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踏雪行》 分卷阅读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 《天涯踏雪行》燕若兮 文案: ——神经病版文案—— 二十年前,云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被炀教屠戮殆尽,云奕是唯一活下来的孩子。 二十年后,云奕在生死关头为楚恪所救,暗生情愫,却意外得知他正是炀教教主。 这位炀教教主伤了他的朋友,闯了他的婚宴,在宴席上大打出手,末了却对他说:“我喜欢你。” 云奕很想掀桌:你认识我的第一天就对我大加轻薄,居然才跟我说你喜欢我? 你确定……没有骗我? “楚恪,我把你救下来的命还你,从此你我,互不相欠。” 内容标签: 强强 相爱相杀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恪,云奕 ┃ 配角:顾景行,林采薇,林九思,沈红衣,重玄,泰宁 ┃ 其它:复仇虐渣,相爱相杀,he,1v1,咸鱼翻身 第1章 青楼初遇 晚风沉静。 斑驳的树影投射在窗子上,室内的红烛“啪”地一声爆出一朵灯花。低垂的床账深处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衣料摩擦的声音。 “云公子,麻烦你配合一下?” 不! “云公子……” 绝不! “云奕!” 宁死不屈! “你若是想被外面那些人砍了,在下也毫无异议。”男子似乎轻叹了口气,“但若是你被砍了,就没有人赔偿我的一刻春霄了。云公子,你说是不是?” 赔偿你个大头鬼! “好吧。”那人俯下身凑近了一脸忿恨的云奕,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就算云公子不配合,在下也有办法……” 他的手指忽地在云奕赤.裸的腰间轻轻一掐! “啊……” 这个混蛋!!! 听到自己嘴里发出那声暧昧到极点的低吟,云奕愤怒得几乎昏厥过去。这个下流的、可恶的、没有廉耻的混蛋!等他解开穴道,他一定要打死他、打扁他、打得他东南西北都不认识! 将他捅十几个透明窟窿,将他千刀万剐! “将我千刀万剐,也要等你能动了再说。”这个可恨的男人低低一笑,带了几分戏谑之意,“这里可是莳花馆,江陵城里最大的青楼。云公子擅闯了在下的房间,打扰了在下的春宵美景。既然春宵一刻值千金,云公子这条命,也不知值几金?” 他的手向前滑去,停在云奕的腰腹部。云奕不由自主地急喘一口气,目光里带上几分羞愤—— “既然在下说了要救云公子,自然就会救到底。”那男子的声音陡然放低,目光在云奕身上来回巡视,“云公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就要装得逼真些……” 一缕热气顺着他的指尖透入肌理,在云奕敏感的腰际暧昧地摩擦。云奕不由自主闷哼一声,侧过头去,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脖颈处贴上来一个温热而柔软的物体,那男子的唇轻轻碰触着云奕的肌肤,吐出的气息撩拨着他已经快要断掉的神经。 “他们来了。” 话音未落,房门便被人一脚踹开! 追兵到了! 冷冽的杀气扑面而来,那男子却仿佛浑然不觉,只半坐起身,将云奕挡在身后。他丝绸般的黑发自赤.裸的肩头滑落下来,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目光自那几个闯进来的黑衣人脸上一一划过。 “怎么,这就是莳花馆的待客之道?” “哎呦我的官老爷啊!”莳花馆的老鸨不知从哪冒了出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着,“这可怪不得老身啊!这几位爷说什么都要进来,老身……老身可拦不住啊!” 那男子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还不退下?” 领头的黑衣人踏上一步略一抱拳:“我等有要事在身,还请阁下行个方便!……” 空气中传来“叮”地一声轻响。一枚铜钱擦着那人的脸颊掠过,钉在了门框上,同时也将他剩下的话钉回了肚子里。那人不禁微微变了脸色——他甚至并未看清眼前这个男子有何动作,若那枚铜钱的目标是他们的要害,恐怕此刻早已横尸就地了。 “要事?”那男子冷厉如刀锋般的目光从几个黑衣人脸上一一刮过,如潮水般的劲气铺天盖地而来,桌上的红烛在这可怕的劲风中摇摆不定。而莳花馆的老鸨早就连滚带爬,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黑衣人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迟疑了一下,向身后略一挥手,示意其余人退下。 这个男人的内力之强,平生罕见。他究竟是…… 无论他是谁,总之他们没有必要和目标以外的人物多做纠缠。 他的目光掠过纱帐后朦胧暧昧的人影,却并未再说些什么,只闪身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他们走了。 听得脚步声逐渐远去,云奕暗自松了口气。室内摇摆不定的烛光逐渐稳定下来,那男子收了劲气,向云奕投去暧昧不明的一瞥,温热的掌心贴上云奕光裸的后背。 “云公子,无事了。” 一股热气冲开了云奕被封的穴道,他猛地坐起身便要去拿剑。那男子右手一抄,便将云奕的长剑握在手中。 