经起床了。”祁景川问,“强哥,您有什么事情吗?” 方二强说道:“今天有个急活儿,半山集团的李老板建了一套新别墅,建在秋蒙山山顶。哎哟也就是李老板有这个实力,把大别墅盖在山顶,那可是全市最好的位置!也不知道这得花多少钱,李老板也真是厉害,他白手起家的故事你听过的吧......” 方二强嘴碎,思维发散出去就没完没了,祁景川连忙将话题拉回正轨:“强哥,急活儿是什么?”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差点儿忘了正事!”方二强说道,“李老板这个人迷信的要死,有个高人和他说,别墅建成之后要找88个阳气旺盛的人,从山脚步行爬到山顶,说是能驱散山顶的阴气,聚阳敛财。这种活儿我本来是不找你的,你学历那么高,干这个不合适。但是有个人大早上突然联系不上了,我这才想到了你!” · 找人爬山就能聚阳敛财? 哪个高人这么天才,恐怕又是什么江湖骗子。 祁景川在心里吐槽一通,说道:“接活没问题,工钱多少。” 方二强赶忙说:“李老板出手大方的咧!就是爬个山的事情,四五个小时就结束了,每个人发888红包!” 祁景川心里有数,工钱怕是不止这些,都被方二强这个中间人吞了。 他说:“一千二,我就接。” 方二强也是实在着急,凑齐88个人不容易,少一个都不行。 于是他咬咬牙:“行!也就是我和你关系好,就给你一千二,你可别说出去啊!” 祁景川笑了:“放心,什么时间。” “八点半,秋蒙山脚集合点人,九点十六分准时开始上山。” · 秋蒙山离城区很远,好在祁景川现在就住在偏僻的郊区,骑电动车过去山脚下也就四十分钟,还有时间。 做早饭是来不及了,只能出去买点儿。 祁景川出了门,在门上另外锁上了两把三环锁。 到两公里外的一间小超市买了些包子馒头回来,祁景川走进破败的筒子楼,上楼梯时碰到一个中年男人下楼。 见到祁景川,男人笑着招呼:“小川啊,这么早就起啦?” 祁景川礼貌地回答:“张叔早,您去锻炼?” “上年纪了睡不着,出去溜达溜达。”男人看向祁景川手里拎着的塑料袋,“你一个人吃这么多?” 祁景川说:“我饭量大。” 男人背着手:“也是,你一个小年轻在外面打工,自己住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也真是挺不容易的。多吃点好啊,不然你家里人多担心呐。” 祁景川回答:“谢谢张叔。” 又寒暄了几句,男人下楼,祁景川继续上楼。 · 他住在五楼最尽头的一间屋子,两室一厅,四十平的老宿舍楼,每月房租加水电两千八。 停在家门口,祁景川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这才拿出钥匙,打开了门上的几把锁。 女人已经醒来了,坐在客厅的木椅上。 祁景川说:“妈妈,我回来了,早上买了肉包子,趁热吃。” 木椅上的女人闻到食物的味道,缓缓站起身。 “喀喀......喀喀喀......” 祁景川在桌上摆出碗筷,笑着说:“早上接了个活儿,爬山,钱挺多的。等我回来给你买点牛肉,你想怎么吃?红烧的,还是水煮?” 女人垂下头颅,对着桌上的肉包子张开嘴。 “喀喀喀......” 祁景川怔了怔,又说:“我忘了,你爱吃生的。” 女人根本就没有咀嚼,肉包子顺着她的食管,进入了腹部,发出沉闷的“砰”一声。 祁景川顿住,缓缓抬起头。 在他对面,他的妈妈身体薄得像一张被压缩的纸张,只有腹部高高隆起。 “喀喀喀......喀喀......” 第47章 他在梦中离奇死亡 “喀喀......喀喀......” 女人薄如纸片的身体里发出声音,干涩又难听。 祁景川笑着说:“是吧?你也觉得这个活儿很好吧?爬山既能锻炼身体,又能赚钱,一举两得。” 女人再次垂下头颅,张开血盆大口,吞下了第二个包子。 祁景川给她倒了一杯水:“你不能光吃肉,也要喝水,不然会噎着的。” 女人机械地重复着低头吃肉包子的动作,祁景川为她倒的水被她撞倒。 “砰”一声响,打破了这个清晨的宁静。 陶瓷杯四分五裂,水洒了一地。 祁景川表情毫无波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 他平静地拿来垃圾桶和拖布,先是蹲下身,将陶瓷杯碎片捡起来扔进垃圾桶,然后用拖布擦干地上的水迹。 一连吞下八个肉包子,女人站起身。 “喀喀喀。” 祁景川问:“吃饱了吗?” “喀喀。” 明知得不到任何回应,祁景川还是说:“到你看电视的时间了,声音不要调太大,老房子隔音不好,不要吵到邻居。” 女人往客厅走,按下电视机,调到第八台,把音量按到第八档,然后坐在沙发上,面朝着电视的方向,双眼一眨不眨。 祁景川静静看着她做完这一切,手指不自觉捏紧,骨节隐隐泛起青白色。 · 自从一年前患上怪病,妈妈的身体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她的身体越来越薄、越来越薄,最终变成了一张纸。 妈妈的五官和全部器官都被压缩到了这张纸上,成为了一个人形的平面,厚度不到一厘米。 然而,在这张纸上,却有一个突兀的隆起——腹部。 妈妈的腹部高高突起,犹如临盆产妇。 · 此外,妈妈失去了所有意识,她变得呆滞木讷,仿佛一个被设置了程序的机械,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事情,分毫不差。 清晨六点四十分,妈妈起床,坐在客厅的木椅上发呆; 七点三十分,妈妈来厨房吃早饭,吃八口。即使这个时间没有早餐,她也会重复低头、张嘴、吞咽的动作; 早饭后,她要看电视,频道是第八台,音量第八档,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晚上六点,是妈妈吃晚饭的时间,还是吃八口。 然后,妈妈会做一件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 “今晨,星州市某青年旅舍报警称,有位住客被发现离奇死亡,现场并未发现打斗痕迹。与死者同住的另外四名住客表示,昨夜并未有任何异动,旅舍监控也显示一切正常......” 电视里正在播放的新闻报道打断了祁景川的思绪。 · 第八频道每天早晨的这个时间,恰好播报的是社会新闻。 祁景川并没有太在意,拿来抹布收拾桌面。 电视里继续传出女主播字正腔圆的清亮声音。 “得知消息后,本台记者第一时间赶往该青年旅舍,现场已被警方封锁。据了解,该青旅价格低廉,死者于七天前5月20日入住,房型为八人间,每日价格仅28元。记者采访了与死者同住一间房的住客,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一个带着浓重北方口音的男人说:“住在这边的都是没钱人嘛,我看他也穷得叮当响,瘦得和个竹竿一样。他说他是来这边找人要债的,谁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他昨天晚上蛮奇怪的就是说,一直直愣愣地盯着手机,和入魔了一样,嘴巴里面说的话都听不懂,什么‘梦境’啊,乱七八糟的......” 祁景川心头一紧,立刻快步走到电视前。 · 直播画面中,两名法医抬着担架从一个破旧的旅店中走出,担架上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别拍了!都别拍了!往后退一退!警方办案,别捣乱!” 几个警察在警戒线边维持秩序,但围观者人数众多,许多好事者高高举着手机拍摄画面。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起白布一角,虽然只是一刹那,但祁景川还是看到了死者的脸庞。 双颊瘦削、颧骨高高突起、眼窝凹陷、样貌刻薄。 祁景川瞳孔骤然紧缩—— 死的人是丁一宁! · 祁景川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实感,在梦境中死去,意味着在现实世界里同样会死。 他恍惚了一会儿才回神,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妈妈,后知后觉地感到了害怕。 在这个世界上,他和妈妈相依为命,如果他死了,妈妈会面对什么? 也许会被当成怪物杀死,也许会被研究机构带走终身不见天日,也许会被猎奇的有钱人当作收藏...... 祁景川嘴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正经历着怎样的情绪震荡,她无机质的漆黑瞳孔盯着电视屏幕,没有丝毫表情。 祁景川在她身边缓缓蹲下,轻声说:“妈妈,我出门了。” 女人没有给他丝毫回应。 祁景川接着说:“你自己在家看电视,遇到有人敲门不要说话,也不要开门。我在门上加了几个锁,没有人进得来。” 女人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电视上。 祁景川笑了笑:“等我晚上回家给你买牛肉吃。” 儿子出门前和母亲报备,仿佛这是再平凡、再温馨不过的一个清晨。 · 祁景川骑着他的二手电动车,准时来到了秋蒙山脚下。 山下乌泱泱的全是人,祁景川停好车后瞅了一眼—— 好家伙,个个都是壮汉,还真是“阳气旺盛”! 有个领头的拿着名册清点人头,走到祁景川面前时,他面露嫌弃:“方二强怎么选的人?你这身板这么瘦,阳气够足吗?” 祁景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够,我是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辰出生的,浑身上下什么都不足,就是阳气足。” 梦境里走一遭,说瞎话的能力见长,简直是信手拈来。 领头那人被他唬住了:“行,那你走在队伍最后,镇场子。” 88个人按要求排好队,每人手里都发了一个铜锣,要求走88步,就停下来敲8下。 领头的拿着一个扬声器喊道:“这是高人精心算过的,意思是告诉山神我们李老板要进山了,往后让山神多担待,也让山里那些魑魅魍魉躲远点儿,别挡了李老板的运路!” 祁景川低头看看手里这破锣:“......” 李老板还真是人傻钱多,能被这种一听就是胡扯的瞎话忽悠。 领头的又嘱咐了好些规矩,时间一到,他高声喊:“吉时到!上山——!” 88个人便跟着节奏,迈着整齐的步伐往山上走。 · 五月底的天气虽然还不算太热,但祁景川还是爬山爬出了一头的汗。 不知道第几次停下来敲锣的时候,祁景川气喘吁吁地想—— 李老板的有钱程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傻|逼程度也刷新了他的认知。 敲完8下锣,队伍即将重新出发,汽车引擎声响起。 领头的连忙高喊:“停一停!都停一停!李老板和高人上山了!让车先过!” 随后,一辆价值八位数的超跑从队伍边风驰电掣地驶过。 后座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就是李老板,而李老板身边那个人...... 祁景川只透过车窗匆匆瞥了一眼,戴着墨镜、浅栗色头发、下颌线条锋利而精致。 靠!怎么那么眼熟?! 第48章 高人!你也是高人啊! 祁景川一行人花了五个多小时,终于在下午两点半抵达了山顶。 李老板的别墅修建得非常气派,透过铁栅栏往里看去,花园中百花争奇斗艳,正中心是一座喷泉,泉心伫立着一个天使雕塑。 祁景川他们88人没能进别墅,在大门外等着。 没多久,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给他们每人发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辛苦各位了,今天的任务就结束了,你们可以自行下山,工钱已经转给联络人,你们直接找你们的对接人结算。” · 祁景川又渴又饿,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然后撕开包装袋吃起了面包。 正当他要下山时,一个声音响起:“等等!哎那小子,你等等!” 祁景川回头,见是刚才那领头人从别墅里匆匆跑来。 领头人拉住祁景川:“我们老板听说,你是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想见见你。” 祁景川摆摆手:“没时间。” 什么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都是他胡诌的,他急着买牛肉回家给妈妈做晚饭。 领头人怒道:“你这小子怎么不识好歹呢?李老板是想带你给高人看看,你这命格说不定对他有帮助!” 祁景川:“......谢谢,不需要。” 刚才匆匆一瞥,祁景川觉得那高人看着特别眼熟,很像是宫乾。 但他立刻就否定了这个念头,宫乾身上那吊儿郎当、痞里痞气的气质,和搞玄学的高人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领头的人急了:“你犯什么倔啊!赶紧跟我进去见见李老板和高人!” 祁景川懒得搭理他,挣开他的手,转身便要走。 ·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这就是那位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小兄弟?” 领头人立即谄媚道:“李老板,您怎么亲自出来了?我把他带进去见您不就得了?” 李老板说:“干什么事情都是心诚则灵,心诚了,菩萨感受到我们的诚意,福气自然就来了。有这么一个人才,我当然要亲自出来迎接了。” 领头人哈着腰,竖起大拇指拍马屁:“您说得对,说得真好!” 李老板走到祁景川身前,一脸的迫切:“小兄弟,我最近招阴,运气很差,阴气重得很,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辅佐我啊!” 祁景川上下打量李老板两眼,衬衣西裤、大腹便便,脑袋有西瓜一般大,啤酒肚鼓的衬衣扣子都要崩开,起码有个一百八十斤。 就这体格这吨位,阴气重得很? 祁景川淡淡道:“李老板,阴气重就多喝热水,我帮不上忙。” 李老板热脸贴了个冷屁股,非但不生气,反而拍手称好:“高人!小兄弟,你也是个高人啊!” 祁景川:“......” 这大老板怕不是有病? 李老板热切地说:“你和我请来的那位高人,气质一模一样!小兄弟,你绝对不简单!”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错了,我真的很简单。” 高中学历,大学辍学,无业游民,到处打零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李老板冲别墅里头喊道:“高人!您快来看看呐!这小兄弟也是一位高人呐!” 祁景川有些不耐烦了:“抱歉,我真的赶时间。” 李老板接着喊:“宫高人!快来啊!” 祁景川“啧”了一声皱起眉头,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顿在了原地。 ......宫高人? · 不多久,别墅里走出来一个青年,身形颀长、宽肩窄腰,浅栗色头发柔软飞扬。 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露出来的下颌精致得宛如雕塑。 祁景川左手拿着矿泉水,右手拿着面包,难以置信道:“宫乾?” 青年单手摘下墨镜,漂亮的棕色瞳孔中同样流露出讶异:“哥哥?” · 二十分钟前还在敲着锣、爬着山、累得宛如死狗的祁景川,正坐在高档别墅的真皮沙发上,享用着佣人端来的花茶。 李老板笑得见牙不见眼:“原来这位小兄弟是宫高人的哥哥,难怪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辰出生,高!实在是高!” 祁景川干笑:“呵呵。” 宫乾自在的仿佛这是他自个儿家,慵懒地靠着沙发靠背,长腿翘起,一只手搭着祁景川的肩膀:“是啊,我这位哥哥,真的是很不简单。” 尾音上扬,语调里满是戏谑。 宫乾眉梢轻抬:“哥哥,才多久没见,你就成了阳历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了?” 祁景川斜睨着他,皮笑肉不笑,从牙缝中挤出话音:“是啊,弟弟,才多久没见,你就成高人了,还召集88个人爬山,爬88步就敲8下锣,你可真不怕把哥哥我累死啊。” 宫乾低笑出声。 · 最后,宫乾出面打发了李老板,说今天时间不早了,新别墅不宜有外人留宿,要让山神先充分熟悉主人的气息。 李老板对宫乾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就表示要派车送两位高人下山。 宫乾摆摆手,高深莫测地表示他们不爱坐车,想要欣赏这山间风景。 李老板啧啧赞叹,高人不愧是高人啊! 一边啃面包的祁景川:“......” 他想坐车下山啊!有车不坐不是傻|逼吗! · 下山路上,祁景川和宫乾并肩走在一起。 祁景川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宫乾失笑:“哥哥,星州市这么大,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了?” 祁景川说:“我是说,你为什么要和李老板说这些话?” 宫乾非常坦诚:“骗钱啊。” 祁景川:“......谢谢你的诚实。” 宫乾低笑出声:“哥哥,李明不是傻子,他白手起家把生意做到这么大,你觉得他会被我这种拙劣的话术骗到吗?” 祁景川皱眉:“可他对你的态度非常信任。” 宫乾说:“那是他有求于我。” 祁景川微微睁大双眼:“有求于你?” 李老板家大业大,在商圈内堪称呼风唤雨,他能有求于宫乾这样一个年轻人? 宫乾眨了眨眼:“他和我们一样,也是梦境玩家。” 祁景川脚步一顿。 “三个月前,他第一次入梦,恰好碰到了我。”宫乾双手插兜,淡淡道,“我当时闲着无聊,就帮了他一把,把他带出来了。” 祁景川大约猜出了前因后果:“他想要你继续帮他?” 宫乾漫不经心地说:“刚好我缺钱又不缺时间,所以进了几个e级副本,写攻略卖给他,说不准他下次入梦,就能恰好进到我给过他攻略的梦境里。” 祁景川喃喃道:“还能这样......” 宫乾接着说:“三天后,他要第二次进入梦境,死活求着我和他一起。” 祁景川诧异道:“你可以进入他的梦境?!” 宫乾微微抬眉:“《梦境游戏》还没有对你开放游戏大厅吗?” 祁景川说:“游戏大厅?” 宫乾略一沉吟,而后笑了:“看来是你第一个梦境的表现太过优异,梦境系统还在结算你的任务奖励。” 祁景川心头一跳。 原来完成梦境任务,还有奖励? 第49章 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两人朝着山下走去,山风拂面,很是舒爽。 祁景川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了久违的轻松。 一年前妈妈生了怪病,他意识到妈妈的病违背了生理常识,脱离了客观的物质世界范畴,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从那时起,祁景川的生活彻底颠覆。 · 为了赚钱给妈妈看病,祁景川只能放弃学业,退学打工; 为了不让妈妈被发现,他带着妈妈东躲西藏,把家租到了偏僻的郊外。 这一年多,祁景川常常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陀螺,有时一天要打五份零工,每晚睡够四小时都成了奢侈。 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全然放松地走在山间的林荫小道上,沉下心感受泥土和树叶的味道。 · 宫乾偏过头看着祁景川:“怎么不问了?” 祁景川说:“问什么?” 宫乾耸了耸肩膀:“关于梦境,你好像还有很多困惑,怎么不继续问我?” 祁景川摇了摇头,踢飞脚边的一块小石头:“规则允许范围内的,你一定把能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至于规则不允许的,我自己慢慢探索吧。” 宫乾笑了一声:“哥哥,你挺奇怪的。” 祁景川斜睨着他:“像你这种人说别人奇怪,确实很没有说服力。” 宫乾抬起手摘了一片细长树叶,懒洋洋地夹在手指间把玩:“一般人——比如李明,都是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关于梦境一星半点的信息,增加活下去的概率。你倒好,求生欲那么旺盛,这时候又顺其自然起来了。” 祁景川伸了个懒腰:“我不急,反正距离我下次进入梦境还有三个月。”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三个月?” 祁景川说:“你刚刚说,李老板第一次入梦是三个月前,三天后即将第二次入梦。” 宫乾点头:“没错。” 祁景川笑了:“李老板这么惜命的有钱人,肯定不会主动进入梦境。也就是说,三个月是梦境系统给玩家的最长期限。玩家不主动入梦,那么梦境强制玩家每三个月,至少要进入梦境一次。” 宫乾勾起唇角,眼底浮起兴味:“哥哥,聪明啊。” · “不过有一点我没想通,”祁景川说,“你频繁进出梦境副本是为了赚钱,那邵阳和丁一宁他们呢?难道也为了钱?” 明明三个月进一次梦境就可以了,却非要主动进入九死一生的梦境副本,这不就是找死吗? 宫乾看向祁景川,眼底浮起意味不明的笑意:“你很快就会知道为什么了。” 祁景川脚步一顿:“嗯?” 宫乾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从口袋拿出烟盒,取出一根烟:“不介意吧。” 祁景川:“不介意。” 宫乾修长的手指夹着烟递到嘴边,另一只手按下打火机将烟点燃,动作老练。 祁景川说:“原来你还抽烟。” 也许是尼古丁起了作用,宫乾嗓音微哑:“哥哥,你怎么以貌取人,不能因为我柔弱,就觉得我不会抽烟吧。” 祁景川:“......倒也不是因为这个。” 抽烟的人身上总有些抹不掉的特征,就像丁一宁,牙齿和指甲发黄。 宫乾就连吐烟圈这样俗气的动作都做得比一般人优雅贵气,他笑了笑:“我没有烟瘾,几乎不抽,只有看见有意思的东西,才抽一根。比如我上次抽烟,是因为看见一只狗在吃自己的屎。” 祁景川看看四周,除了树就是树:“这里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啊。” 宫乾看着祁景川,笑得非常开怀。 祁景川用尽了毕生涵养,才没将宫乾从山路上推下去:“......宫高人,有病就去治。” 你才是狗!你才是吃自个儿屎的狗! · 到了山下,祁景川想了想,对宫乾说:“留个联系方式,方便吗?” 一起在梦境里同生共死过,又这么巧在现实世界中相遇,他和宫乾应该......算朋友了吧? 宫乾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然。” 两个人互换了电话号码,又加了微信。 祁景川看着宫乾的微信名字,挺奇特的,不自觉念出了声:“嫩是窝叠?” 宫乾应了一声:“哎!” 祁景川这才反应过来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 宫乾捧腹大笑:“哥哥,你现在的表情和那只狗挺像的。” 祁景川呵呵两声,能不像吗,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吃了屎。 · 宫乾问:“对了哥哥,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祁景川没有隐瞒,大大方方地说:“祁景川,《山海经》里无支祁的‘祁’,风景的‘景’,山川的‘川’。” “......景川?”宫乾轻声呢喃着这两个字,微微勾起唇角,“景川,好名字。” 祁景川给宫乾改微信备注:“你呢?” 宫乾说:“宫乾。” 祁景川:“我是说你真名叫什么。” 宫乾回答:“就叫宫乾。” 祁景川皱眉,这家伙又在诓他。 宫乾从口袋里拿出身份证:“不信啊?喏,你自己看。” 祁景川瞥了眼证件,这家伙的真名还真叫宫乾?! “你的名字怎么和梦境里一样?” 宫乾淡淡道:“不记得了,好像是以前做了一个什么任务,给了我一个特殊奖励。我觉得每次进梦境都要换名字太麻烦,就把奖励用在这上头了,进梦境后不改名。” 这都能忘记? 祁景川腹诽,这家伙究竟是进过多少次梦境,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缺钱的样子啊。 · 不知不觉便日薄西山,晚霞像一幅画卷,将天边染上绚丽色彩。 祁景川骑上自己的小电驴:“我赶时间,先走了,你住哪儿啊?” 宫乾说:“天府大道,凡迪格丽。” 祁景川脚底一滑,差点儿从车上摔下来:“是那个每晚至少8000起的凡迪格丽高奢酒店?” 宫乾眨眨眼:“星州市还有别的凡迪格丽?” 祁景川诧异道:“你进梦境卖命换来的钱,就拿去住凡迪格丽?” 宫乾一脸不解:“不然呢?我赚了这么多钱,花不掉怎么办?” 祁景川咬着牙,将油门拉到最底:“......” 和你们这些有钱人拼了! · 祁景川先去人力市场领了工钱,又到集市买了两斤牛肉,回到家刚到六点。 他把带血的牛肉放到盘子里:“妈妈,吃晚饭了。” 六点一到,薄如纸片的女人准时坐到餐桌前。 “喀喀喀......喀喀......” 女人垂下头颅,张开大口,吞咽着桌上的生肉。 一口、两口、三口...... 吃完八口,女人站起身,往房间走。 祁景川手指微微收紧,他知道妈妈要去做那件事了...... 就在这时—— “叮!” · 手机忽然震动一下,祁景川拿起来一看,是《梦境游戏》app给他发来的消息。 【您的梦境奖励正在发放中。】 完成梦境任务还真有奖励? 祁景川讥讽地一笑,奖励是什么?游戏币?还是给他发个奖状?无非就是些不痛不痒的玩意儿罢了。 他差点儿把命都丢在梦境里,好不容易出来了,就给他一个“奖励”? 狗屁奖励!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您的梦境奖励已发放,请您查收。】 几乎是同一时间,已经走到房间门口的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死气沉沉的双眼看着祁景川。 “喀喀......” 祁景川愣了愣,而后缓缓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妈妈?” 女人站着没有动。 “喀喀喀......小川......” 第50章 你不接的单子,我来接 啪! 手机掉落在地,祁景川瞳孔收紧,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他双臂撑着桌面,身体里的血液冲击着血管,太阳穴突突跳动:“妈妈?” 女人站在门边,纸片一样的身体中挤出干涩粗粝的声音:“喀......小川......” 祁景川几乎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听到妈妈喊他“小川”了。 鼻腔里泛起巨大的酸意,祁景川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压下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水。 他艰难地走到女人面前:“妈妈,你记起我了吗?我是小川,是小川。” 女人看着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但同时,她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小川......” 祁景川浑身止不住地颤抖,指甲深深切入掌心。 女人转过身,接着往房间里走:“喀喀喀......小川......喀喀......” 祁景川凝视着妈妈的背影,几秒后,他大步跑回厨房,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打开《梦境游戏》app。 · 【您的梦境奖励已发放,请您查收。】 祁景川呼吸一滞,这就是梦境给他的奖励吗? 不是游戏币,不是奖状锦旗,不是不痛不痒的玩意儿,而是他内心最深、最迫切的愿望—— 他希望妈妈能够好起来。 已经失去人类意识、丧失语言能力一年多的妈妈,竟然叫出了他的名字。 梦境给了祁景川一丝希望,一丝妈妈真的可以痊愈的希望。 即使这丝希望再渺茫,祁景川也绝不会放弃。 他浑身脱力,颓然坐倒在地,漆黑的瞳孔逐渐变得湿润。 · 收拾好厨房,又草草冲了个澡,祁景川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搜索网上关于死人的新闻。 一个就是他上午看到过的,青旅一名住客在梦中离奇死亡的事件,报道里说死者姓吴,是星州地产烂尾工程的受害者之一,三年前曾因持刀入室而被判刑。 这个姓吴的死者,就是梦境中的竹竿男丁一宁。 还有一条新闻,说的是一名金姓女子在睡梦中死去,知情人士透露这名女子性格叛逆,不顾校规染了一头粉发,和社会男子交往密切,在学校里非常张扬。 祁景川心头一沉,她恐怕就是梦境里的双马尾女周晓晓了。 · 晚上,祁景川熄灯后躺上床,失眠了。 他明白邵阳和丁天宇这些老玩家,为什么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进入梦境副本做任务了。 梦境给出的奖励,是能够满足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这样的诱惑,恐怕没有人会拒绝,哪怕是以生命为代价。 黑暗中,祁景川静静看着天花板,内心波澜起伏。 · 十二点整,手机准时发出“叮”一声响,祁景川应激之下从床上坐起。 果真是《梦境游戏》app发来的消息—— 【游戏大厅已开放,请玩家进入游戏大厅,获取更多游戏资讯。】 祁景川怔愣片刻,点进了app。 霎那间,视线被一片散发着幽幽荧光的血红色占据,祁景川下意识眯起双眼。 几秒后,屏幕上的血红渐渐变淡,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暗黑。 一行红色字体跳出屏幕: 【亲爱的玩家,欢迎您登录梦境游乐园。】 【您的初始梦境排名为:e9729。】 【您当前的梦境排名为:d4834名。】 【现向玩家d4834开放梦境天梯榜。】 界面右下角出现“天梯榜”三个字,祁景川点了点,屏幕上跳出一个金字塔形状的阶梯。 最底层是“e级”,往上以此是d、c、b、a级。 · 祁景川先是点开了e级,玩家id从e01一直到e102934。 全球光是e级的梦境玩家竟然有这么多人! 祁景川微微讶异。 他接着点开d级的阶梯,d级人数骤减到了三万多人,意味着大部分新玩家无法活过第一个梦境。 祁景川拉到d4834,找到了他自己。 他抬起手,在【d4834】这个数字id上点了一下。 本以为不会有任何反应,没想到屏幕上却跳出了他的游戏资料。 【玩家等级id:d4834】 【玩家个人id:暂未解锁(c级及以上玩家可解锁此项)】 【玩家成就:完成第一梦后等级排名跃升跨度最大】 这么详细? 祁景川抿了抿唇,继续点击“c”级阶梯,但屏幕显示他没有权限查看比自己更高等级的玩家数据资料。 · 他关闭梦境排行榜,屏幕上倏地跃出两排血红色大字—— 【现向玩家d4834开放梦境铁律二:完成梦境任务会得到丰厚奖励,请玩家努力做任务。玩家至少每三个月进入一次梦境,攻略副本不限次数。】 【现向玩家d4834开放梦境铁律三:高等级玩家可以攻略低等级副本。梦境天梯榜于每日零点刷新,请玩家关注等级变化。攻略副本可选择随机模式或链接模式,进入链接模式的玩家不得少于二人、不得多于五人。】 与此同时,界面左下角出现了一个手牵手的图标,图标上写着“链接模式”四个字。 这又是什么? 祁景川好奇的点击查看。 【进入链接模式的玩家即默认进入同一梦境。进入链接模式方法为:玩家身处同一空间,同时开启梦境链接按键。请注意,若玩家使用链接模式攻略低等级副本,需确保链接的玩家中至少有一名玩家为该等级玩家。】 祁景川心脏剧烈跳动,链接模式相当于组队打怪,只要有强大的队友,在梦境中活下来的几率就大大增加了。 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宫乾。 但下一秒,祁景川便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念头。 他不能把活着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要靠自己活下去,也要靠自己治好妈妈的病。 · 祁景川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联系了宫乾。 听筒那头,宫乾睡意朦胧:“嗯?” 祁景川说:“我要攻略梦境副本。” 宫乾似乎并不意外:“猜到了。” 祁景川说:“李老板后天晚上入梦,你为什么不接他的单子?” 宫乾打着哈欠:“他想让我帮他活下来,但我对影响别人的生死不感兴趣。” “你不接,我接。”祁景川深吸一口气,“我需要做副本拿奖励,也需要钱。” 宫乾在电话那头低笑出声:“哥哥,你还真是直接啊。” 第51章 【云开公寓】包养我,我性价比超高! 祁景川第二次来到秋蒙山的山顶别墅,李老板在顶楼的佛堂接待了他。 李老板坐在宽大的红木椅里,叹了一口气:“我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也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进了这么个要命的游戏。看来是我的心不够诚,这一劫是神明对我的考验啊。” 佛堂修建得古朴而典雅,光线柔和宁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庄重的檀香味。 待在这个空间里,没由来的让祁景川觉得平静。 墙上挂着经文和佛像,佛龛里放着一尊铜制佛像,有种神圣而祥和的美感。 佛像双眼微微下垂,眼中充满了对众生的慈悲与垂怜。 佛像边则摆满了证书和奖杯,都是李老板热心慈善事业的见证。 · 祁景川问:“李老板,您方便告诉我,您现在在梦境天梯榜上的排名吗。” 万一人李老板的排名比他还高,那他也不好厚着脸皮说带人家做梦境任务。 李老板说:“没什么不方便的,我现在是e92348。” 祁景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带得动。 宫乾皱了下眉头:“老李,我没记错的话,三个月前我带你过梦境那次,你的初始排名是e级六万多。” 李老板摸了摸手中圆润的佛珠,笑得有几分尴尬:“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嘛。” 祁景川想想也对,李老板的第一个梦境多半是靠官乾带飞,加上这三个月他一次都没有入过梦,排名被后边的玩家赶超也不奇怪。 宫乾语重心长:“你还是要追求进步啊,不能这么不思进取。” 李老板谦虚地说:“那是,那是,宫高人说得对。” 祁景川汗颜:“......” 这家伙在梦境世界挑衅怪物,在现实世界教育金主,活该他能发财住进凡迪格丽。 · 李老板起身,在佛像前拜了拜,苦笑说:“我不在乎什么排名不排名的,我就想好好活着。我探听到有些人为了拿什么奖励,三天两头就往梦境跑,我没那个心思。我这么一把岁数了,该见过的都见过了,早就无欲无求了。佛祖保佑,让我平安度过这一劫。” 拜完佛,李老板看向祁景川,表情非常诚恳。 “小川兄弟,你是宫高人引荐的,想必也是实力非凡。过一个e级副本,肯定不在话下。” 祁景川表面波澜不惊地点头,实际上还是有些心虚的。 就在今天零点之前,他自个儿也还是个e级玩家罢了。 “两百万,”李老板十分爽快,“只要这次我能活着出来,我给你两百万。” 正在喝水的祁景川被呛了个正着:“咳咳......咳咳咳!” 他的心理价位是二十万,李老板直接给他翻了十倍! 宫乾拍拍他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哥哥,把你那没见过世面的表情收收,丢人。” 李老板期期艾艾地问:“小川兄弟,怎么样?” 祁景川点头,指着宫乾:“您放心,他死了你都不会死。” 宫乾难得语塞:“......” · 祁景川和李老板谈好了后天晚上入梦的一些具体细节,临走前,李老板说:“小川兄弟,为了表示诚意,我先给你付五十万订金。” 祁景川内心狂喜,脸上却毫无波澜,表现得视金钱如粪土:“不必,事成后再结算吧。” 李老板是个痛快人:“好吧,是我肤浅了。小川兄弟高风亮节,谈钱是折辱了你的风骨。” 祁景川后悔得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折辱他吧!尽情折辱他吧! 宫乾“扑哧”一声,肩膀上下耸动,憋笑憋得很辛苦。 李老板从佛龛前的抽屉里取出一本书,豪爽地笑道:“这本书是我在一次拍卖会上重金拍下的,珍藏了多年,说是镇宅之宝也不为过,借这个机会送给小川兄弟。希望小川兄弟不嫌弃,就当交个朋友。” 祁景川接过书本:“多谢李老板。” 低头看了看封皮——《玄学天藏宝经》,地摊上八块钱一本都没人买的那种。 挺好,五十万没了,换来这么一本破书,真挺好的。 · 离开了山顶别墅,祁景川的双肩包里多了一本书,脚步沉重。 宫乾戏谑道:“哥哥,你真是视金钱如粪土啊,五十万说不要就不要。” 祁景川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什么视金钱如粪土,我现在穷到视粪土如金钱。” 宫乾微微讶异:“你又不住凡迪格丽,怎么这么缺钱?” 祁景川没说话。 房租、水电、吃饭......哪个不需要钱,最重要的是,他要攒钱给妈妈看病。 宫乾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包养小明星了?”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是,我包养小明星了,那小明星天天缠着我买名牌包包。” 宫乾摘下墨镜,毛遂自荐:“你还不如包养我,我英俊帅气柔弱懂事还不粘人,性价比超高。” 说完,他眨了眨眼:“更关键的是,我不背包。” 祁景川看了看他手上那副价值六位数的墨镜和手腕上那个价值七位数的表:“没兴趣,抱歉。” 宫乾双手捧心:“哥哥,你好绝情啊。” · 祁景川给了宫乾一肘击,说起了正事:“李老板要真像他自己说的那么无欲无求,怎么会被梦境选中?” 宫乾笑了笑:“你知道梦境挑选玩家的标准了?” 祁景川略一沉吟:“不能确定,我猜的,应该是有一个很想很想实现的愿望。” 宫乾耸肩:“差不多。” 祁景川说:“我来之前搜索过李老板,他这几十年热衷慈善,有自己的慈善基金会,每年都在慈善事业上投入上亿。而且他又是这么虔诚的信徒。” 宫乾眼底浮出一丝嘲弄:“虔诚?哪个虔诚的人会把自己做公益的勋章奖杯放在佛堂里供着?” 听宫乾这么一说,祁景川才觉得有异。 佛像旁摆满了让人眼花缭乱的证书,仿佛是刻意在向神明证明——看吧!看我是个多么善良慷慨的人啊! 祁景川摇摇头:“这也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把他平安带出来。” · 说完,祁景川好奇地问宫乾:“你上次帮助他完成任务,他给了你多少报酬?” 了解了解行情价,万一以后还有这样的活儿呢。 宫乾说:“我没要他的钱,我的钱都是卖攻略赚的。” 祁景川瞪圆双眼:“你没要钱?” 宫乾摊手:“当时那个梦境,在e级副本里都属于是低端本,举手之劳罢了,就和拿个快递一样简单,要什么钱。” 祁景川冷哼:“像你这种人就应该被链接模式封杀,免得扰乱市场。” 宫乾眉梢轻抬,片刻后回过味来了:“哥哥,你怕我和你抢生意啊?” 祁景川冷冷瞥了他一眼。 宫乾放声大笑:“既然你都这么想了,这生意我不和你抢还不行了。后天的梦境,我和你一起进去。” 祁景川双手环抱胸前:“最多分你十万,多的没有。” “两百万你就分我十万?”宫乾啧啧摇头,“我是不是太不值钱了。” 祁景川撇了撇嘴角:“不然你以为呢?” 宫乾低笑着说:“不和你这个守财奴抢钱,放心。” 祁景川自然知道宫乾是开玩笑的:“你不是对别人的生死不感兴趣吗?嗯......貌似你只对吃自己屎的小狗感兴趣。” 宫乾看着祁景川,浅色瞳孔含着笑意:“你比小狗有意思。” 祁景川:“......滚蛋。” · 宫乾主动提出要加入副本,祁景川自然不会拒绝,李老板更是惊喜万分。 毕竟他在三个月前的那个梦境里就见识了宫乾的能力,那都已经不能用牛|逼来形容了。 5月31日夜晚,祁景川和宫乾来到了山顶别墅。 李老板肉眼可见的紧张,不安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宫乾懒洋洋地窝在躺椅里:“时间差不多了。” 于是,三人同时打开《梦境游戏》app,点开了链接模式。 很快,手机屏幕里跳出一行血红字迹—— 【亲爱的玩家d4834,检测到您正处于链接模式中,请确认是否进入玩家e92348的梦境。】 祁景川伸出手指,点击了【确认】。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祁景川的心跳不自觉加快。 终于,零点抵达的那一刻,无法抵御的困意袭来,祁景川不受控制地闭上了双眼。 · 再次睁开眼,祁景川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居民楼下。 身上穿着一件黑白格子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手中提着一个公文包。 他环视四周,小区里全是人,有遛狗的、遛娃的、跳广场舞的、打太极的。 看起来都是梦境生物,不像是玩家。 就在这时,口袋里忽然传出震动。 祁景川一摸,居然是一部手机! 这个梦境和现实世界很贴近啊...... 他打开手机一看,是一条群消息,群名叫【云开公寓3号楼】,群里一共有9个人。 发信息的这人在群里的备注是【房东老公小董哥】。 “赶紧来401补签一下租房合同,居委会的人发癫要搞排查!” “没签合同的明天被赶走了别怪我没通知,押金只能退一半啊!” 没过几秒,一个备注叫【房东樊姐】的人在群里发:“押金不退。” 【房东老公小董哥】紧接着撤回了那条说押金退一半的消息,重新发了一条:“都看见了吧?押金不退啊!” 祁景川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抬脚进了云开公寓3号楼的大门。 第52章 【云开公寓】他是我的私生子 云开公寓是个老小区,小区里一共三栋楼,都是低楼层,最高只有六层。 小区虽然不大,绿化倒做得不错,有个小公园。 这会儿正值傍晚,在公园里玩耍休闲的居民特别多。 祁景川进了楼,装作翻找公文包,实际上在默默观察地形构造。 一楼没有房,不大的过道里堆满了杂物,有小孩子骑的自行车、有被打包捆装的快递箱...... 楼中没有电梯,只有一个逼仄的楼梯间。 · 祁景川顺着楼梯往上爬,每层楼有相对的两间房。 到了四楼,他在楼梯口停下脚步,左边是401,右边是402。 401的防盗门开着,门里传出一个男人怒气汹汹的质问:“你们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 看来是一个新玩家。 有个女人耐心地劝说:“小哥,这里是梦境。” “梦泥马勒戈壁!”男人破口大骂,“你看我像不像傻|逼?我能分不清这是不是做梦?” 女人脾气很好,好声好气地解释:“这确实是梦境,你先别......” 不等她说完,男人便怒斥道:“行?你说这是梦是吧?那我现在砍死你行不行啊?反正你说的嘛,这是在做梦,砍死你我也不用负责!” “闹够了没有?”另一个格外青涩、似乎是还在变声期的少年声音响起,“吵什么!” 401里乱作一团。 · 祁景川头疼地轻叹一口气,拎着公文包进了401。 401里有三个人,发火的男人年纪不大,二十五六岁,染着一头奶奶灰,鼻子上打着一枚鼻钉,活脱脱一个非主流。 耐心劝说非主流的是个高个子女人,身上有种斯斯文文的读书人气质,模样也很文雅,一头黑色及腰长发,五官清丽。 那个少年看模样只有十六七岁,不是很高,黑色头发带着自然卷,脑后扎了个小小的马尾;圆脸圆眼睛,脸颊上还残留着一丝婴儿肥,看着特别可爱。 非主流嘴里的脏字儿就没停过:“行,老子报警!老子现在就报警!你们这群神经病,都给你们抓起来!” 少年板着脸:“报吧,警察电话是110。” 祁景川不由得多看了这少年两眼,小小年纪,长了一张可爱幼态的脸,却是个淡定老成的老玩家了。 非主流掏出手机:“妈的,这手机也不是我的,你们绝对有问题!” 他边说边拨打了110,然而手机那头却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确认后再拨”。 非主流愣住了,不信邪的又拨了好几遍,然而每次都得到了一样的答复。 “见鬼了......”他低头喃喃。 少年说:“恭喜你,认清现实了。” 非主流说:“操,老子打电话喊我哥们儿来!” 他接连拨了好几个不同的号码,无一例外,全部是空号。 斯文女无奈地说:“现在能相信了吧,这里不是你理解的那个客观世界。” 非主流错愕地跌坐在椅子上,难以置信地呢喃:“是......那个叫《梦境游戏》的app?” 斯文女叹气:“你先坐稳了,我和你简单说一下现在的情况......” · 就在这时候,楼梯间传来脚步声,是宫乾从楼上下来了,后边跟着李老板。 宫乾的打扮特别时尚,上面是白色马甲,下边是破洞牛仔裤,裤腰带上别了两条银链子,帅得特别张扬。 祁景川垂头瞥了眼自己身上土气的格子衬衣:“......” 觉察到祁景川的视线,宫乾冲他挑了挑眉:“哥哥,我潮吧?” 祁景川:“潮,潮得我风湿病都要犯了。” 李老板那么大个体型,不安地跟在宫乾身后,嘴唇动个不停,念念有词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保佑......” · 宫乾走进401房,扫了一眼房里的情况:“六个人?” 李老板说:“六六大顺,吉利数,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原本背对着大门坐着的少年听见宫乾的声音,猛地转过身,而后满眼震惊,一拍桌子喊道:“姓宫的?!” 祁景川眉梢轻抬,问宫乾:“你们认识?” 宫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少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不熟。” 少年瞪着一双圆眼:“你个奸商!” 祁景川问:“奸商?” 宫乾非常无辜:“我这么柔弱的小白脸,和奸商有半点关系吗?” 少年冷笑两声,冲到宫乾面前,压着嗓子低声说:“一个攻略卖我三百八十万,还说自己不是奸商?” 宫乾问祁景川:“哥哥,你有没有听见鸭子叫?” 祁景川:“......噗!” 想笑,但是憋住了。 少年正处在变声期,嗓音本来就发涩,压低声音就更干了。 少年气得脸色发青,又拿宫乾这样的厚脸皮没办法,一迭声地骂:“奸商!奸商!” 祁景川问:“真不熟?” 宫乾揉了揉耳朵:“行吧,事已至此,我只能说实话了。这兔崽子其实是我的——” 他顿了顿,一脸为难。 祁景川被勾起了兴趣:“是你的谁?” 宫乾说:“私生子。” 少年跳脚:“谁是你儿子!” “哥哥,你评评理,”宫乾可怜巴巴地找祁景川告状,“我和他半个月前才一起过了个副本,他可是一口一个‘爸爸’的叫我啊。” 少年捏着拳头:“那是人设!人设!” 宫乾说:“一日为父,终身为父。” 祁景川没忍住笑出了声,心里感到了一丝轻松。 这个梦境一开始就这么欢乐,算是开了个好头吧。 然而,当祁景川看到自己在这个梦境中的剧本时,瞬间笑不出来了。 梦境给了他个什么破人设! 第53章 【云开公寓】哥哥,你给我找了个嫂子? 高个子的斯文女很有耐心,给非主流男人解释现在的情况。 非主流逐渐相信了他正处在梦境游戏中,神情由愤怒变得迷茫,而后又变得无比惊恐。 斯文女安慰他:“你也别太焦虑,梦境虽然很可怕,但是活下来的也大有人在。” 非主流脸色“唰”地变得惨白:“在梦境里面死掉了,会怎么样?” 斯文女无奈地摇头:“那么你在现实世界里,就没有明天了。” 非主流猛地吸了一口气,看起来要昏厥过去了:“不可能!我不信!” · 祁景川这边,少年正忙着和宫乾斗嘴,一个劲儿地说宫乾是“奸商”。 宫乾扭脸就向祁景川卖惨:“哥哥,这小兔崽子骂我。” 祁景川笑眯眯地说:“骂得好。” 一个副本攻略卖三百多万,这家伙真是敢开这个口啊! 少年狐疑地看着祁景川:“你和这个奸商认识?” 祁景川说:“不熟。” “哈?这么这样?”宫乾用一种看渣男的眼神看着祁景川,哀怨道,“你忘了上个梦境里我们一个房间睡觉,你盖我的被子、我盖你的被子的事情了?” 祁景川:“......” 少年瞬间如遭雷劈般,僵住了:“你们这对死基佬要点脸好吗?我还是个未成年!” 祁景川扶额,咬牙切齿:“姓宫的,你把话说清楚。” 宫乾一脸无辜:“哥哥,我说错了什么吗?你是生我的气了吗?” 李老板则始终焦躁不安地揉搓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求菩萨保佑。 · 六位玩家聚齐在401没多久,卧室门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发福男人。 男人剃着光头,穿着一件泛黄的白色无袖汗衫,下边是件平角大裤衩,两条腿上全是汗毛,脚上踩着人字拖,踢踢踏踏的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沓纸。 “都来齐了啊?”男人点了下人数,苦着脸抱怨,“唉,真是没辙,居委会那群老娘们吃饱了撑的,非要查合同。我今天搞了一整天才把合同搞出来,你们赶紧都签一下。” 他边说边把合同发到每个人手里。 看来这就是群聊里的那位【房东老公小董哥】。 · 祁景川垂头瞥了眼,他在这个梦境的名字叫“王成功”,今年29岁,租在501朝北的次卧。 其它资料在内页,祁景川没有翻开。 非主流接过合同,下意识说:“这上面写的名字叫‘吴非’,不是我啊。” 小董哥奇怪道:“你不是吴非?那你是谁?” 非主流手足无措地看向斯文女,显然是把这个刚刚开导他的女人当成了主心骨:“我......我怎么说啊?” 斯文女笑着说:“小董哥,他不是吴非还能是谁,和你开玩笑呢。” “开玩笑也等签完合同再开,”小董哥倒是个脾气不错的梦境生物,他朝卧室努了努嘴,“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这种玩笑可别在你们樊姐面前开,要是让她知道你们这里头有人不是租户,那谁也保不住你们。” 祁景川了然,房东樊姐想必就是这个梦境的裁判了。 · 少年一脸欲言又止,犹豫片刻后说:“小董哥,我们之前都没签合同,现在让我们签,挺突然的。” 小董哥抓了抓胳肢窝:“这有什么突然的,你们租我的房子,签合同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祁景川接着说:“小董哥,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签肯定要签,但我们连条款都没看过,也不好直接就这么签了。要不这样,你给我们点时间,我们看看合同,商量商量,没问题的话就签了。” 小董哥点头:“那行吧,你们就在这儿商量,就十分钟啊,我计着时间。” 说完,小董哥回了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 少年转头看向祁景川。 这个死基佬反应还挺快,一下就听出了他的意图,和他打了个配合,是个聪明人。 宫乾注意到了少年打量的目光,对少年抬了抬眉梢,眼底隐隐有炫耀的意味。 少年一阵恶寒,在他一个未成年面前秀恩爱,还有人性吗! · 见小董哥回了房间,非主流惊魂未定,猛地站起身:“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这他妈的什么鬼地方!” 斯文女拉住他的手臂:“你别——” 非主流甩开他的手,冲出了401,大步朝楼下跑去。 斯文女看着房间里其他几名男玩家,清秀的眉宇间满是担忧:“我拉不住他,你们不拦着他么?” 祁景川淡淡道:“我们只有十分钟。” 斯文女抿着嘴唇,片刻后点了下头:“那抓紧时间开始吧,他一会儿会回来的。” · 在场的五个玩家都不是第一次进梦境了,对流程都算熟悉。 斯文女翻开自己的合同,直入主题:“不浪费时间了,我先开始。我叫程书,租在501朝南的次卧,我是独居,今年23岁,是云开公寓老年插花兴趣班的老师。” 少年接在斯文女后面,边看资料边说道:“我也住在501,我租的房间是主卧。我叫郭田田,24岁,在小区超市打工。我......” 说到这里,少年话音一顿,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宫乾问:“怎么?” 少年不情不愿地继续说:“我有个女朋友,我们正在同居。” 宫乾吹了声口哨,戏谑道:“小兔崽子有福气啊。” 少年头疼地皱起了眉头。 · 斯文女程书问:“501租出去三间房,还有一个是谁?” “是我。”祁景川说,“王成功,29岁,是个程序员,今天刚被裁了。还有——” 祁景川停了一秒,继续说:“我已婚。”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神情古怪:“哥哥,你这是给我找了个嫂子啊?” 祁景川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家伙在阴阳怪气什么:“到你了。” “宫乾,20岁,”宫乾翘起两条长腿,“本人年少有为,整个502都被我租下来了,我是个主播,人气很高的哟。” 少年讥讽道:“就你这样的?主播?” 祁景川也呵呵两声:“还是个人气很高的主播?” 宫乾耸肩,微笑着补充道:“对了,本人单身,不用伺候女朋友,也不用服侍老婆。” 少年:“......妈的!” 宫乾:“小孩子不要骂脏话。” 祁景川:“......妈的!” 宫乾:“哥哥,你也不能骂脏话,会带坏小孩子的。” · 李老板虽然紧张,但毕竟有过一次经验,很快也进入了角色,磕磕绊绊地说:“我叫李建军,住在402的主卧,今年已经42岁了,创业失败过几次,目前我没有工作。” 李老板话音刚落,楼道里便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 众人往门口看去,一个烫着大卷发的大妈抓着非主流男上了四楼。 大妈穿着跳广场舞的舞蹈服,腰上插着一把桃红色舞蹈扇,扯着嗓门说:“哎哟你们几个都在这儿干嘛呢?我刚在楼下看到小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在小区里瞎转,说什么他要回家之类的胡话。我寻思他不是就住402吗,所以赶紧把他送上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喝多了,连自己住哪儿都找不到了!” 斯文女程书站起身:“阿姨,谢谢你了,他可能是有点不舒服,糊涂了。” 非主流吴非脸色煞白,嘴唇一个劲儿发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大妈说:“没事儿,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对了小吴,还好你这次是碰见我了,要是遇到你樊姐,你可不能说你不知道自己家在哪里,你樊姐那个人可不好惹,她要是知道你不是租户,你呀就完喽!” 大妈嘴里哼着小曲儿,踏着舞步下楼了。 · 非主流男吴非浑身发软,跌坐在地:“她......她不是人!” 他朝着房中几个玩家伸出手臂,只见在刚刚大妈抓着他胳膊的位置,赫然是一道青黑色的抓痕! 吴非发着抖:“鬼......有鬼!这地方有鬼!” 他刚才冲出了这栋楼,想要离开小区,但诡异的是,这个小区并不大,他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明明小区大门就在他前面,他却始终跑不到门的位置。 最后是一个跳广场舞的大妈问他怎么回事,抓着他的胳膊,半拖半拽的把他弄上了楼。 他是一个一百五十多斤的成年男人,大妈是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力气却大得可怕,那根本就不是人类有的力量! 斯文女程书上前把他扶起来:“你已经很幸运了,要是裁判出了场,你就领黄牌了。” 非主流男吴非问:“裁判......是什么?” · 吱呀—— 卧室的房门开了,小董哥说:“都看完合同了吗?现在能签了吧?这一片谁不知道我小董哥的人品,难道我还能坑你们不成?” 接着,一道泼辣的女声响起:“不知道你和他们磨叽什么!还给十分钟时间?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他们租金都交了,都成我们的租户了,还能不签合同了?” 小董哥哈着腰:“是是是,还是老婆你说得对。” 一个女人从房中走出,身材微胖,穿着深绿色的土气睡裙,顶着一头塑料发卷,嘴里叼着一根烟。 最重要的是,她眼眶中的两颗眼珠一片漆黑,没有眼白。 房东樊姐——也就是梦境裁判,出现了。 第54章 【云开公寓】我有那方面的隐疾 几人签过合同,一式两份,一份给了房东樊姐,另一份自己带走。 祁景川大致摸清了现在的情况。 云开公寓3号楼共六层,每层两户。 四层和五层共四户房都是房东樊姐的,樊姐和老公小董哥自己住在401,402、501和502则租给了他们几位玩家。 李老板和非主流男吴非租在402; 祁景川、少年和斯文女程书租在501; 宫乾则是租下了一整个502。 上了五楼,祁景川发现六楼的楼梯口安了防盗门,门上贴着一副春联。 防盗门内,六楼狭窄的走廊布置得很温馨,铺着卡通图案的地垫,放置了木制的鞋柜,还挂了一个“欢迎回家”的木牌。 看样子,601和602是同一户人家,把走廊也改造成了家庭的一部分。 · 宫乾这时说:“六楼没人住。” 少年斜睨着他:“你怎么知道?” 宫乾在少年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什么眼力?教你的都白教了?” 少年捂着脑门,压着嗓音道:“我都十六了,你还弹我脑瓜嘣!” 宫乾一哂:“小兔崽子。” 祁景川看着他们的互动,宫乾和这个少年非常熟悉。 少年问:“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宫乾懒洋洋地说:“自己看,少烦我。” 祁景川淡淡道:“今年是龙年,贴的却还是去年兔年的春联。” 少年这才注意到防盗门上的对联。 从走廊的布置来看,六楼的房主一定是相当热爱生活,不会忽略换春联这样的细节。 少年凭直觉说道:“六楼不对劲。” 斯文女程书说:“应该是和任务有关,先熟悉环境吧,任务自然会来的。” · 四人在五楼走廊上短暂交流时,501的门开了,一个穿着连体兔子睡裙的可爱女生小跑出来,搂住了少年的脖子:“亲爱的,你怎么才下班啊?我在家等了你一天,无聊死了!” 少年浑身僵硬:“呵......呵呵......” 女生拦住少年的胳膊把他往房里拽,撒娇道:“我找到了一部新动漫,特别好看,走啦走啦!” 少年朝宫乾投来了一个求助的目光,宫乾耸耸肩膀,表示无能为力。 祁景川皱了皱脖子,憋着笑,怎么有种目送未成年羊入虎口的感觉? 宫乾打了个响指,调侃道:“成功哥,还笑话别人呢?你还不回去陪你老婆?” 祁景川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 宫乾轻哼一声,大摇大摆地回了他的502。 祁景川看着宫乾的背影,眼神古怪,这家伙哼什么哼?阴阳怪气的,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 祁景川做足了心理准备,踏进了501,进了他自己的房间。 一个身材婀娜的女人躺在床上,用平板看综艺,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我新换的内衣扔盆里了,你抓紧洗了啊。” 祁景川愣了一下:“啊?” “啊什么啊?”女人朝他看过来,“让你洗个内衣,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祁景川舔了舔发干的嘴唇,他刚才资料看得不仔细,不确定自己该表现出什么态度:“我、我那个......我先上个厕所。” “王成功!”女人拍了一下床,火气特别大,“你现在是越来越不服管了!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没房没车就算了,让你给我洗个内衣你都要找借口?” 祁景川低下头:“我洗,现在就洗。” 女人重新躺回床上:“这还差不多,洗完了就去做饭,晚上我想吃青椒炒肉。” 祁景川抱起墙角的脸盆,走出了房间。 · 501是三室一厅的构造,客厅特别小,只有个落脚的空间。 祁景川趁机翻看合同里自己的资料:这个梦境里的他——也就是王成功,是个典型的窝囊废。在家怕老婆,在外怕领导。眼见着要三十了,还在社会最底层打滚,还在这波裁员大潮里被公司炒了鱿鱼。 他的妻子阿丽本来是个娇生惯养的有钱人家小姐,为了和他在一起,和家里决裂了。阿丽没有工作,全靠王成功一个人赚钱。现在日子过得很拮据,但阿丽的大小姐作风一如既往,对王成功颐指气使,动不动就打骂。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人设啊。 然而,看到资料最后一行时,祁景川如遭雷劈,僵住了—— 【王成功有男性方面的隐疾,在房事上无法满足阿丽的需求】 祁景川:“......” 现在退出这个梦境还来得及吗? · 祁景川遵循人设,没敢把失业的事情告诉阿丽。 晚上阿丽心情不错,和祁景川说她正在追的一部剧,男主角给女主角包下了一整片鱼塘,太浪漫了! 祁景川说:“嗯,是挺浪漫。” 阿丽斜着眼看祁景川:“别的男人给老婆包鱼塘,你就只能给我包个饺子。” 祁景川心说有饺子都不错了。 阿丽见祁景川这低眉垂眼的窝囊样,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拿起一个枕头就朝祁景川砸了过去:“你怎么这么没用啊?你有没有一点上进心啊?你是不是就只知道饺子包子!你还是个男人吗?” 祁景川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双手抱住头。 · 入夜后,阿丽去外边的厕所洗了个澡回来,换上了一身透明度极高的蕾丝睡裙。 “老公,”阿丽关上门,“我新买的裙子,你看看喜欢吗?” 祁景川吓得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我、我不行啊......” 阿丽妩媚地眨了下眼睛:“不是换了个药吃吗?试试嘛!” 第55章 【云开公寓】梦境生物要和我那个怎么办? 【梦境生物想要和我那个那个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祁景川看着朝他抛媚眼的阿丽,内心十分恐慌,上个梦境里被怪物撵着跑都没这么慌张过。 阿丽身上穿的是件吊带蕾丝裙,长度堪堪盖到大腿根,裙底露出的两条长腿又白又直。 “老公~”阿丽嗓音娇滴滴的,扭着细腰一步步朝祁景川走来,“来嘛~” 祁景川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阿丽,我、我今天工作太累,状态不好。” 阿丽走到祁景川面前,俯下身,往祁景川脸上轻轻吹了一口气:“状态不好?我帮你呀......” 说完,她的眼神一点点往下移,从祁景川的脖颈、胸口游移到小腹。 祁景川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紧紧夹住大腿:“我真的没状态,下次吧,下次......” 阿丽的眼神冷了下来:“下次下次!你每次都说下次!王成功,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祁景川颓丧地垂下头。 阿丽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王成功,我就烦你这副窝囊样子!你什么时候能硬气一把给我看看?做人你硬不起来,上床你也硬不起来,你这种人不送去古代当太监真是可惜了,窝囊废!” 祁景川嗓音干涩,难堪地说:“阿丽,你别这么说我......” 阿丽抓着他后脑的头发,手上发力,强迫祁景川抬起头,接着“啪”一巴掌就甩在了祁景川左脸上。 阿丽长长的美甲的祁景川脸上留下一道血痕,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祁景川:“......” 活这么大第一次被打,还他妈是因为“硬不起来”这个理由被打,就离谱! 祁景川沉默不语,在心里不断默念“我是王成功,我是窝囊废......” 阿丽抓着祁景川的头发不撒手:“你说话啊!王成功,你要还是个男人,你就说句话!” 祁景川看着阿丽,嗫嚅道:“阿丽,是我没用,我不是个男人......我没用......” 阿丽又在祁景川右脸上甩了一巴掌。 祁景川:“......” 行,挺好的,左右脸对称了。 阿丽猛地拉开桌子抽屉,从里面拿出几盒药:“药你是没停过,怎么就治不好你这个窝囊病!王成功,我看你是没救了!你就继续孬吧你,孬死你得了!” 祁景川瞥了一眼散落的药片,全是什么海狗丸啊补肾剂啊鹿鞭丹啊,包装上用加粗加黑的字写着——“男人的加油站,助力你成为一夜十次郎!” “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玩意儿!”阿丽啐了一口,往祁景川裤|裆的位置斜了一眼,“长那么大白长了,就是个摆设!” 祁景川:“......” 我谢谢你啊,至少承认了我大。 · 阿丽和祁景川发了一通脾气,把桌上能摔的东西全摔地上了。 发完脾气,阿丽接着就和祁景川冷战,自顾自躺在床上玩手机,一个字不和祁景川说。 祁景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冷战好啊冷战妙,真希望在这个梦境里的每一天,阿丽都和他冷战。 他将一个窝囊好老公的人设贯彻到底,默默把房间收拾好,然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阿丽扭头瞅了他一眼,骂道:“几点了!还不关灯睡觉!灯这么亮,你是不是想弄瞎我!” 祁景川:“......我看你还在玩手机。” 阿丽讥讽道:“大晚上的我不玩手机还能干嘛?我倒是想玩你啊,你硬得起来吗?” 祁景川:“......” 阿丽这嘴真是够毒的,和宫乾倒是有一拼。 阿丽接着骂:“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和我说句话,王成功,你就这么冷落我是吧?我当初真是瞎了眼看上你!” 祁景川决定稍微为自己辩解一下:“还不是因为你正在气头上,我和你说话,怕惹你更生气了。” “听你说话就来气!给我闭嘴!”阿丽狠狠踹了一下床板,“关灯!睡觉!” 祁景川汗颜:“那我到底是该说话还是不该说话?” 请给卑职一个明示好吗! 阿丽气得脸颊发青:“王成功,你不仅裤裆里那玩意儿不好使,脖子上那东西也不好使,你去死吧!” 祁景川揉揉脸颊,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 关了灯上了床,祁景川后背僵直。 人生第一次和女性同床共枕,这名女性竟然是个梦境生物,这什么运气啊。 祁景川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 没过多久,身后传来阿丽翻身的动静。 祁景川吓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 紧接着,一具温热而柔软的身躯贴上了他的后背。 祁景川瞬间寒毛直竖! 阿丽的一只手臂从后面环住了祁景川的腰,指尖在祁景川的腹肌上划动:“老公,现在有状态了吗?” 祁景川僵硬得像一具尸体,他往外挪了挪身体:“阿丽,我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仿佛一盆冰水泼到了火里,阿丽的手指顿住,失望至极地说:“王成功,你真不是个男人!” 祁景川长叹了一口气。 阿丽坐起身,一把掀开被子,指着房间门:“滚!你给我滚!” 祁景川巴不得赶紧滚,二话不说就出了房间。 · 出租屋一共就六十多平,被分出了三个房间,加上一个公用卫生间,公共空间小得可怜。 祁景川来到阳台上,才待了没多久,另一个次卧的房门也开了。 一个枕头从里边被丢了出来,伴随着女孩的哭喊:“郭田田,你不爱我了!你就是心里没我了!你滚呜呜呜呜......” 少年无奈地从房里出来,捡起被丢在地上的枕头,关上了房门。 他看到阳台上的祁景川时,明显怔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祁景川左脸和右脸各有一道抓痕,淡淡道:“被赶出来了,你呢?” 少年悻悻道:“我也是。她特烦,看动漫看得好好的,看到人男女主亲嘴,非要和我也亲嘴。我不亲嘴,她就说我不爱她。你呢?你为什么被赶出来?也是因为你不和你老婆亲嘴?” 祁景川拍拍少年的肩膀:“孩子,你还是太单纯了。” 少年“啧”了一声,板着脸严肃道:“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孩子了。” 祁景川“扑哧”笑出了声。 · 祁景川和少年同病相怜,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倒也惬意。 时间早已经过了零点,整个小区一片死寂,是一种毫无生机的死气沉沉。 就在这时,一阵细细的哭声打破了沉寂。 “呜呜......呜呜呜......” 祁景川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对少年说:“你女朋友怎么还在哭?” 少年立刻反驳:“什么我女朋友,我还是个未成年,我爸不让我早恋......不对!” 话音未落,少年脸色一变。 而祁景川也注意到了异常。 这个哭声根本就不是从501传出来的,而是—— 少年和祁景川同时抬头,哭声是从六楼传来的! 第56章 【云开公寓】你的阳气都被吸走了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虽然微弱,但是却十分凄厉。 祁景川和少年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声音发出的方向走。 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厕所。 501的厕所不大,一个马桶和一个洗脸池就占据了大部分空间。 洗脸池边是两张塑料椅,上面放着租户们的沐浴乳、洗发水等洗护用品。 而哭声,就是从厕所的天花板上传下来的。 601的厕所里,有个女人在哭。 · 这个认知让祁景川鸡皮疙瘩迅速爬了一身。 少年异常镇定,对祁景川说:“先别自乱阵脚,说不定601有人。” 祁景川有些意外地看着少年,这小子年纪小小,在梦境里遇到情况却表现得很是老成。 “这是你第几个梦境?”祁景川问少年。 “三十几还是四十几个吧,没仔细数过。”少年回答得十分干脆利落。 祁景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十六岁的年龄,已经经历过几十个梦境了,实力不容小觑。 · “呜呜呜......呜呜......” 在厕所里,哭声变得格外清晰。 祁景川环视一圈厕所,而后淡淡道:“501和601的厕所之间,有个夹层。” 少年问:“你怎么知道?” 祁景川回答:“厕所的天花板矮了一截。” 他在退学前学的是建筑工程专业,因此对楼层高度格外敏感。 云开公寓的楼层高度是2.8米的标准层高,而一进厕所,他便感觉到,天花板高度明显降低了一截。 少年看了祁景川一眼,随即抬头打量着天花板。 他视线逡巡一圈后,目光落在了角落的排气扇上:“那里说不定能打开。” 祁景川径直走到排气扇的位置,蹲下身,特别酷地说:“踩在我背上。” 少年也丝毫不拖泥带水,点了下头,便踩上了祁景川的后背。 然后,祁景川闷哼了一声,两只手臂撑住了地。 少年:“......要不你踩着我?” 祁景川声音发抖:“不、不用......我很轻、轻松......” 刚才耍帅耍早了。 · 少年看着瘦,但浑身都是精悍的薄肌,体重可一点都不轻。 祁景川咬着牙关,想要微微抬起后背,把少年送上去,但无奈力不从心。 少年清了清嗓子,从祁景川背上跳下来:“我来,你踩我背上吧。” 祁景川摸了摸鼻尖:“最近身体比较虚。” 少年想到宫乾那容光焕发、精气神十足的模样,点点头:“你的阳气都被吸走了,不用解释,我明白。” 祁景川一头雾水:“你明白什么了?” 少年说:“没什么,虽然我还是个未成年,但是该懂的都懂。” 祁景川:“......