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翠》 <一>灭门 镇西市郊区的别墅区镇德街一号,发生了一起特大入室强*奸杀人案,根据案发地的监控设备录相显示,案犯只有一人,成年男性,蒙面。其杀人手段异常凶残,死者共九人,六女三男,圴有被侵犯的迹象,包括三名男性死者。九名死者全被开腔破肚,房间内的地毯浸满变黑的血液,内脏洒落一地,惨不忍睹。 ‘他究竟在找什么?‘ 史长发用手绢捂着嘴含糊不清的问,其他人都紧皱眉头,只有站在放映机前的王局长面不改色。 ‘这正在我们要解决的问题。凶手虽然杀了九个人,但却并没有动他们的财物,这很反常。从报告中可以看出,这个凶手智商非常高,分别杀死九人而不被物业管理察觉,并从容离开,简直是在向我们警方示威!这个案件影响太坏,一定尽早破案,不然你们谁别想拿今年的奖金,工资也要扣一半!‘ 王局长神情威严的说着,不经意回身,看到了屏幕里凶手正掏内脏的血淋淋场面,脸色顿时一白,忽的转身呕吐起来。 <二>凶案 九名死者都姓林,有血缘关系,是一家人。 林家在镇西市是做珠宝行的,开有九家连锁珠宝店,在古玩界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家,家中珍藏不计其数。案发现场是林家老大林震业在外给情人何荷置办的家,在海景别墅区的镇德街,这里的物业公司是镇西市最为规范化的,外人根本不可能随意进出。根据保安证词,林家九名成员是分别到林震业家的,都在进别墅区时签了字,当天也没有可疑的人员进出别墅区,所以凶手极有可能就住在这里。 ‘不是吧?史队长,你的意思是所有人都查?这些人可都不好惹啊,说不定局长的情人也住这‘ ‘我背黑锅,送死当然是你去了。‘ ‘啊?‘ ‘开个玩笑嘛,瞪什么眼,快去,谁不知道嘴皮子功夫局里你最利害?‘ 史长发对拿着门卫提供的进出人员名单的于进说,于进还要强辩,就在这时有一辆轿车驶近海景别墅区,在门口停住,车窗降下,一个精瘦的中年人探头向别墅区内张望,又转脸看向史长发他们,一脸惊疑。门卫拿着登记册上前,那人低声的询问,门卫并回身向史长发他们指指点点,说着什么。那人犹豫片刻,下车走过来。史长发仔细打量,这个人有四十七八岁,手中握着支木杖,步伐轻盈,走起路来颇有道骨仙风的味道。 ‘你好,我是周经泰,震业兄约我今天来他真的死啦?怎么死的?有没有留下遗嘱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他是有什么东西要卖给你吧?‘ 周经泰吃了一惊,右手本能的握住木杖的柄,只一晃间史长发已经发现,那其实是一柄杖剑。周经泰也发觉自己的失态,有些尴尬一笑。 ‘是啊,震业兄最近缺钱,所以想把祖传的骨翠转给我。他约我今天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对了,你们有没有发现骨翠?‘ ‘骨翠?是翡翠的一种?很值钱吗?‘ ‘值钱?骨翠是不能用金钱来作比的。骨翠是翠中之王,我们这行中有这么一句:‘宁有一块骨,不要千斤翠。‘骨翠最早见于清光绪年间,在八国联军劫掠紫禁城时曾有现世,后于民国二十四年又出现在上海,再之后就没人知道其下落了。现在甚至有人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说,但震业兄曾亲口说过,骨翠就在他手里!‘ 周经泰说到骨翠时眼睛顿时一亮,滔滔不绝的讲解进来。史长发身旁的于进听的津津有味,还不停的拿笔在纸上记录着什么。门卫在一边面有难色,轿车一直停在门口,让领导看见了会扣他工资。 ‘周先生,如果有时间请到里面一下,算是配合调查。‘ ‘没有问题啦,我配合。不过‘ 周经泰回头看向自己的轿车,史长发立即明白,他担心车上的巨款。那可能有几千万,或更多,就这么停在外面确实让人不安。 ‘这样吧,你先把钱存进银行,然后再配合我们调查。我会派一个人陪你去银行,确保你的人身安全。范长存,你和他们走。‘ 叫范长存的警察应了声,上了警车,随时准备和周经泰一起上路。 ‘这太感激政府啦!我一定配合调查!‘ 目送两辆车驶远,史长发一回头,发现于进还站在自己身后。 ‘你小子怎么还在这?我不是叫你去调查名单上的人吗?‘ ‘就走就走。‘ 于进说着向门卫室走去,准备把名单上的人划分出区域,以及了解一下他们的作息时间,便于展开调查。 虽然史长发叫于进小子,事实上他们的年龄只差两岁。史长发十九岁进入警界,论资历比于进老,但他进入市刑警大队时间不长,而于进警校毕业后就在刑警队,曾是镇西市令犯罪分子闻风丧胆的神警七人组之一,特长是观察能力强,善于与上级周旋。跟于进同时进刑警队的还有他的同学郑望龙,于进是警校第一,郑望龙是第二名,这两人都被点名调入刑警队,同为神警七人组成员。被史长发派去保护周经泰的范长存也曾是神警七人组之一,参加过自卫反击战,是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汉子,对付突发事件很有一手,所以史长发才派他保护周经泰,以确保万无一失。 但是很多时候,史长发要靠于进来争取办案时间,这一回查海景别墅区的任务更是理所当然的非于进莫属。 两人一同走进门卫室,史长发心里对案件有了个大概的轮廓,骨翠是案件的关键。 最初从犯案现场回来时,史长发曾怀疑这是一起邪教杀人案,因为他曾见识过比这更凶残的邪教杀人驱魔案件。但当史长发看过录相后就觉得,凶手将活人开腔破肚后的行为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也许林家的人知道大限将至,把骨翠吞下肚了也说不定。 ‘对了,你刚才记什么呢?‘ ‘噢,没什么。我对古玩也有些爱好,听老辈的人说起过骨翠,但没想到真有这东西,真想见识一下。‘ 史长发走到于进身边问,于进一脸向往的回答。这时女警吴乐从现场回来了,脸色苍白。吴乐也是当年神警七人组之一,是七人中唯一的女性,和范长存是半情侣关系,她暗恋范长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范长存也知道她的心意,但一直没有挑明,所以吴乐也就没有调离。 因为现场到处是血,地毯也被血液浸透,所以取证工作进程缓慢,尸体虽然已经被移走,但房间里的血腥恶臭的气息却更重了,这给取证工作增加困难,特别是取证的个女警察。 ‘有什么发现?‘ ‘有,找到一个纸团,上面写着林震业今天要约见一个叫周经泰的人。妈的,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多血,还这么臭!他们死的时候一定非常惊恐,大小便失禁。‘ 史长发一愣,突然间想到什么。 ‘快上车!给范长存打电话!问他们现在的位置!‘ 吴乐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于进拉上车,其他两名干警也上了另一辆警车,跟在史长发的车后。 ‘出什么事了?‘ 吴乐问,史长发一脸懊悔,于进则在不停的拨打范长存的手机,但无人接听。 ‘凶手找的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古懂,而这个周经泰是买家,带着现金来的的大买家。凶手既然是求财,那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于进解释,吴乐也意识问题的严重性,焦虑的盯着前方。对于范长存的安危吴乐最为担心,因为范长存是她深爱的人,原计划十一国庆后挑明两人恋情,不出意外的话,林家灭门这起案件是他们一起合作的最后一起案子。 于进还在不停的拨号,但一直没人接听。吴乐脸色惨白,终于忍不住掏出手机要拨号,就在这时,范长存的手机通了,里面只有急促的喘息。史长发命令于进根据背景声分辨出大体位置,但还没等于进细听,一声枪响却终结了喘息声,然后是脚步声远离,再然后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警车里的三个人都沉默不语,范长存出事了。 <三>妖笑 范长存死了,周经泰和三名保镖也都死了,数目不明的巨款被劫。 史长发他们赶到时正有一辆车逃离现场。不过事后证实,那不过是个好奇心过重,而且想发点小财的市井之徒,当他看到血淋的尸体后吓坏了,以至于没看到后面正驶来的警车。 史长发心情很坏,因为凶手两天内连伤十四条人命,太过嚣张,更因为失去了一位生死与共的好战友。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范长存,往昔的一点一滴全都在眼前闪现,那么多并肩奋战在打黑第一线的日子,那么多舍身不顾的瞬间。史长发总觉得范长存会突然从地上跳起,笑笑说在逗大家玩,但事实却是吴乐哭的昏厥,其他人也都呆立不动。 非常时期,不能沉浸在悲伤里。 ‘都不要站着了,开始工作!于进,立即请示支援,盘查进市区的每一辆车!罗伟,封锁现场叫邹建民来,取证工作一定要细致。‘ 在取证前,史长发对现场进行勘验,五名死者除周经泰和范长存外,其他三人都面无表情,似乎还未意识到死亡将至。其中一人的手臂被整齐的砍断,切口整齐,凶手只挥了一刀,鲜血呈放射性喷溅,这证明手臂是在生前被砍掉的,然而这名死者竟也面无表情,甚至还带着一点微笑,那种见到熟人时敷衍的笑容。 史长发本想最后一个观察范长存的尸体,但吴乐醒了,要不是有人拦着她早就扑到尸体上了。为了确保不漏掉任何一个细节,史长发先对范长存的尸体进行初步取证。 范长存的车是正常停靠在路边,没有受到袭击的迹象,这与周经泰的车一样,而且车窗前的烟灰缸里有一支燃烧完整的香烟。史长发在脑海里想像着当时的情景:范长存看到周经泰的车停了,也跟着停车,然后看到车外的人,也许是周经泰认识并信任的,所以就放松了警惕,点了支烟,就在这时,周经泰叫他下车,于是范长存将点燃的香烟放到烟灰缸里,下了车。 史长发模拟着,走到周经泰的车旁。 这个时候周经泰和他的三个保镖也都下了车,和什么人交谈着,就在这时,那个人突然发难,开枪射杀了两名保镖,然后砍掉保管钱箱的保镖的手臂,再将他杀死。 史长发想到这里,感到有些困惑,保管钱箱的保镖怎么可能被砍掉一只手臂还若无其事呢?还有三名保镖靠路基站成一排,面无表情甚至是麻木,任人宰杀。 不合情理,也许凶手不止一个人。史长发继续在脑海里模拟现场。 这一回凶手大约是三至四人,都是周经泰所熟悉的,他们把所有人都骗下车,然后突然发难,一击而中,将三个保镖杀死,并砍掉心跳还未停止跳动的保管钱箱的人手臂,把手铐铐着的钱箱拿走。周经泰想逃走,但刚转身就被枪杀。这时范长存反应过来,试图拔枪,于是立即被子弹击中,他踉踉跄跄向警车跑去,这时手机响了,他也无力的倒在血泊中,努力将手机摸出来,由于失血过多,已经说不出话来,所以当电话通时就只有喘息声了。 史长发站在范长存的尸体前,这样想着,可被砍掉手臂的保镖那若有若无的笑容却不能解释。还有,周经泰的死亡仍疑点重重。史长发弯腰蹲下,仔细盯着战友的尸体,忽然发觉范长存手臂在地上划出的血痕像是有某种规律,史长发立即贴到警车一侧观察,那像是一个汉字:鬼。 ‘鬼?‘ 史长发一愣,难道杀人的是鬼?还是范长存想写一个魏字?如果是魏字,起笔不会是鬼。究竟是什么呢?史长发突然想起周经泰手臂下似乎也有些血痕,压在袖子下,他立即过去查看,竟然也是一个歪歪扭扭的鬼字! 史长发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战友的牺牲而变得有些不冷静,结果忽略了许多细节,也许一开始的思路就有些错误。但当时的情况会是什么呢?邹建民已经赶来,正在不停的拍照取证。史长发深吸一口气,重新调整思维,投入工作。 周经泰的奔驰车停在路边,三名保镖死在车尾的路基旁,而他本人则在车头前五米左右的地方,似乎想要逃跑。史长发仔细观察发现,周经泰的杖剑柄上沾有一丁点血迹,而下面则没有。史长发回头问手杖取过证没有,邹建民回答拍过了,史长发这才小心翼翼的拿起,却拔不出剑,避开血迹找了一圈才发现机关所在,一按弹簧只听铮的一声,宝剑出鞘,寒光流动,剑身上有四个古篆体小字,没有一滴血污,只在剑柄处木质的地方有血迹。 ‘青丝剑!居然是青丝剑!‘ 于进在一旁突然惊奇的说,史长发回头看着他,于进目不转睛的盯着剑,甚至激动的手都些微抖。 ‘这是青丝剑?‘ ‘没错,青丝剑是传说中的名剑,也是在八国联军时遗失海外的,想不到竟在周经泰手里。刚见他时我就怀疑这是青丝剑,想不到竟然是真的!你看这剑身上的字:‘剑辟青丝‘,再看这剑的材质,绝对是南宋时期的,不会错的!等一下,剑鞘里有血。‘ 史长发站起,越发的困惑了,看来周经泰出过剑,而且刺伤了凶手,但他为什么又要写一个鬼字呢?现场凌乱的细索让人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做案的真的是鬼? <四>失剑 回到局里史长发把所有照片和证物都摆在桌子上,冥思苦想各种可能性。 局长已经下了死命令,限期一个星期破案,如期破不了案的话全局都受处分,他个人辞职。虽然史长发不怎么喜欢王局长,但比起前任孙局长,王局长还是可以忍受的。而且,史长发的母亲陈宇和王局长在进行地下黄昏恋,如果不出意外,王局长退下来后他们很可能就会结婚。 然而七天破案,几乎不可能。 于进被史长发派去到古玩界调查周经泰的背景,以及还有没有骨翠的其他买家,顺便从线人和文物贩子那搜集市面上有什么可疑文物的消息。于进已经去了半天多,还没任何消息。史长发猜测,于进肯定又看上什么古懂了。于进本家自明代起就是大家,家中珍藏不计其数,但解放战争时期大半都捐献给了解放事业,曾一度衰落,建国后于家又经历了文革,基本上已经没保存下什么古懂,只留下七八件杂件给后人。于进家得的是翡翠摆件,按市价算也值几百万,不过他从不愿提起,像这东西本就不属于他一样。因为家里的原因,于进认识许多古玩界的朋友,每次查文物方面的案子局里都会派他去,算是半个专家。 墙上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响着,史长发烦燥的转过头去,窗外乌云密布,要下雨了。 ‘队长!验尸报告出来了,证物上的血迹与被切腕的死者相符,是否为同一人还需要进一步鉴定。‘ 邹建民走进办公室,递过报告。史长发打开翻看,眉头一皱。 ‘没有药物中毒迹象?那他怎么可能被砍掉只手还笑?难道是催眠?‘ ‘这个验尸就无法确定了。不过这个人死时心跳并不快,你看这张照片,血只喷射了一米多点,如果他知道自己要被砍掉只手的话一定会十分恐惧,心跳应该在一百以上,那血就会喷射出最少两米的距离。‘ 史长发一愣,这个细节他也想过,但没有比较数据,没想到邹建民就查的这么细,看来邹建民不再只是被动的执行任务,他已经开始学会自己思考问题。 ‘嗯,现在我们知道凶手大概用似乎催眠的手段让被害人不动,然后拔出周经泰的剑砍断他的手腕,再然后一个一个的枪杀,用的可能是保镖的枪。但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人是谁?邹建民,你立即去镇西大学找心理学教授调查一下,有没有迅速催眠的可能。‘ ‘好的。‘ 邹建民转向走到门口,突然又停下。 ‘队长,吴乐她‘ ‘你去吧,吴乐现在不适合继续工作,我已经申请放她一周的假。‘ 史长发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照片,头也不回的说。邹建民咬了咬牙,走了。他并没有看到史长发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也不会知道史长发的双手握的椅子扶手都有些变形。很多时候,无声的悲伤更令人难受。 傍晚时,于进终于回来了,他带回了坏消息。 于进一进屋就脱下湿漉漉的外套,外面在下暴雨,气象预报说今天到明天都有暴雨,并陪有大风。于进打开灯,房间里顿时一亮,于进看见史长发在擦拭眼角,他犹豫了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出去会。 ‘你回来了,我正等你呢,有什么消息?先把头发弄干‘ ‘没事,说案子吧!‘ 经调查,周经泰是新加坡籍华裔,同时拥有美国国籍,祖籍中国广东,其身份背景十分复杂,是商人也是新加坡文物鉴定专家,而且与美国华人圈的黑帮也有所瓜葛,在国家安全局有其完整的档案。周经泰此次中国之行的目的只有一个,骨翠。 史长发眉头紧皱,周经泰此行的目的恐怕没那么简单,案子复杂化了,他的死更可能会引发一起国际纠纷,要知道美国向来对本地以外的国民有特殊保护的习惯。最让人头痛的是美国已经在北京设立fbi办事处,如果不能短期内破案,他们肯定会地求介入调查。想到这里,史长发习惯性的摸摸下巴,短硬的胡子有些扎手,他摇摇头,把这些念头赶开,这都是国安局的问题,不是他一个小警察想的事,就算轮到他了,也得上面安排,一般不会与美国fbi人员直接接触。 办公室里的空调已经停了,西边发电厂让水淹了,全市的电力都处在崩溃的边缘。局大楼除了正常办公设备外,其他一切不必要的电器都已关闭,一是节电,二是楼顶的旧避雷针刚拆了,新的还没按上,防止雷电损毁设备。 因此房间里有些闷热,于进脸上的雨水还没干,汗水又涌了出来,说了这么一会话,已经开始忍不住用资料袋向脖子里扇风。 ‘队长,我可是跑了一整天,要不是在国安局有老同学,走文件调查周经泰没个三天完不了事。对了,您得签字,那边的协查手续文件还是要办的。‘ ‘干的好!辛苦你啦!吃饭没有?食堂还有饭,你要去的话帮局长也打一份,我看见他屋里的灯一直亮着,肯定还没吃。‘ ‘队长,你的意思是‘ ‘我有个感觉,七天肯定破不了案。我要是下去了,一切就全靠你了。‘ 史长发的目光从那堆证物上移开,与于进对视,沉默无语。 晚上九点,所有参与案件调查的人全部集中到会议室开会,王局长做了简短的发言,通知大家,什么时候破了案,范长存什么时候火葬。不过追悼会明天举行,他的家属也是这个意思。每个人队员都感到那无形的压力又重了一分,而且这一分压力仿佛大山般压的人喘不上气,却又决不肯抛开。 工作会议照例由史长发主持,确定了工作方向,并把各方面的调查汇总进行综合分析。 邹建民首先把他查的信息通告大家,他赶在教师下班前找到心理学教授,却被明确告知没有什么非自愿的迅速催眠法,但有一个人或许会知道些,这个人叫庄秦,是个私人心理医生。邹建民找到庄秦时他正在给一个极度自恋的女人做催眠治疗,邹建民在办公室外等的有些不耐烦,不一会办公门开了,走出一个护士和一位漂亮谦和的女士,这让本来不相信催眠的邹建民有些惊异。庄秦说民间确有迅速催眠的技艺,但多半要借助药物,不然难以实施。还有另一种方法,据说只要念几句咒语就能使人丧失自控能力,叫摄魂术。庄秦说这个只是民间传说,谁也没真见过。 史长发考虑到现有验尸技术并不完善,许多检验都要到大医院做,主要靠个人经验,确切的报告还要等一段时间,所以对现有的验尸报告并不能当做最终报告。史长发让验尸部门重新鉴定所有死者的血液,检查血液中是否有药物成份,还有鼻腔内的附着物也要仔细检查。青丝剑上血迹的dna检测也要尽快处理,没有多少时间了,新加坡方面很快就会有所动作,这可是国际事件了。 ‘综合各方面线索,凶手极有可能还没找到骨翠,所以不排除再次做案的可能。大家加把劲,一定要在他行凶前,或是逃跑前将其归案!‘ 史长发严肃的站起来,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扫过,像是一句句无声的誓言。 ‘现在大家交流一下,看看还漏掉了什么线索。‘ ‘我有问题。‘ 于进忽然问,史长发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凶手为什么不把青丝剑也带走?从案发到设检查站,我们根本就不知道要找的是什么,只猜测是一只装钱的箱子,但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也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凶手的目标是骨翠,那他一定也懂些古玩知识,没道理不拿走青丝剑,特别是还亲手用过。那么,他留下剑的目的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呢?‘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打开,一张慌张的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是保管证物的警察刘铭。 ‘报告,青丝那把剑,不见了‘ <五>动摇 王局长勃然大怒,连摔两只杯子。 今天晚上正赶上市领导带兄弟城市的官员来参观,却看到镇西市公安局大案未破先失证物,而且是在号称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的证物处,颜面扫地。本来林家灭门惨案因为局长向市领导打包票的原因,媒介并没做相关报道,之后的周经泰的案子对外界也封锁的很周密,可是现在众多领导包括兄弟城市的记者在内,案子再也不可能压住了。 证物处当班的刘铭被记大过,负责人被调岗,就连刑警队都跟着受株连,队长史长发降职任用,于进临时担任队长一职。 ‘队长,这回你轻松了,换我焦头烂额了。‘ ‘做好你应该做的,其他的别去想。你要明白,政治不是咱们玩的事。‘ ‘嗯,我知道。明天就见报了,不知道老百姓会怎么看咱们真不敢想像啊。‘ ‘你小子,才当上队长就有这觉悟,看来我小看你了,是个当官的料!‘ ‘队长,又拿我开心‘ 史长发和于进两个人送走领导们后,在雨中走过长长的停车场回到办公楼,等待他们的仍旧是迷雾重重的案子。 现在要做的事是证物失窃案,这个案中案或许会挖出公安系统里的**分子,或许是外来人员行窃,但不管哪一样都让史长发心惊,在保安严密的公安局证物处,众多眼目下将证物转移走就已经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了,如果案犯想除掉证人,或是暗杀局里的负责人,天知道会发生什么情况。 办公楼里所有人都神情紧张,看来证物失窃对大家的心理影响非常大,恐惧的阴影笼罩整幢大楼。史长发眉头紧皱,镇西市已经很久不发生重特大案件,公安局内部人员都有些养尊处优,如果今天来的人不是偷证物,而是暗杀来参观的领导,恐怕局里能清醒处理的人不会有几个。史长发这样想时,大楼外刚好响过一声炸雷,震的走廊里的灯都闪了几下。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史长发边走边说,于进没有说话,只默默的跟着,他眯着双眼,嘴角突然浮过一丝冷笑。 证物处的门大开着,门口站着两名警察,神情警惕的看着往来的每一个人。史长发和于进到时,吴乐正在里面查指纹。史长发一愣,于进忙解释是局长亲自下的命令,刑警队所有人都不得以任何理由请假。 ‘队长,现场没有留下可辨认的指纹,除了小刘的外。‘ ‘我现在不是队长了,你应该向于队长汇报。‘ 史长发翻看着登记本头也不回的说,于进在一旁略显尴尬朝吴乐笑了笑,转头发现史长发盯着登记本若有所思,也凑过去看,只见登记本上领取证物人一栏里是空白的,而证物处负责人签字一栏却签着刘铭的字。 ‘这是怎么回事?‘ ‘不对啊,刚才我好像还看见上面写着写着我还和小张说这名字起的怪来着。‘ 于进一脸困惑的看着史长发,证物失窃后被正参观至此的市领导看到,史长发被当场撤职,所以是于进带人去证物处查看的,他翻看过登记本,领取证物人一栏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 ‘看录相。‘ ‘噢,对,看录相。‘ 在于进签字将录相带取出后,等待录相倒带时,史长发突然想起件事。 ‘对了,别墅区案发时的进出人员名单查的怎么样了?‘ ‘我让罗伟继续查,那分镇德街和天德街,住户挺多的,大概明天才能全摸清。等等,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还是你是队长啊?‘ ‘哈哈,你以为呢。‘ 外面的雨一阵急似一阵,扑打在玻璃上像窗外正在窥探的目光。不时划过天际的电光中城市显得狰狞可怖,雷声隆隆仿佛野兽嘶吼。‘停,这个人是谁?‘ 播放了一遍后,发现将证物青丝剑拿走的人正是刘铭本人,但是由于监控镜头只到门口,所以不知道是什么人指使他这样做的。倒带后再次播放时,于进忽然发现一个可疑的人,在刘铭拿走青丝剑前两分钟左右,这个人在镜头中一闪,被录下小半个背影,然后刘铭就离开了岗位。 ‘调查刘铭就由我负责吧!‘ 史长发站起来,仍旧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从放映室出来,史长发直接去了拘留所,刘铭被暂时关押在那里。 路上史长发却在想其他的事情,对范长存尸体上的子弹及其他被害人身上的子弹取证后发现,这些子弹并非由同一支枪射出,而是两支枪,经鉴定,都是周经泰保镖的枪,但其中一支枪上的指纹却是范长存的。这让史长发感到困惑不解,他决不相信范长存会因为巨款动劫杀周经泰的念头,可是现场证据却直指这方向,而且范长存死时现场仍有一个活着的人,并开车离去,所以并不能排除范长存与人勾结做案,事后被灭口的嫌疑。 现在又出了个刘铭,所以史长发非常想知道,刘铭究竟是主动犯罪,还是被催眠后无自控能力下的被动犯罪,这直接关系到范长存死后的荣誉,也关系到所有奋战在第一线的干警的荣誉。 拘留所里刘铭坐卧不宁,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 ‘史队长,真的是我把证物拿走的吗?‘ 史长发无声的点点头,刘铭的眼睛顿时一暗,人也像是苍老了许多。 ‘刘铭,现在我要你认真回想一下当时的情景,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刘铭像是没有听到,嘴唇发白,目光呆滞。 ‘看着我!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吗?这是整个警队的事!关系到许多人的荣誉,包括刚刚牺牲的范长存!所以我要你立即回忆,别***一把蔫菜叶似的!‘ 刘铭一惊,仰起头,看到史长发坚定的目光,随即慢慢坐直身子,神情安定下来。 ‘我记得当时正在填写一份表格,然后感觉突然有一秒钟的停顿,再想继续填表格时发现表格在桌子的另一边,于是我就把表格拿过来,看见登记本没放在原来的地方,我就感觉出了问题,忙回头查看,就发现今天刚登记过的青丝剑不见了。再然后我就打电话叫陈小武来看着,直接去找您汇报情况了。‘ 史长发眉头紧皱,这样的证词法官会信吗?甚至史长发自己都在怀疑,可是刘铭却并不像是在说谎。 从林家灭门惨案开始而来的妖异感觉重新袭来,史长发有一刹那几乎要动摇自己的信仰了。 <六>专家 夜里加班,刑警队所有队员都没回家,包括吴乐。 雨一直在下,而且越来越暴戾,雷声滚滚更助雨势,像是要把漫天的云都变成冰冷的水浇下来,把镇西市淹到水底。 史长发站在窗边,眯眼望着天际不时划过的闪电,一言不发。他在想事情,关于证物处刘铭的案子,上面已经决定立案,不管结果如何,刘铭的警察生涯都宣告结束了,这对于一个警察来说是残酷的,特别是刘铭这样一个警校刚毕业两年多的年青人。但是,警察这一行不允许犯错误,任何错误都将是致命的。史长发感到些许无奈,斟酌着该如何把这消息告诉刘铭。 其实不只止刘铭一人,就连范长存的牺牲都要翻案,因为弹道鉴定的结果已经通报给上面,王局长压不住了。但无论如何,史长发都不相信范长存会是那种人,更何况当时如果不是自己派他去,换其他人的话,说不定一样会牺牲。 ‘队长!老范的事是真的吗?‘ 吴乐突然气势凶凶的闯进来,于进在后面试图把她拉出去。 ‘我现在已经不是队长了,你该问于进。‘ ‘我不管!他净跟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我现在问的是你!当初是你介绍我们认识的,你得负责!‘ 吴乐沙哑着嗓子有些歇斯底里,于进站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叹气。史长发回过头,满眼悲怆,却又让人感到无形的压迫感。 ‘吴乐,冷静!我知道你现在愤怒,我也愤怒,但这是制度!如果你想范长存在地下永不安宁,就继续这样下去。但如果你想让范长存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荣誉,就应该振作起来,查明真相。