二人一时相对无言。云奕瞪视着他,换来男子一个饶有兴致的轻笑。 “怎么,云公子就是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 “把我的剑还我!”云奕对他怒目而视。 “云公子确定?”那男子似是漫不经心地摆弄了一下云奕的长剑,“你我都还没有穿上衣服,你身上的毒还没解,若要强夺,在下不介意云公子投怀送抱。” 云奕咬了咬牙,自行下了床,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拾起。那男子披衣而起,悠然踱步到了桌前,坐了下来。 这个名叫云奕的少年先前左臂中了毒……男子的眸光沉暗了几分,此刻应该已经完全麻痹了吧。可看他倔强的模样,似乎并不想寻求自己的帮助啊…… 有趣…… “我的剑!” 云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穿戴整齐,把手伸到那男子眼前,那男子按住云奕的长剑,轻轻摇了摇头。 云奕不由得怒道:“你——!” “腰带开了。”那男子目光向下一掠,含了几分戏谑的笑意。 云奕手忙脚乱地系好腰带,那男子已经将一个小瓷瓶放在他面前。 “你中的毒名为‘海棠红’,是杀手常用的毒,并不难解。”他微微挑起眉,说道,“拿去吧。” “……” 云奕并不答话,只瞪视着那个男子。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将小瓷瓶抛给他,又端给他一杯茶水。云奕也不接茶水,仍旧固执地瞪着他:“把我的剑还给我。” 他的长剑被放在男子身后的桌子上,被烛光刷上了一层淡淡的暖色。那男子似是又叹了口气,把茶杯塞进云奕手中:“云公子可知自己为何 分卷阅读1 - 分卷阅读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 会被追杀?” 云奕拿着茶杯,犹豫片刻,摇了摇头。 “先服了解药吧。”那男子的目光落在云奕的长剑之上。只见那剑通体洁白,剑柄处雕刻着数枝梅花,栩栩如生。他凝视着剑身,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此剑曾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他的指尖抚摸过剑身,唇角溢出一丝略带怀念的笑,“它名为‘寒英剑’。” 作者有话要说: 2017.06.10 用了万年不变的魔教教主x盟主的梗。虽说相爱相杀吧,但其实相杀的地方……并不多。 盟主前期有点呆卡萌,emmmm后期他就要虐菜了。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qaq但愿我的江湖你喜欢。 2017.06.20 修改了一下文章的排版。 2017.07.16 修改了一下章节标题,删减部分第一章 -第三章内容。 第2章 寒英之剑 听他这样一说,云奕不禁开口道:“我从小就见过这柄剑,从未听说过它掀起过什么波澜。” “……”那男子的眼底划过一丝疑惑,“云公子幼时住在何处?” “我住在流英谷,由师父带大。”云奕放下手中的茶杯,“临出谷时,师父把这柄剑交到我手上。他说……”他犹豫了一下,“他让我带上这柄剑,出谷去蓟州,参加梅雨论剑。” 原来如此……那男子微微蹙起了眉。这么说,云奕幼时便住在流英谷。流英谷就在江陵左近,却从未听说过有人居住,这就是江湖上没露出半点风声的原因吗? “说起来,”云奕露出好奇的神色,“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男子微微一怔,旋即淡笑道:“在下姓楚,名恪,字慎之。” 云奕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因为什么事情而苦恼的神情:“楚恪,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文绉绉的?听起来怪别扭的。什么‘在下’啊,‘云公子’啊,听了就让人不舒服。我表字明徽,你想怎么称呼都可以。” 楚恪被他直呼自己名字的行为震了一下。他已经记不清上次有人直呼名字是什么时候了,眼前这个雪衣少年看着明眸皓齿,钟灵毓秀的模样,却没想到一开口竟是这样……不拘小节的风格。 而且看起来,他已经把之前自己对他举止轻薄的事情给忘了…… 楚恪哭笑不得地开口:“在下与云公子不过是初识……” “你好啰嗦啊!”云奕睁大了眼,一脸的嫌弃,“江湖中人,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如果我师父也像你那样说话,我早累死啦!” “……”楚恪像是又被震了一下,半晌才道:“云兄不如称呼我的字吧。……” 云奕撇撇嘴,不情愿的神色溢于言表:“好吧,慎之,慎之兄……” “寒英剑……”楚恪费了点力气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寒英剑第一任剑主曾经在梅雨论剑上拔得头筹,不过这只是它闻名于江湖的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则是因为,它有个传闻。” “传闻?” “正是。”楚恪看着云奕,“它关系到前朝一个巨大的宝藏。据说那宝藏价值连城,其中还有前朝的传国玉玺。” 云奕惊异地睁大双眼:“这怎么可能?这柄剑可是师父给我的,我师父和前朝没有半点瓜葛!” 楚恪几乎想要笑了。