不是,你到底懂什么了?” 少年蹲下身,耳根微微发红:“反正我就是懂了,上来吧。” 祁景川莫名其妙,他也就比少年大五岁而已,难道代沟就这么大了? · 他踩上少年的后背:“可以吗?” 少年拱起上半身,很轻松:“我还是单身,阳气足,没问题。” 祁景川疑惑,这不就是单纯的力气大吗?和“单身”、“阳气”有什么关系? 当下还是干正经事要紧,祁景川抬起双臂,轻而易举地触到了天花板。 他三两下卸下了排气扇,探头望了一眼,皱眉道:“果然是空心的。” 少年问:“带手机了吗?拍下来。” 祁景川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先是打开手电筒,然后打开了后置摄像头,举起手往里拍了几张照。 然而诡异的是,手机拍出的照片一片漆黑,一丝光线也没有。 祁景川:“拍不出来。” 少年皱着眉头:“在梦境里,越是反常的地方,就说明一定有线索。” 祁景川不置可否,他沉吟片刻,说道:“我爬进去看看。” 少年不赞同:“危险!” 祁景川说:“厕所面积这么小,这个夹层也不会有多大。如果我进去后十分钟没有出来,你就去找宫乾,到601的厕所查看情况。” 少年想了想:“好,但是要做个防护措施。” · 他让祁景川先下来,然后自己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再来厕所时,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美的桃色盒子。 “这是什么?”祁景川问。 少年说:“红线,说是什么捆绑用的,我也不知道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他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一团红色的软棉线。 而包装盒上写的标语是——爱的情趣,爱ta就要捆绑ta哟~ 祁景川:“......你们小情侣玩得挺开啊。” 少年一边解红线一边问:“什么意思?” 祁景川抽了抽嘴角:“孩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少年反驳:“我再次声明,我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 他动作非常利索,将红线的一端绑在了祁景川手腕上:“要是遇到什么情况,你就拉红绳,我把你拽出来。” 祁景川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是诧异。 不愧是经历了这么多梦境的老玩家,思虑确实周全。 做足了准备后,祁景川踩在少年背上,从排气扇口钻了进去。 · 祁景川打开手机手电筒照明,但这个夹层实在是过于黑暗,手电筒的光只能照亮他面前的一片区域。 这里面的高度大约只有半米,祁景川无法直起腰,只能够以匍匐的姿势缓慢爬行。 在几乎封闭的空间里,那道哭声显得格外清晰瘆人。 “呜呜呜......呜呜呜......” 祁景川头上就是601的厕所,也就是发出哭声的地方。 “呜呜......呜呜呜......” 哭声回荡在逼仄狭小的空间中,祁景川有种被黑暗完全吞噬的悚然感。 他接着往前匍匐了一小段距离,身形忽然一顿—— 手电筒照亮了他前方的一小片区域,那里镶嵌着一面玻璃。 也就是说,601厕所的地板上,嵌了一面玻璃? · 祁景川朝玻璃匍匐过去。 然后,一片猩红映入眼帘。 祁景川瞳孔骤然紧缩,猛地扯动手腕上的红绳! 第57章 【云开公寓】死奸商,出大事了! 与此同时,正在501厕所里的少年觉察到红绳被扯动,他眉头一皱,意识到出事了! 少年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将红绳往回拉。 红绳的另一端绑在祁景川腰上,只要他用力,不费什么功夫就能把祁景川从排气扇口拉出来。 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红绳那头仿佛被什么力大无穷的东西控制住了,少年用尽九牛二虎之力,红绳竟然纹丝不动! 少年朝着排气扇喊道:“喂!王成功!” 排气扇中的夹层并不大,祁景川上去还不到三分钟,不可能听不到他的呼喊。 但是,回应少年的,只有排气扇里阴湿的空气和若有若无的腐臭气味。 黑洞洞的夹层仿佛一只沉默的巨兽,吞噬了少年的声音,也同样吞噬了刚才爬进去的祁景川。 少年咬着牙,重心后仰,用尽浑身力气拽红绳,红绳绷紧到了极致,再拽下去马上就要断裂! “操!”少年低骂一声,当机立断冲出501,拍响了502的房门,“死奸商,出大事了,开门!” · “出大事了!” ——这同样是祁景川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他猛力扯动腰上绑着的红绳,然而柔软的红绳却绷得死紧时,祁景川就知道坏了。 靠,又撞鬼了!必须立刻离开夹层! 好在夹层不大,排气扇口不远,他只要退回一段距离就能回到501,祁景川扭头一看,霎时间汗毛直竖。 排气扇口不见了! 原本在501厕所天花板上的那个通道口,此刻已经不见踪影,整个空间里只剩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呜呜呜......呜呜呜......” 凄厉的哭声回荡在封闭空间中,祁景川胆战心惊地匍匐着,耳边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咬了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手电筒,祁景川将手机咬在嘴里,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观察那块镶嵌在601厕所地面的红玻璃。 祁景川第一次见到这种颜色的玻璃,颜色猩红浓郁,仿佛下一秒就要滴出血来。 ......血? 祁景川眯了眯眼,这不是红色玻璃,这是血! 玻璃上覆盖着一层浓稠的、凝固的血液。 · 既然回501的通道消失了,那只能想办法去601了。 祁景川捏紧拳头,一拳朝玻璃砸了上去—— “砰!” 伴随着一声闷响,那个哭声颤了一下,接着变得更加凄厉。 “呜呜......呜呜呜......” 逼仄的空间令祁景川有种窒息感,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又是一拳重重砸了上去。 “啪!” 这一回,玻璃上出现了几丝裂纹。 祁景川心脏一跳,有希望! 就在他正要挥出第三拳时,那道哭声忽然变得无比清晰。 “呜呜呜呜呜......呜呜......” 清晰到仿佛女人就在祁景川耳边哭泣。 祁景川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僵住了。 · 诡异而凄惨的哭声很远,但又好像很近。 祁景川屏住呼吸,抬起脖颈往脚底的方向看去—— 手机照射出一簇昏暗光线,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人正朝他缓缓爬来。 那瞬间祁景川心里飙出了八百多句脏话,身体先于大脑做出行动,他立刻翻身,匍匐逃窜。 那道哭声追在他身后,伴随着布料摩擦的声音。 祁景川的两条胳膊从来没有这么灵活过,他在这个隐藏空间里双臂撑着地面,无头苍蝇似的狼狈逃窜。 嘴里叼着手机,祁景川说不出完整的话:“解接里追偶干哈啊!” ——姐姐你追我干嘛啊! 女人在他身后,哭声如影随形:“呜呜呜......呜呜......” 祁景川:“里别敷了偶才四该敷的辣个吧!” ——你别哭了我才是该哭的那个吧! 女人:“呜呜呜......” · 寒意从脚底心往上窜,祁景川不知道自己已经匍匐爬了多久,女人始终跟着他不放。 黑暗深不可测,祁景川有种自己被完全吞噬,再也无法逃出去的错觉。 不对! 他意识到了什么,动作猛然一顿。 这个空间被夹在501厕所和601厕所当中,面积不过十平米。 但他刚刚匍匐逃窜的这一段,少说也有二三百米,怎么会这么深? 这里已经不是两个厕所间的夹层了,这里是另一个被隐藏的空间! 那么他刚刚是做了什么,才触发了这个空间? · 就在祁景川恍神的片刻,女人追了上来,青白色的手指抓住了祁景川的脚踝。 刺骨的寒意从脚上传来,祁景川浑身紧绷,感觉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女人凄厉的哭声像一条阴冷的蛇,贴着祁景川的身体,爬遍了他的全身。 祁景川扭头朝脚底看去,顿时呼吸一滞。 ——好凄惨的死状。 · 女人一头长发凌乱,歪着头,她脖颈断裂,气管和颈骨头清晰可见,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肉连接着脑袋和身体。 她的脸是死人特有的青色,两只眼睛上下眼皮被黑线缝在了一起,鼻子不见了,张开的嘴唇里只剩下森森白牙,没有舌头。 有人将她的眼睛缝死、鼻子挫平、舌头割去,要让她看不见、说不出、闻不到。 这样阴毒的手段让祁景川遍体生寒。 “呜呜呜......呜呜......” 女人从喉咙中不断挤出凄厉的呜咽,似乎是想对祁景川说些什么。 祁景川强忍着心底的悚然,从嘴里拿下手机,尝试着和女人沟通:“你的耳朵还在,你能听见我讲话,对吗?” 女人只是哭。 “你是601的住户?”祁景川问,“还是501的租户?” 女人晃着摇摇欲坠的脑袋:“呜呜......呜呜呜......” 祁景川不知道女人到底是不是听懂了他说的话,他们根本无法交流。 女人的哭声中多了几分哀求:“呜呜......” · 祁景川一点点将自己的脚往上缩,想从女人手中挣脱。 女人觉察到了祁景川缩腿的动作,仿佛彻底失去了神智一般,细弱的哭声陡然变得尖锐。 而后,她五指一缩,紧紧攥住了祁景川的脚踝。 下一秒,女人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祁景川的小腿就咬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祁景川反应极其迅速,伸长手臂,一把将手机塞进了女人嘴里。 “嘎嘣!” 一声脆响,手机屏幕裂开,报废了。 女人仿佛饿了很久,开始干嚼起了手机。 “咔吱......咔吱......” 咀嚼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没了手电筒照明,祁景川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咔吱......咔......” 女人嚼得很快,很急。 祁景川毛骨悚然,仿佛女人正在嚼的是他的骨头。 这女鬼,牙口真好啊。 肾上腺素分泌到了极致,祁景川清晰地感受到,心脏正在胸膛里一下一下地跳动。 他快拖不住了,宫乾这家伙怎么还不来!就算打飞机也该打完了吧! 第58章 【云开公寓】老宫世一帅 祁景川意外打开了隐藏空间、正在和女尸周旋时,少年怎么敲502的房门,都没人开门。 少年心急如焚,顾不上那么多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铁丝,三两下撬开了502的门。 他冲进502,三个卧室只有一间房门紧闭,于是少年冲过去踹开门—— “砰!” 卧室门打开,少年一只脚刚踏进门,瞬间愣住了。 · 这个卧室的四面墙壁贴满了隔音海绵,宫乾头戴耳机,坐在电脑前,笑容灿烂。 “感谢猫咪小甜甜姐姐的一架飞机,祝猫咪小甜甜姐姐天天开心~” “感谢粉娇娇小淘淘送来的一架火箭,祝粉娇娇小淘淘越来越年轻!” ...... 少年抹了一把汗,这死奸商拿了个颜值主播剧本,还真他妈的敬业! 宫乾也注意到了闯进来的少年,他用眼角余光瞥了少年一眼,嘴里还在谢着粉丝送来的礼物。 少年用口型对宫乾说:“你、男、朋、友、出、事、了!” 宫乾一怔,他哪来的男朋友? 下一瞬,宫乾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祁景川出事了! · 宫乾知道少年和祁景川的能力,能让少年如此慌张地来求助,一定是碰到了棘手的情况。 他脸上笑容不改,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零点五十一分。 宫乾对屏幕说:“各位姐姐妹妹们,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想提前九分钟下播,大家不会怪我的吧?” 九分钟而已,直播弹幕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怎么这样!一直不都是雷打不动一点钟下播的吗?】 【为什么要提前下播?九分钟也很珍贵啊!你不爱你的粉丝了吗?】 【拜托主播搞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靠着粉丝吃饭的,你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1,卖脸的没资格提前下播!】 【如果提前下播的话,我只能怀疑你根本就不是我们的主播!】 【对!我们的主播从来不会提前下播,从来都是一点钟准时下播,难道你不是主播?】 ...... 宫乾眸光一紧,眼底晦暗不明。 但很快,他便掩盖好了自己凌厉的表情,对屏幕笑着说:“和大家开个玩笑,怎么都被我骗到了?我陪伴大家这么久,怎么可能不是你们的主播呢?你们这样怀疑我,我真是好伤心啊......” 他说着便双手捂住了心脏,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弹幕立刻刷起了礼物。 宫乾游刃有余的和弹幕互动,实则始终注意着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0:55,距离凌晨一点还有五分钟。 就像祁景川信任他一样,他同样信任祁景川。 他相信祁景川一定可以撑过这五分钟。 · 凌晨一点一到,宫乾准时下播,他关闭摄像头,立刻站起身大步朝外走,正色道:“怎么回事?” “我们听到楼上传来女人哭声,”少年言简意赅地说,“发现厕所有个夹层,他跑上去后就消失了。” 宫乾皱眉:“消失了?” 少年点头:“对,就是消失了。我按照你以前教我的方法,在他腰上缠了线......” 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两人刚走出502房门,便看见一个略微发福的中年女人从楼下走了上来。 女人眼眶里的眼珠一片漆黑,是梦境裁判——房东樊姐。 · 樊姐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老宫世一帅】的直播间界面。 宫乾停下脚步,迅速换上诧异的神情:“樊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上楼来了?” 樊姐穿着宽松的玫红色睡裙,骂道:“还不都怪你小董哥,大晚上的给我买奶茶,喝了就睡不着觉!” 宫乾笑着说:“我小董哥多会疼人啊,还给你买奶茶喝,这是把你当小姑娘宠呢!” “小宫啊,你不愧是当主播的,嘴就是甜,和抹了蜜似的!”樊姐被宫乾哄开心了,说道,“这不,我晚上睡不着,闲着没事看了会儿你直播,你刚怎么回事啊?突然说要提前下播。我差点儿都觉得你不是我的租客了。” 宫乾狡黠地眨了眨眼:“樊姐,你这就不懂了,我这招叫欲扬先抑。先让大家以为我要下播,让粉丝们生气,再告诉她们我是开玩笑的,礼物立刻就刷爆了!” 樊姐乐道:“还是你有办法!” 宫乾假模假样地叹气:“唉,这年头主播也不好当,还不是得想方设法地哄粉丝们开心。樊姐,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睡个美容觉。” · 樊姐这时注意到了宫乾身后的少年,狐疑道:“小郭,你怎么在这里啊?” 少年面不改色:“樊姐,我来宫乾屋里上厕所。” 樊姐问:“你自己屋不是有厕所吗?” 少年舔了舔嘴唇,回答:“我那屋厕所......坏了。” 宫乾顺势接话:“对啊,我这不就是要跟着小郭去他屋看看吗,帮他修修。” “坏了?”樊姐半信半疑,“不应该啊,什么时候坏的?怎么没人和我说?” 少年说:“就刚刚坏的,问题不大。樊姐,你快休息去吧。” 樊姐想到了什么,偏头吐了一口痰,泼辣地骂道:“前几天刚找物业来做了维护,今天厕所又坏了?物业那帮孙子!光收钱不办事的死妈玩意儿!我去看看!” 她边骂边大步往五楼走,人字拖踩得啪嗒啪嗒响。 少年赶忙伸手拦住她:“樊姐,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你了,一点小事罢了,明天再处理吧。” “那怎么行!”樊姐是个急性子,怒气冲冲地说,“咱这栋楼的下水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家的厕所堵了,明天整栋楼下水道都堵住了!” 宫乾说:“樊姐,我来修就行了,哪好意思辛苦你啊。” 樊姐古怪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不对劲?平时墙上掉块皮都要找我来修,今天怎么变了?” 少年说:“这不是太晚了吗。” 樊姐一把将他推开:“我这急脾气,还非得现在看看怎么回事!” · 樊姐气势汹汹地进了501,径直朝厕所走。 宫乾和少年对视一眼,眼底都浮现出了焦急。 万一被裁判发现了异常,祁景川必定要领一张黄牌。 转眼间,樊姐已经走到了厕所门口,她的手搭上了门把手,轻轻一拧—— “吱呀。” 厕所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小郭,厕所我修好了,你用吧。”祁景川垂着头从厕所里出来,看见门口的樊姐,分外惊讶,“樊姐?你怎么来了?” 樊姐眯起双眼:“厕所坏了?我进去看看。” 祁景川支支吾吾,拦着樊姐不让进去:“已经修好了,你就别进去了吧......” 樊姐说:“这是我的房子,我想进去就进去!” 祁景川表现得异常反常:“樊姐,其实、其实厕所没坏......你真的别进去......” “哼,想骗我?还没有哪个租户骗得了我!让开!”樊姐喝斥一声,推开了祁景川。 紧接着,在看到厕所里的一幕时,樊姐愣住了。 · 厕所的洗脸池上放着一个脸盆,里面泡着两件刚洗完的女士内衣和内裤。 祁景川十分难为情,背靠着厕所门,缓缓蹲下身,嗓音苦涩:“唉,阿丽她......算了,不说了,是我没用。” 第59章 【云开公寓】吃不饱,为什么吃不饱? 501出租屋的厕所门边,祁景川靠门蹲着,双手抱着脑袋,把无能惧内的窝囊丈夫演绎得栩栩如生。 樊姐瞄了眼泡着内衣裤的脸盆,同情地拍拍祁景川的后背:“成功,真是苦了你了。” 祁景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樊姐,这都没什么。我没能力给阿丽好的生活,我对不起她,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成功啊,话也不能这么说。”樊姐说,“我觉得你这个小伙子就挺好,脾气温顺,对阿丽又好,就差把阿丽宠上天了。这个阿丽也真是的,大半夜让你来洗内衣裤,过分了,明天我非得好好说说她!” “别!”祁景川慌忙抬起头,“樊姐,你别说她!” 樊姐这才看见他脸上的两道抓痕,无奈地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祁景川搓了搓脸,难堪地垂下头。 樊姐开导道:“你也别怨上阿丽,樊姐我说句公道话,阿丽这么多年跟着你,也不容易。虽然阿丽脾气急了点,但她对你可是真心的。外头追求阿丽的男人那么多,阿丽看都不看他们一眼。这种洁身自好的女人多难得啊,不像楼下那个贱女人——”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樊姐立即收住话,没有继续往下说。 · 祁景川眉梢轻抬。 贱女人?樊姐指的是谁? 樊姐话锋一转,说道:“总之,你可要好好珍惜阿丽,知道吧?” 祁景川声音闷闷的:“樊姐,我明白的。” 樊姐说:“你明白就好,放宽心。对了,你们屋这厕所到底怎么回事?坏没坏啊?” 祁景川疲惫地说:“厕所没坏,是我在厕所里洗......洗东西,我不想让别人看笑话,所以刚才小郭来上厕所,我才和他说厕所堵了。” 少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尴尬神情:“成功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是这么一回事。” 祁景川摆摆手:“小郭,不怪你。” 樊姐见没什么要紧事,便说:“那行吧,你们都早点睡吧,也别堵这儿了。我也困了,得赶紧睡觉了,现在这个点,我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宫乾朝樊姐抛了个媚眼:“樊姐晚安,明晚再来我直播间,我给你唱歌。” 樊姐嗔道:“你直播间可都是些小姑娘,我这样的老黄花菜,你给我唱歌?” 宫乾笑道:“我直播间那些都是小粉丝,只有樊姐你是我姐,你可比她们重要多了。” 樊姐被逗得心花怒放:“你小子,油嘴滑舌!” 她踩着人字拖离开,嘴里哼着小曲儿,高兴坏了。 · 祁景川还保持着蹲在地上的姿势,从这个高度看,恰好能看见樊姐的小腿。 樊姐右脚的脚踝上,戴着一个精致的金脚镯。 樊姐身材偏胖,脚镯戴在她脚上明显小了一圈,皮肉被脚镯挤压得溢出,那一圈皮肤由于血液不循环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色。 一股强烈的违和感涌上心头。 戴着这么小的脚镯,樊姐不难受吗? · 直到听见了楼下401的关门声,少年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扯了扯衣领,问祁景川:“刚才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爬到夹层里就消失了?” 祁景川站起身,背上一层冷汗,摆摆手:“等会儿,我先洗把脸水缓缓。” 宫乾双手环抱胸前,挑了一下眉毛:“被老婆打了爱的两巴掌,是该缓缓。” 正在往脸上泼水的祁景川:“......” 宫乾又问:“哥哥,这个梦境的自来水,是洗脸好洗,还是洗老婆的贴身衣裤好洗?” 祁景川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一脸莫名其妙:“你又犯什么病?” 宫乾皮笑肉不笑,朝泡着内衣裤的抬了抬下巴:“我只是羡慕你和嫂子的感情,真是很甜蜜啊。” 祁景川不知道宫乾在阴阳怪气什么:“你羡慕啊?” 宫乾说:“羡慕,非常羡慕。” 祁景川也露出假笑:“我还羡慕你呢,宫主播,直播间里那么多姐姐妹妹舔你,把你爽死了吧?” 宫乾冷哼:“比不上你战况激烈,脸上都带伤了。” 祁景川哂笑:“那还是你厉害,连梦境裁判都被你治得服服帖帖,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宫乾:“还是成功哥你生活甜蜜。” 祁景川:“还是宫主播你日子美满。” 宫乾:“你甜蜜。” 祁景川:“你美满。” ...... 两个人自顾自地斗着嘴,少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不是,两位大哥,你们讨论的话题是重点吗?” 宫乾耸肩:“不是吗?” 祁景川摊手:“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宫乾冷笑:“哥哥,你对我这么没有耐心,难道你对你老婆也这样吗?” 祁景川不甘示弱:“你对我说话这么阴阳怪气,难道你对你直播间的姐姐妹妹们也这样?” 少年插话:“那个......我打断一下啊,你们俩是成年人对吧?你们不是小学生吧?” 宫乾微笑:“当然不是,小学生会被老婆挠花脸,还给老婆洗内衣裤吗?” 祁景川说:“确实不是,小学生不会对樊姐那个岁数的中年妇女抛媚眼。” 少年忍无可忍,压着嗓子怒道:“哥哥们,现在这是在梦境,你们能不能认真一点!” 祁景川“哼”了一声,宫乾和他赌气似的,连着“哼”了两声。 · 短暂的小插曲过去,祁景川和少年去了宫乾租住的502。 少年依旧有些忐忑:“樊姐再上楼怎么办?” 祁景川说:“她不会来了。” 少年问:“你怎么知道?” 宫乾屈指在少年后脑敲了一下。 少年瞪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死奸商,你干嘛!” 宫乾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这么重要的信息你都能听漏,你是退步了,还是太放松了?” 少年怔了两秒,这才想到樊姐方才说的话—— “我也困了,得赶紧睡觉了,现在这个点,我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这句话实则是梦境在暗示玩家,今晚已经安全了。 少年抿着嘴唇,严肃道:“我知道了。” 祁景川将他们的举动纳入眼底,宫乾对这个少年的态度,像兄长,更像是老师。 他还以为像宫乾这样过一天是一天的家伙,不会有什么在乎的人,看来也并非如此。 祁景川心底浮起一丝好奇。 · 502的布局和501一样,一共三个卧室,主卧用于居住,两个次卧则分别用来直播和放衣物。 祁景川和少年来了502的房间,少年问:“到底怎么回事,你在里面都遇到了什么?” 祁景川微微蹙眉:“夹层里,有一个隐藏空间。” 少年微微瞪大双眼:“......隐藏空间?” 祁景川点头,回忆道:“进了夹层,我往里爬了一点......” · 时间回溯到零点五十一分。 隐藏空间中,女人“咔嚓咔嚓”咀嚼着手机。 她仿佛饿到了极点,电子元件在她口中也成为了美味无比的食物。 更诡异的是,她的脖颈断裂,头颅和身体间只连接着一层薄薄的皮肉。 因此,当她吞咽时,被她嚼碎的电子元件无法通过食道进入到胃里,而是从头颅下的那段喉管“啪嗒”掉了出来。 “呜呜呜......呜呜呜......” 吃不饱?为什么吃不饱? 女人似乎是将自己吃不饱的原因归咎到了食物身上,她放弃继续咀嚼手机,双臂“啪”地扣住祁景川的膝盖。 祁景川:“......姐姐,你脖子都断了,你就算是吃一头大象你也吃不饱啊!” 女人磨着牙齿,死死抓住祁景川的双腿,张开血盆大口,朝祁景川扑了下来! 第60章 【云开公寓】我在你这里睡一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尖锐的骂声传来—— “还不都怪你小董哥,大晚上的给我买奶茶,喝了就睡不着觉!” 樊姐的声音很有特点,语调高亢、语速极快,充满了泼辣的味道。 听到这个声音,女人忽然停住了动作,僵住了。 祁景川如蒙大赦,冷汗浸透睡衣。 只差半秒,他就要被这个女人咬掉腿上的一块肉。 女人一动不动,牙齿打颤发出“咔咔”的碰撞声。 这是恐惧到了极点时,条件反射下的生理反应。 祁景川心念一动,问道:“你害怕?” 女人对他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浑身僵硬。 祁景川继续说:“你害怕谁?是不是——” 他顿了顿,喉结一滚,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樊、姐。” · 听到这两个字,女人忽然开始剧烈颤抖,本就摇摇欲坠的头颅晃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 接着,她做出了十分奇怪的举动——双腿抽搐。 虽然身处一片黑暗,但是祁景川还是能够感觉到,女人的双腿正在用力挣扎。 就好像......就好像...... 祁景川脑中灵光一闪—— 就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抓住了她的双腿,她正拼尽了全力挣脱那双手的禁锢! “呜呜呜......呜呜......” 女人断裂的喉咙中发出凄厉的呜咽,双腿不断朝后蹬踹,抓着祁景川的两只手也愈发用力。 祁景川注意到,女人的指节粗大、指腹非常粗糙,虎口和手指上布满厚厚的老茧。 那是常年做粗活才会留下的茧子。 祁景川对这样的手非常熟悉,因为他妈妈,也有这样的一双手。 想到妈妈,祁景川微微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 极端恐惧下的女人力气大得出奇,祁景川竟然有种双腿要被女人活活掐断的错觉。 他喘着粗气,说道:“樊姐来了。” 女人大张着嘴,发出尖锐而绝望的哀鸣。 祁景川硬着头皮:“樊姐、樊姐、樊姐......” 他一瞬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女人浑身颤抖如筛糠,两条腿蹬踹累了,紧紧蜷缩在一起。 祁景川在这时猛地往一侧弯腰,伸长了手臂,一把抓住了女人的腿! “呃啊啊啊!” 女人发出了凄惨至极的哀嚎,接着手脚并用,飞快地爬走,消失在了黑暗深处。 祁景川浑身瘫软,胸膛剧烈起伏。 · 他在大脑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大概过去了一分多钟,一丝光亮渗入。 祁景川抬起上半身朝着光源看过去,消失的排气扇口出现了! 他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爬出了排气扇口,回到了501的厕所。 出来以后,祁景川一刻不停,迅速到阳台取下两件阿丽的内衣裤,接着返回厕所,锁上门,将内衣裤泡在脸盆里,伪装成他正躲在厕所为阿丽洗内衣内裤的样子。 好在逃过了一劫。 · 此时的502主卧内,少年听祁景川说完在夹层中发生的所有事,缓缓倒吸一口凉气:“这也太......” 宫乾问:“太什么?” 少年抿着嘴唇:“这不像e级副本的难度。” 祁景川仰躺在宫乾的床上,苦笑着说:“也许是我倒霉吧。” 宫乾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到梦境的第一个夜晚就经历了这么多糟心事,祁景川浑身虚脱,惨白着一张脸,梳理脑中得到的信息:“有两件事,还没有答案。” 少年:“什么?” 祁景川说:“第一,是什么触发了夹层里的那个隐藏空间。” 少年沉思片刻:“应该和那面玻璃有关。” 祁景川点头,继续说:“第二,是什么让那个女人突然变得狂暴。” 就在女人刚追上他时,祁景川可以明显感觉到,女人对他是没有恶意的。而从一个节点开始,女人态度大变,开始咀嚼手机,甚至想要吃掉祁景川。 · 少年想了想:“答案应该就在六楼,我们现在去六楼。” 祁景川动了动手指。 现在?他现在连喘气都觉得累,哪儿还有精力去六楼找线索。 少年兴致勃勃地说:“走走走,去六楼!” 祁景川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未成年就是精力旺盛啊。 他不想拂了少年的劲头,刚想答应下来说“好”,就听见宫乾懒洋洋地说:“明吧,我累了,要睡了。” 少年皱眉:“你累个屁!你一晚上什么都没干!” 宫乾很无辜:“我直播了一晚。” 少年愤愤道:“这是不务正业!” “小兔崽子,”宫乾揪着少年的耳朵,“你要去就自己去,少哔哔,我听你那公鸭嗓嘎嘎就烦。” 少年拍掉宫乾的手:“知道了,那就明天去。” 祁景川暗暗松了一口气,身体一点点放松下来。 “对了,”祁景川对宫乾说,“我在你这睡一晚。” 宫乾挑眉:“阿丽把你赶出来了?” 祁景川摆摆手,丝毫不和宫乾见外,捞起被子盖在身上,接着就闭上了眼。 少年嚷嚷:“我也要在你这睡!” 宫乾说:“你给老子滚蛋!” 第61章 【云开公寓】又是做奴才的一天 少年被宫乾赶出了502,只好不情不愿地回了501。 祁景川打着哈欠问:“为什么不让他留下来。” 宫乾说:“哥哥,你觉得这张床睡得下三个人吗?” 祁景川:“你这里有三间卧室,随便给他找个地方睡不行吗。” 宫乾这时也上了床,祁景川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凹陷下去一块,他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 虽然他们俩都是大男人,但不知道怎么回事,想到要和宫乾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睡觉,祁景川就是觉着别扭。 祁景川吸了吸鼻子:“......其实三个人挤一挤也能睡。” 要不还是把少年喊回来吧,这样至少他能自在些。 一只温热的手掌忽然搭上额头,祁景川心尖一颤,条件反射地撇开脑袋:“你干嘛?” 宫乾收回手:“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祁景川正色道:“我好得很,没发烧!” 宫乾恍然大悟:“没发烧?那就是单纯变笨了。” 祁景川皱眉:“我怎么就变笨了......” · 话音未落,祁景川便反应过来,宫乾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在502留宿是情有可原,因为“王成功”是个怕老婆的窝囊废,半夜被老婆赶出来,肯定是不敢回去的。 而少年则不行,“郭田田”和女友甜蜜得很,偶有小打小闹也是情侣间的情趣,他没理由在502留宿。 祁景川摇摇头,轻声嘀咕:“还真是变笨了。” 今晚经历的事情太多,危机过去,他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思考能力也随之下降。 宫乾轻笑一声:“没事,笨就苯点儿吧。” 他笑声低沉,像一把音质极好的低音大提琴,让祁景川耳廓发麻。 · 祁景川收拢心神,转了个话题:“你和那小子认识很久了?” 宫乾说:“我在梦境里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十二岁。” “十二岁?”祁景川惊讶,“他那么小就进入梦境了?” 宫乾“嗯”了一声。 他没有透露少年是为什么会被梦境选中成为玩家,祁景川也没有问。 这是少年的隐私,他们都不愿在背后谈及别人的痛楚。 宫乾在祁景川身边躺下:“他和你很像,又有些不一样。” 祁景川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什么这么说?” 宫乾说:“他和你一样,都很有游戏天赋。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刚进入梦境时,和一般新人没有区别,完全是一只无头苍蝇,他的游戏能力是后天一点点拔高的。而你——” 说到这里,宫乾转头看向祁景川。 “而你,一进入游戏就展现出了惊人的适应能力,就像是为了这个游戏而生的。” 浅栗色的瞳孔里倒映着祁景川此刻微微讶异的脸颊。 · 为了这个游戏而生? 这个说法太荒谬了,根本就不可能。 祁景川自嘲地笑了笑:“我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 如果可以,他希望妈妈不要患上怪病,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梦境游戏的存在。 宫乾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哥哥,睡吧,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 祁景川眸光微动,宫乾居然会说出这么善解人意的话? 然而,宫乾的下一句话是:“你明天还要早起伺候阿丽,伺候不好又要挨揍。” 祁景川:“......” 果然,宫乾这家伙最擅长的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祁景川翻了个身,背对着宫乾。 困意袭来,他合上了眼皮,放任自己进入了睡梦中。 · 祁景川的睡眠很浅,哪怕是一点细微响动都能让他惊醒。 但神奇的是,昨晚他和宫乾同床共枕,居然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清晨六点十分,祁景川准时醒来,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懵。 妈的,又要开始做奴才的一天了! 他在心里骂了几句,认命的下了床。 宫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眼闹钟:“这么早?伺候谁呢?” 祁景川:“明知故问。” 宫乾的嗓音带着还没睡醒的沙哑:“哥哥,你这是cosplay太监啊?” 祁景川捏了捏鼻梁:“差不多。” 他在这个梦境副本里的人设和太监有什么区别,没有那方面的能力,还要服侍房里的老佛爷。 宫乾幸灾乐祸:“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早起的哥哥有人疼。哥哥,期待在你脸上见到最新的伤痕,加油哟!” 左右脸各顶着一道抓痕的祁景川:“......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捂死你。” 宫乾从善如流地闭上眼:“ok,我睡觉。” · 回到了501,祁景川蹑手蹑脚地打开卧室门。 躺在床上的阿丽就像是根本没睡似的,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操起水杯就朝祁景川砸了过来:“王成功!你昨天一晚上死哪里去了!” 祁景川也不躲,任由水杯砸在自己头上。 好在水杯是塑料的,否则非要头破血流。 他弯腰捡起水杯:“阿丽,你别生气,我昨天晚上去502和小宫睡的。” 阿丽瞅瞅祁景川,脸上带着伤,穿着睡衣睡裤,一脸窝囊样,哼道:“谅你也没本事出去鬼混。” 祁景川把水杯放回床头柜:“你早上想吃什么,我去做早饭。” 阿丽说:“西红柿鸡蛋面。” · 501有个三平米的公用厨房,祁景川在这儿给阿丽做饭。 厨房里有个冰箱,冷藏室分成三格,每格都塞得满满当当,三家租户一人用一格。 祁景川从自己家那格里找出面条、西红柿和鸡蛋,给老佛爷做早餐。 他正切着西红柿,一个窈窕人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昨晚睡得好吗?” 祁景川转头一看,是斯文女程书。 他不答反问:“你呢?” 程书没有隐瞒,说道:“我听到了女人的哭声,你听到了吗?” 祁景川点头:“听见了。” 程书说:“看来玩家都听到了,哭声是从楼上传来的。” 祁景川在碗里打了两个蛋,动作非常熟稔利落:“上厕所小心点。” 他这句话已经算是提示了,程书心领神会,继而说:“我听到樊姐昨晚来了501,她离开后,我出过一次门。” 祁景川停下打蛋的动作。 程书继续说:“我打算上六楼看看情况。但是我刚出去,就看见樊姐从401出来了。” 祁景川抿着嘴唇,按理说樊姐昨夜不会再出门了。 程书轻声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不过更奇怪的是,樊姐她下楼了。” 祁景川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玩家们只住在4楼和5楼,樊姐为什么会下楼呢? 第62章 【云开公寓】裁判去了哪里? 樊姐既然说了“现在这个点,我能一觉睡到大天亮”这样的话,按理说她昨夜不会再有行动。 然而,程书却说,樊姐再次出了401,并且下了楼。 祁景川沉吟片刻,樊姐之所以下楼,可能的原因有两种: 第一种,昨夜有玩家下了楼,樊姐是下去查看情况的; 第二种,斯文女程书在撒谎。 但祁景川很快便排除了这两种情况。 住在401的是非主流男吴非和李老板,他们没胆子在首夜单独行动,而程书更加没有理由骗他。 厕所夹层里的女尸对樊姐莫名恐惧、樊姐脚踝上不合适的金脚镯、昨夜下楼的举动...... 围绕在樊姐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 祁景川问:“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程书坦诚地说:“我从来不认为人类玩家是对手,信息共享对我们都有帮助。” 祁景川继续打蛋:“谢了。” 程书接着说:“不过我没有发现其他信息,我看到樊姐往三楼走,怕被她发现,就立刻回自己房间了。” 就在他们交谈时,阿丽的喊声响起:“王成功!你和谁聊天呢!面做好了没!” 祁景川立刻扬声回应:“马上就好,阿丽,你再等一会儿。” 程书知道祁景川的人设,朝他投来了一个同情的眼神。 · 做好早餐,祁景川端着面回到房间:“阿丽,吃饭吧。” 阿丽斜睨着祁景川:“那个女人和你说什么了?你们俩这么有话聊?” 祁景川搓搓手:“没有,都是邻居,随便说了两句。” “你怎么和我就没那么多话说啊!”阿丽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开始发飙,“你是不是觉得我只是个大专生,和我说不到一起啊?你们两个都是研究生,你们高学历,你们有说不完的话是吧!” 祁景川唯唯诺诺:“阿丽,真的不是......” · 祁景川这边一大早就开始鸡飞狗跳。 少年的卧室里,女孩被吵醒,不耐烦地说:“疯婆子怎么又发癫啊?” 少年还在睡觉,充耳不闻。 女孩搂住少年的腰,撒娇道:“郭田田,我觉得还是我们好。” 少年浑身僵硬:“呵呵,是啊。” 女孩没了睡意,八卦道:“我和你说,阿丽手脚不干净,我放厕所的沐浴露总是少,肯定是她用的!” 少年敷衍道:“你怎么知道?” 女孩理所当然:“肯定是她啊,她那么爱占小便宜。去年六楼那女的来发喜糖,每家一包,她明明拿过了,非说自己没拿,又问人家多要了一包。你说她搞不搞笑,这点好处也要占......” 少年眼底瞬间毫无睡意:“六楼发喜糖?” 女孩说:“对啊,就去年年初。当时你们超市派你去外地进货了,你不在所以不知道。” 少年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最近怎么都没看见六楼的人?” 女孩说:“那谁知道,可能是不住这里了呗,人家可是女企业家,不爱住这破小区吧......” · 祁景川没告诉阿丽他失业的事,只说他的手机昨晚掉进马桶里,报废了。 阿丽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然后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淘汰了的旧手机扔给祁景川。 好在祁景川昨晚从夹层里逃出来时,顺道摸上了sim卡。 他给旧手机插上卡,开了机,好在能用。 八点整,祁景川穿戴整齐,拿起公文包:“阿丽,我上班去了。” 阿丽铺开瑜伽垫准备健身:“赶紧走,在这儿碍我的眼。” 祁景川说:“午饭你自己吃,晚上我回来给你做。” 阿丽说:“去超市打点卤牛肚带回来。” 祁景川:“好。” 阿丽嘱咐他:“你打卤味的时候让郭田田帮你打,叫他给你多装一点,知道没?” 祁景川很为难:“阿丽,小郭也是在超市打工,这样不好吧......” 阿丽骂道:“王成功你装什么好人!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祁景川低下头,嗫嚅道:“好吧,我知道了。” · 出了501,祁景川下了楼。 他一路上都在观察,4楼走廊放着鞋柜,上面摆满了女式平底鞋,都是樊姐的。 到了三楼,祁景川脚步顿了顿。 301和302全都房门紧闭。 301门口堆着快递箱,有人住。 祁景川瞥了眼快递箱上的贴单,收件人叫娇娇,手机尾号8099。 302的门上则贴着售房公告,看着像没人住。 就在这时,一个外卖小哥匆匆跑上楼,问祁景川:“301是这儿吧?” 祁景川说:“是这里,你给我吧。” 小哥问:“是你下的单啊?” 祁景川面不改色:“我女朋友下的,尾号8099。” 小哥见他连手机尾号都说出来了,便放心的将东西交给祁景川:“麻烦给个五星好评,谢谢哈。” 祁景川拿起外卖袋一看,不禁耳根一热。 301的这位娇娇买的东西是避孕套。 大清早的,买避孕套? 虽然祁景川对这方面毫无经验,但怎么都觉得奇怪。 · 他敲响301房门,里面传来女人娇滴滴的声音:“放门口吧!” 祁景川锲而不舍地敲门。 没多久,301房门打开了,首先传出的是刺鼻的香水味。 女人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放门口,听不懂人话啊?” 见到门外的人是祁景川,女人愣住了:“你谁啊?” 祁景川说:“我是住在五楼的,你家外卖送错了,我给你拿下来。” “这也能送错,”女人骂了一声,从祁景川手里接过外卖,“真服了。” 301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娇娇,干嘛去了,抓紧时间啊!” 女人立即换上一副甜腻的嗓音:“哎呀张哥,来啦来啦!” 祁景川注意到,女人在家里穿着吊带真丝睡裙,但脚上却踩着一双深红色高跟鞋。 估计是玩什么情趣。 祁景川没打扰人家的好事,和女人说了“再见”便走了。 301的房门“砰”一声关上。 · 祁景川在云开公寓三号楼外观察了一上午,201和202的住户都是一家三口,家庭氛围和谐。 樊姐昨夜下楼,到底是去找谁了? 他无法离开这个小区,只能在小区里四处游荡。 遇到熟人问他怎么没去上班,祁景川苦笑一下:“公司裁员,这事儿阿丽还不知道......” 熟人说:“成功,你放心,我肯定不告诉阿丽。” · 中午,祁景川去了小区超市,买了桶泡面充饥。 少年在超市打工,正在整理货架。 没过多久,小董哥来了,说要买瓶醋,正做着糖醋排骨呢,发现没醋了。 少年说:“王成功,你帮小董哥拿瓶醋,我挪不开手。” 祁景川便取了一瓶醋给小董哥,小董哥乐呵呵地接过。 然而,祁景川脸色一变。 小董哥身上怎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第63章 【云开公寓】想睡我就直说,不贵 祁景川的嗅觉不算特别敏锐,但是小董哥身上的香味,他一下就闻出来了——和301娇娇身上的一模一样。 是那种廉价香水特有的劣质香精味道,特别刺鼻。 祁景川状似不经意地问:“小董哥,你身上擦了什么,这么香?” 小董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他抬起手臂,凑近胳肢窝闻了闻:“有吗?早上洗了个澡,可能是沐浴露的味道。” “这味道挺好闻的,你用的什么牌子沐浴露,”祁景川说,“我给阿丽也买一瓶,刚好我们家的快用完了。” 小董哥说:“具体什么牌子我也不知道。” 祁景川说:“没事,我晚上问问樊姐。” “别!”小董哥连忙喊了一声,肉眼可见的紧张。 祁景川露出疑惑的神情:“小董哥,怎么了?” 小董哥讪笑两声,眼神飘忽:“你问她也没用,她肯定也不知道,就是地摊上随便买的便宜货,没牌子。” 说完,小董哥拿着醋瓶子,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还是那身装扮,老头汗衫搭配沙滩裤,踩着一双天蓝色人字拖。 恰好,云开公寓三号楼里迎面走来一个人,正是301的娇娇。 娇娇穿着吊带露脐背心、包臀裙和渔网袜,脚上穿着红色高跟鞋,充分展现出了她火辣的身材。 见到小董哥,娇娇撩了一下长卷发,对小董哥嘟了一下嘴唇。 小董哥步伐立刻乱了,左脚踩到右脚拖鞋,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倒在了路边的灌木丛上—— “刺啦!” 灌木把小董哥的汗衫划了个口子,那肥肉堆叠的后背上,有几道暧昧的抓痕。 樊姐没有留指甲,这几道抓痕是谁留下的? · 娇娇伸手去扶小董哥:“哎呀小董哥哥,走路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小董哥就和见了鬼似的,看也不看娇娇,站起来闷头就往楼里走。 祁景川站在超市门口,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这一幕。 随后,他抬起头朝三号楼望去。 不出他所料,四楼厨房窗户里有个人影,身材微胖,顶着一头塑料发卷——是樊姐。 樊姐正在剁排骨,她高高举起菜刀,又重重劈下去。 · 正在祁景川默默观察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哎,来包烟。” 祁景川做出惊讶的表情:“是你啊?我们早上见过的,你还记得吗?” 娇娇眯起眼打量着这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着格子衬衫的土气男人:“你谁啊?” 祁景川腼腆地笑了笑:“我是住在你楼上的,早上你家的外卖送错了,是我给你拿下来的。” 娇娇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是你啊,你是超市新来的?” “不是不是,我就是来这边吃桶泡面,顺便坐坐。”祁景川说。 这种一看就是土|逼兼穷|逼的男人,娇娇没有一点兴趣,她没再看祁景川,对着少年喊:“哎,小哥,拿包烟,三十八的那种。” 少年说:“来了,稍等。” 娇娇拿出手机扫付款码:“钱付了啊。” 她做了亮晶晶的美甲,指甲很长。 祁景川笑得像个舔狗:“那个......你用的什么香水啊?真好闻。” 娇娇对他不屑一顾,随便说了个牌子。 祁景川舔了舔嘴唇:“哪里能买到啊?我也想买一瓶。” 娇娇斜着眼瞟他:“你买香水干嘛,你一个大男人。” 祁景川看了眼娇娇,又迅速垂下头,将一个痴汉演绎得淋漓尽致:“我、我就是觉得你好闻......” 娇娇嗤笑一声:“想睡我就直接说,不贵。做一次全套八百,包夜两千二,让你闻个够。” 祁景川愣住了,憋得脸通红。 娇娇满脸厌恶:“嫌贵就去外面找个站街的,一次五十,够便宜了吧?” 少年从超市里出来:“你要的烟。” 娇娇把烟扔进包里,转身走了。 一双长腿踩着红色高跟鞋,细腰扭的摇曳生姿。 祁景川看着娇娇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 少年站到祁景川身边:“和她有关系?” 祁景川说:“是。” 少年顿时像一只炸了毛的小豹子,扯着公鸭嗓:“你竟然想和她发生关系!死奸商真是看错你了!” 祁景川莫名其妙:“不是,这和宫乾有什么关系?” 少年脑袋上的自然卷都要气炸了:“你都想睡她了,你说和宫乾有没有关系?” 祁景川按了按额角:“谁他妈想睡她!我是说,小董哥和她有关系。” 少年这才平息了火气:“你怎么知道?” 祁景川沉吟片刻,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少年。 小董哥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水味、背上新鲜的抓痕,以及樊姐昨夜突然下楼的反常行为。 少年微微皱眉:“有一点不对。” 祁景川也注意到了:“奶茶喝了容易失眠,如果小董哥真的和娇娇有奸|情,昨晚怎么会给樊姐买奶茶喝?” 少年说:“真是扑朔迷离啊,就像你和死奸商的关系。” 祁景川:“......你为什么总把我和宫乾联系在一起?” 少年:“你们不是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吗?” 祁景川很认真:“是睡过,但这个睡,不是那种睡,明白吗?” 少年想了想:“明白。”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 少年接着说:“你不想对他负责,你是个渣男。” 祁景川:“......” 现在的未成年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 第64章 【云开公寓】要我卖脸啊?免谈 下午,其余几个人类玩家也陆续来到了超市。 六个人里,只有少年和斯文女程书有正经工作,一个是超市是售货员,一个是小区插花兴趣班老师。 祁景川刚失业,宫乾是个深夜档颜值主播,李老板创业失败目前是无业游民。 至于那个非主流男吴非,在这个梦境里的身份很特殊。 “我......我看了那个租房合同,里面有我的资料,”吴非嗫嚅道,“上边说我是个搞摇滚的,吸毒刚放出来半年多,是社区重点监视对象。” 怪不得吴非走到哪儿,居委会那群大妈的视线就跟着他到哪儿,原来还有这一出。 · 李老板嘴里一直念叨着“阿弥陀佛”,不安地问祁景川:“小川兄......成功兄弟,我就全靠你了。” 祁景川点头:“嗯,个人任务刷新了告诉我。” 李老板:“好好好,成功兄弟有大慈悲,佛祖保佑你,阿弥陀佛啊,真是阿弥陀佛。” 几个玩家聚在超市,借着买东西的由头,互相交换了目前得到的信息。 听了祁景川说厕所夹层里的女尸,吴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鬼......有鬼啊!” 外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大妈立即冲上来:“是不是毒瘾犯了?抖成这样?” 吴非发出杀猪般的哀嚎:“小区里有鬼!” 大妈说:“果然是戒断反应,都出现幻觉了,赶紧带去卫生所看看。” 吴非接着就被两个大妈扛去卫生所了。 宫乾关心地说:“吴非,你状态不好,去卫生所别抵触。到了那边也不用急着回来,多和大家聊一聊,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要是吴非稍微还有点智商,就不难听出宫乾的言外之意——去卫生所找线索。 梦境里不会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场所,卫生所的出现一定代表着有重要线索。 · 吴非离开后,程书忧心忡忡:“他会不会露馅啊?” 宫乾问:“你这么关心他?” 程书看着宫乾:“他是个新手,需要有人带带他。” 宫乾漠不关心:“哦,我不带。” 程书苦笑了一下:“我希望不要再有人因为梦境而死了。” 宫乾的回答残忍但真实:“你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程书说:“能帮一个是一个吧。” 说完,她看了看时间:“我下午在插花班有课,先走了。” 宫乾抬眉:“一个老玩家,怎么还这么天真?” 祁景川却淡淡道:“我倒挺佩服她的。” 程书身上有一种理想主义者特有的坚持,即使现实很糟,即使希望很渺茫,这份坚持却仍难能可贵。 · 宫乾对于梦境游戏一直是吊儿郎当的态度,在小区里溜达了两圈就回502补觉了。 李老板的人设是个创业失败、羞于见人的啃老族,在外面待太久显然不符合人设,于是祁景川便让他先回去。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李老板看了看祁景川,一脸欲言又止。 祁景川问:“你有话想说?” 李老板抿了抿嘴唇,问道:“你刚刚说,501和601的夹层那儿安了一面镜子?” 祁景川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李老板谨慎地瞅了瞅四周,将祁景川拉到超市最角落,小声说:“小川兄弟,我给过你一本《玄学天藏宝经》,还记得吗?” 祁景川“嗯”了一声。 李老板声音紧绷:“那本经书说,镜子是灵媒,能勾连阴阳。镜子里有个‘玄阴界’,死人的魂魄要是进了玄阴界,就不得超生,是很歹毒的法术。” 祁景川蹙眉:“你是说,我当时意外打开了镜子里的空间,进了那个所谓的‘玄阴界’?” 李老板点头:“多半就是这样。” 祁景川:“那你知不知道,‘玄阴界’怎么打开?我还要再进去一次。” 李老板先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玄阴界’的打开方式,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就是要让‘玄阴界’里的鬼魂透过镜子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不可能,”祁景川立刻否认,“当时我确实是看到了那面镜子,但是那个女鬼不认识我,我不可能是她想见的人。” 李老板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小川兄弟,我的身家性命可都挂在你手上了啊!” · 就在这时,祁景川莫名其妙来了一句:“李哥,我手头是真的不宽裕,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说这话时,他嘴角下撇,眼皮微微下垂,双手放在身前,一副无可奈何又唯唯诺诺的窝囊样。 李老板愣了:“你说什么?” 祁景川长叹了一口气,苦涩地说:“李哥,我也不怕你笑说,就和你直说了吧。我在超市里躲了一天,其实是因为我被公司裁员了,不敢让阿丽知道。我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八十几块,我真是拿不出钱借给你啊。” 李老板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后背阵阵发凉。 隔着一排货架,响起樊姐泼辣的声音:“老李,不是我说你,你多大岁数的人了,你还管成功借钱?成功现在日子也不好过,你倒好,不体谅体谅小年轻,还净添乱!” 李老板浑身僵硬,缓缓转过身,透过货架上密密麻麻的货物,在空隙中看到了两颗漆黑的眼珠。 他把下意识要脱口而出的“阿弥陀佛”咽回嘴里,说道:“知道了,樊姐,我回去了。” · 祁景川在平时下班的点回到501,阿丽正在用美容仪护肤:“让你买的卤牛肚买了吗?” “买了,”祁景川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小郭给我们多称了二两,没多收钱。” 阿丽冷哼:“才二两?这郭田田也真不会做人,都是邻里邻居的。” 祁景川说:“我今天碰到301的人。” 阿丽躺在床上晃着腿,闻言立即坐了起来:“你和她说话了?王成功我告诉你,301那女的就是个出来卖的,你最好心里有点数!” “阿丽,你说什么呢,”祁景川说,“我是看到她和小董哥,怪怪的。” 阿丽松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床上:“那谁知道呢,说不定小董哥就拿自己的私房钱去睡她。” 祁景川说:“不能吧,小董哥对樊姐那么好,还给樊姐买奶茶喝,多有生活情趣啊。” “得了吧!”阿丽不屑地说,“他那都是做表面功夫!奶茶店老板有回和我说的,小董哥每次去他那,都是自己带便宜的奶茶粉过去冲,只花一块钱买个奶茶杯。弄个包装带回家,骗樊姐说是外头买的。” 祁景川瞳孔微微收紧。 小董哥给樊姐买的奶茶里,冲泡的却是自带的奶茶粉? · 晚饭后,祁景川洗好碗,和阿丽说要去趟502,小宫的电脑坏了,他帮着看看。 阿丽沉迷于综艺:“那你去吧,要是他说要给你点报酬,你可别假清高说不要。” 祁景川敲响了502房门,宫乾打开门,睡眼惺忪:“嗯?” 祁景川:“......现在是晚上八点,你还在睡?” 宫乾耸耸肩:“没办法,我是个夜间工作者,还没到起床时间。” 祁景川言简意赅直入主题:“有件事需要你配合。” 宫乾挑眉:“要我卖脸啊?免谈。” 祁景川并不意外宫乾猜到了他的意图,以宫乾的聪明程度,恐怕下午在超市里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摸清了。 “你这张脸,不好好利用,就是暴殄天物。”祁景川一脸认真。 宫乾嗤笑:“哥哥,你让我,这么一个柔弱的小白脸去出卖自己,你良心过得去吗?” 祁景川:“小白脸就是用来卖的,去吧小白脸。” 宫乾“啧”一声:“拿你没办法。” · 半分钟后,宫乾出现在了301门前,敲响了房门。 娇娇打开门,见到宫乾双眼一亮,娇滴滴地说:“帅哥,有事啊?” 宫乾笑得痞里痞气:“今晚有客人吗?我来可以吗?” 他五官俊美至极,配上这样的坏笑,几乎没有女人能够拒绝。 娇娇说:“行啊,几点到?” 宫乾说:“等我直播完。” · 于此同时,401的房门被敲响了。 小董哥打开门,门外却没有人。 正在他纳闷时,看到地上放了一张小条,那是一张快递箱上撕下来的名贴,上面写着的收件人是娇娇,货品是情趣内衣。 名贴上写了三个字——等你哟~ 小董哥立刻浑身发热。 屋里传来樊姐的声音:“谁啊!” 小董哥连忙将名贴揣进口袋:“哦,没谁。我出去遛个弯,回来给你带奶茶。” 接着,小董哥在厨房的橱柜深处摸出一袋奶茶粉,又在抽屉里取了一片白色小药片。 第65章 【云开公寓】娇娇,想死你了,爱死你了! 晚上十点,宫乾准时开播。 祁景川在手机上下载了一个直播软件,打开【老宫世一帅】的直播间。 宫乾正在和一个女主播连麦打pk,女主播穿着猫耳装:“老宫哥哥,mua一个嘛!” 阿丽正在敷面膜,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立刻就爆炸了,把面膜纸撕了甩在祁景川脸上:“王成功!你个贱男人!你对得起我吗王成功!你还有良心吗!” 眼见着阿丽的巴掌就要甩在脸上,祁景川赶忙举起手机解释:“阿丽,我看的是小宫的直播!” 手机里接着传出宫乾那大提琴般低沉好听的嗓音:“大家送礼物量力而为,刷刷免费的荧光棒就好。” 阿丽夺过手机,看清楚直播的人是谁,哼了一声:“看的不是女主播,饶你不死。”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看来今天不用挨打了。 然而下一秒—— “啪!” ·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祁景川难以置信地说:“阿丽,为什么打我?” 阿丽骂道:“还不都是你!害我浪费了一片面膜!” 祁景川捂着又多了一道伤痕的左脸:“......怪我,怪我。” 阿丽问他:“你从来不看直播,怎么突然感兴趣了?” 祁景川说:“刚才不是去小宫那里帮他修电脑吗,看他那么多直播设备,觉得挺有意思的,就随便看看。” 阿丽警告他:“王成功我可告诉你,你随便看看可以,要是被我发现你打赏哪个女主播......” 祁景川立刻说:“阿丽,你放心,我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情?” 阿丽上下打量着他,随即目光落在他小腹往下的位置,轻蔑道:“算了,你也没那个能力乱搞。” 祁景川:“......” · 直播画面中,宫乾轻轻松松就赢得了连麦的胜利。 祁景川第一次从手机屏幕里看宫乾的脸,不得不承认,宫乾长得实在是好看极了。 五官轮廓的每一处都像是被精心雕刻出来的,有种鬼斧神工般的美感。 ——难道真人真的能好看到这种程度吗? 祁景川脑海中忽然跳出这样一个念头。 随即他摇摇头,他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宫乾不是真人还会是什么? 不仅是个真人,还是个一米八八、肩宽腿长、战斗力爆表,却偏偏要装柔弱小白脸的大戏精。 · 宫乾每天直播的时间雷打不动,晚上十点到凌晨一点。 过了十二点,阿丽要睡觉了,不耐烦地问还在看直播的祁景川:“王成功,你有完没完了?睡不睡了?” 王成功捧着手机:“阿丽,我再看会儿,挺有意思的。” 直播里,宫乾正在讲灵异故事,绘声绘色,让人听了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阿丽在他背上踹了一脚:“要看你就滚出去看!别打扰我睡觉!” 祁景川“哎哟”一声,一句反驳的话不敢说,憋憋屈屈地出了卧室:“阿丽,那你先睡。” “大半夜不睡觉听别人讲鬼故事,王成功我看你是脑子有病!”阿丽骂骂咧咧,“把灯关上!” · 祁景川来到客厅,少年已经在外头了。 “你女朋友呢?”祁景川问。 少年说:“睡了。” 祁景川见少年脸上有些红色痕迹,幸灾乐祸地问:“你女朋友也打你?” 少年连忙捂住脸,眼神闪烁:“嗯......啊......那个......” 祁景川一副过来人的神情,拍拍少年的肩膀:“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阿丽刚才又给了我一巴掌。” 少年手指搓了搓脸,那丝红色痕迹被搓掉了。 祁景川:“......口红印?” 少年抱怨:“她买了新口红,我一回家就扑上来,我躲都躲不开。” 祁景川:“......” 凭什么这个梦境里受苦的就他一个人! ·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转眼就到了十二点半。 祁景川和少年将501的房门拉开一条缝,祁景川透过缝隙,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少年狐疑道:“离得这么远,他出门你能听见吗?” 祁景川说:“可以。” 少年还是不太相信:“你耳力真有这么好?” 就在这时,祁景川耳尖微微一动,竖起食指立在嘴唇上,“嘘”了一声。 他听到了开门声,然后是人字拖行走时“啪嗒啪嗒”的声音。 即使那个人已经把脚步放得无比轻,但如此细微的响动,还是被祁景川捕捉到了。 少年用眼神问:“开始行动?” 祁景川点头示意。 于是,少年在宫乾的直播间里刷了一个火箭。 · 502的直播间中,宫乾笑弯了一双桃花眼,感谢道:“谢谢这位id叫【无奸不商奸商必死】的粉丝送来的火箭,非常感谢!” 弹幕里,无数小粉丝齐齐刷起了“谢谢大佬”的飘屏弹幕。 宫乾笑眯眯地说:“根据今晚直播间的活动规则,刷火箭的粉丝可以让主播做一件事,请问这位【无奸不商奸商必死】粉丝,有什么要求吗?” 【无奸不商奸商必死】:讲了一晚上鬼故事了,没意思,主播来点刺激的! 弹幕纷纷回应。 “老宫哥哥去户外直播吧,我们夜间大冒险!” “哇塞!来点让我心跳加速的节目!!!” ...... 宫乾无奈道:“好吧好吧,粉丝最大,真拿你们没办法。稍等一下,我换成手机直播,带你们去外面看看。” · 一分钟后,宫乾重新上线直播,这回他的直播设备换成了手机。 他先是在屋里逛了一圈,然后眨了眨眼说:“夜间大冒险,出发!” 宫乾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502的房门。 “我不开灯,也不说话,怎么样?这样够不够刺激?够不够心跳加速?”宫乾对着手机低声说。 屏幕里出现黑黢黢的楼道。 粉丝们兴奋地刷屏: “害怕害怕害怕!老公哥哥保护我!!!” “呜呜呜这么黑,哥哥你要小心啊......” “啊啊啊哥哥太宠粉了!火箭飞机走起!” ...... 宫乾举着手机往楼下走,走到四楼时,弹幕里有耳尖的粉丝说: “诶?怎么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啊?” “不是吧不是吧,别吓我啊,这么黑哪儿有人哇!” 宫乾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越向下走,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就越清晰。 而那声音,是从虚掩的301房中传出来的。 · “娇娇,娇娇......想死你了,爱死你了!” “小董哥你干嘛啊?我今晚约了别的客人啦!” “你今晚约的不就是我吗?娇娇,快点让你小董哥亲亲,想死我了!” “哎呀小董哥你别......昨天晚上你不是才来过吗?” “我想到你我就欲火焚身,我不行了,娇娇,快让你小董哥舒服舒服!” “我晚上真的有客人,小董哥,你再这样,我要告诉樊姐了!” “那个母老虎,我多看她一眼都嫌烦。娇娇,快让我摸摸啊娇娇......” 第66章 【云开公寓】她今天就会死 弹幕瞬间刷疯了。 “沃日?老宫这是撞到捉奸现场了???” “妈的死渣男!樊姐樊姐,呼叫樊姐!快去捉奸啊樊姐!” “我踏马的笑死了,太有节目效果了,出来播个户外还能撞见奸情哈哈哈哈哈......” ...... 宫乾手忙脚乱地关闭了摄像头,尴尬地说:“出门前没算黄历,今夜不宜播户外,下次再找机会,今天先回去了,溜了溜了。” 弹幕飞过一片“哈哈哈哈哈”。 “主播你狼狈逃窜的样子真美!” “老宫跑什么啊,你也加入啊!三人行才是最牛逼的!” “哥哥别走啊哈哈哈哈继续给我们直播奸情现场!” · 宫乾的时间卡得很准,他回到502时,恰好是凌晨一点,准时关闭了直播。 祁景川和少年屏息猫在501的房门后。 果然,大约过了五分钟,401的房门再次被打开。 是樊姐出门了。 紧接着,樊姐和娇娇的对骂、小董哥的求饶声响彻了整栋楼。 · 小董哥低三下四地说:“老婆,我们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回家再说。” 樊姐骂道:“回家!回什么家!你先和我把这个贱女人的事情说清楚!” 小董哥说:“不关我的事啊老婆,这个女的就是一辆公交车,是她勾引我的!” 娇娇也不是好欺负的:“我勾引你?你搞搞清楚,是谁天天死皮赖脸地缠着我?抠抠搜搜的,口袋里没有几个钱,还想学别人出来吃野味,贱不贱呐你?” 樊姐扯着喉咙骂:“你个贱女人骂谁呢!你就是一只鸡!就是你勾引了我男人!” 娇娇直接顶回去:“我勾引你男人?死肥婆,你知不知道你男人在背后是怎么说你的?他说你脱了衣服就像是一只白猪啊!” 小董哥连忙嚎道:“老婆,你相信我啊老婆,是这个贱女人勾引我,她说的话不能信!” 娇娇喊道:“别人不知道你什么货色,我还不知道吗!你当初还成天勾搭六楼那个女人你忘了?人家是个女企业家,看不上你这个废物,你就大半夜的去六楼敲人家的门,谁不知道你脑子里只有那点事儿!” 小董哥破口大骂:“你放你娘的狗屁!老婆你信我,我和六楼那个女人没有半毛钱关系啊老婆......” 楼下似乎是打起来了,娇娇和樊姐的尖叫声乱作一团。 · 祁景川和少年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惊讶。 六楼的女人......和小董哥也有关系? 也许是因为梦境的操控,所有的梦境生物都没有被吵醒,醒来的只有人类玩家。 斯文女程书同样走到门边,轻声问:“是你们动的手脚?所以樊姐才发飙了?” 少年奇怪道:“她发现自己老公在外面鬼混,发飙不是很正常吗?” 程书摇摇头,不吝分享她得到的线索:“下午我在插花班上课,听见几个阿姨聊天......” · 原来三年前,小董哥和二号楼的一个寡妇有些不清楚。 有天晚上小董哥又给樊姐带了奶茶,不料樊姐半夜睡醒了,去二号楼找人。 小董哥吓得跳窗,当场摔断了一条腿。 这件事云开公寓的老居民都知道,樊姐却说是那个寡妇想勾引小董哥,小董哥被她骗了。 · 听完程书说的故事,少年纳闷:“这么忍气吞声?不像是樊姐的性格啊?” 程书说:“樊姐非常、非常要面子,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少年问:“那今天她为什么不继续忍气吞声了?” 祁景川淡淡道:“因为我们把小董哥的丑事直播了出去,家丑已经外扬了。” 少年呼了一口气:“婚姻真复杂。” 祁景川这时问:“那个二号楼的寡妇,后来怎么样了?” 程书摇摇头:“就在第二天,那个寡妇就不见了,应该是搬走了。” 祁景川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搬走了?” 他脑海中出现樊姐脚踝上那只脚镯,又问:“那个寡妇有什么特征吗?” 程书仔细回想,说道:“听插花班的阿姨说,那个寡妇很有风韵,总是戴着一串贝壳耳环。” 少年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怎么这么问?” 祁景川嘴唇抿成一条线,表情有几分沉重。 · 闹了这么一出,几人晚上没有再采取其他行动,只好另外找机会上六楼。 而今夜,厕所夹层里也没有传来女尸的哭声。 想必是樊姐的骂声太大,女尸本就惧怕樊姐,听见樊姐的声音,便不敢出声了。 祁景川心头始终压着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几乎彻夜难眠。 · 次日清晨,祁景川为阿丽做晚早餐,穿戴整齐后,拿起公文包出门了。 经过301时,祁景川敲响了房门。 娇娇不耐烦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祁景川,骂骂咧咧道:“怎么又是你啊死屌丝!穷逼一个,别烦老娘!” 祁景川压着嗓音:“娇娇,你必须马上就搬走,继续住在这里,会有危险。” 娇娇翻了个白眼:“有病。” 她说完就要关门,祁景川却将手掌撑在了门框上:“立刻搬家。” 娇娇冷笑:“不是,你到底是谁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说你住在楼上,那你是那个死肥婆的租户是吧?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找那个死肥婆下来!” 祁景川神色不变,瞳孔漆黑而沉静。 就算是领一张黄牌,他也认了。 “娇娇,”祁景川看着面前的女人,“如果你不尽快离开,樊姐很快就会杀——” “成功哥,”一道低沉嗓音打断了祁景川,“大清早的,你怎么还不去上班?” · 祁景川抬眼望去,宫乾正从楼上晃下来。 