只有这样,范长存才会安心。‘ 吴乐不哭了,停了会突然抬起头,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变得坚硬起来。 ‘那么,我现在应该做什么?‘ ‘于进是队长,你应该问他。‘ 于进要吴乐亲自带着尸检血液样本和鼻腔内未知粉末样本去人民医院做鉴定,一有结果立即第一时间汇报。 吴乐冒雨走了,于进没忘打电话要她开车时慢着点。雨天路滑,吴乐又是这样的心情,于进真有些担心派她这任务是不是有些不妥。但现在似乎也只有这事适合吴乐,总比让她闷着胡思乱想的好。 ‘刘铭那有什么线索吗?‘ 回到办公室,对着一桌子的照片,于进突然问。 ‘刘铭看样子像被催眠过,我觉得有必要再去找那个庄秦。不过,去之前我想再看一遍林家的录相。‘ 史长发说着把照片全都收好,整理好后把档案交给于进。于进接过档案并没有跟史长发一起走,而是眉头微皱,显然不想再看那血腥的场面。史长发刚走到门口,突然停住。 ‘对了,罗伟查的名单怎么样了?我有个预感,这个案子的突破口就在他那。‘ ‘还没回来。你知道那片别墅区住的全是有钱有权的上流社会精英们的情人,查起有困难。大概要明天才能查完,我刚刚催过了。‘ ‘嗯,那就好。等会你请的文物专家来了,别忘了叫我。‘ ‘行,没问题。‘ 史长发一个人进了放映室,现在他手头有两份录相,一份林家惨死的,一份刘铭盗窃证物的。史长发犹豫了下,把林家的录相插进放映机。外面的闪电像要把天劈开,史长发走到窗边,把两道窗帘全都拉上,房间里顿时漆黑一片。等了会,画面出来了,那个蒙面男人对林震业说着句什么,林震业机械的点点头,然后开始脱衣服。史长发烦燥的快进,播放,是下一个被害人,林震业的妹妹,林坤秀。与林震业相同,也是点点头,像是同意了什么事,然后开始脱衣服。史长发再次快进,林家直系的九口人全都是这样,只在被开膛破肚后才醒过来似的尖叫,但已经晚了。 关掉放映机,史长发紧闭双眼,可那血腥的场面仍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有时候史长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冷漠,心不会再对这样的事感到震惊。但这次却仍感到有些恶心,胃里不舒服。他想起自己刚当警察时,那会的队长钱星曾告诉他,警察当久了都有些变态,有时候看不见血反而会难受,想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就得有些爱好来转移注意力。那时史长发并不觉得什么,可是近来却越来越觉得钱星的话是对的。 史长发的爱好是数星星。这爱好太幼稚,所以除了老婆虞多多外,没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前队长钱星。 ‘也许我老了,开始需要转移注意力来缓解压力‘ 史长发有些悲哀的想。就在这时,放映室的门忽然被打开,于进探头进来。 ‘队长,文物专家来了。‘ ‘嗯,我就来。‘ 出了放映室史长发再次提醒于进他现在才是队长,可于进却笑笑说但在大家的心目中,史长发才是真正的队长。 于进请来的文物专家是镇西市文物局有着八十多年从业经验的张家德老前辈。张家德,字一川,号青冥居士,清末生人,今年已经有九十九岁了,十三岁起学习文物鉴定,十八岁起就在北京大德当行做掌柜,是文物界公认的文物鉴定奇才。这一次因为案件重大,涉及到外籍华人被害,市长副市长连同文物界和古玩行几位知名人士联名,才请出张家德老先生。 本来于进是想带着证物去张家德老先生家,但局里下了死命令,不许证物包括照片离开局办公大楼半步,所以才不得已请老家德老先生到局里。 史长发一见到张家德首先吃了一惊,张家德已经九十九岁,但看上去却像六十出头的人,脸上也未见多少皱纹,腰不弯腿不抖,走路也不用人扶,特别是那双眼睛,在众人中仿佛两点寒星。 ‘张老先生,您好!您好!真是不好意思,还要劳烦您到这里。请您这边走,情况电话里都和您说了‘ ‘我明白,你们有你们的难处。立即看照片吧!‘ 张家德打断于进的客套话,直接了当的说。史长发跟随在一旁,并不急于提题。于进把张家德让进会议室,习惯性的站在他右边。史长发有些奇怪,平时于进总是喜欢站在别人左边的,所谓主导性强势思维模式,这回居然站到右边,而且还很自然的露出一副恭敬表情,像是早就认识,令人不解。但史长发又转念一想,张家德是古玩界的泰斗,于进又好古玩,肯定认识,再说见到前辈自然而然的就会把自己放到低一些的位置上,没什么可疑的。 张家德坐下后,于进忙上前一步,打开档案袋,倒出一叠照片,全是青丝剑的。张家德立即戴上眼镜仔细查看,一脸惊诧。 ‘是真的!这就是青丝剑!传说中吕四娘用来刺死雍正的那柄青丝剑!‘ ‘啊?您是说野史里吕四娘一事,是真的?‘ 史长发也是一愣,心中却隐隐感到不安,这个案子似乎越来越复杂了。 <七>至宝 张家德坐在日光灯下讲起典故,一脸的兴奋。 据史书记载,公元一七三五年八月二十日,直到晚上得病前,雍正还在处理政务,未见任何病症,但夜里突然发病,次日凌晨就死了。这是官史所记载的,但民间另有说法,流传最广的是吕四娘报国恨家仇刺杀雍正的故事。 吕四娘本是浙江文士吕留良的孙女,是个大家闺秀。雍正年间吕家因为文字狱被满门抄斩,当时吕四娘在安徽乳娘家中,因此幸免于难。后来跟随高僧甘凤池习得一身飞檐走壁的好本领,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最精深的是用剑。甘凤池得知吕四娘是要去刺杀雍正,就把自己的佩剑赠给了吕四娘,就是青丝剑。吕四娘进京入宫刺杀了雍正,提首级而去。为此,雍正大葬时只得以金头代替,葬在河北省易州泰陵地宫。 ‘后来,吕四娘被汉奸出卖,落在清廷手中,至死也没说出雍正头颅的下落。青丝剑被乾隆得到,乾隆称赞此剑世间少有,可惜为国之凶器,命人封存在太和殿下,永世不得开启。但在八国联军劫掠紫禁城时,青丝剑神秘现世,据说是被一个日本领事得到,同时现世的还有记载雍正被刺前因后果的祭文。‘ 张家德一口气说下来,把局里的人吸引过来大半,会议室里挤的满满当当。 史长发抱肩坐在椅子上听的入神,吕四娘的故事他打小就听过,但刺杀雍正以后的事却是头回听。虽然张家德说的条理分明,但史长发总感觉这故事里有什么地方不对。 ‘当然,这都是民国时的传闻,没谁亲眼见过青丝剑,就连青丝剑被日本鬼子抢走也是人口相传的流言。建国后文物界里已经没几个人知道世上还有青丝剑这件东西,我也是偶尔和几位知交说起,古剑谱中的名器,更多的时候都只是在脑海里想像:青丝剑,长一尺八寸,宽六分,厚四分半,剑身呈椭圆形,剑脊上有古篆体的‘剑辟青丝‘四字,劈空有声,杀人不见血,世间少有的好剑啊‘ 张家德手指轻扣着桌上的照片,目光迷离,像是在回忆与某人交谈,又像剑已在手,随时会跃起似飞凤翱翔般走上几路。 史长发正要再问关于骨翠的事,张家德忽然开口:‘偶过长亭东,未见飞花愁。青丝与白发,离人入深秋。‘大家虽然不明白张家德老先生为什么读此诗,但都看得他是想起某人了。 ‘张老,您认不认识周经泰?‘ 于进听故事听的入了迷,忘了请张家德来的目的,史长发不得不越俎代庖。张家德轻叹一口气,端起王局长叫秘书送来紫沙茶具,抿了口茶。 ‘周经泰?当然认识,他是我徒弟,他的鉴定功夫是我教的,当年也在大德当行做过掌柜的。解放前去了台湾,后来定居新加坡,成了那华人界的首领人物。我这个徒弟生性顽劣,好惹事生非,但天分极好,是极难得的奇才。我每年生日他都要赶来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张家德说着,眼睛瞟向于进,史长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张家德像是得到确认一般,目光一时有些黯淡。史长发看在眼中,心底的困惑又被激起。但就算他们互相认识也说明不了什么,再说于进这样一位好警察会有什么问题呢?史长发强行把隐约闪现的杂念压制下去。 ‘噢,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对了,我想请教您一下,骨翠究竟是什么?‘ 张家德的手一抖,茶水洒出几滴。史长发看在眼中,默不作声。 ‘你的意思是林家灭门惨案与骨翠有关?你们怀疑是经泰干的?经泰这孩子虽然痴迷骨翠很多年了,也一直想要得到它,但他决不会因此杀人,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张家德激动的站起来,史长发忙解释只是无意中想来问问的,并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于进也在一旁解释,现在案情还不明朗,也不允许随便透露与案件有关的任何消息。张家德老先生这才坐下,但已有些气喘,并且面色潮红。 ‘那就好,那就好至于骨翠,那可是至宝!‘宁有一块骨,不要千斤翠。‘相传骨翠本是释迦佛手上戴的戒指,其色浓、正、阳、和,要用现在的评定法说是a货中的极品,总共有九枚。佛祖成佛不久后运用大神通看到世间妖魔横行,人心难定,便将这九枚注入无边法力的戒指抛向九洲,以镇住天下至凶之魔。佛祖转世后,舍利便取代了这九枚戒指的位置。我在学徒时听师父说起过,本以为只是传说,后来有幸得见两枚,一枚是从印度人手购得,一枚是从波斯人手中购得,都被内务府收入宫中。满清灭亡后,据说落在一个太监手中,再后来被青帮得到。骨翠有许多奇异之处,在日光或月光下会形成光晕,内外有数十层之多。佩戴它的人往往有未卜先知的神奇力量,而且能使人辟除百病,实在是人间至宝啊!‘ 于进对张家德说的这些话感到真真假假难以辨别,他本就好古,自幼耳濡目染知道许多稀奇古怪的典故,所以听了张家德的话后也不觉有什么可疑,反而一脸兴奋,看样子竟有些相信。史长发仍抱肩不语,眉头微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您看,这回骨翠现世,有哪些人想要得到它呢?‘ 于进问,张家德目光一闪,随即恢复内敛。 ‘天下至宝,谁人不想?只要消息一出,有钱的想用钱买,没钱的想邪道法子抢。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古人什么时候说错过?‘ 于进又请教了林家的一些背景,张家德的讲述与他所知的并没什么区别。林家成员九人,林震业弟妹四人,两男两女,其他五人是他们的后人,只有林震业一人生了个儿子,其他弟妹生的都是女儿,最小的是林震业的十四岁的孙女林娜,也在这次惨祸中身亡。 ‘即使没有这次惨祸,只怕林家也要断后了。‘ 夜色已深,鉴于张家德老先生的健康原因,王局长决定先送他回家,有问题的话再登门请教。于进亲自护送,一是保护,二是于进还有些古玩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史长发站在窗边望着三辆车驶离,在路灯下划出两道长长的水迹,渐渐消失在暴雨之中。史长发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躁,张家德老先生来讲解的头头是道,却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提供,白白浪费了许多宝贵的时间。 ‘你怎么看?‘ 王局长突然在身后问,史长发一愣,他居然没听到局长开门的声音。 ‘他什么都没说。‘ ‘嗯,我也是这么想,而且‘ ‘他说话的口气像年青人,动作也比一般人灵敏,甚至更稳健。‘ ‘原来你也发现了啊!‘ 史长发点点头,目光又转向桌上的照片,半响后突然说:‘只怕,张家德也想要得到骨翠!‘ <八>旧识 已经是晚上十点四十分,暴雨仍未有停止的迹象。这次降雨量是镇西市有史以来的最大一次,上一回还是民国时期,但那回是下了两天雨,而这一次却只用了不到五六个小时。 史长发有些忧虑,窗外的雷电仍不时重击下来,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有不少地区停电了。城市新闻快报报道,南部几个社区积水已达四十厘米,排水设施严重淤塞,几座地下商城和娱乐场所全部被水淹没,损失惨重。报道组因为安全原因未被允许进入重灾区,据说当地驻军已经投入抢险救灾中。 王局长开电话会议组织各派出所出人出力,帮助困难居民转移到安全地带,并维持秩序。至于案子,他完全交给于进处理,并下达死命令,不管出了什么事,刑侦处的人都不能分心。局长要想的事不止是破案,还有居民安全,以及和地方驻军挣功,这些都是升迁时的功绩。史长发又想起前队长钱星的话,他说:人哪,只要当上官,那些当官的伎俩不用教也会,所你当小兵时不用去想勾心斗角,想了也没用。 此刻史长发心底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那我呢? ‘祸不单行啊!‘ 刚从下边派出所调上来帮忙的郑望龙望着窗外忧心重重的说。史长发心底的烦躁刹那升腾起,他凝神盯着桌上笔记本写的杂乱的线索。 ‘嗯,是啊。‘ 郑望龙本来也是刑警队的,是副队长,但两年前因为与有夫之妇有染而降职,调到派出所当普通民警。郑望龙的能力很强,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很可能就当上队长。而当年把郑望龙通奸暴光的人正是史长发,所以郑望龙对史长发怀着无比的恨意,两人本牢不可破的友谊也是在那时破裂的。这次回来听说史长发给撤了,他脸上总有股幸灾乐祸的表情,说话也时时一语双关的带着刺。 ‘现在于进还没回来,局长也甩手不管了,你说现在谁带暂时领导大队?‘ ‘你先看看材料,熟悉一下案情吧!‘ 史长发没有回答郑望龙的话,而是把手头的档案推过去。郑望龙还要说什么,史长发已经站起走出房间,边走边掏出手机。 ‘罗伟吗?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罗伟还在海景别墅区,那里的排水系统都是新建的,足工足料,丝毫没有堵塞的迹象。罗伟的调查已经接近尾声,剩两家没有询问,其他还有五家没人,在家的人基本都是年青女性,没有一个人的身形与录相带里的凶手相符。别墅区换班的保安也都说没见过这个身形的男人,要知道这里住的大半是成功男人包养的情妇,平时进出除了美女外就是那些身材走样的成功人士,而且由于保安严密,即使最不安分的情妇也不会选择把年轻男人带到别墅区。所以偶尔出现的年轻男性保安们都会比较注意,因此一致肯定,从未见过这个人。还有七八个人要到别墅区外查,不过已经打过电话,都没什么可疑之处。 史长发想了想,建议罗伟查完后不必急着回来,进出市区的路已经封闭,还是那里比较安全,史长发建议他在保安们的宿舍借宿一晚,明天看情况再回来。 ‘你的意思是‘ 电话那头罗伟猜史长发有所目的。 ‘我觉得,应该把调查范围扩大,时间向前推两个月,所有进出名单全部要查。呵呵,当然,现在我不是队长了,只是建议,干不干还是你自己决定。‘ ‘队长,一日为队长,终身是队长!我听你的!‘ 史长发笑了,罗伟的总是那么乐观,不论什么时候都保持平静的心态,如果不是因为得罪前任纪检赵书记的话,他也是队长的理想人选。史长发轻叹一口气,正要挂电话,罗伟突然又说话了。 ‘老史,老范的事,责任不在你,没人能想到会出这种事。对了,给嫂子打过电话没有?你家窗户密封不好,下这么大雨肯定得漏,要不要找人看看去?‘ ‘不用,一会我再打个电话回去。你嫂子也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人,好了,我挂了。‘ 想起妻子虞多多,还有女儿史正,史长发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一抹柔情在眼中化开。 家里的电话打通了,虞多多正和史长发的亲生母亲齐心合力清理家中的积水,女儿史正在一旁尖叫着大笑,小孩子不懂事,即使在最糟糕的环境里只要有父母,就仍会感到快乐。 虞多多告诉史长发别担心家里,什么事都没有,母亲则不许他回家,现在市区的路很危险,电视里说已经发现好几辆车给冲到路基外了。史长发心头一热,眼中有泪水涌动。自从认了亲生母亲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温暖。 回到办公室时,史长发恢复了往常的镇定。郑望龙看着史长发一脸的自信,有些困惑。 ‘老史,你对这个案子怎么看?‘ 郑望龙把材料看过一遍,他把林家惨案现场的照片和周经泰一案的照片全摆在桌子上,特别把写有鬼字的那几张放在最上面,还有两**家惨案里床角的照片。 ‘案子的关键是骨翠,只要找到骨翠,就可以坐等所有涉案人自动出现了。‘ ‘呵呵,你还是这么异想天开,犯罪分子就这么蠢?过来看看这几张照片。‘ 郑望龙脸上挂着轻蔑的笑容,两年了,他还是一点没变,恃才傲物,目空一切。史长发一脸淡然的走过去,仔细看那几张照片。引起他注意的是郑望龙挑出的那几张床角的照片,上面有斑斑血迹,还有杂乱的划痕。 ‘那是鬼?‘ ‘没错,我平时就总跟你们说要注意细节,细节观察是刑侦的基本功。‘ ‘行啦,知道你比我细心。张老的话你也听到了,你对骨翠怎么看?‘ ‘你不会也以为那老家伙说的是真的吧?佩戴骨翠的人能未卜先知?呵呵,那林家就不会被灭门了。‘ ‘那你对范长存的死怎么看?‘ 史长发对郑望龙咄咄逼人的气势感到不满,突然转移话题。郑望龙一窒,脸色阴沉下去。 <九>尸异 ‘队长!出事啦!‘ 调来帮忙的文秘苏绣旗慌慌张张闯进来,撞倒了门边摆放的两只椅子,把沉重的会议桌也撞的歪了下,桌腿在大理石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史长发眉头一皱,这个苏绣旗还是那么一惊一乍,真让人想不明白警校毕业时会是全校第一。 苏绣旗是王局长的文秘,当警察也有两三年了,不过还从未出过现场,平时只写写演讲稿,排一下工作日程。但是这回案子闹大了,王局长都有可能被撤职,所以把她也派下来参与案件。名为帮忙,实为督办。 ‘出什么事啦?你是警察,慌什么慌?现在我不是队长了,不过说吧。‘ 苏绣旗喘了口气,这才发现郑望龙在一旁,脸色非常难看。 ‘郑望龙,你也在啊老史,尸检处那边出大问题了!‘ 史长发感到一阵烦躁,局里已经平静了大半年,似乎就为了把所有问题都集中在今天暴发。郑望龙也站了起来,他本来坐在窗边,站起时窗外正闪过一道雷电,淡红的电光里郑望龙的身影如魔鬼般伫立。苏绣旗吓的退后一步,史长发则没看见,但他在在板上看见两个红点,一闪即逝。 ‘小苏,究竟出什么事啦?‘ 史长发上前一步拉着苏绣旗就往外走,郑望龙则跟在后面,三个人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走廊里的灯忽明忽暗的闪着,这一片已经停电了,现在公安局用的是自备发电机的电。发电机在地下室,有专门的通风管道,但也许是有些堵塞,柴油燃烧后的浓烟直窜进办公楼里,到处都是刺臭的气味。史长发眉头紧皱,要不是现在有任务在身,他一定会到地下室疏通管道,就像他警校毕业刚到局里时那样。 尸检室在三楼走廊的尽头,这里出人意料的没有油烟味。局大楼重建时原拟定仍把尸检室放在一楼,便于运送尸体,但前任局长请来位风水先生,说尸检室在一楼挡了他的官运,所以把尸检室安排在三楼。风水再好也没用,前任局长还是给罢了官,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 史长发推门进去,验尸员赵无极正背对着他们,听到门声也不回头。 ‘小史,你来看看,我还从没见过这种现象‘ ‘还有我,郑望龙。‘ 五十多岁的赵无极猛的转身,看见郑望龙,愣了下,表情有些不自然。 ‘郑望龙?你调回来了啊!那一起看吧!‘ 史长发已经走到尸体前,这是一具已经解剖过的尸体,从表面特征看,死者至少有七八十岁,头发花白,一脸的老人斑,皮肤粗糙松驰,胸部**向两边下垂,不只**,全身的皮肤都在下垂,像被抽空了皮下脂肪。 ‘这是谁?‘ ‘周经泰。‘ ‘啊?!‘ 史长发和郑望龙同时诧异的叫出声,两个人一起走到尸体前,仔细的观察。这确是周经泰,虽然面部皮肤也下垂的很利害,但他的脸型没变。 ‘怎么会这样?‘ 史长发问,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周经泰的尸体刚送来时还是不到五十的模样,怎么会在解剖后迅速衰老呢?难道解剖时他还没有死?史长发额头渗出冷汗。 于进拿到的周经泰的档案上写明:周经泰,一九二六年出生,孤儿,早年就读于教会学校,后经人资助到法国留学,归国后从事典当行,一九四九二月随岳父国民党前高官到达台湾,后到新加坡定居。 史长发自从知道周经泰有七十八岁后就曾怀疑过死者的真实身份,但想到民间练武的高人七八十岁脸上没皱纹的也不是没有,再想到周经泰剑不离身,很自然就认为他也是一个武林中人。 只是,周经泰死的离奇,死后的尸体却更加离奇了。 ‘这正是我要问你们的,我仔细研究过他的血液,发现一些异常现象,他的红细胞巨大,但并不能解释他死后变老的原因。你们来之前我查阅过档案,基本可以肯定,自建国以来,镇西市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我在德国时也没看到过与此类型的案例。‘ ‘那么,还有其他科学解释吗?‘ 郑望龙忽然问。尸检室里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使人做呕,但郑望龙却只眉头微皱。 ‘恐怕没有了,尸检后已经注射福尔马琳液,所以排除是尸体自溶的可能。不过,我检验了林家九口的血液,发现他们的血液里红细胞同样巨大,像是感染了某种传染病,所以我申请对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进行隔离。‘ 赵无极目光隐约有些兴奋,他疲惫的腰背挺的板直。赵无极这一辈子都没遇到过大案,空有医学博士的头衔,这回终于让他赶上了,能在退休前施展抱负。 ‘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周经泰的衰老与红细胞异常有关?‘ 史长发问,赵无极连连摇头。 ‘应该无关,林家九口里也有老人,但没发生这种现象,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周经泰是孤例。你最好还是准备下,我已经向局长汇报了,说不定刑警队大部分人都要隔离。‘ 史长发还想要再问什么,郑望龙却已经离开尸检室。赵无极冷笑一声,满眼不屑。史长发知道赵无极想起过去的事情了,倒不好再问,于是也退出尸检室。郑望龙站在走廊里,与一直等在外面的苏绣旗间隔三步,两个人正在说什么,见史长发出来了一时都沉默不语。 ‘还记得那三个鬼字吗?‘ 史长发问,并走过去,郑望龙惊恐的闪开,随后尴尬的笑了笑。这一回史长发和苏绣旗都冷笑不语。 ‘有什么问题?‘ 郑望龙反问,不远不近的跟在史长发和苏绣旗身后。 ‘我突然想起来,或许真的有鬼呢?‘ 史长发嘴角浮起一抹莫测的笑意。 <十>鬼三 ‘这一张,还有这一张。在老郑提醒我注意林家床角上的那个鬼字后,我重新分析了这些照片,并回忆案发现场的情景,林家地毯上的血太多,到处都是血,除了床角的字外再没发现其他字迹。不过就算有,也被血盖住了。可是周经泰一案就有些不同了,周经泰写的那个鬼字很潦草,而且还有一笔没写完,范长存写的鬼字很完整,但他似乎不止写了这些,看这张照片,虽然血迹被袖子擦过了,但仍能辨认出这是个三字,也就是说,范长存写下的是两个字:鬼三!‘ ‘鬼三?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个三字或许是别的什么没写完的字,王、丰、韦、春、秦,有太多可能了。‘ 夜里十一点四十分时,陈副局长参与的工作会议开始了,仍由史长发主持。现在王局长在外面指挥救助困难居民回不来,队长于进也不在,只能暂时启用熟悉案情的史长发。 在通过电话申请时,王局长似乎有些犹豫,最终还是让史长发来主持。史长发知道胡市长肯定在王局长身边,当年得罪他女儿的事还没了结,王局长敢做此决定实在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但是案情复杂,高速公路的现场已经被雨水冲涮干净,局里真正做事的人又不多,启用史长发是必然的事情。 不服气的只有郑望龙。 ‘开始我也是这么想,但大家再看这张照片,这是林家床角的照片,这里,虽然左边被床上流下来的血掩住了,但右边还是露出三横,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他们写的是鬼三,而不是鬼丰什么的。鬼三,可能某个人的外号,这个人与林震业和周经泰一定都互相认识,但他们并不一定知道鬼三的真名,不然就不会写下鬼三了。‘ 苏绣旗打开灯,关掉幻灯片,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陈副局长恰如其分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严肃的望着每一个人。 ‘我们遇到了困难,外面是暴雨洪灾,而内里呢,是震惊世人的大案。虽然明天的头版头条是抗洪救灾,我们所面对的案子只在二版,但是,压力巨大啊同志们!周经泰的死已经惊动某些势力集团,现在不止新加坡方面在向我们施压,美国fbi也要求参与破案,而且气势凶凶!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他们真正参与进来前,破获这起大案。上面领导正在用外交手段拖住他们,但争取来的时间不多。我知道这是有困难的,这起案子到目前为仍诡异凶险,真凶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可是我们不能退缩啊同志们,这关乎国家荣誉!关乎我们每一个警察的荣誉!破案我不在行,所以,史长发同志,从现在起,你恢复刑警队长一职,到破案为止。‘ ‘是!‘ 史长发应声。郑望龙在陈副局长身边轻蔑的瞥了眼,面部肌肉抖动了下。 ‘郑望龙同志,你任副队长,协助史长发破案。我知道你们从前有过节,但谁要是在这头骨眼上还计较个人问题,我开除他!‘ ‘是!‘ 这回史长发和郑望龙同声答应。 ‘那于进呢?‘ 史长发突然想起还没回来的于进,陈副局长停了片刻,似乎有些犹豫。 ‘于进另有任用,暂时不会归队了。好了,现在起,工作会议由史长发同志主持。‘ 陈副局长说着离开了,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史长发身上,而史长发却在发呆。郑望龙干咳两声,站了起来。 ‘从目前综合线索来看,鬼三是这起案件的关键人物,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真凶。周经泰的尸体异变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这个有尸检处的赵无极同志负责,一定会有科学合理的解释,希望大家不要分散精力去想鬼神之说。吴乐还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现在外面暴雨成灾,我们在局里的留守的同志不多,任务很简单,查阅档案,找出与鬼三有关的任何信息。散会!‘ 郑望龙的话说完,与会的同志们仍坐着不动,都在等史长发表态。郑望龙脸色僵住了,嘴角横肉抽搐几下,目光阴沉。旁边的苏绣旗轻推史长发,他这才如梦方醒的回过神来。 ‘嗯,就安郑副队长的意思办吧!还有,大家要注意休息,十二点以后全都找地方睡觉,我们的任务是破案,不是把自己累垮。好了,散会。‘ 散会后所有人都抱着资料各自查阅,史长发和郑望龙则在会议室里没走。外面的雨声仍旧那么急,史长发把窗帘拉开,密集的雨点打在玻璃上,汇聚成流而下。郑望龙走了过来,史长发一惊,窗玻璃上郑望龙的两眼竟然是两点红光,史长发猛然转身。 ‘上边是不是怀疑在于进?‘ 郑望龙问,史长发则有些恍惚,眼前的郑望龙与平常无异,也许只是眼花了,也许是窗外的闪电映进来的光影幻觉。 ‘嗯,我也在这想。而且我一直有种感觉,我们内部有叛变者。可我不相信会是于进,他不是那种人。‘ ‘事事无常,这年头谁当叛徒都没什么稀奇的。‘ ‘对了,你对鬼三有什么想法?‘ 郑望龙上前一步,向窗外望去,停了好一会才转过头来回答。 ‘不管鬼三是谁,他都是一个可怕的人。‘ 史长发分析案情陷入僵局,郑望龙也提不出新的线索,于是他们也投入资料查阅的工作中。 