行走江湖多年,他还从未遇到过像云奕这样的少年——干净纯粹得如同一块上好的璞玉,散发出夺目的光辉。这样对一个人单纯而坚定的信任,在他看来是多么的愚蠢,又是多么的难得。 楚恪眼底一闪即逝的笑意几乎掩饰不住:“不知云兄可否告知,尊师是何身份?” 云奕闪了闪明澈的眸子,说道:“我师父名叫唐绥,你听说过吗?” 楚恪道:“蜀中唐门?” 云奕摇摇头:“师父说他和蜀中唐门没有半点关系,只是刚好姓唐而已。这么多年来我们始终生活在流英谷,从未出去过,所以他不可能和前朝有关系。” “那此次尊师为何又允云兄出来了?”楚恪微微一笑,“既是来参加梅雨论剑的,难道只是想在江湖上博得一个名声?” 云奕犹豫了一下,这勾起了楚恪的一丝兴趣。这个少年看起来心地澄澈,又似乎有些不谙世事,是什么原因竟会让他也迟疑了一下?然而当云奕开口的时候,楚恪不禁微微一怔。 “复仇。” “复仇?”楚恪淡淡蹙起眉。是了,云奕姓云,难道是他所知道的那个云家吗…… 下一刻,云奕证实了他的想法:“我其实是姑苏云家的遗孤。” 姑苏云家,二十年前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他们与慕容、宋、林、朱、顾其余五家合称为六大世家,更是与其余五家有盟约,被江湖上称为青阳盟。青阳盟占据江南地界,以云家为尊,势力盛极一时。 然而,云家闻名于天下的并非是他们卓绝的武功。恰恰相反,云家从上到下无一人习武,反而世代行医,悬壶济世。云家的医术甚至可以与唐门暗器、武当剑术、少林拳脚相提并论,可见超群。 只是二十年前发生了一起惨案,云家惨遭屠门,一百二十四口人全部被杀害,从此,云家就没落了。 这起惨案后来被查出是炀教所为,炀教乃武林第一大教,江湖素有“一教两楼三会,六世家八大派”一说,指的便是江湖中最大的五个势力,其中的“一教”便是指炀教。 没想到,云家居然还有活着的孩子。 “这些事我曾听师父讲过。”云奕轻轻叹了口气,“我的父亲就是当年云家的家主云中则,二十年前,炀教杀了我满门一百二十四口人,我被母亲舍命救出送到流英谷。可惜还未等我师父施救,她就已经死了。” 楚恪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这二十年里,我日日夜夜在问自己,若是出了谷以后第一件事要做什么。”云奕不由自主地看向桌上的寒英剑,“我师父……我师父如此痛恨炀教,我也应该为云家报仇的吧……” 楚恪凝视他半晌:“在下猜测,尊师并不想云兄复仇。” 云奕眨了眨眼:“为什么?” “不然的话,云兄不会连炀教教主的名字都不知道。”楚恪声音平稳。 云奕惊奇地看着他,眸子黑亮黑亮,如同夜空中的星星:“慎之,你怎么知道我不清楚炀教教主的名字?” 楚恪闻言,握着茶杯的手一顿,那双漂亮的凤目微微一挑,目光擦过那张单纯又好奇的脸掠向一边,默默腹诽了一句这个云奕的心情还真是像天气一样难测,上一刻还对他咬牙切齿,下一刻就把轻薄之事抛到了脑后。前一刻明明还有些阴郁,这会儿又一脸好奇地追问起他来。 分卷阅读2 - 分卷阅读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 楚恪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无奈过:“云兄口口声声说要复仇,却连自己的仇人是谁都不清楚,未免有些大意。” “师父说我经验太浅,根本不可能打过他。”云奕耸耸肩,盯着手里的茶水看了一会儿,抬起眼来,“他说我去了就是送命——” ——那你师父还是很明智的。 “——他还说我在炀教教主手下过不了十招——” ——显而易见,连三招都过不了。 “——所以他让我先去参加梅雨论剑。”云奕挫败地叹了口气,“他说我必须要重掌青阳盟,不可私自去找炀教教主复仇。如果我擅自行动,他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把我抓回流英谷去,打折我的腿。” ——这么说来,这个名叫唐绥的人武功不低。云奕的武功自然是他师父所授,那样轻盈飘逸的身法,在江湖上毫无疑问可以跻身一流高手境界。既然唐绥是云奕的师父,那么他的武功也必然比云奕的武功还要高出一截。可是,为什么江湖上从未听说过此人的名号呢? 云奕见楚恪若有所思的神情,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哦”了一声:“慎之,你也不是来青楼……正常的那些人吧?” “来青楼正常的那些人?云兄何意?” 云奕脸红了,目光也闪烁起来:“就是……就是那些来找姑娘的人……” 楚恪微微一怔。他发现自己很容易被云奕清澈的眼神所迷惑,以至于忘了对方其实并不愚蠢。很显然,他房间的每一个地方都昭示着他并非是来寻花问柳的人。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见楚恪并不答话,云奕变本加厉地向前探了探身子,漆黑如墨的长发从肩头滑落下来,那双眸子闪亮亮的像夜空中的星星,“难道……” 楚恪挑眉看着他,下一刻被他的话惊得差点摔了手里的杯子。 “……难道是来找男人的?” 楚恪只觉额角青筋直跳,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云奕这种跳跃式的、漫无边际的思维到底是怎么养成的,这一代寒英剑居然落在这么一个人手里,他开始担心这柄名剑的下场了。 “不是。”楚恪微微一笑,“云兄这么关心在下,难道是想赔偿在下的‘春宵’了?” 云奕立刻缩回了身子,乖乖闭上了嘴,然而那双眸子仍然骨碌碌地围着楚恪转,显然还在打他的主意。