娇娇看见宫乾,娇嗔道:“你昨天怎么没来?人家等了你一晚上!” 宫乾打着哈欠:“昨天?哦哦哦,对不起,我忘了。” 娇娇神情冷了下来:“你玩我?” 宫乾吊儿郎当地反问:“有吗?” 娇娇冷哼一声,“砰”地甩上了门。 · 楼道里,祁景川问宫乾:“你为什么不让我把话说完。” 宫乾嘴角勾起一丝讥诮:“你要和她说什么?哥哥,这里是梦境,她是梦境生物,她不是人。”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如果今天她死了,那就是因为我而死的。” 昨夜揭穿小董哥和娇娇奸情的计划是他一手谋划的,他那时也没有想到,他这么做会害死娇娇。 宫乾说:“即使没有你安排的那一出,她也必死无疑。就算不是今天,也是明天,或者后天。” “但她会在今天就死!”祁景川压着嗓音,胸膛微微起伏,“就是因为我。” 宫乾摇摇头:“你把真相告诉她,她喊来裁判,你被罚一张黄牌,然后呢?她还是会死。你领到的黄牌有任何意义吗?” 祁景川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微微垂下眼睫。 宫乾说:“再过五分钟,樊姐就要出门跳广场舞了。被她看见我在这里,黄牌我就拿定了。” 祁景川瞳孔一缩—— 宫乾的人设是夜猫子,大清早的他出现在楼道中,的确违背了梦境人设。 “你还要继续和我僵持吗?”宫乾薄唇轻启,问道。 祁景川闭了闭眼:“你快回去吧,我走了。” 宫乾说:“祁景川,你必须学会放下你的道德感,梦境里没有道德,只有生死。” 这是宫乾第一次喊祁景川的名字,没想到却是在这样的场合。 祁景川最后看向301的房门,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往楼梯下迈步。 · 上午,樊姐在【云开公寓3号楼】的租户群里发消息。 【房东樊姐】:下午我亲自下厨包饺子,晚上大家都来401吃饺子,肉馅的。 祁景川站在超市门口,看向3号楼的方向。 4楼的窗户里,樊姐正在剁肉,她高高扬起菜刀,又重重砸下,脸上充满了狰狞的笑容。 第67章 【云开公寓】美味的活肉 到了晚餐时间,所有租户聚集到了401。 小董哥表现得格外热情,笑容可掬地招呼大家坐下,给每个人分好碗筷。 “今天是你们樊姐亲自下厨,她包的大肉饺子那真是一绝!都别客气,多吃点啊!” 厨房里传来阵阵浓郁的肉香气,伴随着樊姐哼着小调的轻快声音。 阿丽“咕咚”咽了口唾沫,对祁景川说:“好香啊......” 少年的女友不住地往厨房张望:“小董哥,樊姐做好了没啊?” 小董哥笑嘻嘻地拿来酱油和醋:“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 八个租户围坐在餐桌边,两个梦境生物垂涎欲滴,六个人类玩家面色难看。 · 不多会儿,厨房的玻璃门终于打开了。 樊姐端着两大盘饺子出来:“来来来,纯肉馅的,肉有的是,都给我使劲儿吃!” 饺子皮擀得很薄,个个都包裹着饱满的肉馅,叫人看了便食指大动。 阿丽伸长脖子,陶醉的深吸一口气:“啊......太香了,好久没吃到肉了......” 小董哥打趣道:“成功,不是哥说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看吃个饺子把阿丽馋的,你在家多久没给阿丽做肉吃了?” 祁景川说:“没有,阿丽这是夸张呢,我们昨晚上才吃的红烧排骨。” 阿丽就像是犯了瘾症似的,死死盯着桌上的饺子,目光痴迷:“那不一样,在家里吃的是死肉,这是活肉!” 非主流男吴非脸色惨白:“什么是死肉,什么是活肉......” 阿丽痴痴地笑着,嘴角溢出津液:“死肉就是死掉的动物禽兽的肉,活肉......活肉就是活肉啊,活肉很鲜美,味道是甜的、香的,活肉好吃,最好吃了......” 吴非捂着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 樊姐又端出一锅大骨汤,汤上漂着白花花的油脂和类似于骨髓的东西。 阿丽和女孩迫不及待地拿起餐具。 樊姐说:“你们等会儿啊,我去换身衣服,剁了一下午肉,脏死了。” 她身上披着一条围裙,沾着乱七八糟的血渍和碎肉,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樊姐想到了什么,又说:““冰箱里还有果冻,应该冻得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定型了没。” 小董哥十分体贴:“老婆,你去换衣服吧,果冻一会儿我去拿,这一下午辛苦你了,晚上我给你捶捶背,再捏捏腿,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樊姐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这么多人在呢,说这些干什么,不害臊!” 她嘴里说着嗔怪的话,语气确实藏不住的甜蜜。 · 等到樊姐进了卧室,宫乾说:“小董哥,你对樊姐真好。” 小董哥摆摆手:“她是我老婆嘛,老公疼老婆,天经地义的事。” 宫乾笑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你还时不时给樊姐买奶茶呢,真是模范丈夫啊。” 听到“奶茶”两个字,小董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旋即,他又笑开了:“奶茶啊......你们樊姐喜欢喝,我就给她买。” 宫乾:“我也挺喜欢喝奶茶的,就是不敢喝,一喝就睡不着觉。不像樊姐,大晚上喝奶茶,还能睡那么香。” 小董哥不自然地左顾右盼:“我去看看果冻定好形了没。” · 大约过了五分钟,樊姐换好衣服,从卧室出来了。 她脱下了围裙,换了身亮红色裙子,涂了个极其艳丽的口红,还画了夸张的眼线。 如此明艳的妆容与她的气质格格不入,显得有几分荒诞,又有几分诡异。 “开饭了开饭了!”樊姐朝他们走来,“都等久了吧,动筷子吧!” 噔、噔、噔。 樊姐的脚步不再是人字拖特有的踢踏声。 祁景川看向樊姐,只见她穿着一双红色高跟鞋,而那个金色脚镯已经不见了。 高跟鞋明显不是她的尺寸,樊姐的大半个脚踝都没有塞进鞋里,脚背的肉被积压出鞋面,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像个滑稽的不倒翁。 这双红色高跟鞋,祁景川印象非常深刻——这是娇娇的鞋。 · 现包的饺子配上热腾腾的大骨汤,本该是一顿美餐,但几名人类玩家却无人动筷。 樊姐将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森森白牙咀嚼着肉馅,汁水顺着嘴角滴落在桌上:“吃啊!你们怎么不吃?” 大快朵颐的小董哥说:“对啊,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阿丽“吸溜”喝完一大碗汤:“活肉......活肉的味道,太好吃了!太美味了!” 女孩则抱着一根大骨头吸吮里面的骨髓:“好新鲜,好甜......”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吃的到底是什么肉,但吴非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他面无血色:“你们......你们不会在吃人吧!” “吃人?”樊姐蓦然停下进食,黑黢黢的两颗眼珠转动,“你不是我的租户吗?我的租户怎么会问出这种问题呢?” 吴非猛地推了下桌子:“吃人......你们在吃人!怪物!怪物!” 小董哥很疑惑:“你是小吴吗?怎么不像啊?” 带着油腥的汤汁挂在唇角,搭配着唇上艳丽的口红,樊姐整张脸显得诡异至极。 眼珠转动发出“咔咔”的机械声,樊姐问:“你不是我的租户?” 吴非跌坐在地,嘴唇剧烈颤抖,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董哥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吴非,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既然不是租户,那就是饺子喽?老婆,我们又有肉馅做饺子了!” 阿丽仿佛丧失了神智,用一种贪婪的目光看着吴非,痴痴地笑:“活肉......是活肉!” 一滴黏腻的、带着腥味的水落在了吴非脸上,他抬头一看,是小董哥对着他留下的口水。 同一时刻,吴非的手背上浮现出一张黄牌的形状。 第68章 【云开公寓】十八件展品 吴非的右手背上,黄牌的形状逐渐变得清晰。 祁景川眉头微微一皱,刚要开口说话,程书先他一步说道:“樊姐,小董哥,吴非这是发病了。他戒断反应严重,动不动就出现幻觉,见人就说有鬼。” 然而,程书的解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小董哥、阿丽和女孩直勾勾地看着吴非,似乎在用眼神将吴非吞吃入腹,拆骨喝血。 · 而同一时间,祁景川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阿丽。 在这个梦境中,他和阿丽是一对夫妻。 阿丽是个刁蛮任性的妻子,虽然时不时对丈夫打骂相加,但祁景川能感受到,阿丽对丈夫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爱。 譬如来到梦境的第一晚,他被赶出卧室,一晚没有回去,阿丽也一晚没睡。 “阿丽”这个形象在祁景川眼中是鲜活且真实的,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但是此时此刻,阿丽眼中流露出不加掩饰的贪婪,让祁景川心头一颤。 阿丽毕竟是梦境生物,梦境生物和人类是不同的。 · 瘫坐在地的吴非呼吸粗重,浑身颤抖:“鬼......鬼啊,鬼!有鬼!” 樊姐一改平时的风风火火,神情无比平静。 黑色眼珠在眼眶内高速转动,她在审判,审判眼前的吴非究竟是不是她的租户。 401房中一片沉寂,空气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宫乾和少年并没有要掺和这件事的意思,李老板也吓得面色发白,嘴里默念着什么,看嘴型是“阿弥陀佛”。 祁景川长叹了一口气,同情地说:“吴非也真是可怜,毒瘾是戒了,病根也是落下了,昨天一号楼的王姨和张婆婆亲自带他去了卫生所。” 他这句话是在提醒樊姐,吴非的“病”并非凭空捏造,是有人可以佐证的。 · 顷刻,樊姐缓缓点了一下头。 她卸下那张审判的面具,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可怜啊,这么年轻,染上毒瘾这一辈子毁了,疯疯癫癫的,以后可怎么找老婆啊!” 就像是收到了某种指示,小董哥、阿丽和女孩瞬间恢复如常。 小董哥附和道:“吴非这小子,命苦。” 女孩搀着少年的手臂,撇撇嘴:“活该,谁叫他要吸毒!” 阿丽则是对着祁景川耳提面命:“王成功,你以后少和这种人来往,听到没有?” 祁景川为难道:“阿丽,毕竟都是邻居......” 阿丽瞪眼:“你敢不听我的话?!” 祁景川瞬间怂了,将一个惧内的丈夫演绎得淋漓尽致:“阿丽,我知道了。” · 梦境生物们继续他们的美餐,饺子和大骨汤很快便被分食殆尽。 小董哥打着饱嗝:“你们几个怎么不吃啊?” 他发黄的齿缝间夹着肉丝,叫人看了就毛骨悚然。 樊姐说:“去把果冻拿来,给大家伙分了。” 小董哥“哎”了一声,去冰箱取来了果冻。 李老板喃喃道:“果冻好啊,果冻好,果冻好歹是素的。” 然而,等果冻被放上餐桌时,李老板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模具中,果冻颜色腥红,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味。 这哪里是果冻,分明就是血! 樊姐说:“女孩子多吃点,美容养颜,好得很!” 阿丽和女孩双眼发直,迫不及待地举起了勺子。 · 几个人类玩家对这些食物一口没碰,各自找了理由糊弄过去。 晚餐结束,租户们纷纷告辞,祁景川提出想留下来参观参观。 阿丽有点不开心:“有什么可参观的,房子户型不都一样?” 祁景川往上托了托镜框:“阿丽,我觉得樊姐和小董哥这屋的装修特别好,我想到处看看,以后咱们买了房子,也可以这么装修。” 阿丽掐了祁景川一把,娇嗔道:“王成功,你一个月赚多少钱啊?就想着买房子的事了?说出来你也不害臊!就会说大话!” 话虽然是埋怨的话,语气却是甜蜜的。 脱离裁判身份,樊姐倒是个热心肠的房东:“阿丽,成功这怎么能叫说大话呢?这是出息了啊!” 阿丽嘴角上扬:“哼,指望他能出息啊,母猪都会爬树喽!” 祁景川不好意思地垂下头:“阿丽,你先回家,我一会儿就来。” 阿丽白了他一眼:“行行行,那你好好参观。” 说完,阿丽便离开了401。 · 小董哥喊道:“老婆,你带成功在咱家里逛逛,我收拾厨房。” 樊姐打趣道:“成功,不错啊,现在都知道考虑买房子的事了?” 祁景川笑得憨厚又傻气:“樊姐,你上次说得对,阿丽是个好女人,我得好好珍惜。” 樊姐拍拍祁景川的肩膀:“成功,我们家这装修糙得很,没什么可看的,我带你随便走走。” 祁景川说:“樊姐,不用了,我自己到处看看就行。” 樊姐说:“哎呀你和我还客气什么!” 祁景川还想找理由推脱,宫乾此时出现在401房门外:“樊姐,现在有空吗?” 樊姐应道:“怎么了?” 宫乾靠在门边,笑容灿烂:“我买了几套新衣服,晚上直播不知道穿哪套,你帮我参谋参谋。” 樊姐抿着嘴乐:“我都多大岁数了,还让我帮你参谋。” 宫乾眨眨眼:“樊姐,我相信你的眼光,你是我唯一的姐。” 樊姐笑开了花:“行行行,我去你屋看看。成功,那你自己随便逛逛,我去小宫那边瞅瞅。” 祁景川说:“樊姐,没问题,你去吧。” 樊姐踩着高跟鞋,高高兴兴地走了。 转身前,宫乾看了祁景川一眼,祁景川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 樊姐离开后,祁景川迅速进了主卧。 以樊姐的性格,她会把这些东西放在显眼的位置,作为战利品观赏把玩。 果不其然,梳妆台边立着一个玻璃柜,一共三层,像是展架一般,展览着里面的物品。 祁景川扫了一眼,玻璃柜中一共有十八件物品。 有翡翠手镯、蕾丝胸罩、兔耳朵发箍、咖啡熊钥匙扣...... 祁景川心跳不自觉加快。 玻璃柜最下层,是一串贝壳耳环。 根据程书提供的线索,二号楼有个寡妇常带着一串贝壳耳环,小董哥和那个寡妇有奸情,小董哥跳窗摔断了腿,全小区都知道了。 第二天,寡妇便消失了,贝壳耳环出现在了樊姐的玻璃柜中。。 同样,小董哥和娇娇的事情被当场直播出去,娇娇也消失了。 而娇娇的红色高跟鞋,出现在了樊姐脚上。 这绝不是巧合。 · 玻璃柜映出祁景川白皙俊秀的脸颊。 十八件物品,代表着十八个被樊姐杀死的女人。 而玻璃柜中,还有一件展品,祁景川非常熟悉——金脚镯。 风言风语说小董哥和六楼的女人纠缠不清,再联想到六楼夹层中那具女尸对樊姐巨大的恐惧...... 六楼的女人也死在樊姐手中? 这个金脚镯正是那个女人的?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小董哥在外面有婚外情,樊姐杀了每个和小董哥厮混的女人,并且私藏了她们的一件标志性物品,作为一种胜利的标志。 六楼的那个女人正是被樊姐杀害的其中一员。 不对......还是不对...... 祁景川蹙眉,心头涌起了浓烈的违和感。 究竟是哪里不对? 他眯起双眼,仔细打量那个金脚镯。 通常而言,脚镯这样私密的物品,都会有强烈的个人标记。 这个金脚镯表面刻着“love”四个字母,应当是情人赠予的,而内圈同样镌刻了什么。 祁景川仔细辨认:“w、z、d?” wzd,是她的名字? 第69章 【云开公寓】你心里没有老宫 就在这时,高跟鞋的声音响起,祁景川立即离开主卧。 樊姐哼着小调进了房门:“成功,看得怎么样了?” 祁景川笑着说:“樊姐,我就喜欢你家的装修风格,简约大方。” 樊姐乐道:“那你以后和阿丽也按这风格装!” 祁景川点点头:“那我不打扰了,我回去陪阿丽了。” 经过厨房,小董哥探头说:“成功,走了啊?” 祁景川说:“小董哥,刚好我要去超市买两瓶牛奶,阿丽想洗牛奶浴,我顺道帮你把垃圾带出去扔了吧。” “行啊,那麻烦你了。”小董哥把厨房里的垃圾袋打了个结,递给祁景川。 祁景川接过垃圾袋:“客气了。” · 拎着垃圾袋下了楼,祁景川一个闪身,躲到了垃圾站后的自行车棚里。 他打开袋口,从里面拿出一瓶只喝了两口的奶茶。 祁景川晃了晃半透明的瓶身,粉末冲泡的奶茶充斥着一股廉价的香精味,没有完全溶解的白色粉末在其中漂浮。 奶茶喝了会睡不着觉? 恐怕小董哥为樊姐冲泡的奶茶,是让樊姐睡不醒的吧。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测,祁景川特地到超市买了一瓶牛奶,旋开瓶盖,将牛奶倒出,再往里倒上奶茶。 回到501,他将牛奶递给阿丽:“阿丽,我刚刚去给你买的。” 阿丽惊喜道:“王成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会主动给我买东西了?” 祁景川笨拙地解释:“阿丽,我现在没出息,不能给你买贵的,我、我一定努力,给你过上好日子......” 阿丽一愣,眼睫微微湿润:“知道了,傻子!” 她拧开牛奶瓶盖,仰头喝了一大口。 戏演多了就熟练了,祁景川脸不红心不跳:“阿丽,多喝点,牛奶美容。” 于是阿丽又喝了一大口。 之后,祁景川坐在桌边敲电脑,阿丽躺在床上看综艺。 没过多久,阿丽上下眼皮直打架,打着哈欠说:“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困了......” 祁景川:“是不是晚上吃多了,就容易犯困。” 阿丽还不想睡,强撑着精神:“还没到睡觉时间呢。” 祁景川走上前,给阿丽盖好被子,笑容温柔:“想睡就早点睡,别熬着。” 阿丽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老公,你今天对我真好。” 祁景川嗓音宠溺:“这不是应该的嘛。” 就在阿丽合上眼皮的那一秒,祁景川脸上的温柔笑意消失殆尽。 果然,小董哥给樊姐的奶茶有问题。 他每次出去鬼混前,就从外面给樊姐带回这样一杯奶茶,让樊姐睡死过去。 · 确定阿丽沉沉睡过去后,祁景川拿出租房合同。 果然,他的任务出现了。 【个人任务:请为云开公寓三号楼6层楼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 经历过梦境的险恶后,祁景川自然不会认为“大扫除”就是做卫生那么简单。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这个任务和【请帮助蒙娜丽莎找到她想要的微笑】一样,光是挖掘任务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要花费不少力气。 · 晚上十点,祁景川准时打开【老宫世一帅】的直播间。 宫乾晚上穿了件银白色夹克,浅棕色头发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带着几分痞气的英俊里又多了一丝贵气。 他一上线,弹幕立刻疯狂刷屏,一片“啊啊啊啊老宫好帅”的发痴发言。 祁景川撇撇嘴:“死骚包。” 他从前从来不会把时间花在看直播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宫乾的直播,他竟然不知不觉看了三个小时。 同时,祁景川注意到,今夜的厕所夹层里,没有传来女人的哭声。 奇怪,太奇怪了。 昨夜的女人同样没有哭,祁景川分析那是因为樊姐和娇娇发生了剧烈争吵,女人听到樊姐的声音,所以不敢哭。 但今晚女人为什么没有哭? 触发她发出哭声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只能亲自上六楼看看了。 · 祁景川本想问问少年要不要一起,但少年今晚却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想必是被女友缠住了。 于是,祁景川到了502,刚抬起手要敲门,房门便被打开了。 宫乾那张帅得过分的脸颊出现在门里:“哥哥,你只有做这种危险的事情时才会想到我,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呐。” 祁景川:“......我还有什么时候没想到你。” 宫乾嘴角向下撇,整个人散发着一股香浓的绿茶气息:“比如你说你要买房的时候,你心里只有你的阿丽,没有你的老宫。” 祁景川一阵恶寒,低骂道:“有病!” 宫乾低笑出声,朝对门501的方向瞥了一眼:“阿丽吃了药睡着了?” 祁景川对宫乾的敏锐并不意外:“你怎么知道阿丽吃药了?” 宫乾摊手:“我也注意到小董哥厨房垃圾桶里的奶茶了。” 祁景川随口问:“那你怎么不把垃圾带走。” 宫乾理直气壮地说:“那可是垃圾啊,让我这样的柔弱小白脸倒垃圾,像话吗?” 祁景川简直无语:“......” · 两个人潜上了六楼,撬开了防盗门锁。 六楼的走廊布置得非常温馨,穿衣镜、地垫、鞋柜......每一样家具和装饰,都彰显着主人的用心。 然而,令祁景川困惑的是,鞋柜里竟然全部都是女人的鞋。 “不对啊,”祁景川喃喃,“六楼的女人去年发过喜糖,她的脚镯上刻着‘love’,应该不是单身。” 宫乾同样凝眉:“而且,六楼的两间房明显属于同一户,这样的装饰布置,更像是一个家庭。” 祁景川抿唇摇了摇头:“先去601看看。” 宫乾点头,利落地撬开了601的房门。 二人一进门,黑暗便扑面而来。 而一片死寂中,赫然伫立着一个人影。 第70章 【云开公寓】这是会吃人的邪兽 那个“人”一动不动。 死一般的黑暗中,那个人影悬浮在半空中,四肢极其细长,两条腿自然下垂。 巨大的恐慌袭来,祁景川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胸腔涌起浓烈的窒息感。 他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撞上了一具温热的身躯。 宫乾站在祁景川身后,坚实有力的手掌托住了他的后腰。 “别怕,开灯。” 宫乾嗓音低沉平稳,温热的唇息扑洒在祁景川耳畔,莫名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祁景川点了下头,稳住心神。 从他们开门到现在,黑暗中的这个人影始终没有任何行动。 似乎......对他们没有攻击的意思? · 云开公寓每间房的户型都一样,顶灯开关就在进门的玄关旁。 祁景川伸手在墙上摸索到开关,手掌按下。 “啪!” 即使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灯光亮起的那一瞬间,祁景川心脏仍旧陡然一跳。 待看清楚面前的东西时,祁景川眉头轻皱:“玩偶?” 黑暗中那个人形的轮廓,原来并不是人,而是一个人形玩偶。 · 601房中正对着大门位置,放着一张一米多高的木桌,桌上端坐着一个玩偶。 玩偶大约一米六的高度,脑袋和身躯制作得十分简陋,就是很普通的棉花娃娃,连件衣服都没有。 只是,玩偶的四肢格外纤长,两条手臂被鱼线绑在身前,双腿下垂。 更加诡异的是,玩偶脸上镶嵌的眼珠,竟然是血红色的。 祁景川看着这双血红眼睛,凭空生出了一种被注视着的错觉。 一阵寒意爬上背脊,他立即挪开目光。 “太奇怪了。”祁景川低声说,“这个玩偶和六楼的风格完全不同。” 六楼的户主就连走廊都布置得格外温馨,处处彰显着对生活积极阳光的态度,又怎么会在入户处这么明显的位置,摆放一个如此怪异的玩偶? 宫乾此时开口道:“哥哥,看着我。” 祁景川扭头看向他:“嗯?” 难道宫乾发现了什么线索? 宫乾紧紧攥住祁景川的胳膊,瑟瑟发抖:“吓死我了,太恐怖了,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 祁景川:“......你的柔弱就像阿丽的巴掌。” 宫乾抬眉:“哥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柔弱让你震惊?” 祁景川淡淡道:“我的意思是,你的柔弱说来就来,不给我一点准备时间。” 宫乾捧腹大笑:“哥哥,你的幽默就像八十分贝的响屁,虽然很稀少,但是出现的时候总是很震撼。” 祁景川额角隐隐抽搐:“我求你换个比喻。” · 二人担心开着大灯会引起注意,于是关掉了顶灯,转而打开餐厅墙上一盏昏黄的壁灯。 祁景川仔细观察601的布局和陈设,整间房被改成了一室一厅的构造,装修简约温馨。 房间明显已经许久无人居住了,到处都落满了灰尘,但仍能看出明显的生活痕迹。 并且,在这里生活的,是一个独居的女人。 双人床上只有一个枕头,毛巾架上只有一条毛巾,洗漱台上只有一个牙杯,衣柜里只有女人的衣服...... 祁景川走到厕所,端详着厕所地面。 在淋浴喷头下,放着一块防滑垫。 他将防滑垫缓缓揭起,果然,那下面嵌着一块玻璃。 这下面就是连接501厕所的那个夹层,也就是所谓的“玄阴界”。 但很快,祁景川眸光骤然一紧——不对! 他看到的这块玻璃明明是鲜红色的,为什么现在的这块却是透明的? 祁景川能确定,这块玻璃就是当天他爬进夹层时看到的那块,位置一模一样。 颜色不一样? 颜色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 正当他思索时,外面传来宫乾凝重的声音:“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想要我死就直说。” 祁景川心头一紧,宫乾遇到紧急情况了?! 他立刻冲出厕所跑向客厅,然后就见到宫乾扯着玩偶的两只脚,言辞凿凿地说:“你不知道我是个柔弱的小白脸吗?为什么要吓唬我?你以为你能吓到我吗?太天真了,我这辈子除了怕黑怕强光怕鬼怕坏人怕高怕低怕小动物,就没怕过别的什么......” 祁景川满脸黑线:“大哥,你能不能干点正事?” 宫乾弹了弹玩偶的脑袋:“听见没有?我哥哥都叫你大哥了,给足你面子了,你最好识相点。” 祁景川按了按额角,无奈地摆摆手。 算了算了,这家伙戏瘾发作,就让他演吧,希望他凭借今天的表演喜提奥斯卡影帝。 祁景川打算继续去研究研究厕所:“我找到那块玻璃了,夹层里的那个女尸和玻璃一定有关系......” 宫乾忽然打断他的话:“哥哥,玩偶很不开心。” 祁景川无语:“弟弟乖,你自己在这儿玩,哥哥还要做任务。” 宫乾笑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在说:“哥哥,我认真的,玩偶不开心了。” 祁景川配合他的表演:“为什么不开心?” 宫乾戏谑道:“因为你刚刚叫她‘大哥’,但是,她是个女的。”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呵呵。” 一个棉花娃娃还分男女,宫某人还真他娘的童心未泯。 “喏,”宫乾后退一步,微微眯起双眼,收起玩世不恭的语调,似笑非笑地说,“她的眼珠动了。” 祁景川背脊一僵。 · 木桌上,人形玩偶血红的眼珠向着右侧轻轻转动了一下。 祁景川掌心瞬间冒出冷汗,脑袋一抽,脱口而出:“这么智能的玩偶......不便宜吧?” 宫乾失笑:“哥哥,你又在放八十分贝的响屁了。” 祁景川:“......玩偶是什么时候有反应的?” 宫乾回答:“在你说到厕所夹层女尸的时候。” 祁景川感到非常不可思议:“这是那个女尸的玩偶?或者她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 他不由得联想到上个梦境里王莎莎和蒙娜丽莎的关系,王莎莎倾注在画像上的情感,使得画像“活”了过来。 难道这个梦境也是这样? 宫乾思索片刻:“这个玩偶,不是个东西。” 祁景川怒道:“你怎么连个玩偶都骂,你还是人吗?” 宫乾难得语塞:“......哥哥,我是说,这个玩偶,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个死掉的人。” 祁景川一怔。 ......什么意思? · 祁景川很快便冷静下来,他弯下腰,观察缠着玩偶双手的细绳。 他原以为那是鱼线,细看才发现,是一种特制的绳索。 绳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图腾,死死将玩偶的双手捆住。 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棉花玩偶,怎么会需要这样捆绑住呢? 那图腾纹路很是奇特,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动物张着血盆大口,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祁景川喃喃道:“有点眼熟啊。” 宫乾问:“见过?” 祁景川没有回答,皱着眉头细细回想。 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图腾,会是在哪里呢? 片刻,祁景川脑中灵光一闪,他直起腰,看着宫乾:“我想起来了。” 宫乾抬眉:“嗯?在哪里?” 祁景川说:“在一本书里。” 宫乾歪了一下头,笑道:“把你的金主请上来。” 祁景川点头。 · 两分钟后,李老板来到了601房间。 他一见那绳索上的图腾,霎时间脸色骤变:“皮奎!这是皮奎啊!” 宫乾凝眉:“传说中的邪兽皮奎?” 李老板说:“快把眼睛闭上!皮奎会吃人的,不可直视!这间房子的主人太歹毒了,要拿皮奎害人啊!” 第71章 【云开公寓】WZD,你到底是谁 吴老板给祁景川的那本《玄学天藏宝经》,祁景川看过几眼。 邪兽皮奎的图腾,他恰好就看见过,因此在脑中留下了些许印象。 李老板熟读《玄学天藏宝经》,战战兢兢地解释皮奎的来头: “皮奎邪兽,和貔貅乃是双生,貔貅因有招财聚宝之能而成了瑞兽。” “但这皮奎就不同了,同样爱财却是邪兽,那是因为皮奎敛财的手段非常粗暴残忍——吃人!” “书里说皮奎能吃活人,把活人的财运封印在自己体内。等皮奎吃饱了,就会把肚子里的东西统统吐出来。” “财运会被转化成金子,活人吐出来就成了森森白骨。” 听了这番话后,祁景川看着面前的人形玩偶,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皮奎是封印活人的,也就是说,这个人形玩偶里填充的,并不是棉花,而是...... 李老板哭丧着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小川兄弟,听说六楼住的女人是个女企业家,商人重财轻义,搞这样的邪门歪道也是有可能的。这个玩偶肯定是被这个女企业家杀掉的人,这个女人太歹毒了,她在用活人聚财啊!” 听起来倒不是没有道理,至少逻辑上捋得通。 · 六楼的女住户经商,了解到皮奎聚财一说,便用歪门邪道将活人封印在玩偶中,用皮奎绳索将其禁锢。 同时,这个女住户在生活上也极其不检点,和有妇之夫小董哥发生了关系,被樊姐发现后杀害。 祁景川皱起眉,下意识地否认:“不对。” 宫乾问:“哪里不对?” “直觉吧,”祁景川轻声说,“我总觉得,六楼的这个女住户,不是这种人。” 她连走廊布置得温馨而井井有条,家中的每一处装饰都洋溢着她对生活的热爱,所有痕迹都透露出她是个情绪极其稳定、高度自律的人。 而且,如果这个逻辑成立,那么夹层空间中的那个女尸,就是六楼的女住户。 但祁景川遇到那个女尸时,女尸虽然理智全无,却并没有对他展露出恶意。 之后女尸想要攻击祁景川,也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 李老板着急道:“小川兄弟!在梦境里边,直觉算个屁啊!” 祁景川也知道“直觉”这个理由实在扯淡,抿了抿嘴唇,不再说话。 宫乾此时却说:“我倒不这么认为,直觉也是判断力的一部分。” 祁景川看向宫乾。 宫乾笑了笑:“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祁景川点头:“嗯。” · 李老板一个人不敢下楼,非要祁景川送他下去。 金主爸爸提出的要求,祁景川自然有求必应。 李老板悄声对祁景川说:“小川兄弟,我的任务出来了,是让我找出六楼住户的生日。” 祁景川在心里记下:“好,我知道了。” 李老板搓搓手:“小川兄弟,你在六楼找找,有没有户口本啊身份证啊之类的东西,找到那女人的生日就告诉我,我赶紧把任务填了赶紧出去,阿弥陀佛,自打进了梦境,我没睡过一个好觉!造孽啊,真是造孽,阿弥陀佛......” 把李老板送回402,祁景川叹了口气。 人比人还真是能气死人,李老板的任务就这么简单? · 祁景川返回601,发现少年和程书也来了。 程书朝祁景川笑笑,祁景川点了一下头。 现在每个玩家的任务都出现了,大家各自寻找线索,互不干扰。 祁景川继续研究人形玩偶,惊讶地发现玩偶两只脚腕的位置,各有一道深深的切痕。 切痕极细,像是被什么尖利的细线切开的。 宫乾蹲下身:“怪可怜的。” 祁景川:“嗯?” 宫乾耸耸肩膀:“被绑住了双手双脚,两脚好不容易挣脱,却留下了这么深的切痕,不可怜吗?” 祁景川眉心一凝,对比玩偶脚上的切痕和手上的细线,果真是相同的! “w、z、d,”祁景川轻声念出这三个字母,“你到底是谁?” 他陷入思考中,没有注意到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玩偶红色的眼珠中,有一丝光点缓缓扩大。 就像是眼眸含泪。 · “这是一间婚房。”程书从卧室走出来,笃定地说。 少年回应道:“我记得我女朋友......呸!郭田田女朋友说过,六楼的女人去年发过喜糖,要结婚了。” 祁景川站起身:“但这里只有女人用品。” 程书带大家进了卧室:“看衣柜。” 衣柜设计十分简约,粉白色,木制,整整占满了一面墙,看不出有什么特别。 “就这个?”少年盯着衣柜瞅了小半晌,“很普通的衣柜,随便哪个家具城都有。” 宫乾思忖片刻:“门把手。” 程书点点头,指了指衣柜把手的位置。 立式把手上顶端做成了精致的粉色皇冠形状,皇冠上雕刻着一行花体英文—— “pink......p、p......”少年看着这个英语单词,觉得眼熟,就是念不出来,“普拎色丝!” “pinkprincess,”祁景川摇摇头,“小朋友,好好读书很重要。” “这是个进口家居品牌,主打的就是新婚家具,标志是粉白皇冠。”程书说。 “就算这个衣柜确实出自这个品牌,也不能证实这是一间婚房。”宫乾手指在衣柜上轻轻敲击。 祁景川赞同:“说不定她只是单纯喜欢这个牌子。” 程书又指向床头柜:“我在缝隙里发现了这个。” 她取出一张卡片,那是一张名片—— “极度婚纱摄影。” 第72章 【云开公寓】谁来过601 “我敢肯定,这间房子是一间婚房,只不过另外一个人的生活痕迹,被抹掉了。”程书笃定地说。 少年反问:“被抹掉了?” 程书缓缓环视一圈主卧,笑了一下:“毕竟我是女人,只有女人才能真正了解女人。” 她的话不无道理,她从女性的视角观察,确实能带给祁景川启发。 祁景川说:“程书,从你的角度看,这间房子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程书指向主卧的墙面:“这里原来挂着一张照片,被撤掉了。” 祁景川、宫乾和少年三人顺着程书手指的方向看去,床头的墙面上有两枚钉孔。 “也许挂着的不是照片,只是装饰画呢?”祁景川提出疑问,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不会是装饰画,厨房和客厅都挂着壁画,没必要只撤掉主卧的这一幅,说明这里挂着的是照片。而且——” 他看向那张“极度婚纱摄影”的名片。 宫乾接上了祁景川未说完的话:“而且,很有可能是婚纱照。” · “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个房子里,没有任何和户主个人信息有关的物品。”程书继续说,“我们只知道六楼的户主是一名成功的女企业家,像这样的女强人,家里没有一张名片,没有一张照片,没有一份证书,是不是太奇怪了?” 少年眉头紧皱:“6楼的两间房子都是她的,会不会在602?” 程书摇头:“假设602是她的工作空间,601是她的生活空间,那么601不该完全没有她伴侣的生活痕迹。” 一个牙杯、一个牙刷、一个枕头...... 有人刻意清除了另一个人的生活痕迹,将601伪造成单身女性的生活场所。 · 程书垂眸思索:“是樊姐干的吗?她杀了六楼的住户,然后将六楼布置成这个样子。” 宫乾并不赞同:“樊姐没有理由这么做,她的出发点很直接,杀了所有她认为和她丈夫有染的女性。” 祁景川同意宫乾的看法,补充道:“樊姐杀了娇娇后,很粗暴地把娇娇做成了人肉饺子。而布置六楼的这个人,明显心思高度细腻、行动非常缜密,不是樊姐的行事风格。” 程书说:“实在不行找樊姐旁敲侧击一下,她杀的人,她肯定知道六楼这人是谁,大不了就领一张黄牌。” 少年满面倦容:“没用的,六楼住户的身份,是梦境给我们设置的阻碍,梦境生物不会告诉我们的。我向女朋友打听过,她只记得六楼的女人发过喜糖,至于长相、姓名,全都没有印象了。” 祁景川“嗯”了一声:“阿丽也只记得小董哥总是向六楼的住户示好,其他信息全部没有记忆。” 程书按了按额角,头疼道:“我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毫无思路。” 祁景川淡淡道:“你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任务不急在一时,好好睡一觉。” 他嗓音沉静,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程书对他感激地笑了笑。 宫乾打了个哈欠:“再过一会儿天要亮了,回去睡吧。” · 离开601前,祁景川回头看了一眼人形玩偶。 玩偶端坐在木桌上,身体臃肿,四肢细长,双手被捆绑在身前,一双血红的眼睛静静注视着祁景川。 不知道为什么,祁景川心头涌起一阵酸意。 他总觉得这个玩偶在看着他,在向他......求助。 “啧,”宫乾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调侃道,“圣母心发作了?连一个玩偶都想拯救?” 祁景川一肘子撞在宫乾肋骨上,痛得宫乾倒吸一口凉气。 宫乾浮夸地说:“哥哥,对这么柔弱的我下这么狠的手,真毒啊。” 祁景川冷哼:“就应该用那个刻着皮奎图腾的绳子把你绑起来——” 话音未落,祁景川一愣。 宫乾立即反应过来,看向祁景川。 两个人异口同声,轻声说:“绳子呢?” · 玩偶的双脚原本也被绳子绑住了,那么绳子呢? 如果是玩偶自己挣脱了绳子,绳子应该还留在601的屋子里。 而祁景川确认,他刚才里里外外查看了601,却并没有看到散落的这条细绳。 不是玩偶自己挣脱了绳子,而是有人替这个玩偶,解开了束缚在脚上的细绳。 是谁在事发后来到了601,解开了绑住玩偶双脚的绳子? 祁景川看着玩偶的红色眼珠,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对宫乾说:“明天晚上,我要做一个实验。” 宫乾笑了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来,明晚我又没法睡觉喽。” · 回到501后,祁景川的身体虽然疲惫到了极点,但是大脑却无比活跃。 他睁眼看着天花板,手指在黑暗中勾画。 零碎的线索犹如散落的珠子,在他的指尖被一个个串联在一起。 · 当前,他已经得到的信息分成三条线。 第一条线的关键在于樊姐。 樊姐会杀害与小董哥有染的女人,外面有风言风语,说小董哥和六楼的住户不清不楚,因此樊姐杀了601的女住户。 并且,樊姐是先强制脱下女住户脚上的脚镯之后,再将其杀害。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夹层中的女尸如此惧怕樊姐的声音,为什么挣扎时会有那么明显的缩腿动作。 但同样,问题也出现了,樊姐为什么没有将这具女尸做成人肉饺子? 谁制造了这样一个“玄阴界”,将女尸藏在了厕所的夹层中? · 第二条线的关键在于人形玩偶。 玩偶里被封印的人是谁? 皮奎通过吞噬活人而获得这个人的财气,说明玩偶中被封印的人,本身便具有财运亨通的特征,这个人会是谁呢? 用皮奎图腾制成绳索这么邪门而歹毒的法子,与通过玻璃制造玄阴界有异曲同工之处,这会是出于同一个人的手笔吗? · 第三条线,则是在于一个尚未现身的神秘人。 这个神秘人在六楼的女住户死后,彻底清扫了601。 他清除了所有能够证明女住户身份的物品,并且抹去了女住户伴侣的生活痕迹。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这个人和封印玩偶、制造玄阴界的,会是同一个人吗? · 祁景川的眼眸无比平静,大脑宛若一台精密的仪器,在这一刻运转到了极致。 这个梦境疑云遍布,他深知想要活下去,首先要做的,就是不能自乱阵脚。 无论如何不能慌张,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祁景川在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而后缓缓闭上了双眼。 · 然而,天刚蒙蒙亮时,祁景川感觉到一只细嫩的手攀上他的后背时,他瞬间清醒。 阿丽说:“老公,我昨晚睡得好早呀,现在很精神。” 祁景川讪笑:“阿丽,我还想睡一会儿。” 阿丽笑得妩媚:“哎呀,天都亮了,就别睡了,离你上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呢,我们做点儿夫妻间的事吧。” 祁景川咽了一口唾沫,去他妈的冷静,他要慌死了! 第73章 【云开公寓】女人的脚,不要随便摸 最后,祁景川屁滚尿流地下床:“阿丽,我、我真的不行啊......” 阿丽火冒三丈:“王成功!你真不是个男人!” 祁景川活像个被恶棍盯上的良家妇男,两手捂着档,垂着头唯唯诺诺地说:“是是是,我不是男人,阿丽,我没用,我不是男人!” 阿丽气不过,在屋里一通发飙,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一小时后,祁景川提着公文包出门,满脸都是指甲挠出来的伤痕。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 祁景川遵照窝囊丈夫人设,没有告诉阿丽他已经失业的事情,白天就窝在小区的超市里躲着。 他按照名片上留的电话,联系了“极度婚纱摄影”。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说话带着点口音,普通话不是非常标准:“您好,这里是极度婚纱摄影,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祁景川说:“你好你好,是这样的,我和我老婆结婚挺多年了,今年想拍一套纪念照,你们这边有没有这个服务啊?” “当然有的,”男人说,“您对拍摄场景有什么要求吗?” 祁景川回答:“我想在我们小区里面拍,我老婆喜欢生活化一点的,就在自己家里简单拍几张。” 男人说:“我先为您登记一下需求,您的小区在哪里呢?请告诉我地址。” 祁景川缓缓道:“云开公寓,3号楼。” 电话那头,男人怔了几秒:“啊......好的好的,云、开、公、寓,这边已经为您登记了。” 祁景川笑道:“我有个邻居,之前在你们这边拍过照片,向我推荐的你们家。” “哦?是吗?”男人的嗓音变得有些艰涩,“那要谢谢你的邻居推荐了。” 祁景川继续说:“我看过我邻居的婚纱照,你们拍的真是特别好,她穿的那件红色婚纱裙还在吗?” 男人说:“是蓝色。” 祁景川装傻充愣:“你说什么?” 男人反应过来,立即说:“没什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边的顾客太多了,我也不清楚您的邻居是哪一位。” 祁景川说:“那你什么时候有空来一趟,我们商量商量拍摄的细节。” 男人答应下来,记下了祁景川的联系方式和姓名,约定明天见面。 挂断电话后,祁景川脸上憨厚的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近乎冷漠的平静。 接电话的这个男人,认识六楼的女住户。 祁景川在网上搜索“极度婚纱摄影”,发现这家影楼成立不过才一年多,没有什么名气。 六楼的女住户是个成功的企业家,根本就不缺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家籍籍无名的小影楼来拍摄婚纱照? · 整个白天过得非常平静。 小董哥和樊姐上午来过一趟超市,樊姐挽着小董哥的手,两个人看起来非常恩爱。 程书下午在插花班有课,上课前也来了一趟,见到祁景川蹲在角落吃泡面,眼神十分同情。 宫乾下午也晃悠过来了,他点了牛排外卖,香气扑鼻,“好心”地问祁景川想不想吃。 祁景川这几天都窝在超市吃泡面,闻到牛排味,馋得肚子“咕咕”直叫唤。 宫乾笑容友善:“哥哥,饿了吗?” 祁景川十分委婉且含蓄地表达:“也不是很饿。” 宫乾遗憾地说:“不的很饿啊?唉,那算了,这么大的牛排,我买了两块,只好自己吃了。” 祁景川:“......虽然不是很饿,但是也能吃下点东西。” 尤其是能吃得下牛排。 宫乾了然:“要不然我们一起吃?” 祁景川刚要点头,宫乾看了看时间,又说:“哎呀我忘了,快到你回家给阿丽做饭的点了,你还是别吃牛排了。毕竟,牛排哪儿有为老婆亲手做的饭菜好吃?” 祁景川咬着后槽牙:“你故意的。” 宫乾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哥哥,我这么为你着想,你不会生气了?” 祁景川呵呵两声:“怎么会呢,滚吧。” 宫乾走出超市,遇到一只流浪狗,于是把其中一块牛排给狗吃了。 祁景川想掐死宫乾的心都有,问少年:“他一直都这么贱吗?” 少年边整理货架边说:“呵呵,有次我和他进了一个副本,被梦境生物追,他提出和我分头跑,说是帮我引开梦境生物,我当时非常感动。” 祁景川问:“然后呢?” 少年:“然后我发现,他在我包上剪了一个洞,在里面放了一把摔炮。我一路跑,炮一路炸,梦境生物听见声音,来追我了,他自己安全了。” 祁景川忍不住笑:“噗!” 少年幽怨地瞥了他一眼:“虽然那个梦境生物没有什么威胁性,但是当时我才十四岁,你说他还有点人性吗!” 祁景川看了眼超市外面吃牛排吃得津津有味的流浪狗,流浪狗汪汪几声,喊来了它的狗朋友,一道分享牛排。 于是,祁景川铿锵有力地下了结论,“他连狗都不如!” · 入夜后,祁景川伺候阿丽泡完脚,到了阿丽该睡觉的时间了。 阿丽看着祁景川,眼神有些反常。 祁景川敏锐地觉察到阿丽的不对劲:“阿丽,怎么了?” 阿丽欲言又止:“......没事,睡吧。” 说完,阿丽闭上双眼。 “嗯,睡觉吧。”祁景川给阿丽盖好被子。 然而,阿丽忽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盯着祁景川。 祁景川心头一惊,阿丽为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他露出什么破绽了吗? 他表面上不露声色:“阿丽,怎么这么看着我?” “王成功,”阿丽说,“女人的脚,不要随便摸。” 祁景川微微眯起双眼,笑道:“阿丽,什么意思?” · 第74章 【云开公寓】不是血,是眼珠 阿丽就这样直直地盯着祁景川,双眼一眨不眨。 祁景川心头涌起一阵怪异的感觉,他觉得阿丽看的不是他,而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阿丽看的不是这个梦境里“王成功”的表象,而是他皮囊下属于“祁景川”的灵魂。 难道说......阿丽发现他并不属于这个梦境了? 祁景川不露声色,憨厚地笑了笑:“阿丽,怎么一直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说着,他摸了摸脸颊。 “没有。”阿丽的声音毫无起伏,“王成功,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做醪糟汤圆,我不喜欢吃甜的。” 祁景川缩了缩指尖,糟糕,是他疏忽了。 阿丽最近胖了三斤,一直说要减肥戒糖,他却给阿丽做了一道甜食。 原因很简单,昨晚他给阿丽奶茶时,阿丽喝得很开心。 尤其是当喝到奶茶的第一口,她脸上明显流露出了久违的餍足神情,说明阿丽实际上是喜欢甜食的。 不管了,赌一把吧。 · “阿丽,”祁景川看着阿丽,嗓音温柔,“你不要减肥了,你一点都不胖。而且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甜的了。” 阿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你是第一个发现我喜欢吃甜食的王成功。” 祁景川顺着阿丽的话说道:“阿丽,我是你的丈夫,当然知道你的口味。” 阿丽是个娇纵刁蛮的大小姐个性,平时表情非常丰富,但此刻她的五官却变得异常僵硬,像是一台机械:“王成功,你为什么不碰我?” 祁景川:“......”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还用问吗? 他悻悻地说:“阿丽,你忘了吗,我那方面......不行啊。” 阿丽又说:“你是第一个不碰我的王成功。” 祁景川怔了怔。 · 阿丽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阿丽发现了他并不是真正的“王成功”! 祁景川背脊一僵,他是在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在心中快速复盘自己这一整天的行动: 清晨起床给阿丽做早餐,出门前给窗台上的多肉浇水,中午给阿丽点好外卖,傍晚买好菜回家做饭洗碗拖地,在阿丽锻炼完后给阿丽洗衣服,睡前帮阿丽搓脚。 这就是窝囊废王成功按部就班的一天,祁景川没有漏掉任何一个步骤。 阿丽能够发现他不是梦境里的“王成功”,除非...... 祁景川脑中飞快地闪过一个念头—— 除非梦境生物和玩家一样,也是在演戏! 祁景川不由得加重了呼吸,耳边是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强烈的不安感袭来,祁景川喉结滚动,微微咬了咬舌尖,借由生理上的痛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即使梦境生物也在演戏又怎么样,只有裁判有权裁决玩家是否清醒。 他没有被抓到做出违背梦境人设的事,就不算违规。 · 祁景川定下神来,勾起唇角憨笑:“阿丽,你说什么呢,你今晚怎么怪怪的?” 阿丽定定地看着祁景川,再次重复道:“王成功,女人的脚不要摸。” 祁景川:“阿丽,瞧你说的,我刚才不还给你洗脚了吗,你也是女人,我摸了你的脚。” 阿丽对他说:“王成功,我是你的老婆,不一样,别的女人的脚,不要摸。” 祁景川为阿丽掖好被角:“瞎想什么呢,我怎么会摸别的女人的脚,我心里只有你啊,阿丽。” 阿丽嘴唇开合的幅度很小,让她生动明艳的五官看起来显得非常呆板:“王成功,女人的脚不要摸。” 祁景川脸上憨厚的笑容僵了一下。 阿丽没再说话,兀自闭上了双眼,睡觉了。 祁景川在心里琢磨阿丽再三强调的这句话—— “女人的脚不要摸。” 阿丽说的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会是什么......暗示吗? · 凌晨一点,宫乾准时下播。 他打开502的房门,果然,祁景川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这么准时?”宫乾抬了抬眉毛,“哥哥,你是不是看我直播看了一晚上?” 祁景川清了清嗓子:“我是在对你的表演进行监督。” 他绝不会承认宫乾的直播挺有意思的,他现在一个晚上不看就难受。 宫乾一脸惊讶:“那你看了这么久,一块钱都没给我打赏过?” 祁景川:“......” 宫乾变脸似的,秒换上懊恼的神情:“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和你谈钱,谈钱伤穷逼的自尊。” 祁景川嘴角抽搐两下:“别废话,干活。” 宫乾一脸哀怨:“你给阿丽当牛做马,我给你当牛做马,哥哥,你再不给我个名分,是不是说不过去了?” 祁景川皮笑肉不笑:“想要名分啊?” 宫乾“嗯嗯”点头,用无辜的表情戳祁景川的痛楚:“就像你这满脸的抓痕,就是阿丽给你的名分。” “那我也给你名分,”祁景川微笑,“明天我就带你去纹身店,给你脸上纹两个字。” 宫乾似笑非笑:“哈?你要在我脸上纹你的名字?哥哥,你的占有欲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不是我的名字,”祁景川双手环抱胸前,冷冷道,“左脸纹个‘s’,右脸纹个‘b’,合起来就是sb。” 宫乾失笑:“你就白嫖我吧你。” 不知道为什么,祁景川耳根一热,不自在地挪开眼神:“快去。” 宫乾伸了个懒腰,笑着说:“遵命,哥哥大人。” 祁景川脸颊也开始隐隐发烫,他转身要回501,宫乾拉住他的手。 “怎么?”祁景川扭头问。 宫乾说:“禁忌还没有出现,要小心。” 祁景川点头:“你也是。” · 祁景川回到了501,进了厕所,锁上门。 他踩着塑料椅,卸下了排气扇,再次进入了两个厕所间的夹层。 两个厕所间的夹层仍旧十分逼仄,黑暗像是一块巨石,压得祁景川喘不上气。 他打开手机电筒,匍匐着找到那块玻璃的位置。 抬头一看,这次的玻璃不同于上次,是透明的,毫无异常。 而这一次,隐藏空间没有出现,那具女尸同样没有出现。 祁景川心中隐隐有了推测,他知道触发隐藏空间的是什么了。 · 大约五分钟后,玻璃上方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张鬼脸,隔着玻璃和祁景川对视。 ......草! 祁景川瞳孔骤然紧缩,哪儿来的鬼! 青面獠牙,呲牙咧嘴,也太他妈丑了! 不对。 祁景川眨眨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这么潦草的长相,怎么有点眼熟,很像是宫某人的绘画风格啊...... 祁景川定睛一看,那张鬼脸果不其然,是画在一张白纸上的。 “宫、乾!”祁景川在心里破口大骂,“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下一秒,鬼脸消失了,玻璃上取而代之的是宫乾吊儿郎当的坏笑。 要不是在夹层里行动受限,祁景川真想现在、立刻、马上就冲上去“哐哐”给宫乾两拳! · 从祁景川的角度仰视,宫乾蹲在601的厕所,手中拎着那个诡异的人形玩偶。 宫乾屈起两指,轻敲了两下玻璃,询问祁景川是不是准备好了。 祁景川同样在玻璃上敲了两下,意思是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然后,宫乾拎着人形玩偶,将玩偶正面朝下,按在了玻璃上。 在祁景川的视野中,玩偶的脑袋渐渐放大、放大...... 当玩偶完全被按在玻璃上的那一刻,它血红色的眼珠正对着玻璃。 这块本来透明的玻璃,就这样变得猩红。 就如同祁景川第一次进夹层时看到的那样,仿佛玻璃上覆盖着一层浓稠的血液。 原来他看到的根本就不是血,而是玩偶的眼睛。 人形玩偶正透过玻璃,静静注视着这个逼仄的厕所夹层。 第75章 【云开公寓】玄阴界出现了! 祁景川在心中默数着时间。 一、二、三、四、五...... 大约过了五分钟,一种难以言明的晕眩感忽然袭来。 祁景川有一种喝醉酒的感觉,他眼前出现了重影,觉得这个夹层空间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顺时针转动。 是隐藏空间被打开了—— 也就是说,那个通过玻璃联通的“玄阴界”,即将要出现了! 同一时刻,女人凄惨阴冷的哭声响起。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听到哭声的一瞬间,祁景川的鸡皮疙瘩“噌”地爬满了全身。 待到面前的重影消失,整个夹层也不再莫名旋转,祁景川扭头看去—— 不出所料,排气扇口不见了。 “呜呜呜......呜呜呜......” 哭声微弱但凄厉,祁景川在黑暗中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女尸的出现。 · 约莫两分钟过去,模糊的哭声开始变得清晰。 祁景川举着手机电筒扭过头,在深不见底的黑暗深处,一身白衣的女尸披头散发,正朝他的方向爬来。 “呜呜呜......呜呜呜......” 祁景川刹那间头皮发麻,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往外呼呼冒着凉气。 他按捺住想要立即匍匐逃跑的冲动,等待着女尸爬到他的脚下,青白色的十指死死扣住祁景川的脚踝。 “呜呜呜......呜呜......” “呜呜......” 她在哭,但她的两只眼睛被缝住了,哭不出眼泪。 她想说话,但她的舌头被割掉了,无法发出言语。 祁景川感受到她十指指腹上的粗糙老茧,这样的老茧让他想到了他的妈妈。 于是,心头的恐惧莫名削弱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怜悯与同情。 女人脖颈断裂,气管和颈骨裸露在外,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头颅和躯体,头颅岌岌可危,随时都要坠落。 脖子上的这道伤是致命伤,这样粗暴分尸的手段,像是樊姐的手法。 但缝上双眼、割掉舌头、挫平鼻子,则不像是樊姐干的。 · “抱歉,我不想冒犯你。”祁景川不管女尸能不能听得懂,低声说,“我需要做个实验。” 话音落下,他一点点将自己的双脚往上蜷缩。 不出祁景川所料,在觉察到祁景川缩腿的这个动作后,女人的牙齿“咯吱”打着颤,忽然变得狂暴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 哭声由细弱转为尖锐,像是一把尖厉的锉刀,刮得祁景川耳膜生疼。 女人完全丧失了神智,张开血盆大口朝祁景川咬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将手机侧面的音量键调到最大,樊姐急躁泼辣的骂声从手机里传出—— “贱女人!一号楼那个钱芳活脱脱就是一个贱女人,见到男的就笑,不要太骚哦!” · 这是樊姐今天中午来超市时,和居委会大妈闲聊说的话,被祁景川录了下来,截下了其中骂人的这一句。 听到这高亢尖厉的声音,女尸果然停住了动作,十根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贱女人!一号楼那个钱芳活脱脱就是一个贱女人,见到男的就笑,不要太骚哦!” 手机里不断循环播放这句话,女尸害怕得连哭泣都忘记了,牙齿上下打颤,浑身抖如筛糠。 那颗头颅不断甩动,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身体。 祁景川隐隐有些不忍,关闭了手机音频。 樊姐嗓音消失的那一刻,女尸忽然脱力般瘫倒在地,嘴里“哈哈”地喘着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 这具女尸披头散发,五官被毁到已经看不出人样了,但祁景川能够大致辨认出她的年纪。 应该和妈妈差不多大,四十出头的样子。 她身上有着和妈妈相似之处,让祁景川对她多了几分恻隐之心。 “我很想救你,但你已经死了。”祁景川低声说,“帮你报仇不是我的任务,梦境游戏很危险,我不能做多余的事。” 女尸瘫软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又开始发出细弱的哭声:“呜呜呜......” “我会尽力帮——” 祁景川刚想说“我会尽力帮你”,但话没说完,他便顿住了。 他不能随便许诺,即使是对梦境生物许诺也不可以。 他只想活下去。 祁景川闭了闭眼,稳住心神。 他此行的目的基本达到了,只剩下一件事情需要确认。 樊姐脚上的那个脚镯,究竟是不是这个女尸的。 隐藏空间过于逼仄,祁景川微微仰起上半身,手电筒照向女人的双脚。 · 在她已经变为青白色的右脚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刮痕,从脚踝一直到脚后跟。 有人强制性的,从她的右脚踝上取下了什么东西。 “你是谁?”祁景川的心脏在胸膛中剧烈跳动,“你是wzd吗?” 听到这三个字母的一瞬间,女尸猛然抬起头,被黑线缝死的眼皮紧紧绷着,仿佛极力想睁开双眼。 这时,祁景川余光瞥见女人的右脚踝上有黑色痕迹,被刮去了一大半,仍残留着一小部分。 ......是什么呢?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方才和宫乾的聊天。 “明天就带你去纹身。” “左脸纹一个‘s’,右脸纹一个'b'。” 是纹身! 祁景川瞳孔一紧,立即侧着扭过身去,想要仔细看看女人的右脚。 就在他的手掌即将抚上女人右脚的那一瞬,阿丽毫无起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成功,女人的脚不要摸。” 第76章 【云开公寓】做贼被老子抓到了吧 ——女人的脚不要摸。 阿丽反复对他说这句话,是提示,也是告诫。 祁景川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女尸。 如果摸了她的脚,会怎么样?会死吗? 祁景川沉思片刻,收回了手。 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游戏,他不敢冒这个险。 · “呜......呜呜......”女尸不停地哭泣,“呜呜......” 她竭力想睁开眼,缝住她眼皮的黑线像两条丑陋的蜈蚣,盘踞在她的脸上。 祁景川想到了身患怪病的妈妈,妈妈的肚皮上也像这样,缝满了密密麻麻的黑线。 喉头涌起一阵酸涩,祁景川低声说:“抱歉,我自身难保,时间差不多了,我该离开了。” 他和宫乾约定的时间是十五分钟,差不多该结束了。 也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女人忽然扑了上来,整个上半身压在了祁景川的大腿上。 被一具死状如此凄惨诡异的女尸猛地压倒,祁景川瞬间头皮发麻! 他浑身僵硬,尤其是两条腿上的肌肉绷得死紧,硬得像石头。 蹬腿挣扎会让女人变得狂暴,虽然祁景川手机里有樊姐骂人的音频,能够吓退女人,但祁景川下意识地不希望这么做。 他不想再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了。 · 女尸趴在祁景川身上,但并没有要伤害祁景川的意思。 “呜呜呜......呜.....” 她双手合十又展开,不断重复着这个动作,摇摇欲坠的头颅随之前后摇晃。 祁景川听见自己的心脏正在砰砰跳动,她这是在做什么? 先是合掌在胸前,然后手掌分开在两侧撑地,脑袋摆动...... 磕头。 女尸在向他磕头,在求他救救她。 对尸体天然的恐惧感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与酸楚。 祁景川不知道女尸能不能听懂,他依旧认真地说:“对不起,我没法向你承诺什么。” 女尸一个劲儿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呜......呜呜呜......”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艰涩地说:“你别哭了。”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能干巴巴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这个女人总是让祁景川联想到妈妈,印象里妈妈只哭过一次。 · 那时候他刚上高三,成绩非常好,学校有一个保送名额,基本定了是他的。然而命运从来没有善待过祁景川,妈妈被查出患了肾病,需要大笔治疗费用。教导主任来到他们家,告诉他祁景川主动放弃保送,妈妈的医疗费就有着落了。原来和祁景川竞争保送名额的,还有主任的儿子。 祁景川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放弃。 那天晚上在病房里,祁景川夜里听到细细的啜泣声,他睁开眼,发现妈妈在哭。 妈妈紧紧抿着嘴唇,泪流满面。 祁景川躺在陪护的行军床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原来人在绝望时候的哭泣是这样的,没有吼叫,没有嚎啕。 当时妈妈发出的呜咽,和这个女人一模一样。 · 祁景川微微有些出神,他甩了甩头,强迫自己将精力集中到任务上来。 女尸不断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呜......呜呜!” 祁景川不忍心再看她这样,用手制止了女尸合掌的动作:“对不起,我真的该走了。” 女尸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呜呜呜!呜!” 她嘴唇动作的幅度很大,先是用力撅起,而后上下分开,最后又向左右两侧咧开。 而妈妈发出这样哭声的时候,是紧紧抿着唇的,至少双唇不会这么用力地动作。 祁景川意识到了什么,眸光瞬间一凝。 女尸不是在哭,她是在说话! · 祁景川定定看着女尸嘴唇的动作,她在说三个字,第一个字是—— “吴?” 祁景川试探着开口。 女尸立即“啊啊”地叫了起来,然后更加用力地重复撅唇、上下分开,再向两侧咧开的唇形。 剩下的两个字祁景川却无法根据口型判断出来,他只能猜个大概,这是一个人名,正是wzd。 就在这时,强烈的晕眩感再度袭来,面前的女尸出现了重影。 十五分钟到了,宫乾应当是把玩偶从玻璃上移开了。 等他再度回神,女尸掉了个个儿,朝着深渊般的黑暗深处爬去。 祁景川看向她的右脚踝,那个被刮破的纹身只剩下残存的部分,隐隐约约能辨认出是三个字。 第一个字是“吴”,第二个字只剩下一个瘦长的“日”,第三个字则彻底无法辨别。 女尸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刻,玄阴界也随之关闭,排气扇口再次出现。 · 祁景川从夹层里出来,来不及感慨,便直奔601。 宫乾正把人形玩偶摆放回木桌上,听见推门的动静,头也不回地说:“哥哥,来啦?” 男人浑厚的吼声响起:“你他妈是谁啊!在我家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宫乾摆弄玩偶的动作一顿。 · 同样顿住的,还有楼梯转角处的祁景川。 他看到6楼走廊上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从祁景川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后脖颈上横肉堆叠,头发短到能看见青茬。 男人说601是他家,但601住的难道不是个女人吗? 男人怒不可遏,大声吼道:“他妈的算你倒霉,做贼被老子抓个正着,老子现在就叫警察!” 第77章 【云开公寓】她的伴侣,也是女性 男人嗓音里裹着浓浓的煞气:“你是自己去自首,还是要老子抓你去?” 宫乾反应极快,讨好地笑着说:“大哥您消消气,我不是贼。” 男人捏着拳头:“大半夜在我家里鬼鬼祟祟的,你他妈还有脸说你不是贼?” “我真的不是,”宫乾语气特别真挚,“你看我长这样,出台至少一夜八千,我有必要当贼吗?” 楼梯拐角默默听到这一切的祁景川:“......” 宫某人真是对自己的美貌有很客观的认知呢。 “你他妈的还敢和我哔哔赖赖?”男人气得冷笑一声,挥起拳头朝屋里冲去,“老子干死你!” 宫乾的惨叫声响起:“大哥不要啊我只是个柔弱的小白脸主播啊!” 下一秒,祁景川听见一声巨大的“砰”。 他心脏骤然一紧,那男人的体型堪比狗熊,宫乾别是被打飞了吧! · 祁景川迅速迈开步子上楼,到了601门口,他脚步一顿。 只见601房中,宫乾完好无损地缩在木桌边:“大哥,我都说了我是个主播,我手无缚鸡之力,我除了会讨好女粉丝我什么也不会,我怎么可能做贼啊......做贼来钱也太难了,哪比得上做主播容易,我脑子被驴踢了我才来做贼......” 而那位狗熊大哥,正以一个狗吃屎的造型趴在地上:“他妈的!你还敢踹老子!” 宫乾瑟瑟发抖:“大哥我、我我我我真没有啊,我怎么敢踹你,我一个小白脸主播,我能踹得动谁啊!” 祁景川揉了揉鼻子,同情地看了眼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大哥,在心里说大哥啊,这个人就是这么不要脸的,你习惯习惯就好了。 被一脚踹趴下的男人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你他妈的找死!老子现在就报警!老子弄死你!” “诶?您是601的房主吗?”祁景川在此时敲了敲门,“终于见到您了。” 男人转过身:“你他妈的又是谁?” · 这男人大约一米七出头,满脸横肉,鼻梁塌陷,鼻翼外扩。 吊梢眼、厚嘴唇、眼袋下垂,脖子短粗,一道可怖的肉疤从眉梢一直冲入额角。 单从面相上看,这男人长得十分凶恶,是路上迎面遇见这么个人都要绕路的程度。 再看他的穿着打扮,衬衣、皮带和鞋子都是奢侈品牌,挂着显眼的logo,左手腕戴着金表。 而他的脖子上戴着一块纯金佛牌,右手腕则是一串佛珠,腰上的钥匙扣上挂着一把巴掌大的桃木剑。 一个有钱人,一个没什么品味且迷信的有钱人。 · 祁景川迅速为男人打上了几个标签,而后憨憨地笑了笑:“您好您好,我是住在您楼下的,我叫王成功,王是老虎头上那个王,成功是成功人士的成功,我刚才听见有声音,就上来看看。” 宫乾紧接着说:“大哥,我真的不是贼,成功哥能为我作证!” 祁景川像这才注意到宫乾似的,疑惑道:“小宫?你怎么在这里啊?” “你们认识?他妈的同伙是吧?”男人眯起一双吊梢眼,阴冷的目光在二人间来回游移,“草|你们妈的,你们最好给老子把话说清楚!” 祁景川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个男人张口闭口就是脏话,不仅素质低下,而且他说的脏字都带着对女性的歧视意味,让祁景川很不舒服。 但他表面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适,微微躬着肩膀哈着腰:“大哥,这是小宫,住在楼下502的,他是个主播,在网上有三百多万粉丝,你搜搜就能搜到他,这个做不了假。” 男人见他这唯唯诺诺的模样,霎时间更加盛气凌人:“这小子大半夜的出现在我家里,这事儿怎么说?” 祁景川看向宫乾:“小宫,你也别怪大哥说你,你怎么大晚上的在6楼呢?” 他把球扔给宫乾,让宫乾编个理由糊弄这大哥。 · 宫乾的反应能力一绝,神神秘秘地说:“唉,别提了,我晚上正直着播,突然有个粉丝说听见了女人在哭。” 听到这里,男人下意识地瞥了眼木桌上的人形玩偶,而这个细微的动作自然没有逃过祁景川的眼睛。 宫乾继续说:“那粉丝是个搞玄学的大师,哎哟说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的,说什么这个哭声不是活人发出来的,还说有个女人被关起来了,就被关在我头顶,说得我心里毛毛的,害怕死了!” 祁景川和他一唱一和:“啊?有个女人被关起来了?你可别吓我啊小宫!” 男人再次瞥了眼玩偶,脸色非常难看。 宫乾接着说道:“刚才我下了播就想上来看一看,谁知道六楼的门关是关了,但是没有锁,我一推就开了。所以我就进屋了,被大哥撞见了说我是贼,我真的是太冤枉了......” 男人阴沉着脸:“门没锁?” 宫乾点头:“真的没锁,大哥,你不信可以看我直播回放,我直播到凌晨一点钟,现在才刚刚一点二十,这二十分钟哪够我撬锁的啊。” 祁景川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二十分钟够你撬八十多个锁了! 男人目光阴寒,像是淬了毒的冷箭:“你动没动过这个娃娃?” 宫乾忙不迭摇头:“大哥,我没动啊,真没动过!” 想必男人真正想问的是,娃娃脚上捆着的绳索哪里去了。 · 祁景川这时接上话:“大哥,既然你是601的房主,我也就和你直说了。你这房子厕所是不是漏水啊,我们楼下厕所总是往下渗水,我老婆有次夜里上厕所,说是觉得天花板上头有人在爬,吓死个人了!你赶紧翻修一下,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我也不想为这点小事情打扰你,怪不好意思的。” 宫乾:“大哥,你可千万别报警啊,我真的不是贼,我能证明的!” 