十二点半的时候,史长发到大队办公室,发现大家都没睡,于是命令他们睡觉,睡不着也要睡,因为天亮后的工作将是繁重的。案发后派出去到各大银行靠消息的人还没回来,也没弄清周经泰到底带了多少钱去林家,也不知道是人民币还是美元或其他币种,这些都等着天亮后去确定。 在看着大家都找地方睡下后,史长发这才回到办公室,桌子上的资料只看了一小半,他毫无睡意,于是继续翻阅。 队长办公室里的东西仍是史长发的,于进虽然被任命为队长,但他的东西根本就没搬进来。史长发放下资料,起身给自己倒了杯茶,边喝茶边看墙上的字,那还是老队长钱星写的:‘民为官天‘,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是为官之道的精粹。钱星说过,官场上,在大义凛然的背后,永远都是勾心斗角的倾辄,但却要时刻体察民意,民心若变,权术再诡异也要栽跟头。 可惜,钱星死的太早了。史长发叹了口气,正要转身忽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办公室里的气温也降到能呵出气来,门吱呀一声推开了,有脚步声不紧不慢的走进来,在史长发身后停住。史长发全身毛发直立,双手血管涨的有些疼,他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显然情况对他不利。就在这时,身后那人哼的冷笑一声,然后把桌子上的资料推到地上,放上一只箱子,里面发出金属碰撞的声响。史长发只觉两腿有些软,却丝毫动弹不得,身后的人似乎找到了他要找的东西,走向史长发。史长发闻到一股腐臭味,那人走到背后,一把揪住史长发的后领,用一件利器从上割下,滋啦一声,史长发感觉自己的脊背连同衣服被打开了,他甚至听到肋骨被割断时肌肉的繃裂声,内脏和血液泄下来,洒了一地,刹那间血腥气弥漫开来。史长发失去重心,向一旁歪倒下去,头脑却异常清醒,他张大嘴圆睁双眼,惊恐的看见那个人的脸,一个名字在脑海边缘跃然而出,可是想不起他是谁,只是那人眼睛里的两点红光让他感到似曾相识。 ‘老史?老史?快醒醒‘ 史长发猛的坐起,一身的冷汗。郑望龙正看着他,其他队员则在外面说话。原来是梦,史长发心跳却平息不了,怔怔的望着郑望龙,满眼的疑惑。 天已经亮了。 <十一>局 雨仍在下,但已经小多了。 从公安局的七层楼上望出去,镇西市的街道全浸泡在水里,树木东倒西歪,在阴霾的天空下像中弹将死的人。 王局长还没回来,据说北边经济开发区出了问题,有伙养殖厂的工人乘乱抢劫了一家法国人开的大型超级市场,而且还打伤了超市的保安。这家超市的保安人员多半市里一些领导的亲威,所以市里给公安局下了死命令,不把这伙为祸一方的匪徒抓着,公安局从上到下全换人。王局长焦头烂额,那边大案未破,又赶上镇西市百年不遇的雨灾,更想不到就连养殖厂这些平时安分守己的外来务工人员也给他添堵,局长的位子是坐不稳了。 另一方面,局里相对还好些。 赵无极的隔离申请未被批准,但由于是非常时期,雨灾过后很可能出现大面积疫情,故而局长与卫生署防疫部门的领导协商后决定,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员都要与其他人保持距离,严禁一切接触行为,生活用具也不得混用。赵无极对此十分不悦,直说外行人领导内行人。 史长发一醒就去找赵无极,问他尸体异变的原因找到没有,赵无极说还没找到,不过昨晚准备休息时,关灯后忽然发现几具尸体的眼睛闪着微弱的红光。 ‘这很可能是一种返祖现象,就像深海动物会自己制造光源一样,这会让他们即使在绝对黑暗中也能看到东西。不过目前我还弄不清楚,这是家族遗传还是通过摄取某类食物而获得的,因为周经泰萎缩的眼球里也有这样的红光,而且比那几具尸体的还亮。我已经把他们的血液制成样本叫人送去作dna鉴定了,结果最快也要后天才能知道。‘ 早上的工作会议,史长发让赵无极从科学的角度讲解了尸体异变的可能性,这起到了安定人心的效果。看到大家脸上惶恐的的神色消退了,史长发开始分派任务。 史长发打算亲自带队去林家九口各自的住宅搜查,昨天忙跑现场,又要回局里开会,再然后让暴雨困在局里,林家的住宅只让王舒利和其他两名干警去查。忙了一天一夜也只草草拍了些照片,基本没怎么动。因为林家九口的住宅各自相隔较远,所以查起来颇为费劲,特别是雨后,王舒利他们就困在了路上。林家的住宅让所辖派出所出人看守,由于案情重大,林家的女婿们都被请出住宅,不得带走任何物品,另找地方过夜。 会上郑望龙说他去比较合适,并指出论观察细致,还是他行。史长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郑望龙发生争执,特别是在这么多同志面前,于是就让他带队去。 ‘还有,调查范长存的问题,我已经离开局里好几年多了,你们却一直都是同事,要按原则办事,还是我去更合适些。‘ 郑望龙的话使得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周经泰案件的细节大家都已经知道,但真到了面对时却仍有些困难。范长存那样讲原则清廉的警察,无论如何也与害群之马联系不上。 ‘嗯,好吧,这件事就由你负责。散会!‘ 史长发拿起自己的笔记本起身率先离开会议室,对郑望龙的厌恶情绪更深一层。但事实上史长发一直想回到从前,与郑望龙还是知己,在遇到奇案时两个人会比赛谁先发现真相,关系融洽的就像一家人。 ‘也许爱之愈深恨之愈深,是真的吧!‘ 史长发在心里叹息。 会议结束后警队同事们都忙着自己的工作,银行方面还没有消息,因为有数十笔不明资金待查。海关方面却有线人透露,周经泰此次中国之行带的是美元,六百万,通过特殊人物带入中国。据线人讲,这个特殊人物来头不小,是个市级高官。他的保镖身份也已查明,居然是美国fbi前情报人员,看来美国黑帮与fbi的关系实在理不清。 史长发准备和苏绣旗去找叫庄秦的心理医生,走前他让邹建民接手继续从古玩界着手,查林家有什么仇家。本来这事让于进去最合适,但他送张家德走后就被另外任用,这让史长发感到强烈不安,于是先去找了陈副局长。 ‘陈局长,咱们说实话,于进是不是犯什么错误了?‘ 散会后史长发找到陈副局长,开诚布公的问。陈副局长有些犹豫,但考虑了下还是决定告诉史长发。 ‘于进被隔离审查了,案发前他就知道骨翠在林家,所以不排除他是害群之马的嫌疑。而且,你没有发现证物处监控录相里那个背影很眼熟吗?‘ ‘这不可能!于进‘ ‘他已经亲口承认了。小史,我知道你们关系不错,但要认清形势。‘ 史长发只觉大脑里一片空白,嗡嗡直响。停了片刻,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既然于进与案子有关,为什么不交由我们来审问?‘ ‘这个是由上边决定的,我也不清楚。目前,我就能告诉你这么些,其他的你要自己去查。骨翠这东西,决不是你我想像的那么简单。‘ 陈副局长深意的看了史长发一眼,转身走了。史长发还在发愣,他心跳的很利害,想起了早上的恶梦,那个在自己背后下手的人,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是于进! ‘队长,咱们什么时候走?队长?‘ ‘现在就走。‘ 史长发阴沉着脸跟上,局大楼的走廊地板踩满湿漉漉的脚印,日光灯仍旧开着,把墙壁映的灰暗,那种冷色调的反光给人以寒冷的感觉。 现在可以肯定,关于骨翠,上层一定是隐瞒了什么消息,也就是说林家灭门惨案本来是可以避免的,但由于某种原因而放任不管。新加坡警方要求协查,美国情报部门也想介入,骨翠究竟是什么呢?陈副局长的话让史长发重新思考整个案件,他边走边想,冷汗不觉中淌下,他想到范长存的死,想到被审查的于进,想到调回来帮忙的郑望龙,想到被指派做自己助手的苏绣旗。 阴谋无处不在。 <十二>英雄近 越野车行驶在积水的城市街道间,雨点打在车顶篷上,前面后面全都是水声。史长发小心翼翼的驾驶,避开可能的障碍和被水冲垮的路面,还有水中的那些树枝。 镇西市的交通已经瘫痪,胡市长命令全市进入紧急状态,单位都放假了,驻军武警都出动参与城建部门排水。供电部门正在抢修电力设施,大部分居民区已经通电,但供水问题无法解决,只能等雨停了才能进行维修。一些市民在接雨水饮用,防疫部门在电视报道和广播中强调,由于镇西市是工业城市,所以此次降雨中含有大量粉尘和酸性物质,尽管雨下了一夜,但雨水仍不可以饮用。 ‘这也不行,那叫老百姓喝什么?‘ 苏绣旗忽然说,史长发叹了口气,转换波段,是交通音乐台,现在这种情况这里居然还在播放流行音乐,是周杰伦的‘七里香‘。史长发烦躁的叫苏绣旗继续换台,经济文艺广播电台在报道地方新闻,正讲到昨天发生的林家灭门惨案。史长发静静的听,心境渐渐归于宁静,跳出战友牺牲内部出现害群之马及各方袭来的压力,从局外人的角度重新审视这起案子,脉络渐渐清晰起来,心中对大局有了明确的轮廓,只是还缺少几个重要环节。 前任队长钱星就是看中史长发这一点才力荐他,但直到他死也没看到史长发当上队长。前任局长案发后,王局长上任也仍不重用史长发,后来史长发得罪市长胡长清的千金遭贬,出差上海遇到恐怖分子炸桥,在途中认了亲生父母,原来史长发的亲生父亲张新生是王局长下乡时的好友,因此回来后就破格任命为队长。好在史长发确有能力,没让人抓着把柄。 就在史长发思考问题时,一不留神车前轮陷入水下暗坑并向左侧倾斜,车身一晃,苏绣旗猝不及防扑到史长发身上,整个身子都压过来,淡淡的香水味里有一股特别的幽香,像春天里碧绿的嫩草叶上流连的风,史长发心跳竟像第一次表白心意时那样急促起来。 ‘你你没事吧?‘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苏绣旗脸色羞红,手忙脚乱的从史长发身上起来坐回去,拘谨的说不出话来。史长发不露声色的压抑着呼吸,好半天才让心跳平复。 ‘那个你用的是什么香水?‘ ‘eaudeguccl。‘ ‘啊?‘ ‘玫瑰情人,牌子是玫瑰情人。‘ ‘噢。‘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就连外面烦人的雨声都变得有些暧昧。史长发倒车,重新上路,正不知该说什么好时,手机响了,是罗伟。 罗伟在别墅区的调查已经结束,正准备赶往周经泰下榻的宾馆,是郑望龙指派的任务,那边已经有两名同事。史长发对此并无异议,罗伟汇报情况,他查了别墅区最近两个月的访客名单,并按所留地址或电话号码排查,没有可疑人员,他又向保安们询问有没有行为异常的二十至四十间的男人在别墅区出现过,一名保安回忆说三四个月前,有个男人行为古怪,当时他还问过那人的姓名,与门卫对照了是登记过的,就放行了。罗伟立即查阅半年内的访客名单,找出那人的名字:杨速。 ‘杨速?‘ ‘是的,我已经给户籍科打电话查这个人的资料了,不过他留的地址是假的,叫这名字的人倒有六十几个。我用你的名义让派出所协助调查,最快也要晚上才能有信。‘ ‘嗯,干的好!对了,你身上还带着去年咱们破获8。12大案时的合影照片吗?‘ ‘带着啊,一直夹在笔记本里。怎么啦?‘ ‘拿出来给那个保安看看,有没有眼熟的。‘ ‘啊?‘ ‘这是命令!‘ 电话那头罗伟打开笔记本,取出照片给保安辨认,史长发则把停车下,紧握方向盘,屏住呼吸,心跳的难以自制。 ‘喂,保安们说没有那个人。我说队长,你在怀疑谁?‘ ‘没什么,随便问问而已。你一夜没睡吧?先休息会再去宾馆。‘ ‘不用,没那么娇气,以前不常几晚不睡吗?行啦,我这就去了!‘ ‘那路上注意安全!回头局里见。‘ 挂了电话后史长发长出一口气,虽然于进和范长存的嫌疑减了大半,但仍不能彻底排除。还有,这对案件缺失的关键部分也说明不了什么。想到范长存,史长发陷入沉默,苏绣旗在一旁保持安静,什么话也不说。 越野车在雨中的街道间行驶,像湍急的河流中一叶扁舟,飘摇向前。 这个时候郑望龙大概正带队在搜查范长存的家,范长存脾气暴躁的父亲不知会气成什么样,尽管事先已经打过电话,但对一个老军人来说,这仍然是不可接受的。 郑望龙与范长存曾是最亲密的队友,郑望龙为人心思缜密,范长存果敢稳重,两个人联手破获过不少疑案,在两年前被公认为是队长和副队长的最佳人选。后来史长发的加入让队长人选增加到三人,因而三人的关系也变得有些微妙。但是,一个女人的出现打破了这局面,郑望龙与新调来的尸检员赵无极年轻的妻子通奸,导致怀孕。本来这事不会被揭穿,但史长发无意中把这件事告诉了范长存,范长存又善意提醒使赵无极发现了真相,因此郑望龙受处分调离刑警队。因为这,郑望龙与史长发和范长存反目,曾经坚固的友谊顷刻间土崩瓦解。 ‘在想什么?‘ 苏绣旗突然问,史长发慌忙眨了几下眼睛,让泪水消失于无形。 ‘在想范长存吧?我也不相信他会是内奸。放心吧,就我所知,上边根本就没把他列为嫌疑对象。‘ 苏绣旗转过头来安慰史长发,史长发歪头看了眼,他无法把这样真诚的目光与监视自己的行为联系起来。 ‘怎么?不相信我?‘ 史长发摇了摇头,向雨雾中路的前方望去,淡淡的回答。 ‘英雄近耻啊‘ <十三>神鬼秘籍 庄秦的心理诊所在镇西市老城区,整个城市海拔最低的地方。车到这里已经不能再向前了,伟业大厦就在五六百米处,史长发一咬牙决定背苏绣旗过去。 ‘这样不太好吧‘ ‘我们没多少时间,快点上来!‘ 苏绣旗很轻,史长发背起来倒不是很费劲,只是没想到她胸部这么的丰满,压在后背上甚至能感觉到突起的**。史长发咽了口唾沫,努力不去听耳后传来的呼吸声,只说了句走啦,便涉水向伟业大厦走去。 雨声哗哗的响着,两腿间是冰冷的水流,裤腿已经浸湿,身前身后全是水,仿佛找不到岸。不远处有些官兵在水中找什么东西,看到史长发他们俩忙上前询问是干什么的,苏绣旗亮出警官证,说明情况,那个当兵的说:妈的,没想到还有比我们更拼命的。 伟业大厦其实只有十八层,由于老城区地质原因,所以盖不起高楼,有人曾提出在地下岩石层上直接打地基,但这样的话成本太高,镇西市还没哪个地产商有此魄力。故此十八层的伟业大厦就成了老城区唯一的高楼,其他建筑没有超过七层的,据说暗合三合之数。 庄秦的康宁心理诊所就在伟业大厦九楼,而这个地方,史长发是经常来的,因为他和庄秦认识,他们都是一个叫‘幽冥会‘的怪谈组织成员。 一开门,迎出来的庄秦顿时一愣,他的眼神让史长发想到过去的自己,童年时第一次见到虞多多时,也是这般神思恍惚。 ‘你‘ ‘你就是庄秦吧?我怎么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我就知道你会来,茶都准备好了。不过,这位是‘ 庄秦问史长发,眼睛却在苏绣旗身上转来转去,看的苏绣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她伸过手去。 ‘苏绣旗,警察!‘ ‘你好你好‘ 庄秦握住苏绣旗的手就不松开了,苏绣旗面有愠色,用力抽出手。 ‘我们这次来是为了林家的案子,有几个疑点想‘ ‘先看新闻,有事一会再说,到关键时刻了。‘ ‘啊?什么关键时刻?‘ ‘电视里正在讲呢!‘ 电视里正在直播老城区的古排水渠道重新启动。 九十年代末,一个外国学者说镇西市老城区的排水系统不完善。由于老城区地势低,这里如果发生排水不畅现象将直接影响整个镇西市的地下水道,所以镇西投入几千万修建按国外科学设计的地下水道,建成六年来未遇到暴雨,但没想到第一次遇到暴雨就发生淤塞了。从昨天开始发生排水问题时起就有人提议重新启用古排水系统,未被采用,但今天排水问题已经到了非常严重的地步,再不排水的话,几家工厂都会变成废墟,所以市政府终于下决心启用古排水系统了。 庄秦两眼紧盯着屏幕,史长发则不客气的在庄秦诊所干净的地板上走来走去,擦干头发,用庄秦的座机打电话,踩出一片黑脚印,庄秦也毫不在意。苏绣旗的目光在两个男人间转了几圈,就被电视新闻吸引过去了。 吴乐有消息了,史长发打通了她的手机,她刚局里,昨天一直在郊区的军医院,那里信号不好。dna鉴定有结果了,青丝剑上的血是保镖的,而所有死者鼻腔里的粉末并不是药物,而是草灰,是一种寺庙用的高档檀香,味道很淡,却非常持久。史长发困惑不解,这线索来的太容易了,要知道在镇西只有一所寺庙,据调查卖这种檀香的只在寺庙,而买得起的人也屈指可数。 ‘要开始啦,老史,别走来走去了,快过来看!‘ 史长发走过去,画面上几个战士正在吃力的将凿开水泥的预制板撬开。主持人解说这是第四十九块,也就是最后一块,在打开这块预制板前文物专家们说的迅速排水景象并未发生,镇西市工业的命运或许不会因为这而得到拯救。女主持人的话音未落,撬开预制板的水道开始迅速往里吸水。女主持惊诧不已,正要走过去,水道口里忽的喷出一股冲天的黑水,镜头转向天空,那股黑水冲到十几米的高度,大地都能感到微颤,突然镜头向下,夹杂着女人的尖叫,那股黑水落下来了,等到镜头再次抬起时,镜头上沾满污水,摄像师迅速擦干净,第一个画面是一身污水的女主持,再转向古水道,已经恢复正常,正在把积水吸入地下。 ‘太神奇了!‘ ‘神奇吧?还有更神奇的,就是林家的案子。‘ 苏绣旗不敢置信,庄秦在一旁脸上有得意的神情。 ‘那个伪专家就是你吧?别牛了,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一会我还有事要办。‘ 史长发喝了口茶,眼睛从屏幕里湿透了的衣着单薄的女主持身上移开。 ‘什么叫伪专家?真是的。今天看了林家灭门的新闻,我就知道你会来。关于林家的秘密,找我算是找对人了,你要通过古玩界打听未必能有我知道的细。林家有二宝,一是骨翠,据说镇压中原鬼怪的骨翠一直在林家,世代相传。古玩界知道这事的人就不会超过三人,张家德,还有他徒弟周经泰,再就是我庄秦。还有一样是四部经书,分别是‘体、精、魂、仙‘,据说练了体字部上东西能强身健体,包括一些武术方面的东西;练了精字部上的东西能固本强元,比一般人都活的时间能更长些;练了魂字部上的东西就利害了,据说分读字诀和摄字诀,分别能读心和控制别人的思想;最后是仙字部,练了仙字部上的东西据说能有大神通,虽然不能上天入地,但透视隔空取物什么都轻而易举。我猜凶手一定是林家的人,肯定是想抢这两样宝贝,而且还修炼了魂字部上的东西,不然怎么可能一对九呢?还把周经泰和他的保镖也都杀了。‘ 庄秦一口气说下来,把苏绣旗听的目瞪口呆。史长发的脸上却一直挂着不以为然的神色。 ‘我怎么像是在听神话?‘ ‘从古人的角度看今天的世界,又何尝不是神话呢?再比喻镇西的古排水渠道,以此刻在场的人看来,不是神话又是什么呢?‘ 庄秦的反问让史长发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驳了。 <十四>无量众生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苏绣旗突然问,史长发也缓过神来,跟着追问。庄秦一笑,走到沙发前坐下,日光灯把他的脸照的神秘莫测。 ‘我是个心理医生,知道病人家的秘密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就不怕泄露病人**被告?‘ ‘怕什么,林家人都死了,谁来告我?‘ 史长发站起来走到窗边,虽然雨仍在下,但街道上的积水已经消失,露出柏油路面。建成六百多年的古排水渠道果然神奇。 史长发在心中把案件重新理顺一遍,想到美国人急着介入想得到的或许是庄秦说的林家秘籍,但这东西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个问题,郑望龙在带队搜查,如果真有的话,他应该能找出来。现在要做的事是,去查张家德与林家的关系,他是怎么知道骨翠在林家的。想到这里,史长发又想到于进,他又是怎么知道骨翠下落的呢? ‘行了,说这半天有用的就一句,张家德怎么知道骨翠在林家?‘ ‘这个我倒不清楚,不过有录音,讲的比我细多了。已经复制了一份,你拿去吧!‘ 庄秦拉开抽屉取出一盘录音带交给史长发。 ‘行,那我先走了,回头有事再联系你。‘ 史长发和苏绣旗刚走到门口,史长发忽然转身。 ‘对了,这录音是林家谁的?‘ 庄秦摇摇头,回答让史长发感到意外。 ‘不是林家的人,是一个叫杨速的,这个人可能已经在日本了,不然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多。‘ ‘杨速?!‘ 史长发和苏绣旗同时叫出声来,把庄秦吓了一跳。据庄秦说,他也不知道杨速怎么知道的这些事情。这个杨速患抑郁症,而且有点反社会倾向,攻击性很强,为人疑神疑鬼。史长发立即掏出笔记本,取下去年8。12大案庆功大会上的照片给庄秦辨认,上面没有叫杨速的人。史长发又打电话叫速绘员来,按庄秦的描述画像,准备全市通辑。 离开康宁心理诊所后,史长发才打电话给庄秦,告诉他自己和苏绣旗都可能感染某种病毒,刚才苏绣旗不经意和他握了手,所以现在庄秦也是被感染对象,要隔离观察,不得外出。电话里庄秦愤怒了,史长发忙挂断,耸耸肩,苦笑一声,上车,去南郊的无量寺,追查檀香灰的线索。 南郊无量寺坐落在群山之间,被一片竹海包围。由于离市区较远,所以非常清静。寺北面有个山村,周围再没有其他显眼的建筑。这里的地皮被人买下,但并没有大兴土木的迹象,只在竹林里围绕一座石塔建了几间小屋。塔名‘天一塔‘,是清中期一户有钱人捐建的。这座塔非常古怪,不是舍利塔,也不像可进出走人的,但据说里面与平常阁楼无异,下面两层有窗没门,在第三层南面却开了扇门,也不知道建塔的人是怎么想的。 车停在山下,史长发和苏绣旗打伞步行上山。 雨不知不觉中已经小了,但乌云仍旧笼罩大地。无量寺在半山腰,步行要走三十几分钟。也许是因为出了市区的原故,两个人的手机都悄无声息。山中湿气重,竹林间脚下的青石板泛着半透明的微光,不停的承受自天空深处落下的雨滴,即使碎成细小的水珠也默默接纳。 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无量寺响起钟声。这时有风抚过,竹海沙沙作响,整座山上都是雨声与竹响的摩挲,仿佛无数僧人在齐声念经颂佛。群山肃穆,竹海肃穆。 史长发眉头一皱,他在心中默数钟声,居然是住持圆寂了。 无量寺的住持法号常得,今年九十七岁,是位得道高僧,俗姓穆。他自幼在无量寺出家,少年时曾云游三山五岳,遍访名山古刹,见识广博,二十五岁便当上住持,是难得一见的佛学奇才。同时常得大师也称得上是镇西的活历料,凡在镇西发生过有影响的事情他全都记得,基本能说出当事人的身份地位背景。史长发此行不止为追查檀香,他打算从常得大师口中探听些与案件有关的事情。 常得大师在此时圆寂,倒显得有些古怪了。 管俗务的知客僧辨认过照片,没有史长发怀疑的杨速。而香客众多,很多贫困的人也在买这种价格昂贵的香,这让史长发有些意外。 ‘施主,住持圆寂前交待过,如果有警察来的话就把这封信拿出来。‘ 史长发接过信,转身走出正殿,背后是青烟缭绕中的佛祖。正殿前是在雨里诵经的僧人们,钹罄灵鸣,木鱼声声。史长发仰头向天空望去,乌云重又聚集,恐怕雨又要下大了。苏绣旗去寺里外人开的商店查都有谁常来此买檀香,还未归来。小沙弥在前面带路,史长发到后院的方丈查看常得大师的死因。 苏绣旗先到一步,不知为何她眼睛微红,像是刚哭过。 ‘怎么样?死因是什么?‘ ‘自然死亡,没什么可疑的。‘ ‘那咱们走吧。‘ 史长发点点,也不再进去查看,因为他知道苏绣旗的警校全能第一不是白拿的。院中菊花开的正艳,史长发多看了两眼,然后才打开伞,和苏绣旗离开无量寺。身后的钟声仍在敲,漫山空灵的回响。 在距无量寺不远的栖风亭,史长发打开信,这是一封长信,用小楷书写。史长发把信交给苏绣旗朗读,他则疲惫的坐下,闭上眼睛静听雨声和苏绣旗的声音。 常得大师是因为林家灭门而自行圆寂,原来常得大师是林震业的祖父,林家也并不姓林,而是姓穆,乃是北宋杨门女将穆桂英的娘家一族,当年北宋灭亡,穆柯寨被破,穆家就一直被各方势力追杀,南宋昏君也听信谗言迫害穆家,后又遭杨家灭门之祸,穆家便取谐音改穆为木,又取杨家忠义之名,成双木为林,自此隐迹江湖,不再过问世事。并改杨家梨花枪枪法为剑势,与杨家枪一般无二,丝雨剑贵在手熟,手熟若漫天丝雨,使敌无可遁迹,故名三十六路丝雨剑。青丝剑是林家世传之物,后落入清廷宫中,满清灭亡后遗失民间。 常得大师认为凶手与林家必有渊源,或许与他父亲的私生子林震南的后人有关联,目的恐怕也是骨翠及四部秘籍。这两样东西已经让林家死伤无数,世代相传本是保命存族之用,但现在看来,实在是灭门祸根。现在林家直系已经没有一个男人活着了,常得大师愿警方找到这两样东西后都献给国家,林家后人不得过问。 苏绣旗念信的声音发颤,在渐起的雨声中别样悲戚。 信末常得大师写道:‘贫僧是林家庶出子,虽是庶出,亦比私生子好,不必与子孙争名同辈,但林家富贵也与我无干。贫僧法号常得,然世间物岂有常得之理?若要常得,必先常舍,心中之物不放下了,又怎能再得?贫僧虽晓此理,但天下痴迷于常得之人又何止千万?然众生颠倒有时,顿悟亦有时,无量众生,或有所望。‘ ‘‘无量众生,或有所望。‘‘ 史长发在心中默默念着,但世人真有希望吗?史长发站起,向远处那贪欲纵横的都市望去,暴风骤雨的洗涤或许真的能让人心干净一些。 <十五>空山灵雨 ‘帮我记一下,回局里重点查这个叫林震南的人。‘ ‘嗯,好的。‘ 史长发交待苏绣旗任务,她记下后又收好常得大师的信,然后二人冒雨下山。 暴雨如注,雷声滚滚,竹林间的小路被狂风折弯的竹枝阻碍。史长发不得不在前面清理路面,两个人走走停停,时间不觉已是中午十二点整。史长发有些焦躁不安,案子紧急,自己却被困在这里,暴雨又没有停的迹象,说不定山洪随时会来,不管自己还是苏绣旗哪一个出了问题,都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史长发正奋力把横在小路上的竹枝扶到一边,眼角却瞥见小路的前方站着一个人,转身看时又不见了。但就在这时,半山腰上的钟声突然消失了,史长发一愣,回头张望,雨停了,并在向身后不远的地方退去,天上的乌云也刹那飘散,阳光直射下来,与乌云聚集的那边恍若两重天。这景象诡异之极,让史长发悚然而立。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这天有些奇怪。‘ 苏绣旗问,史长发答。话音刚落,史长发忽然感到大地微颤,毫无提防几乎站立不稳,有一道波纹一样光从前面扩散来,在经过两人身边时,史长发感到两耳嗡嗡作响,再转头时他震惊的看到,天空中没有一丁点乌云的影子,湛蓝的像水晶,竹林间寂静无声,偶尔有鸟鸣叽啾,来路上破损的石板此刻却完整无缺。地面是干燥的,竹叶上也没有水珠,仿佛根本没有下过雨。 苏绣旗不见了! 史长发心头一跳,惊疑的向四周张望,路两旁的竹林非常茂密,而且是细长的墨竹,人不可能藏身其中。史长发站在这条小路的中央,前后都有三十几米,也不可能是走散了。史长发甚至仰头向上望去,几片竹叶在发亮的天空映衬下绿的像翡翠。 难道是时空隧道?还是幻觉?史长发抬起右手,发现自己还握着那枝开路用的滴水的竹棍,这并非幻觉。史长发咽了两唾沫,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下山,或许苏绣旗已经在车里等着他了。刚走出两步,史长发发现自己还打着被风刮坏了的雨伞,他丢掉竹棍,简单把雨伞收起,警惕的走在竹林间。 前面再转过两个弯就是天一塔,阳光在寂静的竹里细碎的铺散,竹风摇曳,暖洋洋的让史长发身上渐渐温暖过来,他困惑不解,四周明明明媚祥和,可他却感到一股肃杀之气,偏偏竹叶上又有只醒目的蝴蝶在舒展双翼。虽然不知道危险将来自何处,史长发还是做好准备,脚步放轻,慢慢的走向前方。 天一塔周围是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也是上山下山的必经之地。史长发还没走出竹林间的小路就听见那片空地上有声响,多年警察的经验让史长发本能的感到危险所在,那是利器在空中挥过时的啸声。 枪却不见了! 冷汗刹那涌出,混着雨水淌下,湿衣服贴在身上仿佛有个人靠了过来。史长发犹豫片刻,从路口向天一塔方向张望,却发现只是一个男人在练剑。 这个男人三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八上下,浓眉大眼,十分英俊,穿着朴素干净,只是眼神里的杀气太重。不过他的剑招非常优美,动作轻盈洒脱,仿佛在合着无声的音乐起舞,韵度自如;步伐更是轻灵稳健,敏捷多变;剑法规整清晰,给人以身剑合一的错觉。而且,他所持的竟是青丝剑! 史长发本能的感觉到这个男人比较危险,还是不去招惹的好。但下山只有这一条路,该怎么办呢?更何况他拿着失窃的青丝剑,不追查的可是严重的赎职。可是这人在此练功显然是不想别人看到。史长发对中国传统武术没什么太多认识,上警校时擒拿格斗项目也并不出色,用从前的老队长钱星的话说是智慧型。