过了片刻,云奕忽地开口了:“慎之,你今晚在哪睡?” 第3章 结伴同行 于是,楚恪不得不和云奕挤在一处。 其实楚恪大可以不管这个让人头痛的少年。只是当对方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他的时候,他无端就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在山上猎到的一头小鹿,那双眼睛也是这样黑黝黝、湿漉漉的,充满了可怜巴巴的意思。 云奕的论调很简单:他刚刚服下海棠红的解药,担心未等毒性除尽,那群人又去而复返,于是说什么也要跟着楚恪。楚恪被那双充满无辜的眼睛看了片刻就败下阵来,什么“云兄不可”“这于礼不合”“在下不能”都统统丢盔弃甲,于是就造成了他二人此刻再一次同床共枕的局面。 用掌风熄了烛火,楚恪翻了个身面向外面。他身后的云奕也难得安静了一会儿。正当楚恪阖上双眼准备入睡的时候,云奕忽然也翻了个身,幽幽的声音响起:“慎之。” 楚恪眼皮一跳。 “师父说梅雨论剑在蓟州举行,江陵怎么去蓟州?” “在下会带云兄前去。” “真的?你真好!”云奕的声音欢快起来,“慎之,你家在江陵吗?” 楚恪觉得自己今晚是睡不成了:“在下祖籍淮州。” “慎之慎之,你在莳花馆到底要做什么,不会真的是找……找男人吧?” 楚恪暗自磨牙:“云兄似乎还欠着在下一夜春宵?” 似乎听出楚恪的威胁之意,云奕在他身后缩了缩脖子:“你真小气,慎之。” “云兄能否安静片刻?” “不能。” 就算楚恪看不到云奕此时的表情,他也能想象得到那个俊秀少年定然是一脸得意。他盯着室内那张八仙桌,感到身后的人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几乎喷在他的脖颈上,有些轻微的痒。楚恪一脸阴郁——云奕绝对是他见过的最为胆大、最为缺少神经的人。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他不知道有些人是要保持绝对距离的吗? 见楚恪不出声,云奕一叠声地叫起他来:“慎之慎之慎之……” 被自己表字接连骚扰之后楚恪忍无可忍,猛地一个翻身侧坐起来,内力蓄势待发,表情阴晴不定。随即,微凉的指尖点在他的脖颈上,只需楚恪运功,云奕从今以后就会彻底变成一个哑巴。 云奕在黑暗中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还微微张着嘴——他看清了楚恪眼中一闪而过的暴戾和杀意,凝聚在指尖的内力尖锐地刺痛了他的皮肤,提醒着他眼前这人暴躁的情绪。 他下意识地吸了口气。 指下的脖颈白皙而柔软,异常脆弱。云奕的呼吸十分轻柔,那双在夜色中也闪闪发亮的眸子里混杂着一闪而过的恐惧,但又带着些许极轻的颤抖。楚恪注视他片刻,只觉自己的指尖有些略微的发烫,于是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钟灵毓秀的少年吐气如兰,灵动犹如山间清风。楚恪收手的刹那,那双晶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了然与狡黠,仿佛笃定他不会真的对他怎样。 “慎之。” “闭嘴。” 这可能是楚恪行走江湖以来最为失礼的一刻了。他猛地收手离开了云奕,侧身躺下,似乎带着些赌气的意味。从未有过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今晚已经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破了太多的例,而他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感觉到身后的人没了声音,楚恪僵着身子向外挪动了一点。他其实不习惯与人共枕,对他而言,与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意味着不可预知的危机。 若不是因为寒英剑…… 楚恪长出了口气。云奕已经安静了下来,楚恪居然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他无奈地回过头去,却险些与那人的额头撞在一起——这少年蜷着身子,安安稳稳地睡着了。 竟然睡着了! 能与一个刚刚认识几个时辰的人共枕而眠,睡得如此安稳,楚恪难以形容云奕到底是缺乏警觉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云奕在睡梦中的姿态异常放松,那张脸单纯宛如赤子,竟会是全然信任的模样。 有谁能想到,他的身上背负着云家一百二十四口人的血海深仇呢? 翌日清晨,云奕是在一阵食物的香气中醒过来的。 好像是……包子? 他迷茫地睁开双眼,只见桌前端正坐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那人剑眉薄唇,俊朗非凡,倒是让他愣了一下。 分卷阅读3 - 分卷阅读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 “慎之?” 坐在桌前的楚恪抬眼看向云奕,见对方小小地打了个呵欠,那双黑眸里立刻盈满了水雾。 他一言不发地挪回了目光。 “慎之,你好早啊。”云奕三步并作两步迈下床冲到桌前,几缕散落下来的黑发在楚恪眼前一晃一晃的,“这是你买的?” 楚恪把一双筷子塞进他手里:“是。” 桌子上摆着两碟香气扑鼻的包子,两盘清淡的小菜,两碗浓稠的粥。