祁景川:“大哥,厕所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你们家水管破了?现在你也回来了,明天找物业来修一下吧。” 宫乾:“大哥啊,我要是被警察抓走了,我全网百万女粉丝要伤心死的,你这么怜香惜玉,你也不舍得看她们以泪洗面吧?” 祁景川:“大哥,你要不就报警得了,我老婆也说你这厕所不对劲,怕是中邪了,让警察来看看也好,咱也放心。” 两个人轮番叽叽喳喳,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吼道:“都他妈的闭嘴!” 祁景川和宫乾瞬间噤声,谁也不敢说话了。 男人阴沉着脸,先是看向祁景川,警告道:“我家厕所好得很,别他妈给老子找事,不然老子做了你全家!” 祁景川脖子一缩:“知、知道了,大哥。” 接着,男人又看向宫乾:“这次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老子掐死你个小白脸就和掐死一只鸡一样简单!” 宫乾躲在祁景川背后:“哥哥,大哥要掐死我,你说句话啊......” 祁景川眉心跳了几下:“......” 大哥,要不然你就掐死他吧。 · 两个人离开601,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祁景川捏了捏拳,才发现他手心里全是冷汗。 男人之所以放他们离开,是因为不想事情闹大后让别人发现厕所夹层里的蹊跷。 被邪兽皮奎封住的娃娃、人为制造出的玄阴界......无论是不是男人的手笔,他一定知情。 回到五楼,宫乾说:“这个男人难道就是六楼女住户的伴侣?女住户要结婚的对象就是他?” 祁景川垂眸:“我有一个想法。” 宫乾:“嗯?” 祁景川看着宫乾,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六楼的女住户,她的伴侣,很有可能也是一名女性。” 第78章 【云开公寓】阿丽喜欢你,你喜欢我? “六楼的女住户,她的伴侣,很有可能也是一名女性。” 听到祁景川说的这句话,宫乾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哥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祁景川注视着宫乾,抬起手搓了一把脸:“我知道。” 虽然这个梦境是现代背景,但云开小区是个独立的封闭空间。 小区居民们的思想陈旧且古板,大爷大妈们每天都谈论着千篇一律的话题。 一号楼的谁谁谁都要三十了还不结婚,真是不孝! 二号楼的某某某听说生不出孩子,以后老了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一号楼那谁的孙女是个不婚主义,祖上十八代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喽! ...... 在这样的环境里,判断一位中年女企业家的性取向为同性,无疑是极其危险且不符合梦境背景的。 祁景川明白这么说很荒谬,他轻呼一口气,忽然有些不确定了。 “说说吧,”宫乾并没有否定祁景川,而是给了祁景川一个肯定的眼神,“你的推断。” 他的语调平稳而低沉,祁景川从中汲取了勇气和信心,定下了心神。 然而祁景川现在头脑有些混乱,毕竟是个大活人,在玄阴界里待了一段时间,多少都会受到些影响。 · 宫乾给祁景川递了一个陶瓷杯:“不急,慢慢来。” 祁景川正想喝口水,垂眸瞥见杯子里的水居然是鲜红色的! 他条件反射地炸毛,差点儿把杯子甩了:“靠!什么东西!” 宫乾一脸天真无邪:“草莓汁呀,哥哥,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祁景川狐疑道:“......真的是草莓汁?” 在梦境里看尸体看得多了,看见红色液体就觉得是血。 “当然,”宫乾说,“我自己榨的,尝尝。” 祁景川警惕地抿了一口,不酸,很甜。 于是他又喝了一大口。 宫乾笑了:“好喝?” 祁景川故作嫌弃地撇撇嘴:“你一个大男人喝什么草莓汁。” 宫乾理所当然地说:“像我这么柔弱的小白脸,不喝草莓汁喝什么?” 祁景川斜睨着他:“能把楼上那个男人一脚踹飞的柔弱小白脸?” 宫乾表现得非常无辜,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脚,认真地问:“刚才是你把那位大哥踹飞的吗?你为什么不受我的控制?” 祁景川微笑:“是啊,为什么呢,不然把你的这只脚砍了吧。” 宫乾无比惊恐:“哥哥,你是魔鬼吗!” 祁景川嘴角抽搐:“......” · 经过宫乾这一番插科打诨,祁景川心头笼罩的阴霾一扫而空,理智重新回到了脑海中。 “其实我的判断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祁景川沉吟片刻,“只是一种......感觉?” 宫乾问:“感觉?” “嗯,举个例子吧,”祁景川用他自己和宫乾举例,“第一,你脚上戴着一个金色镯子,镯子上刻着love,内圈有我的名字首字母缩写qjc;第二,你的脚踝上有纹身,纹的是我的名字;第三,在你死后,有人把你的魂魄关进了玄阴界,要你永世不得超生,玄阴界的打开方式是让你看到你最想见的人,而每当我的眼睛出现在玻璃上时,玄阴界就打开了。” 说完这三点,祁景川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问宫乾:“现在,你认为我们是什么关系?” 宫乾同样看着祁景川,嗓音莫名沉了几分:“你是我的此生挚爱。” 祁景川怔了怔,忽地缩了缩指尖,感到了几分不自在。 他嘴唇发干,垂眸避开了宫乾的视线,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只是在讨论线索而已。 · “所以我判断,玄阴界里的女尸,和被封印在玩偶里的女人,是一对同性恋人。”祁景川的语调中少了迟疑,多了笃定,“玩偶里的女人姓吴,全名缩写是wzd。至于她们两个谁是六楼的主人,现在还无法确定。” 宫乾接着往下说:“她们碍于世俗的偏见,一直没有选择公开这段关系。出于某个契机,她们决定抛开旁人的眼光,在脚上纹了对方的名字,戴上了定情信物脚镯,拍了婚纱照,买了新婚家具,布置了婚房,向邻居们发了喜糖,准备以伴侣的身份正大光明地生活在阳光下。” 祁景川点头:“但是天不遂人愿,樊姐疑神疑鬼,认为那个女人和小董哥有染,强行摘掉了她的脚镯,砍掉她的脑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却停手了,没有将她分尸做成肉泥。” 宫乾说:“之后,有一个人将女人锁进了玄阴界,让她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将她的爱人wzd封进了玩偶,用皮奎绑住她的手脚,用她的财气生运。” 祁景川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时候又有一个人出现了,这个人将六楼布置成了只有一个人生活的模样,解开了玩偶脚上的绳索。” · 没有了脚上的束缚,玩偶得以挣扎着爬到厕所,趴在那块玻璃上,想要看看她的爱人。 想见的人出现,玄阴界打开。 这也就是为什么祁景川来到这个梦境的第一晚,听到了女人的哭声。 因为她感应到了那双鲜红的眼睛,那是她的此生挚爱正在透过连接阴阳的玻璃看着她。 而事实上,她们都已经死了,她们此生再也无法真正见到对方了。 · 祁景川闭了闭眼:“她们的结局不该是这样的。” 宫乾却在此刻展露出了近乎冷漠的理智:“没有什么该或不该,都是梦境安排好的戏码。” “都是梦境安排的吗?”祁景川喃喃道,“梦境生物......难道就没有感情吗?” 宫乾抬起眼帘,浅栗色瞳孔中倒映着502昏黄的灯光,显得晦暗不明。 他的语调半是讥讽半是戏谑:“梦境生物?感情?哥哥,这是你最新的幽默吗?” 祁景川垂下眼眸,如果梦境生物没有感情,那阿丽她...... 他甩甩头,抛开这些旁支末节,对宫乾说:“我知道这个梦境的禁忌了,不要摸玄阴界里那具女尸的脚。”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没有死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由于梦境禁忌千奇百怪,是什么都有可能,因此推测梦境禁忌的唯一方法很残忍—— 只有当玩家死于梦境禁忌,其他玩家根据他死前的言行举止,推测出禁忌到底是什么。 祁景川摇摇头:“我说了你也不会信,总之你知道就好。” 宫乾看着祁景川,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 祁景川站起身:“走了。” 宫乾问:“去哪儿?” 祁景川说:“求职啊,马上要到发薪日了,拿不出工资来,阿丽杀了我。” 宫乾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会,阿丽那么喜欢你,就连这么重要的信息都透露给你了。” 祁景川只是怔了短短一秒。 以宫乾的聪明程度,想必已经猜到了是阿丽将梦境禁忌的提示告诉了他。 祁景川不经脑子脱口而出:“我不也透露给你了?” 宫乾抬眉:“所以阿丽喜欢你,你喜欢我?” 祁景川眨了眨眼,耳根后知后觉地攀上热意。 他皱着眉头:“什么和什么,别瞎几把胡说八道!” 宫乾嘴角向下撇了撇:“哥哥,开个玩笑罢了,你怎么骂人啊?” 祁景川磨了磨牙:“死小白脸,滚一边喝你的草莓汁去!” 他骂骂咧咧地走出502,左脚绊右脚,差点儿没摔个狗吃屎。 第79章 【云开公寓】你帮我杀一个人 走出502,祁景川悄无声息地返回六楼。 得益于他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隔着防盗门,祁景川依旧依稀听见了里面男人的声音。 “姐,到底还是一家人,你走了,也只有你弟弟我还惦记着你了。” “别人说这房子闹鬼,说的可悬乎了,姐,是你搞出来的吧? “你能不能安分点儿,我这么供着你,我对你够好了啊!” “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吗?你是变态你知不知道!你活着就让人恶心!你就该死!” “咱们是亲姐弟,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你活着的时候想害我,死了就别和我做对了。” “你多多保佑我,否则咱爸咱妈要不高兴了,你把他们气死的,你也不想他们到了那边还不得安宁吧?” ...... 祁景川眉头紧皱,听得一头雾水。 这个男人叫谁“姐”? 是人形玩偶?还是玄阴界里的女尸? · 601房里安静了下来,男人没有再说话。 祁景川揉了揉头发,又把自己身上的睡衣抓皱,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更为狼狈落魄,然后敲响了601的房门。 几秒后,房门打开,男人看见他,眼里掩不住的狠厉和阴毒:“又是你?你他妈又来找事是吧?” “不不不......不是的,”祁景川缩着脖子,一脸畏缩,“大哥,我是住你楼下的,我、我......” “操!老子检查过厕所了,没漏水!你要是再说老子家有鬼,我就让你做鬼!”男人恶狠狠地威胁。 祁景川哭丧着脸:“大哥,我来找你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门路?” 男人一双吊梢眼里写满了不耐烦:“什么门路?” “就是那个......”祁景川舔了舔嘴唇,“发财的门路。” 男人愣了一下,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微微偏过头,瞥了一眼身后的人形玩偶。 祁景川眸中掠过一丝了然,他耷拉着肩膀,非常颓丧:“大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丢工作有段时间了,一直没敢让我老婆知道,白天就在外边漂着,假装去上班。” 男人见祁景川满脸都是抓痕,嗤笑一声:“怕自己婆娘,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我不是男人,我是废物,我是窝囊废,”祁景川嗓音苦涩,说着说着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大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我刚刚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对你彻底心服口服了。你又有钱,又有男子气概,同样是男人,我在你面前算个什么啊......” 如此真情实意的恭维让男人很受用,他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女人,只有两个用处,一个是用来睡的,另一个就是用来打的。” 祁景川心头涌起一阵强烈的厌恶,但脸上却流露出佩服的神色:“大哥,你说的真精辟!” · “就你这样的,”男人上下打量祁景川两眼,“想发财?” 祁景川点头。 男人不屑地嗤了一声:“想得美!” 祁景川:“......” 现实世界里发不了财,梦境里也发不了财,他就活该是个穷逼? 祁景川哀求道:“大哥,我听小区里的人说,六楼住的是个女企业家,你也是在这个企业工作的吧?你能不能带带我?” “女企业家?”男人满脸的横肉抖了抖,忽然激动了起来,“放他娘的狗屁!一个女人也配干企业?他妈的不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干个几把的企业,她配吗?” 祁景川吓得浑身一抖:“大、大哥,你怎么了?” 男人斜眼看着祁景川:“小子,我告诉你,这儿没有什么女企业家,唯一干成事的,只有我。” 祁景川忙不迭地点头:“大哥,我知道你是大人物,你帮衬帮衬我,我给你做什么都行,只要能给我一份工资,我能给我老婆交差就行。” · “啪!” 一声脆响,一个巴掌甩在了祁景川脸上。 男人的手劲可不像阿丽,这一巴掌下来,祁景川耳边瞬间一阵嗡鸣,喉咙里甚至涌起了血腥气,差点儿没滚下楼梯。 “妈的!老子最烦怕女人的男人!”男人骂道,“女人就该相夫教子,在外面赚了钱也要拿回家里,你让一个女人骑你头上?你还是男人么你!” 祁景川咬着牙忍下了:“......” 行,这一巴掌他记住了,迟早要讨回来! “大哥啊,”祁景川抱着头缓缓蹲下,神情痛苦到了极点,“我也想像你这样做个真男人啊,大哥,我做不到啊!我没用啊大哥,你帮帮我吧!” 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过了会儿,男人问:“你帮我干成一件事,我就把六楼的两间房子给你。” 祁景川抬起头,满脸泪水:“真的?” 男人说:“你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祁景川迫不及待地问:“大哥,我干!什么事我都干!” 男人说:“你帮我杀一个人。” 祁景川愣住了,嘴唇发着抖:“杀、杀人?” 男人点了一下头,眼中划过阴毒:“这个人死了,你就发财了,也就彻底解脱了。” “操,这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了!”祁景川咬咬牙,“干!我干!” 男人给他一个电话:“我要杀的,就是这个人。” 祁景川记下电话,问道:“大哥,你叫什么名字,我怎么联系你?” “吴耀祖,”男人说,“你不用联系我,我找你的时候自然会来。” 祁景川点点头:“耀祖哥,以后你就是我亲哥,我死心踏地地跟着你,跟定你了!” 男人满意地笑了。 在他身后,人形玩偶那双鲜红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他,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化作实质。 第80章 【云开公寓】上下都抬不起头 吴耀祖从兜里拿出一个钱包,取出一沓钞票扔在楼梯上。 祁景川看着散落满地的钞票,咽了口唾沫,难以置信地问:“耀祖哥,这些钱都是给、给我的?” 吴耀祖笑得很愉快,满脸横肉都在抖动:“这只是赏你的一点零头,帮我把事情办好了,我把整个六楼都给你。” 祁景川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谢谢耀祖哥!谢谢耀祖哥!你就是我亲哥!” 这样的恭维让吴耀祖很受用,他点了点下巴:“愣着干什么,捡啊!” “哎!”祁景川迫不及待地弯下腰,顺着台阶一张张捡起散落的纸币。 吴耀祖俯视着祁景川,大笑出声:“小兄弟,知道了吧?穷逼就是当狗的命,想成为人上人,读书有什么用?还得要有钱啊!给我当狗,好过在外边给别人当狗。” 祁景川扬起头,笑容里带着卑微的讨好和明晃晃的贪婪:“耀祖哥,我就是你的狗,我跟定你了!” 吴耀祖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膨胀,他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祁景川捡钱的样子,仿佛将祁景川踩在了脚底。 他问祁景川:“对了小兄弟,你什么学历?” 祁景川回答:“耀祖哥,我是研究生毕业。” 吴耀祖哈哈大笑:“这么高的学历,给我一个小学都没读完的当狗,不会委屈了你吧?” 祁景川笑得小心翼翼:“不委屈,耀祖哥,怎么会委屈呢?” 吴耀祖垂下一双阴毒的吊梢眼,看着这个高学历的研究生匍匐在他脚下的样子,可怜的像一只蚂蚁。 “交代你的事情,好好办,我不会亏待你的。”吴耀祖说。 祁景川点头如捣蒜,俨然是被金钱蒙蔽了双眼的样子:“知道了,知道了耀祖哥,我一定给您办好!” 吴耀祖满意地咂了咂嘴,回到了601。 · 601的房门“砰”一声关上的那一刻,祁景川佝偻的背脊顿住了。 而后,他缓缓直起身,看向601紧闭的房门,眼底一片清明。 吴耀祖,小学肄业、自大、狂妄、虚荣、脾气粗暴、素质极低、不尊重女性。 在祁景川看来,这个男人简直没有任何可取之处。 他深呼了一口气,不管是梦境里还是梦境外,老天爷也太他娘的不公平了! 就连吴耀祖这种垃圾都能发财? · “嘘~” 忽然,一声悠扬的口哨声传来。 祁景川垂眸一看。 502的房门口,宫乾双手环抱胸前,懒洋洋地倚着门框:“想什么呢?” 祁景川接着捡钱:“没什么。” “我猜猜,”宫乾的语调漫不经心,“你是不是在想,六楼那个傻|逼都能发财,我凭什么不能?” 祁景川身形一僵。 “让我猜猜你现在又在想什么。”宫乾打了个响指,“你现在心里在想,五楼这个小白脸长得真帅,他能赚到钱我是心服口服的。” 祁景川:“......你知道最近网上有个很火的mbti测试吗?” 宫乾点头:“不就是那个十六型人格测试?哥哥,你的mbti是什么?” “没测过,”祁景川说,“但是我知道你的mbti是什么。” “哦?”宫乾饶有兴趣地抬了抬眉梢,“是什么?” 祁景川微微一笑:“imsb。” imsb,我是傻|逼。 宫乾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 · 祁景川把地上的钱全捡了起来,数了数。 嚯,三十二张! 吴耀祖出手倒是阔气,随便一扔就是三千多块。 他拿着一沓钱下了楼,宫乾说:“老祖宗说过,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哥哥,这家伙的脏钱你也要?” “我只知道老祖宗说过,”祁景川晃了晃手里的钞票,“有钱不捡是傻|逼。” 宫乾此时看到了祁景川脸上的红印,他脸上吊儿郎当的笑容瞬间敛起,眉心拧出一道褶皱:“他打你了?” 祁景川浑不在意:“嗯。” 宫乾眯了眯眼:“行,这一巴掌,我一定帮你要回来。” “不用,”祁景川淡淡道,“我会自己找他讨回来。” 宫乾笑了笑:“知道你厉害。” 他说这话时语气轻缓,就和哄小孩似的,叫祁景川莫名心尖一颤。 他把钱塞到宫乾手里:“钱先放你这儿,我走了,老佛爷该醒了。” · 回到501时,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快要天亮了。 阿丽不晓得是一夜没睡,还是已经睡醒了,听见开门声便做起来破口大骂:“王成功!你死哪儿去了!” 祁景川赶紧解释:“阿丽,我昨晚上半夜拉肚子,咱们家厕所下水不好,我就去小宫那了。上完厕所和小宫聊了会儿,不知不觉就在他那儿睡着了。” “小宫小宫!一天到晚把小宫挂在嘴边!”阿丽操起一个抱枕砸了过来,“到底谁是你老婆啊!” 祁景川接住抱枕,无奈道:“阿丽,小宫是个男人,你怎么还和小宫较上劲了呢?” 阿丽冷冷地打量着祁景川,疑神疑鬼道:“王成功,你对着我硬|不起来,不会是因为你喜欢男人吧?” 祁景川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大惊失色道:“阿丽,你说什么呢,我、我怎么可能啊!” “哼,谅你也没这个胆子。”阿丽没好气道,“王成功我可告诉你,搞同性恋就是变态,是有病!” 祁景川唯唯诺诺:“阿丽,我知道的。” “你要是真和一个男的搞上了,那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阿丽冷眼看着祁景川,“下面抬不起头,上面也抬不起头,两个头都废了。” 祁景川:“......” 说话就说话,好好的怎么还搞人身攻击呢! · 祁景川简单洗漱一番,给阿丽做早餐。 斯文女程书上午有课,早早便出了门,和祁景川打了个照面。 她眼圈下带着浓浓的黑青色,一脸疲惫。 祁景川随口问:“没睡好?” 程书苦笑了一下:“哪里是没睡好啊,我是一夜没睡。” 祁景川抬眉:“找线索去了?” 程书的游戏风格格外坦荡,从来不藏着掖着:“是吴非,他昨晚上找我,说他特别害怕,我就陪了他一夜。” 祁景川眉心微微皱起:“吴非?” 程书立即解释:“别误会,我只是单纯地向他讲解梦境里的生存规则,讲了一个晚上。我对他没有那方面的意思。他是个新人,我想多帮帮他。” 祁景川直言不讳:“他的游戏能力很差,恐怕会拖累你。” 进入梦境到现在了,吴非还是无法适应,成天出入卫生所,却一条线索也找不到。 如果不是程书时时帮衬,恐怕吴非早就领了三张黄牌,入土为安了。 程书笑了笑:“谢谢关心,其实我的游戏资质也很差劲,我还是新人的时候,有个人一直在帮助我。后来那个人为了救我,没命了,所以我也想多多帮助别的新人。” 她身上有着很浓郁的书卷气息,笑起来时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祁景川不再多说什么:“那你自己小心。” “嗯,我出门了,晚上见。”程书和祁景川挥手道别。 祁景川这时注意到,程书手腕上多了一条彩色绳子编织的手串。 “新买的?之前没见你戴过。”祁景川问。 “这个啊?”程书举起右手,“这是吴非昨天晚上送我的,他自己编的。我挺感动的,就戴着了。” 祁景川不由得狐疑,就吴非那个样子,竟然还能静得下心编手串? 吴非真的只是单纯感谢程书对他的帮助吗? 第81章 【云开公寓】又出现了一个姓吴的人 伺候阿丽吃完早饭,祁景川戴上眼镜,拎起公文包出了门。 恰好碰到吴耀祖也正从六楼下来,祁景川点头哈腰:“耀祖哥,您出门啊?” 吴耀祖嘴里嚼着口香糖:“嗯,我不住这边,不常过来,你好好办事,钱少不了你的。” 祁景川缩着脖子,一迭声地应和着。 吴耀祖走在前面,祁景川走在他后面,下到了四楼,恰巧402的房门打开了,李老板的身影出现在门里。 祁景川停下脚步:“耀祖哥,您先去,我聊几句。” 吴耀祖瞅了眼李老板,见他一副一事无成的死肥宅模样,不屑地嗤了一声。 · 待吴耀祖离开,李老板浑身哆嗦:“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祁景川问:“怎么了?” 李老板表现得非常惊恐,一把将祁景川拉到门内:“小川兄弟,刚刚下去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祁景川言简意赅地回答:“六楼的。” “六楼?”李老板问,“你们不是说六楼住的是女人吗?怎么成男人了?” 祁景川正要说明原委,李老板打断了他。 “算了算了,这种事情我不关心,反正你只要帮我完成任务就可以了。”李老板说,“那个男的不是好惹的,他是赤脉穿瞳啊!” 祁景川从没听过这个词,问道:“赤脉穿瞳?这是什么?” “你看他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正中一根主脉贯穿瞳孔,”李老板用气声瑟瑟说,“这是大煞之相,杀亲杀妻杀子的人才会有的!” 祁景川不由得好笑,李老板非常迷信,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 这个梦境虽说有些玄学因素在,但看面相就判断一个人杀没杀过人,是不是有点太扯了。 祁景川说:“李老板,你是不是精神太紧张了,也许他只是喜欢熬夜,熬夜伤眼睛。” “不可能!我潜心修道几十年了,这点东西还是能看出来的。”李老板正色道。 祁景川微微弯下腰,看着李老板的双眼:“您眼里不也有红血丝吗,也有一根主脉贯穿瞳孔。” 李老板神情忽然有些闪躲,解释道:“哎呀,我这才是熬夜熬出来的,成天提心吊胆睡不好觉,眼睛能不红吗?” 祁景川便也没多想:“知道了,我会小心他的。” “还有啊小川兄弟,我刚才就是想要上楼找你的,”李老板压低声音,“之前忘记和你说了,皮奎封印活人能生财,但皮奎也是需要供奉的。” 祁景川眸光敛起:“供奉?” “皮奎是要喝人血的!”李老板说,“这么说吧,你用皮奎封住了玩偶,但是你要让皮奎给你做事,你还要定期拿人血去供奉皮奎。” 祁景川问:“供奉周期是多长?” 李老板说:“这也不一定,有的一周一次,有的半个月一次,看你对皮奎心诚不诚了。” 祁景川若有所思,难道吴耀祖昨天深夜出现在601,是为了给皮奎供奉人血的? 人形玩偶叫wzd,姓吴;吴耀祖也姓吴。 吴耀祖管玩偶叫“姐”...... 散乱的信息逐渐在脑海中串联,祁景川心念一动,脑中迅速掠过一个念头—— 杀害六楼两位女性、制造出玄阴界和人形玩偶的凶手,就是吴耀祖吗? · 祁景川没有在402停留太久便走了,出门时又迎面遇上了401的樊姐。 樊姐问:“成功?你怎么在402啊?” 祁景川笑得很无奈:“樊姐,我白天这不是没地方去吗,就想着到李哥这儿躲躲。想想还是算了,怪给人家添麻烦的。” 樊姐同情道:“你失业的事儿还没和阿丽说啊?” 祁景川颓丧地摇摇头:“我怎么敢呐。”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樊姐也无能为力,“成功啊,樊姐也帮不了你,这终归是你们夫妻俩的事,得你们自己解决。” 祁景川点头:“我知道的,谢谢樊姐。” 樊姐手里拿着一把舞蹈扇,挥舞了两下:“不和你说了,我去跳舞了啊。” 祁景川余光瞥过樊姐的手腕,忽然瞳孔一缩—— 樊姐手腕上,怎么也有一串彩绳编的手串? “樊姐,”祁景川喊住她,“你手上那个是什么啊,怪好看的。” “这个啊?”樊姐举起手晃了晃,开心道,“这是你小董哥自己编了送我的,你说说他,一大把年纪了,还整这些小浪漫,羞不羞!” 祁景川笑道:“小董哥真疼人。” 樊姐哼着小调,高高兴兴的下楼了。 祁景川站在楼梯上,回头看向紧闭的402房门。 吴非送了一条手串给程书,而小董哥也送了樊姐一条一模一样的手串。 真的只是巧合吗? 吴非到底想要干什么? · 同样是人类玩家,祁景川不想将人往坏处想,但难免对非主流男吴非多长了个心眼。 他在小区里溜达了一上午,中午就在超市吃了个面包填肚子。 下午,则是他和“极度婚纱摄影”的那个工作人员约好见面的时间。 那人给祁景川打了电话,用一口不标准的普通话问:“先生,我已经到小区了,你现在在哪里?” 祁景川说:“我在小区超市,你进了小区直接来超市找我吧。” 挂断电话后,祁景川瞥了眼通话记录,忽然觉得这个号码有点眼熟。 138********,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号码似的...... 两秒后,祁景川一怔。 吴耀祖给他的,正是这个号码! 也就是说,吴耀祖要他杀的人,就是“极度婚纱摄影”的这个工作人员。 “你好你好,请问你是祁先生吗,”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进了超市,“我是和您联系过的,‘极度婚纱摄影’的策划啊,我叫吴晓光,您喊我小吴就可以了。” 吴、晓、光。 又出现了一个姓吴的人。 第82章 【云开公寓】他连畜生都不如! 吴晓光穿着一身黑西装,瘦瘦高高,皮肤黝黑。 见到祁景川,他拘谨地笑了笑,弓着腰打招呼:“王先生,您好,您久等了。” 祁景川说:“没事,我也刚到。” 这么热的天气,吴晓光还是穿着黑西装白衬衣,满头都是热汗,身上的味道有些刺鼻,站在超市里显得很是局促。 祁景川倒没有以貌取人的毛病,不过这个吴晓光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个婚礼策划。 他递给吴晓光一瓶水:“喝点水,我已经结过账了。” 吴晓光受宠若惊地接过矿泉水:“王先生,真是谢谢,太不好意思了。” “没事,”祁景川摆摆手,“坐吧,我和你简单沟通沟通。” 吴晓光喝了一大口水,坐在祁景川对面的座位,从公文包里拿出纸和笔,认真地说:“王先生,您对于婚纱纪念照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帮您实现的。” 祁景川善解人意地说:“拍照的事情不着急,你先歇歇,看你热的。” 吴晓光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餐巾纸,擦了擦汗:“王先生,让您见笑了啊,今天太热了。” “小吴,我看你年纪也不大,都干到婚礼策划师了,”祁景川说,“真是年轻有为啊。” 吴晓光稍稍放松了一些,他舔了舔湿润的嘴唇:“王先生,您这么说可折煞我了,我就是个来城里打工的打工仔。” 祁景川闲聊一般随口问:“你那个婚纱摄影工作室,好像没开多久啊。” 吴晓光双手放在桌上:“成立一年多了,老板有其他产业,平时忙,不管事,生意比较一般。” · 祁景川瞥了眼吴晓光的手,上面有很多伤疤裂痕,应该是早年间干过不少粗活。 “小吴,你这手这么多疤,你以前干什么的啊?” 吴晓光闻言,连忙将手放到桌子下,讷讷道:“我是农村的,以前下地干活干多了,后来进城搬过砖送过快递,手不好看,和你们这种城里的文化人没得比。” 祁景川笑着说:“那你命真好,现在算是混出头了。” “我也是遇到了贵人,”吴晓光搓了搓手,眼底浮现起一丝怀念的笑容,声音也变得轻柔了不少,“那个贵人就是我老板,她一开始介绍我去做家具分销,说是能锻炼我的交际能力;又推荐我去学纹身,让我学门手艺傍身。后来纹身行业不景气,赚不到钱,她又开了一家婚纱摄影工作室,让我管理。” · 祁景川双眼微微眯起。 家具分销?学纹身? 他不由得联想到601房中pinkprincess的进口家具品牌,还有夹层女尸腿上wzd的纹身。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别有用心、蓄谋已久的筹划? 祁景川抬眸端详着吴晓光。 这个农村出来的青年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淳朴忠厚的气息,让人很难对他产生怀疑。 · 祁景川掩起眼中的情绪,羡慕道:“小吴,那你可真是遇到贵人了,你老板对你这么好,你们关系不简单吧?” 吴晓光点点头:“我老板和我是老乡,一个村子出来的,她比我大了十几岁,比我进城早,比我有出息。我从农村来城里打工,她知道以后,处处帮衬着我,拿我当亲弟弟看。” 祁景川长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老板,倒让我想起一个人,就是推荐我来你这拍照的那个邻居。” 吴晓光眼睫颤了一下,眼底明显闪烁过一丝晦暗的情绪。 祁景川假装没看到,自顾自地说:“她住在我楼上,人特别热心,帮了我们家不少。不过打去年开始她就搬走了,不在云开公寓住了,也不知道她搬到哪里去了,也不留个口信。” 吴晓光不自觉地收紧手指,将手中的矿泉水瓶捏出“咯咯”声响。 祁景川问:“小吴,怎么了这是?” 吴晓光立即松开手,支吾道:“没、没什么......” 他的演技实在是拙劣,就差把“我和你那位邻居关系匪浅”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 “王先生,不好耽误你太多时间,你对这次拍照有什么想法吗?”吴晓光将话题拉回正轨,“比如拍摄地点,你们想在哪里拍?” 祁景川翘起二郎腿:“地点我已经想好了,就在我家楼上拍,云开公寓三号楼601。” 吴晓光的笔尖顿住:“您家楼上?那不是别人的房子吗?” 祁景川一脸得意:“马上就是我的了。” 吴晓光神情僵硬:“......你的?” 祁景川将小人得志演绎得淋漓尽致:“我认了个大哥,原来他才是601真正的户主。大哥说只要我跟着他办事,房子就是我的。我看那房子装修得挺高级,家具都是进口的,我寻思就在里边拍得了。” 吴晓光:“王先生,这不好吧?” 祁景川说:“有什么不好的,我大哥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说不好?” 吴晓光非常不安,屁股就和坐不住似的,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挪蹭。 “走走走,我带你去6楼看看,让你熟悉熟悉拍摄场地。”祁景川站起身,对收银机边的少年喊道,“小郭,我早上拿的两瓶酒先记账啊,你上我家找阿丽拿钱。” 说完,祁景川拽起吴晓光走了。 少年皱了皱眉,这家伙什么时候在超市拿酒了?还让他上门去找阿丽拿钱?那不就是找死吗? 他沉吟片刻,很快便反应过来祁景川的意思。 于是,少年给女友打了个电话:“我头特别疼,想回去躺着歇会儿,你过来帮我看下店。” · 祁景川带着吴晓光进了云开公寓三号楼。 吴晓光肉眼可见的紧张,整个后背都是僵硬的,鬓角流下的汗水就像细流一般。 祁景川问:“小吴,你这么热啊?” 吴晓光说:“没、没有,还好......” 祁景川敢在这个时间带外人进来,自然不是临时起意。 因为每天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两点,是裁判樊姐和小董哥午睡的时间。 一直上到了六楼,祁景川从口袋里拿出一串钥匙,向吴晓光炫耀般地晃了晃:“怎么样,我大哥对我好吧,连钥匙都直接给我了。” 吴晓光勾起唇角,笑得很勉强。 祁景川站到门前,伸手捣鼓了几下,把门打开。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钥匙,而是提前让宫乾来把门锁撬开了。 “进来吧,”祁景川表现得像是601真正的主人,招呼吴晓光,“别客气,来来来。” 吴晓光步伐缓慢而沉重,走进了601,一抬头便看见了木桌上端坐着的人形玩偶。 祁景川瞥了眼玩偶的双脚,被印着皮奎图腾的绳索重新捆上了,一定是吴耀祖干的。 吴晓光沉默地垂下眼眸。 祁景川诧异道:“小吴,你这心理承受能力够好的啊,一般人第一眼见到这个娃娃,都得吓个半死。” 吴晓光脚尖一顿,讪讪道:“是挺吓人的,其实我也被吓着了。” 祁景川笑:“那还真看不出来。” 吴晓光不再看那个人形玩偶,始终低垂着头。 · 祁景川自然捕捉到了吴晓光的反常,但他却像没有发现似的,很自然地带着吴晓光参观起了601。 “我打算在阳台这里拍一组,这边采光好,很有氛围。” “主卧这个床这么大,到时候你帮我弄点玫瑰花瓣来,我和我老婆在床上也拍一组!” ...... 祁景川嘴上不停,吴晓光却没有拿出笔记本记录,而是心不在焉的“嗯嗯”应着,眼角余光始终往人形玩偶那边瞥。 祁景川心头了然,他忽然“唉哟”一声,接着捂住了肚子:“小吴,你自己先坐会儿,我肚子疼,我得去个厕所!” 说完,祁景川便朝厕所跑,“砰”一声关上了门。 · 客厅里,吴晓光垂着头,静静站了一会儿。 再次抬起头来时,他已然泪流满面。 吴晓光走到人形玩偶前,黝黑的脸颊爬满泪水。 而后,他“砰”地在玩偶前跪下:“招娣姐,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人形玩偶血红的眼珠注视着吴晓光。 “那个畜生怎么敢这么对你!”吴晓光看着绑住玩偶手脚的绳索,颤抖着说,“他是畜生......” 吴晓光伸手,先是为玩偶解开脚上的束缚,接着又去解手腕上绑住的细绳。 “招娣姐,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啊......” 就在吴晓光泣不成声时,一道冷漠的嗓音响起:“小吴,你在做什么?” 第83章 【云开公寓】被人保护的感觉,很不错 吴晓光怔愣住了,他缓缓扭头,看到了厕所门口站着的祁景川。 他霎时间浑身剧烈颤抖,一瞬间什么也顾不上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拔腿就跑! 祁景川轻笑一声,非但没有去追他,而是双手环抱在胸前,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梢:“小伙子还想跑?” · 吴晓光闷着头一口气冲下五楼,忽然和一个人撞了满怀。 他趔趄着跌坐在楼梯上,脑袋一阵阵发晕。 从头顶传来一道大提琴般低沉好听的声音:“啧,你谁啊?” 吴晓光讷讷地抬起头,瞧见一个极其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他身前。 宫乾穿着一身柔软的铅灰色居家服,垂眸看着吴晓光,目光极其冷淡。 吴晓光忽然一个瑟缩,竟然有种在这个男人的眼皮子底下,他的一切心思想法都无所遁形的感觉。 宫乾勾了勾唇角,双手插兜,微微弯下腰:“哎,你小学老师没告诉过你啊,下楼梯不要乱撞,要看路。” 吴晓光愣住了:“对、对不起......” 宫乾哂笑:“你看看你,把我撞成什么样了,我哥哥看到会心疼的。” 被撞倒在地的吴晓光:“......” 你看起来根本就什么事都没有好吗! · 就在这时,楼梯下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少年匆匆忙忙跑了上来。 宫乾按了按额角:“又来一个乱跑乱撞的。” 少年脚步顿住,看了看宫乾,又看了看狼狈的吴晓光:“你逮住他了?” 宫乾耸了耸肩膀:“不然呢?” 少年说:“他找我帮忙,我已经来得够快了。” 刚才在超市里,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祁景川对他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祁景川需要他的协助。 于是,少年给女友打了电话,让女友到超市替他值班,自己则一刻不停地赶回了三号楼。 宫乾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一皱:“他找你帮忙?” 少年反问:“他不会是没找你帮忙吧?” 宫乾似笑非笑,嘲讽道:“看来他是找错人了,要是等你来,这小子早就跑到大西洋上去了。” 少年:“......” 吴晓光害怕的瑟瑟发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你们不是这栋楼的住户吗?为什么要拦我?” 宫乾懒洋洋地说道:“就是因为我们是这栋楼的住户,所以才要拦你啊。” 吴晓光问:“什、什么意思?” 宫乾一把抓住他的衣领:“601闹鬼,弄得我们整栋楼都不得安生,这事儿你管不管?” 吴晓光颤抖着说:“601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我就是个打工的啊......” “和你没关系?”宫乾一声轻笑,“那你手里拿着什么?” 吴晓光一看,瞬间大惊失色——这是他刚才从玩偶手脚上解下来的皮奎绳索! 少年冷哼:“没话说了吧?” 吴晓光垂下头:“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 “砰!”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响动从601传了出来。 宫乾眉心一皱,语速极快地对少年说:“把这个人看好!” 说完,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奔上了六楼。 · 601房中,巨变陡生,人形玩偶正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在天花板上飞速爬行! 玩偶的窜行速度快到肉眼几乎无法捕捉,它四肢极细极长,光秃秃的脑袋和猩红眼珠极其惊悚。 祁景川抬头看着玩偶,神情格外凝重。 宫乾焦急地吼道:“傻站着干什么!” 祁景川沉声说:“它没有想伤人的意图。” 天花板上,玩偶在客厅偌大的天花板上胡乱转着圈,一米多长的左手一甩,水晶吊灯立即碎了一地—— “小心!” 祁景川反应极快,立刻抱住宫乾闪身到一边,避开了头顶掉落的玻璃碎片。 一片灯罩朝祁景川砸来,宫乾神色一凝,一把将祁景川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轻轻一扬,准确地接住了锋利的灯罩碎片。 “怎么样?没伤着吧?”祁景川问。 碎片边缘切破皮肤,宫乾的手掌被划破,鲜血不住地往外渗。 玩偶闻到了人血的味道,忽然变得无比狂躁,身体里发出“啊啊啊”的尖叫声,从天花板上朝着宫乾扑了下来。 祁景川一脚将玩偶踹飞,站在宫乾身前护着他,沉声说:“吴招娣,你被害惨死,你的爱人也不得善终,你在这里冲无辜的人撒什么疯!” 他是真动怒了。 在他身后,宫乾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被人保护的感觉,好像很不错。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微微捏紧五指,让灯罩碎片更深地切入自己的手掌。 伤得重一点,就会被多关心一点。 第84章 【云开公寓】招娣姐是个苦命的女人 玩偶并没有停下,依旧在天花板上以诡异的姿势飞快爬行着。 纤细的四肢张开,背部隆起,让它看起来像是某种节肢动物。 于此同时,一股浓重的阴气在601屋里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祁景川无暇顾及这些,他抓住宫乾的手,看到虎口上那道鲜血淋漓的伤口,皱着眉问:“你用手接玻璃片,你疯了?” 宫乾垂下眼眸,一副受了重伤无力虚弱的样子,半个身子倚在祁景川身上:“我要是不接,碎片不就刮到你身上了吗。” 祁景川心尖微微发烫,难以说清心中是什么感受。 宫乾是为了保护他,才被割伤手的。 ......等等,不对啊! 第一个梦境里,宫乾用自己的鲜血去做交易换打火机,把手臂弄出那么大一道口子,出了那么多血,都和没事人似的。 这只是虎口被玻璃刮了一道口子,他怎么就表现得和病入膏肓似的? 头顶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正在暴走的玩偶,身边是一个有气无力的戏精。 这间屋子里唯一的正常人祁景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装,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还装!” 宫乾喘着气,虚弱不已:“哥哥,我没装,我快不行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后你就再找一个弟弟吧,咳咳咳......” 祁景川一脚踹在他膝盖窝里:“行,那你去死吧。” 宫乾痛呼一声:“哥哥,你好狠的心呐,我就知道你果然想要新的弟弟,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祁景川白眼能翻到天上去,他动作干净利落,先将宫乾手上扎着的玻璃碎片拔出来,而后用纸巾缠住宫乾的手:“先这么将就着,等会儿自己滚回去包扎。” 宫乾还委屈上了:“我为你受的伤,我还要自己包扎?” 祁景川反问:“不想自己包扎?” 宫乾点点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满是期许:“如果要我自己包扎,我宁愿流血至死。” 祁景川冷笑:“好的,那你就去死吧。” · 两个人吵嘴吵得正火热,少年抓着吴晓光的衣领上来了。 看见玩偶在天花板上乱爬的这一幕,少年实在没忍住,一句脏话脱口而出:“操!” 吴晓光满面惊骇,浑身剧烈颤抖。 片刻后,他“扑通”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招娣姐!招娣姐!” 宫乾瞥他一眼:“让他别嚎丧了,等会儿把樊姐招来。” 祁景川刚要安抚崩溃的吴晓光,只见少年三两下扯掉了吴晓光的领带,卷成一团,粗暴地塞进了吴晓光嘴里。 祁景川:“......” 不愧是宫乾带出来的娃,这行事作风和宫乾还真是如出一辙。 祁景川看着天花板上爬行的玩偶,眉心紧锁:“得想办法让它停下来。” 宫乾却说:“看。” 祁景川:“嗯?看什么?” 宫乾紧盯着玩偶:“看它在爬。” “我知道它在爬,现在关键问题在于,怎么让它停——”祁景川话音一顿,瞳孔微微收紧,“它在写字?” 宫乾颔首:“嗯。” 玩偶的爬行路线看起来非常混乱,像是无头苍蝇似的在天花板上乱窜。 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它的爬行路线实际上是重复的。 它正在用它爬行的轨迹,在天花板上写出一个字。 祁景川眼也不眨,视线随着玩偶的动作而挪动,同时指尖在空气中勾勒着—— “救。” 是一个“救”字。 玩偶在向他们求救。 · 不知道过了多久,玩偶脱力了一般,“啪嗒”从天花板上掉落。 它重重摔在地上,四肢抽搐,血红的眼珠变得黯淡。 吴晓光伏在它身边,眼里不断涌出泪水。 这个皮肤黝黑、憨厚朴实的农村男人这副模样,实在叫人动容。 少年轻叹了一口气:“也是可怜。” “可怜什么?”宫乾冷眼旁观,“他身上穿的这套西装抵你在超市打工一个月工资了,他可怜还是你可怜?” 少年炸毛:“你有没有点同情心!死奸商!” 最后三个字是用气声说的,吴晓光没听见。 祁景川这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吴晓光自称是个打工人,面对客户态度也十分卑微,居然穿这么好的衣服? 他蹲下身,对吴晓光说:“不要大喊大叫,也不要想跑,能做到吗?” 吴晓光点头。 祁景川于是拽出了塞在吴晓光嘴里的领带,吴晓光发出一声呜咽,然后伏趴在地,小声地哭泣:“招娣姐,招娣姐,我对不起你,招娣姐......” 他哭得很痛苦,弯起的背脊颤抖着,装是装不出来的。 别说少年了,就连祁景川看到这一幕,心头都不禁泛起一阵酸意。 · 宫乾此时“啧”了一声,拎起玩偶扔到木桌上,用绳索重新捆上它的手脚。 玩偶没有反抗,血红眼珠里弥漫起一丝水润的光,静静注视着宫乾。 大概是玩偶还残存一丝神智,它知道此时绑住它是为了它好。 否则凶手一旦发现它失去了束缚,很有可能彻底毁掉它,也毁掉玄阴界。 那么玩偶和它的爱人,就再也无法相见了。 · 吴晓光见到宫乾的所作所为,喊道:“你干什么!” 他冲到玩偶身前,张开双臂护着玩偶,不许宫乾将玩偶的手脚绑住。 “别,你别!”吴晓光摇着头,恳求道,“求求你别这么对招娣姐,求求你了......” “行啊,不绑了。”宫乾双手环抱胸前,冷冷道,“等你招娣姐下次发疯,满屋子乱爬,把整个小区都惊动了最好,到时候找个什么道士法师的,彻底把它超度了吧。” 吴晓光嘴唇发着抖:“不......不能这么对招娣姐,不能啊!” 宫乾嘴角勾着一丝讥讽的笑意,此时此刻,他的冷漠和吴晓光的崩溃形成了鲜明对比,显得宫乾极度不近人情。 少年目睹这一幕,不禁皱眉,悄声说:“死奸商怎么回事,为什么对吴晓光这么刻薄?” 祁景川沉吟片刻,说道:“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肯定是他发现了什么细节。” 少年一怔:“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了,怎么感觉你比我还了解他?” “有吗?”祁景川扭头看向少年,而后垂眸笑了笑,“可能是因为——” 少年眨眼,迫不及待地问:“因为什么?” 祁景川说:“因为你还没有成年吧,大人的世界是很复杂的。” 即便少年经历了这么多梦境,表现得再老成,他也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容易轻信别人,容易被假象迷惑。 少年低声说:“我已经十六岁了!” 祁景川笑道:“是是是,十六岁了,真了不起啊,牛逼。” 少年:“......” 还能再敷衍一点吗??? · 祁景川走到吴晓光身边,耐心地说:“小吴,你必须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一起想办法救人。” 吴晓光再次看向祁景川,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你是吴耀祖的走狗,我不会相信你的!” 祁景川苦笑了一下:“我如果真是走狗,就不会把你带来601了。” 吴晓光:“什么意思?” 祁景川入戏很快,他深深叹气:“我是没出息不假,我是窝囊废不假,但我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吴晓光愣住了:“你、你是故意联系我的?” 祁景川点点头,苦笑道:“我没工作,被老婆看不起,吴耀祖说给我一个活儿干,事成后就把六楼的房子给我,我开心坏了。但是我没想到,他要我干的活,竟然是要我杀一个人。” 吴晓光倒退两步,满面惊骇:“他要你杀的人......” “就是你。”祁景川眼神坚定,“我王成功虽然没出息,但杀人这种事,我干不出来。我约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他一番话真假掺半,轻易就突破了吴晓光的心防,取得了吴晓光的信任。 吴晓光呆呆地愣了两分钟,而后双手抱头,痛苦地说:“吴耀祖是杀人凶手,他杀了招娣姐,他......他杀了他的亲生姐姐!” 虽然已经猜到了这一层关系,祁景川依旧表演出了强烈的震惊。 他大张着嘴,双眼瞪大:“什么?小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说!” 吴晓光眼中流露出恨意:“我没有乱说,否则他为什么要杀我灭口。” 祁景川揽过吴晓光的肩膀,像个知心大哥哥:“小吴,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帮你。” 吴晓光深深看着祁景川,感动道:“成功哥,我只能相信你了。” 祁景川说:“嗯。” 吴晓光深吸一口气:“招娣姐是个苦命的女人......” 第85章 【云开公寓】招娣与贱女 吴招娣的故事并不复杂,很现实。 她出生在农村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为她取名“招娣”,意思不言而喻,就是想要一个儿子。 吴招娣从小到大都没有得到过半分来自家庭的关爱,尤其是在亲弟弟吴耀祖出生后。 吴耀祖是家里的小皇帝,虽然家里一贫如洗,但他还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家里煮了白米饭,只有吴耀祖能吃上,吴招娣只能眼巴巴地等弟弟吃完饭,抱着弟弟的饭碗舔一舔碗底,尝尝白饭的滋味; 吴招娣大冷天冻得瑟瑟发抖,十根手指长满冻疮,一件破破烂烂的旧棉袄从三岁穿到八岁,而吴耀祖却年年都有新衣服; 每逢过年过节,吴招娣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她只能坐在灶台边,等家里的男人们吃完了,再去吃几口剩饭剩菜; 她从小就开始做家务,劈柴、砍柴、割猪草、下地插秧...... 吴耀祖什么都不用做,吴招娣却什么都要做。 父母总告诫她,长姐如母,你生下来就是为了照顾弟弟的,为了弟弟,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于是,吴招娣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人生就是为了弟弟而活的。 初二那年,父母要求吴招娣辍学打工。 吴招娣成绩非常好,在村里的中学是数一数二的好,她跪在地上磕头,求爹娘让她继续读书,她想读书。 结果,她的苦苦哀求换来的是一顿毒打,父亲斥责她是赔钱货,说村口的来娣去年就去城里打工了,一年赚了小一万带回家。 吴耀祖在一旁说风凉话,说姐你赶紧去赚钱吧,你不赚钱我以后怎么买房子讨媳妇啊! 吴招娣磕头磕得头破血流,没人心疼,除了邻居家的小弟弟吴晓光。 吴晓光夜里偷偷摸摸给吴招娣塞了个馒头,说招娣姐,你怎么了? 那时候吴晓光还很小,吴招娣抱着他哭了一晚。 第二天,吴招娣收拾行囊,离开了吴家村。 · 一个十五岁的农村女孩,文化程度低,没钱没背景,在城里只能干点粗活。 吴招娣在工地上挑过水泥,在大排档洗过碗,脏活累活她都干,没有一句怨言,拿了工资就一分不留地寄回家。 因为她的人生是为了弟弟而活的,她再苦再累都无所谓,弟弟能过得好,那就是真的好。 她是女孩子,弟弟是男孩子,男女有别,弟弟才是他们吴家的顶梁柱,以后是要进族谱的。 吴招娣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城里过了风餐露宿的十年。 而她的人生轨迹,在她二十五岁这年,被彻底改变了。 · 少年问:“那年发生了什么?” 吴晓光回忆道:“那一年,我十六岁了,我成绩不好,也来城里打工。我一个人无亲无故的,就找到了招娣姐,她请我吃了一顿沙县小吃,那是我进城吃的第一顿饭,也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他眼中泪光闪动。 宫乾却不为所动:“别煽情,说重点。” 吴晓光对宫乾很是畏惧,缩了缩脖子,继续说道:“招娣姐和我说,她想和她的一个工友一起报个夜校,她说她那个工友很喜欢读书,虽然也早早辍学了,但是经常在书摊买二手书,还会写硬笔字。她的工友和她说,她们女人也要有文化,不能一辈子干粗工。” 祁景川蹙眉:“她的工友叫什么?” 吴晓光低声说:“林贱女。” 少年说:“你怎么骂人?” 吴晓光嗓音喑哑:“我没有骂人,她的名字就叫林贱女。” 招娣,贱女。 两个同样苦命的女人,漂泊在同一个城市里,终于在命运的安排下相遇了。 “这位林——”祁景川顿了顿,不想用那样肮脏的字眼代替那位女性,于是说,“林女士,就是后来吴招娣的爱人吗?” 吴晓光垂下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嗯,她们后来一起找我拍婚纱照,我才知道的。” 第86章 【云开公寓】其实,我喜欢男人 按吴晓光的说法,吴招娣在十年前就认识了林贱女,两个人朝夕相处,彼此陪伴依偎,成为了伴侣。 宫乾眼神中带着冰冷的审视:“你说吴招娣把你当成亲弟弟?” 吴晓光点头:“嗯,招娣姐对我很好,处处帮着我、带着我,我被混混打劫进了医院,也是她陪着我。” “既然你们亲如姐弟,”宫乾一针见血,“她和林贱女的关系,你却是去年才知道的?” 吴晓光微微愣了愣,然后苦笑着说:“招娣姐是个女人,她和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吴晓光顿了一下,仿佛很难以启齿似的。 “她和另一个女人相爱了。”祁景川坦坦荡荡地说道,“这没什么不可说的。” 吴晓光抿着发干皲裂的嘴唇,迟缓地点了下头:“是,是啊,没什么不可说的。但是这种事情,还是太出格了,要是让村里人知道,这是对不起祖宗的大罪啊,是要被戳脊梁骨戳死的!招娣姐不告诉我,也是正常的。” 吴晓光的这番解释滴水不漏,倒也符合逻辑。 宫乾继续问:“吴招娣和林贱女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吴晓光再次陷入了回忆。 · 吴晓光进城打工那一年,刚满十六岁。 他在一个建筑工地当水泥工,吴招娣就在他隔壁工地运沙。 吴招娣担心他吃不饱,每天中午都带着自己的盒饭过来找他,把肉菜分给吴晓光。 她是个操心的性子,吴晓光的被褥破了,是吴招娣补的;吴晓光的衣服脏了,是吴招娣洗的;吴晓光被附近的混混盯上,是吴招娣抄着菜刀赶跑了那些混混。 吴晓光这辈子也忘不了,吴招娣一个干瘪瘦小的女人,挥舞着菜刀在十多个混混面前大喊:“谁敢动我弟弟试试!我要他赔命!” 那群混混还真被吴招娣这豁出命的狠劲儿吓跑了。 吴晓光甚至觉得,他在这个城市里并非无依无靠,有了招娣姐,他就不再漂泊,而是有了着落。 直到有一天,吴招娣带着一个女人来和吴晓光见面,那个女人叫林贱女。 · 宫乾看着吴晓光:“林贱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吴晓光面无表情,柔软的语气忽然变得有几分生硬:“头发很长,挺喜欢看书的,说话比较有水平,能用几个成语。” 宫乾不露声色地眯了眯眼:“后来她们一起上夜校了?” “嗯,”吴晓光说,“工地的班上到晚上六点,她们两个人报了个夜校,每天晚上都去上课。” 宫乾懒洋洋地靠墙站着:“自从上了夜校,你的招娣姐对你的关注就少了吧?” 吴晓光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黯淡:“以前招娣姐晚上都会来找我,帮我洗衣服,给我整理整理宿舍。自打她被林贱女带走,晚上就再也没来找过我了。” 祁景川敏锐地察觉到了吴晓光的变化:“你不想吴招娣上夜校?” “......”吴晓光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摸了摸脸颊,“肯定不是,招娣姐上夜校学文化是好事,她要是不上夜校,也没有后来的她。” 少年点点头:“说说吧,后来的事情。” · 夜校对吴招娣最大的改变,不是让她学会了多少知识,而是让她开始意识到—— 女人生来并不低男人一等,女人也要为自己而活。 这样的念头像一颗小小的种子,埋进了吴招娣腐朽的心脏。 女人难道不是生来就要伺候男人、传宗接代的吗? 女人也配有欲望、有梦想、有追求吗?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怀疑。 · 那年冬天,吴招娣生了一场重病,拿到工资后,她拖着病躯去邮政所,要把钱寄回家。 吴招娣走不动路,整个人昏昏沉沉,就让吴晓光陪着一起去。 就在她要把钱寄出去的时候,林贱女赶了过来,拦下了吴招娣。 林贱女说:“你看看你自己,你都病成什么样了!你不是说你要去看病吗!” 吴招娣摆摆手:“我没事儿,过两天自然就好了。耀祖想买个新手机,说是能接彩信的那种手机,我给他买一个。” “耀祖耀祖,又是耀祖,”林贱女痛心地呵斥,“你能不能多想想你自己!” 吴招娣说:“我是大姐,耀祖是我弟弟,是我们吴家的长子长孙,我多为他考虑,天经地义的。” 林贱女却说:“去他的天经地义!世界上哪有天经地义的事?你就活该要为了一个破手机病死吗?” 吴晓光听不下去这么离经叛道的话:“贱女姐,你也有弟弟,你怎么能这么说?” 林贱女对吴晓光喝道:“你闭嘴!我们女人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吴晓光诧异极了,从来都是男人讲话没有女人插嘴的份,一个女人却来训斥他? 林贱女对吴招娣说:“你要是今天病死在这里了,谁会为你心疼?是让你为弟弟做牛做马的爹妈?还是你那个不学无术的吸血鬼弟弟!” 吴招娣脸色惨白:“你别说了......别这么说他们......” 林贱女说着说着就哭了:“人就活这一辈子,你的这一辈子不比谁轻贱,你的命还比不过一部手机值钱吗?” 吴招娣不知不觉泪流满面:“我听你的,我去看病,现在就去看病。” 两个女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 吴晓光觉得他的招娣姐不一样了,像是变了一个人。 · 半年后,吴招娣和林贱女离开了工地,她们要创业。 那个年代大批人远赴海外做生意,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这是一场巨大的冒险,吴晓光最初并不赞同吴招娣的决定,他认为女人安安稳稳地打一份工就是最好的。 吴招娣却说,人就活这一辈子,她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只有抓住时代的风口,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吴晓光知道,这话一定是林贱女说的,他的招娣姐是个传统保守的好女人,不会说这样叛逆的话。 创业是很苦的,吴招娣和林贱女两个女人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韧劲。 她们办了一家纺织厂,最初只有她们两个人,在廉价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干活。 那是个男人们竞争的年代,两个女人要想出头,实在是太难了。 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可怜吴招娣和林贱女,竟然真的让她们干成了。 她们厂做出的衣服质量上乘,得到了海外市场的认可,一举打响了名头。 吴招娣成功了,从一个农村女人,转型成为了励志的女企业家。 · 吴招娣的事业越做越大,林贱女却在此时退出了纺织厂。 既然纺织厂的运营已经上了正轨,她也就安心了。 林贱女心里热爱的,始终是做学问。 她成立了一所女子夜校,专门招收那些进城务工的打工女孩。 而吴招娣那边,她一直没有忘记吴晓光。 她认识了一个家具进口的代理,代理的牌子叫“pinkprincess”,专做新婚家具。 吴招娣便把吴晓光介绍给这位朋友,让吴晓光成为了本地的经销商。 后来,她又出钱送吴晓光去学纹身,让吴晓光有一门傍身的手艺。 再之后,吴招娣出资开了一间摄影馆,让吴晓光管理,希望吴晓光能活出个样子。 直到去年年初,吴招娣和林贱女共同来到影楼,说要拍一套婚纱照。 吴晓光这才知道,原来招娣姐和林贱女,是那种难以启齿的关系。 · 会议结束,吴晓光嘴唇发干,抬手重重揉了揉脸。 宫乾轻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你招娣姐要和一个女人结婚,很丢人,很变态?” 吴晓光的回答很流畅,仿佛已经预演过无数遍了:“如果是几年前,我还会这么想。但是我在城市里也待了这么久了,受过新思想的熏陶,性取向是自由的,我尊重招娣姐。” “那就好,”宫乾拍拍胸膛,“我还担心你看不起我。” 吴晓光跟不上宫乾跳脱的思路:“啊?” 宫乾笑得有一丝腼腆:“其实,我喜欢男人。” 祁景川:??? 少年:!!! 而吴晓光的眼中,一丝厌恶一闪而过。 第87章 【云开公寓】断绝关系 祁景川立即反应过来,宫乾突然这么说,只是为了试探吴晓光。 一个人下意识的第一反应是作不了假的,吴晓光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恰恰说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他不是像他嘴上说的那样开明包容,他对于同性之间的爱情,打从心里是反感的、憎恶的。 宫乾和祁景川都没有选择戳破吴晓光。 祁景川接着问下一个关键问题:“你说你对不起吴招娣,这又是为什么?还有,吴招娣变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和吴耀祖有什么关系?” · 说到这里,吴晓光脸上的表情错综复杂,有自责、懊悔和深深的憎恨。 “我对不起招娣姐,是因为......”吴晓光哽咽了,“因为、因为......” 宫乾冷声道:“别磨磨唧唧,到底因为什么?” 他演红脸,祁景川自然打配合扮演白脸,宽慰道:“小吴,因为什么?你告诉我们,我们才好帮你啊。” 吴晓光挥拳重重砸在自己头上:“因为我带吴耀祖去见了招娣姐,我不是人,都怪我,都怪我......” 祁景川和宫乾迅速对视了一眼,立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吴晓光痛苦地闭上眼:“招娣姐本来下定决心,要和吴家断绝关系......” · 女性的觉醒是一条单行道,一旦踏上了这条道路,就再无回头的可能。 当年初上夜校时,那颗小小的种子终于在吴招娣心中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走得越远、站得越高,就更加认识到,她应该为了什么而活。 女人生来应当是大树,拥有拔地而起的力量; 女人生来应当是大海,拥有广袤无垠的胸襟; 女人生来应当是苍鹰,拥有翱翔天际的胆魄。 女人从来就不应低男人一头,不应成为男人的附庸。 吴招娣明白了,她要为自己活着,要为爱她的人活着,而不是为了那个恨不能吸干她血的吴家活着。 · 然而,吴家却不肯放过她。 吴耀祖三天两头便找她伸手要钱,吴招娣出于长姐的责任感,一开始没有拒绝吴耀祖。 她的宽厚和良善使得吴耀祖变本加厉。 吴招娣安排吴耀祖进厂工作,吴耀祖到处说自己是吴招娣的弟弟,让厂里的人给他交保护费,将纺织厂弄得乌烟瘴气。 吴招娣只好开除了吴耀祖,这件事却让吴耀祖很没面子,当着许多工人的面打了吴招娣,被保安丢了出去。 后来,吴耀祖染上了赌瘾,输掉了家里的地和祖产,讨债的人找上门,将爹娘毒打了一顿。 吴招娣只好亲自出面解决这件事,她替吴耀祖还清了赌债,吴耀祖非但不悔悟,反倒认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是吴家的女人,我是吴家的天!我出了事情,本来就该你担着!谁叫你是个下贱的女人呢!” 吴招娣知道,再这样纵容下去,吴耀祖是彻底没救了。 她联系了一所戒赌中心,把吴耀祖送去戒赌,吴耀祖却不明白姐姐的苦心,扬言要杀了吴招娣。 更让吴招娣寒心的是,父亲和母亲居然也来指责她,说她这个姐姐没良心,有那么大的厂子,却不给弟弟安排个好岗位,早知道她是这样的女儿,当初不如掐死算了! 吴招娣失望透顶,吴家像是一块毒瘤,如果不切除,她这辈子都不会好过。 于是,吴招娣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和原生家庭断绝关系。 吴耀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有钱的姐姐,他想方设法要找到吴招娣,但吴招娣铁了心不见他。 直到吴耀祖找到了吴晓光。 · 吴晓光嘴唇颤抖:“吴耀祖那天到影楼来找我,他说他知道悔改了,他想当面给招娣姐下跪认错。” 宫乾问:“你相信他了?” 吴晓光悔恨不已:“毕竟是亲姐弟,哪里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所以我带吴耀祖来了云开公寓,见了招娣姐......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少年问:“后来呢?” 吴晓光浑身都在发抖:“后来,吴耀祖杀了招娣姐,把招娣姐做成了玩偶。吴耀祖威胁我,如果我敢把这件事说出去,他就杀了我全家。我害怕啊,我太害怕了......” 祁景川眼也不眨地看着吴晓光,不错过他的任何反应:“那林贱女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吗?” 吴晓光颤抖的肩膀一僵,缓缓抬起头:“我......不知道。”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樊姐的喊声:“谁在楼上啊!” 第88章 【云开公寓】是我的好租户在里面吗? 樊姐午觉睡醒,听见六楼似乎有动静。 奇怪,六楼都空了多久了。难道是有人来了? 樊姐站在四楼走廊上抬起头,喊道:“有没有人啊?谁在六楼啊?” 小董哥穿着汗衫,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从房里走了出来:“老婆,怎么了?” 樊姐说:“六楼好像有人。” 小董哥边扇扇子边说:“说不定就是六楼的人回来了呢,看你疑神疑鬼的。” 樊姐扭头瞥了小董哥一眼:“六楼还会有‘人’回来?” 小董哥扇风的动作一僵,脸色也变得很不自然:“那六楼怎么会有人?不可能啊,六楼不可能有人的。” “难道是有人上去了?”樊姐嘀嘀咕咕,漆黑的眼珠缓缓开始转动,“我的租户不可能上六楼,上了六楼的就不是我的租户。不是我的租户,那就是活肉,抓住活肉,揪出活肉......” 她一边嘀咕着,一边踩着人字拖上了六楼。 · 小董哥显得非常不安,想跟樊姐一块上去看看,一只脚踩踏上楼梯就收了回来。 六楼的肯定不是人,他不敢上去,他心虚。 小董哥抬头瞅瞅樊姐的背影,关心道:“老婆,还是算了吧,别去了。” 樊姐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你不想看看谁在六楼?” 小董哥嗫嚅道:“危险啊,老婆。” 樊姐说:“知道危险,还不和我一起来?” 小董哥眼神闪烁:“老婆,我、我在楼下接应你。” 樊姐面无表情,两颗漆黑的眼珠本应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却有一丝失望的光一闪而过。 她没说什么,继续往楼上走。 小董哥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还好樊姐没强制要求他上楼。 他很清楚六楼没有活人,但六楼有鬼,有鬼就会有危险,有危险的话...... 小董哥抬起头,透过楼梯盘旋而上的空隙看着樊姐臃肿的身形。 老婆碰到危险可怎么办啊! 小董哥嘴角难以抑制地上扬,又被他强行压了下来。 他声音中充斥着焦急:“老婆,你要小心啊,你可千万要当心啊老婆!” · 就在这时,402的房门“咔哒”一声打开了。 吴非消瘦的身影出现在门内。 小董哥问:“今天没去卫生所打针啊?” 吴非不自觉地缩着脖子,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克服对梦境生物的恐惧:“小董哥,有、有个事情......” “什么事啊?”小董哥问,“你们屋有家具坏了?” 吴非说:“就是程书,她让我转告你,晚上想约你见面。” 小董哥愣了一下:“程书?她怎么不自己找我?” “她可能是不好意思,”吴非嗓音微微颤抖,“其实程书和我说起你好几次了,说你人很踏实,疼老婆,她找老公,就要照着你这样的找。” 小董哥脑海中浮现出程书的样子。 这位租户文质彬彬,长得又好,还会插花,浑身上下一股艺术气息,和樊姐那黄脸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小董哥搓搓手:“行啊,那就在你屋见面吧,你们屋不是还有个空房间没租出去吗?你帮我和程书说说,晚上就在402见,不过我得晚一点了,零点后吧。” 吴非点点头:“好的小董哥。” 小董哥提醒道:“这事儿别让你樊姐知道,要不然她肯定要把你赶出去的,你这个情况,在外面怎么活啊。” 吴非脸色青白:“知道了,小董哥。” 说完,吴非“砰”一声关上门。 小董哥挠挠胳肢窝,程书这姑娘也真是的,表面上看着一本正经的,没想到也这么骚。 骚点好啊,他就喜欢骚的,女人风骚才有味道。 小董哥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仰起头喊:“老婆,当心啊!保护好你自己!” · 而樊姐这边,她踩着人字拖啪嗒啪嗒地上到了六楼。 601房门大开,果然啊,果然有人在里面。 樊姐脸上浮起一种诡异的快感,在里面的会是她的哪个好租户呢? 是创业失败后一蹶不振的李明? 是从戒毒所出来后精神错乱的吴非? 是在小区里口碑极佳的插花老师程书? 是和女友如胶似漆的超市售货员郭田田? 还是失业了也不敢告诉老婆的窝囊废王成功? 或者是英俊帅气每晚都要直播到一点的颜值主播宫乾? 无论是谁,都不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六楼。 如果被她抓到...... “咯!咯!咯!” 樊姐的眼珠在眼眶里快活地转动,似乎已经对抓到在梦境中清醒的玩家胸有成竹了。 “谁啊?谁在六楼啊?”樊姐笑得非常开心,轻声说,“是我的好租户在里面吗?” · 吴晓光从屋中走出,客气地说:“您是哪位?” 樊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看到一个陌生人:“你又是谁?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我可没见过你!” 