但他听说过武林中人练功时最忌讳别人偷看,特别是一些隐秘门派,把这看的很重,旁观的人会被视作踢场子,要作生死一搏的。史长发擦了把脸上的冷汗,摸了摸警员证,还好,这个没丢,是死是活都要去问问。他咬咬牙,做了一次深呼吸,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当!‘ 刚才还在天一塔下的那人此刻却挺剑刺到眼前,剑尖直点咽喉而来,却被别一柄剑挡住,两剑相交都用的是剑背,显然双方都不想伤了剑身。史长发则感到旁边黑影一晃,有人斜地里冲出替他接了一剑,那金属撞击的声响让史长发两腿发软,连退五六步踩到石板路外的泥里,身子一歪差点跌倒。等到史长发停身观望时,那两人已经从眼前消失,打斗到小路外面被竹林挡住了视线。然而刚才那替自己接了一剑的人冲出的瞬间,史长发分明闻到‘玫瑰情人‘的清香,是苏绣旗! 冲出竹林小路,打斗声已经消失,天一塔下只剩下苏绣旗持剑警惕的四顾。史长发喘着粗气,心跳的难受,有些绞痛,像是高原反应。此刻他离苏绣旗只有十几米的距离,可却仿佛永远都走不过去。 ‘站着别动!‘ 苏绣旗转头大喊,胸口并不起伏,声音却震的史长发耳朵嗡嗡的响。史长发定定的站着,看见苏绣旗手中的剑似水波一样微荡,天一塔也变得倾斜,竹林忽的狰狞像猛兽醒来一般。 史长发拼命呼吸,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口干舌燥,脚下的大地像沼泽般在将他吸进去,而别有一股力量却在抓着他向上提。在中间被撕扯的感觉可并不好受。 就在这时,眼前凭空出现一人,居然是鹤发童颜的张家德,他目露凶光手持青丝剑直刺来,眼看就到刺入史长发的心脏时,苏绣旗的剑再次救了他。这回两剑相交都用的剑刃,碰撞出刺眼的火花。史长发想起用手去挡时脚下突然的一软,整个人陷了下去,无数嘈杂的声响袭来,将他淹没了。 ‘老史!醒醒!这可不是睡觉的地方!‘ ‘史队长?快醒醒!‘ 史长发睁开眼惊疑的看见郑望龙的脸,心中猛的想到什么,随即忘却了。史长发的第二个念头就是摸枪套,手枪还在,他长出一口气。雨还在下,苏绣旗站在一旁给他打着伞,自己却被淋湿了大半,警服紧贴在身上,露出带蕾丝花边的纹胸。史长发脑海里一片混乱,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倒在路边,郑望龙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一切又是怎么回事,真实还是虚幻,无从辨别。 只是张家德的那双眼睛,杀气透过虚空蔓延来,史长发打了个冷战。 ‘张家德,是张家德!回无量寺看挂名施主里有没有张家德!‘ 史长发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叫。 <十六>穆氏银柜 史长发本想再去无量寺,却被郑望龙拦住,说案情有重大突破,必需立即回局里,无量寺的事交给地方派出所就行了。 郑望龙本想电话通知史长发案情有重大突破,但电话打不通,苏绣旗的手机也不通,局领导有些担心,后来追查到他们曾到过庄秦的心理诊所,又获知去了无量寺,于是郑望龙便匆忙赶来,正遇到史长发突然晕倒。史长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晕倒,但现在没时间仔细想。 下山途中遇到派出所的同志,史长发交待他们查挂名的施主,还有祈愿符也要查,一百年内所有可查的资料全要仔细整理出来。两名派出所同志面有难色,这片管区就他们两个人,老所长刚退休,看见下暴雨就又回所里帮忙,现在正在指挥村民撤离已出现山体滑坡地段,人手本就不够,现在还要协助市里破案,又是个费时间的活,每一分钟都可能是一个村民的生命。 ‘史队长,我们没时间‘ 一个派出所同志鼓足勇气说,正准备下山的郑望龙瞪了他们一眼。 ‘我管你们有什么理由,这是市里的大案,要是延误了破案,你们两个全得开除!‘ ‘等等。‘ 史长发恢复镇定,他回身仔细看两名派出所同志,虽然打着伞,但衣服全淋湿了,领口袖口都磨破了,脚上是开裂的皮鞋,脸很瘦,看得出是营养不良。 ‘有什么困难吗?‘ 史长发问,两名派出所同志犹豫着,最后下定决心似的抬起头。 ‘我们俩责任附近四个村子治安,人不多,但地方大,隔好几个山头,现在下雨成灾了,很多地方都有泥石流,滑坡什么,这个时候我们哪有时间协助你们破案啊!今天你就是开除我们,我们也是没时间。人命比什么都金贵啊!‘ 两名派出所同志说着转身急匆匆离去,郑望龙指着他们还想开口骂,忽然发觉史长发和苏绣旗都没说话,转过头看时惊愕的发现他们俩在敬礼,向着那消失在暴雨里的背影。 ‘小苏,一会进市区后你打电话给局里,叫档案室的小王,还有上头调下来协助破案的那个陈王刘,还有整天坐我屋外头的小孙,叫他们过来无量寺查案,叫小孙去协助地方派出所抢险救灾。‘ 苏绣旗表示同意,郑望龙则惊讶不已。 ‘小孙是上头安排下来镀金的,陈王刘是市委赵书记的小舅子,你叫他们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不太合适吧?‘ ‘他们不是想镀金吗?那就镀点发光的金,我这也是为他们好。‘ 史长发阴笑着说。苏绣旗抿嘴一笑,郑望龙看在眼中。 ‘那小苏也是上头派下来的,怎么不叫她去?‘ ‘小苏嘛,是来督办案件的,当然要带在身边了。‘ 史长发认真的大声说,苏绣旗仍在毫不介意的微笑,这回郑望龙没话说了,他没想到苏绣旗居然会和史长发一条心。三个人走在青石板铺的山路上,小心翼翼,等到了山下停车场时,那两名派出所同志早就不见了踪影。郑望龙叫他的司机先去无量寺做前期工作,他则上了史长发的车。 上车后,嘈杂的雨声立即隔断在外面,史长发长出一口气,发动汽车,习惯的拿起车上的香烟弹出一支,正要点燃,忽的想起苏绣旗。 ‘不介意吧?‘ ‘介意,要抽烟的请到外面去。‘ ‘那还是算了。对了,老郑,有什么重大发现?刚才外面声音太吵,我都没敢问,怕听不清楚。‘ ‘是这样,在林震业的别墅发现重大线索,他们以家族为组织,在搞地下银行,据已查明资料显示,这个地下钱庄存在已经有五十年之久,涉案金额达百亿。仅今年元月至案发,穆氏银柜就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三亿三千万多。市委已经乱了套,限期三天查明真相。局里压不住了,省厅可能会派人下来督办此案。‘ ‘穆氏银柜?‘ ‘噢,忘了跟和说明,林家记录交易的帐本上印着穆氏银柜的字样,这起案中案已经定名:‘穆氏银柜特大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简称‘银柜案‘。‘ 史长发一言不发,眉头紧锁,陷入深思。这起案件越来越扑朔迷离,随着线索的增多,最初的假设也在不停的改变,一个巨大的阴谋渐渐清晰。 ‘这么说,凶手肯定不知道穆氏银柜的事,不然不会为几千万而处心积虑对林家进行灭门。‘ 苏绣旗在后排座上说,史长发眼角瞥见郑望龙若有所思的盯着后视镜,他也看去,苏绣旗的目光却刚好避开,向车窗外望去。史长发又想起在天一塔下的事,那个持剑而立的苏绣旗,还有醒来时关切的苏绣旗,她究竟站在哪一方呢?史长发猜不透。 ‘嗯,这个凶手被人利用了,那个幕后的人知道穆氏银柜的存在,或许还掌握了他们秘密金库的位置,打算独吞,所以‘ ‘我不同意你的分析。‘ 郑望龙突然说,他显得有些激动,像是听到了天大的谬论。 ‘从目前已经掌握的线索看,林家灭门惨案分明是因地下钱庄运作不善,无法偿付到期款项,导致仇家雇凶杀人。工作重点应该放在这里,而不是什么骨翠!现在局里的人都被这东西迷住了,疑神疑鬼的。我说老史,你的工作路线已经出现严重错误,这下去是很危险的‘ 史长发并不反驳,只专心开车,郑望龙说了会见没有引起争论,反而觉得无趣,便闭上了嘴。 外面的雨仍在下,公路的能见度很低,但好在高速公路已经封闭,全市进入紧急状态,路面上没有人,不必担心撞到行人。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史长发在努力查找线索,他同样知道,凶手也在拼命销毁线索,这是一场公平的智力较量,看谁能先发现对方的疏漏。 车进入市区,苏绣旗的肚子突然响了声,然后史长发才想起还没吃午饭,他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要不,咱们到前面的开元大酒店先吃点什么再回去吧!‘ 郑望龙提议,史长发摇摇头,苏绣旗在后面也表示没这个必要。 ‘老史,虽然你破案的方法我不认同,但你的工作态度真是没的说。‘ ‘为人民服务,应该的。‘ ‘哈哈,又跟我这玩滚刀肉!‘ 史长发哈哈一笑,心里却在想:万一错了呢?万一郑望龙是对的不!这桩案子决不会这么简单!他竭力制止思维倾向于郑望龙的观点,但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左右着他向那个简单的推理靠近。 <十七>疑影重重 一进市区苏绣旗就打通了电话,档案室的小王和陈王刘还有小孙上路了。 史长发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吴乐打电话来问为什么局领导不给她派任务,坐办公室翻档案这种小事让她干不合适。史长发转头问郑望龙叫吴乐查什么档案,郑望龙回答是林家所有人的档案,包括林震业备案的资料,他在九零年时曾犯过伤人案,将一名日本客商打成重伤,据查两人当时因中日历史问题在进行决斗。史长发干咳两声,对吴乐说这是很重要的工作,没什么合不合适。才刚挂断就又有电话打进来,是罗伟,他首先问郑副队是不是在身边,口气有些犹豫,史长发心领神会,说是啊,我们再过十几分钟就到局里了,罗伟在电话那头说这事得私下向你汇报。邹建民的电话也打进来,他已经在局里,林家在古玩界名声很好,甚至经常把一些贵重的古玩送给并不很很熟悉的朋友,在拍卖会上也从不跟人发生争执,遇事总是礼让三分,根本不会有什么仇人。 史长发把情况简单说了下,不过没细说,郑望龙的手机也一直在响,林家别墅及公司连锁店方面的清查都有所发现。史长发又打电话到户籍科,那边在外来人口登记记录里查到林震业情人何莉的资料,二十一岁,曾旅居日本十年,大连人,但据海景别墅区保安回忆,案发前她就已经离开,像是被林震业抛弃了,不过大连方面回电说该人从未返回。另外,户籍科的女干警告诉史长发,郑望龙已经知道这事,档案在他那。史长发眉头微皱,并不生气。 一山不容二虎,竞争时使用一些手段是难免的。 然而,史长发总感觉自己的脑后有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盯的他紧张,像一丝不挂的站在人群前,被无数嘲笑、蔑视、鄙夷、非议甚至是仇恨的目光在身上瞄来瞄去。史长发很不自在,他试图摆脱。 ‘老郑,你对这个何莉有什么看法?‘ ‘我已经调人手去查了,她很可能与案件有关,说不定就是她与凶手内外勾结做案的。‘ ‘嗯,有一定道理。也许她与杨速有某种关系。‘ 史长发说着眼睛向后视镜瞟去,苏绣旗在打电话,声音压的很低,只简单的说是,好的,当然一类的词,显然不想被人听到谈话内容。史长发心底不自觉的猜测:难道就是她让自己感到不自在?一定是,但,为什么在庄秦那还有在山上时都没有这种感觉呢?或许那时她还不想暴露自己。可是,她暴露了什么?史长发感到一阵迷茫,苏绣旗什么都没有暴露,如果非要说暴露的话,她在雨中被淋湿时,倒是显露出了诱人的曲线,还有蕾丝花边的胸衣,还有紧贴臀部的无痕内裤 史长发感到小腹下燃起一团火,他咽了口唾沫,心生困惑,今天自己太过反常了。 回到局里已经是下午三多,无量寺之行耗费了大量宝贵的时间。但史长发并不后悔,只是奇怪每具尸体鼻腔内都有香灰这样明显的线索,在无量寺居然断了,说不定苏绣旗查到了什么,却有意隐瞒。想到这,史长发从后视镜观察苏绣旗,她正在检查常得大师的信,因为带着防水档案袋,所以保存完好。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什么,还是那么清秀纯真的模样。 苏绣旗会是叛徒吗?史长发疑惑不解。 在局大院里郑望龙先下了车,陈副局的车等在那,他要去接市里派下来督办案件韩伟杰。韩伟杰是现任镇西市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柳克民的秘书,柳克民是前任省长,前年因为身体原因退下来,在镇西市养老。镇西市许多领导都是其一手打提拔起来的,包括市长胡长清。柳克民派韩伟杰下来可见是非常重视这起案件的,胡市长已经提前上路了。 郑望龙下车时,史长发似乎看到陈副局长脸上掠过一抹笑意,给人的感觉却是诡异。史长发心下一顿,随即恢复。 进入局办公大楼后,史长发突然向苏绣旗发问。 ‘你认识常得大师吧?‘ 史长发的语气冰冷,苏绣旗一愣,并不否认。 ‘你怎么知道的?‘ ‘噢,我是看方丈室外的菊花后想到的,你总是习惯取朝南的花朵泡茶,而方丈室外的菊花也是一样。再有就是你眼睛红了,哭过吧?能告诉我是为什么吗?‘ ‘这个我经常到无量寺求签,所以认识。常得大师是个好人。‘ 两个人边说边走,到楼梯口,史长发正要上楼,苏绣旗叫住他。 ‘史队长,看你今天在车上盯着我的样子,真是色狼一样,我教你几句清心咒吧!‘ 史长发的脸霎时红到了脖子根,他局促不安,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苏绣旗抿嘴笑了,似乎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跟我说:叭唎噶哖咮唏咖。念的时候大拇指掐在少海穴上。‘ 史长发红着脸笨手笨脚的学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听苏绣旗的,但苏绣旗显然没什么恶意。而且在车上时,史长发确实感觉**难以压抑,这可不他的为人。 ‘我要去换身衣服,一会见。‘ 苏绣旗说着走开了,史长发掐着少海穴念那句咒语,心里果然清明了不少,而且对刚才觉得郑望龙的想法合理感到困惑,有那么多明显的漏洞。 史长发边走边念,一抬头看到迎面而来的罗伟也在掐着少海穴。 ‘噢?苏绣旗也教你清心咒啦?‘ 罗伟脸一红,咧嘴一笑。原来苏绣旗派下来协助办案前就和罗伟是情侣了,这句清心咒不止有摒除杂念的功能,还能让人变得冷静。罗伟问过苏绣旗为什么有此神奇功效,她也说不清,只回答中国古文化已经断代了,现在人根本不理解,包括她,能从中受益就好。 史长发到走廊拐角时才问罗伟,有什么重要情况要单独汇报。罗伟左右张望,确定没人后才低声把他的发现告诉史长发。罗伟在查周经秦到国内后都与什么人接触过时,意外发现柳克民的秘书韩伟杰曾多次与他会面。而且还有一个重大发现,罗伟在离开海景别墅区时,曾和一名保安打听半年内有没有被开除的保安,结果确有两人,罗伟经私下打听搞到其中一个的电话号码,据他回忆柳克民曾来过,而且他的秘书还带人和林震业发生过冲突,是他和另一个保安劝阻的,但领导不许他们对任何人说,后来就把他们开除了,不过给了几万块封嘴钱。而且据查,周经泰的美元正是柳克民带进国的。 史长发眉头紧锁,这个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秘书一会就要到了,可他本身就有嫌疑,这案子的侦破难度实在太大了。 ‘这事先别和任何人说,你回家后把相关证明材料整理一下,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注意,一定要保密。‘ ‘行,这你放心。对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杨速的,我有一个想法。‘ ‘嗯?什么想法?‘ 罗伟赶到林震业家参与清查时发现林家暗语的本子,上面记载的都是穆家为逃避追杀而使用的江湖隐语,礼、速、文、月、风、斗、冲、行、破、震、还,这十个字分别代表数字一到十,同时也是穆氏对武术的根本理解。上面还记载林家凡收外姓弟子都要赐名,以杨为姓,速是二的意思,那杨速很可能就是林家收的第二个外姓弟子。 史长发眼睛一亮,这正是他心中推理缺失的重要一环,于是忙问。 ‘那派出所什么时候能查明那些杨速的背景?‘ ‘噢,这个已经查明了,所有叫杨速的人都没什么问题,这个名字太平常了,除了两个去逝了的外,其他符合凶手性别及年龄层的共二十九人,都是本地青年,其中两个有案底,但都是喝酒闹事,都不像是能干出残杀十几人的‘ ‘这些所有人里面,有没有去日本了的?‘ 史长发忽然插话,罗伟仔细想了下,然后回答。 ‘有,不过是女的。‘ ‘她是哪个派出所辖区的?‘ 罗伟这回都不用回忆就回答。 ‘是郑望龙的。你是在怀疑‘ ‘不用说出来,从现在起,我要你秘密调查他的一切,还有韩秘书,查到的材料全都存放到安全的地方,对外就说我让你查周经泰的海外关系。记住,一定要保密,还有,注意安全。‘ ‘是,没问题!‘ 罗伟冒雨走后,史长发突然有种失落,曾经的战友,难道真的变质了吗? <十八>内外困 局里的人都在找史长发,吴乐更是跟进了男厕所。有女人盯着史长发尿不出来,吴乐转过身去,但说到激动处又转过来,史长发的尿也断断续续,最后终于忍不住,也顾不上吴乐心情悲郁,把她赶出男厕,这才痛快了。 出了厕所,吴乐还跟在身后,如影随形。 ‘现在我去换衣服,我命令你不许跟着,五分钟后到办公室见我,有任务给你。‘ 换过衣服后,史长发回办公室,正打算叫人替他打份饭,苏绣旗却已经给他打了,自己则正在办公室外原来小孙坐的地方狼吞虎咽。 ‘谢谢!‘ ‘哦?噢,不用谢。‘ 史长发在办公室坐下,感到鼻塞。他几乎是开了半天的车,又淋了雨,像是要感冒。史长发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才开始吃饭。刚吃两口,吴乐就来了。苏绣旗随手带上门,史长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警校精英居然培养成了秘书,真是资源浪费。 ‘队长,有什么任务?‘ 史长发咽下口中的食物,定了定情绪,正色的看着吴乐。 ‘我要你监视郑望龙,记录下他的一切行踪。‘ ‘啊?队长‘ ‘不要问为什么,我有自己的理由,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对了,让苏绣旗教你清心咒吧,那个好像挺管用。‘ ‘她已经教我了。‘ 史长发心里一跳,若有所思。 吴乐走后史长发继续吃饭,并翻看郑望龙调查到林家的部分材料,里面还有罗伟查到的一些事。原来穆氏银柜成立于民国早期,解放前就一直在运作,创办人是林家的外姓弟子,一个叛帮的西帮票号的大掌柜。大德当行东家虽然姓张,但实际上也是林家产业,史长发立即想到,张家德当过大德当行掌柜,或许因此知道骨翠在林家也是正常的事情。从民国创办起穆氏银柜就不同于一般的地下钱庄,他们有着严密的制度,专业的人材,而且各项投资一直都有回报,只是最近半年因为某种原因开始出现危机。 ‘林震业想卖掉骨翠,大概就是为了度过难关吧?‘ 史长发咀嚼着饭菜,开始思考郑望龙提出的设想,穆氏银柜虽然遇到危机,但根本没有崩溃的迹象,而且如果他卖掉骨翠,那度过难关就易如反掌。但是林家却突然被灭门,所以,那个制造穆氏银柜危机的人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史长发刚想到这,王局长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重大突破?‘ ‘我有一个设想,但还缺少几个环节,而且有些事要重新思考。我们内部确有害群之马,所以我想‘ 王局长焦急的问。史长发忙站起,给王局长搬了张椅子,苏绣旗进来倒了杯水,出去时随手带上门。 ‘这个我也早就预料到了,不过现阶段最大的问题不在这里。来,坐下,小史啊,我和你父亲是同学,而且一同下过乡,你父亲是个神童,为人重义气,那些年没少帮我,说真的我一直想报答他,但没想到他意外去逝了。我知道你也是个神童,从案子的角度看问题,你比我远,但政治上你还不行,太嫩。现在案子到了关键时刻,省厅下来的人在督办案件,人大的人也马上就要到了,是那个名声很臭的韩秘书,就是去年大闹机场的那位,而且有一件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fbi已经介入,他们派了个观察员来,叫汉娜。我的压力很大,如果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我也是在押宝,如果你对这案子有信心,或是分析到更深层的问题,告诉我,好让我心里有个底。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尽力保住你的。‘ 史长发是第一次看到老谋深算的王局长显露出不安,那种大难临头惊慌的眼神似曾相识。其实不止王局长,局里大半领导都已经慌了神,不停的对刑警队施压,案子破了大家过关,破不了只怕全局人员要进行大清洗了。 ‘身在其位,即谋其职。‘ 史长发忽然想起童年在珍容镇时听人讲的这句话,话虽如此,但有多少人是不在其职也要谋其事呢?名利驱使,人很容易就失掉本性。但如果没有这些人,国家又如何能集思广益,富强昌盛?史长发一时有些走神。 ‘小史,小史?‘ ‘噢,我在想韩秘书在这个时候到来,目的是什么?从案发到现在,省市两阶领导已经全面介入,这里面有问题,他们的反应太过迅速了。要知道上个月沉船事故死了二十多人,两天后省里才下文要严办责任人,还有去年恒阳公司破产案,涉案值达几亿,省里也是下了个文要市领导亲自督办而已。人大倒是很关注,不过没起到什么作用。但这回他们不仅快速介入,而且像是掌握了什么重要线索,从昨天起就不时越级直接给一线刑警下达命令,动作比我们警方还快,这难道不可疑吗?‘ 王局长点点头,这个他也想到了,但对上边的问题他是无法追查的,手中也没检举的证据,只能乖乖被压制。史长发此刻把问题挑明,王局长便意识到,事情已经很严重了,闹不好最后警方会成为掩饰罪恶的替罪羊。 ‘还有,我已查明,在半年前柳克民曾到过林震业情人的别墅,韩秘书还和林震业打起来过。刚才我查看了穆氏银柜的帐本,我发现他们运作不善就是从半年前开始,大宗交易几乎都是只出不进,这会不会与‘ 史长发刚说到这里,王局长突然示意他不必讲下去了,他点了支红双喜,吸了两口然后开始咳嗽。史长发知道王局长这是在下决心,他平时根本不吸烟,只在做重大抉择时才这样。 ‘好,从现在开始,你派人秘密调查,单线联系,局里局外的都随你,但一定要注意保密。还有,苏绣旗是自己人,虽然她是上边派下来锻炼的,不过,她是个好警察。‘ 王局长走后,史长发两三口吃完饭,又去了解其他人掌握的情况。苏绣旗一直跟着他,并提醒史长发常得大师是林震业的祖父,那如果是林家的人犯案,用檀香根本就不必花钱买,直接从常得大师那取就是了。史长发点点头,他从林家的搜查报告上看到,林家的人不管老幼全部都有焚香的习惯,家里、公司、店里全都供着武财神关公,据公司职员讲从没见他们去拜,只要求插上香,而且不许断了香火。 ‘林家人鼻腔里的香灰可以解释,但范长存呢?还有周经泰的保镖‘ 史长发思索着,和苏绣旗一道走进会议室,参加高层会议。与会的一线干警只有他和苏绣旗两人。 陈副局长已经回来了,韩秘书和fbi观察员也到了,史长发到会议室时他们正在和王局长激烈的争论什么,所有人都站着,气氛紧张火药味十足。韩秘书斜眼瞟了史长发一眼,轻蔑的哼了声,又回过头去盯着王局长。 ‘你这是在拿你的政治生命开玩笑!‘ ‘我的政治生命就是为人民服务!打击一切罪恶!人民的利益才是高于一切的!而现在我必要坚持已经展开的调查方向,不然就查不出案件真相!外行人领导内行人,胡闹!‘ 王局长把这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一身正气令人仰视。史长发也不禁重新认识王局长,官僚气中也融入了几份率直。 ‘散会!‘ 韩秘书也不给史长发介绍站在窗边的女人,愤然离去。史长发早就注意到她了,一脸不屑的笑,胸牌上印着fbi的字样。史长发有些意外的是,汉娜居然是个华裔。 这时胡市长赶了过来,严肃批评王局长,然后又去找韩秘书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王局长和史长发还有苏绣旗。窗外的雨仍在下,不过已经是小雨了。 就在这时,史长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妻子虞多多,她带来了坏消息。史长发的生母陈宇昨晚在打完电话后就晕倒了,送医院查出是癌症晚期,现在正在医院走廊里打点滴,医生说时间不多了。 史长发如遭雷击,几乎站立不稳。 <十九>生者父母 ‘什么?你母亲得了癌症?是晚期?‘ 王局长脸色苍白,扶着桌子吃力的站起,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史长发的父母和王局长下乡时就在一个生产队里,那时王局长的女朋友刚被大队会计强*奸,史长发的父亲找人合伙打断了那个会计的腿,史长发的母亲陈宇则和几个知青一起安慰王局长。陈宇的老家和王局长一样是上海,算是同乡,所以当晚对王局长照顾的特别细心。就是从那时起,王局长便把史长发的父母当作自己的知己,有什么事都会叫上他们。后来王局长回城了,四处走动想把他们也弄回城,但由于史长发的父亲得罪过村里办事的人,所以陈宇先回了城。王局长一直非常照顾陈宇,有时甚至想娶她为妻,但后来史长发的父亲也回了城,这个念头才打消了。五年前史长发的父亲在一起恐怖袭击事件中意外去逝,王局长重又动了这念头,却没想到陈宇患了癌症。 ‘我要去看我妈‘ ‘一会就要开工作会议,这个关节眼上你算了,你去吧,这次会议由我亲自主持。代我向你母亲问好。你等等,身上带了多少钱?‘ 史长发如梦方醒,立即摸出钱包,里面只有九十几元钱。去医院不带上五六千的根本办不了事,史长发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急用钱时才会显出钱的好处。 ‘九十三‘ ‘这好干什么的?小苏,我办公桌第二个抽屉里有个信封,帮我拿过来。‘ 一直站在旁边保持沉默的苏绣旗立即接过钥匙去了,王局长安慰史长发或许是误诊,要知道现在医院误诊率很高,都是钱闹的。一会苏绣旗回来了,王局长把信封递过来,史长发发现那是局里发工资专用的信封。 ‘局长,您这是‘ ‘我上个月的工资还没拿回家,我单身一个人,要钱也没什么用,你拿去给你母亲看病吧。‘ ‘还有我。‘ 苏绣旗也掏出两千多块钱递过来,史长发鼻子一塞,眼泪便滚落下来。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快去吧!‘ ‘我谢谢你们,将来一定报答‘ 史长发的话还没说完,会议室的门开了,胡市长出现在三人面前。 ‘小史啊,听说你要去医院?‘ 胡市长不怀好意的冷笑,王局长上前站到史长发身前,腰背挺直。 ‘你走,这里我处理。‘ 史长发心头又是一跳,虽然处在慌乱中,但他还是查觉到问题所在,胡市长怎么知道自己要去医院?难道是苏绣旗告密?史长发边向门口走去边回头观察苏绣旗,她的目光依旧清澈,正和王局长站在一起面对胡市长。史长发感到一阵羞愧,一个真心帮自己的人怎么会出卖自己呢? ‘但,那会是谁呢?还是‘ 史长发心下一惊,想到胡市长或许也正在调查他!冷汗霎时涌出,周身冰冷如浸水中。 街道上因为雨小了而多了些行人,大多数公路都恢复了交通,紧急状态还没解除,但市民们都忍不住走出家门。这场暴雨来的突然,人们根本就没有准备,停电还是小事,停水已经让市民们处在极度焦躁中。厕所无法冲,房间里臭气薰天,身上肮脏这些都可以忍受,没水喝却是实实在在的问题,许多人都在接雨水饮用,因此而感到不适被送往医院的人非常多。 一路上史长发不停的按车喇叭,想要快些到医院,但是越靠近医院车越慢,医院附近早就堵满车。手机还一直在响,胡市长打过电话来说要开除他,王局长也打过电话让他安心去看母亲,胡市长没权力开除他,电话里他们还在争吵,胡市长对王局长说别以为你有个在中央的朋友就了不起了,市里还是他胡长清说了算。 离医院还有几百米,但路已经堵满车辆。史长发烦躁不已,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时间全都耗费在路上。最后史长发忍无可忍,穿上雨衣,打开车门向医院跑去。 到了医院史长发直奔妻子虞多多说的门诊大楼三楼走廊,但根本没有她们的影子,拦了位护士打听,被告知可能是去做彩超或ct了,于是史长发立即去五楼心放射科,结果放射科的医生说没这个病人,叫他去心血管科看看,也许在那做核磁共振。