云奕伸出筷子就对着包子戳了下去,却在半途被楚恪“啪”地截了下来。 “先洗漱。” 云奕不情不愿地扁起嘴。他在流英谷时若是犯了错——比如不小心拔了师父最宝贝的花,把墨水泼到了师父的案几上——只要他一扁嘴,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师父,那人叹口气就会败下阵来,把罚跪两个时辰的惩罚更改为抄写《老子》两遍。然而,楚恪对他显然没有那么纵容。那双清寒的眸子淡淡一瞥,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 云奕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的光芒,手中筷子一动,已从另一个方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另一个包子戳了下去。楚恪反应迅速,筷子一挑,恰好搭在云奕筷子的必经之路上,轻而易举化解了云奕的攻势。 这激起了云奕的好胜之心。他想起自己昨日被这人一招制服,但那是在他中毒的情况下。现在他身上的毒已解,他又以剑法见长,没有道理再一次输给楚恪。于是他手腕一抖,筷子在他手中极其灵活地接连变招,刹那间他已经变换了数十种手法,拨、抹、挑、点、刺不一而足。 楚恪挑了挑眉,手下却无停滞,虽变化不及云奕,但却稳重而大气,颇有种浑厚之风。无论云奕如何变招,他均有应对之法,从容不迫地将他的招式一一化解开来。 二人越斗越快。云奕果然不出楚恪所料,身怀上乘武功。虽然武器仅仅是一双筷子,但其上所携剑风却隐隐有风雷之势。只片刻的功夫,二人一攻一守,已经拆了数十招。云奕以灵动变化见长,所用招式往往出人意料;楚恪则以沉稳为先,无论云奕如何变化,他始终以不变应万变,因此虽未击败云奕,但却与他斗了个旗鼓相当,丝毫不落下风。 木筷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斗着斗着,楚恪的眼底忽然流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手中筷子向左一偏,出现一个很小的破绽。云奕立刻趁虚而入,一筷点进破绽中,向盘子里的包子戳去! 一寸! 楚恪手里的筷子顺势而变,已经封住云奕的去路。只听“哒”地一声轻响,云奕手中一沉,筷子已被楚恪绞脱了手,落在桌上。 云奕瞪大了眼:“你耍诈!” 楚恪微微一笑,笑容温润如玉:“兵不厌诈。” 云奕到底吃了经验太浅的亏。适才那个破绽若是久经江湖之人,根本不会上当,也只有云奕这样心思单纯的少年才会上当吧。 “哼。”云奕摆出一副“你这个狡诈的家伙我不和你说话”的表情,对盘子里晶莹剔透的包子投去恋恋不舍的一瞥,洗漱去了。 阳光顺着打开的窗子爬进室内,倾洒到云奕的身上。云奕擦着脸上的水珠,注意到他们所在的位置正是莳花馆二楼位置最好的一间——从这里能望见车水马龙的大街还有清晨明媚的阳光,晨风徐徐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慎之来江陵,也是为了梅雨论剑吗?”云奕将手中的巾帕向旁边一丢,拢起自己及腰的长发,眼睛却瞟着桌边正在喝粥的楚恪。这人穿着昨天那身玄色衣袍,上面滚着淡淡的银色流纹,似乎是几片淡雅的竹叶。就算只是在喝粥,他的一举一动也温文尔雅,赏心悦目。 楚恪道:“不全是。” 云奕将手里的长发梳开,用发绳系好。半幅散发倾泻下来,宛如瀑布一般。他在楚恪身边坐下,拿起自己的碗筷:“不全是?难道慎之你还有别的事情?” 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在晨光中犹如露水般晶莹剔透,闪闪发亮。楚恪被这样的眼神看着,一时间有些错神:“不错。在下此行,是为了调查一个月前江湖上的一桩大事。” 云奕略微点了两下头表示自己在听,眼睛却从楚恪的脸上挪到了包子上面。他简直是风卷残云般吃着,嘴里塞满了食物。 楚恪无奈地把茶杯递给他,示意他慢点吃:“一个月前,六大世家中的慕容家主在西域被人杀害了。” 云奕又一次点点头,努力咽下满嘴的包子:“你是说慕容连翘?” 楚恪有些惊讶于他居然知道慕容家主的名字,但转念一想他毕竟也是云家的人,算是六大世家之一,想必他的师父和他提起过,于是说道:“正是。慕容连翘死在西域的一处佛庙之中,尸体在三天后才被人发现。” “那此事和慎之你又有什么关系?” 楚恪似是要张口说些什么,但半晌还是微微笑了笑:“在下一介闲人,也只能管管闲事了。” 云奕似懂非懂地想了想:“所以你去蓟州不是为了要参加梅雨论剑,而是为了追查这件事的线索?”他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一脸遗憾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也是去参加论剑,我好能再和你正大光明地比试一场。” “云兄似是心有不甘?” “那当然!”云奕一撩碗筷,俊眉一挑,说道,“你第一次赢我,是因为我中了毒,你那叫乘人之危,非君子所为;你第二次赢我,是耍诈,那叫奸诈耍滑,更非正道所为。你若是能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打赢我,我云奕自然输得心服口服,再无半个不字。” 楚恪不禁笑了出来,那双宛如星辰般的眸子里落满光华,看得云奕一愣:“那依云兄所言,何为君子,何为正道?” 云奕一时语塞,他挥了挥手:“反正你那个不叫君子,更算不上正道。” 