吴晓光解释道:“我是这家人的朋友,过来收拾房子的。” “朋友?”樊姐伸长脖子往屋里看,目光触及人形玩偶时,她莫名一个激灵,嘀咕道,“什么邪门的鬼东西......” 吴晓光问:“您有什么事吗?” 樊姐狐疑地看着吴晓光:“这屋子多久没来人了,你说你是她朋友?哪门子的朋友?” 吴晓光拿出手机给樊姐看:“我真的是吴招娣的朋友。” 手机里,赫然是吴晓光和吴招娣的合照,吴招娣挽着吴晓光的手臂,笑容灿烂。 樊姐却咬牙切齿道:“贱人就是贱人,什么时候都不忘了要勾引男人。” 吴晓光一反常态,脸上的自卑消失殆尽,怒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骂他可以,但骂招娣姐不行。 樊姐不顾吴晓光的阻挠,径直往屋里走:“弄出那么大动静,我看这里不止你一个人吧?” 吴晓光拽住她:“你干什么?” 樊姐看到客厅碎了一地的玻璃,说道:“收拾东西怎么把灯都打碎了?你肯定还有同伙!” 吴晓光心虚地咽了一口唾沫,眼神不自觉地往厕所瞟:“你、你胡说什么,我只是扫天花板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吊灯,什么同伙不同伙的,你赶紧走!” 樊姐看向厕所,了然地冷笑一声:“谁藏在厕所里了?不会是我的好租户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厕所走。 吴晓光瞬间头皮发麻! 那个叫郭田田的超市售货员,就躲在厕所里。 · 樊姐走到厕所门边,敲了敲门:“有人吗?有人在里面吗?” 她的眼珠兴奋地“咔咔”转动,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一口锋利的森森白牙。 “没人?没人我就要进来了。” 樊姐抬起手,一点点按下门把手。 就在厕所门即将打开时—— “砰!” 一声巨响从主卧传出,樊姐动作一顿,笑道:“原来不在厕所,在卧室啊。” 她胜券在握,踩着人字拖,慢悠悠地朝主卧走了过去。 吴晓光眼中划过深深的急躁和不安,藏在主卧的是王成功和宫乾两个人! 樊姐毫不拖沓地打开了主卧的房门。 吴晓光嘴唇发抖,完了,肯定要被发现了。 第89章 【云开公寓】又是一个玄阴界 一眼看去,主卧空无一人。 吴晓光反应过来,冲上前拉住樊姐:“你这是私闯民宅,我可以报警抓你!” 樊姐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吴晓光,接着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嘴唇边:“嘘!” 吴晓光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住了,整个人忽然僵在了原地。 樊姐笑得很诡异,笑的整个面容都扭曲了:“有坏人混进了我的租户里,我要把坏人抓出来。” 吴晓光愣愣地点头,重复樊姐的话:“抓出来!抓出来!抓出来!” 樊姐嘴里哼起了小调:“藏在哪里呢?是不是——藏在衣柜里了!” 她踩着人字拖走到衣柜边,猛地将衣柜拉开。 衣柜中空空荡荡,没有人。 樊姐冷哼一声,又走到了来到了窗帘边:“是不是——藏在窗帘后面了!” “哗!” 窗帘被一拉到底,但同样没有人。 樊姐的神情沉下来几分,她环视一圈主卧。 衣柜里没有,窗帘后面没有,还有哪里能藏人? 而后,樊姐的眼神落在了主卧正中间的双人大床上。 这是一张木制的床,床下做了推拉格,有很大的储物空间。 樊姐笑了:“难道是......藏在床底下了?” · 樊姐体型臃肿,步履且格外轻盈,雀跃地走到了床尾,弯下腰,将床底的储物空间往外拖。 然而,安了滑轮轨道的推拉格却纹丝不动。 有人在内部朝反方向用力,阻挠樊姐拖开推拉格。 樊姐笑得更开心了,开裂的嘴角直直咧到了耳后,两排牙齿锋利森寒得像是两把镰刀。 漆黑眼珠在眼眶中迅速转动,整个601忽然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气所笼罩。 “谁在里面?”樊姐磨了磨牙齿,“是我的好租户藏在里面了吗?” 而后,樊姐用尽全力,猛地将推拉格往外一抽! 这一次,从里面传来的那股阻挠的力量不见了,樊姐轻而易举地就拉出了床底的储物空间。 她也出于惯性,整个人向后跌坐在地,“哎哟”痛呼了一声。 樊姐摔得四脚朝天,脚上的人字拖都被甩了出去。 她顾不上捡鞋,迫不及待地扑到推拉格边,兴奋而激动地喊道:“抓到你——诶?” 下一秒,樊姐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空的?人呢? 床底下明明就有人! 藏着的人到哪里去了?怎么不翼而飞了! · 床底下藏着的自然就是祁景川和宫乾。 五分钟前,他们听到了樊姐的声音:“谁在楼上啊!” 少年霎时警惕:“糟了,樊姐要上来了!” 祁景川说:“快找地方躲起来。” 吴晓光疑惑道:“樊姐是谁?你们为什么要躲?” 祁景川:“樊姐是我们的房东,我们帮你为吴招娣报仇的事情必须瞒着樊姐。” 吴晓光仍旧不解:“为什么要瞒着樊姐?” 祁景川现在编瞎话的能力张口就来:“樊姐是这栋公寓的老住户了,六楼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她能不知道吗?她肯定认识吴耀祖,她是帮吴耀祖办事的!” 吴晓光闻言,神情立即紧张了起来:“那你们快找地方躲好,我帮你们拦着你们房东!” 然而601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实在是不好找到能躲人的地方。 祁景川当机立断,对少年说:“你去厕所。” 少年问:“那你们呢?” 祁景川拉起宫乾的手:“我们去卧室。” 少年知道时间紧迫,他重重一点头,毫不犹豫地进了厕所。 · 祁景川则拉着宫乾进了主卧,他迅速环视一圈,而后利落地拉开床底的推拉格,钻了进去。 然而,宫乾紧接着也钻了进来。 祁景川:“......你进来干嘛?” 宫乾很无辜:“哥哥,不是你安排的我进主卧吗?” 祁景川咬了咬牙:“你自己另外找个地方躲!” 宫乾咬了一下嘴唇:“哥哥,我这么柔弱,你舍得让我一个人躲在某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吗?哥哥,我好无助啊。” 祁景川:“......都他娘的生死关头了,你还卖茶给谁喝!” 樊姐的声音渐渐靠近,没时间了。 祁景川只好说:“赶紧滚进来。” · 床底下的储物空间不小,用来储存换季衣物或者被褥是绰绰有余,但储存两个大男人,就显得不够用了。 一片黑暗中,祁景川和宫乾并排躺着,两个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 宫乾体温偏高,祁景川能感受到,属于宫乾的热度正源源不断地从他们肌肤相接的地方传来,让他的心跳不自觉有些失序。 宫乾此时低低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低沉,回荡在封闭的窗底空间,莫名叫祁景川耳根发热。 祁景川用气声问:“你笑什么?” 宫乾说:“哥哥,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现在这样,就像是合葬了。” 祁景川:“不觉得,我还不想死。” 宫乾一派怡然自得:“不觉得吗?我们这样肩并肩躺着,确实很像合葬啊。” “有毛病,”祁景川说,“那你换个姿势,别和我肩并肩躺着。” 宫乾偏头看着祁景川:“那要不然......我在你上面?” 祁景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你想的美,我在上面还差不多。” 宫乾再度低低笑出了声:“你要在上面啊?那恐怕不行了。” 祁景川这时才反应过来,这段对话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一阵难以言喻的、陌生的酥麻感如同电流般传遍他的全身,祁景川的喉结在黑暗中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宫乾身上转移。 · 祁景川不自在地伸出手,摸到了床板,他下意识屈指扣了扣。 床板发出轻而脆的声音。 宫乾此时“啧”了一声。 祁景川:“怎么了?” 宫乾悄声说:“声音不对,空心的。” 祁景川瞬间皱起了眉头,再次轻轻敲了敲床板。 叩——叩——叩—— 果然,空心的。 这张床有问题! 这张床铺一定是被人动过了手脚,床底的储物空间里,被人多加了一块隔板,使得隔板和床板间,多出了一个狭窄的夹层。 · 夹层......又是夹层! 祁景川自然而然联想到了501和601厕所间的夹层。 而后,他伸出手在隔板上摸索着,果然触碰到了一块冰凉的物体——玻璃。 毛骨悚然的感觉顷刻间爬遍了全身,祁景川沉声说:“这里也有玄阴界。” 除了厕所的夹层,床下居然也被人制造出了玄阴界! · 就在这时,他们听见樊姐的声音:“谁藏在厕所里了?不会是我的好租户吧?” 祁景川心里“咯噔”一下,糟了,少年要被发现了! 宫乾立刻说:“我现在出去,你藏好。” 祁景川瞬间明白了宫乾的意图?“你要用自己引开樊姐?然后救他?” 宫乾说:“他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没什么,一张黄牌而已。” 祁景川不假思索:“行啊,一张黄牌,要拿就一起拿。” 说完,祁景川重重踹了一脚隔板—— 砰! 一声巨响落下,黑暗掩盖住了宫乾眼中的波动。 · 樊姐果然被吸引到了主卧,也很快注意到了床底。 就在她拉推拉格时,祁景川和宫乾在里面同时用力,阻止樊姐。 但梦境裁判的力量岂是他们两个人类玩家能抵抗的,很快,祁景川双臂颤抖,使不上来力气。 就在他用力时,有个东西从他的口袋中掉落,正对着那面玻璃。 樊姐拉开推拉格的同一时刻,祁景川和宫乾同时感到了一阵天旋地转—— 玄阴界被误打误撞地开启了。 第90章 【云开公寓】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一阵剧烈的晕眩过后,祁景川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中。 四周被浓郁的黑暗笼罩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而沉重的气息,让祁景川几乎要喘不上气。 他怎么会进入了玄阴界? 祁景川听见从自己胸腔中传来雷鸣般的心跳,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 “宫乾?”祁景川放低声音,悄声问,“你在吗?” 一道低沉嗓音自耳畔传来:“我在。” 在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祁景川心头仿佛有块大石落了地,恐惧感随之消散了许多。 祁景川说:“我们进入玄阴界了。” 宫乾“嗯”了一声:“躲过了裁判的一张黄牌,也许是件好事。” 祁景川在黑暗中苦笑一声:“这个玄阴界和黄牌,还不知道哪个更可怕。” 宫乾悄无声息地捏了捏祁景川的小指尖,仿佛在说别怕。 祁景川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没那么脆弱。” “我脆弱啊,”宫乾也笑了,吊儿郎当地说,“哥哥,我这么柔弱,你还不快点抱紧我?” “滚滚滚,”祁景川没好气地笑骂,而后他想到了什么,皱眉说,“我们是怎么打开玄阴界的?” · 打开玄阴界的方式是,让玄阴界里的冤魂透过玻璃看到想见的人。 501和601厕所夹层里的那个玄阴界,关着的是林贱女。 林贱女想要见到的人是吴招娣,每当封印着吴招娣的玩偶爬到厕所,用血红眼珠注视着那块玻璃时,林贱女感应到了爱人的气息,玄阴界也随之打开。 但是,刚刚藏在床底下的是祁景川和宫乾,玄阴界怎么会因为他们而打开? 宫乾说:“别把问题想复杂了。” 祁景川问:“怎么说?” 进入梦境游戏以来,宫乾一直在给祁景川引导,所以祁景川理所当然地认为宫乾发现了什么他没有注意到的线索。 宫乾嗓音沉着:“玄阴界之所以打开,因为这里面关着的鬼魂,见到了我。” 祁景川瞬间瞳孔一缩:“鬼魂只有见到想见的人才会打开玄阴界,你和这里面的鬼魂有什么关系?” 宫乾轻叹一口气,幽幽道:“毕竟,谁不想见到我这样一张惊为天人的美男脸呢?” 祁景川:“......有时候我真佩服你强大的心理素质。” 宫乾微微一笑:“哥哥,谢谢你的夸奖,我再接再厉。” “你别再接再厉了,”祁景川连忙打断,“这个程度我已经吃不消了。” · 宫乾轻笑一声,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灼热的唇息打在祁景川的耳畔,戏谑道:“哥哥,才这点程度你就不行了?” 黑暗剥夺了祁景川的视觉,但让其他感官也相应放大了数倍。 祁景川的鼻尖捕捉到宫乾身上好闻的淡淡香气,是一种草木香,不刺鼻,但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以前怎么不知道,”祁景川喉结滚动,转移开话题,“你还用香水?” 宫乾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嘘”了一声。 祁景川心跳不自觉地加快,黑暗里,他看不到宫乾,只能凭借直觉去感受宫乾。 宫乾似乎来到了他的身后,缓缓从后面靠近他,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后腰...... 气氛莫名多了几分旖旎,祁景川呼吸漏了一拍,莫名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慌乱:“你、你要抱我吗?” 然而,宫乾的声音却从祁景川右边传来:“哥哥,我以为是你要抱我。” ......靠! 在他身后的不是宫乾! · 祁景川瞳孔骤然紧缩,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扭头朝身后看去。 霎那间,祁景川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在他身后,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不知何时悄然出现。 祁景川只能看见它有着“人”的轮廓,直挺挺地站立着,一双眼睛血红,闪烁着阴冷的红色荧光。 而它的右手,搭着祁景川的腰,左手则搭着宫乾的腰。 诡异而紧张的气息仿佛化作实质,沉甸甸地压在祁景川头顶。 他和宫乾都没有动,保持着一个姿势僵立着。 空气中仿佛有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祁景川浑身肌肉都绷住了,他对宫乾说:“一个鬼,你能解决的吧?” 宫乾说:“我不能。” 祁景川:“哥,你是我哥行了吧,这种时候你就别和我装柔弱了。” 宫乾无奈地说:“哥哥,你确定,只有一个鬼吗?” 随着宫乾的话音一并落下的,还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像是老旧的纸张被强行折叠时发出的声音。 “咔嚓......咔嚓......” 每一个细微的声响都像是鬼魅的窃笑,让祁景川头皮发麻。 深渊般的黑暗中,一双双血红的眼睛相继睁开,死死盯着祁景川和宫乾。 · 红色荧光连成一片,祁景川勉强看清了它们的样子。 它们静静伫立在黑暗当中,浑身赤裸,皮肤是极深的褐色,像是干燥的树皮般爬满了裂纹,眼眶凹陷,颧骨高高突起。 那是一具具被抽干了血液的干尸。 祁景川扫视一眼,这些干尸群足足有二十具! 它们的面容都失去了作为“人”的特征,只有扭曲而怪异的姿态,定格在了死前的最后一幕—— 有的双拳紧握,仿佛在拼死挣扎;有的双掌合十,仿佛在苦苦哀求;有的膝盖微微弯曲,仿佛在跪地求饶...... 但他们都归于同一个结局,被抽干血液而死,并被封入了玄阴界,不得转生。 · 干尸们凝视着宫乾和祁景川这两个闯入者,每隔一分钟左右,便缓慢而僵硬地眨一次眼。 它们皮肤皲裂,眨眼的动作像是揉碎了干枯的树叶,不断发出细微声响。 “咔嚓......咔嚓......” 一双双血红的双眼渐渐凝聚起浓厚的恨意,空气霎时间变得阴冷。 祁景川不禁一个寒颤:“林贱女也是玄阴界里的鬼魂,她丝毫没有伤害人的意思,这些干尸也一样的吧?” 宫乾低下头:“是吗?” 腰上随即传来一阵刺痛,祁景川垂眸,看见搭在他腰上的那只深褐色的手,正在用力地掐住他。 祁景川对着身后这位干尸兄弟笑了笑:“好兄弟,冤有头债有主,我们真的只是路过——”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脆响,这具干尸被一脚踹飞。 宫乾收回长腿:“你和这东西讲什么道理,快跑啊!” 祁景川就和受了惊的兔子似的拔腿就跑,甚至跑得比宫乾还快。 宫乾轻笑一声追上来:“跑挺快啊。” 祁景川骂了句脏字:“早知道还不如领黄牌呢!” · 在他们身后,干尸们保持着诡异的扭曲姿势追了上来。 它们身躯虽然僵硬,但行动速度却极快,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仿佛淬满了巨毒,裹着阴狠而森寒的气息。 祁景川回头望了一眼,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 黑暗中,凌乱的脚步声、急促的喘气声掺杂着干尸行动时发出的“咔嚓”声,祁景川胸膛剧烈起伏:“跑......跑不动了......” 宫乾此时仍显得游刃有余,他一把牵起宫乾的手,带着宫乾一起往前跑:“哥哥,我们这样像不像私奔?” 祁景川的喘息声异常粗重:“奔......奔你大爷!” 追逐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祁景川的步伐渐渐变得拖沓而沉重,体力已经到了极限。 宫乾停下脚步,祁景川出于惯性,撞在了宫乾的后背。 他问:“怎么了?” 宫乾转身:“你不是跑不动了吗?” 祁景川气喘吁吁:“跑、跑不动也要跑啊......总不能等死吧......” 宫乾“啧啧”两声:“哥哥,等从这个梦境出去,我必须监督你把体能练好。” 祁景川要是还有体力,真恨不能踹宫乾两脚:“赶紧跑......跑啊......” 干尸们渐渐追了上来,血红的双眼满是贪婪,只等将他们撕碎。 “它们的体力不会消耗,”宫乾说,“我们永远跑不过它们。” 祁景川一愣。 宫乾这时将祁景川一把拉到身后,懒洋洋地扭了扭手腕:“哥哥,我很不喜欢打架,太反智了,毫无美感。” 跑在最前面的一具干尸朝宫乾扑了上来,祁景川惊呼:“小心!” 宫乾笑了一声,一把攥住干尸的手腕,反手一扭—— “咔嚓。” 干尸的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别到了身后。 接着,宫乾长腿抬起,将干尸踹倒在地。 更多的干尸扑了上来,祁景川咬着牙,握紧拳头也加入了战局。 · 干尸们身体僵硬,战斗力并不高,而宫乾身手矫健,一开始他们占了上风。 但无奈,这群干尸仿佛是永动机一般,被打倒了还能够一次次爬起来,根本就不会累。 强悍如宫乾,此时也气息不匀,胸膛剧烈起伏。 再打倒了又一具干尸后,宫乾的动作很明显地变得迟缓。 祁景川几乎已经脱力,肌肉陷入了痉挛。 就在这时,有具干尸自左后方朝宫乾扑来,尖利的指甲直朝着宫乾天灵盖刺去! 祁景川心脏骤然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攥紧,瞳孔紧缩到了极致:“宫乾——” 第91章 【云开公寓】谁是坏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祁景川眼前的景象骤然颠倒,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巨锤“咣”地砸来。 等到他再次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重新躺回了床底。 出来了,他们从玄阴界里出来了! 祁景川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欣喜,而后转头看向身侧的宫乾:“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宫乾脸色苍白,闭着眼一动不动。 祁景川一颗心立刻吊到了嗓子眼:“宫乾?宫乾!” 就在他忧心焦急之时,一声轻笑从宫乾的薄唇中逸出。 祁景川瞬间鼻头一酸,一拳砸在了宫乾肩膀上:“你吓我?” 宫乾睁开双眼,浅栗色瞳孔里漾开笑意:“我没事,逗逗你。” 祁景川长呼出一口浊气,从推拉格里爬了出来,只见吴晓光在他们身边,焦急地问:“你们没事吧?” 宫乾随即也从推拉格中出来,问吴晓光:“刚刚发生了什么?” 吴晓光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你们那个房东樊姐把这个推拉抽屉拖了出来,你们却不见了。” 祁景川:“后来呢?” 吴晓光说:“后来有个个子高高的女人上来找樊姐,好像说她房间的空调坏了,让樊姐去看一下。”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这个女人是程书。 现在是程书下课的时间,程书回到公寓后,想必是发现了六楼的不对劲,特意上来引开樊姐,为他们争取时间。 祁景川问:“我们是怎么回到床底下的?” 吴晓光说:“我也不知道,你们就是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祁景川眉头微微一皱,余光瞥见吴晓光手里似乎紧紧攥着什么东西,薄薄的一片。 宫乾说:“走。” 祁景川点了下头,对吴晓光说:“我们先走,你把这里收拾收拾,别让吴耀祖发现你来过。” 说完,二人出了主卧,带走了藏在厕所里的少年。 · 与此同时的501中,樊姐检查了程书房里的空调,正常运作,没有问题。 程书疑惑道:“奇怪,我昨晚想开空调,怎么都打不开。” 樊姐说:“可能是接触不好,老空调嘛,都有这种毛病的啦。” 程书笑了笑:“那麻烦樊姐了。” “没事,都是邻里邻居的,客气什么,”樊姐说,“像你这样踏踏实实的姑娘不多喽,我心里啊对你是很喜欢的,不像有些贱女人,骚得很......” 话音一顿,樊姐看到了程书手腕上的编织手串。 和小董哥送给她的一模一样。 樊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程书猜测祁景川他们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她必须为祁景川争取更多时间。 于是,她对樊姐说:“樊姐,要不然你晚上在我这里吃饭吧?” 樊姐目光冷了下来:“不了,你小董哥还在家等我。” “让小董哥也一起来,”程书笑着说,“小董哥人好。” 樊姐咬着后槽牙,漆黑的眼珠里藏着恨意:“不了。” 程书留不住樊姐,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祁景川他们能够顺利度过这一劫。 · 樊姐出了501,先是敲响了502的房门。 一分钟后,穿着睡衣的宫乾打开门,睡意朦胧:“樊姐?有事啊?我还没睡醒呢。” 樊姐眯了眯眼:“哦,没事,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明天记得交燃气费了啊。” 宫乾打着哈欠:“知道了知道了,没什么事我就去睡了,晚上还要直播,累死了......” 宫乾在家里,在601的不是宫乾,看来宫乾是她的租户没错。 樊姐接着又去了402,确认了李老板和吴非都在家。 最后,樊姐踩着人字拖去了小超市,在超市里见到了少年郭田田和祁景川。 每个人都在他们该在的地方,每个人都是她的租户。 樊姐狐疑地皱眉,难道她的租户里没有混进坏人? · 待樊姐离开,祁景川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从冰柜里拿了根冰柜贴在脸上,借由寒气让自己保持思考。 玄阴界为什么会打开?又为什么会关闭? 祁景川一点点地捋着方才在601发生的事。 就在他离开时,吴晓光手里攥着的那张东西究竟是什么? 一定和玄阴界有关...... 祁景川心念一动,伸手摸向自己的口袋。 怎么是空的? 祁景川记得很清楚,就在吴晓光讲述他和吴招娣的往事时,拿出了一张照片。 那是吴招娣和吴晓光在工地上的合照。 祁景川当时接过合照,想确认吴招娣的样貌,不等他看清楚,樊姐便来了。 于是,祁景川匆忙之下,将照片塞进了口袋,而后躲进了主卧。 当他藏在床底时,照片不慎从口袋中滑出,而他口袋的位置,正对着那面玻璃! 祁景川猛然睁大双眼,他知道601主卧床底的玄阴界为什么打开了。 因为那群干尸,透过玻璃见到了它们想要见的人。 ——吴、晓、光。 第92章 【云开公寓】哥哥,我快死了 今天已经引起了樊姐的警觉,祁景川不敢冒险去找宫乾,于是便给宫乾打了个电话。 “哥哥?”听筒那头,宫乾的声音听起来莫名委屈,和哭了似的。 祁景川一头雾水:“你怎么了?” 宫乾:“我快死了。” 祁景川心脏猛地一沉:“怎么回事?!” 宫乾叹气:“我的手还在流血,我不会就这样失血过多而死了吧?” 祁景川简直无语:“......” 宫乾萎靡不振:“哥哥,你来帮我收尸吧,我在这世上孤苦伶仃,你是我唯一的依靠了。” 祁景川额角抽搐:“姓宫的,你要点儿脸行吗?” 宫乾伤心欲绝:“哥哥,你就这么对一个将死之人吗?” 祁景川:“......如果手上被玻璃划了个口子就能流血而死的话,那你是挺该死的。” 恰好超市里此时没有客人,少年听见他们的对话,凑过来对着听筒喊了一句:“死奸商!” 宫乾“啧”了一声,颇为不满:“这个小兔崽子怎么也在?哥哥,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柔弱的样子。” 祁景川微笑:“没关系,你不要脸的事实早就人尽皆知了。” 少年在边上补充:“不仅人尽皆知,梦境生物也皆知。” 这回轮到宫乾语塞了:“......” · 祁景川清了清嗓子:“别打岔,说正事。” 宫乾惊讶:“还有比我的伤更重要的事?” 祁景川在听筒这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没有搭理宫乾,自顾自地说:“打开玄阴界的关键是吴晓光。当时我们躲在床底时,我口袋里有一张吴晓光和吴招娣的合照,照片掉了出来,正对着玻璃。” 少年沉思:“只有当玄阴界里的鬼魂看到想见的人,玄阴界才会开启。也就是说,那些鬼魂想见的是吴晓光?” “嗯,”祁景川继续说道,“而后玄阴界关闭,也是因为吴晓光捡走了那张照片。” 少年提出疑问:“不对,想见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最爱的人吗?就像林贱女,看到了爱人吴招娣的眼睛才会出现。难道你们在这个玄阴界里遇见的那么多鬼魂,都深爱吴晓光?” “想见的人,未必是最爱的人。”祁景川嗓音低沉,“还有一种可能。” 少年:“嗯?还有什么可能?” 宫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听筒那头传来,接上了祁景川的话:“还有可能,是最恨的人。” 少年眉心一紧:“那些鬼魂恨吴晓光?” 祁景川说:“我刚才发信息问了李老板,被玄阴界锁住的鬼魂,没有神智,只有本能。它们对闯入者的态度,就是一种本能的映射。” 宫乾和少年立即明白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 厕所夹层的那个玄阴界,林贱女想见到的是她最爱的人,所以她的本能是“爱”。 因此,当外来者祁景川闯入玄阴界时,林贱女对祁景川并没有伤害祁景川的意图,她将“爱”的本能投射到了祁景川身上。 而601床底的这个玄阴界,干尸们的本能则是“恨”,因而当宫乾和祁景川闯入时,它们展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 少年长叹一口气:“林贱女和吴招娣......明明最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怎么就被害了呢。” 就连惨死后冤魂的本能都是“爱”,这样善良、宽厚的女性,不应拥有如此悲凉的结局。 祁景川沉默了。 少年又说:“那照现在看来,林贱女是被樊姐杀害的,因为樊姐认为林贱女要勾引小董哥,所以砍了林贱女的头,摘掉了林贱女的脚镯;而吴招娣是被亲弟弟吴耀祖杀掉的,理由当然是为了要钱;那些干尸那么恨吴晓光,难道他们是被吴晓光杀死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宫乾打断:“稍等,我有一个问题。” 祁景川:“嗯?” 宫乾说:“你们是怎么确定,玄阴界里的那群干尸,恨的人是吴晓光?” 少年回答:“因为它们透过玻璃看到了吴晓光,然后玄阴界就开启了呀!” 宫乾低笑了一声。 祁景川此时眸光一紧,是啊,是他想当然了。 那些干尸恨的人未必是吴晓光。 宫乾用带着笑意的嗓音说:“合照里不是还有另一个人吗?” ——吴招娣。 · 原以为真相一步步靠近,但却陷入了更深的疑云。 傍晚,祁景川在小厨房里切土豆丝,他在“笃笃笃”的响声中陷入了深思。 目前已经得出了几条确切线索: 第一,吴招娣和林贱女是一对同性恋人,二人有着相似的出身背景,一路扶持陪伴走来,建立了深厚的情谊。但两人长久以来碍于世俗的眼光,并没有公开这段关系。去年,二人终于下定决心,勇敢地迈向最后一步——购置了新婚家具,拍摄了婚纱照,向邻居分发了喜糖。 第二,结婚前夕,吴招娣和林贱女遭遇不测,死于非命。林贱女被关进厕所夹层的玄阴界,吴招娣则被封入玩偶娃娃,被皮奎绳索捆住。 第三,樊姐会杀害所有和小董哥有牵扯的女性,并且取下一件随身物品作为“战利品”,例如寡妇的贝壳耳环、娇娇的红色高跟鞋,和林贱女脚上的脚镯。也就是说,樊姐对林贱女下手了。 第四,吴耀祖是个贪得无厌的吸血鬼,他知道吴招娣被封进娃娃的事情,并且定期来给皮奎供奉人血。吴招娣的死,吴耀祖脱不了干系。 第五,吴晓光身份成谜,他表面上憨厚无害,一心想为吴招娣报仇。但目前看来,吴晓光并不像他表现出的这么简单。 · 几条线索看似清晰,实际上疑点重重。 比如吴招娣和林贱女是同性恋人,林贱女又怎么可能会去勾引小董哥? 樊姐的风格是杀人分尸做成肉泥,为什么却留下了林贱女的全尸? 吴耀祖对玄阴界的事情知道多少?邪兽皮奎需要大量鲜血供奉,他哪儿来这么多血? 吴晓光在整件事情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在讲述吴招娣和林贱女的故事时,吴晓光对林贱女的态度带着不自知的厌恶和憎恨,他为什么会恨林贱女? 更奇怪的是,下午吴晓光目睹了祁景川和宫乾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竟然丝毫不觉得震惊,说明他对玄阴界并非一无所知...... 解决了一个问题后,又有更多问题相继浮出水面。 祁景川放下菜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阿丽在房间里吼道:“王成功!你要死了啊你!让你做个酸辣土豆丝,你叹什么气!这么不乐意那你就滚啊!” 祁景川:“......阿丽,我没有不乐意,我只是累了。” “累累累,你一天到晚坐办公室,你累个鸡儿!”阿丽骂骂咧咧,“哦我忘了,你的鸡儿硬不起来,不会觉得累。” 祁景川:“......” 他勤勤恳恳做菜,怎么又被人身攻击了? 阿丽冷笑:“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心虚了你!” 祁景川拿起菜刀:“阿丽,我继续做饭了。” 阿丽更生气了:“王成功,你真不是个男人,你要是哪天能硬气点和我吵个架,我还能高看你一眼,你个窝囊废!” 祁景川嘴角隐隐抽搐。 他举起菜刀,拿刀面当镜子,瞅了瞅自己的脸。 全是被阿丽挠出来的伤痕。 他哪儿敢和阿丽吵个架,还是任劳任怨做他的奴才吧。 第93章 【云开公寓】今晚拿黄牌的会是谁? 就在祁景川腹诽之时,房门被敲响了。 “成功兄弟,你在吗?”501门外传来李老板的声音。 祁景川眉梢一抬,李老板向来是能不出房门就不出房门,怎么这时候主动来找他? 他放下菜刀,在围裙上擦了擦双手,打开门:“李哥?你怎么上来了?” 李老板手里拿着一个矿泉水瓶:“我来借点酱油,正炒着菜,没酱油了。” 说着,李老板朝祁景川挤了挤眼睛,往屋里瞄了几眼。 祁景川明白李老板的意思,这是有话要和他说。 “行啊,你等会儿啊。” 祁景川进厨房倒了半瓶酱油拿给李老板,李老板接过矿泉水瓶,往祁景川手里塞了张纸条:“谢了啊,成功兄弟。” 祁景川不动声色地将纸条塞进口袋:“李哥,不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不了不了,太麻烦了,我就不打扰了啊。”李老板说完便走了。 祁景川关上门,阿丽嚷道:“王成功,你有病吧你?你留他吃什么饭啊?” 祁景川嘟囔:“阿丽,我只是客气客气,李哥不会真留下来吃饭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阿丽很不耐烦,“我警告你啊王成功,你离那个姓李的远点儿,他都那么大岁数了还一天到头窝在屋里,没老婆没孩子没工作没车子没房子,就是个废物!” 祁景川搓搓手:“阿丽,你别这么说李哥......” 阿丽冷笑:“王成功,你就当你的老好人吧你。也对,你自己就是个废物,难得遇到个比你还废物的,也是不容易。” 祁景川:“......” 他就知道,阿丽不管骂谁,最后都要骂到他身上来。 · 吃过晚饭,祁景川收拾好碗筷,抱到厨房去洗碗。 他趁着阿丽洗澡的功夫,掏出李老板塞给他的纸条,纸上写着: 【小川兄弟,那个吴非很不对劲!我偷听到他和小董哥说话,他让小董哥晚上到402来,说程书想约小董哥见面。小川兄弟,请你务必想办法阻止,小董哥是梦境生物不是人啊,吴非这么做,不是引狼入室吗!】 祁景川眉心微微蹙起。 程书绝不可能约小董哥见面,那吴非为什么要对小董哥这么说? 联想到程书手上那条和樊姐一模一样的手串...... 祁景川心里“咯噔”一下,眸光霎时间变得凌厉。 他知道吴非的任务是什么了。 吴非啊吴非,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吴非。 · 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字,祁景川翻过来一看: 【另外,小川兄弟,能否为我充值50元话费,手机欠费,无法与你联系。】 祁景川:“......” 他在这个梦境里,竟然能比现实中身价百亿的李老板有钱,忽然还有了点儿成就感。 · 祁景川整晚都在找机会和程书说这件事,但阿丽看他看得很紧。 “王成功,你今天不对劲啊,”阿丽斜睨着祁景川,“那个女的刚才出来上厕所,你凑她那么近干嘛?” 祁景川说:“阿丽,我没有啊,刚刚是程书摔了一跤,我过去扶她。” 阿丽冷笑:“王成功,我还不了解你吗?你就是对那个女人有想法!” 祁景川解释:“......阿丽,我真的没有!” 话音刚落,“啪”一声脆响,祁景川左脸挨了一巴掌。 阿丽骂道:“还敢狡辩?” 于是祁景川不敢说话了,保持沉默。 “啪”又是一声脆响,祁景川右脸又挨了一巴掌。 阿丽又骂:“这下连狡辩都不敢狡辩了,心虚了吧?” 祁景川欲哭无泪。 · 把阿丽哄睡后已经过了零点,祁景川睁着眼,听着外面的动静。 凌晨一点左右,程书出了房间。 祁景川也随即下了床,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程书。” 程书身上披着一条围巾:“嗯?” “你要去找吴非?”祁景川问。 程书点头:“吴非刚刚给我发消息,说他很害怕,我去陪陪他。” 祁景川言简意赅地说:“别去,他要害你。” 程书微微张大双眼:“害我?” 祁景川说:“对,他以你的名义约了小董哥,要让你和小董哥在402见面。” 程书不敢相信:“不可能的,吴非没有这么深的城府,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新玩家。” 多说无益,祁景川做到这份上已经够了:“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不会拦你。” 程书眼中划过一丝犹豫,然后笑了笑:“真心换真心嘛,吴非不会害我的,这点我还是相信的。” 祁景川没有再劝,而是只说了八个字:“自己小心,保命重要。” 程书点点头,走出了501,往楼下走去。 祁景川看着她的身影,忽然很是触动。 这个梦境和上个梦境给他的赶紧截然不同,栽星画室是纯粹的怪异和荒诞,但云开公寓却非常真实。 这里生活的每一个梦境生物,都像是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人,拥有复杂的人性。 林贱女和吴招娣是梦境生物,却有着坚韧和善良的美好品质; 吴非是人类,却为了自己活命,而去加害同为人类的程书。 人类和梦境生物的界限,有时候也并不那么泾渭分明...... · 祁景川恍神之时,502的门打开了。 宫乾刚结束直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漫不经心地往楼下瞥了一眼:“哥哥,干嘛呢?” 祁景川抬眉:“小董哥今天又给樊姐买奶茶了。” 宫乾轻笑:“有好戏看了。” 两个人肩并肩站在五楼没开灯的走廊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401的房门打开,小董哥做贼似的,踮着脚走出了家门,进了402。 宫乾用气声在祁景川耳边说:“好戏开场了,你猜今晚拿黄牌的会是谁?” 第94章 【云开公寓】让房东吃饱 夜色沉沉,整个云开公寓浸泡在浓稠的黑暗中,没有一丝生机。 三号楼静悄悄的,5层逼仄狭窄的走廊上,并肩站着两个挺拔的人影。 祁景川双手插在口袋中,神情晦暗不明。 即使猜到了吴非想要做什么,祁景川心里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吴非不要这么做。 身在梦境游戏这个光怪陆离的生死场中,作为弱势一方的人类,想方设法求生当然没错。 但作为人,至少应当保留一份作为人的善意。 · 走廊上没有开灯,宫乾偏头,只能看见祁景川在黑暗中的一个模糊轮廓。 宫乾专注地看着祁景川的侧脸:“现在下去阻止这一切,还来得及。” 祁景川摇摇头。 宫乾说:“你不想帮程书吗?我以为你对她的评价很高。” “我确实很喜欢程书。”祁景川说完这句话后,觉得有哪里不对,于是又补了一句,“你别误会,不是那种喜欢,而是——” 话音一顿,祁景川更懊恼了。 他和宫乾解释这个做什么? 就算他对程书是那种喜欢,也和宫乾没关系吧? · 宫乾低笑一声:“我误会什么?” 祁景川清了清嗓子,有几分不自在:“没什么。” 宫乾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语调,嗓音里却明显多了些愉悦:“你们都是理想主义者,互相欣赏是正常的。” 祁景川说:“程书是理想主义者,我不是。” 宫乾:“不是吗?” 祁景川:“不是,我很现实,我只想活着,想赚钱。” 理想主义是个好词,祁景川觉得自己配不上。 宫乾轻叹了一口气:“我倒是觉得,你比任何人都配得上‘理想主义’这个词。” 祁景川垂眸:“你错了,我配不上。” “怎么配不上,”宫乾的嗓音低沉而认真,“你的任务不难,你之所以还不离开,是因为你想帮吴招娣和林贱女吧?” 虽然是个问句,但用的却是陈述的语气。 祁景川微微一怔,有一丝被看穿的窘迫:“我......” 他的任务是为六楼做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祁景川猜到了任务的真正含义——毁掉玄阴界。 宫乾摇了摇头,笑得很是无奈:“哥哥,在我面前还要嘴硬,我好伤心啊。” 祁景川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宫乾抬起手,笑着揉了揉祁景川的头发。 这样亲昵的动作让祁景川浑身一僵:“你干什么?” 宫乾说:“你不是不开心吗,我哄哄你啊。” 祁景川矢口否认:“我没有不开心,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宫乾浅栗色的瞳孔看着祁景川,明明是在黑暗中,祁景川却有种被宫乾一眼望到了心底的错觉。 “因为在这个梦境里,梦境生物的‘善’和吴非的‘恶’,”宫乾说,“让你觉得错乱。” 祁景川沉默了几秒,而后轻声说:“梦境生物没有害人,人却会害人。” “很正常,”宫乾平静地说,“你忘记上个梦境的方小柔了吗。” 祁景川当然不会忘记,那个初入梦境时崩溃恐惧的小姑娘,居然主动设套,直接促成了丁一宁的死亡。 “所以啊,”宫乾的声调毫无起伏,“有时候梦境世界反倒比现实世界更单纯。” 祁景川沉吟片刻,刚要开口,宫乾“嘘”了一声:“出来了。” · 楼下,吴非蹑手蹑脚地走出402,在走廊上徘徊片刻,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没过多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扭头深深望了一眼402,然后叩响了401的房门。 樊姐打开门,手中是一杯没有喝的奶茶:“小吴啊,这大半夜的,什么事啊?” 直到现在,吴非看到樊姐这一双漆黑眼珠,还是双腿发软、浑身打颤。 “樊、樊姐......”吴非哆嗦得厉害,“我、我看到小董哥和程书,他们两个人在......” 樊姐却勾起嘴唇笑了,问吴非:“你看到什么了?” “我没有骗你!”吴非以为樊姐不相信他的话,连忙解释道,“不信你可以去看!他们两个现在就在402幽会!樊姐你去看啊!” 樊姐笑得非常和善:“哦?你说我的老公和我的租户在幽会?” 吴非一个劲儿点头:“是啊樊姐,你快去捉住他们!” 樊姐说:“不会的,我的租户都是好人,不会干出这种勾引别人老公的事情。” “程书是个贱女人!”吴非非常着急地唆使樊姐去捉奸,“程书想要勾引小董哥很久了,她和我说只要她勾搭上小董哥,她就是包租婆了!樊姐,你相信我,程书很骚的,她不要脸,下贱!” 就在这时,一个难以置信的女声响起:“吴非,你说什么呢?” · 吴非浑身一抖,回头一看,只见程书站在他身后,满面震惊。 程书拆掉手腕上的编织手串,狠狠扔在吴非身上:“你不能因为我拒绝了你的表白,就在背后这么说我!小人!” 情势瞬间反转,诧异的人变成了吴非:“我什么时候向你表白了?” 樊姐脸上保持着僵硬的笑容:“我的两个好租户,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非捡起手串:“樊姐你看啊,这个贱女人有和你一样的手串,肯定是小董哥送的!程书是贱女人!贱女人!你杀了她吃活肉啊樊姐,快去杀了她啊!” 程书退后两步:“吴非,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别装傻了!”吴非濒临崩溃,哭喊道,“不是你告诉我的吗?你说樊姐会杀掉和小董哥鬼混的女人,樊姐会把这些女人剁成肉馅,不都是你说的吗!” 程书满面苍白:“吴非,你真的疯了......” 吴非抓住樊姐的手:“樊姐,你去捉奸,小董哥还在里面,你去啊!” · 就在这时,小董哥从402的房里走了出来:“诶?老婆,你怎么出来了,还没睡啊?” 樊姐见到小董哥,瞬间恢复了泼辣模样:“吴非说你和程书幽会,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幽会?什么幽会啊?”小董哥莫名其妙,“是老李屋的空调坏了,让我来瞅瞅。” 李老板在此时也来到了走廊上,为小董哥作证:“小董哥,多亏你了啊,现在天气越来越热了,没有空调还真是没法睡......” 吴非闻言,踉跄着瘫坐在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这样的,不是的......樊姐你快杀了这个女人,把这个女人剁成肉馅,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我就可以出去了,樊姐你去啊!你去杀了她啊!” 程书静静地看着吴非,眼底一片悲凉。 · “咯咯——咯咯咯——” 机械运作的脆响传来,漆黑眼珠在樊姐的眼眶中剧烈转动。 她的嘴角缓缓上提,一直咧到了耳根:“你不是我的租户?” 吴非已然丧失了理智,瘫坐在地嚎啕大哭,嘴里不住地喊着“杀了她”。 “不是我的租户,那就是坏人了。”樊姐的嗓音中跃动着兴奋和激动,“哈哈,抓到你了!” 话音刚落,吴非的右手背浮起一丝黄光。 那黄光越来越明显,渐渐凝聚成一张方片的形状。 黄牌。 吴非讷讷地看着自己的右手,整个人恐惧到了极点:“这......这是什么......” 小董哥此时体贴地揽住樊姐的肩膀:“老婆,我们回去睡觉吧。” 樊姐脸上诡异的笑容消失,揪着小董哥的耳朵骂道:“这大晚上的,出门能不能说一声!” 小董哥连连认错:“我不是怕吵醒你吗?咱们回屋吧。” “睡了睡了,”樊姐打了个哈欠,看也不看其他人,“困死我了,我这一觉非要睡到大天亮不可。” 小董哥揽着樊姐回了401,门“砰”一声关上。 ·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响起,宫乾双肘撑着五楼的栏杆,吹了声口哨,饶有兴味地说:“真是一出好戏啊。” 祁景川走下楼,站在楼梯上俯视着吴非,冷冷道:“害人害己。” 吴非反应过来了什么,看着面前这一群人:“你们联起手来害我!” 程书苦笑了一下:“吴非,你说出这种话,你有良心吗?” 吴非爬到401门前,“哐哐哐”敲门:“樊姐!樊姐你出来!这群人根本就不是你的租户!你出来啊樊姐!” “没用的,”程书说,“樊姐刚才说要一觉睡到明她今晚不会出现了。吴非,看来我教你的都白教了。” 吴非摇着头:“你们联起手害我,是你们要害我......” “让我猜猜,你的任务是不是——”祁景川缓步走到吴非面前,半蹲下身,“让怎么也吃不饱的房东吃饱?” 吴非如遭雷劈,嘴唇颤抖:“你、你怎么知道?” 第95章 【云开公寓】该去602看看了 更准确地说,吴非的任务是—— 【让房东吃到她真正想要吃的肉。】 程书一直对吴非关心有加,帮了他非常多,将自己得到的线索与吴非分享。 因此,吴非知道,樊姐会杀害与小董哥有染的女人,并且吃掉她们的肉。 那么,这个任务的意思就是,将这样一个女人送上樊姐的餐桌? 梦境世界太过诡异可怕,吴非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 自从莫名其妙进入了梦境,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身体和精神都在崩溃边缘摇摇欲坠。 他必须想方设法,马上离开这里! 吴非想到了温柔和善的程书,这是他在梦境中唯一一个相熟的女人,他不由得起了歹念。 既然如此,他想办法将程书送到樊姐面前,不就是完成任务了吗? 于是,吴非看到小董哥在二号楼的张姐那买了一条编织手串送给樊姐,他也买了一模一样的送给程书。 樊姐不是喜欢在杀人后取下一个战利品吗? 他连战利品都为樊姐准备好了,简直是一个完美的任务者! 吴非以程书的名义约小董哥见面,再将程书约到402,接着去找来樊姐,制造捉奸现场。 程书对他说过,被樊姐杀死的那些女人,未必真的就和小董哥有染。 樊姐的疑心病那么重,一定不会放过程书。 只要樊姐杀掉程书,再将程书做成肉馅吃掉,那么任务就完成了,他就能离开了! · 但是,吴非却没有想到,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五楼走廊上,宫乾毫不留情地嘲笑:“哎,就你这么点儿若有若无的智商,还想算计人?哥们儿,这里是梦境,不是什么搞笑真人秀。” 吴非喃喃道:“什么意思......” 李老板说:“还好我听见你和小董哥讲话,你这小伙子,心思居然这么歹毒,真是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吴非仇恨地看着李老板:“原来是你坏我的事!” 李老板说:“阿弥陀佛,你这小伙子坏得很!要不是我把小董哥拽到我的房间,程书就要被你害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吴非,我真心待你,想帮你通过这个梦境,”程书自嘲地一笑,“没想到你却要来害我。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的伎俩吗?直到刚刚我都在想,只要你能在樊姐面前为我说一句话,我宁愿自己拿黄牌都会帮你。” 吴非喊道:“你别假惺惺了!你要是真的想帮我,你就和小董哥睡啊!你就让樊姐杀了你!” 程书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她垂下头,长长的黑发遮住脸颊:“吴非,我真是看错你了。” 吴非哭嚎:“我想活着!我还这么年轻,我不想死啊!我想活着出去!” “谁不想?”祁景川嗓音冰冷,“你想活下去,就要别人为你而死吗?没有程书,你恐怕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吴非此时意识到了什么,他跪爬到程书面前,一边磕头一边哭着说:“程书,程书我错了,你原谅我程书......你帮帮我,你一定要帮我啊,你帮了我那么多次,你好人做到底,你帮我出去吧,程书我求你......” 他抓住程书的裤脚,却被程书毫不留情地踢开。 “吴非,我再帮你最后一次。”程书垂眸看着狼狈的吴非,“你的任务不是表面这么简单,你要想一想,樊姐最恨的是谁。” 吴非听不进去程书说的话,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哭:“你帮帮我吧,程书你帮帮我......” 程书闭了闭眼:“好自为之。” 说完,程书便抬脚上了楼。 整栋三号楼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吴非绝望的哭声。 · 回到五楼,祁景川看向程书:“难受吗?” 程书叹了一口气:“习惯了。” 在梦境中被人背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她早就习以为常,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祁景川说:“这么做值得吗?” 程书笑着说:“没什么值不值得的,只是我想这么做,就做了。” 在她还是新玩家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人,无条件地帮助她、爱护她。 后来,在他们的婚礼前夕,那个人死在了梦境中,再也没有睁眼。 于是,程书也开始帮助新玩家,她想让自己成为那个人,仿佛只有这样,才是把那个人深深镌刻进了灵魂中。 · 祁景川并不理解程书的选择,但依旧保持尊重:“我很佩服你。” “谢谢,”程书笑着说,“我也很佩服你,你很聪明,非常适合游戏。” 祁景川苦笑:“我倒希望自己从没有进过梦境游戏。” 就在这时,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二位,孤男寡女、夜黑风高的,聊够了吗?” 祁景川循声望去,皱眉:“你能不能好好说话,犯病了是吧?” 程书捂着嘴窃笑,目光在他们二人间游移。 宫乾轻哼一声:“裁判今晚不会出现了。” 祁景川点了一下头。 宫乾说:“走吗?” 祁景川轻轻一笑:“该去602看看了。” 第96章 【云开公寓】她们本该生活在阳光下 祁景川一直没有找到好的机会潜进602,今夜裁判不会再行动,正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宫乾熟稔地撬开602的门锁,对祁景川说:“做好准备了吗?” 祁景川点头:“嗯。” 602如此神秘,其中一定万分凶险,不知道会有怎样恐怖的怪物在里面等着他们。 宫乾颔首:“开门吧。” 祁景川不由得屏住呼吸,伸手推开了门,接着打开了灯。 “啪!” 灯光亮起,将602的模样映照在几人眼前。 祁景川心跳不已,但当他看清了602时,双眼微微睁大,十分诧异。 · 房门一打开,一股温馨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602的装修风格简洁明快,整体色调以白色和杏色为主,一眼看去清新而自然。 祁景川抿着嘴唇,602和他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宫乾也很是意外,眉头微微蹙起:“进去看看。” 他和祁景川走在前面,程书跟在他们身后,进入了602。 一进门,玄关处是一个鞋架,再往里放着一张木桌,桌上有几盆多肉,看起来十分可爱,绿意盎然。 程书疑惑道:“这几盆多肉长得这么好,难道有人来照顾?” 祁景川走上前,捏了捏多肉:“是假的。” 程书讶异道:“假的?” 祁景川点头:“嗯。” 几人继续往里走,主卧给人的感觉是宁静而舒适,柔软的双人床上有两个枕头和两个抱枕,床头柜上摆放着几本书籍和一盏台灯,其中一本书是翻开的,仿佛主人昨夜还在睡前翻阅了这本书。 程书喃喃道:“这不像是没有人住的房子,太有生活气息了,太温暖了。” 祁景川没有说话,正是因为如此,才使602显得怪异。 书房里有一张宽大的书桌和两把舒适的椅子,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类书籍。墙壁上挂着几幅艺术油画,窗台上摆着一盆香薰。 整个602充满了家庭气息,每一个角落都透露着主人对这个家的用心和关爱。 比起601,这里更像是一个真正的家,可以放下外界的喧嚣和纷扰的、温暖的家。 · 几人在602屋中走了一圈,宫乾“啧”了一声:“怪里怪气。” 程书咬着下唇,再次缓缓环视602,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602很眼熟。” “眼熟?”祁景川说,“整栋楼的房间布局都是一样的。” “不是布局,”程书对于家装环境的敏感程度远胜于祁景川和宫乾,她说,“而是602,不管是从装修还是陈设,都和601一模一样。” 祁景川闻言,瞬间觉得遍体生寒。 都正对着大门的木桌、一个牌子的家具、一个风格的装修...... 602简直就是601的复刻版! 他迅速反应过来:“602是根据601本来的样子建的,而且602是一个双人空间!” · 601房里,林贱女的生活痕迹被人刻意抹去了,让人觉得住在601的吴招娣是一个单身的独居女性。 而602则不同,卧室里成对的枕头、浴室中成双的牙刷毛巾......许多生活用品都是一对的,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对恋人共同生活的地方。 祁景川沉吟道:“难道吴招娣和林贱女真正的家,不是601,而是602?” 宫乾的视线看着某一处地方,斩钉截铁:“不对,602是假的。” 祁景川:“嗯?” 他循着宫乾的视线望去,只见鞋架上摆放着两双鞋,一双是女式的白色凉鞋,而另一双,赫然是男人的皮鞋! 如果602是吴招娣和林贱女的家,那么这里怎么可能出现男人的东西? 祁景川呼吸一滞,快步走到主卧,拉开衣柜。 只见衣柜中,有一半挂着的是女士衣物,而另一半则是属于男人的衣装。 浴室的储物柜中有剃须刀,置物架上有男士洗发水,床头柜里甚至有一盒未开封的避孕套。 床头挂着一张照片,是吴招娣的单人照。 照片中的吴招娣留着干练的短发,穿着红色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 即使她已经不年轻了,眼角蔓延着细纹,但穿上婚纱裙的她,依旧宛若少女般美丽。 祁景川面色冷凝:“有一个男人伪造出了602这个家,幻想着自己和吴招娣生活在一起。” 宫乾面无表情:“真是有意思。” 程书问:“可是吴招娣明明就喜欢林贱女,她根本就不喜欢男人,谁会这么做?” 祁景川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 几人各自寻找线索,祁景川去了书房,站在书架前看着里面的书籍。 其中有些是企业管理相关的专业书,但更多的,却是文学书。 有古典名著,有诗词鉴赏,也有艺术赏析。 祁景川静静伫立着,眼底不由得浮起一丝冷意。 那个人千方百计想要抹掉林贱女生活过的痕迹,但终究百密一疏。 林贱女不是物品,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思想、有韧性、有远见、有决心的女人。 只要她存在过,她就永远不会消失。 · 宫乾不知何时来到了书房,屈指敲了敲门:“发现什么有用的了吗?” 祁景川透过书架玻璃的倒影看着宫乾,沉默片刻后说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林贱女的手很像我妈妈的手。” 宫乾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敛起,神情认真:“嗯?” 祁景川垂下眼眸:“林贱女的手上有很多老茧,我妈妈也有,她们都干过很多粗活累活,过得不容易。” 宫乾喉结上下滚动,试图说些什么安慰祁景川,却发现不知该说些什么。 祁景川说:“我妈妈生了一场怪病,别人把她当成怪物。我怕她被发现,所以把她藏了起来,假装她不存在。” 宫乾看着祁景川挺拔而消瘦的背影,心尖泛起一阵陌生的酸意。 “但她不是怪物,也不是真的不存在。”祁景川打开书架的玻璃柜门,“就像林贱女,我要证明林贱女存在过。” 宫乾嗓音喑哑:“好。” 祁景川说:“林贱女和吴招娣本来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 宫乾问:“你想怎么帮她们?” 祁景川摇摇头:“她们已经死了,我做什么都帮不了她们。但我想,她们应该想要待在一起,不管是生还是死。” 宫乾没有再说话,而是静静看着祁景川的背影。 祁景川说得没错,林贱女和吴招娣本来可以堂堂正正地生活在阳光下。 但她们惨遭毒手,死于非命,被困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 好在她们遇到了努力想照亮她们的太阳,这轮太阳,正是祁景川。 第97章 【云开公寓】 林贱女喜欢读书,在纺织厂的生意走上了正轨后,开办了一所女子夜校,回到了她热爱的领域。 因此,就算林贱女的私人物品全部被销毁了,但在她的书里,一定留下了痕迹。 祁景川一本本地翻阅书架里的书籍,希望从这些书中找到蛛丝马迹。 许多书本中都留下了林贱女的笔记和批注,她写得一手好字,字体颀长有力、清瘦俊秀。 都说字如其人,从林贱女的字里,祁景川能感觉到她的坚韧独立。 再联想到厕所夹层的玄阴界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祁景川心里便酸涩难当。 他翻阅的速度很快,几乎是一目十行,很快便翻完了书柜中一大半的书。 其中的笔记虽多,但大多是林贱女读书时的所感所悟,没有什么与案件相关的线索。 祁景川不免有些沮丧,闭了闭眼。 太慢了,这么找太慢了。 他应该直接把吴耀祖和吴晓光都弄过来,逼他们说出事情原委,找出真正杀害了这两位女性的凶手。 · “一定有线索,”宫乾此时说,“梦境不会给玩家设置死局。” 祁景川睁开双眼,此时才注意到宫乾还在书房门口陪着他,不知道就这样站了多久。 宫乾的嗓音异常冷静:“我能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要记得,关心则乱。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这是梦境,梦境规则凌驾于一切情感。” 祁景川微微一怔,他几乎要忘记了,原来这不是现实世界,而是梦境。 云开公寓太真实了,真实到祁景川混淆了现实世界和梦境世界。 他想要为林贱女和吴招娣昭雪的心情过于强烈,而险些忽略了梦境规则。 梦境中,所有线索都要依靠玩家自己去挖掘,只要找到那根正确的藤,就能够顺藤摸瓜,得到线索。 就算他把吴耀祖和吴晓光绑来又怎么样,梦境不会允许他做出扰乱秩序的事,到时裁判一定会出现,他的下场只有一个,就是领黄牌。 · 祁景川深深呼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继续翻找书架里剩下的书籍。 不知不觉中,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快要到樊姐起床的时间了。 祁景川不自觉看了眼窗外,心中隐隐有些焦躁。 “不用急,”宫乾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我在这里。” 再简单不过的六个字,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安抚了祁景川内心的急躁不安。 祁景川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宫乾,宫乾始终注视着他,对他坚定地点了一下头。 于是,紊乱的心跳再度回归于平稳,祁景川取出书架中的下一本书,翻开一看,怔愣了两秒。 这本书里的字居然是手写体,而且正是林贱女的字! 祁景川合上书籍看封面,书名叫《致挚爱》,作者的名字是——林见女。 不是“贱”,而是“见”。 祁景川瞳孔微微颤动,翻书的动作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 序言中,作者写道: 【我和我的爱人相遇迄今已经二十年了,想要送她一份礼物,但送什么都觉得俗气,都觉得配不上她。前些时日我们准备正式搬进新房,整理老房子时,我找出了以前写过的日记,其中有许多篇幅是关于她。所以,我将我和她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摘录进来,并且印制成书,以此纪念我们共同度过的时光。】 祁景川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微光,继续翻阅这本手写的纪念册。 · 【今天工地来了个新人,是个女人,特别瘦,看着和只流浪猫似的。】 【新人说她叫吴招娣,和我一样是个贱名字。我和她聊了几句,我问她怎么不读书,她说家里穷,她要打工供应弟弟的生活,也和我一样。】 【晚上下了班,看见吴招娣在北施工楼旁边的沙堆哭,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有两个男工友趁她和水泥揉她屁股。我要带她去找那两个男人算账,她劝我说算了,女人在外面打工本来就不容易,这是女人的命。放屁!谁说女人天生就是要伺候男人、巴结男人的命?我偏不认命!】 【我去工头那告了那两个男人的状,他们两个把我堵了,把我打了一顿。吴招娣哭得更伤心了,叫我以后千万别和男人对着干。我告诉她,虽然我挨打了,但是我心里很高兴,这顿打挨得值!虽然他们打了我,我也没让他们好过,其中一个男的被我用板砖开了瓢,痛快!挨了这顿打,我要他们知道,我不是好惹的女人,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招惹我们!】 【工地附近有家夜校,我想报名去上课,去学文化。我让吴招娣也一起去,吴招娣很犹豫。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她是出来打工的,要把钱都寄回家,没钱交学费了。我真想看看吴招娣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不过是那些男人们为了控制女人说出的瞎话罢了!】 【夜校报名马上就要截止了,吴招娣还在犹豫。我告诉她,如果她不报名,以后我便不会同她往来了。吴招娣怕我真的不再理她,终于舍得拨出学费来报名。】 【她心疼死了那些报名费,一再问我为什么非要上夜校。我说倘若男人与女人天生存在差距,那就是身体力量上的差距。要弥补这个差距,只有读书,唯有读书。因为知识就是力量,女人也要有力量。】 【上了夜校,是我进城以来最快活的日子。只有读书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想,把什么都抛在脑后。这次的随堂小考,吴招娣考了第一名,没想到她的成绩这么好,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期末测试吴招娣又是第一名,老师表扬了她,让她上台发表感想,可把她开心坏了。她说原来读书是这么好的事情,她喜欢被夸赞,喜欢在大家面前发言。我看着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欢喜得很。】 第98章 【云开公寓】我们要结婚了 祁景川一页页翻阅着这本《致挚爱》,仿佛亲眼见证了林贱女和吴招娣的二十年。 她们同样是女人,她们有着同样的出身,被家族弃若敝邑,不被看重,也从不被爱。 她们在偌大的城市中漂泊,如同两株无依无靠的浮萍,本来下坠的命运,因为遇见了彼此,而拥有了向上的动力。 身在泥泞,心向暖阳。 祁景川看着她们相遇、相知,直到相爱,不知不觉中眼眶微微湿润。 到了此刻,祁景川终于明白,林贱女和吴招娣之间的感情,远远比爱情更重。 · 【夜校的老师明天要带我们进大学去听讲座,我和吴招娣很忐忑,大学里的女孩子们一定都很漂亮,肯定都打扮得非常洋气。我们两个乡巴佬,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明天可别被人笑话了。吴招娣紧张得一夜都没睡着,我也是。那可是大学啊,我多么想上大学,但此生恐怕没有机会了。】 【今天去大学听了一堂讲座,主题叫“一个女人的醒来”。教授说女性意识的觉醒是一条单行道,绝无可能有回头路,只要一个女人醒来了,那么她就再也不会重新睡着,即使她的躯体死亡,她的人格与自尊也会永远留在这个世上。听讲座的时候,我看到吴招娣哭了,满脸都是眼泪。我知道,那是她醒来了。】 【大学里没有人笑话我们,没有人对我们两个乡巴佬指指点点。大学里的每个女孩都很自信,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下。于是,我和吴招娣也像她们一样,挺起胸膛,迈开脚步,这是我第一次走得如此畅快!】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我已经无法上大学了,但我希望像我这样的女孩能够上大学,能够昂首挺胸地走在阳光下。我把我的想法告诉吴招娣,本以为她会嘲笑我异想天开,但她却抱住了我,说她要和我一起努力,让更多女孩拥有醒来的机会。】 ...... 【我和吴招娣聊了一个晚上,我们决定离开工地去经商。这个世界好像是男人的世界,不管是工地还是商场,但我们偏偏不信邪,我们非要去这个男人主宰的世界里闯一闯,就算撞得头破血流,我们也不会后悔。】 · 从这天起,吴招娣和林贱女开始了艰难的经商生涯。 祁景川没有经历过那个时代,但也知道在那时,两个没有背景的女人要在商场站稳脚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她们被无良的原料商欺骗过,被一起合作的机械厂背刺过,最穷的时候她们两个人一天只吃一个馒头,即使自己就要流落街头了,也要给工人发出工资。 祁景川垂下眼眸,心头一阵赛过一阵的酸涩。 【4月13日,我们的纺织厂终于正式挂牌成立了,我们给纺织厂起名叫“觉醒”。】 【这是我们获得新生的一天,就在同一天,我们去改了名字。】 【吴招娣不再是吴招娣,从此以后,吴招娣叫吴照迪。】 【林贱女不再是林贱女,从此以后,林贱女叫林见女。】 · 祁景川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 吴照迪、林见女。 “照迪”是照亮和启迪的意思,她们希望自己是一盏灯,为后来的女性照亮一条充满光亮的路。 “见”则是看见和洞见的意思,她们希望每个女性都能睁开双眼,看见自己身上了不起的力量。 她们是两个如此坚韧、如此善良、如此宽厚的女人。 祁景川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宫乾轻笑了一声:“眼睛怎么红了?” 祁景川说:“风大,进沙子了。” 在房间里哪儿来的风沙,宫乾没有戳破祁景川拙劣的谎言,不自觉地弯起唇角。 他时常觉得祁景川是个矛盾体,在危急关头总是能够临危不乱、冷静自持,但有些时候却又感性得要命,竟然会因为梦境生物的一本自述书而双眼通红。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祁景川眼圈泛红的样子,宫乾居然也会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他抬手抚着心口,企图压制下心里那陌生的感受。 · 《致挚爱》中接下来的内容,许多是在讲述她们二人的创业经历。 纺织厂渐渐步入正轨,林见女决心回到教育领域,完成她和吴照迪共同的梦想。 她们资助了许多乡村学校,一共赞助了上百名农村女孩完成学业。 林见女开办了一家女子夜校,招收从农村进城务工、不甘心屈服于命运的女孩子,为她们打开一扇改变命运的窗户。 林见女提到了吴晓光,她说晓光是个踏实的好孩子,吴照迪把他当弟弟,她也对吴晓光感觉亲近。但林见女有些疑惑,她觉得吴晓光对她始终有敌意,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看到这里时,祁景川眼眸一沉。 林见女还提到了吴耀祖,她和吴照迪也想过拉吴耀祖一把,但吴耀祖实在是没救了,有次甚至喊来了几个混混绑架吴照迪,眼中只有钱,没有半分亲情。 关于吴晓光和吴耀祖,林见女只写了寥寥数语。 或许是因为这本《致挚爱》是她赠予吴照迪的礼物,她不想在其中过多的提及其他人。 · 最引起祁景川注意的是,这本自述书本里提到了小董哥。 林见女是以戏谑的口吻写下这段话的。 【我们合作的供应商老板叫晓东,我们都喊他晓东哥。晓东哥是个好人,他知道我和照迪的关系,却从来不觉得我们奇怪。我们布置好了新家,照迪想邀请晓东哥来家里吃一顿饭,就给晓东哥打了通电话。她打电话的时候正在上楼,让晓东哥等老婆睡着了以后就过来。晓东哥的老婆生了病在医院,晓东哥要等她睡着了才有时间。】 【结果四楼有个住户叫小董哥,这事儿一传十十传百,不知怎么就传成了照迪勾搭四楼的那位小董哥,真是可笑。】 【这样的荒谬言论,我和照迪都不在意,就当作是为生活增添了一桩笑料了。】 祁景川十根手指微微蜷缩,原来正是这样的一桩乌龙事件,将她们二人又往绝路上推了一步。 · 《致挚爱》写到最后,林见女与吴照迪都不年轻了。 书里印了她们的一张合照,林见女是长发,吴照迪是短发,岁月在她们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使她们鬓角生出白发、眼尾长出细纹。 但岁月同样也厚待了她们,才令她们依偎在彼此身边时,脸上洋溢着的幸福,一如那年她们初次相见之时。 【我和吴照迪打算公开关系,我们要去国外结婚,办一场简单的婚礼。】 【这么多年,我们都顾及别人的眼光,在意别人的评价。但活到这个岁数了,我们终于明白,旁人的偏见不过是一阵风,吹过了便过去了。没有什么比我们在一起更重要的。】 【我们去晓光的照相馆拍了婚纱照,又打了一对脚镯,我的脚镯内圈刻着照迪的名字,她的脚镯里刻着我的名字。】 【我们一起布置了家里,又定制了喜糖。照迪把喜糖发给邻居们,与他们分享这份喜悦。】 · 【我们要结婚了,吴照迪和林见女,要结婚了。】 ——这是《致挚爱》的最后一句话。 第99章 【云开公寓】你是第2394个王成功 合上这本《致挚爱》,祁景川的心情无比沉重。 他仿佛也置身其中,见证了林见女和吴照迪相依相伴的一生。 宫乾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需要安慰吗?” 祁景川说:“她们是很好的人。” 宫乾不合时宜地纠正道:“她们不是人,是梦境生物。” “我知道。”祁景川转头对宫乾笑了笑,“但在我看来,她们比大多数人都活得更像是人。” 宫乾不置可否。 祁景川将《致挚爱》放回书架,看向窗外:“天亮了。” 宫乾说:“是啊,天亮了。” 祁景川问:“你的任务是什么?有头绪了吗?” 宫乾回答:“我的任务不难,不用顾及我,只管做你想做的。” 祁景川轻呼一口气:“谢谢。” 宫乾抬眉:“谢什么?”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谢谢你帮我。” 宫乾耸了耸肩膀:“哥哥,我帮你什么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祁景川说:“你帮了我很多很多,谢谢你,真的。” · 祁景川明白在这个梦境里,自己确实是任性了。 