史长发心想都是放射学科的东西,怎么楼上一个楼下一个的,但不是抱怨的时候,他又马不停蹄的下楼去二楼的心血管科,终于找到了妻子虞多多。 ‘我妈怎么样啦?‘ 史长发气喘吁吁,虞多多拉着他到走廊里,这时史长发忽然看到一个女人在医生身边,齐肩直发,描眉画眼,戴着铂金耳钉,合身几近完美的制服,居然是汉娜! ‘是胃癌晚期。你的同事非要给咱妈做全身检查,我都拦不住,记着你说的不许收钱不许收东西她是谁啊?‘ 史长发弯着腰喘的咳嗽,眼泪刹那涌出,他清了清嗓子,把泪水拭去,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汉娜半刻。虞多多在丈夫眼中看到了很久不见的杀气,心里害怕,担心自己同意让婆婆接受汉娜的帮助会让丈夫生气。但是史长发却站直,一把将虞多多抱在怀里。 ‘没事,一个外国同行。对了,这钱你拿着,去交费,做了什么就交什么的费,不能用她的钱。‘ 虞多多的心顿时有了着落,甚至有些感动,她忙进医生的办公室,把汉娜放在桌上的单据抢在手里,转身去交钱了。虞多多早就担心这事,所以一直在盯着单据。汉娜没料到虞多多会这样做,有些惊讶,但看到史长发站在门口猜疑的盯着自己,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她无奈的耸耸肩。 事实上史长发的惊讶远比汉娜大,两个人大概是同时出发,她怎么会早到而且还做了这么多事?要知道医院周围的道路全都塞车,这不是车快就能早到的事,那她是怎么先到一步的呢?史长发想不明白。 ‘我想你一定是在奇怪我为什么会比你早到吧?因为我有钱,有钱就可以坐直升机,问题就这么简单。‘ 汉娜走过来,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讥笑,这让史长发很不舒服。 ‘让我猜猜,fbi观察员汉娜女士的助人行为,大概不会是无私的吧?‘ ‘世上根本就没有无私的人。废话少说,我希望你跟我们合作。‘ 史长发感到一股压抑的气息袭来,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像是四面八方全是汉娜犀利的目光。史长发一惊,忙双手交叉抱着胳膊,心里默念清心咒,果然立即镇定下来。汉娜嘴角又浮起冷笑,目光仍像是把史长发看透了。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母亲是癌症晚期,现在已经发病,随时有可能会死。中国有一句古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孝而亲不在。‘我想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于你们中国人来说这是最大的悲哀。我想你不会让它发生吧?‘ 汉娜那张经过仔细化妆精美的几近假物的脸在史长发面前晃着,再加上她那居高临下的口气,还有身为中国人却以是香蕉而自豪的表情,无一不让史长发厌恶。但是,她的话却不无道理。 史长发的大半生命几乎都是在寻找母亲,过去以为记忆里的母亲就是自己的生母,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自己是那个女人偷来的,父亲也不是记忆里的模样,是丑陋而罪恶的,这打碎了他对父母的渴望。但是这几年来,生母陈宇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重新爱他,唤醒了史长发心底深处最柔软的记忆,他想好好孝敬母亲,可现在却时日无多。 ‘如果你有钱,再加上这个‘ 汉娜的话在史长发耳边响着,而史长发的眼睛却紧盯着她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枚闪着几十层幽绿光芒的戒指,光芒的中心是海一样深的绿,仿佛看一眼灵魂都会被它吸进去。是骨翠! ‘你母亲的病就一定会好。所以,你会同意的。‘ 汉娜看着史长发两眼放光的模样,自信而轻蔑的笑了。 ‘不,我不会和一个忘记自己流着怎样的血的人合作。你可以走了。‘ 史长发出乎汉娜意料的说。 <二十>药人异族 ‘难道你就不想看一看戴上它的效果吗?‘ 汉娜不死心的问,史长发的眼睛重又盯住骨翠,有些犹豫。汉娜嘴角重又浮起冷笑,每个人都有弱点,不管他多有原则。史长发的弱点就是他的母亲,英雄也有无语时。 医生在办公桌后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人,正在这时门外几个等不急的病人走进来,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汗臭。汉娜眼神中露出厌恶的神情,她侧了侧身,让出路来,同时五指一握把骨翠收起,走出办公室。史长发像被催了眠,脑海里只有那闪动的绿色光芒。 ‘来吧,就不要再装了。‘ 史长发定了定神,终于跟上了。 监护病房里,史长发的母亲陈宇仍在昏迷中,几名医生在旁边低声讨论什么,见史长发要进来忙拦住,然后到外面谈。医生说陈宇的胃癌已经扩散,现在就是把胃切除也无事于补,更为糟糕的是,已经开始扩散,而且入院到现在一直心律不齐。照现在的病情发展,病人最多能活一个星期。史长发撰着化验单的手禁不住的颤抖,只觉得血都凉了,整个人要倒向一边去。 ‘其实现在已经没有治疗的必要,我开点镇痛剂你带回去,等她醒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时间不多了。‘ 医生坦诚的建议,史长发突然一把抓住医生的衣领,怒目而视,但片刻后就松开了,他知道这事与医生无关,真正该恨的人是自己,对母亲的关心太少,以至于癌症晚期了都没有发现。 ‘现在还有一个选择。‘ 汉娜在一旁不失时机的说,她又亮出骨翠,那幽绿的光芒把她的脸映的妖邪而狰狞。史长发转头看去,打了个冷战。 在史长发期待和医生好奇的目光中,汉娜把骨翠戴到了陈宇左手食指上,绿光像被手指吸入体内一样暗了下,随即恢复,而一旁的医生惊愕的叫出声来。 ‘心律正常啦!‘ 汉娜转过头看着睁圆双眼的史长发,一笑,立即把骨翠取下,陈宇的心跳却仍保持稳定。 ‘现在,可以谈了吗?‘ ‘是的,你手中的骨翠涉及十四条人命,请问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 史长发看着骨翠被取下,脸色一变,随即阴沉下来。汉娜早料到史长发会问这个,但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 ‘骨翠?你有什么证据它是骨翠?你见过骨翠吗?你说这个东西?呵呵,只是一枚普通的翡翠戒指。‘ 汉娜笑了笑,她承认自己失败了,这个史长发根本无法收买,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旁的医生急了,忙问史长发那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功效。史长发跟出来看着汉娜消失在走廊尽头,一言不发,转身回到病房里。陈宇仍在昏迷中,史长发小心翼翼的搬过张椅子坐在床边,思绪万千,母亲为得到他的认可而做的种种努力,那些辛酸的回忆重又涌上心头,史长发感到愧疚,没有早一点意识到陈宇的那份母爱从未因二十几年的分离而断过,可是现在真的是晚了。或许有骨翠真的能有救,但因此就可以违背原则吗?究竟是亲情重要还是原则重要?史长发犹豫了。 就在史长发沉浸在悲伤与内心的挣扎中时,门突然开了,妻子虞多多走进来,低声在史长发耳边说外面有人找他,史长发吸了吸鼻子,擦去泪痕,离开病房。 ‘是你?‘ 外面的人是验尸员赵无极。 赵无极正在调试dna分析器,这种大型机器国内并不多,就是国外也不多。但这所医院恰恰就有一台,只是没有专业人材,一直没有投入正常使用。赵无极在德国时使用过这种分析器,而且参与医疗机械现代化的课题就是dna分析器的结构,所以调试这台分析器毫无困难。 赵无极是在镇西大学分析血样时,听说第一人民医院有台dna分析器就赶过来,结果还要先调试,忙了一夜终于可以使用了。正在进行初步运行,王局长打来电话,告诉他史长发在医院,要他找院方领导照顾一下。 ‘你有什么发现?‘ 史长发问,赵无极疲惫的摇摇头。 ‘忙了一夜,刚可以用了,还在分析。你那有什么新情况?‘ 史长发正想说案件的最新进展,突然脑海里想起一件事,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可却只是个影子,怎么也捕捉不到。 ‘怎么啦?你不是也一夜没睡吧?算你走运,我这带着风油精‘ ‘等等!带带子?是录音带!‘ 史长发惊出一身冷汗,他忙上下摸口袋,空空如野。赵无极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史长发也不解释,又立即给苏绣旗打电话,叫她去办公室找换下的衣服,看从庄秦那拿的录音在不在,结果也没有。 重要证物,录音带丢了。 ‘你没事吧?‘ ‘噢,没事。‘ 史长发安慰自己,还可以再从庄秦那复制一份,同时想到杨速很可能也会想起这件事,于是又立即打电话给庄秦,又叫和庄秦在一起做速绘的同事小心,暂时保护庄秦,并再复制一份录音带,增援一会就到。 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后,赵无极已经不见踪影,大概是忙他的dna分析器去了,史长发回到监护病房,妻子虞多多拉着他的手走出来。 ‘你还是忙你的工作吧,这里有我呢。‘ ‘可是‘ ‘你去吧,刚才医生说了,咱妈的病情稳定了,大概能支撑两三个星期。女儿我送我妈家了,这孩子听话多了。‘ 正在这时,赵无极突然急匆匆的从走廊那头过来。 ‘史队,忘告诉你可以解除隔离了,我已经给局里打过电话了。‘ 史长发心头又是一跳,刚才因为激动而忘了隔离的事,不止拥抱了妻子,还让她拉着自己的手,万一真的感染上什么,那后果不堪设想。 ‘你忙去吧,妈一时半会还醒不了,医生说明天才能醒的。‘ 史长发犹豫了好半天,才下定决心。 ‘我就在那边,一会就回来。‘ 两个人走到较远的地方,虞多多转身又进病房照面婆婆了。 ‘有什么发现?‘ 史长发掏出烟正准备弹出支来,赵无极忙制止他,指了指墙上的禁烟牌,史长发又装回口袋。赵无极一夜未眠,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头发也似乎更加花白,整个人像是又老了十岁。 ‘现在基本可以肯定,周经泰的尸体异变与他体内的一种药物有关,而且血液中红细胞的异常也和这种药物有关。我对异常的红细胞进行分析发现,它所携带的铁的成份与常人的有些不一样,有磁性反应,这应该是导致红细胞巨大的原因。我猜想尸体变异的主要原因就是这些具有磁性红细胞,我发现尸体里的红细胞在与血清反应,并逐渐失去磁性。林家的人以及周经泰应该是在长期服用药物,不过周经泰体内沉淀的数量明示比林家人多。只是现在我还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药物,以及对人体都有什么任用。‘ ‘你是说,他们就像古代的道士?为修炼某种功法而长期服用丹石?郑望龙在搜查林家,应该会有所发现。‘ 史长发第一个念头就是摄魂术,难道林家每个人都会摄魂术?还有发生尸体异变的周经泰,其实也算不上是异变,他本来就七十八岁了,只不过是变回正常老者的模样罢了。周经泰是张家德的徒弟,如果他也会摄魂术的话,不就是说张家德也会啦?那张家德与林家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我觉得,你不能完全信任郑望龙。‘ ‘这个,我会注意的。‘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下来,雨声滴答滴答的在窗外响着。 史长发让赵无极立即写一份报告传真回局里,然后也不要回家了,就在医院的宿舍楼睡一觉,两天一夜没睡觉,对于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来说有些硬撑了。 在安排好这里的事后,史长发正准备看一下母亲的情况,手机却又响了。是邹建民,他还在外面,正在电信局查林家九口的电话记录,意外的查到张家德与林震业的通话记录,而且非常频繁。史长发眉头紧皱,陷入深思。 张家德,线索再一次的指向张家德,是到了调查他的时候了。 <二十一>凶音冥煞 晚上九点多时,罗伟到医院探望史长发,带去一万多元,是局里上下全体人员捐的,史长发夫妻俩感动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史长发正在为住院费头痛,特护病房费及各种开支数目惊人,虽然有赵无极与院方打了招呼,很多项费用已经减半,但对于清廉的史长发来说,却仍是个天文数字。 ‘汉娜想的倒是真周到,能做的检查全来了一遍,爱滋病检测也做。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 罗伟坐在走廊里看各种检测项目,眉头紧皱,他和史长发是邻居,知道史长发家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他母亲倒是有钱,但史长发从来不用。 走廊里静悄悄的,与下面几层普通病房形成鲜明对比,如果闭眼睛仔细体会,甚至能感觉到脚下的地板在颤动。还有雨声,和不知什么地方的机器运作的嗡嗡声响。护士在总台记录什么,这一层的病人很少,都是市里离退休领导或有钱的企业老总,所以工作量相对轻松些。 史长发走出病房,他母亲仍没有苏醒,妻子虞多多在一旁的床铺睡着了,她也是两天一夜没睡,有些撑不住了。史长发脚步很轻的退出病房,在罗伟旁边坐下。 ‘你那有什么新发现?‘ ‘伯母怎么样啦?都到这了还惦记着工作,你可真拼命。‘ 罗伟习惯性的掏出烟,正要递给过去,却被史长发制止。 ‘这里禁止吸烟。不拼命怎么行?今天出来的时候遇到范长存的母亲,她哭的眼睛都睁不开了,抓着我的手反复的问为什么不开追悼会啦,难道他们家们范长存就白死啦?我心里这儿刀捅进去一样的痛!还有吴乐,你看她现在的情况,叫她回去休息,结果她根本就没睡,我睡了一觉还觉得眼睛发木,她从范长存死到现在就一点觉也没睡,一个女人怎么撑的住?王局长陈副局长,还有局里其他领导,哪个不是顶着各方面压力在支持咱们一线刑警工作?我看就算案子破了,咱们局至少有一半领导得调岗,他们连乌纱帽都不要了的在支持咱们,你说这个时候我能不拼命吗?还有这么大的案子,不早日破获我心里不踏实,如鲠在喉啊!‘ 罗伟点点头,深切的感受刑警队长官不大,但肩上的担子却一点也不轻。 ‘我查到郑望龙调到沙河派出所后工作就基本停滞了,而且经常出没于高档酒店夜总会,我还查到他在地下期货公司买卖对冲基金,赔的不少,具体数字还不清楚。这个地下期货公司规模不小,根据线人提供的数据来看,至少在几十亿,被骗公司省内省外的都有,追查下去又是一起和穆氏银柜一样的大案。‘ ‘是啊,过去的工作中也发现过这方面的迹象,不过市里领导拦着不许查,现在问题全浮出来了,掩盖不住了。真想不到为查林家的案子会牵扯出这么多问题,咱们镇西的领导层是有问题啊!‘ 一时间两个人都陷入沉默。 史长发在脑海中重新勾勒案件始末,抛开许多分支,主线渐渐明朗,动机也清楚了。只是,那些看似分支的线索,背后却隐藏着重重杀机,让人想着都感到不寒而栗。 罗伟又安慰了几句,就离开医院,继续追查郑望龙的嫌疑。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罗伟计划连夜赶到海景别墅区的职工宿舍,找保安们辨认一下郑望龙的照片,看他是不是杨速。 回到病房看母亲和妻子都睡的安稳,史长发又退出病房,他这才感觉到饥肠辘辘,忙了一天只吃了一顿饭,连水都没喝几口,嘴唇干裂。史长发下楼时,在电梯里突然听到什么声响,像低声念咒语般嗡嗡的让人听不清楚却又铺天盖地而来,他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忙靠到电梯里的镜子上,深呼吸,又掐少海穴念清心咒,这才好了些。 出了门诊大楼,湿重冰冷的空气顿时让人精神一振。 史长发到医院外的超市买了点高价面包和纯净水,然后就立即赶回来,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要出事。回到特护病房,母亲和妻子都安好,他这才方下心,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刚坐下没一会,手机突然响了,史长发手忙脚乱的掏出来按接听,心里后悔怎么忘了换成震动,是王局长。虞多多已经被惊醒,史长发示意没事,让她继续睡,然后悄悄退出病房。 ‘你妈怎么样啦?‘ ‘已经稳定下来,局长,谢谢你‘ ‘客气了,我和你爸你妈都是老交情了,这点事应该做的。对了,我刚听说你叫吴乐当郑望龙的助手?有这回事吗?‘ ‘嗯,没错,事实上是监视他。案子到现在,郑望龙的嫌疑越来越大,吴乐平时虽然大大咧咧的,但其实上她很细心,让她监视郑望龙不会出问题。唯一不放心的地方是,如果郑望龙真的是害群之马,那吴乐就危险了。不过我不太相信凶手会是郑望龙,不管怎么说,他也算得上是个老警察了‘ 史长发边说边走,突然查觉到走廊有些异常,本来应该是总台的地方,现在居然是一堵墙,而且走廊向前方延伸仿佛没有尽头。史长发心里一动,刚想到什么,电话那头王局长又发问了。 ‘这个问题等你回来咱们再仔细讨论。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妈还没醒,医生说她如果能醒的话也没几天了,最多三个星期,我想多陪她会,至少等她醒了。王局,我知道案子不等人,但现在我就一个妈了!你也知道,我从小就一个人过,拣过垃圾,住过收容所,可我从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的什么地方我的父母也一定在找我!这些年为了找父母我不说了王局,我已经没有爹了,现在我妈又是这个样子,你得让我看着她醒过来,只要她醒过来,我就回去,成不成?‘ ‘好吧,你妈要是醒了,代我问好。‘ 挂了电话后,史长发重新观察走廊,按照记忆里走廊的长度,他现在已经走到尽头了,再向前走就是窗户,可眼前的走廊却仍看不到尽头。 ‘难道是幻觉?‘ 史长发默念清心咒,四面八方顿时响起嗡嗡的念咒声,从墙壁、地板、吸顶灯、他的衣服甚至是双手上发出,史长发感到那种嗡嗡的震动,像站在绝顶处被强风刮扯着般惊心。史长发立即停止念清心咒,声音顿时消失了,但眼前的不尽的走廊仍那样的真实。 ‘往前走一定会走出窗户,这里是二十三层,没有生还的可能。‘ 史长发想到这里,转过身去。虽然是从那边走过来的,但此刻看去,竟也同样的陌生。史长发边走边看房门号,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的那间病房了。再回头,来路和去路一样的诡异,没有尽头。 ‘这样的话,难道我也被催眠了?‘ 史长发犹豫着,不知道该停下来还是继续寻找出口,他想到在天一塔下的遭遇,又想到死去的范长存,还有林家九口,他们死时看到的大概也都是这样的幻境吧?究竟该怎么办?史长发又向前走几步,突然想到,既然两头都有窗户,那中间的门应该是通向病房的,不会有危险,于是他费尽全力才打开最近的一扇门,意想不到的是,这居然就是母亲的那间病房。 史长发心中的恐惧霎时一懈,正要迈进病房,身后突然有人大叫。 ‘史队!你在干什么?‘ 史长发立即回头,只觉得眼前的空间一阵扭曲,他不自觉的退了一步,这才看清,走廊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而叫自己的人是赵无极。史长发再扭回头看将要进去的病房,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连退两三步,眼前是打开的电梯门,里面没有电梯,黑洞洞的电梯井像地狱之眼般瞪着他。史长发手脚冰冷,转头向四周张望,眼角瞥见楼梯通道处有人影一晃,他立即追过去,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你?‘ 郑望龙被结结实实撞个正着,要不是反应快抓住楼梯扶手,肯定会滚落下去。 ‘我说老史你怎么回事?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莽撞?想谋杀啊你?‘ 郑望龙站起来揉胳膊,又活动腰,这一下撞的不轻。 ‘你看见刚才有什么人下楼吗?‘ ‘什么人?哪有人?就我一个,电梯坏了,我可是爬楼上来给你送钱的,二十三层啊!还差点让你撞死老赵?你也在啊。‘ 史长发突然察觉到郑望龙的脸色异常,像是十分惊恐不安,左眼皮下的肌肉不停抽搐。史长发顺着他的目光回头,赵无极站在楼梯通道口,吸顶灯在他头顶后方亮着,把他的脸映的阴森可怖。 ‘是啊,我一直都在。‘ 赵无极笑着伸过手来。 <二十二>孤掌之声 总台的护士探出头望过来,一脸莫名其妙。 郑望龙脸色铁青的伸出手,和赵无极的手握在一起,两个人都在暗自用力,骨节泛白,青筋暴起。然后,郑望龙走上最后一级台阶。 史长发不停的默念清心咒,同时对郑望龙的异常表现也全都看在眼中,刚才的人影怎么可能消失?肯定是郑望龙。还有那幻境,说不定也是他暗中做的手脚。可史长发不记得自己闻到异味,也不记得吃过有问题的食物。难道世上真的有摄魂术?史长发一阵焦躁,郑望龙的嫌疑越来越大,而他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医院,真的只是送钱这么简单吗?最重要的是,吴乐居然没跟在他身边,会不会已经出事了?史长发心底恐慌不安。 ‘咱们别站着了,去老赵那坐会,聊聊案子。我妈还没醒,我是不会离开医院的。‘ 史长发退后一步,与郑望龙拉开距离,近身格斗不是他的强项。 ‘就在这聊天吧,待会我还要赶回去,林家查出一堆问题来。对了,给你钱,十万,先用着,不够我再去借。‘ 一旁的赵无极突然冷笑一声,郑望龙的手抖了下没再伸出去。史长发也没接钱,只警惕的看着这两个人,疑惑不解。 ‘老郑,你哪来这么多钱?‘ ‘噢,跟女朋友借的,就是你正在找的何莉,林震业的情人。说来话长,我们早就认识,她刚来镇西还是我帮忙给办的暂住证。咱们到那边说吧!‘ 三个人经过总台护士时,她仍是一脸困惑,甚至走出来向电梯方向张望。史长发一边提防郑望龙,一边回头看,不明白她在找什么。 ‘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林震业情人家的证物上找到你的dna是正常现象吧?那你不介意我抽取你一滴血化验吧?‘ ‘每年都要在这所医院体检,以你的关系,把样本弄出来不是难事吧?‘ 郑望龙嘴角抽搐,额头一层细密的冷汗渗出来。史长发脑筋急转,思索赵无极要郑望龙的血干什么,就在这时,两名医生惊慌失措的从楼梯通道跑上来。 ‘警察同志杀人啦,杀人啦‘ 两名医生争着颠三倒四的说,史长发眉头一皱,医生大都看惯生死,这两位怎么这么慌张?他眼角瞥向郑望龙,他似乎更加紧张了。 ‘别急,慢慢说,在哪里?几个人?‘ ‘就是昨天晚上来的姓赵的警察同志,他死在试验室里了,就在十八楼。‘ 史长发只觉耳朵里嗡的一声,全身汗毛孔霎时立起,急忙转身看去,空荡荡的走廊里根本就没有赵无极的影子。可是就在几十秒前,他们还在一起说过话,甚至还拉了郑望龙一把。难道见鬼了?再看郑望龙,他嘴唇发白,脸色更是难看之极。 ‘前面带路!‘ 还没进门就闻到股血腥气,混着甜丝丝的味道。 ‘报警没有?没动什么东西吧?‘ ‘报了,就是他们叫我们上去找你的。那个,没有,什么都没碰噢,不,碰了他一下,太可怕了‘ 史长发说着和郑望龙一起走进试验室,避开可能有脚印的地方,两名医生站在门口。赵无极坐在椅子里,上身伏在电脑前,他是后脑中枪,子弹穿过大脑在前额开了个三厘米左右的洞,把电脑屏幕也击毁了,上面全是皮肉和脑浆以及头骨的碎片,键盘上淌满血,电脑主机也被射了两三个洞,但电源仍嗡嗡的响着。一旁的dna分析器也被射了几个洞,这台昂贵的精密仪器报废了。 史长发仔细观察现场,没有任何搏斗迹象。赵无极背对着试验室的门,门上没有玻璃窗,也就是说凶手不可能在门外偷窥到赵无极,所以一定要进入室内,而被害人死时仍在电脑前工作,说明与凶手是认识的,所以毫无防备。史长发站在尸体旁,伏下身观察他的双手,十指仍按在键盘上,沾满前额淌出的血和脑浆。史长发顺势回头观察郑望龙,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前,神情惊悸,甚至比那两名医生还不安。 ‘难道真的是他?动机是什么?‘ 史长发退到门边,重新模拟案件:凶手推门进来,赵无极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招呼,然后继续往电脑中输入什么,这时凶手走到赵无极背后,突然掏出带消音器的手枪近距离射击赵无极后脑,一枪毙命,又向电脑主机和dna分析器连射数枪,然后快速离开现场。恐怕凶手的主要目的是电脑里的分析结果,赵无极只不过是因为懂操作机器而被杀,凶手想要隐瞒什么线索。这时史长发忽然想到赵无极在楼梯间里说要抽取郑望龙的血,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那么,凶手枪杀赵无极的动机一定就在电脑里! ‘死亡时间不超过十分钟,电脑硬盘可能并未受损在技术人员到达之前,什么都不要碰。‘ 史长发说着转过身,目光盯住正向门外张望并一脸茫然的郑望龙。 ‘能告诉我十分钟前你在什么地方吗?‘ ‘什么?你说硬盘并未受损?‘ 郑望龙反问,忽的目露凶光,史长发立即感到排山倒海般的气浪袭来,让人无法睁开双眼。虽然史长发早有准备,但没想到郑望龙会突然袭击。等到史长发再睁开眼时,眼前的景物又变了,这是一片空旷的荒野,前后左右都是一样的景物,而在对面竟然有三个郑望龙,全都一脸错愕。 ‘怎么会有三个一样的人?这是哪里?‘ 其中一个郑望龙惊慌的后退着大叫,史长发一愣,立即明白过来,自己也是郑望龙的模样。 ‘郑望龙就是杨速!竟然真的有摄魂术‘ 史长发站在原地没动,他在思索问题,两名医生加上他还有郑望龙一共四个人,也就是说四个人里面有一个是真正的郑望龙,但会是谁呢?史长发的眼睛在其他三人身上转来转去,三个人一样的惊慌失措。两名医生有理由惊恐,那郑望龙怎么也会惊恐呢?还是他的伪装过于逼真?史长发的手悄悄摸向配枪,其他三人也立即做出同样举动,就像站在镜子组成的迷宫里。 ‘如果三个人里面有一个是郑望龙的话,他为什么不现在动手?‘ 史长发的手慢慢垂下,那三个人的手也都慢慢放下。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突然有一只握枪的手从史长发身上探出来,高高举起,瞄准了对面的人,而这双手又分明是史长发的,因为戴着他老婆给他缠了红线的婚戒。对面被瞄准的一个郑望龙惊恐不已,想要逃走,枪声却响了,他的后背停了两三秒后渗出一圈红,像一只垂泪的眼睛,而人则慢慢瘫软的倒下。 ‘混蛋!郑望龙你***有种冲我来!‘ 史长发拼命想要阻拦,但那只手却像幻影一样,根本摸不到。这时枪口又不慌不忙的转向另一个绝望中的郑望龙,史长发猛的转身想让枪口也跟着转向一边,却不想撞到了看不见的东西,枪声响了,没打中。史长发心中一亮,顿时明白了,虽然是幻境,但周围的真实世界并没有改变,被欺骗的只是眼睛。想通这一点,史长发立即安静下来。 ‘既然是在幻境中,那打破幻境的唯一方法就是打破自己的幻象。‘ 那只手臂又重新瞄准对面的人,史长发没时间思虑其他方法,迅速拔枪对准自己的右手射击。 ‘啊!‘ 一声惨叫,有一道黑影脱离史长发,向前跑出几步后消失了。 史长发发现自己并未受伤,那一枪显然是打在了别人身上。这时荒野像经受了一场时空的扭曲,让人有种站立不稳的错觉,只一刹那,幻境消失了,一切都恢复正常,而门口倒着一个痉挛中的医生,仍站立的两个郑望龙也变回原本的模样。 ‘啊?你怎么在这?‘ 史长发的目光盯着站在对面惊魂未定的于进,警惕的问。 <二十三>仁者仁心 于进的嫌疑解除了,重点不在这,关键问题在于给他做证的人是韩秘书。据韩伟杰所言,林家灭门的那晚于进在和他通话,至于于进知道骨翠一事,这并没什么奇怪的,是他告诉于进的。而韩伟杰为什么会知道骨翠的下落,王局鄙夷的说那是国家机密。 ‘王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是‘ ‘没错,把于进关进来是局里领导讨论后的决定。我知道你们是好兄弟,所以事先没和你说。但是于进这个人的背景复杂,决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先不说这个了,你没受伤吧?对郑望龙的通辑令已经下达,他受了伤,应该还在医院里。我和院方通过电话,已经封锁门诊大楼,调派的警力也正在赶过去的路上,估计十分钟左右就能全部到位‘ 史长发回头向走廊那头望去,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影。于进还在处理试验室的案件,做笔录。史长发靠到窗前,腿仍在微微的抖,虽然已经当上刑警队长,也不是没杀过人,但每回开枪还是禁不住颤抖。 ‘不,王局,放他走,他手上还有警用配枪,又受了伤,狗急跳墙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这里是医院,都是些行动不便的人,外面还在下雨,真要撤离大楼非出大乱子不可。而且我推测郑望龙就是杨速,他应该是林家的外姓弟子,会那个魂字部上的摄魂术,想不到这东西居然是真的,现在阻拦他可能会有比较大的伤亡。让他走,把他可能的落脚点全堵了,盘查一切出镇西的交通要道。另外庄秦已经到局里了吧?嗯,他是心理学专家,应该会有应对这种快速催眠术的办法,不怕抓不着郑望龙!可是王局,于进他我们都是在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能有什么问题?局里领导会不会是弄错了?我认为‘ 窗外的城市一片漆黑,天空密集的乌云后偶尔有金色闪电涌动,风裹胁着雨滴扑向门诊大楼,细碎的水流不停的在玻璃窗外向下淌。史长发紧了紧衣领,心底感到一阵寒冷。 ‘其实我知道你一直在奇怪,局里往常装聋作哑的领导们怎么突然都原则起来了,敢跟市里的领导硬碰硬,而且已经被撤换劝退了好几位了。小史啊,我说过你在政治方面还嫩的很不是没有根据的,你看调离和劝退的那几位,都才刚刚四十五六,正是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期,他们会自毁前程吗?当然不会。其实从很早以前局里我们几个头头就已经开始注意市里的领导层的**问题,而且还秘密调查研究过,发现牵扯到省里部分领导的个人问题,不用说你也能猜到,就是已退下来的柳克民。仅目前查出来的就十分严重,不止是**,甚至关系到了国家利益。我已经通过内部渠道向中央反应问题,现在正在等消息。‘ 史长发打了个冷战,脑海里对局领导层的一些疑问豁然开朗,没想到局里领导层会先行一步对胡长清和柳克民进行调查。史长发一往自负,认为局里的领导都是靠拉关系溜须拍马上去的,要讲破案这样的实际工作还得靠一线刑警,现在看来,这种观念是错误的,如果没有过人洞察力和高瞻远瞩的目光,领导的位子早就让人抢走了。 ‘小史啊,现在情况危机,而就是在这种时刻更应该坚持原则,跟他们同流合污绝没有好下场。只要能挺过这一关,将来的官只会越坐越大。分析案情你行,但政治上,你还是缺少斗争经验。行了,你去忙吧,有天大的问题都由我们几个顶着,放手干吧!别怕把事闹大,但一定要掌握分寸,不能在群众面前做,党的威信不能动摇。其他自己掌握,只要能破案,能彻底把这伙害群之马全部拿下,史长发,任何手段都行,放手一搏吧!‘ ‘是!我一定不辜负领导的信任!对了王局,罗伟和你汇报过了吧?那个fbi,汉娜,她手上有一枚骨翠‘ ‘什么?!汉娜手上有骨翠?真想不到,想不到啊‘ 王局对此显得十分震惊,话里有话,显然已经掌握着一些内幕情况。 史长发不急于提问,他知道时机到了王局自然会和盘托出。但私下推测,汉娜手中的骨翠应该是柳克民给的,柳克民得到骨翠的途径应该和穆氏银柜短短五个月内吸纳三亿资金有关。同样,穆氏银柜的金融危机多半也与柳克民有关。汉娜是美国fbi,柳克民肯把骨翠交给她,其中必定是做了某些交易。 想到这里,史长发手心里已经全是汗了。 挂断电话后,史长发在窗前坐了会,稳定了一下情绪,从林家灭门案发到现在只过去两天时间,但期间发生的意外一件接一件,根本不让人有喘息的机会。抛开几桩惊天的案中案,现在林家灭门案件终于有眉目了,疑凶浮出来水面,史长发把案件及局里局外发生的事情联系起来,重新排列,却仍然有疑问。青丝剑不可能是郑望龙盗走的,那个时候他还没到局里,罗伟的调查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郑望龙,也不是于进的话,那会是谁呢? ‘是鬼三!‘ 史长发突然想到,如果郑望龙是杨速,那他的排行应该是老二,不可能叫做鬼三。但两个现场都有鬼三的提示,那就只能有一个解释,凶手想要陷害这个叫鬼三的人。鬼三很可能是比郑望龙优秀的师弟,因为郑望龙曾对史长发说过鬼三是个可怕的人,也许鬼三因为太过优秀而招致郑望龙的妒嫉。鬼三也应该会摄魂术,盗走青丝剑的人应该是鬼三。按照穆家江湖隐语的排行,那鬼三的师门艺名应该就是:杨文。 ‘杨文‘ 史长发默默念着这个名字,他不明白为什么杨文被人陷害却仍能保持沉默。可如果盗走青丝剑的是人杨文的话,那他还是有所目的。想到这里,史长发忽然有种不好有预感,这个杨文会掀起更血腥的风波。 这时于进打电话上来,说技术人员到了,已经拍完照。史长发立即下楼,鉴定科李科长亲自出马,正在检查门上的指纹,史长发和他打了个招呼后就进入试验室。负责电脑技术方面的人到了,把受损的电脑主机拆开,发现硬盘果然没有损坏,换到别的主机上启动,重新打开赵无极死前正在看的文件,是一份检定报告,前半部分是林家死者及周经泰的血液鉴定结果,后面做了个补充,是郑望龙的血液鉴定报告,结果与林家人的血液有相同的特征,红细胞巨大。这证实了史长发的推理,看来郑望龙过去屡破奇案并不是靠智慧,而是依靠了魂字部的奇异本领。 ‘史队,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郑望龙的?‘ 于进小心翼翼的把一枚弹头从墙壁上取下,并回头问。 ‘之前就一直对他有所疑问,直到刚才在楼梯间里聊天时他说到何莉,我只派罗伟秘密调查何莉的事。郑望龙说了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所以我开始怀疑他就是杨速。‘ 说到这里,史长发忽然想到,既然郑望龙来医院杀人的主要目的是血样,以掩盖他与林家的关系,那于进会不会是同样的目的呢?想到那恐怖的幻境,史长发手心一阵发麻,禁不住一抖,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瞥向于进,他会不会就是鬼三呢? ‘我在想,有必要对全市进行一次血样普查,肯定能查出鬼三的真实身份。‘ 于进突然直起腰,转身对史长发说。 史长发感到一阵羞愧,心想自己这是怎么啦?疑神疑鬼,都是王局的那句政治上还嫩闹的。于进可能有其他问题,但他决不会是鬼三。合作了这么长时间,生生死死的患难与共的兄弟,真不该无端怀疑他。 夜里十二点多,史长发把案子交待给于进和赶来的吴乐,自己回特护病房看望母亲,进病房前把手机调成了震动。 吴乐是在去接庄秦回局里的路上被郑望龙甩下的,郑望龙拿了录音带就走了,但他拿的仍是复制品,原始带子还在庄秦手中。庄秦对郑望龙毫无印象,但他说听杨速的录音带时总不能与治疗时患者的声音联系起来,史长发推测每一次治疗时庄秦都受在催眠状态下。所以庄秦手中的录音带十分重要,史长发已经派人去诊所取了。 特护病房里母亲和妻子都睡的香甜,史长发疲惫不堪的走到妻子床前,给她掖了掖毛毯,又把前额垂下的几缕头发轻轻的拨开,妻子面容憔悴,跟着他几乎没享过一天的福,总在为生活奔波忙碌。史长发感到愧疚,他又走到母亲床前,小心翼翼的坐下,母亲真的老了,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仍旧紧锁着,似乎还在担心着他。相反的是,史长发这两天一直在回避着这份母爱,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恐慌的很。但是现在,母亲身患绝症,史长发才终于明白自己的心,他是惧怕再次失去母亲,那份恐惧压抑了他对母爱的渴望。史长发鼻子一酸,泪水无声的滚落,他轻轻的擦拭去,握住母亲的手,心里呐喊着:娘,儿子不孝啊!儿子对不起您啊! 不知过了多久,史长发睡着了,睡的很沉,什么梦都没做,再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母亲正微笑看着他,史长发忙把嘴角的口水擦去,坐了起来。 ‘妈,你醒啦!‘ ‘嗯,我没什么大事,医生刚才说了,一会就可以出院,多多陪着我就行了,你去忙工作吧!代我向王局长问好,叫他也保重身体,都不年轻了。‘ 史长发去办出院手续时被告知,一个女人已经替他交了钱,史长发心头一惊,第一个念头是汉娜,但护士告诉他是一个女警察,还挺漂亮的。史长发拿着病例闷闷上楼,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吴乐不太可能有这么多钱,那会是谁呢?等到他回到病房时才想到,应该是苏绣旗。 苏绣旗正在帮虞多多收拾东西,准备接陈宇出院。 ‘史队,你的手机肯定没电了,昨晚胡市长打了一夜的电话,呵呵,吴乐还告诉他你去镇西大学了,真是有什么样的队长就有什么样的兵。‘ 史长发心中一惊,经过一夜,案件不会有什么变化吧? <二十四>大德当行 昨晚史长发到医院走的急,没带替换的电池,又遭遇郑望龙突袭,虽然没受什么伤,但体力与心力上都疲惫不堪,根本就忘记了手机快没电了这事。好在跟他的刑警们全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遇事都能独立思考问题,不然这一晚说不定还真会出什么乱子。 苏绣旗帮助史长发夫妻俩扶老太太去厕所,然后虞多多又回病房收拾东西,苏绣旗则给史长发介绍昨晚发生的事情。 原来赵无极被杀的消息传到回去,局里立即乱了套,赵无极可是省里挂名的法医学技术骨干,市里肯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又有人要做替死鬼。罗伟得知凶手是郑望龙后,马上赶回局里,直接向王局汇报现已查明的郑望龙的生活问题,王局对地下期货交易所的事十分震惊,显然这件事不在他的意料中。王局派去的围捕郑望龙的警力就地布控,抽调得力人员连夜搜查郑望龙的住宅,然后留有一队警力做后备随时应付医院方面可能发生的意外。 问题出在搜查郑望龙家的那队人员是吴乐带队,她认定范长存的死就是郑望龙所为,因此搜查时的力度就过于强硬,连墙皮都揭下一层,深更半夜闹出不小的嗓音,郑望龙的上下楼邻居拨打了110,吴乐对此很不理解,认为群众应该配合警察办案,一点嗓音都忍受不了还谈什么爱警如子。史长发听到这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心说回头一定得好好教育吴乐,个人主义越来越离谱了。苏绣旗接着说虽然吴乐不理解,但仍保持和颜悦色,群众一走又立即动工,不过没再弄出大声响,最后居然让她找着重要线索,郑望龙家的墙壁真有夹层,隔断里摆放着一些贵重金银玉器,还有整整五百万美金。 ‘现在可以肯定,周经泰和他的保镖,还有范长存就是郑望龙杀的了。‘ ‘想不到啊,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无语了。史长发在想赵无极的死,市里多半会找他的麻烦,昨晚王局长肯定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虽然躲过一时,但总要回局里的,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逃避不是办法。可一起到胡市长那张肥脸还有戴着假发的秃头,史长发就感到厌恶,再想到胡市长的女儿,心底又有一丝愧疚闪过,许多的往事刹那涌上心头。 ‘对了,我记得柳克民退下来是因为身体原因,据说当时已经不行了,怎么又过了三年还没死?‘ 最后还是史长发打破沉默,问。 ‘不知道,不过年初我还看见他来着,身体好的很,眼睛特别亮,根本看不出有病。‘ ‘难道他练什么功了?还是‘ 史长发想到骨翠的神奇,不由的怀疑柳克民手里确有骨翠,那么穆氏银柜的案子与柳克民也有关系。但柳克民只是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不太可能左右大型国企,倒是胡长清这个市长很可疑。 正在这时,史长发的母亲出来了,两个人忙上前搀扶。 出了门诊大楼,史长发发现外面的雨仍没停,只是还像昨晚那样淅淅沥沥的小雨。陈宇再次要史长发去忙工作,并说自己一时半会又死不掉,也不在意这一天两天的,要他认真工作,案子早破就能早点回家了,那时再尽孝道也不迟。这话说的史长发鼻子发酸,心里一阵阵的隐痛。 看着出租车驶离医院,在雨雾中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史长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上车。‘ 史长发转身走向自己的警车,苏绣旗跟在后边。 ‘去哪?回局里吗?‘ ‘不,去张家德的当铺,大德当行。轮到听他说话了。‘ 苏绣旗上车的动作有一霎的停顿,细雨立即打湿了她的短发,却又渗不进去,沾在乌黑的发丝上像蒙了一层水晶纱网。史长发扭头看去时,苏绣旗已坐好,关上车门,内外两个世界便隔断开了。 ‘张家德?他有什么问题吗?‘ 史长发眼角的余光把苏绣旗的反应都看在眼中,他有一点不解,心里暗自揣测难道苏绣旗和张家德之间有什么关系?其实就算有什么联系也是正常的,张家德是镇西市最大的慈善捐赠者,近七成的贫困家庭的学生都由他资助。就是市委领导里不少人也受过张家德恩惠。不过根据国家公务员任用办法,这样的人多半都已调往其他城市担任领导职务。 ‘张家德,这个文物专家的问题很多,细节上可以辩解,但有一点他不可能说通,林家灭门后请他来鉴定青丝剑,他没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而且绝口不提曾经或仍在为林家服务。从间接的角度来说,林家的人都死干净了,林家产业的最大受益人很可能是他。还有,穆氏银柜的事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请他回局里坐几天。‘ 越野车行驶在受管制的公路上,路上杂物很多,车开的很快,两旁一些店铺公司已经开门,不过都在全力清除屋内积水,还有路面的污垢。 ‘也许吧,不过他确实是位好人。对了史队,听说昨晚你遇鬼啦?‘ 史长发心中一颤,握方向盘的手不觉加了把劲。史长发本来从不相信鬼神之说,但昨晚所见所闻又不是幻觉,那该怎么解释赵无极的问题?他那时应该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并救史长发一命呢?难道真的遇鬼了? ‘听局里同事说的挺吓人的,不过既然郑望龙能摸到他,那就说明不是鬼。我猜,他大概也懂那种神奇的快速催眠方术吧?‘ “这倒有可能。对了,郑望龙曾经做过普法的电视节目吗?他们会不会是在那时候对全镇西的人进行催眠呢?” “于进也去录制过节目。” 史长发若有所思,联系到昨晚的种种蛛丝马迹,苏绣旗说的确是一种解释。史长发心里暗想自己这是怎么啦,可能是这两天见的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再加上昨晚突如其来的生死交错,大概是被吓着了吧。既然不是鬼,那是有人假办赵无极?难道是鬼三?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有太多问题不可解。这些个念头让史长发一阵心烦意乱。 苏绣旗见史长发脸色阴沉一句话也不说,也就没再出声,两个人各想着心事,向大德当行进发。 大德当行位于老城区原清水河岸左,如果从空中俯视整个老城区像一个八卦,而九十年代初重建的大德当行正好位于阳鱼的阳眼上,占地六百平方米,高六层,设计采用中国古典建筑特色,取八极四象之方位,气势宏伟。当行四周高墙耸立,远远望去,宛若帝王行宫,神秘莫测。 史长发对大德当行略有耳闻,当年为建这幢楼还引发全市大讨论,建成之初也是当做图书博物馆使用,直到二零零三年才恢复它当铺的本来面目。大德当行的掌柜仍旧是张家德,文物界的人对此毫无异议,甚至镇西的文物拍卖会也全在这里举行。大德当行的保安措施可以用铜墙铁壁形容,虽然当图书馆开放使用多年,但没几个人真正深入建筑内部,传说存放物品的地方机关重重。保安们也都是退伍军人,个个身手不凡,最重要的是他们或他们的长辈都身受张家德大恩,谁要对张家德有所不利,那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前面再转一个弯就要到大德当行了,从车内已经能看到那高高的建筑物顶端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琉璃瓦,在阴霾的天空下散发着暗淡墨绿的异彩。 史长发眉头紧皱,他没有把握能把张家德带离大德当行。 其实在很久前史长发就想要调查大德当行,他曾研究过市里几个所谓的重点工程,基本上都是形象工程,运作三四十年后才会有收益,只有大德当行例外,二零零三年重新开业来仅一年多便收回两成投资,简直是奇迹。而支撑这奇迹的是百分之七八十的死当。作为一名优秀刑警的史长发当然会对此产生疑问,但张家德与市里上层人物关系密切,局长也告诫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他。而现在史长发再回头思考大德当行的收益成份,恐怕洗黑钱才是大德当行的真正工作。 越野车在朱漆大门前停下,雨滴哗哗的打在车顶,史长发打开车门,一脚踏在积水中,迎着小雨向半空中悬挂的楷书铜招牌望去,上面是两个镏金大字:典当。 ‘典当?恐怕是有典无当吧?‘ 史长发迈步走向侧门,苏绣旗在后面撑开雨伞无声的跟上。 <二十五>君子自强 一般的典当行门前都只挂一个木制‘当‘字招牌,而大德当行则是‘典当‘两个字,另外大德当行的正门是朱漆正色,内部陈设也没有一样与传统当铺相同。 朝奉带史长发和苏绣旗穿过正厅,在楼梯口等了会,就另有人带他们到张家德的居所。因为外面还阴着天,所以楼内亮着灯,走廊是圆形,内外房间层层相套,共六层,迷宫一般。当年还是图书馆时史长发就来过,只到第二层,第一次居然迷路了。 史长发边走边后悔,应该多带些人来,万一张家德抵抗,就凭他和苏绣旗两个人根本不可能带走张家德。就在这时,带路的人突然站住,说又有警察来了。停了会走廊里果然传来脚步声,居然是吴乐,跟着她的是史长发派到无量寺查证据的陈王刘和小孙。史长发眉头皱了皱,心想怎么是这两个人?他们吹吹牛还行,真要抓人的话别当累赘就谢天谢地了。 ‘史队,我重新整理了林家的所有证物,还有郑望龙家的线索,所有问题都与张家德有关,所以昨晚就申请传讯,要不是市长一直在局里闹,一早我就来了,没想到你会先到一步。‘ 史长发轻咳一声,吴乐立即醒悟,这里是张家德的地方,不是局里。 前面带路的是一个三十左右精瘦的人,从走路姿态看得出当过兵,他对身后两人的对话似乎根本没听到。但越是如此,越让史长发不安,来时把事情想简单了。 张家德住在四楼,而整幢建设内似乎没有电梯,走廊里装饰简洁,水泥地面,干净的有些发滑。 楼内似乎没有人,除了门厅里的朝奉外就是前面带路的人,每个房间都静悄悄的,寂静无声。但到了四楼情况却变了,每个路口都有警惕的两双眼睛,这些人虽然都两手空空,但统一的军装般的制服下显然都佩带着枪支。 史长发后背冷汗浸湿了衬衫,心想这些都不是一般人,却如临大敌,不知道他们所防备的人该有多厉害。而在这个时候想要带走张家德,无异于虎口拔牙。虽然史长发是一名维持正义的人民警察,但面对这么多人这么多枪,硬来的话肯定是有死无生。当然可以以私藏枪械拘捕他们,前提是能活着出去搬来救兵。史长发眼角向后瞥了下,吴乐肯定不同意让她回去,陈王刘和小孙嘛,人家是来镀金的,当然不好替他们浪费这大好机会。慎思后的结果是,只有让处事稳重的苏绣旗走一趟了。 ‘对了,苏绣旗,昨晚的事我写了份报告,在车上,你现在立即送回局里,随便调些人手来,张老需要特别保护。‘ 苏绣旗一愣,随即点点头,转身就走,前面一个路口立即闪出一个人给苏绣旗带路。史长发假装没看到陈王刘和小孙祈求的表情,继续向张家德的房间走去。 ‘史长发,我一直在等你,你比我想像的晚来了半天。十二个小时,可以做很多事情了。‘ 那扇门后是一间书房,张家德正在案前挥毫,两边各站三名保镖。史长发在前带着四人走进去,外面的保镖立即关上门,空旷的回声让人神经紧张。 房间不大,三面是书架,没有窗,屋顶有七盏灯,按北斗七星排列,朝南的书架前是一张梨花木的书案,笔筒是象牙制,上刻松下听风图,笔架是和田白玉雕成,配以蛟龙纹,栩栩如生,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书案上还有哥釉叶式笔洗,臂搁、水丞、镇尺也都透着古旧味。三面墙的书架上居然还有竹简,色泽发暗,显然不是仿品。 史长发目光收回,心底暗想,这里更像是间密室。 ‘不,昨天下午就该来了,临时有事没来,是私事,所以耽误了。不过,我还是来了。‘ 这时张家德写完最后一个字,一旁的人立即上前,用一柄小扇轻摇。史长发走上前去观看,张家德写的是易经的象传中大象的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史长发也练过十几年的字,一眼便看出这字写的稳健有力,含而不发,仿佛有无穷的力量隐藏其中。 ‘那么,你都查到什么了?坐。‘ 张家德放下笔,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史长发一同走到明代风格的椅前分宾主坐下,吴乐和陈王刘还有小孙在下首位置坐下。 ‘根据凶手也就是郑望龙留下的线索,我认为他有意将您拉进这桩案子,不过那些都不足以指证你有犯罪行为。但是穆氏银柜案发后,几乎所有帐本上都有您的的字,一川先生,据此我们就有充足的理由逮捕您。可是我不明白的是,郑望龙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陷害鬼三和拉您下水?郑望龙的犯罪动机我们已经查明,他已经腐化堕落了,而且欠下近千万的高利贷,这些钱大部分都已经在地下期货交易所赔光了。当然,关于郑望龙在林家犯下的罪行,我始终不明白,他为什么对林家九口不分男女老幼都要强暴?起初我以为是宗教案件,但是随后郑望龙杀了周经泰也就是他的大师兄,抢走五百万美元的货款,市里省里甚至fbi都闻风而动。现在,我认为这里面仍有内幕没被揭露。还有鬼三是谁?林家与市里领导之间究竟有什么交易?我猜这些您都能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当然前提是您想回答的话。‘ 史长发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是大红袍,香津入口渗透舌根,心神更加安定,整个案件在脑海里清晰明朗。 ‘另外,如果我推测的没错的话,郑望龙的艺名应该叫杨速,鬼三应该叫杨文。当然,他们的艺名里应该还有其他字,叫杨速玉,杨速天什么的,这个就不是我能推测出来的了。郑望龙拉您下水的原因嘛,我推测因为您是他的师父,大概是您不肯再借钱给他了吧?而郑望龙一心陷害鬼三,是不是因为这个叫鬼三的师弟样样都比他强?郑望龙是那种心理狭隘睚眦必报的人,虽然名叫望龙,但也就是云端下望龙而讥的一条毒蛇罢了。林家家规森严,外人是决不会学到多少秘籍上的东西,我根据这些线索,还有无量寺常得大师的遗言推测,您就是百年前林家的那个私生子:林震南!这个结论让我很不解,因为什么原因让你对自己家人的死漠不关心,还是他们的死都是您一手策划?不过,这些多是推测,要证实还得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张家德在耀眼的灯下眸孔收缩,史长发有刹那幻觉,那漆黑的眸孔深处有红光一闪。张家德笑了,一脸的慈祥。 ‘果然是神童啊,钱星没看错人,能抓着我的人只有他的宝贝徒弟。你说的没错,我就是林震南,实际掌管林家五十几年的族长。郑望龙确是我的徒弟,名杨速云,鬼三于进叫杨文云,你推测的很对,他们师兄弟俩虽然不知道对方身份,但关系却是糟糕之极。有一点你说错了,周经泰带来的不是货款,只不过是定金罢了。还有我们林家那些不成气的后辈,虽然我不喜欢他们,但也没想过要他们死,郑望龙的举动实在出乎我的预料。可惜啊,可惜‘ 张家德神情悲郁,林家几百年的香火从此断绝,他罪责难逃。 ‘不过,我还是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能摸清整个案件,了不起。‘ 张家德嘴角又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这让史长发很不舒服,他感觉到张家德的问题决不止这些,肯定还有更惊人的秘密。 ‘钱队长曾教导过我,一桩大案如果动用全市警力,超过二十四小时还没有线索的话,基本上就可以定性为悬案,如果超过一周还没抓到嫌犯,那多半就不会抓到了,除非那个凶手笨到自己露出马脚。而您呢,张老,破绽太多,再加上有一个笨蛋徒弟,所以两天的时间足够了。‘ 张家德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站起身向一旁的书案走去。史长发这边的陈王刘立即紧张的拔枪,又想站起来转身,结果动作混乱,碰翻了椅子,枪也掉到了地上。张家德笑容满面的看着,史长发则脸色阴沉,狠狠的盯了陈王刘一眼,他尴尬的捡起枪重新坐下,不敢再抬头。 ‘大德当行停止运营四十多年后重新开始营业,规模一点也不比当年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张家德突然问,史长发注意到他站在刚写的那幅字前,于是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张家德转过身来,眼中精光四射。 ‘君子自强,小人自弃,天道也!‘ 史长发点点头,心底暗暗认同张家德,并不自觉的把他与前队长钱星相比较,他们除了年龄上的差别外,都是智者。 ‘可惜没有早遇见你。就你看到的那样,确实有人要谋害我,所以我不能随你回公安局。在等你的增援来之前,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关于林家的。‘ 张家德叹了口气说,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另一种隐藏的力量却从他的背影里散发出来。 <二十六>铁血忠魂 ‘一九三七年的事,我还记得,永远都不会忘记‘ 张家德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气息,却又仿佛随时会暴发。史长发对这种临界点的感觉非常熟悉,当年大学军训时带他们的那个连长,每每讲起抗日战争和朝鲜战争都会这样,心底积聚的愤怒是无法掩饰的。 ‘当时因为东北沦陷,家父带全族人避难上海,但黑龙江的银柜仍照常开张,因为有些业务还没结清,走不了。老掌柜的执意留下坐镇,还向家父进言日本人不会怎么样,无非是换个朝廷,但沦陷后不几天就消息全无了。后来七月份时一个小伙计讨饭到了上海,说东北的银柜、当铺、茶庄全被日本人劫了,所有人都杀了,他是躺在尸体堆下才躲过的。老掌柜的因为不肯说出藏银地点,给剥了皮做成一只灯笼,帐房先生也不肯说,结果也给剥皮做了灯笼,那是整整二十一只人皮灯笼,都是兄弟一般的亲人啊!小伙计说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活着来只是为了给东家报个信,好给大家伙报仇。家父听出不对,刚想劝慰却晚了一步,那个小伙计一头撞在墙上死了,到死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人活着就应该有点骨气,只是他就这么死了我们穆氏家族的人,都是好样的!