楚恪带着温润的笑意点点头:“那与在下混在一起的云兄,岂不应该叫同流合污?” 云奕目瞪口呆:“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在下难道说得不对吗?”楚恪的笑容含了几分揶揄之意,“云兄与在下于青楼之中/共度一夜,又与在下这个‘非正道、非君子’的恶人食则同器,寝则同床,这不是同流合污吗?” 云奕呆愣了半晌,赌气一般撇了撇嘴:“我说不过你。”他又顺手一推面前的碟子,气鼓鼓地抱起双臂:“不吃了!” 很快云奕就后悔了。 从莳花馆出来——楚恪在结账的时候那个老鸨的腰都快躬断了,笑得脸上开花,云奕断定这人绝对经常出入这里——出江陵向北走了半天的路,云奕就饿了。 他整个人歪在马上,雪白的衣角一颠一颠的,上面用银线绣着的梅花仿佛活了一样,随着他漫不经心的动作起伏。 走了半天的 分卷阅读4 - 分卷阅读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 路也没见到一处可以落脚的地方。云奕不能自抑地想起早晨那碟没吃完的包子,馅大皮薄,香气四溢,咬在口中满是鲜香之气,不像现在,他只能仰着头坐在马上晃悠悠地向前赶路,嘴里灌满风的味道。 楚恪骑着马走在他的右侧。这个男人一身玄色,却因竹纹的原因看起来温润挺拔,仿佛谦谦君子一般——之所以用了“仿佛”二字,是因为君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入青楼,更不会在比斗中耍诈。想到这里,云奕陡然坐直了身子,开始他拉长了音调的呼唤:“慎之——” 楚恪轻叹了口气,回过头注视着那个在马上歪歪斜斜的雪衣少年。少年眉目如画,衣袍上绣着翩翩流云梅纹,倒是显得俊美非凡,神采飞扬。可惜一开口就让他忍不住想叹气:“云兄何事?” 少年晃悠着两条腿,以一种十分危险的姿势在马上歪着:“慎之,我看莳花馆那个老鸨,出门的时候鼻子都快贴到地上去了。” 楚恪扬一扬眉。早在刚刚相识的时候他就认清了少年眼中的聪慧与狡黠,他绝不是个蠢笨之人,现在看来,也绝不是个容易被糊弄过去的人。他如此试探楚恪来莳花馆的目的,想必是早就察觉他与莳花馆的联系并不简单。 也罢,告诉他一部分真相,免得他总是缠着自己。 “在下与莳花馆的老板是故交。”楚恪淡淡一笑,“怎么,云兄难道是舍不得莳花馆?” “怎么可能!”云奕一想到眼前这人前一天夜里还对他这样又那样,顿时咬牙。虽然清楚那只是救人的权宜之计,可他云奕二十年都未被人如此对待过,倒是便宜了这个一本正经的衣冠禽兽。 “江陵到蓟州大概要走五六天的路程。”楚恪像是未看到云奕眼中愤然之色,淡然道,“若是云兄不快一点,我们今晚就要宿在荒郊野岭之中了。” 云奕撇一撇嘴:“这倒没什么,我在流英谷的时候,师父也经常把我关在门外。” 楚恪略略垂眸,面上似是又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在下也无碍,只是这跟着我们的人,怕是会按捺不住的。” 话音未落,他忽地一挥右手,几道银光一闪而出,掠过他们身后状似空无一人的草丛。旋即,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从草丛中窜出,躲过那几道一闪而过的流光,站在他们马前。 第4章 冤家路窄 “又是你们!”云奕拔剑在手,俊眉蹙起,明亮的眸子中尽是戒备之意。他先前在这几个黑衣人手下吃过亏,此刻自然不敢掉以轻心。楚恪却只是略一挑眉,目光从这几人面上扫过。 “几位又见面了。在下还以为昨夜一别,诸位会明白一个道理——”楚恪淡淡道,“——就算人数再翻一番,也不会是在下的对手。”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领头的黑衣人略一抱拳,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短剑,身影闪动之间已然扑了上来,“得罪!” 仿佛看出楚恪才是二人之中最不好惹之人,他直奔楚恪而来。楚恪向后一个翻身已然下马,身形晃动之间已经与他斗出十余招。二人均是以快打快,黑衣人出手如电,楚恪动作如风,然而他未带兵刃,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倒是剩下的黑衣人像是得了号令一般,齐齐向云奕攻去。 云奕一个漂亮的空翻,落地时长剑一抖,正是寒英剑法中的第五式“浮玉飞琼”。寒英剑通体雪白,这一招翩跹飘逸,灵动如飞,刹那间宛如绽开无数片雪花,数道兵刃相交之声一响而过,铮然连成一片。五个黑衣人一声唿哨,呈梅花形散开,将他围在核心。 看来,他们的确是不肯善罢甘休了。 云奕面色一凝,剑尖微挑,注目这五个黑衣人手中的短剑。他在流英谷习文弄武二十年,虽然天性懒散,但好在师父勤勉,因此倒也学了个七七八八。他出谷之前,师父曾对他说过:“奕儿,以你的武功行走江湖当可跻身一流高手境界,但你自幼在流英谷长大,未曾见过世间人情冷暖,更不曾体味过人心凉薄。若是加上你这天真单纯的性格,只怕是要从一流高手跌到三流了。” 师父这不就是想说他傻吗!云奕愤愤然想着,这又不能怪他。从小到大,师父除了给他讲述一些六大世家八大门派的事情,其余的事连半个字都没提过。他被人从江陵追到这儿,命差点丢在莳花馆,而他依然对敌人一无所知! 容不得他多想,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然率先攻了上来。对方出手直指云奕膻中穴,虽然狠毒,却并不难破解。