从客观上说,林见女和吴照迪是梦境生物,并非人类,他不该对她们产生共情,更不该产生要为二人沉冤昭雪的念头,这和任务本身并没有关系。 宫乾表面上吊儿郎当不着调,实际上是个极度理性的人,换做是别人,宫乾一定不会赞同这么做。 但因为这个人是祁景川,所以宫乾选择了纵容,选择帮祁景川守住书房门口,让祁景川能够放心大胆地做想做的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祁景川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安心地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宫乾。 只要宫乾在他身后,祁景川就能够确信,他一定不会有事。 宫乾深深看着祁景川,片刻后扬起唇角,又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痞气笑容:“哥哥,既然这么感谢我,是不是得有点儿实际行动来表示表示?” 祁景川愣了愣:“你想要什么?” 只要是宫乾想要的,祁景川愿意尽全力给他。 宫乾沉吟片刻,认真地说:“不如就把你这次帮李老板通关的报酬给我吧。" 祁景川微微一笑:“滚蛋!” 要命一条,要钱不行。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音。 · 他们赶在樊姐醒来之前离开了六楼,各自回屋前,祁景川对宫乾说:“今晚收网?” 宫乾点头:“没问题,但是要等我直播完。” 祁景川眉梢轻抬:“宫主播,你不会是舍不得你直播间的那些姐姐妹妹吧?” 宫乾轻嗤一声:“成功哥,难道你不会舍不得阿丽吗?那可是天天赏你巴掌的老佛爷阿丽啊。” 祁景川:“......” · 白天在超市里,祁景川找机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少年和程书。 程书也是女人,对吴照迪和林见女的经历更加有感触。 她眼眶中满是眼泪:“她们很了不起。” 少年叹气:“该死的不是她们,是那些背地里见不得光的小人。” 程书有感而发:“经历的梦境多了,有时候会分不清谁是人类,谁是梦境生物。” 复杂的不是梦境,而是人心。 “也许梦境生物也会有感情,”少年在此时展现出了超乎年龄的成熟,目光异常冷肃,“但梦境就是梦境,不是现实。” 祁景川失笑,不愧是宫乾一手带出来的,在有些事情上,少年和宫乾还真是很相像。 少年问:“你笑什么?” 祁景川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你和宫乾挺像的。” 少年瞬间炸毛,瞪着一双圆乎乎的眼睛,顶着一头自来卷:“你骂谁呢!谁和那个死奸商像了!” 祁景川和程书忍俊不禁。 · 入夜后,祁景川洗了阿丽的衣服,在阳台晾晒好。 回到房间,阿丽正躺在床上用平板看综艺,眼皮不住往下耷拉,昏昏欲睡。 祁景川坐到床边:“阿丽,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阿丽打着哈欠:“说什么啊,明吧,反正你嘴里也没几句有用的话。” 祁景川笑了:“这次真的是有用的话。” 阿丽狐疑地看着祁景川:“王成功,你今天怪怪的?怎么回事?” 祁景川不再表演出唯唯诺诺、畏手畏脚的样子,而是坦诚而淡然地看着阿丽,认真地说道:“阿丽,谢谢你。” 如果不是阿丽的提醒,恐怕他早就触碰了梦境禁忌。 阿丽脸色一僵:“神经,听不懂你说什么。” 祁景川继续说:“阿丽,很多男人贪图你的美貌和身体,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那天晚上,阿丽对祁景川说“你是第一个不碰我的王成功”,祁景川便明白了什么意思。 阿丽只是这个梦境里的npc,有无数玩家进入梦境,扮演了“王成功”这个角色。 即使剧本里说王成功患有那方面的隐疾,但那些“王成功”中,不知道有多少个贪图阿丽的身体,宁愿违背人设拿黄牌,也要满足自己一时的肉体之欲。 阿丽怔住了,眼底渐渐泛起一层水雾。 祁景川说:“阿丽,睡吧。” 阿丽看着祁景川:“王成功,你是第2394个王成功,我会记住你的。” 第100章 【云开公寓】开始行动 祁景川静静坐在床边,看着阿丽睡着。 其实他并不知道阿丽有没有睡着,也许他来到梦境以后的这么多个夜晚,阿丽根本就没有睡着过。 但阿丽是梦境生物,受梦境规则约束,梦境需要她在特定的时间睡着,于是阿丽就会“睡着”。 卧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在祁景川清俊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阿丽背对着祁景川侧卧着,祁景川看着阿丽的侧颜,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 坦白讲,祁景川对阿丽是有感情的,但绝非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情感。 像亲人,但又不是亲人;像朋友,但又不是朋友。 阿丽是骄纵任性、蛮横霸道的妻子,他则在阿丽面前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一个窝囊丈夫的角色。 祁景川没有碰阿丽,不仅仅是因为人设限制了他在那方面有隐疾,更是因为他尊重阿丽。 阿丽是个女性,而他只是进入梦境世界的外来者,他不能轻薄阿丽,这是他为人的原则和底线。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尊重,换来了阿丽对他的真心相待。 阿丽给了他关于梦境禁忌的提示,否则祁景川很有可能已经在梦境中丧生。 也是因为阿丽,祁景川才发现,原来梦境生物并非被设定好程序、没有思想的npc,梦境生物也会有情感。 梦境与现实,现实与梦境,究竟哪个是真、哪个是假,祁景川几乎要无法辨别了。 · 时间来到凌晨一点,祁景川为阿丽掖了掖被角,用很低的声音说:“阿丽,我也会记得你的。以后要是遇到别的王成功要碰你,你就把他的脸挠花。好好保护你自己。” 说完,他“啪嗒”一声关掉床头灯,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在一片黑暗中,阿丽乌黑的眼睫动了动,眼角沁出一滴晶莹的泪水。 泪水浸入枕头,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 祁景川来到了五楼走廊,宫乾已经在等着了。 见祁景川出来,他吊儿郎当地吹了声口哨:“和你的美娇娘道完别了?” 祁景川心情有几分沉重,淡淡“嗯”了一声。 宫乾却忽然抬手勾着祁景川的脖颈,将他拉到自己面前。 祁景川猝不及防,脚底踉跄了两步,整个人撞到了宫乾身上。 他微微抬起下巴,眼前是宫乾那张俊美到天妒人怨的脸。 用俗气点儿的话来讲,宫乾这张脸好看到不像是真人,冲击力太强,让祁景川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你干什么?” 宫乾勾着祁景川的脖子,眯起双眼打量着祁景川,不冷不热地说:“看你这苦大仇深的表情,舍不得?” 祁景川双手推宫乾的胸膛:“松开!” 宫乾手臂更加用力,将祁景川牢牢困在自己怀中:“哥哥,这里是梦境,不要爱上任何梦境生物。” “......”祁景川满头黑线,“你是说我爱上阿丽了?你没事儿吧你?” 宫乾冷哼一声:“谁知道你爱没爱上。” 祁景川嘴角隐隐抽搐,不经脑子脱口而出:“你放一百个心,我就算是爱上你,我都不会爱上阿丽。” 话音刚落,他自己先愣了一下。 靠!他说的这是什么话!怎么感觉这么有歧义呢! 宫乾也怔住了:“......” 祁景川悔恨得恨不能把舌头咬掉:“......你别误会。” 宫乾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误会什么?” 祁景川舌根发干,他咽了口唾沫:“我的意思是,我对阿丽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宫乾点头:“嗯,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祁景川旋即反应过来,瞪大双眼,“你他妈知道你还在这儿阴阳怪气?!” 宫乾又挂上了痞里痞气的笑容:“提醒提醒你罢了。我听说从前有个人,爱上了梦境生物,后来——” 祁景川被勾起了好奇心:“后来怎么样了?” 宫乾撇撇嘴:“死了呗,不然还能怎么样?” 祁景川一脸狐疑:“你诓我的吧?” 宫乾表现得很伤心:“哥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有可信度吗?” 祁景川微微一笑:“是的,一点都没有。” · “啪!” 正当宫乾和祁景川在走廊上斗嘴时,501的房门再次打开。 程书和少年从屋里走了出来,少年说:“程书姐,你能给我留个现实里的联系方式吗,等从这个梦境出去了,我一定联系你......卧槽!” 少年冷不防看到走廊里的祁景川和宫乾,他们还是那个勾着脖子的姿势。 从少年的角度看过去,就像是祁景川被宫乾牢牢抱在怀里。 少年捂住双眼:“你们两个还要不要脸了!就这么憋不住吗?就不能等到出了梦境再搞吗!这里还有未成年啊喂!” 祁景川就和受了惊的兔子似的,屈膝往宫乾肚子上顶了一下,宫乾吃痛低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松开了祁景川。 少年还在骂骂咧咧:“你们对我这个未成年的心灵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我强烈要求赔偿!” 祁景川扶额:“......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少年瞪着一双圆眼看着祁景川,“你们俩都那个那个了,还说我误会?” 祁景川简直无语:“你把话说清楚,我们俩哪个哪个了,我们俩什么都没干!” 宫乾说:“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就被你个小兔崽子打断了。” 祁景川:“......” 程书一脸看穿一切的神情,捂着嘴在一旁窃笑。 · “不闹了,”祁景川捏了捏眉心,“马上该来的人都来了。” 话音刚落,李老板缩着脖子,做贼似的上了五楼:“小川兄弟,你说今晚就能让我出去,是不是真的啊?” 祁景川点头:“对,今晚。” 李老板呼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那份租房合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总算要结束了!你快点告诉我,六楼住户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把答案填了不就能出去了吗!” 祁景川说:“现在还不知道。” 李老板瞪大双眼:“不知道?那你把我叫来干嘛!” “有件事需要你帮忙。”祁景川看着李老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李老板面如土色:“我不行的啊,小川兄弟,这太危险了!” “不会有任何危险。”祁景川说,“想要离开梦境,就相信我。” 李老板被他平静的神情和笃定的口吻说服了:“那好吧,小川兄弟,你可千万要带我出去啊,阿弥陀佛保佑......” · 布置完任务,祁景川的手机响了,是吴晓光发来的消息:【成功哥,我马上就到,吴耀祖上钩了吗?】 祁景川回复道:【放心,今天我们一定要为招娣姐报仇雪恨。】 几乎是同一时刻,吴耀祖也发来了消息:【事情都办完了?】 祁景川回复:【耀祖哥,放心吧,你按照原计划,三点到这边,保证让你见到吴晓光的尸体。】 收起手机,祁景川环视几名玩家一眼,点头道:“开始行动。” 第101章 【云开公寓】凶手都集齐了 叩——叩——叩—— 深夜,401房门被敲响,女人娇柔的声音响起:“小董哥......小董哥......” 小董哥从睡梦中睁开眼,挠了挠屁股:“大半夜的,谁啊。” 樊姐睡在他旁边,呼噜声震耳欲聋。 小董哥厌恶地看了樊姐一眼,忍不住骂道:“死肥婆。” “小董哥,”女人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你在吗?小董哥?” 小董哥穿上人字拖,下了床走出卧室,打开房门,看见门外站着的女人时,浑浊的双眼霎时一亮:“程书?” 程书裹着一身浴袍,乌黑的长发垂落,肌肤白皙,吹弹可破:“小董哥。” 小董哥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 程书咬了咬嘴唇,小声说:“小董哥,我们那屋总是有怪声,我害怕。” 小董哥问:“怪声?什么怪声?” 程书紧紧抱着自己:“我半夜去上厕所,听见厕所上边传来女人的哭声,吓死我了。” 小董哥面色有瞬间的僵硬,他说:“不可能吧,你听错了吧?”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程书瑟瑟发抖,“小董哥,我一个女人,在这里无依无靠的,这让我还怎么睡觉啊。” 程书说着,像是被吓到了一般,浑身颤了颤。 浴袍松垮的腰带在此时松开,小董哥瞥见程书的浴袍里,穿着的是一袭贴身真丝睡裙。 程书曼妙的身体线条若隐若现,小董哥看得口干舌燥,目光紧紧黏在程书的领口处,恨不能用眼神扒光程书的衣服。 “小董哥,”程书发出邀请,“我还害怕啊,你晚上能不能陪陪我?” 小董哥霎时间下腹一紧。 · 面前的程书弱柳扶风,只能够相信他、依靠他,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模样啊。 小董哥呼吸沉重,这才是他幻想中的女人的模样,柔弱可怜、无助胆怯。 “小董哥,好不好呀?”程书低声说。 小董哥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你樊姐她......” 程书说:“樊姐不是已经睡了吗?她不会醒来的。” 小董哥一想也是,死肥婆打鼾和打雷似的,睡得像死猪,是不会醒来的。 程书在此时又说:“而且,我们就在樊姐的楼上,不是更刺激吗?” 小董哥眼底几乎要冒出火花:“好,既然你害怕,那我就陪陪你......” 程书娇羞一笑:“嗯,快来吧,小董哥。” · 小董哥跟着程书上了五楼,进了501。 一进门,小董哥就迫不及待地要抱住程书,程书闪身躲开:“小董哥,你要做什么?” 小董哥笑得十分猥琐,朝程书扑了上去:“你说呢?” 程书始终和小董哥保持着一个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小董哥,别急啊,先回卧室呀。” 说完,程书便袅袅娜娜地进了卧室。 小董哥揉着裤裆跟了进去,他刚一进门,一阵剧痛便从脑后袭来—— “唔!” 小董哥痛呼一声,眼冒金星,双腿发软,不禁跪倒在地。 少年手里拿着一根擀面杖,嗤笑道:“老淫棍。” 程书将浴袍裹紧,面色冷凝。 少年关心道:“程书姐,你没事吧,这老东西没碰着你吧?” 程书笑笑说:“我没事,干活吧。” 少年挑了挑眉毛。 小董哥惊恐道:“郭田田,程书,你们要干什么......唔唔!” 少年用透明胶粘住了小董哥的嘴唇,接着又一圈圈缠住了小董哥的双手。 · 就在这时,吴晓光来到了云开公寓的601号房间。 见吴晓光进来,祁景川满脸焦急:“你总算来了。” 吴晓光先是跪在人形玩偶面前,给吴照迪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问:“你打算怎么做?” 祁景川说:“吴耀祖承诺给我这套房子,让我杀了你,我们将计就计。” 吴晓光肉眼可见的紧张:“怎么将计就计?” 祁景川说:“我约了吴耀祖来这里,一会儿等他到了,你就倒在地上装死,让他放松警惕。然后,我们趁他不注意,联手把他制服。” 吴晓光很是犹豫:“就这么简单?这不行的吧,万一我们没成功......” “我们两个大男人,还怕对付不了他一个吗?”祁景川按了按吴晓光的肩膀,“机会就只有这么一次,一定要好好把握。如果这次不成功,我们两个人都要死!” 吴晓光嘴唇煞白:“万一、万一......” 祁景川呵斥道:“没有万一!你想想你的招娣姐,你不想为她报仇了吗?” 吴晓光说:“想,我想为招娣姐报仇!” 祁景川说:“那就按照我说的做。” 吴晓光嘴唇紧抿,不发一言。 祁景川又说:“等我们制服了吴耀祖,先不急着杀了他,我要问问他是怎么杀了吴招娣和林贱女的。她们死得太蹊跷了,我怀疑没那么简单。” 吴晓光眼神莫名闪烁,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颊。 祁景川将他的小动作纳入眼底,心里不由得冷笑。 · 一切准备就绪,吴耀祖也如约来到了云开公寓。 祁景川下楼接吴耀祖,出门前他看了一眼屋中的人形玩偶,在心里默默说道: 放心吧,害死你们的凶手都聚齐了,一个都不会少。 第102章 【云开公寓】当我的狗,每个月杀一个人 云开公寓三号楼下。 祁景川紧张地踮着脚张望,见到前方黑暗中走来的人,他欣喜道:“耀祖哥,你终于来了。” 吴耀祖穿着一件黑色紧身短袖,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链,浑身都是烟酒味,显然是刚从声色场所下来。 他上下打量祁景川一眼:“事情都办完了?” 祁景川双手止不住地颤抖,指缝里还夹着没洗干净的红色液体:“耀祖哥,我、我杀人了,我害怕......” 吴耀祖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了,眯起眼:“瞅瞅你这点儿出息,杀个人和杀鸡有什么区别?” 祁景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不是,耀祖哥,我真的怕,那可是个人啊,活生生的人!” 吴耀祖嗤笑,将一口烟圈喷在祁景川脸上:“老子杀人都杀麻了,我爹、我娘、我亲姐,都是我杀的。” 祁景川缩起脖子,眼神万分恐惧:“耀祖哥,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吴耀祖眼神玩味,片刻后半真半假地说:“看你这孙子样,孬死你得了,逗你的!” 祁景川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吴耀祖不急不慢地抽完一根烟,把烟蒂扔在地上,用脚踩灭:“走,上去看看你的活儿干得怎么样。” · 祁景川跟在吴耀祖身后,进了三号楼。 楼道幽暗阴沉,吴耀祖的皮鞋发出“噔噔噔”的声响,一身从头到脚,全都是奢侈品。 祁景川看着吴耀祖的背影,表情冷凝。 他知道吴耀祖不是开玩笑,他杀害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和姐姐,吴耀祖的这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血。 蜿蜒的楼梯像是沉默的巨兽,吞噬着这个梦境中一切罪恶与肮脏。 “对了,”吴耀祖忽然在楼梯上停下脚步,回过身说,“这东西你找时间帮我处理了。”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红色丝绒布袋,扔给了祁景川。 祁景川脸上冷肃的表情在吴耀祖转身的霎那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怯懦和贪婪。 他接住红布袋,朝开口里望了一眼,喜出望外:“金子?!” 吴耀祖见他这样子,眼中浮起鄙夷。 果然是没见过市面的穷|逼,像这种孬货,最好拿捏。 “赏你的,你要拿去金店熔了还是换钱都随你。”吴耀祖说,“把事情办好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祁景川紧紧捏着红布袋,点头如捣蒜:“耀祖哥,我一定好好跟着你,我跟定你了!” 吴耀祖像逗狗似的,对祁景川弹了两下舌:“让你杀的这个人,就是我的上一条狗,他太不听话了。现在你把他弄死了,这条狗换你来当。” 祁景川脸上浮起讨好的笑容:“耀祖哥,我肯定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吴耀祖很满意祁景川的表现,称赞道:“好狗。” 说完,吴耀祖接着往楼上走。 从他身上飘来令人作呕的味道,香烟味混着浓浓的酒气。 祁景川将红布袋仔细地放进口袋,这只布袋里装着一个金脚镯,内圈刻着三个字母——ljn。 这是林见女的名字。 吴照迪和林见女互相交换的信物,本应成为她们温馨生活的见证,却变成了凶手的战利品。 祁景川压下心头翻涌的愤怒,继续弯起嘴角,露出卑微而讨好的笑容:“耀祖哥,我走你前面,我给你指路。” · 经过501时,祁景川崴了一下脚,撞在了501的门上,发出“砰”一声响。 吴耀祖立即警醒地皱起眉头,低声骂道:“你他妈找死?” 祁景川惊魂未定:“耀祖哥,我不小心的......” 吴耀祖扬起一只胳膊,一巴掌朝祁景川打下来:“傻|逼吧你,把里边人弄醒了怎么办?” 祁景川赶忙捂住脑袋,这巴掌落在了他手臂上。 他害怕得颤抖:“耀祖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我紧张......” 吴耀祖侧耳听了片刻,见501门内并没有任何动静,这才沉着脸说:“要是再犯这么傻|逼的错误,你他妈自己看着办!” 祁景川心有余悸,连忙向吴耀祖保证:“不会了,耀祖哥,肯定不会了!” 他们接着往六楼走,501房中,少年接收到了祁景川发出的信号,对程书说:“楼上人来齐了。” 程书点头:“再过十五分钟,我们就上去。” 小董哥双手双脚被捆住,嘴巴被胶条封着,不断在地上扭动庞大的身躯:“唔唔......唔!” 少年不耐烦地踹了他一脚:“发出这么大动静,想让樊姐来救你?” 小董哥双眼憋出血丝,眼球突起,恶狠狠地瞪着少年。 少年蹲下身,拍了拍小董哥的脸颊,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 他的长相十分幼态可爱,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小董哥心凉了半截:“小董哥,你说樊姐要是知道,你千方百计地想杀了她,她还会不会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小董哥目眦尽裂,脸上的肥肉失了控般地打战。 少年的笑容一寸寸冷了下来:“吃着老婆的软饭,不仅在外面沾花惹草,还想方设法要害老婆,你算什么男人?” · 此时的601,祁景川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满地鲜血。 地板上、墙壁上溅满了大片大片的猩红血液,一把菜刀躺在地上,俨然正是凶器。 人形玩偶安静地坐在木桌上,血色眼珠一动不动。 吴耀祖“啧”了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块奢侈品牌的帕子,捂住口鼻,嫌弃地说:“杀一个人就弄得这么大阵仗。” 祁景川仿佛还不能接受自己“杀人了”这个事实,眼神闪躲,不敢进屋:“耀祖哥,你说我办成这件事,六楼的房子就给我的......” “急什么,我还要验验货。”吴耀祖问,“尸体呢?” 祁景川深呼一口气,面色煞白:“我拖到厕所去了。” 吴耀祖抬了抬下巴:“带我去看看。” 祁景川一脸恐惧:“耀祖哥,我、我不敢......你能自己去吗......” “他妈的人都杀了,还给老子装什么纯?”吴耀祖一脚踢在祁景川屁股上,“带路!” 祁景川“哎哟”一声,不得已被驱赶着走在了前边。 · 做戏就要做全套,祁景川缩着脖子,两条腿打着颤,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和老大爷似的。 吴耀祖嘲笑道:“就你这点心理素质,还想跟着我做事?” 祁景川嗓音虚弱,状似随口问道:“耀祖哥,跟着你做事,以后不会还要杀人吧?” 吴耀祖说:“是啊,每个月杀一个人,怕不怕?” 祁景川心中“咯噔”一下,脑海里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每个月杀一个人。 吴照迪死亡至今,刚好二十个月。 而主卧床底下的那个玄阴界里,恰好有二十具干尸。 散落的线索在此刻终于完全链接在了一起,祁景川豁然开朗,原来是这样...... 萦绕在他心中的最后一团迷雾,就是主卧床下的那个玄阴界,而此刻,最后一个谜底也揭开了。 · 祁景川和吴耀祖来到了厕所门口,他推开门,吴晓光倒在一片血泊中。 吴耀祖看着吴晓光的尸体,忽然畅快地笑了。 “一条狗还敢反咬我,这就是你背叛老子的下场!” 吴耀祖边骂边走上前,抬起一只脚,重重踩上了吴晓光的脸颊,用力碾压着。 就在这时,“尸体”吴晓光忽然睁开了双眼! 第103章 【云开公寓】让死者亲自指认凶手吧 吴耀祖大惊失色,向后踉跄了几步:“你没死?!” 吴晓光眼中涌出疯狂的恨意:“吴耀祖,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吴耀祖此时才注意到,空气里的味道不对,这股血腥味带着一种腐臭...... 他意识到了什么,一双三角眼瞪大,凶相毕露:“你动了冰箱里的血块!” 吴晓光仰天大笑:“吴耀祖啊吴耀祖,你把那些人抽成干尸,把血放在冰箱里冷冻的时候,没想到你会被这些人血骗了吧哈哈哈哈哈......” 吴耀祖破口大骂,朝着吴晓光扑了过去:“老子操|你妈!” 吴晓光没有躲开吴耀祖的拳头,反倒是紧紧抱住了吴耀祖的双脚:“吴耀祖,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杀了招娣姐!” 吴耀祖毕竟是从小混到大的,一身都是蛮力,被抱住了双脚还能用脚尖踢吴晓光的肚子:“老子杀了你!” 吴晓光一个人根本无法钳制住吴耀祖,他朝着门边的祁景川大喊道:“成功哥!快上啊!” 吴耀祖这时想起还有第三个人,他扭过头,阴沉沉地盯着祁景川:“你和他是一伙的?” · 祁景川六神无主,慌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耀祖哥,你、你杀了那么多人,你别一错再错了!” 吴晓光紧咬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拖住吴耀祖:“王成功!快啊!” 祁景川犹豫着向前走了两步:“耀祖哥,不是我要害你,是你杀了太多人了......” 吴耀祖怒吼道:“你他妈敢过来,老子连你一起杀!” 祁景川被吓得瑟缩一下,停下了脚步。 “王成功!”吴晓光额角青筋根根暴起,“快啊!” 吴耀祖马上要挣脱吴晓光的钳制:“王成功,你给老子把眼睛擦亮点!你跟着谁混才有前途!” 吴晓光吼道:“王成功,你在怕什么!他是杀人凶手!” 吴耀祖:“吴晓光你他妈又是什么好人,说的好像你没杀——” 话音未落,吴晓光忽然一个用力,将吴耀祖摔在了地上。 吴耀祖倒在了一地腐臭的人血中,和吴晓光扭打在了一起。 吴晓光发了狂似的,嘴里不住念着:“你杀了招娣姐,是你杀了招娣姐,我要为招娣姐报仇......” 他简直是拿出了殊死一搏的气力,但吴耀祖浑身都是蛮力,一拳又一拳地砸在吴晓光脸上:“你他妈杀没杀过人!你他妈杀没杀过人!你装什么装!” 吴晓光声嘶力竭地大喊:“我没有杀招娣姐!” “如果不是你,吴招娣也不会死!”吴耀祖骑在了吴晓光身上,狠狠掐住吴晓光的脖子,“你以为吴招娣的死你能脱得了干系?你他妈的也有份!” · 两个同样从吴家村走出来的男人厮打在了一起,彼此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祁景川双手抱胸,站在一边,冷冷地看着这狗咬狗的精彩一幕。 吴晓光被打得满嘴是血,牙齿都断了两颗,他浑身力气耗尽,整个人呈大字型瘫倒在地上,瞳孔涣散。 吴耀祖只比他好一些,嘴里喘着粗气,偏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和老子斗?你凭什么和老子斗!” 说着,他骑在吴晓光身上,高高举起拳头,即将砸下最后的致命一拳。 拳风凛凛,就在沙袋般的拳头即将砸上吴晓光的眼眶之时,一股不容挣脱的力量自身后扣住了他的脖颈。 吴耀祖的动作瞬间僵住,颈骨被勒出“咯咯”的恐怖声响。 祁景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吴耀祖身后,一只手臂勒住了吴耀祖的脖子。 他眼中再也看不见半分窝囊和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冷漠和清明。 吴晓光死里逃生,僵硬的脸部肌肉稍稍放松:“杀......杀了他......” 吴耀祖大张着嘴,由于喘不上气,眼珠几乎要从眼眶脱落。 祁景川笑了一下:“我现在弄不清楚谁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了,怎么办?” 吴晓光用仅有的力气喊道:“他是!吴耀祖是杀人凶手!是他杀了招娣姐!” 祁景川冰冷的目光看向吴晓光:“那林见女呢?是谁把她关起来的?” 吴晓光愣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是谁把那个女人关进玄阴界的?” 祁景川说:“我只说她被关起来了,你怎么知道她被关在玄阴界里了?” 吴晓光浑身僵硬:“我、我......” 祁景川笑出了声音,他在吴耀祖即将窒息的前一秒松开了吴耀祖,狠狠一脚踢在了吴耀祖背上。 吴耀祖基本丧失了行动能力,像一条濒死的鱼,趴在地面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既然你们都说对方才是凶手,”祁景川缓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地俯视瘫倒在地的二人,“那就让死者亲自来指认吧。” 说完,他走到厕所地面的那块玻璃前,脚尖踢了踢玻璃面,说道:“干活了。” 几秒后,玻璃从另一面被砸,一道道裂纹出现在玻璃上。 吴晓光瞳孔骤然紧缩,恐惧到了极点:“林、林贱女!” 第104章 【云开公寓】还有一名帮凶 “咔嚓!” 碎裂声不断地响起,一道道裂纹从玻璃表面蔓延开来,原本透明的玻璃上从裂纹处开始变黑,直到整块玻璃都变成墨一般的漆黑。 “呜呜......呜呜呜......” 女人凄厉的哭声随即自玻璃下传来。 吴晓光浑身抖如筛糠,一股带着腥臊气味的淡黄色液体自他裆下溢出,他手脚并用地爬到厕所角落:“不是我......林贱女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祁景川说:“你怎么知道这块玻璃下面关着的是林贱女?” 吴耀祖大笑出声:“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他把那个贱女人关起来的啊!” 吴晓光大喊:“我关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不是我杀的!是吴耀祖!是吴耀祖杀的!” 吴耀祖一口浓痰啐在他脸上:“你他妈少往老子身上推!老子连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吴晓光崩溃地大哭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杀的,不是啊!” 瘫坐在地的吴耀祖对祁景川说:“王成功,你看到了吧,他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和我没关系,你放了我,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我给你钱,很多钱......” 祁景川冷冷看向吴耀祖:“别急,你也有份。” 吴晓光似乎已经知道自己无路可逃了,此时只急着将吴耀祖拖下水:“王成功,不能放了吴耀祖,他才是杀人凶手,我没杀过人的,我只是把已经死掉的林贱女关起来了,真正的杀人凶手是吴耀祖!是他!是他杀了招娣姐,还有床底下的二十具尸体,全部都是他干的!都是他!” 吴耀祖怒吼:“吴晓光!你他妈的找死!” 两个人用仇恨憎恶的眼神看着对方,无奈他们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无法继续厮打,只能用言语互相攻击。 · 而这,正是祁景川想要的效果。 要痛打两只恶狗,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们狗咬狗。 引诱他们在对方身上消耗体力和精力,才方便祁景川进行后续计划。 小小的一间厕所里,两个梦境生物急着向祁景川证明对方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 祁景川看着眼前这一幕,忽然觉得很是荒谬。 直到此时此刻,林贱女凄惨的哭声就响在耳边,但他们对于自己犯下的恶行依旧毫无悔意,只想着如何为自己开脱。 人性的丑陋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祁景川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他眼底一片清明,冷肃道:“宫乾,破!” 话音刚落,一声猛砸玻璃的脆响传来—— “咔嚓!” 玄阴界的玻璃彻底化作了碎片。 “呜呜呜呜......” “呜呜呜......” 哭声凄厉而诡异,伴随着哭声的,还有一种肉体在地上拖曳的“沙沙”声响。 这声音叫人毛骨悚然,空气中的温度陡然下降,阴冷的气息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然而,祁景川却并不觉得恐惧,应该感到害怕的人,不是他。 · 吴晓光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那块玻璃:“不可能......不可能!” “呜呜呜......呜呜......” 哭声和拖曳声越来越近,而后,原本是玻璃的地方,两条青白色的手臂从夹层里伸出。 “啪!” 两只手掌猛地拍在瓷砖地面,十根手指抠住地面,指节屈起,像是正在用力地从夹层中爬上来。 浓郁的尸臭味扑鼻而来,一颗头颅从夹层的洞中钻了出来。 “啊——!”吴晓光发出惊天动地的尖叫,“林贱女......不,贱女姐,贱女姐我是晓光啊,你也很疼我的你忘了吗?不是我杀的你,真的不是我!” 林见女的上半身已经完全爬了出来。 她的头颅被砍断到只剩一层皮肉与身躯相接,脑袋坠向一侧,眼皮被黑线缝住,鼻子被挫平,舌头被割掉,一张脸颊面目全非。 吴耀祖也因这可怖的一幕而愣了愣,几秒后才喃喃道:“吴晓光,你他妈的下手这么狠,老子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贱女姐,不是我,杀你的人不是我!”吴晓光声泪俱下,“求你了,求求你别杀我,我求求你!” 吴耀祖大笑:“这个女的已经被你锁了太久,变成厉鬼了,吴晓光,你今天必死!” 林见女完全爬出了夹层,拖着两条青白色的腿,朝着吴晓光缓缓爬行。 吴晓光以为林贱女必然要来找他索命,恐惧地闭上双眼:“贱女姐,不是我......不是我......” · 然而,令祁景川都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林见女并没有攻击吴晓光,而是径直越过吴晓光,朝着厕所外爬了过去。 祁景川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了林贱女要去哪里。 即使她惨遭杀害、死于非命,在死后也不得安宁,面目被毁,还被锁进了不得超生的玄阴界。 但在她心中,“爱”远远胜过于“恨”。 即使看不见、闻不见,她也要朝着爱人的方向爬过去。 祁景川心尖莫名泛起一阵酸意,他打开了厕所的门,为林见女指路:“这里。” 林见女朝着门口人形玩偶的方向爬,而就在同一时刻,玩偶血红色的眼珠里凝聚起深深的水雾,两行眼泪随之滚落。 “呜呜呜......呜呜......” 林见女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嘶吼,朝着玩偶伸出双臂。 祁景川将人形玩偶从木桌上抱了下来,解开绑住她手脚的皮奎绳索,将玩偶小心地放到了林见女的怀中。 林见女用布满尸斑的青白手臂,紧紧拥抱住了玩偶。 时隔二十个月,这对爱侣终于再次相拥。 · 宫乾、少年和程书带着小董哥来到601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面目全非、头颅摇摇欲坠的女尸抱着一具人形玩偶,女尸喉咙里持续发出凄惨的哭声。玩偶无法出声,一双血色眼睛里不断流出晶莹的泪水。 这本是极其诡异的一幕,但所有人却不约而同地没有说话,没有打扰她们迟来的相聚。 程书最为感性,甚至默默扭过头,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宫乾对祁景川说:“不要等到天亮。” 天亮后,这个梦境中所有沉睡的梦境生物都会醒来,到时候变数太大,不可控因素太多。 祁景川点了一下头,宫乾是在提醒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他看了吴照迪和林见女一眼,沉声说:“小董哥,还认识这两位吗?” 小董哥被胶带粘着嘴,眼里万分惊恐,不停地摇着头:“唔唔......唔唔!” “认不出来了?”宫乾提醒小董哥,“喏,就那个,脖子断了的那个女人,她的脖子是谁砍断的?” 少年一把撕开小董哥嘴上的胶带:“说!” 小董哥慌张地否认:“我、我不知道啊......”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你不知道?” 一股无形的威压陡然袭来,小董哥浑身一颤,随即改口:“是樊姐!是樊姐杀了她!樊姐以为我和这个女人有一腿,所以樊姐砍了她的头!对,是樊姐......都是樊姐干的!整个小区莫名其妙死了那么多女人,全都是樊姐干的!” “樊姐?”祁景川嗤笑一声,“只有樊姐吗?” 小董哥瞬间脸色煞白:“你什么意思?” 祁景川面色冰冷:“云开公寓死了十八个女人,这些女人,是你和樊姐一起杀的。” 小董哥嘴唇颤抖,心理防线瞬间溃败,不打自招:“不、不是的......都是樊姐干的,我、我只是帮下忙,我没杀人......” 其实祁景川并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证明小董哥也参与了杀人,但小董哥的反应,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想。 · 祁景川也是从林见女的金脚镯上才发现的异样。 林见女农村出身,早些年干过不少苦力活,指腹上满是粗茧,力气肯定小不了。 加上祁景川第一次误入玄阴界时,林见女听见樊姐的声音,下意识地蹬腿挣扎,那样的力气就连祁景川一个男人都无法控制。 樊姐虽然体型丰满,但她是个养尊处优的包租婆,身上都是肥肉,力气未必就比林见女大。 那么,樊姐一个人是怎么能够控制住林见女,抓着林见女的双腿扒下她的脚镯,接着又砍断林见女的脖子呢? 从那时起,祁景川便怀疑,樊姐杀害这些女人的背后,还有一名帮凶。 而这名帮凶,只能是小董哥。 · 祁景川对少年和宫乾说:“帮忙把厕所里那两位请出来。” 宫乾颔首:“听见没,让你去把那两个弄出来。” 少年嘀咕:“就知道使唤我,我还是个未成年,你们还有人性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厕所,然后一手一个,将狼狈的吴耀祖和吴晓光拖了出来。 宫乾挑眉:“哟,都到齐了啊。” 祁景川笑了,笑意却丝毫不达眼底:“说说吧,你们是怎么杀害吴照迪和林见女的。” 第105章 【云开公寓】你喜欢你的招娣姐 吴照迪和林见女的死,是源于这些人的贪婪和嫉妒。 她们凭着自己的坚韧、善良和努力,让事业步入了正轨,生活也越来越好。 但站在光明中的两个人永远不会知道,在她们身后的黑暗中,有多少双恶狼的眼睛在盯着她们。 吴照迪发达了,吴家村的村民们便个个都想着吸她的血、吃她的肉。 在那些人看来,吴照迪生是吴家村的人、死是吴家村的鬼,她一个女人在外面挣了钱,怎么能不孝敬宗族长辈? 吴照迪不是那种数典忘祖的人,她为吴家村做了很多事,修路、修桥、建祠堂、建学校...... 但她的付出没有换来那些人的感恩,而是变本加厉地激起了他们的贪婪。 · 在林见女的《致挚爱》中写到过,吴照迪有段时间状态非常不好。 吴照迪修建了吴家村的学校,并且对所有女孩免收学费,就是为了让女孩子们也能够和男孩一样,平等地获得接受教育的机会,不要像她一样,因为家境而辍学。 但她的这个举动却招来了全村人的辱骂,那些人说她带坏了村里的女孩,说她是个不知好歹的白眼狼,身为一个女人不安分守己也就罢了,还要教村里的女孩也变野。 女人读什么书,书读多了就不想结婚生娃,就不听家里的话,女人就不该读书! 这件事后,吴照迪对吴家村彻底寒了心,过年过节也不再回村。 她想和那个村子划清干系,彻底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但那些人就如同水蛭一般,死死咬着吴照迪不肯松口。 · 吴照迪和吴耀祖断绝关系后,吴耀祖找到了吴晓光。 在吴耀祖的威胁下,吴晓光将吴耀祖带到了云开公寓,见了吴照迪。 也正是那一次,吴耀祖发现了吴照迪有一个伴侣,这个伴侣居然还是个女人! 在吴耀祖看来,这是一件不可饶恕的大罪。 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吴家村的人,宗族祠堂的长辈们无不大怒,说吴照迪是鬼上身,背叛了吴家的列祖列宗! 他们在吴照迪出钱修建的祠堂中,一桩桩一件件地细数吴照迪犯下的罪孽,恨不得让吴照迪立刻暴毙而亡。 也是在那时,吴耀祖欠下了巨额赌债,讨债的人将吴耀祖绑到江边,说五天内不还钱,就把吴耀祖扔进江里喂鱼。 那些人的手段吴耀祖清楚,这群亡命之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钱,他必须立刻就拿到钱。 所以,吴耀祖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投向了他的亲姐姐——吴照迪。 · 601房中,吴晓光喊道:“就是这样!是吴耀祖杀了招娣姐,他为钱杀了招娣姐!” 小董哥同样高声喊冤:“是啊王成功,是这个男人杀了吴招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为吴招娣报仇,你就找这个男的去,你抓我干什么!” 祁景川说:“那是因为,在吴照迪死之前,你们两个先杀害了林见女。” 吴晓光应激一般吼道:“你胡说!我为什么要杀林贱女!” 祁景川目光如鹰隼般犀利:“因为你喜欢你的招娣姐,你打心眼里觉得,女人就应该为男人传宗接代,不该上进,不该有野心。你是不是认为,如果没有林见女,吴照迪也许就会和你在一起?” 吴晓光颤抖着说:“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祁景川冷冷看着他,“602里,全都是你觊觎吴照迪、杀害林见女的证据。” 吴晓光浑身瘫软。 第106章 【云开公寓】你就是个白眼狼 “602是你布置的吧?”宫乾双手环抱胸前,浑身没骨头似的倚在墙边,懒洋洋地说,“那是你梦想中和吴照迪的家吗?如果你们两个在一起组建了家庭,你们的家就是602这样的?” “胡说!你们胡说!”吴晓光额角青筋根根凸起,脸红脖子粗,情绪由惊恐转变为了难堪和愤怒,“你们凭什么说602是我布置的!凭什么!” 祁景川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容冷凝:“602里有男人的衣服和鞋子,全部是你的尺寸。” 吴晓光反驳:“不可能,我的鞋码是41码,602里面的鞋明明是42码半!” 宫乾勾起唇角笑了:“42码半?你怎么知道602里面的鞋到底多大?你进去穿过啊?” 吴晓光的愤怒僵在了脸上。 “吴晓光,你确实有点小聪明。”祁景川看着他的双眼,“你担心602的秘密总有一天会被发现,所以你不敢在里面放进自己的鞋子和衣服,全部都照着你的尺码放了大一号的衣物。” 吴晓光苍白地否认:“没有,我没有......” 祁景川继续说:“你按照601的装饰,复刻出了602。你把所有属于林见女的物品全部销毁,把吴照迪的东西搬到了602,但是百密一疏,你知道你的破绽在哪里吗?” 吴晓光讷讷地仰起头:“破绽?怎么可能有破绽?我明明做得那么周密......” “书房。”祁景川面无表情,声音平缓而清晰,“你文化程度不高,分辨不出来书房里哪些书是吴照迪的,哪些书是林见女的。你只知道吴照迪的家里有这样一个书房,所以你把所有书都原原本本搬到了602,而这些书里,其中有一本,是林见女写给吴照迪的。很不巧,这本书里提到过你。” 吴晓光不再为自己开脱,他脸上骤然浮现起强烈的憎恨:“林贱女在书里是怎么说我的?她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变态?明知道招娣姐不喜欢男人,还整天巴巴地缠着招娣姐。林贱女肯定恨死我了吧哈哈哈哈哈,林贱女才是变态!是她带坏了我的招娣姐!林贱女就是贱女!贱女人!” · 祁景川的脸上一直毫无波澜,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直到此刻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他看着吴晓光的漆黑眼眸中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不值,也有悲悯。 “林见女在书里说,”祁景川复述《致挚爱》书中的原话,“晓光对照迪似乎存在着一些超出姐弟范畴的感情,但我理解这样的感情,像是雏鸟依偎大鸟。照迪告诉我,晓光身世可怜,三岁的时候母亲就因病离开了他。照迪是看着晓光长大的,对晓光自然多了几分关照。因此,我也将晓光视作我的亲人,希望晓光成才、成家,希望晓光安身、立业。” 吴晓光愣了几秒,而后他看向林见女面目全非的尸体,用嘶哑的嗓音吼道:“你骗我......你骗我的!林贱女是个贱人,她把我赶出去,她让我以后都别来找招娣姐,她下贱!她该死!” “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让你别再来找吴照迪?”祁景川语气加重,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出他此时心中的愤怒,“吴照迪积劳成疾,身体非常不好,你却把吴耀祖带到云开公寓,吴耀祖大闹一场,吴照迪旧病复发,林见女在这种情况下才说了气话。” 吴晓光却不听祁景川说了什么,像个撒泼取闹的孩子:“谁都不能阻止我见招娣姐!谁都不能!” 少年实在是气不过,狠狠往吴晓光背上踹了一脚:“你他妈的就是个白眼狼!” “你和林见女认识十多年,她把你当家人,栽培你、扶持你,为你的事业出钱出力,而你呢?”祁景川忽然笑了,笑容里满是彻骨的寒意,“你就因为这一句气话,把她关在玄阴界,让她不得超生。吴晓光,你害了这个世界上最后两个爱你的人。” 吴晓光被少年踹得趴倒在地,他背脊弓起,肩膀颤抖,发出了嘶吼般的哭声。 · 倒在一旁的吴耀祖听到这一切,大笑出声:“吴晓光啊吴晓光,原来你小子看上吴招娣了,那你他妈的不早说?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不该让吴招娣进城,把她两千块钱卖给你们家做童养媳,也不会有今天了哈哈哈哈哈......吴晓光,你觉得你可怜不可怜,你喜欢吴招娣,但吴招娣是个变态啊,吴招娣喜欢女人!” 吴晓光趴在地上,仰起脸看着吴耀祖,目光仿佛淬满了毒液:“我该死,但你更该死!你杀了招娣姐!你是最该死的!吴耀祖,你要下十八层地狱,你早就该死了!” 吴耀祖背靠着墙坐着,脸上依旧挂着毫无悔意的笑容:“吴晓光,我下十八层地狱?那你下第几层啊?要不我们俩掰着手指头数数,谁杀的人多?” 吴晓光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嘴里喃喃说着:“你该死,我要为招娣姐报仇,你该死......” 宫乾吹了声口哨:“都别谦虚,你们两个都该死。” 小董哥在此时弱弱地出声:“该死的是他们,不关我的事啊......” 宫乾扭头,朝小董哥痞里痞气地笑了笑:“你也该死。” 程书说:“我还没有捋明白,林见女和吴照迪分别都是怎么死的,两个玄阴界是谁造出来的?” 少年紧接着也说道:“还有601和602,又是怎么一回事?” 祁景川深深吸了一口气,还原了云开公寓三号楼6层的惨案。 · 林见女和吴照迪互相扶持着走过了二十年,终于决心抛开偏见,公开她们的关系。 她们买下了云开公寓三号楼的601和602,居住在601,而602暂时空置,将来她们计划收养两个女孩,让孩子住进602。 她们计划不久后便去国外结婚,办一场简单的婚礼。 林见女不太喜欢交际,而吴照迪经商这么久,对人情往来自然是有一套,于是婚礼相关的事情,就由吴照迪筹办。 她们买了金脚镯作为信物,在内圈刻上了对方的名字;她们去吴晓光那儿,在自己脚踝的位置纹了一个身;她们置办了pinkprincess的家具,将她们601的家布置得简单又温馨;她们拍摄了婚纱照,把最好看的那张合照挂在了床头。 她们苦了大半辈子,人到中年,以为终于迎来了全新的生活。 她们憧憬着一个属于她们的家,这个家里没有重男轻女的父母,没有视她们为草芥的家族,只有爱和陪伴。 但林见女和吴照迪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家竟然会成为她们丧命的地方。 · 吴晓光知道了林见女和吴照迪的关系,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憎恶,还有嫉妒。 他记忆中的招娣姐,永远是吴家村那个柔弱可怜的女孩,而不是现在这个所谓的“女强人”。 在吴晓光眼中,是林见女带坏了他的招娣姐。 如果不是林见女拽着招娣姐去上那什么夜校,招娣姐就不会相信什么“男女平等”“女人也要自强”那一套; 如果不是林见女劝说招娣姐离开工地去创业,招娣姐就不会把“女人要依靠的不是男人,而是自己的事业”挂在嘴边; 如果不是林见女引诱了招娣姐,招娣姐就不会变成恶心变态的同性恋。 这一切都是林见女的错,招娣姐以前是个多么听话、多么柔弱的女人啊,是林见女让单纯的招娣姐堕落成现在这样。 林见女该死,只要林见女死了,招娣姐就能变回从前那个招娣姐。 到时候,他就去向招娣姐家里提亲,只要给够彩礼,招娣姐就必须要嫁给他。 因此,在吴耀祖找到他逼问招娣姐的下落时,吴晓光带他来了云开公寓。 吴晓光这么做存了一分私心,他希望吴耀祖在知道林见女和吴照迪的关系后,能够出手解决掉林见女。 · 果然,吴耀祖大闹了一场,扬言如果吴照迪不给钱,他就要弄得天翻地覆。 吴晓光向吴耀祖旁敲侧击,说都是因为那个叫林贱女的,招娣姐的钱都给了林贱女,林贱女是个变态,她控制了招娣姐,她甚至想要和招娣姐结婚! 于是,吴耀祖变本加厉地闹事,他不仅带了一帮混混去砸了吴照迪其中一家工厂,更是在听说了吴照迪和小董哥的传言后,在云开公寓散播谣言,说吴照迪以前在吴家村时就是个浪货,专门勾引有妇之夫,这次又勾搭上了401的那个男人,就是个淫荡的下贱女人。 吴照迪被气病了,住进了医院。 也正是这时,云开公寓中关于吴照迪的流言愈演愈烈。 樊姐终于坐不住了,在那个夜晚,带着她砍排骨用的剁刀,和小董哥一起,来到了601。 第107章 【云开公寓】最后的真相 小董哥和樊姐无数次地解释过,他和六楼那个女人真的没有关系,他们连话都没说过! 樊姐却质问:“你之前也说你和二号楼的那个寡妇没关系,结果呢?” 小董哥喊冤:“老婆,这次是真的没关系,我心里爱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他已经出轨过不知道多少次,樊姐不可能相信他:“你想证明你爱我,就去杀了她。” 都杀过那么多人了,也不差这一个了。 小董哥深情款款地说:“老婆,我那么爱你,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 到了夜里,他们潜进了601,在主卧里看到了正在睡梦中的女人。 小董哥扑上去,隔着被子按住了女人,樊姐则抓住她的双腿,配合十分熟稔。 樊姐看见女人脚上戴着一个金色脚镯,这正是最好的战利品,于是樊姐用力拽下脚镯。 被捂在被子里的女人拼了命地挣扎,她的力气非常大,险些将樊姐踹倒。 樊姐褪下了脚镯,痛骂了一句,接着高高举起了砍刀。 就在此时,女人从被子里挣脱,露出了一张惊恐万分的脸。 樊姐动作霎时一顿。 不对啊,六楼那个叫吴招娣的女人明明是短头发,这个女人怎么是长头发? 她不是吴招娣! 就在樊姐恍神的瞬息,林见女踹翻小董哥,狼狈地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小董哥眼疾手快,抢过砍刀,朝着林见女的脖子挥刀劈了下去—— 鲜血四溅! · 既然这个女人不是和丈夫乱搞的贱人,樊姐便没有再把她剁成肉馅的打算,带着小董哥飞快逃离了601。 也是在这个晚上,吴晓光来到了云开公寓。 吴耀祖只想要钱,似乎没有想杀了林见女的想法,只能由他亲自动手了。 恰好招娣姐在住院,这是最好的时机。 吴晓光来到601时,林见女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还没有完全断气。 见到吴晓光,林见女涣散的瞳孔中凝聚起一丝光亮,似乎是看见了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在她生命里看见的最后一幕,却是她视作亲人的吴晓光朝着她举起菜刀,面目狰狞地砍了下来。 吴晓光砍下林见女的脖颈,却又没有完全砍断。 他知道有种邪门的手段,叫玄阴界,可以让人永世不得超生。 吴晓光站在一地鲜血中笑了,让林见女就这么死了,岂不是便宜了这个贱女人。 他要把林见女锁在玄阴界里,让林见女看着他和招娣姐幸福地过着小日子,让林见女也尝尝他的痛苦。 从此以后,招娣姐是他的,招娣姐的钱财、房产、企业也都是他的了。 招娣姐是个女人,女人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女人挣什么钱,女人要什么事业,女人配吗? 女人根本就不配! 怀揣着满腔恨意,吴晓光缝上了林见女的双眼,挫掉了林见女的鼻子,割下了林见女的舌头。 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女人不配睁开眼看外面的世界,不配闻见外面的花香,不配说“要出去闯一闯”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 将林见女锁进了玄阴界,吴晓光收拾了601,毁掉了所有林见女生活过的痕迹,等待着吴照迪出院。 他等了十天,等来的不是他的招娣姐,而是抱着一个人形娃娃的吴耀祖。 吴耀祖已然与十天前的落魄大不相同了,他一身名牌,脖子上戴着手指粗的金链子。 吴晓光问他:“招娣姐呢?” 吴耀祖将人形娃娃丢到他面前:“这儿呢。” 吴晓光看着娃娃血红的眼珠,忍不住浑身颤抖,质问道:“你把招娣姐怎么了?你把招娣姐怎么了!” 吴耀祖一脚将他踹倒,踩着他的脸:“你还有脸来问我?你今天要是想活着走出去,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做我的狗。要不然,我就让你也在这里陪你的招娣姐。” 吴晓光被踩在地上,看着那个人形娃娃,忍不住泪流满面。 第108章 【云开公寓】阴沟里的老鼠 吴照迪生病住院后,林见女一直在医院贴身陪护。 唯独这一天,吴照迪体谅爱人实在辛苦,让林见女回家好好休息一夜。 也正是这一晚,在黑暗中窥伺已久的凶手们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行动。 吴耀祖这天被债主带走,按在一栋烂尾楼里打了个半死。 债主让小弟砍下他两只手还债,吴耀祖情急之下大喊:“你们知道我亲姐是谁吗?是觉醒纺织厂的大老板!她要多少钱有多少钱!” 债主闻言,果然喊了停:“如果你姐姐真的这么有钱,她怎么不替你还债?” 吴耀祖说:“我有办法让她掏钱,她就是个下贱的女人,我才是吴家唯一的儿子,她的钱就是我的!” 债主又给了吴耀祖一次机会,吴耀祖带着一帮人到医院,强行带走了吴照迪。 他打吴照迪、往吴照迪嘴里塞石头,对吴照迪极尽暴力之手段,逼吴照迪给钱。 吴照迪迫于情势,出于生命安全考虑,帮吴耀祖还清了赌债。 但吴耀祖的贪婪是一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如果吴照迪死了,那吴照迪的所有钱就都是他的。 吴照迪是个女人,女人就是要为男人奉献的,吴照迪能把钱奉献给他,是吴照迪的荣幸啊! · 吴耀祖喝了很多酒,在酒精和贪欲的催动下,他对吴照迪说:“姐,我从小爹娘就说,你活着就是为了让我过得好。现在只有你死了,你弟弟我才能彻底过上好日子。姐,你就去死吧。” 吴照迪惊恐地看着吴耀祖:“你疯了!吴耀祖,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你亲姐!” 吴耀祖一巴掌甩在吴照迪脸上:“你还有脸说你是我姐?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你和个女人好了,你不要脸,你鬼上身了!你他妈的一个赔钱货,你凭什么比我有钱?你就是个最最下贱的女人,你凭什么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而我呢?我没钱还债差点被人捅死!” 吴照迪满脸绝望:“吴耀祖,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吴耀祖将一根麻绳套在吴照迪的脖子上,双手缠着绳索一点点收紧,面目狰狞:“姐,你安心地去吧,那个叫林贱女的贱人很快就会去陪你的,姐啊,你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好过了......” 就在吴照迪只剩下最后一口气时,吴耀祖停下了动作。 他忽然想起农村老家流传着一种聚财的法子,用皮奎绳把财气充盈的人捆死,用人血供养,皮奎就会源源不断地吸财。 财气充盈的人...... 吴耀祖看向吴照迪,这不就有个现成的吗? · 吴耀祖把吴照迪关了起来,自己去找人定制皮奎绳索。 吴照迪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待了三天,这三天她没有吃一口饭、没有喝一滴水。 她想见女一定会想办法救她的,她不能放弃。 凭着这样的念头,吴照迪撑过了整整三天。 但她不知道的是,林见女早在三天前就已经被害,死在她视若家人的吴晓光手中。 三天后,吴耀祖来了,带着一个和她体型相当的棉花娃娃,还有印着皮奎图腾的绳索。 吴照迪在刻骨的绝望中,被自己的亲弟弟缝制进了人形娃娃里,被邪兽皮奎封印住了身体。 · 林见女和吴照迪,死于谣言、贪婪和嫉妒。 两个坦坦荡荡行走在阳光下的女性,却因过分优秀,而成了黑暗中蛆虫们的目标。 她们的死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在场几个凶手的丑陋与不堪。 · 小董哥、吴耀祖和吴晓光,这三个男人打心眼里看不起女人,却又贪图女人的身体、贪图女人的钱财、贪图女人的垂爱。 祁景川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三个人反应各异。 小董哥涕泪纵横地为自己开脱:“林贱女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是樊姐对她动了杀心,真正促成她死亡的那一刀也不是我砍的,我是无辜的啊!” 吴耀祖则是拍手叫好:“王成功,你真他妈的聪明,竟然能把事情弄得一清二楚,你跟着我干,能有大出息!” 吴晓光朝着吴耀祖的方向嘶吼:“你杀了招娣姐!你还我招娣姐!吴耀祖,你该死!你该死!” 然而,直到此刻,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忏悔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祁景川偏头看着相拥的女尸和人形娃娃,心底百味杂陈。 · 就在此时,吴晓光痛心疾首地哭喊着,朝着人形娃娃的方向爬过去,嘴里喃喃念着:“招娣姐,别怕......招娣姐,我来护着你......” 宫乾冷笑一声,踩住了吴晓光的脚踝。 吴晓光痛呼一声,因为剧烈的疼痛,霎时间脸色惨白。 宫乾脚底在吴晓光踝骨上碾压了几下,骨头断裂发出细微的“咔咔”声。 吴晓光痛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像一条濒死的鱼,大张着嘴喘着粗气。 宫乾缓缓俯下身:“你装什么深情?恶心不恶心?” 吴晓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艰难地说道:“我、我十恶不赦......但我对招娣姐的感情是、是真的......” 宫乾微微垂下头,笑容无比讥讽:“你连玄阴界都知道,不可能不知道邪兽皮奎。你深爱的招娣姐被封印,她会经历怎样的痛苦,你不清楚吗?” 吴晓光张着嘴:“我、我......” “她被封印的时候还是个有神智的大活人,皮奎先是蚕食她的血肉,”宫乾嗓音中的寒意像一把锐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割破吴晓光的假面,“这个过程中,她是完全清醒的,她能够感觉到她的血被一点点吸干,她的肉被一口口嚼碎。” 吴晓光用额头磕着地,十分痛苦:“别说了,求你别说......” 宫乾一把抓起他后脑的头发,强迫他听着:“等她的身体被蚕食干净,皮奎就开始吞噬她的神智。她每分每秒都在抗争,但她的抗争注定是徒劳无功。她被关在这个破娃娃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掉。” 程书和少年都听不下去了,不忍地扭过了头。 “你那么爱她,你为什么不把她放出来?”宫乾抓着吴晓光的头发,用力让吴晓光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人形娃娃,“吴照迪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吴晓光满面通红,辩解道:“我不敢......我不敢放招娣姐出来,吴耀祖会杀了我全家的!我那么爱招娣姐,我怎么会害她......” 祁景川面若寒冰:“你不放她出来,是因为你知道,就算吴照迪活下来了,她也永远不可能原谅你,原谅一个害死了她爱人的凶手。” 吴晓光浑身剧烈颤抖,片刻后闭上双眼,爆发出了崩溃的叫喊:“啊!啊——!” · 祁景川的情绪非常稳定,但他此时是真的动怒了。 他从玄关的鞋架上随手拿起一只拖鞋,塞进吴晓光嘴里,然后一脚踩上吴晓光的侧脸,迫使他睁眼看着林见女和吴照迪。 “吴耀祖至少坏得坦坦荡荡,而你呢,阴沟里的老鼠,龌龊、下流。”祁景川掷地有声地说,“你不为吴照迪解开封印,却松开她脚上的禁制,就是为了让她爬到厕所里,隔着玻璃感应玄阴界里的林见女。你让她们隔着玄阴界,想见却不能见,这么做会让你得到快感吗?” 吴晓光嘴角溢出血沫:“没有,我没有......” 祁景川继续说:“你特意布置出了602,意淫那是你和吴照迪的家,却又偷偷摸摸地把男人衣服的尺寸换掉。吴晓光,你连坏都坏得不坦荡,我真替吴照迪心寒,你根本就不配她多看你一眼。” 第109章 【云开公寓】未完成的心愿 ——我真替吴照迪心寒,你根本就不配她多看你一眼。 这句话戳到了吴晓光心里最痛的地方,他忽然挣扎了起来:“招娣姐本来应该是我的!我和招娣姐才是天生一对!是我的!” 程书摇着头,说道:“吴照迪不是任何人的,她是她自己。” 吴耀祖却嗤笑着说:“又是个赔钱货,这有你一个女人说话的份吗?”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恪守着他那“男尊女卑”的烂到骨子里的观念,病入膏肓,多说无益。 · 祁景川深吸一口气,问道:“你们的任务都做得怎么样了?” 程书点头:“我已经有答案了。” 少年同样点头说:“我也是,随时可以离开。” 祁景川看向宫乾:“你呢?” 宫乾说:“我的任务是——帮助六楼的租户完成心愿。” 程书沉吟道:“吴照迪和林见女的心愿是什么?是惩治凶手吗?” “不是的。”祁景川看向林见女和吴照迪,神情柔和了几分,“在她们心里,爱永远大过于恨。”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良久,少年问祁景川:“那你的任务呢?做完了吗?” 祁景川说:“我有两个任务,一个是我自己的,一个是我金主的。” “金主?”少年眨眨眼,“你说那个李老板?他在哪儿呢?” 祁景川抬眉:“帮我个忙,把吴照迪和林见女先带到602。” 少年毫不犹豫:“好。” · 林见女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吴照迪是一个诡异的人形娃娃。 但几名人类玩家谁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小心的将她们抱到了602的床上。 然后,祁景川回到601,大喊一声:“李老板,开工!” 紧接着,“咔嚓”一声传来,是玻璃碎裂的脆响。 李老板庞大的身躯从主卧里跑出来,惊魂未定地说:“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啊,怎么这么久啊!” “对不住,”祁景川拉住李老板往外冲,“快走。” 他们飞快地离开了601,“砰”一声关上了门。 几乎是同一时刻,601里传来了可怕的惨叫。 · 李老板听见惨叫声,双腿一软,好在祁景川搀住了他,李老板才没摔在地上。 “小川兄弟,”李老板惊魂未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床底下怎么有个玄阴界?那里边是什么东西?” 祁景川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干尸,二十具。” 李老板又是双腿打颤:“二十具干尸?!” 祁景川点点头:“对。” 李老板欲哭无泪:“小川兄弟,这可就是你不厚道了啊!你怎么能让我在床底下待了那么久啊!阿弥陀佛,真是阿弥陀佛......” 宫乾被念得头疼:“老李,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口头禅?” 李老板说:“阿弥陀佛,改不了了啊,阿弥陀佛......” · 上楼之前,祁景川安排李老板先藏进601主卧的床底,并让李老板听他的指令。 只要他一声令下,李老板就打碎床底下的玻璃。 此时此刻的601,俨然成了那二十具干尸的狂欢场。 惨叫声已经逐渐变淡,随之响起的是恐怖的咀嚼声和撕扯声。 少年问:“那些干尸又是怎么回事?” 祁景川点到即止:“皮奎需要人血供养。” 少年眉头一皱,立刻明白了:“那这些......也都是吴家村的人?” 程书推测道:“想必是吴耀祖威胁吴晓光,让吴晓光骗吴家村的人进城来打工,他们联手杀了这些人,抽干了血,供养皮奎。” 少年轻呼一口气:“太歹毒了。” 随即,他想起了什么,问道:“不对啊,既然这些人是被吴晓光和吴耀祖害死的,为什么他们最恨的人是吴照迪呢?” 祁景川垂下眼眸:“因为这些人的心已经烂透了。” 吴照迪是个女人,是个功成名就的女人,更是一个有着同性伴侣的女人。 在吴家村的人眼中,吴照迪永远是最十恶不赦的那个人。 · 这个梦境看似能够告一段落了,李老板迫不及待地问:“六楼住户的生日是多少?你问没问?” 祁景川说:“没问。” 李老板愣住了:“这可是我的任务啊!” 祁景川说:“你的任务答案是,4月13日。” 李老板下意识地问:“你怎么知道?” 祁景川淡淡笑了笑:“照着填就对了,我还指望你给我结尾款,不会骗你的。” 《致挚爱》里写到—— 【4月13日,我们的纺织厂终于正式挂牌成立了,我们给纺织厂起名叫“觉醒”。】 【这是我们获得新生的一天,就在同一天,我们去改了名字。】 【吴招娣不再是吴招娣,从此以后,吴招娣叫吴照迪。】 【林贱女不再是林贱女,从此以后,林贱女叫林见女。】 4月13日,是她们获得新生的一天。 吴照迪和林见女的生日,不是她们被当作赔钱货出生的那一天,而是她们真正获得新生的日子。 · 至于祁景川自己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六楼的两个玄阴界都被打破,不再有藏污纳垢的死角。 少年说:“还有死奸商的任务呢?吴照迪和林见女的心愿是什么?” 祁景川进入602的书房,取出《致挚爱》。 在这本书的最后一页,是林见女手写的一句话。 【如果有来世,我祈祷还要做一名女性,做独立的、自强的、自爱的女性。】 【如果有来世,我祈祷还要遇见我的挚爱,和她携手度过的这二十年,是我人生中最光辉的二十年。】 【照迪,当你看到这一页的时候,应当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 【那么,请问你愿意和我正式结下婚姻,共同度过我们的余生吗?】 在这一页的最底端,林见女留出了签名栏。 她想当吴照迪看完这本书时,与吴照迪一起签下她们的名字。 而这,也是她们二人未完成的心愿。 第110章 【云开公寓】玩家d4834,完成梦境任务 宫乾牵着林见女和吴照迪的手,在《致挚爱》的最后一页郑重地签下了她们的名字。 林见女的喉咙中发出含混的呜咽声,嘴角微微上扬,被缝上的眼皮中渗出一丝湿润。 而吴照迪血红的双眼留下两行眼泪,这一次,她的泪水不是鲜红的,而是无比的晶莹剔透。 然后,在几名人类玩家的见证下,女尸抱着人形娃娃,一点点化作了森森白骨。 祁景川喉结上下滚动,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 虽然他从未见过活着的林见女与吴照迪,但却感觉自己亲历了她们这跌宕起伏、向阳而立的一生。 一双坚实有力的手掌握了握祁景川的肩膀。 祁景川扭头一看,是宫乾揽住了他。 宫乾笑着说:“她们会记住你的。” 祁景川心中五味杂陈,摇了摇头,垂眸道:“我宁愿她们从来没有遇到过王成功。” 不是没有遇到过“祁景川”,而是没有遇到过“王成功”。 如果她们从未遇到过王成功,那么她们就不是被梦境造出的生物,就不必在梦境中经历凄惨的这一切。 宫乾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其实现实世界里,也有很多林见女和吴照迪。” 祁景川看着那两具互相依偎的白骨,默默叹了一口气。 · 林见女和吴照迪不仅仅只出现在这个梦境中,在现实中从来都不缺少“林见女”和“吴照迪”。 她们生而为女性,在家族中被看轻,在职场中被打压,在婚姻中被忽视。 她们面临来自家庭和社会的重重压力,却极少有人能够看见她们的苦难与不幸。 她们从小就被教导要把好的东西让给弟弟,因为她们是女性,她们出嫁后就是外人了; 她们中有许多人未能完成学业,因为她们是女性,而“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们进入了职场,却在竞争中被屡屡打压,因为她们是女性,她们被认为无法承受工作压力; 她们在婚后要承担繁重的家务,要照顾丈夫、养育儿女、照顾老人,因为她们是女性,相夫教子是她们的天职...... “一个女孩到底要经历多少看不见的坎坷,才能跌跌撞撞地长大成人?” 这个问题,祁景川无法给出答案。 但他希望,无论是现实还是梦境,每一个林见女和每一个吴照迪,都能够得偿所愿,畅快地生活在光明中。 · 程书在不知不觉中泪流满面,她将《致挚爱》这本书放在两具白骨中间。 少年说:“程书姐,别太难受了,这是梦境。” 程书回头对少年笑了笑:“谢谢。” 少年咬了咬嘴唇,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程书也是女性,在场的所有人中,唯独她有资格说对林见女和吴照迪的经历感同身受。 而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在此时去开导程书,未免显得有些伪善。 少年懊恼地抿住了嘴唇。 宫乾“啧”了一声:“一个个的有完没完,不会都需要我安慰吧?” 少年瞪了他一眼:“死奸商!谁要你安慰!” 宫乾眉梢轻抬:“谁哭鼻子谁就要我安慰。” 