‘ 张家德的声音有些哽咽了,透过那悲愤的声音让人依稀能看到当年的情景,日寇的暴行下,林家银柜的伙计们的宁死不屈,小伙计悄悄的滚到被剥了皮的尸体堆里,以及他一路行乞到上海的艰辛。 史长发不觉中握紧了双拳,血气上涌。 ‘淞沪会战时,一连三天,血从山上流下来,都成了小溪,三天哪,就没断过流!天都是红的,炮声里没有一点人声,静的吓人,可小鬼子一上来,阵地上立即就传来惊天动地喊杀声!等把鬼子杀退了后,我们慰问团上阵地一看,遍地的尸体,那么多的血,活着的人还伏在地上死死盯着鬼子的阵地,既使吃东西也死死的盯着前方。后来听说,那个营一个人也没活下来,已经撤退下来的伤员,只要能走动都回了战场,有个实在走不了路的没有了双腿的战士在地上爬向阵地,被野战医院附近的老百姓救下来,他却哭着大喊:‘求你们啦!让我去吧!我的兄弟们都在那里,我们从没有分开过啊!‘‘ 张家德情绪激动,哽咽的说不下去了,两行热泪在双唇间随着说话声四处喷溅。而史长发早就泪流满面,他牙关紧咬,热血沸腾,深恨自己为什么没生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不能与英雄同生共死。 ‘每当想起这些,我心里的那团火就烧的难受!那么多战士,都还那么年轻啊!家族里的规矩是不能参军,家父当时也还健在,告诫我当忍时则忍,抗战乃举国之事。可我哪能忍的住?就夜里去敌占区杀鬼子兵,那一夜我杀红了眼,见两个杀两个,见一队杀一队,痛快!但是结果呢?鬼子因为这就把周围几个村庄的人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都杀了,四百八十九条活生生的人命啊!都是因为我的鲁莽而枉死。从那时起我就告诉自己,林震南,你已经死了,你欠陈桥乡四百八十九条人命,迟早要还回去!家规不允许当兵,那我就去教战士们习武,出钱出力,并且偶尔去军营刺杀鬼子的军官。‘ 史长发震惊之余,立即想到,陈桥乡比大城市还富有却没有一件日货,并且建有镇西唯一的抗日革命群众纪念馆,还有那些在他资助下成材的学子,即使从日本留学归来的也没有一个在日企工作,这都应该与张家德有关,他在把一种民族气节带给陈桥乡,带给镇西的贫困学子。 ‘后来上海快要沦陷了,家父带领大部分族人回镇西老家,我留下和伙计们清算了结上海的产业,前后脚就差半天,半天的时间啊,吴县火车站***就给小鬼子炸了!我的父亲,叔伯,兄弟姐妹们,那是整个家族的人啊!从此生死永隔!我二哥三哥,还有大姐,那都是胸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还有六弟,我的功夫再怎么练都不抵他三招,那都是多厉害的人***怎么就给小鬼子的炸弹炸死了?有种单挑就小鬼子那狗屁空手道,整个就是一送死道!‘ 张家德说到这里停顿了下,长叹一口气,才又接着讲下去。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十三日,南京发生了大屠杀,当时我已经回到镇西,以族长之名请自幼出家的四哥回来给穆家续香火,六个女人再加上七天时间,穆家终于有后了,可在南京却有三十万同胞再也醒不过来了。国恨家仇,也许你们这一代的人无法想像,切肤之痛,痛彻骨髓!‘ 张家德突然停下,走到书案后,挥毫泼墨,写下四个大字:家国天下,又换小毫写款并加盖私人印章,然后吩咐身边的人裱好了送给史长发。 在张爱德写字时,吴乐坐在一旁不时看手机上的时间,并暗示史长发该有所行动了,但史长发目不斜视,假装没看见。陈王刘已经恢复常态,一脸镇定,只是冷汗顺着脸颊已经流到下巴,他身边的小孙模样也差不多。史长发虽然没回头看,但从张家德身边的保镖眼中已经看到蔑视的神情,心中暗想这两个人若放在那个血与火的年代,铁定是两个汉奸,警察队伍里这样的人究竟应不应该存在呢?钱星说过,‘为政之道,女子与小人不可少,此二物颇有明镜之效。‘水至清则无鱼,也许是这个道理吧。 ‘为什么要请常得大师延续香火?您‘ ‘我是一个阉人。‘ 张家德放下手中的笔墨,毫不避讳,但眼中仍有隐痛掠过。 ‘家规有文,遗子不得过问家族事务,净身者除外。我十七岁就净身了。不说这个了,这幅字是送你的,希望你能参透其中真义。‘ 史长发拭去泪痕脑筋急转,家国天下,张家德送自己这四个字有什么寓意呢?他不会平白送一幅字,肯定暗藏玄机,又或者是说他敛财的目的是为了振兴中华?这实在有些荒谬。 ‘我猜,你一定是在想我要这么多财富干什么?中国现在还落后于日寇,如果再发生战争的话,虽然胜利是必然的,但肯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我已经九十九岁了,不愿意再看到的任何一个中华儿女为战争而死。我不知道钱星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大德当行拥有几千名学者,他们有用之不尽的科研资金,所有研究成果都无偿献给国家。治家齐国平天下,不是口头说说那么简单的。‘ ‘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史长发望着张家德的目光复杂起来。做为警察,他的责任是逮捕张家德,因为他牵扯到十四条人命,其中包括两名警察,还有震惊世人的金融大案,那本都应该是老百姓的钱。但做为一个中国人,史长发难以说服自己给张家德戴上手铐,虽然许多人因他而死,但他仍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男儿何不带吴勾,收取关山五十州。‘可惜直到现在我的抱负仍没有实现,还有那么多事没做算了,总会有人去完成。至于望龙,是我误了他,不该传他摄魂术,那样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人心欲贪,意志再坚定的人总在欢场厮混也会受影响,只是我没想到他会赔几千万那么多,更没想到他竟会在电视上对全镇西的人做法,现在居然还要来弑杀于我,唉!” “做法?摄魂术?” “嗯,没错,正是摄魂术!其实摄魂术与西方的催眠术相似,都需要一点时间,而且凡受摄魂术的人不论何时,只要施法者一说暗语就能控制其人。想必史队长已亲身体会过了吧?但是修炼摄魂术对身体条件要求极严,几万人里也不一定能有一个合适的。望龙的摄魂术虽然是我教的,但事实上我并不会摄魂术,所以连我也防不住他。唉,这不孝孽障,虽然他想加害我,但我希望你们不要判他死刑,他也许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精神失常了。自从他听说我手中有一枚骨翠后就总想一见,那时我还不当回事,现在才明白,他那时已经欠下巨债。唉,若早知他会干出那等疯狂之事,就替他偿还债务了。其实骨翠这东西,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只不过是我们穆氏先祖在家道中衰时编造出来安慰家人的,曾流到外人手里的骨翠也只是质地较好的翡翠罢了。穆氏香火数百年绵延不断,想不到竟会败落于一个谎言,唉,世事难料!” 史长发有些发呆,他没想到事实真相竟会是这样,虽然与他所想相差不多,但骨翠竟是虚无之物却出乎意料。停了下,史长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前辈,那清心咒是不是能消除摄魂术的影响?” “清心咒?清心咒确可暂时让摄魂术无效,但这摄魂术若练到精深的话,即使会清心咒也没用。不说了,我已经听到警车的声音,来吧,给我戴上手铐,履行你的职责!‘ 外面走廊里有人跑动,隐约能听到大楼外警笛鸣响,增援到了。 史长发站了起来,张家德身边的保镖们立即全都向前迈出一步,那一双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吴乐正要掏枪,史长发制止了她,转过头望着张家德,两个人的眼中有着同样的东西在燃烧。 ‘英雄应该有英雄的礼遇,前辈不用戴手铐。‘ 史长发的话还没说完,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有人用怪异的嗓音唱了一声呵,史长发顿时感到眼前的世界一阵晃动,又是那古怪的幻境。就在史长发准备念清咒时,门外抛进来两枚烟雾弹,紧接着是一道身影闪进来,刹那间书房里枪声大作。但在烟雾中史长发却仿佛看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闪着血光恶毒的眼睛,直逼过来,在史长发面前却转了个弯,向张家德去了。 <二十七>惊天一剑 史长发感到心脏受到重压,那双血色的眼睛带来的恐惧远远越过他的想像,以至于忘记了拔枪。而当史长发拔出手枪时,那双眼睛早已不知去向。 枪声停了,房间里有人在快速移动位置,还有剧烈咳嗽声,是毫无实战经验的陈王刘和小孙,其他人已经安静下来屏住呼吸,准备反击,他们俩还在咳嗽。史长发无声的蹲下,握住手中的枪,一时有些后悔,不该把这两个人卷进来,虽然平时看他们很不顺眼,实际上并没犯什么大错,也就是偶尔拿错文件传错指示,再有没事就勾搭女同事。不过因为这就让他们送死,史长发感到不忍,心理出问题的那个肯定是自己。脑中这个念头还没消失,咳嗽声便停止了,迷雾中传来桌椅被重物撞歪时的声响,史长发心头一沉,他们牺牲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刺激性的烟雾久久不肯散去,史长发泪流不止,同时感觉大脑充血,已经有些忍不住要呼吸了。史长发感到奇怪,那双眼睛向张家德去了,已经过了快两分钟怎么仍什么事也没发生?还有吴乐怎么样了?为什么增援还没上来?那双眼睛的主人可能是郑望龙,他惯用的手段是想到这里史长发心头一惊。 ‘是摄魂术!‘ 史长发立即捏住少海穴,默念清心咒,过了一会眼睛不再感到刺激,停止流泪。清心咒有效,那说明这烟雾也是假的,史长发立即大口换气,并警惕的四顾,烟雾并无消散的迹象,让人无法分辨自己的位置。直到这时史长发才嗅出一点异样,空气中有供佛用的檀香味,吸入肺里却像有无数草种在身体里发芽,手脚开始出现麻木症状,烟雾还是有毒的。史长发心底暗骂自己可真蠢,也顾不得危险,猛的向门的方向冲去。 意外的是,毫无阻拦。 门外是无边的沼泽,不多的几棵小树也处在半死状态,枯黄的叶子挂在标枝头,而远处的树木则茂盛葱绿,这景象多少有些熟悉。史长发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自己又陷入幻境了。 杀机四伏,对手可能不止郑望龙一人,因为在医院里的那枪击中了他,一个受了伤的人不会主动出击,除非有迫不得已的理由。但从刚才的情况分析,闹进房间的只有一个人,那么屋外也许还有他的帮手。史长发心跳加速,死亡或许就在眼前,他睁大双眼左右张望,并伸手向后摸去,触碰到墙壁,立即横步移向一旁。 预想中的袭击却并没有发生,史长发开始疑惑,难道只有一个人? 史长发突然想到,张家德做为他们的师父,怎么也会如临大敌?难道摄魂术不是他传授的?张家德一生只有三个徒弟,可见收徒条件苛刻,或许摄魂术并非人人能学,而张家德可能根本不会摄魂术。这个念头让史长发心中震动不已,张家德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回头向门的位置望去,烟雾仍浓稠的像团实体,让人无法知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史长发转回头仔细观察沼泽,一切都那样真实,真实到自己正在陷入泥潭,稀泥底下仿佛有神秘的吸力,只愣了下神便已经漫到膝盖。手脚麻木,烟雾的毒性开始发作,眼睛变得无法看清物体,巨大的恐惧笼罩住了史长发,他不停对自己说这只是幻觉,走廊里应该有许多人,只要喊来人说不定就能摆脱幻境。然而不论史长发如何张嘴,却始终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我是要死了,我要死了‘ 童年的经历过的死亡阴影重又向笼罩住史长发,这片沼泽与童年玩伴小四描绘的死亡谷一模一样,说不定也沉了无数的尸体,它们层层相叠,腐烂的尸水滋润着沼泽里的植物,让它们也染了凶戾之气,枝叶如刺刀般横在空地。小四说过那种吃死人的老鼠说不定正藏在某处,盯着史长发,贪婪的舔着前爪,等待新鲜大餐的开宴。一想到自己即将被猫一般大的老鼠们撕咬啃食,史长发便惊慌失措,他止不住的抖,虽然知道这只是幻象,但人生如梦似露珠般转瞬即逝,幻象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真实呢?小四死了,消失了,她说过的事也都成真了,那填满尸体的沼泽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难道就这么死了?不!这是幻象,小四说过如果人不害怕就不会有幻觉。‘ 史长发强迫自己接受这现实,眼前看不到危险,那危险一定是来自背后。史长发吃力的转身,向门的位置迈了一步,握枪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毒性发作的太过速度。极有可能是化学武器,但郑望龙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还是,这一切都只是幻觉? 那团烟雾里凶徒随时可能冲出来给史长发致命一击,他却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忘记一切,虽然淤泥仿佛已经到达胸部,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心里却渐渐安静下来。林家灭门案后,史长发就找来些催眠的心理学资料研究,催眠的原理也略知一二,但这种快速催眠仍显得不可思议,史长发想过很多应对办法,然而靠自己的力量摆脱困境仍是件困难的事情。 二十多年前,当史长发还是一个孩子时,他在珍容镇与当时的养母住在一起。那是一个奇怪的镇子,甚至连动物都神秘莫测,除了小四,史长发总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春天般的气息,虽然她的话很少,甚至有些缄默。在那件事发生前,史长发从未想过将来,现实与虚幻混为一潭,是小四让史长发警醒并摆脱黑暗,而她自己却永远的留在那片贫瘠的土地上。 ‘恐惧的本源就在人心里。‘ 史长发平静的呼吸,毒性使身体失去知觉,但大脑却保持着异常的清醒。幻境中的淤泥此刻早已浸没头顶,呼吸仍旧正常,这表明只要不害怕做出异常的举动,幻境就伤不到人体自身。 ‘你没事吧?‘ 突然有人在耳边大声问,是苏绣旗。史长发努力睁开双眼,眼前一片模糊,但依稀能分辨出这里是走廊,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人。而苏绣旗则蒙着面,倒像是个大盗的模样。终于摆脱幻境了啊,史长发心中欣喜若狂,但随即担忧起房间里的情况来,不知道张家德怎么样了,还有吴乐和陈王刘他们。史长发费力的眨眼,扭头用目光指向敞开的房门,身体却失去重心无力的倒下,上半身正好倒在了屋里。 剑!青丝剑!血光流动。 史长发看到一个穿雨衣的人背对着自己,他手中握着滴血的青丝剑,那背影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吴乐和陈王刘还有小孙都倒在地上,吴乐惊恐的睁大眼睛,像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场面,她还有呼吸,陈王刘和小孙则身下淌了一滩的血,显然已经死了。 ‘不许动,我是警察!‘ 苏绣旗大叫。张家德不知所踪,几个保镖们则一动不动的拦在半开的书架前。书架后应该是秘道,奇怪的是那个穿雨衣的人并不急于去追,只是站在原地等待,他对苏绣旗的出现有些惊讶,转过身,他戴着防毒面具,两团红光在玻璃片后闪动。苏绣旗显得十分愤怒,突然开枪射击,全部击中,但穿雨衣的人只是后退了两步。史长发想要大喊:射头部,他穿的防弹衣!但却什么也没喊出来,而那人身形一晃,已经挺剑向苏绣旗刺来。 如果史长发能发出声音的话,他一定会惊声尖叫,因为那个穿雨衣的人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只一霎就到了苏绣旗面前,避无可避!史长发惊恐的想要闭上眼睛,但眼睛反面睁的更大了。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苏绣旗突然手腕一抖把射空子弹的枪回旋抛出,同时后纵,左手在腰间一晃,一道白光挥出,与将手枪拨开后继续刺来的青丝剑相交,当的一声,两人随即分开。 ‘咦?断光剑?!‘ 穿雨衣的人透过防毒面具惊诧的说,这时他身后拦在秘道前的几名保镖纷纷倒地,原来他们早就死了。 正在这时,秘道里突然传来爆炸声,整幢楼都有些颤动。 苏绣旗一颤,也不再说话,左腕一抖剑光似流水般激起,她以同样惊人的速度向穿雨衣的人刺去。两人在不大的书房里互有攻防,剑法显然出自一家,但又略有不同,整体而言苏绣旗的招式更为灵巧,功底深厚,一直在压着那人打。 ‘穆家三十六路丝雨剑?老家伙还有一个徒弟?‘ 穿雨衣的人边打边问,显得十分吃惊。史长发在心底也问着同样的问题,每一个人都有秘密,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不管他出于什么样的目的。那王局长呢?抓了又放的于进呢?还有庄秦,他的一面之辞有多少可信度?他们都在隐藏什么? 苏绣旗也不回答,只一味拼杀,穿雨衣的人渐渐招架不住,他突然踢起一张椅子砸向史长发,苏绣旗不得不转身去追那张椅子,在就要砸到时,剑尖一拨椅背改变了方向,才没伤到史长发。而再转身时,穿雨衣的人已经不知去向。苏绣旗立即打开通风装置,返身检查史长发和吴乐的情况,平静的说没事了,都过去了。然后毫不犹豫的钻进密道。 史长发用不信任的目光注视苏绣旗,暗自揣测,王局长安排苏绣旗在自己身边的意图何在?王局长与张家德的关系是什么?他会不会也参与了林家灭门?还是与暗中与柳克民相勾结?苏绣旗在无量寺救自己时就该怀疑她了,那她教的清心咒会不会有问题?或者真像王局长说的那样,苏绣旗是个好警察?但她早上到医院的目的绝不会是帮自己这么简单,目的大概与急于掩盖真相的郑望龙一样,是为了了体检的血样吧?想到这里,史长发心头一跳,那也到过医院的人还有罗伟和于进,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罗伟是苏绣旗的男朋友,而王局长提醒过自己,于进不可靠,案发前他就知道太多的内幕,所以相比较而言,于进的疑点似乎更大些。 房间里非常安静,史长发能听到吴乐仍旧惊恐的急促呼吸,还有不知是谁痉挛抽*动时碰到书架的声响。走廊深处仿佛有人在争论什么,警笛声遥远的像在天边。书案不知被谁踢翻,和田玉的笔架已经断成几段,其他物品也都碎裂了一地,这些精美的艺术品总是不堪一击。 ‘我要死了吧?‘ 史长发感觉到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又像是人被装进看不见的狭小棺椁,伸不开手翻不了身,比死还难受。 ‘意志再坚定也无法抵挡毒气啊!‘ 史长发悲哀的想,就要死在这里了,可惜案件的真相仍没有最终揭示。张家德与林家灭门的关系究竟如何?郑望龙为什么要性侵犯林家九口?还有鬼三是谁?难道是苏绣旗?但从穿雨衣的人的话中分析,苏绣旗不可能是鬼三,他也不可能是郑望龙,因为郑望龙身上有伤,不可能还这么能打,那么这个穿雨衣一心要杀张家德的人肯定是鬼三。鬼三为什么要弑杀自己的师父呢?而张家德讲他的过去又有什么用意?还有fbi观察员汉娜,她手中的假骨翠从何而来? 太多的推测与事实仍未查明,史长发心里不甘。 就在这时,史长发眼前突然发生了件奇怪的事情,两具保镖的尸体动了下,紧接着倒向两边,地板向两边打开,张家德坐了起来,他居然没进密道! ‘嘿嘿,果然和我猜的一样,你还留了一手!‘ 更令史长发意料不到的是,穿雨衣的人也根本没有离去,只是躲在门外。此刻他正站在史长发身前,青丝剑横在胸前。史长发想到陈王刘和小孙,还有屋里屋外惨烈的这些人,愤怒不已,但他握枪的手却毫无反应,恨的牙根痒痒却连咬牙的力量也没有,全布怒火都聚积在胸口,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 ‘文云?想不到要杀我的人竟然会是你!我一直怪错望龙那孩子了。‘ 果然是鬼三,杨文云!史长发感到困惑不解,鬼三为什么会选择今天弑师?有什么目的?是怕自己拘捕张家德而使他暴露吗?那鬼三是怎么知道自己要拘捕张家德的呢?难道他也是警察?可是透过防毒面具传出来的这个声音,却是陌生的,也许是用了变声器吧。 张家德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显然也中了毒气。 ‘呵呵,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早就该死了,就让徒弟我送你一程!‘ 鬼三的话音刚落,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跃起,在空中如雄鹰扑向猎物。张家德突然举枪射击,鬼三在空中避无可避,史长发甚至仿佛看到三四颗火红的子弹划出几道波纹旋转着冲向鬼三头部,他必死无疑!然而当的一声后,青丝剑已经刺入张家德的心脏,鬼三竟在一刹那拨开了所有子弹!张家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和史长发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史长发还活着,张家德却死了。 史长发再次感到死亡的恐惧,张家德这样的人物都死了,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可就在这时,鬼三突然转头看过来,那两团红光在玻璃片后闪动似鬼火。史长发仿佛看到他笑了,狰狞可怖。 <二十八>元凶初现 史长发明白,此刻就算他想拼了,也只是等待被杀戮的命运。 也许鬼三心情好会给一个痛快,也许鬼三心情不好会慢慢折磨,用剑尖割开皮肤,那细微的开裂声大概只有被割者自己才会清晰的听到。又或者割断喉管,空气从下巴涌出,呼吸仍在继续,但不是从口鼻,血淌进气管又被喷出,让人浑身发毛,惊恐绝望。就像几年前嘉丰公园的那桩杀人案,死者还曾拨打电话求救,但接线员只听到急促的滋滋的呼吸声,和含糊不清的呼救,还以为是谁在恶作剧。 当时查看现场史长发还想,这个人一定是在绝望中死去的,他的手机都被血浸的短路了,可仍死死的贴在耳朵上。没想到,那种绝望会这么快降临到自己身上。 鬼三走过来了,黑色的雨衣下仿佛是魔鬼。 ‘本来不想杀你,不过留着总归是个威胁。‘ 剑尖慢慢刺下来,史长发甚至看到剑刃锋芒上细小的半月齿,垂到额头,触碰到细软却已直立起的汗毛,过电般麻,刹那间使整颗头颅恢复了感觉,那大概就是死亡的召唤吧! 还是要慢慢折磨啊!史长发试图扭头避开,但剑已刺下来,在额头划开一道口子,深及头骨,血渗出来滑落一侧的头发里。利器划过骨头时的磨擦声在史长发大脑里回响,那声音让他全身的血液冷冻。恐惧扼住了史长发的灵魂,他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剑尖那端鬼三无声的冷笑,得意而猖狂。 但就在这时,枪声突兀的响起,鬼三的剑霎时落地,剑面贴在史长发脸上,冷冰冰的透着寒意。 鬼三中枪了! 史长发这个念头还没消失,他整个人就被鬼三踢了起来,在空中翻滚着看到苏绣旗从秘道跃出,身体前倾继续射击,同时左腿向后直立起,拦住撞向秘道的史长发,一勾便把他横压在自己背上,然后慢慢放到身后。而这刹那功夫,门口人影一闪,鬼三乘机逃掉了。 史长发喘不上气来,后背肌肉绞痛,全身的骨头仿佛全都碎了,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苏绣旗也不管史长发情况如何,抓起一具尸体抛出门外,试探鬼三是否在设伏,并紧随尸体一起冲进走廊。史长发缓过这口气时正看到苏绣旗提剑握枪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苏绣旗是张家德的女弟子,那为什么苏绣旗与鬼三打斗时张家德不出来呢?而要等苏绣旗进秘道后才出来,结果遭鬼三刺杀,他在害怕什么?还是苏绣旗根本不是他的徒弟?史长发又想到鬼三与苏绣旗交手时的惊讶,说明他根本不知道苏绣旗是谁。 那么,苏绣旗怎么会穆家武功绝学? 史长发拼命回忆他所知道苏绣旗的一切事情,警校第一女警,全能,出生于武林世家,擒拿格斗连教官都自愧不如,毕业后本应该加入女子特警队,但却直接进入局机关做文秘工作。大材小用的事很多,这些都没什么疑点。史长发又回忆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从苏绣旗被派下来协助破案,到两人一起到庄秦的心理诊所,再到无量寺,然后 无量寺,常得大师! 史长发忽的心中一亮,想到常得大师也是穆家的人,一定也会三十六路丝雨剑,而那天曾见到苏绣旗眼角有泪,当时有些疑惑,此刻终于明白了,也许苏绣旗是常得大师的徒弟!这样分析事情就一一对上了,苏绣旗知道破解摄魂术的方法,所以在无量寺外天一塔下时,郑望龙没能杀成史长发,之后也没敢再动手,因为苏绣旗一直跟在史长发身边。后来苏绣旗之所以也到医院,大概和郑望龙的目的一样,是为了血样。而刚才张家德因为不知道苏绣旗来的目的,所以没现身,他一定是在保护什么东西,这样东西至关重要,以至于师侄都不能信任。 是骨翠?还是体、精、魂、仙四部秘籍?或许是大德当行的全部秘密?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张家德的徒弟都互相不认识,说明张家德收他们为徒的第一天起就有所目的。一个人心里有秘密,他的日子就不会过的舒心,更不用说事事不遂人愿,郑望龙将林家灭门,鬼三弑师,在这种情况下张家德变得多疑也很正常。 这时苏绣旗回到书房,看来鬼三是真逃了。 ‘不会有事的,增援一会就到。‘ 苏绣旗说着把史长发的头垫高,止血并解开领口,又去检查其他人,发现还有两个人活着,是吴乐和一名保安人员。吴乐已经昏迷,那名保安则两眼僵直,虽然在幻境中还没醒过来。 史长发无法停止思考,他又在想鬼三怎么会在这时出现呢?难道鬼三的身份也是警察?那他会是谁?罗伟吗?他是苏绣旗的男友,说不定是两个人策划的这一切。但史长发转念一想,如果罗伟是元凶,自己没有理由能活到现在。那么,究竟是谁呢?一个人影渐渐浮现,是于进。于进的嫌疑也不小,而且他也去过医院,王局还特别告诉史长发于进背景复杂,但是史长发却难以把于进与杀人元凶联系到一起,因为他们曾在打黑除恶的一线并肩作战,几次生死刹那都是于进救的他,而且对犯罪分子从不手软,给人留下疾恶如仇印象。这样一个好警察怎么可能是凶徒?史长发强迫自己不分析这种可能,转而想局里还有谁比较可疑。 走廊里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人数还不少,史长发第一个念头是增援到了,但随即否定了,如果是增援的话肯定都带着装备和枪械,脚步声不会这么轻,而且根据脚步声史长发还分析出,他们最多带了微型冲锋枪,连厚重的防弹衣都没穿,此刻还在走廊里三十多米远的地方。史长发对自己的听力变得如此灵敏感到不可思议,他甚至能听出来人一共有八个,五个呼吸平稳,另外三个则十分急促,这八个人径直向书房而来,边跑边跳跃避开地上的尸体。这一切就像画面一般在史长发脑海里浮现。 但是,史长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始终没有听到苏绣旗的呼吸声! ‘她一直在闭息,还是‘ 史长发打了个冷战,没敢再想下去。虽然他是无神论者,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每一件都那么的诡异,违背常规。现在就是告诉史长发苏绣旗是仙女,他说不定也会考虑这种可能性。而且一个人不管再怎么利害,也不可能长时间不呼吸,这是生物的基本生存条件,除非是死人。但史长发能听到苏绣旗的心跳声,每隔两三秒才跳动一下,那她是怎么做到不呼吸的呢? 走廊里的脚步声近了,史长发忽然紧张起来,如果不是自己人怎么办?又或者苏绣旗突然狂性大发把所有人都杀了怎么办?她要动手的话,还有谁能拦的住?