云奕长剑颤动的瞬间,余下四柄短剑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动了! 破绽! 长剑一剑点向对方暴露出的脉门,迫得对方撤剑回防,随即便如同杨花般向四面八方点开,一时间满眼都是云奕剑招晃出来的点点银光,在阳光下如银瓶乍破,煞是好看。又是一阵密如连珠的兵刃相交之声,云奕纵身后跃,旋即就有两个黑衣人追击而来! 一瞬间的熟悉感涌上心头。只见一名黑衣人短剑向云奕右腕刺去,云奕挥剑格挡之时他却忽然左手探出,向云奕右上臂包抄而来! 又是这一招! 电光火石之间云奕想起自己当初就伤在这一招之下。他们的短剑攻击距离虽不及云奕的长剑,但应用起来却比云奕的长剑更为灵活。短剑可以转动手腕削到前臂的位置,而长剑却由于剑身长度的限制,圈转更为费力,因此有这么一瞬间,他的长剑是无法圈转回身前自救的!若是他所料不错,那么他长剑被困的这一瞬间追击的另外一人将会出手伤他左臂! 云奕果断松开了寒英剑,左手一抄接住剑柄,随即左腕一抖,运气于剑,叮当两声拦下了对方射出的银针。下一刻云奕右手推出,变掌为指,一招“冷泉漱石”便向黑衣人的肩井穴点去! 他并不精通于掌法,在流英谷时学习掌法也是得过且过,但好在他精通于剑术,这危机之中以指代剑用出的招式时机掌握得恰到好处,正是面前黑衣人肩井穴有破绽之时。被打倒或自救,只有两个选择! 黑衣人的眼里闪过一瞬间的惊讶,然而这一瞬间就够了。云奕须臾之间击中他的肩井穴,对方双肩一塌,显然已被卸了力道。云奕闪电般又闭了他气海穴,随后侧身避开另一人的偷袭,交剑右手,一剑刺出! 寒英剑法是当年曾经在梅雨论剑之上首屈一指的剑法。江湖百事通有云:“寒英之剑,有如雪中白梅,暗香疏影,仪态万千,变幻莫测,担得起‘冠绝天下’四字。”因此寒英剑法在百事通的评价中击败了数十年前称霸江湖的“玄极一剑”,被称为“天下第一剑”。 云奕为练寒英剑法,曾在大雪中站立整整十二个时辰,他被要求以剑刺中身周五步之内飘下的每一 分卷阅读5 - 分卷阅读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 片雪花,不得有一片遗漏。 因此,只要剑回到他手中,正面比拼剑法,对方绝无胜算。 此时楚恪已经震飞黑衣头领的短剑,闭了他穴道,转眼一瞧,只见云奕寒英剑抖开,寒英剑法一招接着一招,剩下的几个人被他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他一身雪衣,衣袂翻飞之处仿佛排云而上的白鹤,姿态犹如吟风弄月一般,让人赏心悦目。他手中的剑也如同迎风而落的雪,剑意清澈如山谷清泉,令人心旷神怡。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不愧是钟灵毓秀的人。从人到剑,都散发出纯然灵动之意,也许只有心底至纯之人,才能用出这种不含杀意的剑。 将余下几人一一击败,云奕还剑入鞘,转头看向楚恪,神采飞扬,眸光明亮,分明就是一副“求夸赞”的表情…… 楚恪不禁轻笑:“‘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寒英剑法,今日在云兄手中用出来,真当得起‘冠绝天下’四字。” 云奕得了楚恪的夸赞,眸子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得意,然而他还是抱了抱拳,装模作样道:“慎之过奖。” 楚恪眼底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扫视一眼瘫软在地的黑衣人:“云兄,这些人既是为你而来,便交由你处置吧。” 云奕点点头,几步迈到被楚恪打败的那个黑衣头领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喂,想活命就回答我一个问题。” 那黑衣头领抬眼望着云奕,目光犹如死人般空洞。 楚恪在二人身后静静看着,只听云奕道:“你们为何追杀我?” 黑衣头领古怪一笑,喉咙里发出咯咯一声轻响,随即目光涣散开来。云奕吃了一惊,伸手一探他鼻息,已经气绝身亡。 他呆了片刻,走向下一个黑衣人,然而只看了一眼,便确定此人也已经身亡。他一一探查了一遍,发现前来行刺的黑衣人竟无一幸免。 “这……”云奕求助般看向楚恪。他毕竟未曾涉足过江湖,根本不清楚这些人到底为什么而死。楚恪牵过马,神情淡然道:“云兄,他们是受命于人。杀手若是未能达到目的,即便回去也必然死路一条。” 云奕有些茫然:“谁会杀我?这可是六条人命……” 人命?楚恪微微一哂。在江湖摸爬滚打过来的人,谁手上没有几条人命?哪怕自诩名门正道,也必然双手染满鲜血。行走江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还会顾及这几条人命? “云兄莫要太过介怀。”楚恪低头看着这些尸体,“人在江湖,生死由命。” 云奕仍是有些发愣,呆呆地看着尸体,并不言语。楚恪见他如此,叹了口气,把缰绳塞进他手中:“走罢。” 云奕沉默着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离开的时候他忽地回头瞥了一眼那六具尸体,低声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幽冥之中,可会恨我?” 楚恪静静看他一眼:“云兄,行走江湖比不得流英谷度日安稳,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我明白。”