少年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摸了摸眼角:“我没哭鼻子!” 宫乾撇嘴,吊儿郎当地说:“我说是你了吗?某些小屁孩对号入座啊?” 少年说不过宫乾,气得一张圆脸都憋红了。 他们两个这一闹,原本沉重的氛围轻松了不少,程书轻笑出声。 祁景川也笑了:“任务都做完了,都把任务卡填上,离开吧。” · 李老板将任务卡随身携带着,他迫不及待地在任务栏写下了4月13日。 在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一阵眩目的白光包裹住了李老板周身。 白光过于刺眼,祁景川忍不住抬手遮住双眼。 待白光消失,李老板也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他脱离了这个梦境,回到了现实世界。 祁景川、宫乾、程书和少年将租房合同——也就是任务卡提前藏在了超市,他们四人往楼下走,在四楼走廊撞见了樊姐。 走廊没有开灯,樊姐静静伫立在黑暗中,抬头仰望着六楼的方向,不知道以这个姿势站了多久。 听见脚步声,樊姐看向他们四人,漆黑眼珠如同死物般冰凉寒冷。 樊姐的嗓音平缓,音调毫无起伏,仿佛机械发出的声音:“我的好租户们,这么晚了,你们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祁景川说:“樊姐,我们不是你的租户,发黄牌吧。” 樊姐的眼珠在眼眶中一顿一顿地转动。 “咯......” “咯......” “咯......” 几人都已经做好了拿一张黄牌的准备,但黄色荧光却没有出现在她们的手背上。 樊姐说:“你们走吧。” 说完,她又抬起头,做出了那个仰望的姿势。 她在看什么呢?小董哥吗? 程书说:“樊姐,小董哥已经死了。” 樊姐回答:“哦,知道了。” 程书:“你杀了那么多女人,但真正该死的不是她们,而是小董哥。” 樊姐动也不动:“所以他死了。” 程书眼神复杂,看着这个既可怜又可恨的梦境裁判:“其实你最恨的人就是小董哥,你恨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他每次给你喝的奶茶里,放的除了安眠药,还有慢性毒药。这些你心里都清楚,但你骗自己都是那些女人的错,只要除掉了她们,小董哥就会对你一心一意。” 樊姐高高仰起头,并不说话。 程书摇了摇头,对另外三人说:“我们走吧。” 四个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云开公寓三号楼。 · 他们朝着超市走去,深夜的云开公寓被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 忽然,一道喊声打破了黑暗—— “杀杀杀!杀了你!你是最美味的活肉!” “是谁?谁是房东真正想吃的肉?是不是你?” “杀了你......杀了你!我杀了你!” “杀了你就能出去了,杀!杀!杀!” ...... 一个人影在黑暗中游荡着,这个人正是吴非。 他无法接受自己进入了梦境游戏的事实,彻底疯了。 程书沉默地看着远处吴非的身影,脸上看不出表情。 祁景川问:“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少年说:“如果是一般人像他这样发疯,早就领满三张黄牌死了。” 宫乾接过少年的话:“但吴非在这么梦境里的人设是个瘾君子,他的疯癫完全可以解释为毒瘾作祟,因此不会领到黄牌。” 祁景川说:“但他也永远出不去了,是吗?” 在吴非的这个梦境中,小董哥已经死了,樊姐没有吃到小董哥的肉,他的任务彻底失败了。 宫乾点头:“对,由于他的不作为,任务失败,他死不了,但也走不了。” 祁景川嘲讽地笑了一下。 如果不是吴非心存恶念,程书会帮助他完成任务。 现在这一切,都是吴非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 · 他们进了超市,在储藏柜里拿出各自的任务卡,填上了任务栏。 旋即,祁景川脑中响起一个清脆声音:“玩家d4834,完成梦境任务。” 难以抵挡的困意排山倒海般袭来,祁景川最后看了一眼宫乾,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第111章 你妈妈生病了? 祁景川睁开眼时,是6月1日的清晨6时。 他缓缓转动眼珠,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富丽堂皇的房间中,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是李老板的山顶别墅。 他以两百万的价格接下了李老板的单子,5月31日,他和宫乾一起来到了山顶别墅,通过链接模式进入了李老板的梦境。 在云开公寓过了半个多月,而现实世界中只过去了六小时,这时差让祁景川一时间无法适应,感到了几分混淆。 宫乾和李老板也陆续醒来。 李老板睁大双眼,万分惊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回来了!真的回来了!” 宫乾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唉......这觉怎么越睡越困。” 祁景川捏了捏眉心,驱散了脑中的眩晕感。 他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内心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李老板第一时间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磕了三个头,对慈眉善目的佛祖说:“佛祖保佑,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啊......” 接着,李老板站起身,握着祁景川的双手,激动得满脸的肥肉都在颤抖。 “小川兄弟,高人!你果然是高人!这次多亏了你啊!阿弥陀佛,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啊小川兄弟!” 祁景川赶忙摆手:“别别别,这我可不敢当,会折寿的。” 李老板说:“小川兄弟,你放心,两百万我马上安排,一分不少地打到你户头上。三个月后我又要进入下一个梦境,到时候也麻烦小川兄弟陪我一起。” 祁景川没有立即答应下来,毕竟这不是过家家的游戏,而是梦境。 是真的有可能会死的。 李老板紧接着的一句话是:“包你满意,下个梦境我给你三百万!” 祁景川立即回握住李老板的手,正色道:“李老板,您放心,你的安全是我分内之事,我责无旁贷。” 宫乾在一边“扑哧”笑出了声。 祁景川警告地斜睨了宫乾一眼,宫乾憋着笑:“小川兄弟高风亮节,佩服佩服。” · 李老板请宫乾和祁景川留下来吃顿便饭,但祁景川忧心家里的妈妈,便匆匆告辞离开了。 司机开车将他们送回家,才到山脚,祁景川说:“把我放下来吧,我自己开了车的。” 司机降下车窗,往窗外瞅了瞅:“小川先生,您的车停在哪儿了?怎么没有看见?” 祁景川指了指路边的一棵树:“就停在那边。” 树旁,有一辆蓝色小电驴。 司机:“......原来是电动车啊。” 祁景川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我先走了。” 没想到宫乾也跟着下了车,对司机说:“我也不用送,你回去吧。” 司机问:“宫高人,您也开车了?” 宫乾说:“我没车,但我有哥哥。” 司机:“......” 你们高人说话都这么云山雾绕让人听不懂的吗? 他们两个都坚持不要司机送,司机也不好勉强,掉了个头,把车开回山上了。 祁景川跨上小电驴,戴上头盔:“我先走了,再联系。” 宫乾双手环抱胸前,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哥哥,山里这么冷,我这么柔弱,你忍心让我一个人待在这里吗?” 祁景川按下油门,不为所动:“自己打车。” 宫乾嘴角向下一撇,一只手按住了车头:“哥哥,荒郊野岭的,我怎么敢打车?现在社会这么乱,我长得这么好看,又这么柔弱,万一我被人轻薄了怎么办?” 祁景川算是明白了,宫乾就是和他杠上了。 他松开车把手,双手环抱胸前:“那你想怎么样?” 宫乾变脸似的,立刻收起脸上装出来的楚楚可怜,笑得痞里痞气,长腿一跨就上了祁景川的车后座:“哥哥,载我一程吧。” 祁景川拿他没办法,加上心里惦记着妈妈,轻哼一声,便拉下了油门。 · 宫乾人高腿长,坐在小电驴后座显得格外憋屈,两条大长腿都没地方放。 但宫乾却乐得自在,双手随意地揽着祁景川的腰,微微仰着脸,感受着迎面拂来的清风。 祁景川从后视镜里看到他这样,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你倒是挺享受。” 宫乾说:“是啊,以前没觉得,原来坐在电动车上这么舒服。” 祁景川调侃道:“有豪车你不坐,非要来和我挤电动车,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 宫乾笑得很开怀:“只要我不乐意,再好的车我也不坐。” 祁景川从后视镜里看到宫乾的笑容,忽然觉得心底有个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 · 进了城后,祁景川停下车,对宫乾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宫乾问:“哥哥,我在星州市无依无靠的,你不邀请我去你家里坐坐?” 祁景川直截了当地拒绝:“不方便。” 他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妈妈。 宫乾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笑了一下:“你妈妈生病了?” 祁景川瞬间眸光一凛,像一只被警觉的豹子,警惕地盯着宫乾:“你怎么知道?” 第112章 哥哥,今晚联系我 宫乾轻描淡写地说:“猜的。” 祁景川盯着宫乾,片刻后,紧抿成一条线的唇角才放松下来。 宫乾这么聪明,猜出他的妈妈生病了,不奇怪。 祁景川说:“对,我妈妈生病了,怪病,医生治不好。”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所以,梦境给你的奖励就是......” 他没有说完后半句话,祁景川点了下头:“第一个梦境的奖励结算后,我妈妈有了一些好转。” 那天,妈妈叫他“小川”,那是妈妈生病后,第一次开口说话。 宫乾双手插兜:“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祁景川没有隐瞒:“我要进梦境刷副本。” 梦境给他的奖励是治疗妈妈的病,只要能治好妈妈,祁景川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宫乾摇了摇头:“频繁进梦境不是一个好习惯。” “你不也是吗?”祁景川直视着宫乾,“为了完成愿望,不断穿梭在梦境副本里。” 宫乾却淡淡一笑,笑容中有几不可察的自嘲:“我不一样。” 祁景川:“有什么不一样?” 宫乾这时吹了声口哨,脸上又挂起了吊儿郎当的笑容:“我不怕死,你怕。” 祁景川沉静的黑眸中掠过一丝波澜。 · 祁景川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收益从来都是与危险并存。 频繁进梦境刷副本固然能得到更多的奖励,但同样,死亡的风险也会更高。 梦境游戏就是一条架在悬崖间的钢索,只要走过钢索,对面就有诱人的奖品。 然而,一旦从钢索上跌落,面临的将会是万劫不复。 · 短暂的沉默后,祁景川说:“我会治好妈妈,也会活下去。” 清晨的阳光为他白皙俊秀的脸颊披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晖光,宫乾看着祁景川,浅色瞳孔中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祁景川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六点五十三分,妈妈已经起床了,此时正坐在客厅的木椅上发着呆,现在赶回去还来得及给妈妈准备早餐。 他冲宫乾挥挥手:“不说了,我走了,” 宫乾这次没有再缠着要去祁景川家做客,而是淡淡道:“哥哥,今晚联系我。” 祁景川说:“今晚?我联系你干什么?” 宫乾暧昧地眨了下眼睛:“带你去一个地方。” 祁景川一阵恶寒:“不去。” 宫乾笑得非常灿烂:“到了晚上,你一定会联系我的。” 祁景川一哂:“不会,再见。” 他将油门拧到最大,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地走了。 · 宫乾一直注视着祁景川离开的背影,直到祁景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野中,宫乾拿出手机,拨出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响起一个正在变声期的粗粝嗓音:“谁?” 宫乾说:“你爹。” 那头的少年愣了一下,而后大声喊道:“死奸商!” 宫乾“啧”一声,将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年轻就是好啊,刚从梦境出来,就这么有活力。” 少年冷哼一声:“找我什么事?是不是终于决定要加入‘同舟会’了。” 宫乾说:“我对你那个同舟会没兴趣,只对赚同舟会的钱有兴趣。” 少年又怒了,一迭声地骂道:“死奸商死奸商死奸商!” 宫乾挑眉:“小兔崽子,你讲讲道理,我怎么就是奸商了?” 少年说:“我合作了那么多玩家,只有你的副本攻略卖得最贵,你还不是奸商?” 宫乾轻嗤一声:“我卖给你的副本攻略,其他人卖得了吗?” 少年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无法反驳。 他不知道宫乾在梦境天梯榜上的具体排名是多少,但宫乾是他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强悍的人类玩家。 梦境游戏从c级开始,难度将会发生质变,一般玩家不会进入c级以上的副本。 c级甚至是b级的梦境副本,只有宫乾敢进去,也只有宫乾有信心能活着出来。 宫乾接着说:“今天来一趟星州市。” 少年没好气地说:“干嘛?坐飞机过去要三小时,我不去。” 宫乾说:“行啊,那我以后把副本卖给‘黑堂’了。” 少年立刻说:“你疯了!黑堂都是一群亡命徒,你把攻略给他们?” 宫乾无所谓地说:“人家比你们同舟会出价高。” 少年立即嚷嚷:“死奸商,你还有没有点下限?” 宫乾斩钉截铁:“没有。” 少年骂了句脏话,然后说:“知道了知道了,我现在就买机票!” 宫乾笑了一下:“等你到了联系我。” · 另外一边,祁景川骑着电瓶车来到郊区,把车停好,他看了眼时间,早晨七点二十九分。 他立即迈开脚步匆匆跑上楼,开锁进家门,却还是迟了一分钟。 已经是七点三十一分了。 餐桌边坐着一个薄如纸张的女人,全身都被压缩成了一个平面,腹部却高高隆起。 女人低下头,对着空荡荡的桌面张开嘴,没有咀嚼,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祁景川呆呆地站在门边,喉结上下滚动。 他手中拎着一个塑料袋,袋子里是一块生牛肉。 “妈妈......” 祁景川胸膛微微起伏,看着妈妈重复低头、张嘴、吞咽的动作,鼻头忽然一酸。 女人对着空气吃了八口,站起身,到了客厅,打开电视。 电视里的频道是第八台,音量是第八档,她坐在沙发上,讷讷地盯着电视屏幕。 祁景川将门锁好,把牛肉放进二手冰箱,走到女人身旁,蹲下身:“妈妈。” 女人的目光依旧盯着屏幕,喉咙里发出了含混的声音:“喀喀喀......小川......” 祁景川漆黑的瞳孔中浮起一层湿润的水意:“妈妈,是我,我是小川啊。” “喀喀......喀喀喀......”女人看着电视,无意识地重复,“小川......” 祁景川用力搓了一把脸。 只要能让妈妈的怪病好起来,不管前方是多么巨大的危险,他都要去闯一闯。 · 祁景川一整天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坐在女人身边陪着她。 女人始终盯着电视屏幕,眼也不眨。 到了下午,祁景川昏昏欲睡,正想靠着沙发眯一会儿,手机忽然响起“叮”一声。 他瞥了一眼手机屏幕,瞬间困意全无,精神百倍了起来。 李老板给他的报酬到账了! 祁景川从一个卡里余额只有几千块的穷逼,瞬间晋升为百万富翁。 他忍不住扬起嘴角,抬头对女人说:“妈妈,我赚了一笔大钱,很多很多钱!” 女人条件反射地发出声音:“喀喀喀......小川......” 祁景川笑着说:“以后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不用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送牛奶,也不用在大排档洗碗洗得两只手全是冻疮,以后我能照顾你,让你过上好日子,不用那么辛苦。” “小川......喀喀喀......” 祁景川眼圈发红:“我有钱了,可是你却生病了,你怎么生病了呢?” 女人被压到平面上的五官没有丝毫波动:“喀喀......喀喀喀......” “没事的,妈妈,”祁景川努力让自己弯起嘴角,“你现在已经能叫出我的名字了,说明你的病正在好转,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一定会的。” 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妈妈,还是安慰他自己。 · 就这样坐了一整天,到了傍晚六点,是妈妈吃晚饭的时间。 女人坐到桌边,吃了八口生肉,便站起身往房间走。 祁景川心头一阵阵发紧,他知道妈妈要去做那件事了。 他沉默地来到妈妈房门口,看着房里的妈妈拿起桌上的针线和剪刀,坐到了床边。 然后,妈妈拿起剪刀,锋利的刀尖对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扎了下去。 第113章 第二个奖励 刀尖扎破女人高高隆起的腹部,发出“chua”的清脆声响。 不是肉体被刺破的声音,而是一种纸张的撕裂声。 即使这样的场景已经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但祁景川还是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 昏暗的房间里,女人用剪刀一点点地剪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 但她却丝毫没有觉得痛苦,一张如纸般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一直从肚脐的位置剪到了胸口,整个腹腔完全暴露。 最怪异的是,她皮球一般涨大的腹腔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器官、没有血肉,有的只是一团空气。 祁景川眼圈红得厉害,他强迫自己不要挪开双眼,强迫自己自虐般地去看这一幕。 将腹部全部剪开后,女人拿起针线,将破开的肚皮重新缝上。 黑线像一道蜿蜒的可怕虫子,爬在她雪白的肚皮上。 到了明天的这个时间,她又会重复剖开肚皮的动作,今天缝上的黑线便会掉落,然后再被明天新缝的黑线代替。 这就是妈妈每天要做的“那件事”,她不断地剖开自己的肚子,又缝上。 · 做完这一切,女人将剪刀和针线放回桌上,然后躺上了床。 祁景川默默走上前去,为她盖上被子。 即使妈妈现在已经毫无知觉、感官失灵,不再对冷热有反应,但祁景川还是这样细致地照顾着她。 “妈妈,晚安。”祁景川轻声说。 · 祁景川刚要离开妈妈的房间,手机响起“叮”一声。 《梦境游戏》app发来了消息—— 【您的梦境奖励正在发放中。】 祁景川呼吸一滞,奖励要到了! 下一秒,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您的梦境奖励已发放,请您查收。】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祁景川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向躺在床上的妈妈。 第一个梦境的奖励,是让妈妈能够喊出他的名字。 那么这一次的奖励,会是什么呢? 祁景川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觉得像是几秒钟一样短暂,又觉得像有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妈妈死气沉沉的双眼里,被压成平面的那双眼珠,轻轻地动了一下。 那只是非常轻微的转动,祁景川却敏锐地觉察到了。 他先是难以置信地愣住了,而后不受控制地勾起唇角,浑身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微微颤抖。 “妈妈,你的眼睛......”祁景川哽咽了,“你的眼睛......能动了......” · 等到妈妈入睡后,祁景川静静地坐在客厅里,一动不动。 电视还停留在第八台,音量是第八档,正在重播一档综艺节目。 主持人和嘉宾开着老掉牙的玩笑,重复着老掉牙的梗,明明应该是好笑的,祁景川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他在想《梦境游戏》。 如果说上一次妈妈喊他的名字只是一次巧合,那么这次一定不是。 妈妈生病已经一年多了,从来没有说过话,从来没有转动过眼睛,却在他完成梦境任务后,喊出了他的名字,转动了眼珠。 连续两次的奖励让他确认,《梦境游戏》是真的可以完成他内心最深处的愿望。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游戏? 这个游戏又是怎么选定玩家的? ...... 种种疑惑浮上心头,祁景川疲惫至极,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 他再次打开《梦境游戏》app,查看了梦境天梯榜。 他在梦境天梯榜上的排名还是d4834名,没有任何变化。 是排名还未更新?还是他这次没有得到排名的提升? 梦境游戏又是怎么判定玩家在天梯榜上的排名的? 无数问题积压在心头,沉甸甸地压得祁景川喘不过气。 而能够解答他问题的人...... 【哥哥,今晚联系我。】 【到了晚上,你一定会联系我的。】 白过的话在脑海中响起,祁景川深呼一口气。 宫乾这家伙真是太可怕了,完完全全把他的想法揣测得一清二楚。 · 电视散发出的荧荧幽光照射在祁景川白皙而俊秀的脸颊上,令他的轮廓显出了几分冷硬。 祁景川沉吟片刻,拨通了宫乾的号码。 没过几秒,宫乾那头便接通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哥哥?” 祁景川说:“是我。”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乱七八糟的音乐声和歌声混成一片。 祁景川忍不住皱眉:“你在哪里?” 宫乾说:“我给你发定位,你现在过来。” 祁景川点头:“好。” “快点来啊!”听筒那头传来另一个嗓音,“这个死奸商把我带到酒吧了!救救未成年!” 祁景川怔了怔:“郭田田?” 第114章 有没有人保护保护未成年! 祁景川按照宫乾发给他的定位,来到了星州市的一条酒吧街。 夜幕下的星州市陷入了沉睡,而酒吧一条街却仿佛刚刚才从沉睡中苏醒,越到夜晚,就越是繁华喧嚣。 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交织成一片,每一间酒吧的门窗中都透出暧昧而诱人的光亮。 道路两边停满了各种豪车,骑着小电驴的祁景川在其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在一间叫“special”的酒吧前停下,找了个空隙见缝插针地把电瓶车停下。 他这辆二手小电驴是花了七百多块钱买的,现在小电驴左边停着的是一辆劳斯莱斯,右边停着的是一辆宾利,倒衬得他的小电驴怪小巧可爱的。 · 一进入“special”,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瞬间浪潮般袭来。 祁景川的听觉本就比一般人灵敏,这样的音乐声几乎要把他的耳膜给震碎。 卡座里酒杯碰撞出清脆的声响,舞池中无数男男女女随着节奏摇晃着身体,像是为这个夜晚奏响了一支狂欢曲。 这里面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欢愉和放纵,任由自己沉溺在这荒诞的灯红酒绿中。 而祁景川带着一身的清冷气息穿梭过人群,显得格外突兀。 他面容淡漠,穿着一身简约的铅灰色家居服,与酒吧中的五彩斑斓形成了鲜明对比,像是一幅浓墨色彩的画里突然出现了一小块留白,却又为这幅画增添了几分吸引力。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有个身材火辣的红发女人走近,递给祁景川一只酒杯:“帅哥,交个朋友?” 祁景川并没有看她,直截了当地拒绝:“谢谢,不必。” 红发女人笑了笑,拨弄了一下她长长的卷发:“看你这样,你不经常来这种地方吧?不用拘谨,我可以带你找到快乐。” 她妩媚地撅起红唇,在祁景川脸颊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气息中混杂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足以让男人为她沉迷。 然而,祁景川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罩住了,没有丝毫波澜:“抱歉,你能让一让吗,挡路了。” 红发女人愣了一下,而后撇嘴:“......切,没情趣。” 祁景川越过她继续朝前走,女人在他身后喊:“帅哥,我叫irene,下次来可以找我。” · 祁景川一路穿过人群到了最里面的吧台,这才看见了他要找的人——宫乾和少年正坐在吧台边。 昏暗的灯光下,让宫乾精致的脸庞多了几分神秘的气息,他姿态慵懒而优雅,嘴角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手中轻轻摇晃着一只高脚杯,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慢悠悠地旋转。 他的每一个细微举止都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洒脱,神态游刃有余,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上位者的气场,让人忍不住将目光投向他,却又不敢轻易靠近。 祁景川嗤了一声,这家伙又在骚包! 而在宫乾身边的少年则板着一张圆脸,手边放着一杯黄色饮料,满脸写着“我很不爽”。 祁景川走上前,在宫乾的高脚凳上踢了一脚:“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 宫乾回过头,单手托腮,懒洋洋地一抬眼皮:“来啦,坐。” 少年则是一脸看到了救星的表情:“这个死奸商残害未成年!他逼我喝酒!” 宫乾在少年后脑勺上拍了一下:“你他妈喝了八杯玛格丽特了,都是我逼你的?” 少年打了个酒嗝儿:“反正是你带我来的,你就是残害未成年。” 祁景川忍俊不禁,问少年道:“你也住在星州市?” 少年说:“我在津海市,死奸商把我喊过来的,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宫乾朝着祁景川抬了抬下巴:“喏,重要的事情来了。” 祁景川不明就里,转而问宫乾:“到底怎么回事?” 宫乾勾起唇角笑了笑,轻轻晃动着高脚杯:“这位,李泽夏,同舟会首领。” 祁景川蹙眉:“同舟会?” · 提起同舟会,少年蓦然收起脸上轻松的表情,朝祁景川伸出一只手:“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李泽夏,今年16岁。” 祁景川回握住他的手,淡淡一点头:“祁景川,21岁。” 少年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一头的自来卷,脑后扎着一个小小的马尾,长相非常幼态可爱,但认真起来时,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稳重。 李泽夏继续说:“我是同舟会的组织者。” 祁景川偏头:“同舟会是?” “你可以理解成一个由人类玩家组成的联盟。”李泽夏回答,“我们在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交易副本攻略、收集梦境规则,目的是帮助更多的人类玩家通关梦境游戏,减少人类伤亡。” 宫乾插嘴:“就是个攻略二道贩子。” 祁景川冷冷瞥他一眼:“你闭嘴。” 宫乾做了个给嘴唇上拉链的动作,噤声了。 李泽夏继续说:“同舟会一共有74名正式成员,死亡32人,存活42人。” 宫乾说:“我申请发言。” 祁景川眉梢轻抬:“说。” 宫乾笑了笑:“你还记得在你的第一梦里,有个玩家叫‘邵阳’吗?” 祁景川点头:“记得。” 在第一个栽星画室的梦境中,邵阳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邵阳为人爽朗大方,在团队中很自然地承担起老大哥的角色,毫不吝啬地帮助其余玩家,尤其是对新玩家格外照顾。 祁景川想到了什么,讶异道:“邵阳是同舟会的人?” 李泽夏给了他肯定的回答:“他真名叫付笛声,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是d级,昨天他刚从另一个梦境里出来,现在已经是c级玩家了。” 如果说同舟会的目的是帮助人类玩家通关,那邵阳......付笛声确实做到了。 李泽夏继续说:“所以,我们同舟会的成员会很频繁地进入e级梦境,除了可以获得自己需要的奖励,还能够帮助新人玩家。” · 祁景川眉头轻拧,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么说,同舟会是一个慈善组织?” 无偿帮助梦境新人,这种行为和做慈善有什么区别? 祁景川不否认有程书那样人格高尚的人存在,但整个同舟会几十号人,不可能人人都愿意牺牲自己帮助别人。 李泽夏轻笑道:“当然不是,同舟会这么做,自然有我们自己的原因。” 祁景川问:“方便说吗?” 李泽夏点了一下头,眸中掠过一丝犀利的光:“每一个同舟会的成员,都有至亲挚爱迷失在梦境里。” 祁景川心念一动:“像吴非那样?” 李泽夏说:“对。在梦境游戏里没有完成任务,就会被永远留下。同舟会进入梦境刷副本,是为了在梦境中找到亲人。而帮助人类玩家通关,也是希望这些玩家在以后的梦境游戏中,能够为我们提供线索。” 祁景川明白了同舟会的运转规则,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 一方面,同舟会是个情报收集组织。 同舟会的成员们聚集在一起,是因为他们都有至亲消失在了梦境中。 他们通过频繁刷副本寻找亲人的蛛丝马迹,同时帮助人类玩家通关,以期这些玩家能帮助他们获得更多的线索。 另一方面,同舟会也是个成员众多的机构,需要金钱来运转。 因而同舟会也做交易副本攻略的买卖,维持成员们日常的生活开支。 · 宫乾懒洋洋地开口:“哥哥,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来了吧。” 祁景川看向李泽夏。 宫乾说:“这个地球上最了解梦境游戏的组织,是同舟会;而同舟会里,最了解梦境规则的人,是他。” 祁景川呼出一口浊气:“我有问题想要问你。” 李泽夏点头:“我们也算朋友了,你问吧,我能回答的都会回答。” 宫乾抿了一口杯里的酒:“你们聊,我去外面抽根烟。” 李泽夏忽然想起来什么,立起一只手掌:“等等!” 宫乾:“嗯?” 李泽夏咬牙切齿:“死奸商,所以你把我从津海市喊过来,就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 宫乾一脸理所当然:“对,有什么问题吗?” 李泽夏简直要抓狂:“我真服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夫了!有没有人保护保护未成年啊!” 莫名其妙被骂“淫夫”的祁景川:“......???” 第115章 这个游戏要怎么玩 “所以,你是为了解答我的问题,特意把他叫过来的?” 祁景川心念微动,转脸问宫乾。 宫乾打了个响指叫来酒保:“再给我一杯龙舌兰,谢谢。” 酒保在平板电脑上为宫乾下好单,问祁景川:“先生,您喝点什么?” 祁景川说:“我不用了,谢谢。” 酒保说:“先生,我们这里是有人均最低消费的,每人最低386元。” “......”祁景川很肉疼,“那给我一杯你们这里满足低消费最便宜的酒。” 酒保礼貌地说:“好的先生,给您点一杯472元的金酒。” 祁景川脸上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实则咬牙切齿。 一杯酒472,这金酒不会真是金子做的吧! 宫乾懒洋洋地看着祁景川,两条长腿翘起,脚尖很愉悦地在空气中轻点。 “哥哥,都是百万富翁了,怎么还这么抠门?” 祁景川没好气地说:“你懂个屁!” 宫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揽着祁景川的肩膀:“放心喝,今晚所有消费,我全部买单。” 祁景川立即拍了下吧台:“服务员,给我换最贵的酒!” 李泽夏也跟着嚷道:“给我也来最贵的酒!” 宫乾在李泽夏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来个屁!你接下来给我乖乖喝橙汁!” 李泽夏怒瞪了宫乾一眼,对祁景川说:“你能不能管管这个死奸商,他都从我这儿捞了多少钱了!” 现在宫乾才是祁景川的金主,祁景川非常识时务地和宫乾站到了同一边:“要是不爱喝橙汁,就喝牛奶吧。” “你们、你们......”李泽夏咬着牙,“奸夫淫夫!” 祁景川问宫乾:“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说我们,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宫乾说:“误会了吗?没误会吧。别搭理他,一小屁孩。” · 经过宫乾这么一插科打诨,原本略有些紧张的气氛放松了不少。 宫乾带着祁景川和李泽夏进了二楼的一个半开放式卡座,相比一楼的嘈杂,二楼要清净一些。 祁景川对宫乾的行为也略有不解:“我要问的这些问题,你不能为我解答吗?” 宫乾笑了一下:“不能,我进梦境做任务纯粹是因为无聊,我不在乎规则。” “你就别指望这家伙了,”李泽夏说,“他在梦境游戏里就是一个莽夫,毫无章法。” 祁景川心说确实如此,宫乾做什么事情都是随心而动,这些规则他想必不会去花时间梳理。 “那你为什么要把他叫到星州市?”祁景川又问宫乾,“我可以给他打电话。” 李泽夏说:“就是就是,来回机票还不给我报销,死奸商!” 宫乾依旧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往一楼舞池淡淡瞥了一眼:“我让你过来,当然是有原因的。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李泽夏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就是喊我过来吃狗粮的吧,一对奸夫。” 祁景川:“你说什么?” 李泽夏:“没什么,你有什么要问的,问吧。” · 祁景川沉吟片刻,捋了捋自己脑中的疑惑,问道:“我为什么会被梦境选中,成为玩家。” 李泽夏回答:“因为‘执’。” 祁景川不解:“执?” “这是我们统计了将近三万个玩家的情况后得出的答案,目前可以算是玩家中的共识。”在谈及与梦境规则相关的事情时,李泽夏不自觉坐直了身体,显得尤其专业,“所有被梦境选中的玩家,内心都对某件事有很深的执念。” 执念? 祁景川此前就大概猜到了这一点,他的执念就是要治好妈妈的怪病。 李泽夏继续说:“梦境系统是一个凌驾于客观世界存在的高维系统,系统靠汲取人类的执念运转。人类玩家的‘执’,就是梦境系统运转的能量。作为报酬,梦境会为通关的人类玩家发放奖励,一点点满足玩家的执念。” 祁景川指尖微微收紧:“那到目前为止,有人类玩家的执念完全达成的吗?” 李泽夏嘲讽地笑了一下:“这就是梦境最险恶的地方,它给了玩家希望,但没有人知道,这个希望会不会达成。只能不断地进入梦境做任务,不断地成为梦境系统的养料。” 祁景川心中“咯噔”一下,梦境游戏......到底有没有尽头? · 李泽夏看了眼时间,马上就要十二点了。 他对祁景川说:“每天零点更新梦境天梯榜,你可以看看你的最新排名。” 祁景川登录《梦境游戏》app,点击梦境天梯榜。 【玩家等级id:d4755】 【玩家个人id:暂未解锁(c级及以上玩家可解锁此项)】 【玩家成就:完成第一梦后等级排名跃升跨度最大】 祁景川表情平静,这次他的排名倒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提升了不到100名。 不对! 第一个梦境,他的名次从e9729跃升到d4834,成为了等级排名跃升跨度最大的新玩家。 这个梦境他自认为表现不差,甚至比第一梦更好,为什么排名只提升了这么几名? 宫乾看着他的神情变化,轻笑道:“发现不对劲了?” 祁景川说:“嗯,这次的提升很小。” 李泽夏解释:“这是因为在梦境游戏里,分为主梦境和副梦境。” 祁景川:“嗯?” · 李泽夏用指尖沾了些水,在桌面上滴下一滴:“这是梦境游戏的起始点。” 接着,他从这个点出发,画出了一条线。 “第一条,是每个玩家的主梦境。”李泽夏说,“梦境强制玩家每三个月必须进入一次梦境,这是每个玩家主要晋升等级的方式,是属于你自己的主梦境。你第一次进入梦境是5月30日,那么你下次的主梦境,就在8月30日。通过主梦境对玩家等级的提升是最大的,获得的奖励也最为丰厚。” 祁景川不置可否。 在他第一次完成主梦境后,妈妈竟然能够开口说话了,这确实是极其丰厚的奖励。 李泽夏从那个点出发,又画了另一条线。 “第二条,是玩家的副游戏,也就是攻略梦境副本。”李泽夏接着说,“比如云开公寓这个梦境,这是吴非和李老板两个人的主梦境,是我们的副梦境。玩家进入副梦境不受时间限制,可以选择独自入梦,也可以链接模式入梦,这个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祁景川点头:“云开公寓这个梦境,就是我、宫乾还有李老板链接入梦的。” 李泽夏说:“副梦境对玩家等级的提升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发放的奖励也不如主梦境丰厚。” 祁景川轻轻呼了一口气,这个梦境是他的副梦境,而他得到的奖励,只是妈妈轻轻转了一下眼珠。 宫乾托着腮,眼神有些迷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梦境游戏......多有意思啊。” 高脚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映出他俊美无俦的脸颊,却莫名让祁景川觉得疏离冷淡。 李泽夏说:“从某些角度上看,梦境游戏的可玩性还挺高的,每个人玩游戏的方法都不一样。” · 有像李老板那样的保命派玩家,踩着三个月的期限进游戏; 有丁一宁那样的刷奖励派玩家,不停地进入低等级副本,想要获取更多奖励; 有程书那样的善良派玩家,进副本的目的非常纯粹,希望帮助更多的人; 有同舟会那样的攻略派玩家,刷副本是为了在梦境中尽可能地寻找消失亲人的线索; 也有宫乾那样的随性派玩家,刷副本单纯是因为无聊,想找点乐子,顺便写攻略赚点钱...... 宫乾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祁景川:“哥哥,这个游戏要怎么玩,你想好了吗?” 第116章 屠杀新玩家 ——这个游戏要怎么玩,你想好了吗? 是要做谨慎的保命派,还是要做激进的奖励派? 祁景川垂下眼眸,认真地思索片刻,说道:“我要活下去,也要拿到奖励。” 梦境给他的奖励是治疗妈妈的病,他要尽可能多的获取奖励。 但他同样也不能死,如果他死了,谁来照顾生病的妈妈。 宫乾呵笑一声:“哥哥,既要又要是很难的。” 想要好好活着,就要尽可能降低进入梦境的频率,三个月进入一次是最保守的做法,但得到的奖励就少。 想要获取更多奖励,就要尽可能多的进入梦境刷副本,但死亡的风险就大。 “活下去”和“拿奖励”,在梦境系统中就像是鱼和熊掌的关系,不可兼得。 祁景川神情平淡,昏暗的灯光映在他白皙的脸颊上,照出了他瞳孔深处坚不可摧的决心。 他说:“我偏要踏出一条我自己的玩法。” · 谁规定的梦境游戏到底要怎么玩? 他被莫名其妙地拉入这个游戏,又有谁征询过他的意见? 梦境游戏不能主宰他的人生,他要走什么样的路,他自己说了才算。 · 听到这句话,宫乾浅栗色的眼眸深处划过一丝亮光,他笑着将高脚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李泽夏此时说道:“副本刷得越多,死亡的可能性就越大。” 祁景川反问:“那你又为什么要频繁进副本?” 李泽夏脱口而出:“因为我必须要完成我的愿望,否则我活着也没有意义。” 祁景川淡淡道:“我也是。” 他必须治好妈妈的怪病,否则他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李泽夏抿紧嘴唇,不再多说什么。 · 从一楼传来摇滚舞曲的鼓点声音,宫乾起身走到栏杆边,俯视着舞池里摇晃的男男女女。 李泽夏深深呼了一口气,问宫乾:“死奸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非要把我叫到星州来呢。” 宫乾抬了抬下巴:“因为她。” 李泽夏顺着宫乾指向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舞池里乌泱泱的人头:“谁啊?” 宫乾轻笑一声:“她啊。” 就在这时,仿佛感应到了宫乾的视线,舞池中有个红发女人抬起头来,朝这边看来。 这个红发女人,就是方才撞到了祁景川的那个irene。 李泽夏眉心紧皱:“她怎么在这里?” 宫乾说:“听说黑堂在星州市接了个大单。” 李泽夏神情凝重:“西旗市已经被他们弄得天翻地覆了,这次又要搞什么鬼?” irene也看到了二楼的他们,冲着宫乾和李泽夏抛了个飞吻。 祁景川站到他们身边:“黑堂?这是什么?这个女人又是谁?” · 李泽夏解释道:“黑堂是除了同舟会以外,最大的人类玩家联盟。这个女人是黑堂的二把手,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都叫她艾琳。黑堂的特点是,只接有钱人的单子。” 祁景川:“有钱人的单子?” “嗯。”李泽夏点头,“黑堂里的玩家都是c级以上的高级玩家,游戏能力非常强。他们一方面高价购入副本攻略,一方面进入有钱人的主梦境,帮那些有钱人通关。” 祁景川说:“一个专为有钱人服务的团队?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李泽夏眸光沉沉:“黑堂的卑鄙之处,就在于......” 话音未落,艾琳顺着旋转扶梯走上了二楼,来到他们的卡座前,妩媚地笑道:“竟然有三位帅哥聚在这里,一起喝一杯?” · 李泽夏眉头紧蹙,看样子明显是要拒绝。 但宫乾却举起酒杯,做了个干杯的姿势:“艾琳小姐肯赏光,是我们的荣幸。” 艾琳进了卡座,身上带着极其浓重的香水味。 祁景川鼻尖微动,像玉兰花的味道。 艾琳脸上画着浓妆,一头红发极其张扬,身材婀娜,该有的曲线都有,凹凸有致,但丝毫不显得瘦弱。 不同于当下女性中流行的“白幼瘦”审美,艾琳的身体线条非常精干,手臂肌肉甚至比祁景川都来得紧实。 祁景川一眼就判断出,艾琳身手绝佳,想必是在一个个梦境中练出来的。 · 艾琳的目光先后扫过在场的三位男士,她先是给李泽夏抛了个媚眼:“小首领,怎么到星州来了?同舟会最近还好吗?听说你们有吸纳新人入会的计划,要是有合适的新人,也给我们黑堂介绍介绍。” 李泽夏面无表情:“同舟会想要的人,和你们黑堂想要的不是一类人,没什么可介绍的。” “那可未必,”艾琳抿嘴笑了笑,又给宫乾送了个飞吻,“宫大帅哥,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我都不知道给你发了多少消息,你一次都没回,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啊。” 宫乾微微眯着眼眸,笑容慵懒且迷人:“是吗?那一定是我的手机使坏,我回去好好教训教训它。” 祁景川冷眼看着宫乾游刃有余地和艾琳调情,忍不住在心中冷笑。 艾琳撩了一下长长的红色卷发,眼神透出一种刻意营造的暧昧:“上次和你聊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是加入黑堂,我们不就每天都能见面了吗?难道你不想每天都看见我吗?” 宫乾背靠着栏杆,身材颀长、姿态优雅:“加入黑堂啊......那我还得看看,黑堂能拿出多少报酬了。” 艾琳娇嗔道:“有一个我还不够吗?” 宫乾说:“不好意思,这件事我得问问我哥哥的意见。” 说完,宫乾看向祁景川。 祁景川:“......?” 这怎么又有他的事儿了? 艾琳接着也将视线投向了祁景川:“小帅哥,刚才我们在楼下是不是见过?” 祁景川一脸冷漠,语调毫无起伏:“见过,你要和我交朋友,我拒绝了,你还是缠着我不放,我说你挡路了,让你走开。” 艾琳妩媚的笑容瞬间僵硬:“......” 李泽夏很不给美女面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艾琳接着撩动红发,玩味地看着祁景川:“小帅哥,你很幽默,我对你很有兴趣。” 祁景川还没来得及回答,肩膀便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 宫乾揽着祁景川的肩膀,以一个充满占有欲和保护欲的姿势环住了祁景川:“哥哥,你在外面这么拈花惹草,我是会伤心的。” 艾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两个人,忽然好像明白了什么,说道:“我说呢,世界上只有一种男人会对我没兴趣。” 宫乾眉梢一扬,没有否认。 李泽夏倒是立刻反驳:“你别胡说,我不是。” 在场只剩下祁景川一个人满脸迷茫:“......” 这几个人到底在发什么癫?说的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 艾琳不请自来,在沙发上落座。 李泽夏坐在她对面:“你们黑堂来星州做什么?” 艾琳笑道:“小首领,我们来干什么,和你们同舟会没关系吧?” “没关系?”李泽夏说,“整个西旗市因为你们天翻地覆,上百名新玩家来求同舟会保护,这也能叫没关系?” 艾琳脸上浮起一丝轻蔑的笑容:“小首领,为什么你的认知水平,和你的游戏能力丝毫不匹配呢?我经常在想,像你这种心软的人,到底是怎么成为最年轻的b级玩家的?” 祁景川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诧异,李泽夏今年才十六岁,居然已经是b级玩家了! 李泽夏讥讽道:“你们这样屠杀新玩家,又获得了什么?” 祁景川眉心一凝。 屠杀新玩家?! 艾琳说道:“梦境系统的能量是有限的,每个人都想得到梦境奖励。玩家越多,分到每个人头上的奖励就越少。那些没有能力的新玩家,我淘汰他们又有什么错?让真正的精英玩家活下来,大家都可以得到更多更好的奖励,这样不好吗?” “精英?”李泽夏嗤笑道,“你凭什么判断谁是精英?” 艾琳伸出两根手指:“两种人。一种是像宫大帅哥、你、我这样游戏能力强悍的高级玩家,还有一种就是有钱的富豪。我们带他们通关,他们支付我们高额报酬,同时我们都能得到梦境奖励,多么完美的共赢模式啊。” 李泽夏眼神一片冰冷:“这不是你们杀人的理由。” “我们杀人了吗?”艾琳无辜道,“如果你觉得我们黑堂杀了人,你大可以报警啊,让法律来制裁我们。” 李泽夏沉默了。 祁景川明白刚刚李泽夏没有说完的下半句话是什么了。 黑堂的卑鄙之处,在于他们在梦境中杀害新玩家。 他们在梦境中杀的人,现实世界的法律自然无法制裁他们。 艾琳看着李泽夏沉默的样子,愉悦地笑出了声:“小首领,实话告诉你吧,这次我来星州市,是因为我接了一笔巨额大单,也因为我要来找一个人。” 李泽夏:“什么人?” 艾琳说:“一个新人,那个只用了一个梦境,就从e级跃升到d级的超级新人。” 祁景川指尖微微一动。 黑堂要找的人,是他。 “我接的那个单子,半个月后入梦。”艾琳发出邀请,“既然你们都在,要不要一起进去玩玩?一个e级副本而已,轻轻松松。” 李泽夏想也不想便拒绝:“没兴趣。” 祁景川却在此时说:“可以。” 宫乾仿佛早就预料到了祁景川的回答,笑着说:“我听我哥哥的。” 第117章 他们总是这样光明正大地调情吗? 艾琳还没有待多久,一个穿着紧身无袖上衣的猛男找上来:“亲爱的,怎么一转眼你就不见了?原来是在这里偷偷找别的男人了。” “怎么?”艾琳勾起猛男的下巴,另一只手在猛男脸上拍了拍,“我不能找别的男人?” 猛男似乎很享受艾琳这样的粗暴对待,喉咙里发出喘息声。 艾琳在猛男胯间捏了一把:“不想我找别的男人,今晚就好好表现。” 祁景川立刻捂住李泽夏的耳朵:“未成年不许听这些。” 宫乾凑过来委屈巴巴地说:“哥哥,我也听不得这些,你要保护我。” 祁景川冷漠脸:“你滚。” 艾琳和猛男还在旁若无人地调情,猛男抓着艾琳的手,重重揉搓着自己的敏感部位:“亲爱的,我让你爽上天。” 艾琳笑着说:“说到做到,不然杀了你。” 他们两个手挽着手离开,艾琳回头对祁景川说:“半个月后,别忘了联系我。” 等他们两个人消失,祁景川这才松开捂着李泽夏耳朵的手:“没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吧?” 李泽夏:“......不该听的是没怎么听见,但是不该看的都看见了。” 祁景川想起刚才那两人少儿不宜的动作:“......” 宫乾翘起二郎腿:“没什么不该看的,都这么大的人了,打飞机早该打过了。” 少年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死奸商,你闭嘴!” 宫乾故作惊讶:“小首领,你不会连飞机都没打过吧?” 祁景川扶额:“我求你闭嘴吧。” · 李泽夏狂喝了三大杯冰水,总算把脸上的热度降下来一些。 他问祁景川:“你为什么要答应艾琳?” 祁景川说:“她要找的人,是我。” “这也不能成为你答应和她一起入梦的理由,”李泽夏说,“黑堂想要找到你,然后招揽你,这种时候你应该躲他们躲得越远越好!” 宫乾淡淡一笑:“躲?黑堂的情报网遍布整个大陆,全华夏最顶级的富豪都是他们的人脉。他们决心要找的人,躲怎么躲得过?” 祁景川淡淡“嗯”了一声。 这也是他答应艾琳邀约的原因。 与其被动地等待黑堂找上门来,不如将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摸清黑堂在梦境游戏中的行事风格。 宫乾摸了摸下颌,玩味道:“哥哥,不过这一次,你是不是要换一种游戏风格了?” 祁景川头疼道:“不就是装傻吗,我知道的。” 黑堂要找的,是一个游戏天赋惊人的超级新人。 那祁景川这次入梦,就装作一个对游戏理解不深的普通玩家,让黑堂暂时放松警惕。 · 接下来一段时间,祁景川没有出门打零工,而是专心在家里陪伴妈妈。 现在他手中有了一笔数量可观的钱,他计划等从这个梦境出来以后,换一处更加隐蔽的房子。 在一个地方住太久,难免会引起邻居的怀疑。 祁景川买了一套监控设备,在家门口安上了监控;又给家门安上了防盗级别最高的锁。 这样一整套下来,别说是人了,就算是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 半个月很快过去,祁景川来到了星州市中心的一处豪华小区。 这是星州市最顶级的地段,住在这里面的非富即贵。 黑堂服务的,果真不是普通的有钱人。 宫乾和李泽夏也如约来了,在小区门口见到了艾琳。 几名保镖走上前来,要给他们搜身,并且要求他们上交一切随身物品。 李泽夏皱眉:“这是什么规矩?” 艾琳解释:“这里戒备森严,雇主比较小心。” 祁景川率先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只带了这个。” 宫乾和李泽夏也交出了随身携带的物品。 李泽夏从背包中拿出了手机、笔记本、钱包,都是些常见的东西。 而宫乾的包里哗啦啦倒出了十几张身份证。 祁景川目瞪口呆:“......” 宫乾微笑:“行走江湖多年,身份比较多。哥哥,让你见笑了。” 祁景川呵呵,这家伙该不会是什么越狱在逃的重刑犯吧? 宫乾仿佛看出了祁景川心里在嘀咕什么,说道:“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脸罢了。” 祁景川一脸冷漠:“没有小白脸会给自己做十几张身份证。” 艾琳问李泽夏:“他们总是这样光明正大地调情吗?” 李泽夏臭着脸:“习惯就好。” 宫乾和祁景川一边斗着嘴,一边在保镖的带领下进入了星州市最顶级的小区。 第118章 【张家村】谁是垃圾玩家 保镖领着他们进入了vip专属电梯,来到了顶层。 祁景川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圈,这层楼的安保措施非常严密,监控几乎无死角覆盖。 大门边站着两排保镖,戴着最新款的无线设备,门上连接着红外报警仪,还有级别最高的虹膜锁。 把安全措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不仅仅是谨慎的程度了。 这位即将入梦的艾琳的雇主,似乎......很没有安全感? · 一名保镖对着无线耳麦说道:“小姐,人已经到了,一共四个,全部检查完毕。” 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进来吧,带到会客室。” 电子设备中传出的声音受电流影响有些失真,但祁景川莫名觉得,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他下意识看向宫乾,没有错过宫乾轻轻扬起的眉梢。 · 一名管家从里面将门打开,说道:“小姐在里面等你们,跟我进来吧。” 一进入大门,祁景川就觉得双眼被粉色污染了。 入眼的全是高饱和度的粉色。 粉色沙发、粉色窗帘、粉色地毯、粉色吊灯、粉色墙砖...... 这个房子里,只要是肉眼能看到的,无论是家装还是家具还是装饰品,一律是粉色。 李泽夏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没眼看的表情。 宫乾哼笑了一声:“哟,看来今天这位是个小公主啊。” 艾琳说:“人家是真公主。” “真公主?”宫乾转头看着祁景川,笑眯眯地说,“哥哥,等会儿你见到了真公主,还会把我当成你的小公主吗?” 祁景川额角抽搐:“......” 这种马上要入梦的紧要关头,这家伙能不能说句正经话? · 管家将四个人带到了会客室门口,敲了敲门:“小姐,您的客人到了。” 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进来吧。” 管家推开门:“几位,进去吧,我们小姐从昨晚就开始等你们了。” 几人进了会客室,艾琳走在最前面,笑着说道:“星星小姐,久等了。” 会客室依旧是全粉色的装饰,布衣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穿着粉色长裙,怀里抱着一个粉色的布偶娃娃。 她垂着头,长发落在肩头,模样十分恬静,是真正的有钱人家的小公主。 听见声音,女孩抬起头:“艾琳姐姐,你来了......” 女孩的视线落到艾琳身后的几人身上时,话音忽然顿住,脸上浮现出诧异。 “傅声声,宫乾,是你们?” · 祁景川瞳孔微微收紧,面前的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第一个梦境——栽星画室里的方小柔。 女孩从沙发上站起身,咬着嘴唇看着祁景川,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有难以置信、有感激,也有一丝不明显的埋怨。 “我没想到,艾琳姐姐说要一起陪我入梦的朋友,居然是你们。” 艾琳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们:“星星小姐,原来你们认识?” 女孩点了一下头:“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在第一个梦境里遇到几个玩家帮了我吗,其中就有他们两个。” 她显然是已经告诉艾琳她在第一个梦境中的经历,艾琳了然地说:“那可真是缘分,这次有我们一起帮你,你放心吧。” 女孩点了一下头,对除艾琳外的三个玩家说:“对了,我叫钱星星,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星州地产的小公主,钱星星。 祁景川颔首:“祁景川。” “祁......景川?”钱星星笑了,“你的名字真好听,比傅声声好听多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有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如果不是梦境游戏,她真的就是象牙塔里长大的小公主。 祁景川出于礼貌,回道:“谢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宫乾在一旁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嘴:“钱星星,听着就是有钱人,大富大贵,见钱眼开的人都觉得好听。” 祁景川:“......” 钱星星也不气恼,反而对宫乾说:“你还是这么有意思。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宫乾说:“宫乾。” 钱星星愣了一下:“不方便告诉我你的真名吗?” 宫乾说:“就叫这个。” 钱星星还以为宫乾在故意为难她,不知所措地抿了抿嘴唇。 艾琳这时说道:“星星小姐,这家伙就叫宫乾,他没骗你。据说他好像是拿了个什么奖励,在梦境里也不用改名。” “还能这样?”钱星星惊讶地张着嘴,“那你也太厉害了,竟然能让梦境给你特殊对待?” 艾琳说:“是啊,能不厉害吗,他都不知道拒绝我多少次了,害得我郁郁寡欢了好久呢。” 钱星星笑得有些害羞:“艾琳姐姐,你喜欢宫乾哥哥呀?” 艾琳一撩红色长发,撅起烈焰红唇:“不止是喜欢,是深爱。” 宫乾站到祁景川身后,开始装柔弱:“哥哥,有人觊觎我,快点保护我。” 祁景川看向艾琳:“艾琳小姐,你看男人的眼光太差了。” 钱星星“扑哧”笑出了声,她接着问李泽夏:“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你叫?” 李泽夏双手插兜,酷到没朋友的样子:“李泽夏。” 钱星星笑得很开心:“我们是同龄人,太好了,我有玩伴了。” 艾琳说:“这位可不是什么玩伴,他已经是b级玩家了。” 钱星星诧异地瞪大双眼:“泽夏,你竟然这么厉害!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厉害就好了,我会加油的!” · 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话都非常得体,让人非常舒服,无不显示出她的家世教养。 然而,祁景川却微微眯起双眼。 就是因为太得体、太自若了,反而让他觉得不对劲。 面前的这个钱星星,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方小柔,已经判若两人了。 · 距离十二点的入梦时间还有三个小时,钱星星让佣人准备了一桌饭菜,招待几位客人。 途中,祁景川去了一趟洗手间。 出来时,钱星星就在洗手间门口等着他。 “傅声......不对,祁景川,”钱星星笑得很真诚,“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祁景川没有给钱星星什么反应,淡淡道:“我也没想到这次是你要入梦。” 钱星星歪了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祁景川看着钱星星,不打算和她说太多:“没什么。” 正当他要离开,钱星星又说:“我知道为什么,因为你觉得我不是那种会入梦刷副本的人,你觉得我会踩着三个月的生死线,直到不得不入梦的时候,才会进入梦境。” 祁景川停下了脚步,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距离钱星星上次进入梦境,还不到一个月。像她这样的巨富大小姐,没有理由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刷梦境副本。 钱星星说:“因为下周就是我的生日。” 祁景川转过身:“你的执念,和你的生日有关?” 钱星星回答:“算是吧,我的执念就是,我爸爸能回到我和妈妈的身边,能把所有的爱都给我们。你知道吗,上次从栽星画室的梦境出来,我爸爸居然主动关心起了我的学习,这是梦境给我的奖励呀!如果我赶在生日前再完成一次梦境任务,说不定我爸爸就会回家给我过生日呢?你说对不对?” 祁景川漆黑的瞳孔注视着钱星星,直到此刻,这个一直伪装出天真优雅的小公主,终于流露出一丝疯狂与病态。 钱星星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没有。”祁景川淡漠地说道,“你有花不完的钱,你可怜什么。” 钱星星音量陡然拔高:“有钱就能代表一切吗?有钱就是幸福吗?我有钱,可是我没有爸爸!你根本不知道我和我妈妈有多痛苦!” 既没钱又没爸爸的祁景川:“......神经。” 不要钱可以给他,在这里发什么癫。 有钱人当然会有有钱人的困扰,但钱星星在他一个穷鬼面前述说这些,恕他无法感同身受,只会觉得这位公主何不食肉糜。 · 钱星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深呼了一口气,再次微笑道:“祁景川,上次梦境里,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谢你。这一次你也会帮我的对吗,我能给你很多,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祁景川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知道艾琳所在的黑堂是个什么组织吗?” 钱星星说:“我知道,黑堂给了我很多和梦境有关的材料,也给了我很多攻略。” 祁景川打断她:“黑堂在杀人,你也知道?” “杀人?”钱星星眨了眨眼,“那怎么算是杀人呀?淘汰掉一些没有价值的垃圾玩家罢了,不能算杀人吧?” 祁景川冷冷道:“方小柔。” 他喊了钱星星在梦境中的名字。 钱星星笑容僵了一下:“别这么叫我!” 祁景川继续说:“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入梦境,在那辆校车上的表现吗?那时候的你算不算垃圾玩家?” 惊恐、慌张、无助,只知道流眼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钱星星说:“我早就不是了,还在梦境里的时候,我就不是了。” 祁景川说:“是因为你杀死了丁一宁吗?” 钱星星喊道:“我没有!是他要害我!” 祁景川轻呼一口气:“没有人要害你,是你认为他要害你。” 祁景川没再说什么,无论钱星星多有权势,无论钱星星拥有多少财富,在他心中,她都是垃圾玩家。 · 十二点准时来临,五个人打开了链接模式,进入了一个e级副本。 祁景川躺在沙发上,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黄土地上。 呼啸的风仿佛一把刺刀,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还没来得及打量周遭环境,便听见一个叫嚷声:“大胜妈!大胜找到了!快来啊大胜妈!” 第119章 【张家村】 紧接着,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祁景川还发着懵,感觉后脑一阵剧痛,忽然被一个极大的力道从地上拽了起来。 接着,“啪啪啪”的巴掌落在他身上,一个大婶边打他边骂道:“张大胜!你真是长本事了!还学会离家出走了!好你个张大胜!我打死你!打死你个小畜生!” 有几个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劝架。 “行了行了大胜妈,人找到了就好,你消消气!” “是啊大胜妈,大胜这孩子就是跑出来玩玩,说不定他一会儿就自己回家了呢!” “大胜妈别打了,再打就要把孩子打坏啦!” ...... 两个人把正在打祁景川的女人拉开,另外一个大娘拍了拍祁景川身上的灰尘:“大胜啊,你说你也真是的,和你娘闹脾气闹到离家出走,你可不知道,你娘找你都找疯了啊!差点儿就去村委会发广播了!” 祁景川垂眸,迅速整合现在已知的信息。 他在这个梦境里叫张大胜,刚才打他的这个大婶是张大胜的妈妈。 张大胜和妈妈闹脾气,一怒之下离家出走了,不知怎么就倒在了这片黄土地上。 大胜妈满脸是泪,骂道:“你啊你!你是不是要气死我急死我啊!” 大娘对祁景川说:“大胜,赶紧给你娘说说好听话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 祁景川抿着嘴唇,他还不知道张大胜是什么性格,贸然开口担心违背人设。 大娘继续说:“大胜妈,你也别气,大胜这孩子有多孝顺,在整个张家村那都是有名的!大胜就是脾气倔了点儿,脑子反应慢了点儿,孝心那是没话讲的!” 另一个大娘附和道:“是啊大胜妈,去年铁路队来村里招工,看中了大胜,要带他进城赚钱,那会儿你生病了,大胜二话不说就留下来照顾你,那么好的工作机会都不要了,你还不相信大胜的孝心?” 祁景川反应过来了,张大胜很孝顺,凡事以妈妈为先。 于是,他走到大胜妈面前,垂下头讷讷地说:“妈,我错了,我不该让你着急。” 大胜妈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搂住祁景川:“大胜呐!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要急死我啊!娘只有你了啊大胜!” 祁景川一掐大腿,也跟着流眼泪:“妈,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母子情深的一幕让旁观的人唏嘘不已,个个都眼眶湿润。 · 祁景川跟着大胜妈回家,路上他低头打量自己。 脚上穿着一双土了吧唧的棉鞋,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黑色长裤被磨得全是线头和毛边,身上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色棉服,被打了好几个补丁,穿在身上漏风。 大胜妈走在他前面,有点跛脚,左腿受过伤。 而周遭环境俨然是一个黄土弥漫的大农村。 正值隆冬,地里光秃秃的,黄土地上四处都是裂纹。 他走在坑坑洼洼的田埂上,放眼望去全是黄土,远处的农舍都是只有一层的瓦房,祁景川只在乡村电视剧里见过。 也不知道宫乾和李泽夏他们在哪里。 大胜妈走在前面,唠唠叨叨地说:“大胜,你咋自己跑这里来了?以前你和娘闹不痛快,顶多就是去鸡舍里待一会儿,这次你可叫你娘我好找啊......” 祁景川说:“妈,我就是想出来随便走走,走累了就躺在地里睡会儿。” 大胜妈说:“这大冷天的,你躺在地里睡觉,你也不怕冻死!” 祁景川后脑一阵阵隐痛,他抬手摸了摸,摸到一个大包。 张大胜是被人打晕的丢到黄土地来的。 是谁要害他? 第120章 【张家村】好新颖的骂人方式 祁景川跟着大胜妈,垂着头走在田埂上。 冬天的农村不仅寂静,而且显得荒芜。寒冷如同一条锁链,把整个张家村死死地绑住。 正值傍晚,祁景川放眼望去,见不到一个人影。 开裂的黄土地在脚下铺开,蔓延向地平线那头,每一道裂缝都像是土地的伤痕。 一阵风吹来,祁景川簌簌发抖,身上破破烂烂的棉衣根本无法御寒,他紧了紧衣服,脚趾都不自觉在棉鞋里蜷缩。 · 大胜妈走在他前头,一张嘴仿佛安了永动机似的,一直在絮絮叨叨。 “大胜,妈只有你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让妈操心了......你别看这大冬天的好像地里没啥可忙活的,实际上忙得很,镰刀得磨吧?锄头得修吧?麦子地得浇越冬水吧?要干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这些活儿祁景川一个都没干过,有的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这个梦境是农村背景,祁景川没在农村生活过,不知道农村老百姓是怎么过冬的,说多错多,于是他干脆保持沉默。 大胜妈接着唠叨:“咱家没大棚,没果树,本来就矮人家一头,加上你爹去得早,家里就你一个男人,你要是出了事,你说妈该怎么活啊!等开春了,妈把家里那两头牛卖了,找媒人给你说个媳妇。你年纪也不小了,十九了,该成家了,你爹十九岁的时候,你都断奶了......” 祁景川嘴上没搭话,心里默默整合着关于这个梦境的背景信息。 他在这个梦境里叫张大胜,十九岁,未婚,丧父。 这个梦境里的村民似乎结婚都比较早,他十九岁了还没结婚,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 祁景川边思索着,边踢开了脚边的一颗小石头。 小石头骨碌碌往前滚,砸到了大胜妈的鞋后跟。 大胜妈忽然来了气,转身在祁景川脸上“啪”地拍了一巴掌。 祁景川脸上火辣辣的疼:“......” 在上个梦境里被老婆打,在这个梦境里被妈打,这梦境系统还有没有王法了!真的不是针对他吗! 大胜妈劈头盖脸地骂道:“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就你这鳖样儿,你怎么成家!你看看人家宫乾宫大夫,没比你大几岁,都是个研究生了!长得好看又会说话,都是市医院的大医生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你!” 祁景川抬起头:“宫大夫?” 看来宫乾在这个梦境里是人生赢家啊,学历又高又有事业,这戏精别的不说,运气是真好。 大胜妈说:“咋了?夸宫大夫两句你还不乐意上了?你撒泡尿瞅瞅你自己,你有哪点儿比得上宫大夫,还成天给人家找茬,妈都替你丢人!” 祁景川:“啊?” 张大胜和宫乾之间还有故事? “啊什么啊?”大胜妈瞪他,“你说我年轻时也是一交际花,怎么生出你这么根闷棍!” 反正也是个闷葫芦,祁景川干脆闭嘴不说话。 大胜妈气不过,转身接着走。 · 下了田埂,祁景川才见着几个人影。 几个村民在一棵大榕树底下生了个火堆,嚓嚓嚓地在修理农具,有磨铁锹的,也有刮镰刀的。 大胜妈和他们热络地打招呼,祁景川看着她笑容满面的模样,相信了她年轻时候确实是朵交际花。 一个穿着军绿色棉大衣的男人拉了一板车的油菜往这儿过来,大胜妈挥手喊道:“金贵哥,从棚里收菜回来了啊!” 张金贵说:“可不嘛,这一棚油菜再不割就蔫儿棚里了。” 大胜妈笑道:“金贵哥,要不咱村里就数你家第一个盖上小洋房呢,要是我家大胜有你一半勤快,我做梦都要笑醒!” 她这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张金贵乐开了花:“我就瞅你家大胜这孩子好,你别看他平日里话不多,这样的孩子才叫实诚!” 大胜妈摆摆手:“哪儿能和你家大根比啊,我瞅着大根才是有出息呢,脑子多活泛,机灵!” 