就在这时,门口有杂乱的影子晃动,那些人进来了。 一切正常,史长发担心的事都没发生。史长发隐约想到,自己听力的异常和这种恐惧还有莫名其妙的妄想,大概是中了毒气的症状。史长发立即想到非杀伤性神经毒气,那种使人短时间内丧失战斗力的毒气,难道鬼三拥有这种生化武器?让人不敢想像。 来增援的只是老城区派出所的几名警察,其他人还在路上,当时苏绣旗在大德当行外面感到楼内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立即带领他们往里走,被一楼的朝奉和四名保安拦住,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密集的枪声,苏绣旗立即硬闹上来,上到三楼就看到有尸体,经初步判断是被毒气薰倒后刺死,苏绣旗让其他人打开所有窗和通风设施,一定要等毒气散了才能上去。苏绣旗自己则撕下窗帘在窗外弄湿,蒙面先行一步。 朝奉一进书房便直奔张家德,颤栗着用手去试鼻息,尽管他早已经看出这位令人敬佩的老先生死了,但仍旧不不确定的去试,抱着一丝侥幸心理。但现实却是残酷的,朝奉无声的握紧拳头,扑通一声跪在张家德的尸体前,泪水瞬间滚落。 ‘是鬼三,他还在楼里,应该立即撤离。‘ 苏绣旗声音有些哑,拖着一丝哭腔,随即转向昏迷中的吴乐,走过去背起向外走去。苏绣旗的行动像一道命令,其他人也立即查找幸存者,而朝奉仍跪在那里,背对着众人,肩膀一耸一耸无声的哭泣。 背史长发的是一名年青的保安,紧跟在苏绣旗身后,在复杂的走廊里左转右拐,奔跑速度毫不减慢。这种体能只有经受过严格训练的特种兵才有,史长发感到疑惑,这个保安不像是退役兵,他太年青了。一名保安在前面带路,不一会他们到了一扇门前,打开里面竟然是间电梯,两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等在里面,门一开便立即迎上来查看伤员,并低声交流着什么,史长发听到他们说果然是这个,然后就看到他们拿出针剂给三人注射。 ‘全是军人啊!‘ 史长发心头一跳一跳的,预感到离真相已经很近了。 <二十九>明争暗斗 随着药物进入体内,史长发感到身体逐渐恢复了知觉,但仍全身无力。停了片刻,腰椎和背部肌肉撕裂般的痛突然冲向大脑,史长发顿时昏厥过去。再醒来时他们正穿过会客厅,不远的前方就是出口了,自然的昏暗光线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阴沉沉,像一只眼睛正在向内偷窥,让人感到恐怖和渺小。 剧痛让史长发倒抽一口冷气,他紧皱眉头,咬紧牙关又睁开了双眼。门的方向有人影晃动,史长发困惑不解,为什么听不到声音,这时他突然发觉不止听不到那里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和背着他的保安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了。这个发现让史长发惊慌失措,他努力张嘴,舌头却大的像堵满整张嘴,他又活动手脚,分明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却丝毫使不上一丁点的力气。 ‘怎么回事?是他们注射的药物反应吗?还是‘ 史长发刚想到这,保安停住了脚步,史长发努力抬起头,发现苏绣旗和其他人也都停下了,而对面,刚才门口晃动的杂乱人影已经到了面前三四米处,竟然是一伙气势汹汹蒙面人。这是一伙成分复杂的人,从外貌上分辨他们并不是一起的,至少是两三伙人偶尔相遇而且目标相同。有拾荒人,他们衣服上污迹斑斑;有预谋已久的,他们左臂上都绑着一条白手绢;有民工模样的外地人,他们头发乱糟糟,皮鞋也都裂开了口子;还有些人显然是跟着想捞点好处的,与其他人不远不近的站着。 史长发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雨灾过后,镇西市还是发生打砸抢的暴力犯罪了。 早在暴雨刚开始下时,史长发就预见到这种情况,镇西的工业国企开始大量裁员,而个体企业不可能吸纳如此多的劳动力,加之贫富差距拉大,种种隐患在安定时期还能掩饰,但在天灾**时便会暴发。为此史长发曾建议警力重新分配,重点保护国家机关和居民区及避难场所,企业则让其自发组织保安人员,他的建议得到局长同意并实施。本以为基本能扼杀这种非理性非团伙性的暴力犯罪行为,但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苏绣旗背着吴乐一动不动,而她对面两个显然是为首的暴徒正挥舞着手中的枪支,居然是警用枪支,看来已经有警察为阻止犯罪而付出了生命。其他人则提着棍棒或砍刀一类的凶器,聚上来,步步紧逼。史长发甚至看清蒙面用的布上沾的血迹,因为雨水而散开均匀的一圈圈淡淡的红。苏绣旗仍定定的站着不动,背影仿佛一座山,从门外涌进来的风轻抚她耳边的鬓发,渐渐清晰的脚步声杂乱却又让人能感觉出不怀好意的紧张味道。 ‘这些疯狂的人啊!‘ 史长发的心悬到嗓子眼,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又能听到声音了,但身体仍然无力,他正想再试着说话,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命令。 ‘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是朝奉的声音,但他的说全都杀了是什么意思?史长发的这个疑惑几乎在刹那得到了解释,厅内的灯突然熄灭了,紧接着枪声大作,无数银色或红色的火舌从三面射向那伙暴徒,惨叫声顿时盖过一切。保安退了一步,史长发感到脸上溅到了血,冰冷无情。 会客厅的灯重新亮起,在众人面前是几十具尸体。血流到苏绣旗脚边,她有所触动的后退避开,随即迈步向前绕开血泊走向门外。 史长发惊呆了,直到被送到大德当行门外才从恍惚中醒来。雨水将空气洗刷的十分干净,没了血腥气使人呼吸畅快。保安放下史长发刚想要走,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史长发试图让自己保持平静的问,双唇间发出的声音却嘶哑颤抖。 ‘为什么?他们只是些不太冷静的普通人,为什么要全杀了?你没有兄弟吗?没有姐妹吗?或是同学?亲威?!为什么要全杀啦?当兵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吗?为什么要这样做?!‘ 史长发还是愤怒了,从陈王刘和小孙到张家德的死便压抑的悲愤终于暴发出来,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活动能力,没有发觉苏绣旗轻放下吴乐后扶着墙倒下的身影,她右上臂的衣服里透出殷红的血,史长发甚至没有注意到远处连成一片的警笛正向大德当行驶来,他胸膛里塞满悲伤和愤怒,而又充满困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种种无端的杀戮,是这个世界疯啦?还是这才是世界的本来面目?保安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没有回答他,一脸刚毅,眼睛明朗而又清澈见底,只是那样看着史长发,然后转身走进大德当行那扇被射的弹痕累累的大门。 ‘小史,你没事吧?‘ 王局长一下车便冒雨跑到史长发面前关切的问。史长发摇摇头,他已经恢复冷静,明白自己刚才太过冲动了。大德当行的秘密,其实已经是国家机密,如果让暴徒闯入肆意劫掠,又或者别有用心的人乘机窃取大德当行的研究资料,其后果不堪设想。而在那种情况下能当机立断做出决定的人,绝对不是简单人物,只有久经沙场的军人才会有这样果断的决心。史长发叹了口气,脑海里仍旧是枪火中那些扭动的身影。 这时罗伟下车跑向苏绣旗,史长发转头望去,看见苏绣旗身上的血,忙和王局长一同过去。救护人员开始检查苏绣旗的伤势,并询问是怎么伤的,原来苏绣旗从秘道出来时便已经受伤了,鬼三在秘道里不止装了炸弹,还设下几处隐蔽的机关。 ‘我没事。只是,我没想到杨文云会这么狠毒‘ 苏绣旗想要坐起,身体却无力的倒在罗伟怀里,微微抽搐着。救护人员立即剪开她的衣服,切开发黑的伤口,从里面挖出一枚两厘米左右的附骨钉,救护人员眉头紧皱。 ‘有毒?快,立即把这个送去检验类型!‘ 听救护人员这样说,王局长有些慌张,立即派人送苏绣旗去医院抢救。 史长发两眼眯成一条缝,转过头去盯着雨中的大德当行,心里却在思索王局长对苏绣旗受伤的反应,已经超过领导对下属的关心,会有什么内幕呢?苏绣旗被移上担架抬走,王局长又让焦虑的罗伟跟车。现在罗伟终于有时间守在苏绣旗身边了,史长发这样想时眼睛从救护车上移开扫视周围情况,特警们已经把大德当行重重包围。 大德当行外,史长发简单把情况讲了一下,王局长眉头紧皱,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带领下属走向大门。保安拦住他们,这时朝奉走出来,他已经换了身装扮,是军装,少校军衔,他不紧不慢的走到王局长面前,敬了个礼,然后宣布这里为军事禁地,擅入者格杀勿论,并询问特警隶属哪部分的,他有军区司令的特别指令,可以直接接管。特警没有回答少校的问题,王局长冷笑一声,解释说这支部队是1989年由武警总部转隶公安厅的特别行动支队,并不隶属部队,他无权指挥。少校对王局长的话并无异议,可见他早知道是这样。王局长以有警务人员伤亡为由要求进入检查,大德当行其他几名保安也都换装出现在门口,组成*人墙,但加上之前的守卫也只有十几人,特警们一拥而上便把人墙冲的不成形,双方在门口相持不下。 因为正门一直没有打开,所以侧门也就成了双方争夺的焦点。大德当行的守卫们看得出都是特种兵里的精英,虽然人少但仍能守住侧门,至少使特警们无法进入大德当行。双方都沉默不语,用身体和力量说话。 史长发和王局长站在房檐下避雨,顺便谈了下案情,史长发在医院经历郑望龙的变节,而王局长在局里同样不好过,林家的女婿们联合到一起,聘请镇西最出色的律师起诉公安局在办案过程中有越权行为,宣称他们与穆氏银柜案毫无关系,因为林家人从不许不姓林的人过问家族事务,并要求归还属于他们的产业。本来案件破获前法院不应该受理,更何况镇西正经历百年不遇的雨灾,但在胡市长的大力支持下,法院居然立案了。 史长发心想胡市长究竟是站在哪一方?为什么什么事他都要插一脚呢?正思索这个问题时,史长发突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忙问王局长。 ‘于进是不是先到的?‘ ‘他应该比我们早到,接到电话时他正好在这附近。‘ 史长发回身望向雨中的大德当行,虽然还没有证据,但于进很可能就是鬼三,此刻他还在这座大楼内吧! ‘这个小于,整天神出鬼没的。对了,怎么没看到陈王刘和小孙,他们怎么样了?‘ 王局长焦虑的问,双肩有些缩,并转身张望门口的状况。 ‘小陈和小孙大概都牺牲了‘ 王局长一愣,虽然他早有预感,但真的证实后仍感到震惊,这两个人的死迟早会掀起惊天大浪。 “局长,我怀疑刚才行凶的人是鬼三,而这个鬼三就于进!” 史长发有些痛苦的说,他实在不愿做出这样的判断,但身为警察的责任感提醒他,不能放过任何线索。 “啊?他果然是鬼三?你有什么证据吗?” 王局长显然大吃一惊,但同样又暴露出他早就在怀疑于进就是鬼三。史长发心中疑云一闪而过,随即释然,王局长既然在林家灭门案前就对于进有所怀疑,那自然也是经过了大量调查,只是还不知王局长当初为何要调查他,但那似乎不是史长发的职权范围内的事情。 “嗯,刚才张家德不经意透露出来的,鬼三就是于进,又名杨文云。” “那么说于进还在楼里?” “也许,我一直有种感觉,他在寻找什么东西,而这样东西被张家德隐藏起来了。不过现在,我认为他应该已经离开,毕竟现在我们已经把这里包围,他就是再胆大包天也得考虑一下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 “那你认为于进是在寻找什么呢?” 史长发眉头紧锁,他眼前闪过周经泰亢奋的眼神和胡市长阴森的目光,还有fbi观察员汉娜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郑望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贪欲,最后停留在史长发脑海中的是于进那真诚的眼睛,但那真诚的目光下却隐藏着险恶的用心,人心叵测! “从案发时我就在奇怪,就算骨翠这东西确有其物,就算价值几千万美元,但为了这个真就能让人们疯狂到连续做案的地步吗?会让周经泰那样一个老江湖轻身犯险?会让胡市长事事都插手?会让美国人也蠢蠢欲动?不,他们想要的并不止是骨翠,还有穆家的四部奇书,‘体魂精仙’,恐怕这个才是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 “四部奇书啊!还会在这里吗?” 王局长说着回身仰望大德当行,这座结构复杂的大楼内究竟都隐藏着些什么样的秘密呢?史长发和王局长都沉默不语,不管那秘密是什么,都会是惊人的。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军车开道的笛声,地方驻军终于出动了。王局长犹豫片刻,立即下达了原地待命的命令,所有特警不再试图冲进大德当行,退出来守在门口。这时军车驶入眼前,果然是装甲运兵车,而且有几十辆,一字排开,把整条街都占满了。从第一辆车上下来一位年轻的少将,王局长立即迎上去。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长王东。案发后到现在为止,我们警方已经控制并保护好现场,希望你们军方也能通融一下,至少让我们检查一下现场。‘ 那位少将一愣,没想到王局长会来以退为进这么一招。 ‘王东王局长?早就听说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啊!部队首长聚到一起时,还会说起您在自卫反击战中指挥过的战役‘ ‘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谈眼下的事,希望你们能通融一下。‘ ‘好吧,只许三个人进去。‘ 王局长立即返身安排,手下精兵强将只剩半数,已经无人可派,考虑片刻,王局长做出了决定。 ‘史长发,你熟悉里面情况,带王舒利和邹建民进去,一定要仔细的查,不能遗漏任何线索。重要证物一定要带出来,我想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是!‘ 史长发答应着,但一转身心底却开始颤栗,又要回到刚刚逃出来的地方,去面对横七竖八的尸体,那里面有自己的同事和抗日英雄,还有无力拯救他们的深深的挫折感。真的要进去吗?胆怯的念头只是一闪,便被史长发压制下去。 ‘没问题吧?我是指你的身体‘ 王局长察觉到史长发脸色不好,忽然意识到这对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史长发有些残酷。 ‘没问题,是我带小陈和小孙进去的,现在我要带他们出来我得给他们的家属也是给自己一个交待,不然这辈子都别想睡觉了。‘ 史长发的眼圈又红了,他转过身去,望向雨中的镇西老城区市。 雨声远远近近的响着,天空更加阴霾了,密密麻麻的无数雨滴跌落地面,洗涤着街道和连成片的砖瓦结构的名人故居,雾气一样的细微水珠飘在空中,偶尔会有飞鸟掠过,鸣叫着划出一道抛物线,不知落在哪里了。 特警和军人们全都站在雨中,对峙般沉默无声。 史长发深深的望去,似乎要把这一切都印进心底,然后转身,走向侧门泄出的光里,进入到光明里去了。 <三十>真相大白 尽管现场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但留下的线索仍少的可怜,甚至鬼三于进杀人的动机都搞不清楚,要知道破案讲的是证据,而不是推理。史长发眉头紧皱,心底思量于进这个可怕的对手究竟想干什么,与郑望龙比较,于进的冷酷与狡诈显然更胜一筹,能把张家德这样的老江湖都骗了,而且潜伏在公安内部这么多年都没被人发现,其伪装不可谓不利害,这样一个对手绝不可轻视。 青丝已经不见了。 史长发记得于进中枪后立即脱逃,没有来得及把剑带走,而且苏绣旗也没有拿走剑,当时清醒着能自由活动的人只有他们俩,既然不是苏绣旗那会是谁呢?难道于进又返回取走了剑?史长发站在门口紧皱眉头,那于进很可能还在这座大楼内。 大德当行的结构太过复杂,但并非毫无章法,所有房间是按九宫八卦分布,如果精通此道的人自然不会迷路,但不通晓中国古文化的人走进来,那就如同进了迷宫,没人指点很可能就会迷路,甚至走不出来。更别说这里还有许多密室暗道,要藏在这里不被人发现实在太过容易了。当然想要逃出去的话,那只能走暗道。 调查取证工作仍在继续,邹建民指挥士兵把尸体搬运走,一会房间里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王舒利在一旁拍照,邹建民和史长发一同在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检查书房,不时被告知该物品为军方所有,到最后基本没查出什么证物,除了张家德说过要送史长发的那副字,还有于进中枪位置地上的血迹,史长发用手绢吸附后装进证物袋。 史长发知道如果仔细检查,一定能查出大德当行的秘密,也许是张家德的机密研究资料,但那些秘密还是交给军方处理的好。所以史长发并没有坚持彻底搜查,只是抱了一线希望看陈王刘和小孙是不是真的牺牲了。 但人死了就不会再醒来。 史长发感到愧疚,自己一时的念头竟让两个同事丧生,实在不可原谅。而且这两个人都是有背景的,将来难免找自己找麻烦。史长发倒不怕,但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不考虑自己也要考虑一下妻儿老小。史长发越想越感到头痛,悲伤和烦躁混沌成一体,让他的心跳似乎都有些不规律了。 “这里还有暗格?” 王舒利在张家德曾藏身的暗格大叫,史长发和军人都聚过去,只见王舒利在暗格中发现血正渗进一道看不见的缝隙里,轻敲几下,下边是空心的。史长发回头向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投去询问的目光,他什么都没说,但眼睛里有着和史长发一样的好奇。 “查一下是什么。” 史长发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反正不管里面是什么,多半都不可能带出去。王舒利拍过照片后有人拿来工具,小心翼翼的寻找机关,但出乎意料的是,这里根本没有机关,只用工具吸附在光洁的板面上一提就打开了,这竟真是一个暗格,只不过是存放较小物体的暗格。如果不是有血流下来,用肉眼根本无法发现这道细缝,也就无法发现其中的秘密。 “体魂精仙!” 当暗格上的木板被拿开后,史长发一眼便看到里面叠放的四本书,那是四本纸质发黄的古书,第一本的封面上用隶书写着摄魂部三个字。史长发身后的军人也是一阵骚动,所有人都没想到竟会在这里找到这四本奇书。 “这四本书已经归军方所有。” “知道,但那是离开这个房间后的事,现在它还在我们的职权范围,请不要妨碍调查。” 史长发不紧不慢的说,他和那个军官对视良久,最后那军人微笑着让步了,就像史长发说的那样,这四本奇书离开这个房间后才归军方所有。他做一个请的姿势,史长发正想要翻开看,身后的秘道里突然传出一声怪异的吆喝,史长发眼前的世界顿时再次扭曲,鬼三于进竟真的没有离开,他又回来啦! 史长发本能的就地一滚,顺手把王舒利也拉倒地,以免他被从秘道中冲出的鬼三于进杀害。但王舒利倒在史长发身边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史长发伸手一摸,触到的却是满手鲜血。 “我杀了你!” 史长发愤怒了,于进不顾同事之宜连害数命,太过凶残,这让史长发心底充满杀意。他拔枪想要站起,眼前却突然变成得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又陷入自己心底最恐惧的幻境中。 “放下!那是我的!” “郑望龙?跟在我身后的果然是你!有本事自己来取!” 史长发惊疑不定,郑望龙居然也在这里出现了,那么张家德说的没错,郑望龙还是来杀他了。他们在不远处激烈打斗,偶尔有枪声响过,史长发想到那些军人也许不受摄魂术影响,因为他们没看过郑望龙或于进的普法讲座,也没有单独与他相处过。 “还有希望,或者能抓住他们,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正当史长发这么想时,他突然被人拦腰扛起向外跑去。 “快撤!” 有人在耳边大喊,身后的打斗声仍在继续,但史长发却远离,渐渐能看清眼前的景物了,几个军人扛着他们正在走廊里奔跑,王舒利他们就在身后。 “等下,那四本书” “没时间了,有人启动了自毁装置,整个大楼都要塌了!” “不行,为了这四本书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再说那里还有你的战友” “闭嘴!你先活着出去再说!” 扛着史长发的战士声音哽咽的喝斥,史长发不再说话,他能够理解即将失去亲密无间的战友的心情。 再次逃出大德当行时已经是中午,外面的雨仍没有停的意思,只是变小了。外面的人都已经撤离到大德当行的院墙外,甚至更远些的安全距离外,史长发他们刚到院门口时,身后便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气浪把他们几个人掀起远远的抛出,重得的摔在泥水里,狼狈不堪。 但他们都活下来了。 史长发挣扎着站起,回身看那座藏有无数秘密的大楼,此刻已经灰飞烟灭,连同那几个军人还有郑望龙和鬼三一同埋葬了。只是,那些秘密真的就这么从世间消失了吗?究竟是谁启动了自毁装置?还有郑望龙和鬼三于进真的死了吗?史长发不敢确定,人类求生的**和贪婪的**一样强烈,也许最后一刻他们仍能逃出生天。 “一定还会再见的!” 史长发面无表情的望着那雨中燃烧着的废墟,沉默。 军方接管了现场,指挥消防队员和士兵们一起在废墟中寻找生还者。但据消防队员观察,爆炸破坏了大楼主体结构,没有死角,基本可以肯定不会有生还者。 回局里的路上大家都沉默不语,收音机里气象预报说降雨带正在南移,估计明后天就会离开镇西。史长发长出一口气,他一直以为自己没有勇气再面对这些生生死死,但真的投入工作后,心理上的障碍很快就克服了,在欣慰的同时,史长发对自己的麻木感到悲哀。 ‘过多的死亡不会使自己变得冷血吧?‘ 这个念头忽的涌上来,就像第一次开枪击毙那对杀人狂情侣时一样,史长发惧怕自己变得像他们一样嗜血。 离开前军医又给史长发注射药剂,缓解了他心跳过速带来的的不适,并告诉他回去后每天要摄取一定量的生理盐水,要饮用一星期。原来那些烟雾没有毒,但强烈的自我暗示导致肾上腺分泌相应的激素,结果反而不良影响,使心跳紊乱。 可怕的摄魂术。 车队在雨中缓慢的行驶,所有人都不说话,气氛沉闷。 史长发靠在椅背上,疲惫的似乎一闭眼就会睡去。王局长突然重重的叹息一声,扭着问史长发。 ‘终于可以结案了。你母亲怎么样啦?有什么困难尽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忙‘ ‘我妈已经回家了,你想去看她就去看吧,医生说我妈没几天了王叔,我希望她不带着任何遗憾走,真的,我希望你能娶她。‘ ‘我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王局长愣了下,说话的声音透着悲伤无奈,渐渐低下去,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史长发掏出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是妻子虞多多,她的声音里也疲惫不堪。母亲睡着了,她正在炖鸡汤,用的原来准备送史长发生父的人参。史长发说案子已经完结,但一时半会还回不来,晚上可能也不回家。虞多多有些幽怨的叹息,然后又恢复常态,批评史长发总是太认真,又说但是她就喜欢史长发这一点,而且从没有后悔过。虞多多还是像从前一样单纯,岁月只是在她脸上刻划出几道皱纹,却丝毫没有触碰到她的内心世界,简单而明朗。史长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挤出一张笑脸,告诉妻子自己会尽力赶回来,因为他爱家人胜过自己的生命。听到妻子的声音后也有了活力,史长发不由自主的从极度疲惫中缓过来。 ‘简单的事情本来就是简单的。‘ 史长发重新思考整个案件,自己不是救世主,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管,既然这样,只要抓获林家灭门案的凶手郑望龙就可以了。但一想到郑望龙竟真的是林家灭门案的凶手,史长发心里就感到难受,说不清是什么滋味,那么复杂难以言说。 ‘史长发,‘ 王局长突然说话,把史长发的思绪拉了回来。 “案犯都死了,这个案子可以结案了,我希望你不要想太多,毕竟有些事不是你能左右的。” 史长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 案子终于了结了,但仍有许多疑点,比如林震业的情人何莉,她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史长发本能的感觉到这个女人不简单,他是林震业的情人,却同时又是郑望龙的女友,这本身就让人生疑,而郑望龙将林家灭门,何莉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呢? 史长发轻按太阳穴,疲惫不已,不管怎么说案子已经水落石出,郑望龙杀害林家九口的凶手,他的动机是钱;之后是范长存和周经泰还有他的保镖,目的同样的钱;然后他又杀害了验尸员赵无极,动机是掩盖自己的身份,甚至在山上想连能抓住他破绽的史长发也一并杀害,但却让苏绣旗救了。而于进则一直隐藏的很深,他的目的是那四本奇书,可他要那四本奇书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难道真的像心理医生庄秦说的那样,修炼了仙字部上的功法会得道成仙? 人心何痴妄!最终不还是都死于非命! 回到局里,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史长发也不例外。本来王局长让他休息,叫别人写案件结案报告,但史长发坚持自己来写,还有给给陈王刘和小孙家人的讣闻。史长发是关上门后通知他们的亲属,所以没有人知道史长发如何面对电话里的哭声和斥责,他选择了独自一人默默承受。 一周后。 废墟下发现几具尸体,但都已经面目全非,无法辩论。移交警方后做牙齿鉴定,与郑望龙和于进的相符,他们真的死了。史长发拿到鉴定报告后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呆了很长时间,没人知道他的心情。 做fbi观察员汉娜没再出现,似乎已经离开镇西市。 孙王刘和小孙的追悼会后,他们的遗体和范长存一同安葬在九公山陵园,他们都被授予烈士称号。下葬那天市局领导都到场了,王舒利也带伤前往,那天于进只是将他刺伤,伤势并不严重。胡市长念完悼词后,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但不一会后所有人就都离开了,包括陈王刘和小孙的家属,只剩下史长发还呆立不动。他静静的注视着这漫山的墓碑,他们也都曾有过理想和漏*点吧,只是现在都躺在了这里。史长发想到了郑望龙和于进的坟墓,他们被安葬在城市另一头一处偏僻的角落,为一件虚无之物争的你死我活,这大概是人类所独有的吧!是贪欲毁了他们。但这个世界终究还是有希望的,史长发想到自己的女儿,还有她的小伙伴们,那些纯真的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史长发才长叹一声,他想起常得大师说过的话,无量众生,或有所望。毁灭和新生永远是这纷繁世界的主题,希望也孕育其中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