张金贵哈哈大笑:“大根可不行,这孩子最近嚷嚷着要捣鼓药材,谁知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想一出是一出!和你家大胜比差远了,大胜多踏实啊!” 大胜妈抿着嘴笑:“踏实有什么用,还得是大根好,脑子转得快,能干出大事来!” 祁景川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夸着对方的儿子,对这种沟通方式还挺新奇。 · 互相恭维的环节结束,张金贵问:“饭店都到了,你们娘儿俩从哪儿回来啊?” 大胜妈说:“哦,大胜这孩子孝顺,下午非说带我去镇上买条布做新褂子,这不刚从镇上回来吗?” 祁景川眉梢不易觉察地挑了挑,大胜妈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张金贵拍拍张大胜的肩膀:“大胜真是个好孩子,有孝心,是这个!” 他又竖起个大拇指。 还没等祁景川反应,大胜妈在祁景川后背捶了一下:“傻愣着干什么,你金贵叔夸你呢!” 祁景川木讷地说:“谢谢金贵叔。” 大胜妈嗔道:“和没长嘴似的,真不会讲话。” 张金贵笑得很爽朗:“你别成孩子,我就怎么瞅大胜怎么喜欢,稳重!对了,这油菜你们拿点儿回去吃,都是刚从棚里割出来的,鲜得很!” 大胜妈推拒:“那怎么好意思。” 张金贵从板车里抱起一捧子新鲜油菜,二话不说塞到了祁景川怀里:“别和你金贵叔客气,也不是啥好东西,拿着拿着!” 大胜妈瞥了祁景川一眼,这回祁景川明白她的意思了,接过油菜抱着,说道:“谢谢叔。” 大胜妈皱眉,责怪道:“你这孩子!赶紧把菜还给你金贵叔!” 张金贵说:“哎呀别别别,让你拿着就拿着,不拿就是不给我面子!” 大胜妈装模做样地说:“那行吧,那多谢金贵哥了。” 张金贵拉着板车走了,大胜妈笑眯眯地盯着他的背影:“金贵哥,你慢走啊!” 祁景川心想,大胜妈和张金贵关系似乎很不错。 然而下一秒,大胜妈往地上啐了一口:“要不是看中他车上那点菜,我和他说句话都嫌多余!” 祁景川:“......” 难道他们关系不好? 大胜妈领着祁景川接着往家走,小声碎碎骂道:“仗着有几个臭钱,名儿叫张金贵,还真以为自个儿多金贵呢!大胜,妈可告诉你啊,你可得离张金贵家那儿子远点儿,他那儿子也不是好人!” 祁景川说:“妈,你刚刚不是夸金贵叔儿子脑子好使吗?” “妈要是不把张金贵哄开心了,他能给咱这些菜?”大胜妈边走边教育祁景川,“你这脑袋瓜子就是转不过弯,两根脑筋笔直笔直的,比进村的马路还直!” 祁景川:“......” 好新颖的骂人方式,记着下回拿去骂宫乾。 第121章 【张家村】妈从窗户爬进去 回到了家里,大胜妈张罗起了晚饭,吃过晚饭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祁景川只能傻坐着。 村里八点多就静下来了,外头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大胜妈嫌开灯浪费钱,把屋里的电闸给掐了,点了一根蜡烛放堂屋的桌上,靠在桌边纳鞋底。 烛火昏黄,祁景川光是干坐着都觉得眼睛被晃得疼,不用说一针一线缝鞋底的大胜妈了。 “妈,开个灯吧,”祁景川说,“蜡烛太暗了,看不见,伤眼睛。” 大胜妈熟练地穿针引线,头也不抬:“开什么灯,电费那么贵,你赶紧进屋睡吧,坐这儿也是干坐着,帮不上什么忙。” 祁景川:“我能帮忙开灯。” 大胜妈气笑了:“你这张嘴光拿来气你妈用了!” 没手机没电视,祁景川无聊得浑身发痒,想出门又怕引起大胜妈怀疑,只好进房了自己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房里也就一张土炕、一个老式衣柜和一张桌子,地面也是坑坑洼洼的。 对于一个城里人来说,八点多实在是太早了,根本睡不着。 祁景川躺在床上,对着木房梁干瞪眼。 这个梦境和之前两个不太一样,先前他一进入梦境,就看到了其余人类玩家和裁判,身份卡也是很快就出现了。 但是在这个梦境里,从傍晚到现在都过去好几个小时了,还没看到一个人类玩家,只是从大胜妈的嘴里听到了宫乾的名字。 目前为止他得到的信息实在有限,就连身份卡都没有。 他扮演张大胜,却对“张大胜”一无所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祁景川听到动静,是大胜妈回自己屋了。 他看了眼衣柜上挂着的旧钟,九点三十二。 祁景川记下这个时间,大胜妈每晚九点半左右进屋睡觉。 他在床上又躺了会儿,估计大胜妈应该睡着了,于是祁景川掀开被子,打算摸黑出去看看,了解了解村里的情况。 刚要起身下床,外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脚步声朝着他这间屋子走来。 祁景川立刻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吱呀——” 木门被推开了。 祁景川能感觉到,来人什么也没干,只是走到了他的床边站着,在黑暗中静静地看着他。 祁景川心跳加快,进来的这个人是谁?是把张大胜打晕的人吗? 他沉住气没有睁开双眼,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大约过了一分半,祁景川听到了一声叹气。 是大胜妈。 “多大个人了,睡个觉也不老实,还踹被子,真是......” 大胜妈嘀咕了一句,弯腰帮祁景川把被子盖上,仔细地掖好被角,又转身离开。 祁景川在黑暗中睁开双眼,在黑暗中看到了大胜妈的背影。 他忍不住蹙眉,这是什么情况? 大胜妈明明已经进自己屋歇息了,为什么又来他这里? 来了也只是在他床边站着,静静看着他,是特地来检查他的睡相? 他已经是个十九岁的大人了,大胜妈对他这种程度的关心,是不是不太正常? 祁景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后脊背忍不住发麻。 · 经过了这一出,祁景川是彻底打消了出门的念头。 在摸清大胜妈的生活规律之前,还是要谨慎一些。 做任务不在这一时半刻,更何况现在连任务卡都没出现,着急不来。 祁景川躺着躺着,困意不知不觉就来了。 上下眼皮开始打架,祁景川裹紧被子,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了过去。 · 半夜,祁景川再次听到了脚步声。 黑暗中,祁景川倏然睁开了双眼,沉静的漆黑瞳孔看着房梁。 他的听力本就格外敏锐,加上黑暗会放大人的听觉,祁景川几乎是立刻就分辨出来,这个脚步声是属于大胜妈的。 大胜妈又要进屋来确认他有没有好好睡觉了吗? 于是,祁景川闭上眼睛,等着大胜妈推门进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祁景川心脏“咯噔”一下,再次睁开了双眼。 不对!不是大胜妈! 因为这个脚步声,是从窗户外面传来的。 · 毕竟已经经过了两个梦境,祁景川虽然心脏狂跳,但还是很快冷静了下来。 不能慌,静观其变。 他躺在床上没有动,不自觉放轻了呼吸。 脚步声在床边停下了。 祁景川的床铺就靠着窗,他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看到了一个人影站在窗外。 从这个黑影的身形轮廓来看,和大胜妈一模一样。 祁景川找了个合理的解释,难道是大胜妈刚刚出去了?没带家里门锁,所以来敲窗户找他开门? 但下一秒,他就否定了这个推测。 以他的敏锐程度,不可能大胜妈出门了他却没醒过来。 那窗外站着的这个人影是谁?是来找他的吗? · 窗外的人影静静站了一会儿,然后抬起手,敲了三下窗户。 “叩——叩——叩——” 细微而清脆的敲窗声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惊悚。 外面的人说:“大胜,妈没带钥匙,你给妈把门打开,妈回不了家了。” 这个声音,也和大胜妈的声音一模一样! 祁景川瞬间冒出了一身冷汗,浑身的鸡皮疙瘩“噌”地蹿了上来。 女人又敲了几下窗户:“大胜,快啊!” 祁景川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女人敲窗户的动作越来越大、力道越来越重:“大胜,我是你妈啊!你这孩子怎么连妈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快去给妈开门!” 再让她这么敲下去,窗户恐怕要碎了。 祁景川喉结滚动,说道:“妈,天冷,我懒得下床开门。” 女人说:“那你把窗户打开,妈从窗户爬进去。” 第122章 【张家村】让我看看你的大根 祁景川躺在床上,心跳如同擂鼓,呼吸却放得很轻。 在床侧的窗外,站着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持续不断地敲着窗户,催促道:“大胜,你把窗户开开啊,让妈进去。” 祁景川手心沁出冷汗。 窗户“砰砰砰”地响着,外面站着的女人越来越不耐烦:“大胜,我是你妈啊,快让妈进去,妈要被冻死了!” 祁景川缓慢地坐起身:“来了,妈你等等。” 他现在该怎么办?开窗还是不开窗? 真正的大胜妈正在屋里睡觉,窗户外面的那个女人指不定是什么怪物,绝不能开窗放进来。 可要是不开窗,她不依不饶地敲着窗户,一旦玻璃碎了,她还是能进来。 “大胜!快啊!”女人牙关打着颤,“妈好冷,好冷啊......大胜,快让妈进去,妈冷啊大胜!” 祁景川爬到窗户边,窗框是木制的,刷了墨绿色油漆,特别复古。 玻璃上贴了磨砂材质的窗纸,祁景川隔着窗纸看着窗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齐耳短发,身材瘦小,和大胜妈别无二致。 · 窗外的女人透过玻璃,也看到了祁景川的身影,于是她敲窗户的动作更加用力。 “大胜!快把窗户打开,妈要冻死在外头了!大胜,快啊,快点让妈进屋里去!” 祁景川故意摆弄了几下插销,焦急地说:“妈,搭锁生锈了,窗户坏了,打不开。” 女人敲窗的动作顿了一下:“窗户坏了?窗户怎么会坏了?我不是才给窗户刷漆安锁了吗?怎么这就坏了?” 才给窗户刷漆安锁? 祁景川看向窗框,绿漆掉得差不多了,木头窗框斑斑驳驳,显然不可能是刚刷的油漆。 “大胜,窗户不能坏啊,窗户坏了,妈怎么进屋啊?”女人急出了哭腔,“大胜,你快去给妈开门,妈真的冷,冷死了。” 祁景川说:“妈,我不想出院子,我怕冷。” 女人转用拳头砸窗户:“那怎么办啊?大胜,你不能不管妈啊,妈好冷啊,外头和冰窖似的,太冷了。” 祁景川这时说:“妈,我去你那屋给你开窗吧,你现在去你屋那头,我过去给你把窗户打开。” 女人停下了动作,也没再说话,静静地站在窗外。 祁景川眼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身影,虽然看不清外面,但是祁景川能感觉到,女人正隔着窗户与他对视。 大约过了五分钟,女人转身走了,嘴里喃喃道:“冷啊,大胜,妈真是冷啊,冰窖冷啊......” 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祁景川松了一口气,浑身虚脱似的瘫软在床上。 · 经过这么一出,祁景川彻底睡不着了。 他下床点了一根蜡烛,睁着眼干熬了一夜。 农村冬天的夜晚显得格外漫长,窗外是呼啸的寒风,屋里是摇曳的烛光。 祁景川强迫自己睁大双眼,也不知道宫乾和李泽夏他们现在在哪里,这个梦境里他的人物背景又是什么。 ·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有亮,祁景川就听见屋外传来动静,是大胜妈起床了。 大胜妈先是到院子里捡了几捆柴火,到厨房里烧水做饭,又给鸡圈里的火炉子换了炭火。 祁景川下了床,穿好棉袄,打开屋门。 大胜妈坐在堂屋里,正给鸡调饲料,见他起来了,诧异道:“你起这么早干啥?” 祁景川说:“睡不着。” “正好,”大胜妈指挥道,“你去鸡圈里掏俩鸡蛋。” 祁景川说:“行,我想吃炒的。” 大胜妈啐道:“你想得美!成天不干活儿还想吃鸡蛋?让你掏俩鸡蛋,等会儿给宫大夫送去。” 祁景川说:“宫乾?” 大胜妈摸了把鸡饲料砸在他身上:“怎么说话呢你!人家是宫大夫,轮得到你喊人家大名儿?” 祁景川想起昨天大胜妈说过,张大胜总是给宫乾找茬,可见两个人关系不好。 于是他不高兴地冷着脸:“给他送鸡蛋干嘛,我不乐意去。” 大胜妈气得跺了一下脚:“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以后你也别想出门了。” 祁景川说:“去,我去还不行吗。” 大胜妈唠唠叨叨:“死孩子光长岁数不长脑子,让你和宫大夫处好关系,对你能有坏处吗?咱整个张家村就这么一个大夫,往后有点儿磕了碰了,不还得求人家宫大夫......” · 祁景川到院子的鸡圈里摸鸡蛋。 天冷,大胜妈用棉被给鸡圈做了个帘子,祁景川掀开帘子,下一秒:“......呕!” 鸡圈里冲天的鸡屎味实在一言难尽,他胃里的酸水一股股往上涌,偏偏要忍着不能干呕出声音来。 大胜妈在屋里催促:“让你摸个鸡蛋你也磨叽!磨叽这个磨叽那个,鸡都没你能磨叽!” 祁景川:“......” 大胜妈虽然没文化不识字,但这口才是真牛|逼。 他屏住呼吸,从鸡窝里摸出两颗鸡蛋,上头还沾着新鲜的温热鸡屎。 他把鸡蛋拿回屋里,大胜妈又让他洗干净放锅里,弄俩水煮蛋,有营养。 祁景川照做,然后搬了张板凳,坐在大胜妈身边。 昨天那个叫张金贵的说过,张大胜这个人话不多,但很踏实勤快。 于是,祁景川帮着大胜妈掰起了苞米粒。 大胜妈扭头瞅了他一眼:“你眼睛怎么了,都发青了。” 祁景川叹气:“昨晚上没睡好。” 大胜妈问:“咋了?” 祁景川说:“被冻醒了,那窗户漏风。” 他故意提到窗户,余光将大胜妈的反应纳入眼中。 “漏风?”大胜妈倒没显出什么异样,在围裙上抹了抹双手,“等会儿你去报亭拿几张不要的报纸,给窗户糊上。” 祁景川说:“妈,我屋里那窗户都那么老了,你什么时候安的锁啊?” “这怎么记得清楚,”大胜妈说,“得有个十几年了,你爹还在的时候弄的。” 祁景川“哦”了一声,原来十几年了啊。 · 吃过早饭,大胜妈拿了块花布包住两个水煮蛋,让祁景川给宫乾送去。 祁景川装出老大不乐意的样子:“咱家的蛋,便宜了一个外人。” 大胜妈手指头戳祁景川的太阳穴:“瞅你这样子,上不了台面!让你去你就去!” 祁景川赌气:“不去,我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大胜妈说:“宫大夫还能在哪儿?还不就在卫生所!” 祁景川又说:“我不知道卫生所在哪儿!” 大胜妈被他气笑了,骂骂咧咧地说:“出门直走,到第二棵榕树底下左转,直走看见一所三层小洋房,卫生所就在小洋房后边,现在知道了没!” 祁景川在心里默默记下路线,嘴上说:“不知道,我不去。” 大胜妈揪着他的耳朵,一脚把他踹出了门。 · 出了家门,祁景川照着大胜妈给的路线走。 现在是八点出头,天还没完全亮起来,整个张家村都灰蒙蒙的,显得死气沉沉。 一路上没遇到多少人,碰上两个从镇上赶集回来的大爷,乐呵呵地和祁景川打招呼,祁景川也给他们问了好。 看到了第二棵榕树,祁景川左转,又走了三四百米,就看见了一栋小洋房。 这小楼房是砖瓦盖的,墙面铺了瓷砖,在张家村一水的土平方里格外鹤立鸡群。 ——金贵哥,要不咱村里就数你家第一个盖上小洋房呢! 大胜妈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里,祁景川眯了眯眼,这是张家村首富——张金贵的房子。 他走近点儿,就听见了洋房院子里传出张金贵的骂声。 “你这死孩子!你不读书你要干嘛!我告诉你,只要你爹我还活着一天,你想鼓捣药材就没可能!” 原来是张金贵在教训他那不务正业的儿子张大根。 祁景川首次体验农村生活,还觉得挺有乐趣,站在人家院墙底下,听得津津有味。 “你要不想读书,你就给我老老实实找个媳妇过日子去,成天惦记着村长家那女儿,人家瞧得上你么!” 张大根回嘴:“我想倒卖药材怎么不行了?我就想当村长女婿怎么不行了?” · 祁景川听得正起劲,忽然怔了一下,这张大根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张金贵继续骂:“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 张大根不甘示弱地喊:“行啊,不就是撒尿吗?我现在就撒!” “你撒!我把大门打开,我让全村人都看着你撒!”张金贵说着,打开了家门。 于是,门外的祁景川和门内的李泽夏猝不及防地对上了眼。 穿着破棉袄的祁景川:“......” 双手搭着裤头要脱裤子的李泽夏:“......” 祁景川:“张大根?” 李泽夏:“呵呵。” 祁景川憋着笑:“尿呗,让我看看你的大根。” 第123章 【张家村】这个梦境有点奇怪 李泽夏满头黑线:“滚蛋!” 张金贵此时见到了门外的祁景川,惊讶道:“大胜?这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儿啊?你娘呢?” 祁景川说:“金贵叔,我娘在家,她让我去趟卫生所,找宫大夫。” 他这话是说给李泽夏听的,宫乾在卫生所,让李泽夏找机会过去。 张金贵讪讪道:“行,那你赶紧去吧,别耽误事儿了。” 家丑不可外扬,张金贵“嘭”地关上了门。 · 祁景川越想越高兴,他本来以为自己叫张大胜已经够难听的了,没想到还有个张大根,比他还难听。 一路小跑到了卫生所,所里已经开门了,一个大娘正在里边看病。 祁景川在门外看到宫乾,不知怎么的,忽然松了一口气。 感觉心里悬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卸下来了,好像看到了宫乾,就觉得安心。 宫乾穿着一袭发黄的白大褂,坐在诊桌后面给大娘把脉。 整个人就是一个文质彬彬温文尔雅。 祁景川撇嘴,这家伙挺能演。 他敲了敲门:“哎,我妈让我来找你。” 宫乾闻声转头,眉梢轻轻一抬,眼底有祁景川熟悉的戏谑笑意。 大娘说:“大胜来啦?” 宫乾接着说:“大胜啊,先进来。” 祁景川摸摸鼻子,被宫乾叫“大胜”这个名字,总觉得挺羞耻的。 · 祁景川进了卫生所,找了张椅子坐下,打量这里头的环境。 村里就这一个卫生所,条件简陋,药柜占了一面墙,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上堆满了处方单,还摆着一台老式的听诊器——这是这间卫生所里唯一的医疗器械。 大娘问:“宫大夫,怎么样啊?” 宫乾有模有样地给大娘把着脉,说道:“气血有些虚,不是什么大事。” 大娘发愁道:“我最近总是头疼,眼睛发昏。” 宫乾说:“多喝热水。” 祁景川“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大娘很是忧心:“宫大夫,你看我要不要吃点药啊?” 宫乾看了眼身后的药柜,取出一版药片,用剪刀剪了三片给大娘:“饭后吃,每次吃半粒。” 大娘接过药片:“好好好。” 她离开卫生所前问祁景川:“大胜,你妈在家不?我有双鞋坏了,我寻思着让她补补。” 祁景川说:“在家的,您直接上门就成。” 大娘揣着药走了。 · 门帘一合上,宫乾原形毕露,身上温文儒雅的气质瞬间消散,换上了满身的痞气。 他伸了个懒腰,靠着椅背翘起腿:“哥哥,你总算来保护我了。” 祁景川说:“你给那大娘开的什么药?” 宫乾耸耸肩:“不知道,随便拿的。” 祁景川“啧”一声:“庸医,真有你的,你也不怕给人家吃死了。” 宫乾说:“哥哥,她可不是什么普通大娘,她是梦境生物,还能被几片药给吃死了?” 祁景川一想也是,时间紧张,他开门见山:“这个梦境有点奇怪。” “奇怪?”宫乾挑眉,“你觉得哪里奇怪?” 祁景川说:“我到现在都没有拿到剧本。” 他对于怎么扮演“张大胜”完全没有头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宫乾勾起唇角:“哥哥,你不觉得这样玩游戏才刺激吗?” 祁景川捏了捏眉心:“你之前经历了那么多梦境,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宫乾说:“遇到过,但那是在一个b级游戏副本里。” “b级?”祁景川皱眉,“可这里只是一个e级副本。” 宫乾:“只要是游戏,就会有赢的办法。不用想那么多,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祁景川轻呼一口气,宫乾说得有道理,随机应变吧。 · 想通了这一点,祁景川心里轻松不少,他说:“我昨晚遇到怪物了。” 宫乾挑眉:“怪物?” “嗯,”祁景川眉心紧皱,“那个怪物和张大胜的妈妈一模一样。” 宫乾点点头,居然一点也不诧异。 祁景川问:“你不惊讶?” 宫乾:“为什么要惊讶?” 祁景川:“为什么不惊讶?” “刚刚出去那个大娘,”宫乾问,“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子吗?” 祁景川说:“记得。” 宫乾微微一笑:“有个和大娘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在里间的床底下躺着。” 第124章 【张家村】两个小敏妈 有个和大娘一模一样的女人,就在里间的床底下躺着? 祁景川觉得自己怕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惊讶地问:“我没听错的话,你是说,你里间的床底下,躺着一个人,和刚才出去的大娘一模一样?” 宫乾点头:“哥哥,你没听错,我里间的床底下,躺着一个人,和刚才出去的大娘一模一样。” 祁景川的视线越过宫乾的肩膀往里间瞄,里外间被门帘隔开,看不见里头。 宫乾也扭头往里看了一眼:“哥哥,你看什么呢?” 祁景川难以置信:“那你他妈还这么淡定?” 宫乾说:“你不是也挺淡定的。” “淡定个屁!”祁景川指着自己脸上两个熊猫眼,“我吓得一夜没睡!” 宫乾这时打了个哈欠:“我也差不多吧。” 祁景川狐疑地问:“你也被吓着了?” 宫乾的语气可怜巴巴:“我这么柔弱,一个人住在卫生所里面,身边没有你的保护,我怎么可能不被吓到?” 祁景川又问:“你也被吓得一夜没睡?” 看这家伙精神抖擞的样子,不像啊。 宫乾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瑟瑟发抖:“哥哥,我被吓得整整十分钟没睡!” · 祁景川:“......” 真的很想“梆梆”给这家伙两拳,然后转身就走。 宫乾看着祁景川无语的表情,忍不住开怀大笑。 祁景川捏了捏眉心,把手里的布袋扔给宫乾:“我就多余来找你。” 宫乾拆开布袋一看:“鸡蛋?” “张大胜妈妈给你的,”祁景川理直气壮地伸手,“分我一个。” 宫乾晃了晃布袋:“这个梦境里鸡蛋可是稀罕东西,你要我就给你?” 祁景川作势转身要走:“不给算了,我找大根去,大根比你有钱。” “给你给你,”宫乾笑了一下,“我给你剥好了送你嘴里,行不行?” 他的语气莫名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宠溺与无奈,让祁景川觉得有些不对劲,耳根有点发热。 他接过鸡蛋,岔开话题:“我想去你的里间看看。” “哈?”宫乾入戏的速度是影帝级别,“哥哥,你要进我的闺房?那你必须承诺对我负责才行。” 祁景川:“......” 他没搭理祁景川,径直掀开门帘,进了里间。 · 卫生所是个小平房改建的,被一张门帘分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是看病开药的地方,里间则是宫乾的起居室。 里间也挺简陋的,一张床、一张书桌加一个衣柜的标准配置。 祁景川看了一眼,没有厨房:“你不做饭?” “不做,”宫乾说,“我是镇医院派来支援张家村的,一日三餐有人负责。昨晚我和送晚饭的聊了几句,我和村里的学校一起吃饭,学校会单独给我打一份送来。” 祁景川随口问了一句:“学校做的饭好吗?” 宫乾说:“一般吧,昨天晚饭两荤两素,今天的早饭是红薯粥加三碟小菜。” 祁景川想起自个儿家吃的那饭,羡慕了:“下回能不能留点儿给我?” 宫乾戏谑道:“怎么?张大胜家里那么穷啊?” 祁景川很严谨:“穷不穷现在还不知道,但张大胜反正不赚钱。” 宫乾说:“懂了,你在这个梦境里还是个窝囊废。” 祁景川给了宫乾一肘子。 · 祁景川走到床边,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 农村里大部分人家里的床都是土炕堆的,卫生所里这张也不例外。 土炕床不像是外面店里能买到的木制床,是砖头砌起来的,床底下并没有空间,更别说塞下一个人了。 祁景川扭头问:“那个和大娘一模一样的人,就在这张床底?” 宫乾双手插兜,点了下头:“对。” 祁景川意识到了什么,心脏猛地一跳:“所以,这个人是被砌进了这张床里面?” 宫乾眼眸一沉:“没错。” 祁景川抿着嘴唇,缓缓站起身,问宫乾:“你都没有看到床底的这个人,你怎么确定,她和今天早上来看病的大娘一模一样?” 宫乾说:“因为昨天夜里,床里面的这个女人说话了。” 祁景川看着宫乾:“说什么?” 宫乾眉心轻蹙,模仿着并不那么标准的普通话,幽幽开口道:“小敏,妈身上好沉,你看看妈身上压得什么东西,你把那东西挪开,妈被压得喘不上气了。” 祁景川喉结上下一滚,一阵寒意爬上了背脊。 “今天早上,大娘来看病,我趁机向她打探。”宫乾继续说,“这间卫生所原来是她家,我住的这个里间,是她女儿住过的,她的女儿名字叫——” 说到这里,宫乾顿了顿。 祁景川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宫乾微微一笑,继续说:“小敏。” · 昨天夜里,是他们来到这个梦境的第一晚。 在祁景川那边,出现了一个和大胜妈一模一样的女人,那个女人在外敲窗,说自己好冷,快要冻死了。 而宫乾这边,出现了一个和小敏妈一模一样的大娘,这个大娘在土炕床下,说自己身上好重,快要喘不上气了。 祁景川本以为在外面敲窗的那个“大胜妈”是怪物,但现在细想,哪个大胜妈是真正的大胜妈,谁才是怪物? · 祁景川向宫乾简明扼要地说了昨夜他那边发生的事。 宫乾神色微微有异:“这么巧?” 祁景川大胆推测:“大胜妈是被活活冻死的,小敏妈是被砌到了床底,窒息而死。” 宫乾问:“那你家里的那个大胜妈是谁?早上来看病的大娘又是谁?” 祁景川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后,他摇了摇头:“信息还是太少了。” 宫乾看着祁景川蹙眉的样子,不禁失笑:“线索急也急不来,放松点。” 祁景川呼了一口气,再看一眼土炕,想到里边砌进去一个人,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昨晚上怎么睡得着的?” 宫乾满不在乎地说:“我弄了两团棉花塞耳朵里,立刻就睡着了。” 祁景川:“牛|逼。” · 就在这时,外头传来声音:“宫乾!宫乾人呢!”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你对人家宫大夫礼貌些!你这孩子!” 宫乾和祁景川对视了一眼,祁景川轻声说:“他现在叫张大根。” 宫乾掀开门帘走了出去,笑得文质彬彬:“大根,大根妈,这么早过来,哪儿不舒服?” 第125章 【张家村】她一整晚都没有醒来过 祁景川并没有出去,悄悄掀起门帘一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 大根妈说:“宫大夫,我们家大根现在满脑子都是想捣鼓药材,你在这方面比我们懂,我带这孩子特地来和你请教请教。” 宫乾温和地说:“请教说不上,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问题我肯定知无不言。” 张大根是个不服管的刺儿头,李泽夏也是老玩家了,演起戏来游刃有余,不屑地说:“妈,我问他干什么?他就是个穷酸大夫,我要干的是大生意,他懂个屁!” “死孩子!死孩子!”大根妈在李泽夏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对宫乾赔笑道,“宫大夫,你别和这孩子生气啊,大根这孩子你也知道,脾气硬,说话比牛粪还臭,我有时候觉着他这嘴就和屁|眼似的,出来的全是屎!” 李泽夏:“......” 祁景川差点儿没憋住笑,这张家村真有意思,村里大部分人都没读过什么书,文化水平不高,但说起话——尤其是损人的话,特别新颖有意思。 宫乾笑着说:“大根妈,你这是说的哪里话,大根年纪小,我看大根就和看自己弟弟似的,怎么会和他生气。再说了,大根这性格多好,有话直说,有冲劲,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劲头。” 这话说得漂亮,谁不喜欢自家孩子被夸,大根妈被哄得眉开眼笑:“宫大夫,怪不得说你是文化人,这读了研究生的说话就是不一样,真中听。” “都是心里话,”宫乾揽过李泽夏的肩膀,“我是真把大根当弟弟了。” 李泽夏撇嘴:“谁要和你个穷逼当兄弟,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大根妈气得打李泽夏:“你这孩子!不知道好赖!不知道好赖!” 李泽夏嚷嚷着顶嘴:“妈!咱家那么有钱,你干嘛非对这个穷逼献殷勤啊?读个研究生有什么了不起的,咱家是万元户,他兜里有多少钱?” 祁景川眉梢轻抬,他看出来了,李泽夏是故意和大根妈对着干的,他要激怒大根妈。 果不其然,大根妈火冒三丈:“你这死孩子说什么呢你!你自个儿没出息不读书,你还看不上人研究生了?你多大的脸啊张大根,你连初中都没毕业,你在这儿对宫大夫指指点点......” 宫乾赶忙在中间打圆场:“好了好了,大根妈你别生气,大根这孩子就这脾气,你比我清楚。” 大根妈双手叉腰:“宫大夫你别护着这死孩子,我今天非得揍他一顿!” 宫乾隔开他们俩,轻轻把大根妈往外推了推,无奈道:“大根妈,你也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得。你听我一句劝,看这样行不行,你先回家去,大根在我这儿,我和大根聊聊。” 大根妈说:“宫大夫,真是麻烦你了。我前阵子失眠老是不好,昨天吃了你给我开的药,你别说,效果真好,我一觉睡到大天亮,一整夜都没醒来过!” 宫乾笑道:“客气了,我是大夫,应该做的。您先回家,我和大根好好说说。” 大根妈瞪了李泽夏一眼,转身先走了。 · 等大根妈离开了,李泽夏终于松了一口气,搓了搓脸颊,问宫乾:“张大胜呢?我早上遇见他了,他说来卫生所找你。” 祁景川从里间出来,笑眯眯地说:“张大根,是你啊,早上见你的时候你正要撒尿,撒出来了吗?” 李泽夏冷哼道:“张大胜,被你打扰了我撒尿的兴致,你想想怎么赔偿我。” 祁景川说:“大根,你都叫这么大气的名字了,怎么心眼这么小?” 李泽夏斜睨着祁景川,恶狠狠地说:“张、大、胜!” 祁景川双手抱臂:“怎么了,张、大、根。” 宫乾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两个斗嘴,终于忍不住打断:“你们一个张大根,一个张大胜,能不能消停会儿,听这两个名字听得我耳朵难受。” 祁景川忍不住笑。 李泽夏在别人面前是同舟会沉稳的少年首领,在祁景川和宫乾面前却总会忍不住流露出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气。 他像对家长告状似的,对宫乾说:“早晨他差点儿看见我撒尿。” “岂有此理!”宫乾一脸严肃,“太过分了!” 李泽夏就像找到了靠山似的:“是吧?你也觉得他太过分了对吧?” 宫乾对李泽夏一本正经地说:“你居然对着我哥哥要撒尿,你这个小兔崽子实在是太过分了。” 李泽夏:“......你们这对奸夫淫夫,别太过分了!我还是个未成年!” 祁景川再次疑惑:“他怎么又奸夫淫夫上了?他到底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宫乾笑得十分愉悦:“有吗?” 祁景川狐疑:“没有吗?” 宫乾眨了眨眼:“没有吧。” 祁景川还是觉着不对:“真的没有吗?” 李泽夏直翻白眼:“我还是个未成年,你们能不能收敛点啊!” · 三个人终于找到了机会碰头。 宫乾把卫生所的门关上,挂了块“暂时休息”的木牌。 祁景川直入主题,先说了他目前得到的信息:“我叫张大胜,十九岁,初中辍学,丧父,性格木讷,话很少,属于少说多做的类型。目前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和宫乾有些矛盾,关系不好。还有就是,张大胜特别孝顺,去年为了照顾妈妈,放弃了进城工作的机会。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地里,后脑勺有个包,我是被打晕的。” 紧接着,宫乾和李泽夏也说了他们各自的身份背景。 祁景川看向李泽夏,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昨天晚上,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昨天晚上?”李泽夏皱起眉头,仔细回忆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就是昨晚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听见楼下有人喊张大根,好像是大根妈的声音。” 祁景川和宫乾对视一眼。 李泽夏问:“怎么了吗?” 祁景川说:“刚才大根妈说,他吃了宫大夫开的安眠药,一整晚都没有醒来过。” 第126章 【张家村】有多少人类玩家 大根妈近期一直失眠,昨天吃了宫乾开的药,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可李泽夏却在昨夜听到了大根妈的声音。 祁景川说:“关于昨天的事情,你还能想起来多少。” 李泽夏抿了下嘴唇,意识到了古怪之处,他回忆道:“进入梦境后,我在自己房间里醒来,大根妈来喊我下楼吃晚饭。吃过饭我本来想找你们,但听大根妈说,张大根因为倒卖药材的事情,和张金贵闹得很不愉快,张金贵不让他离开家门。保险起见,我没有出门。大概九点多,我迷迷糊糊睡着了。我的房间在二楼,半夜我听见楼下有女人的声音,是大根妈在说话......” 祁景川问:“你仔细想想,大根妈说了什么?” 李泽夏闭上双眼,思绪回到了昨天夜里:“大根妈在说......她说‘大根,你给妈接杯水来,妈身上好热,热死了’。” 祁景川继续问:“你说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大根妈的房间在几楼?” “三楼。”李泽夏睁开眼,他本身就是能力出众的老玩家,此刻已经捋顺了问题所在,分析道,“张金贵的家原本是平房,十五年前发生了火灾,房子被夷为平地。现在的三层小洋房,是建在当年的废墟之上的。” 祁景川眼底浮现出几分沉重:“果然如此。” 李泽夏迅速捕捉到了祁景川话中的含义:“你们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祁景川点头,简明扼要地说了他和宫乾昨夜的经历。 两个大胜妈、两个小敏妈、两个大根妈。 这个村子里,还有多少这样的女人?真的只是巧合吗? 李泽夏睁大双眼,看着祁景川:“怎么会这样......” ·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宫乾此时忽然开口说道:“怎么会这样?你在问谁?你没有思考能力吗?” 李泽夏愣了愣。 祁景川也诧异地看向宫乾,不知道宫乾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 宫乾一改往常的漫不经心和吊儿郎当,面无表情地看着李泽夏。 他浑身的慵懒和痞气在此时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形的威压。 “如果我和他不在这个梦境里,”宫乾的语调平稳而清晰,“你打算问谁?” 李泽夏怔了几秒,眼底出现不明显的慌乱,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我......” “你什么?”宫乾毫不留情地打断他,“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是谁给你的勇气,入梦的第一晚敢睡熟的?如果不是运气好,你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试图缓和气氛:“只不过是睡的沉一些,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别这么说他,他还是个孩子......” “孩子?”宫乾扭头看向祁景川,“进入梦境游戏的玩家,不配做孩子。自从他踏入梦境游戏的第一天起,他就已经不是个孩子了。” 祁景川张了张嘴,无法反驳。 宫乾说得是对的。 李泽夏哑口无言,这位少年首领默默垂下了头,单薄的背脊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宫乾像一个严厉的师长,对李泽夏说道:“在上个云开公寓的梦境里,你松懈了多少次?这一次你还打算就这么混过这个梦境吗?是不是因为有我在、有他在,你下意识就觉得这个梦境一定可以通过?懈怠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平时喊你小兔崽子,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了吗?” 祁景川垂下眼眸,他必须承认,在梦境里睡得沉一些,是致命的错误。 他看向垂着头的李泽夏,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丝心疼。 · 李泽夏再怎么老成,终究也只是个十六岁的未成年人。 同龄人在他这个年纪,还在高中校园里享受无忧无虑的青春时光,最大的烦恼可能是考试排名下滑,因为暗恋女孩的一个笑容就会开心很久。 可李泽夏却早早进入了梦境游戏,活着的每一天都犹如在走钢索,稍稍懈怠就会坠入万劫不复。 他组建了同舟会,为游戏里的新玩家提供庇护;他的肩膀还不够宽阔,却承担起了山一般沉重的使命。 他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睿智、理性和责任感。 凭心而论,李泽夏已经做得够好了。 只有在宫乾和祁景川面前,李泽夏会不自觉地卸下担子,放任自己做回那个十六岁的小少年。 因为李泽夏清楚地知道,宫乾和祁景川是可以信赖的,是可以让他完完全全托付的。 李泽夏没有错,但宫乾也同样没有错。 人的依赖心理一旦产生,就会形成惯性。 宫乾和祁景川不可能陪着李泽夏一辈子,李泽夏必须时刻保持警觉,时刻保持独立而清醒的思考。 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人,宫乾根本不会说出这么一番话。 · 时间在简陋的卫生所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泽夏闷闷的声音响起:“我知道了。” 祁景川拍拍他的肩膀,想安慰他几句,无奈祁景川安慰人的经历过分匮乏,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还年轻,以后少睡觉,成功的关键在于少睡。” 李泽夏:“......” 宫乾:“......” 一句话给这两个人同时干沉默了。 祁景川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从桌上拿起一个矿泉水瓶:“要不你们喝点水吧?干一杯,哈哈。” 宫乾:“哥哥,那是酒精。” 李泽夏更无语了:“......” 祁景川讪笑:“哈哈哈。” 谁他妈把酒精放在矿泉水瓶里,这看错了能怪他吗? 祁景川放下水瓶,接着缓和气氛:“要不然你们都自我介绍一下,互相认识认识呢?” 李泽夏问宫乾:“他好像比你还有病。” 宫乾看向祁景川,眼中同时浮现出同情、心疼、无奈和宠溺种种情绪:“哥哥,脑子坏了没关系,以后我保护你。” 李泽夏怒道:“你怎么不保护我?刚才还那么说我!” 宫乾嗤道:“滚一边去!” · 祁景川安慰李泽夏失败,但恰好缓和了气氛。 三人重新梳理了各自得到的信息。 李泽夏提供了很关键的线索:“张大根喜欢村长家的女儿,但那个女孩喜欢的是宫乾,所以张大根看宫乾很不爽。” 宫乾摊手:“不好意思,本人在这个梦境中又是青年才俊。” 祁景川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两人:“所以说,你们两个是情敌?” “你也别幸灾乐祸。”李泽夏继续说,“张大胜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从来不惹事,但自从宫乾来到了张家村,张大胜却总是莫名其妙的和宫乾作对。所以,村里有流言说,张大胜也喜欢村长家的女儿。” 祁景川笑不出来了。 宫乾将一双大长腿翘在桌上:“没办法,我的缺点就是太优秀了,不管在什么地方,总是那么耀眼。” 祁景川:“傻逼。” 李泽夏:“加一。” 宫乾微微一笑:“你们的嫉妒恰恰展现出了你们内心的丑陋。” 祁景川翻了个白眼,继续说:“一共五个人类玩家进入梦境,钱星星和艾琳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他之所以进入这个梦境,就是为了摸清黑堂的游戏风格,化被动为主动。 因此,祁景川必须尽快找到艾琳。 宫乾眉梢轻抬:“一共五个人类玩家?” 祁景川眉心轻蹙,不由得愣了一下。 宫乾纠正道:“是至少五个。” 祁景川呼吸顿了一下,他、宫乾、李泽夏、钱星星和艾琳通过链接模式进入了这个副本,出于惯性思维,他下意识地认为张家村只有他们五个人类玩家。 但实际上,也许还有其他人类玩家潜藏在张家村中,他并未发现。 此前的梦境里,所有人类玩家一出场便聚到了一起,这个梦境却迥然不同,需要他自己去发现。 祁景川呼出了一口气。 · “砰砰砰!” 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 一个人在外面喊:“宫大夫,宫大夫你在里边吗?” 宫乾看了眼祁景川和李泽夏,过去打开了门。 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身材健硕,站在门口说:“宫大夫,大胜在你这儿吗?我刚路过大胜家,大胜妈说他来给你送鸡蛋,到现在都没回家,让我过来瞅瞅。” 宫乾笑着扭头,目光却看着李泽夏:“大胜,你妈喊你回家了。” 祁景川和李泽夏心领神会,瞬间明白了宫乾的意图。 李泽夏站起身,走到门边,那汉子拉着李泽夏的手:“大胜,你快回去吧,你妈该着急了。” 李泽夏说:“叔,你说啥呢?我不是大胜,我是大根啊!” 那汉子脸上的表情不自然地僵了一下,然后才生硬地说:“哦,大根啊,是我眼花了,认错了。” 祁景川这时才向外走去:“叔。” 汉子说:“大胜啊,快回去吧,你妈急死了。” 祁景川说:“知道了叔,我现在就回去。”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汉子,这是个人类玩家。 第127章 【张家村】不能太聪明,也不能太蠢 那汉子走在祁景川前边,祁景川问:“叔,我妈和你咋说的。” 汉子回答:“你妈就说你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让你送个鸡蛋都能送丢了。她要喂鸡走不开,就让我来瞅瞅。” 祁景川点点头:“我妈这人就是爱瞎着急,我在宫大夫这儿多坐会儿,她就急成这样。” 汉子接过话茬:“是啊,我也这么说来着,你和宫乾年纪差不多,都是年轻人,指定有话聊,多待会儿不很正常吗。” 祁景川笑了一下:“可是,我和宫大夫关系不好啊。” 汉子猛地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 祁景川看着他:“你说呢,叔。” 汉子也不装了,摘下棉帽:“你是玩家?” 祁景川耸了耸肩膀:“你不也是吗?” 汉子热情地拍了拍祁景川的肩膀,松了一口气:“终于碰到个玩家,哎呀我可算找到自己人了!” 祁景川漆黑的瞳孔沉静地注视着汉子,几秒后点头:“是啊,终于找到自己人了。” 汉子继续说:“我在这个梦境里叫张平,家住的离你不远,你妈和我挺熟的。” 祁景川说道:“嗯,大胜妈性格好,在村里和谁都熟。” 叫张平的汉子说:“这个梦境挺古怪的,咱有什么线索,要互帮互助,都是自己人。” 祁景川一脸毫无防备的样子:“是啊,我也觉得这个梦境很奇怪,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真愁。” 前面就是张大胜家了,张平小声说:“我先走了,有线索随时说。” 祁景川点头:“行。” 他看着张平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冷了下来。 这个张平,有很大概率是黑堂的人。 · 在这个梦境里,不知道谁是人类玩家,因此张平一开始隐藏自己的玩家身份并不奇怪。 经过宫乾一番试探,张平分不清谁是“张大胜”,谁是“李大根”,已经坐实了他的玩家身份。 而且,张平刚才还脱口而出了一句话——“你和宫乾年纪差不多”。 身为玩家的张平,怎么会知道宫大夫的全名叫“宫乾”呢? 这个村里的村民对宫大夫非常尊敬,绝不可能直呼其名,张平知道宫乾的名字,只能说明他在现实世界中本就知道宫乾。 他知道宫乾,宫乾却不认识他,因此他们并非在此前的梦境中遇到过。 综上而言,张平的身份不言而喻,他很有可能也是黑堂的人。 · 祁景川垂眸踢飞脚下的一颗小石头。 黑堂要找的是完成第一个梦境后排名跃升最大的玩家,所以他不能表现得太聪明,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他又不能表现得太蠢,以免黑堂把他视作“毫无用处的垃圾玩家”,想方设法地要清除他。 不能太聪明,又不能太蠢,这戏可太难演了。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 · 屋里的大胜妈听见动静,喊道:“大胜,回来啦?” 祁景川应了一声“回来了”,便朝屋里走去。 大胜妈骂道:“你这死孩子,死哪儿去了?这么久才回来!你是不是要急死你妈我啊!” 祁景川说:“没去哪儿,在卫生所碰到张大根,说了几句话。” 他满打满算也才出门了四十分钟,大胜妈为什么急成这样? 结合大胜妈昨晚进他屋里看他睡觉的行为,大胜妈似乎对自己的儿子,有一种几乎不正常的保护欲。 “你可别得罪张大根,”大胜妈絮叨,“他家不好惹!” 祁景川说:“知道了。” 这时,村里响起了广播声,说是今天下午三点,宫大夫会在卫生所开课,让大伙儿都去听课。 祁景川眉梢轻抬,开课? 宫乾这是要想办法,把所有村民聚集到一起啊。 第128章 【张家村】村里的女人不嫁村里的男人 午饭还是吃的很简陋,主食是小米粥,炒了个小青菜,又凉拌了点地里挖出来的蒲公英。 祁景川味同嚼蜡,这可都是正儿八经的农家菜,全是菜,没有一点儿荤腥。 他“咕嘟嘟”喝下去一整碗粥,和大胜妈说:“妈,晚上煮点肉吃吧。” 大胜妈说:“这不是有肉吗?” 祁景川瞅了眼桌上的两碟绿油油:“哪儿有肉?” 大胜妈在小青菜里扒拉扒拉,扒拉出米粒大小的一个猪油渣,用筷子尖沾着怼到祁景川碗里:“喏,肉,吃吧。” 祁景川:“......” 大胜妈接着扒拉小青菜,边扒拉边说:“吃什么肉啊吃吃吃,咱家是大富人家啊?你媳妇儿还没娶,这可是笔大开销啊,现在少吃几块肉,你以后就能挑个好些的媳妇。” 祁景川说:“娶媳妇儿又不是买西瓜,怎么能挑。” “怎么不能挑?”大胜妈把扒拉出来的猪油渣全给了祁景川,说道,“村里的媳妇儿哪个不是挑来的?我也是你爹挑来的。” · 挑来的媳妇儿? 祁景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装作不经意地说:“现在都兴自由恋爱,包办婚姻早就过时了。” 大胜妈笑了:“大胜,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时髦词儿?你自由个媳妇儿回来给娘瞅瞅?就咱张家村这穷酸样,手里要是没点钱,谁愿意嫁到这地方来?隔壁的钱家村都通公路了,咱们村去镇上还得坐驴车。” 看来张家村是一个极度封闭、贫穷、落后的地方,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 经过了上个梦境,见证了林见女和吴照迪的故事,祁景川对农村在性别方面的偏见深恶痛绝。 他按下心头的厌恶,说道:“怎么就不能自由恋爱了,张大根不就成天缠着村长他闺女吗。” “那是人张大根!张大根家是万元户,挑媳妇儿也能挑最好的,”大胜妈斜眼看着祁景川,“你兜里有几毛啊?” 祁景川摸摸兜,干干净净,一分没有。 大胜妈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饭碗:“妈知道你对村长他女儿也有点儿意思,这村里哪个男的对她没意思?大胜,你就听妈一句劝,这事儿你甭想了啊,咱们张家村的姑娘,那是绝不可能嫁给村里男人的。” 祁景川心念一动,张家村的女人不嫁给张家村的男人,还有这说法? 他没有直接问“为什么”,而是满脸不痛快,用筷子戳着桌板:“张家村的男人怎么就矮别人一头了?我就非要娶个张家村的!” · 大胜妈闻言,忽然沉下脸,把筷子往桌上一扔。 “啪!” 一声脆响,祁景川做出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垂下头不敢说话了。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像话!我看你是中邪了!”大胜妈板着脸呵斥,“这话也是你能说的?规矩就是规矩!” 祁景川嗫嚅道:“妈,你别生气,我就是觉得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还说!”大胜妈狠狠一拍桌子,桌上的碗筷抖了一下,她气得嘴唇发白,“规矩是主教定的,有你说话的份?” 主教? 张家村里还有个教派? 祁景川下巴几乎要抵着胸膛,再追问怕引起大胜妈的怀疑,于是他见好就收:“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说了。” 大胜妈这才顺了顺气,痛心疾首:“大胜呐,你自打昨天离家出走了一趟,整个人就变得古里古怪的。你以前可不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主教上回来村里办洗礼会,还夸你有觉悟、有仙根,你这是怎么了啊大胜!” 主教、洗礼会、觉悟、仙根。 这几个词加在一起,妥妥的就是邪教。 祁景川抿了抿嘴唇,张家村里的这个宗教,看来是个关键线索。 大胜妈还在絮絮叨叨:“大胜,你和妈说实话,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这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祁景川知道,他要是不给个答复,大胜妈绝对要没完没了。 张家村最叛逆的当属张大根,于是他顺理成章的把锅甩了出去:“张大根说的,他说他肯定要娶村长女儿,所以我也......” 大胜妈火冒三丈:“妈是不是让你少和张大根往来!是不是!那张大根不听主教的话,往后那是要遭报应的!再说了,你从小到大就被张大根欺负,还没被他欺负够啊?!” 祁景川说:“妈,那你也跟我说实话,张大根是不是也娶不了村长女儿。” 大胜妈说:“你问这个干嘛?” 祁景川像是赌气似的,眼珠子左瞟右瞟,憋了小半晌才说:“我就是看他不顺眼。” 大胜妈看他这模样、听他这语气,气瞬间就消了大半:“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憋着劲儿爱和张大根比。咱这条件,咱比得过人家吗?大胜呐,你这不是纯属给自己找气受吗!” 祁景川闷声闷气地说:“反正我可以不娶村长女儿,张大根也不能娶。” 大胜妈说:“这个妈和你担保,张大根那是绝对不可能娶村长家闺女的。张家村的女人不能嫁张家村的男人,这是死规矩,破不了。村长还是主教在村里的大教徒呢,他怎么可能破了这规矩?” 祁景川闷闷不乐地说:“那还差不多。” “行了啊你,别成天瞎琢磨这事儿了,”大胜妈站起身,“有这闲工夫学个手艺去。你把桌子收拾了,我把院里的柴劈了。” · 村里没有电热水,祁景川又懒得烧水,用冷水洗了个碗,把十根手指洗得通红,肿得和萝卜似的。 他洗好碗,朝院里喊了一声:“妈,我屋的床靠着窗,太冷了,我想把窗户封上。” 大胜妈回道:“随你,你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别把窗户弄坏了。” 于是祁景川到院子里捡木板钉窗,他说:“妈,我昨晚上觉得不对劲。” 大胜妈劈柴的动作很利落,一斧头一斧头的,看着人瘦瘦小小,实际上很有力气。 她问:“怎么不对劲了?” 祁景川说:“我觉着咱村里有鬼。” “瞎说八道,”大胜妈啐了一口,“咱们村子有主教保护,妖魔鬼怪敢到这儿来作乱?” 祁景川左右瞥了瞥,做出惊恐的样子,实际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胜妈的反应:“妈,我没瞎说,我昨晚感觉有个女的在窗户外边喊我,说她冷,叫我给她把窗户打开,让她进来。” 大胜妈把斧头往边上一扔:“那是你做噩梦了,妈给你弄杯仙丹喝,喝了就好了。” 祁景川见大胜妈神色自然,不像是隐瞒了什么的样子。 难道说,大胜妈并不知道张家村里,还游荡着另一个大胜妈的事情? 大胜妈进了屋,没多会儿就出来了,手里拿这个杯子,杯子里有半杯水,掺着被烧成灰的黄色符纸。 大胜妈说:“主教给的仙丹,你喝了。” 祁景川看着那黑乎乎的水:“......” 没办法,演戏演到位,还是得喝,一口闷了。 · 祁景川挑了几根木头,挫平了,进屋里把窗户给钉死了。 这下有安全感多了,夜里外头那位“大胜妈”要是再来骚扰也不怕,反正窗户敲不破。 要不是这土炕床搬不动,他还想把床换个位置。 钉完窗户,祁景川坐在炕边,打量张大胜简陋到了极点的房间。 衣柜里就两件棉袄和两件毛衣,还有一套大红色的秋衣裤,起满了小绒毛。 桌上放了面镜子,一瓶冬天抹脸用的不知道成分是什么的护肤品,抽屉里倒是塞得满满当当,全是破破烂烂的书本。 翻箱倒柜了半天,什么线索也没找到,身份卡到现在也没出现。 祁景川叹了一口气,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急躁。 就在这时,广播响起—— “全体村民!全体村民!现在到卫生所集合听讲!现在到卫生所集合听讲!” 第129章 【张家村】 一听到广播,村子里立刻就像烧开了的水——沸腾起来了。 自打入冬后,村里的活动就少了。 要是在夏天,偶尔还能看看露天电影、露天皮影戏,冬天是什么娱乐都没有。 好容易组织一次集体活动,村里的年轻人兴奋得不行,欢呼声此起彼伏。 祁景川和大胜妈走在去卫生所的路上,他注意到村里的女孩们尤其兴奋,个个都扎着粗黑的麻花辫,穿着大花袄,蹦蹦跳跳的。 祁景川还纳闷,不就是听个卫生讲座吗,有什么可高兴的。 下一秒,他就听见几个女孩笑得一脸羞涩又甜蜜,叽叽喳喳地说: “终于能瞅见宫大夫了!” “就是就是,我上个月头疼了八回,就是想去卫生所和宫大夫见面。” “我今天抹了茉莉香味的头油,也不知道宫大夫喜不喜欢这味道。” “哎哟,真不害臊,还偷抹了头油,我拿大喇叭给你宣传出去!” “哎呀我看你敢!” ...... 祁景川:“......” 宫乾有那么帅吗,这群小姑娘们花痴成这样? 他在脑海里想了想宫乾的模样,又吧唧吧唧嘴,好吧,确实是挺帅的。 · 村里人都在这个点儿出门了,大部队朝着卫生所走。 大胜妈被另外几个大娘拉着一块儿,祁景川左右瞧了瞧,全都是陌生的脸孔。 他正这么想着,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张大胜!” 祁景川回头一看,一个皮肤黝黑的寸头少年朝着他大步跑来:“” · “喂,你好,是诺海吗?”午休时间,江一梨盘腿坐在寝室地上,手机开着免提,故意压着嗓子,粗声粗气地说。 “先生您好,”那头传来店员小妹不那么标准但十分甜美的普通话,“这里是诺海,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呢?” “你好你好,那什么,我——” 江一梨一不注意,喉咙里发出了他自己清清脆脆的声音,倚在墙上的路迟用脚尖踹了下他的膝盖,江一梨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继续压低嗓音:“我和我......那什么......咳咳......” 店员小妹很懂:“您男朋友是吧?” 江一梨听到这三个字,忽地耳根一烫,悄摸摸用余光瞄了路迟一眼。 路迟双手抱臂,悠悠闲闲地倚着墙,没什么不自在的,反而还冲江一梨挑了下眉,示意他继续。 “对对对,就是我和我......嗯,男朋友,”江一梨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瞅着路迟都不害臊,那他有什么可害臊的,于是放开了胡扯,“我们去年八月在你们那拍了一套照片,存在电脑硬盘里,没注意硬盘丢了,你们那边还有底片吗,能再发我们一份吗?” 店员小妹甜甜地说:“当然可以哟!我们诺海的底片都是为客户永久保存的呢!” 路迟眯了眯眼。 江一梨不动声色地继续试探:“那就好那就好,这都一年多了,我还担心你们会把底片清理了。” “先生您放心,”店员小妹询问,“您说一下您的名字,我帮您调相片,邮箱发送给您可以吗?” “不着急,我们找个时间过去店里拷,”江一梨说,“对了小妹,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们下次去店里找你?” “吴晓芳,”店员小妹说,“我都在店里,您随时来。” “怎么这么多姓吴的......”挂了电话,江一梨随口嘟囔了一句,对路迟说,“诺海之前和我们说,底片一个月就清理一次,看来是骗我们的。” “嗯,”路迟颔首,沉思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啊,”江一梨揉揉脸,低声说,“吴晓光带我们去吴煜琳家,明明是彻底打扫过的房子,却落下了一张预约单;我们顺藤摸瓜找到诺海,知道了她的性取向,还知道了她对鸟类好像有特殊的偏爱......路迟,你有没有觉得,好像有人安排好了似的,就等着我们去发现吴煜琳的秘密?” 路迟和他对视:“嗯,还有呢?” “还有就是,吴晓光和吴立伟也不对劲,吴晓光背着吴立伟找人上门驱邪,吴立伟却明显不乐意。”江一梨回想起了什么,皱眉说,“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天碰掉了吴立伟手上戴的一串珠子。” “记得。”路迟说。 珠子脱手的一瞬间,一团黑气瞬间笼罩了吴立伟,当时吴立伟大惊失色,连忙将珠子戴回手腕上,黑气瞬间褪去。 “那珠子也挺邪门,”江一梨摸摸鼻尖,“要不是你不小心把它弄掉了,连我都看不出不对劲。” 顿了顿,他又觉着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于是狐疑地问:“路迟,你是不小心的吧?” “不然呢?”路迟反问,揉了揉前夜被碎裂灯罩划伤的手。 江一梨的目光从他那双细长桃花眼上掠过,落在他受伤的手上,心说自己也太多疑了,路迟就是一个柔弱的人类小孩,铁定是不小心的。 还有诡异的人形玩偶、还残存着意识的怨灵、往凶宅里叼鸟尸体的神鸟烈乌......整件事如同一团乱麻,在江一梨脑子里纠来缠去。 第130章 【张家村】多喝热水 现场掌声如雷,村长不得不站起身,摆手拒绝道:“哎哟,我就不上台了,宫大夫,你直接讲课吧。” 祁景川站在人群外围,看着村长局促的背影。 今天的讲座本来没有村长发言这个环节? 那宫乾为什么要突然让村长上台? 台上的宫乾笑着发出邀请:“村长,你就别客气了,今天的讲座多亏您安排,您不得说几句啊?” 村长还是一个劲儿地摇手:“哎呀宫大夫,你说我这也没准备,我上去我也不知道说啥啊!” 宫乾把正对着麦克风的座位让了出来:“村长,您是咱们张家村的大家长,我们都等着您呢。” 这话说的漂亮,让村长脸上也有面儿,但村长还是推辞:“我看也不必了,大家都是奔着宫大夫你来的,也没人想听我这老头子讲话啊。” 祁景川微微眯起双眼,宫乾做任何事情一定有他的原因,他极力要让村长上台,一定是因为村长身份特殊。 难道说,村长是...... 祁景川心里隐隐有了推测,他看得出村长现在也想上台说几句,就是缺个递梯子的。 于是,祁景川主动把梯子递了过去,他高声喊道:“村长,讲两句!我们想听你讲两句!” 有了祁景川的这一句,其他村民也纷纷跟着起哄。 “村长,讲两句啊!” “是啊村长,你可是咱张家村头一号的人物!” ...... 一片吵嚷中,村长乐呵呵地抚着胡须,走上了临时搭起的台子。 · 村长在麦克风前坐下,祁景川看清了村长的脸。 村长大约五十出头,满脸都是沧桑的褶皱,眼角的纹路格外明显,写满了风吹日晒的痕迹,蓄着络腮胡。 而最引起祁景川注意的,是村长的眼眶中,两颗眼珠一片漆黑,没有眼白。 不出祁景川所料,这个梦境的裁判,正是村长。 果然,宫乾要村长上台,就是想让台下的人类玩家知道村长的身份。 · 村长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说:“除了上学的那群小孩,咱张家村的村民们今天都来了吧?我这也是临时被宫大夫喊上来的,啥也没准备,我就简单说几句,说得不好大家别见怪啊。” 宫乾在一边率先鼓掌,台下紧跟着响起热烈的掌声。 村长嘴上说“简单说几句”,这一说就说了二十几分钟,还没有结束的意思。 祁景川本来挺精神的,在台底下站得都困了,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他算是发现了,这张家村从上到下、从男到女,口才都好,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好容易等村长说完,半小时都过去了,台底下等着的村民们个个都被冻得不行,把两只手缩在袖子里。 这一幕实在是太真实了,让祁景川想起他读大学那会儿开大会时领导发言的场景,领导在台上是一通输出爽了,底下人听了一堆屁话毫无收获,又没意义又累。 村长下了台,宫乾重新坐回麦克风前,现场的气氛才又热烈起来。 刚才还蔫蔫的女孩子们瞬间站直身体,那眼神就和大蟒蛇似的,恨不能缠宫乾身上去。 祁景川撇撇嘴,果然颜值就是第一生产力。 · 宫乾未语先笑,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谦谦君子,充满了温润如玉的气质。 “各位张家村的村民们,你们好,我是宫乾,相信大家对我已经不陌生了。今天能为大家开这个健康讲座,首先要感谢村委会的每一位村干部,尤其要感谢我们的村长和我们的村支书,没有他们的妥善安排和大力支持,就没有今天的这场讲座。” 祁景川双手环抱胸前,在心里狂翻白眼。 这家伙以为这是公务员面试呢?一上来就先把领导吹得天花乱坠。 身边几个大娘赞赏道:“要不说人家宫大夫是文化人呢,说话就是中听,叫人听了还想听!” 现在欢呼声四起,宫乾抬起手,掌心朝下,做了个微微下压的手势,微笑道:“我们的健康讲座正式开始,接下来的内容都是干货,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请大家仔细听哦。” 最后一个语气词“哦”的语调微微上扬,又引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尖叫。 祁景川眉梢轻抬,他还真得仔细听听,宫大夫能说出什么“干货”来。 宫乾说:“冬天是最需要注意养生的季节,冬天气候特别干燥,是不是很多村民都出现了皮肤开裂、嘴唇开裂、手脚生疮的现象?而且大家是不是常常觉得鼻子和喉咙特别干?” 台下大家纷纷点头。 “是啊是啊,宫大夫说的真对!” “哎哟可不是嘛,我这嘴皮一直裂一直撕,没辙了真是。” “宫大夫就是宫大夫,说到点子上了!” 祁景川:“......” 这换他来说他也能说到点子上。 宫乾接着说:“那么今天,我就给大家提供一个冬季养生的好方法。” 有个大娘喊道:“宫大夫,我们可养不起生啊,养生太费钱了,都是城里人才干的事!” 张家村非常贫困,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花钱在“养生”上头的。 宫乾笑道:“大家伙放心,我要说的这个养生方法,人人都养得起,而且非常有效果。大家一会儿回去就试试,保准马上就能缓解这些症状。” 这下连祁景川都好奇了,还真有这么好的养生法子? “宫大夫,是什么方法这么好啊?” “对啊,到底是什么方法啊,宫大夫你快教教我们!” “宫大夫,你快说吧,把我急死了!” ...... 宫乾“嘘”了一声,接着说:“我就不卖关子了,大家回去以后,先烧一锅开水,烧开后立刻把火熄灭,再往锅里添半锅凉水,摘两片榕树叶子捣碎放进去。接着盖上锅盖焖个二十分钟,最后每人喝上至少三大碗,效果立竿见影。” 祁景川简直无语了:“......” · 宫乾说的这一大段话听着挺高级,总结起来就是四个字——多喝热水。 下边人听得一愣一愣的,有个大爷问:“宫大夫,我这耳朵上全是冻疮,按你这个法子弄水喝,喝多久能好啊?” “大爷,”宫乾笑容温和,耐心地解答,“您按我说的这个法子做,不出三个月,保证您的冻疮全部好了。” 大爷频频点头:“好啊,好啊,感谢宫大夫,太感谢了!” 宫乾说:“大爷,都是自家人,您还和我客气什么。” 祁景川额角抽搐:“......” 这要不是在梦境里,他就要打电话报警了。 宫乾这家伙还真他妈张口就来,还说什么“不出三个月,保证您的冻疮全部好了”? 废话!三个月后冬天都过完了,冻疮可不就好了吗! 宫大夫在台上继续侃侃而谈,他身上流露出一种不疾不徐的儒雅气质,让他口里说出来的话格外有说服力。 村民们个个都一脸崇拜、双眼冒光,唯独祁景川,白眼翻得眼睛都要抽搐了。 宫乾说的话听起来挺高大上,比如“蹲久了站起来头晕怎么办,多吃红枣”、“洗头的时候头发掉的多怎么办,那就少洗头”、“白天干活的时候总是犯困怎么办,那就在犯困的时候掐自己大腿”...... 全他妈是废话。 · 讲座即将结束之际,宫乾说:“最后,我想邀请几位村民上台,谈谈今天的感想。” 许多小姑娘纷纷红着脸举手。 宫乾点了三个举手的女孩,又玩笑道:“再来几位男同志,咱男同志可不能那么害羞,别让女同志们笑话了。” 台下笑声四起。 祁景川知道,宫乾这是让他和李泽夏上台,只有在台上才能观察到台下的村民们。 于是,他高举起右手。 寸头少年惊讶道:“大胜,你举手干啥啊?你不是看宫大夫不顺眼吗?” 祁景川把手举得高高的:“我就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出这风头。” 宫乾点名道:“大胜,大根,你们来吧。” 祁景川和少年朝着台上走去。 一个汉子喊道:“宫大夫,我也想上台,你也给我个机会吧!” 祁景川循声望去,说要上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张平。 宫乾微微眯起双眼:“行啊,你也来吧。” 第131章 【张家村】我爹是啥时候没的 宫乾一共点了六个人上台,三男三女,三个男士都是人类玩家。 三个女孩儿先发言,说的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就是谢谢宫大夫、宫大夫教得太有用了这些话。 祁景川在她们发言期间,一直默默观察着台下的村民们。 他现在已经确认了艾琳就是李琳琳,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寡妇。 在那个寸头少年口中得知,李琳琳风情万种,并且和村支书似乎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村支书经常出入李琳琳的家。 在众多人中,祁景川还看到了钱星星。 钱星星和一群女孩子坐在一起,身上穿着粉红色碎花棉袄,梳着两条麻花辫,有股柔弱的小白花气质,就是不知道钱星星在梦境里是什么身份。 一同进入梦境的几名玩家都出现了,祁景川还注意到人群中,有个二十几岁的大男生,看着是个大学生,眼神闪烁,脸上写着警惕和惊恐,有种游离于人群外的强烈违和感。 祁景川锁定了这个男生,他应该是个新手玩家,恐惧展露的格外明显。 他默默收回目光,既然他注意到了这个新玩家,那么张平也一定注意到了。 如果张平真的是黑堂的人,那么这个玩家很危险。 · 接着,轮到三个人类玩家发言。 张平先抢过话筒,对着话筒“喂喂喂”了几声,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下边有人笑话他:“话筒有声儿,你在这儿‘喂’呢,傻了吧唧的,乡巴佬!” 张平挠了挠头,笑得一脸憨厚,说道:“这话筒是新鲜玩意儿,我这不是没用过吗,真稀罕!” 他这一番话引得全场哄堂大笑,立刻就将朴实愣头青的人设坐稳了。 祁景川不动声色地站在一边,眸光微微闪动。 张平不愧是老玩家,演技也算得上炉火纯青。 张平扭头看了祁景川和李泽夏一眼,爽朗地大笑道:“大胜和大根也上来了,你说这上台的都是年轻人,就我一个老帮菜,多不好意思啊。” 下边又有人喊:“那不是你自个儿嚷嚷着要上台讲话的吗!和一群年轻孩子混在一起,害臊不害臊啊!” 张平咧着嘴傻笑,露出了两排大白牙:“我这不是也想上台表现表现吗?我害臊啥,我和大根大胜俩孩子玩的可好了!这部,我早上还在卫生所瞅见大根和大胜了,这俩孩子还和我闹着玩呢,愣是叫不出我的名字,我还以为不认识我了。” 祁景川心头“咯噔”一下,张平想干什么? 现场氛围很好,村长笑嘻嘻地说:“大胜和大根怎么可能不认识你,不都是你看着长大的孩子吗?肯定是和你淘气呢!” “可不是吗,我也说这俩孩子和我闹,”张平笑嘻嘻地问,“大根,要不你现在说说,叔叫什么名字。” 李泽夏反应很快,说道:“叔,你是长辈,我哪能喊你名字啊。我爹妈都在底下看着呢,他俩成我没出息没素质,我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你名儿,一会儿我回去非得挨揍不可。” 张平望人群里瞅了眼,喊道:“金贵,大根妈,我这让大根喊一声我的名字,你俩回去可不许揍大根啊!” 李泽夏说:“得了吧叔,你和我爹妈也认识几十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俩是什么人,回去非要把我往死里打!” 张平扭脸看着李泽夏:“叔给你做担保,铁定不让你挨揍。” 李泽夏歪了一下头,反问道:“叔,你明知道我爹妈的脾气,还非要让我当着这么多人面儿喊你名字,我怎么觉得你这么不对劲啊?” 他将张平扔过来的皮球推了回去,抽身抽的非常漂亮。 张平脸上的笑容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接着他重新笑开来:“害!你俩上午和叔闹着玩,叔这不是逗逗你俩吗?要不大胜你说说,叔叫什么名儿,你妈铁定不会揍你。” 祁景川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他没有什么表情,讷讷地说:“叔,我是小辈,我喊你名字,这不合规矩。” 一个女声在人群里响起:“大胜,你叔这不就是看你平时太闷了,想和你开开玩笑,让你活泛点儿嘛!” 说话的人是李琳琳——也就是艾琳。 祁景川抿着嘴唇,一脸倔,不说话。 他是闷棍一根,这个反应倒也合情合理,不会引起怀疑。 在张平提出要他们喊名字的那一刻,祁景川就意识到了,这个汉子在梦境里,根本就不叫“张平”。 他先是骗了祁景川,又在裁判面前想要他当众露出马脚,让他拿黄牌。 宫乾微笑着打断:“玩笑可以下了台再开,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上来的同志们简单说说感想,咱就散了,回家做饭吃饭去。” 汉子说:“宫大夫都这么说了,我再霸着话筒倒是我的错了,那我简单说几句感想——” 不等他说完,祁景川说道:“叔,你今早为啥把张大根认成我啊?” 汉子的话音顿住。 祁景川一脸不痛快:“你把别人当成我也就算了,偏把张大根当成我,我俩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汉子说:“叔也是和你们闹着玩的,叔怎么可能不认得你俩,叔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啊。” 祁景川看着汉子,声音毫无波澜:“那你说说,我爹是啥时候没的,为啥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