云奕长叹了口气,但仍然神色郁郁。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慎之,你杀过人吗?” 楚恪一怔:“杀过。” 他不仅杀过人,还杀过不止一人。死在他手中的人,连他自己都要记不清了。刚刚他本该杀了那个黑衣头领——对方虽然武功不错,但于他而言仍然是天差地别,只能拖得一时半刻。他住手不杀,只是顾及到了在一旁的云奕——不知为何,他下意识地觉得在这样纯澈的少年面前不该杀人。 云奕轻轻点了点头,凰羽微垂,素净的面庞上遮出一片阴影。他一言不发,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歪在马上,仍是之前那随意的坐姿,只是楚恪敏锐地发现,他的手指正下意识地来回摩挲着缰绳,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 楚恪眸子微微一暗,眸光晦暗不明。 傍晚时分,他们赶到了附近一个名叫黎阳镇的小镇上。这座小镇规模不大,也没有江陵那般繁华,但好在干净整洁。从山间归来的男男女女扛着锄头,提着竹篓,在经过二人时纷纷投去好奇但并无恶意的目光,甚至还有一位姑娘向云奕眨了眨眼,露出灿烂的笑容。 云奕微微一怔,随即还了她一个略带讶异的笑。楚恪见他虽然眉眼间仍带晦暗,但明显已经比之前开朗了许多,斟酌片刻,方才开口道:“云兄似是已经想通了。” “算是吧。”云奕撇撇嘴,“眼下纠结这些事也无甚用处,反倒自寻烦恼。如若真有一天需要我亲手杀人,到时候再说好了。” 楚恪微微一顿:“……”想了这么半天,他居然就得出这么个结论? 云奕倒是没有注意楚恪的异样,忽然眼睛一亮,仔细嗅了嗅:“哪里来的酒香?”说完还不待楚恪回答,他便直接扯住了楚恪的袖子:“慎之,前面有酒喝!” 楚恪刚刚来得及吐出一个“我……”,就被云奕不由分说向前拖去。很快,前方便出现了一面迎风招展的青色酒旗,浓醇厚重的酒香扑面而来,一时间空气里尽是这股浓烈的香气。 云奕扯着楚恪迈步就要往里走,却在门口被楚恪搭住了肩膀。这一搭看似随意,云奕只觉肩上一沉,一股劲力在肩膀处若隐若现,他被压得猛然顿住,不得已停在原地。 云奕回过身来,正对上楚恪清寒如玉的一双眸子。他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还没有问过楚恪的意见。就这样把人家拖进酒馆,万一他不会喝酒怎么办? “抱歉啊慎之。”云奕讪讪摸摸鼻子,“我忘了问你,你能喝酒吗?” 楚恪漂亮的凤眸微微挑起:“能。” “那……”云奕又瞟了一眼酒馆的木门,“……我们喝一杯?” 楚恪静静看着他,那双寒玉般的眼睛黑漆漆的,十分好看。他扬起一边的眉毛,眸光流转之间尽显风流出尘之气。 “云兄,我们还未寻找下榻之处,难道你今晚想宿在街上?” 他的声线宛若冰泉击石,一字一句说来宛如珠玉落盘,尤其是说到“我们”之时,声音愈发清润动听,听得云奕一时呆住,无端端想起前一晚在莳花馆这人与他紧紧相贴,在耳边说话时声音也是这般清润,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项上,极尽暧昧之意。 他不由自主地脸上发烧,目光游移开来:“慎之说得是。” 见他一副小鹿般乖巧的模样,楚恪露出一丝笑意:“好在酒馆对面就是客栈,收拾好了东西,云兄再来小酌不迟。” 云奕下意识地点头:“嗯……?嗯……那走吧……” 他低下头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深吸了口气,飞速瞥了楚恪一眼。楚恪一怔,随后一阵好笑。 这人一定是想起前天夜里的“良宵”了……虽说他并无轻薄之意,但毕竟也 分卷阅读6 - 分卷阅读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 行了孟浪之事。原本只是想避免在莳花馆动手,未曾料到云奕的反应实在有趣,才忍不住逗弄了他一下……想起少年绸缎般光滑细腻的肌肤,指尖温热柔软的触感,楚恪不禁心中一荡,连忙收敛住心神。 他与云奕同为男子,怎能起这等旖旎神思? 稳住一瞬间激荡的心神,楚恪云奕二人迈进了客栈之中。 第5章 分别信物 二人来到客栈门口,刚一进门,便看到大堂之内三三两两坐着一些人。这些人虽然衣着不同,但均在腰间悬挂着兵刃,显然也是武林中人。楚恪只是淡淡一瞥,云奕却颇有些好奇。就在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句话:“这炀教教主……” 云奕不禁竖起耳朵,只听那人说道:“这炀教教主你们可有人见过?” 另一人语带不屑:“虽未见过,但听闻也是个年轻没有经验的,不足为虑。” “方兄,慎言!慎言!”之前那人说道,“虽说这炀教教主与前几位做派都不同,神秘得很,江湖上没有几人见过,但他的手段,啧啧……那可是一等一的狠辣!” 站在柜台前的楚恪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从怀里掏出碎银递给掌柜,向云奕投去淡淡一瞥。云奕显然没有发现楚恪对自己投来的目光,仍然全神贯注地听那二人谈话。 “……方兄,你可听说了前段时间江湖上的一桩大案?”先前说话那人语带得意,“慕容家家主慕容连翘在西域死于非命,六大世家追查凶手,你可知发现了什么?” 楚恪微一蹙眉,只听那人继续说道:“那慕容连翘,就是炀教教主所杀!” 楚恪一怔,云奕也是一怔。他二人不自觉地对视一眼,那人续道:“慕容连翘胸前的剑伤,剑刃极薄,却前窄后宽,出招的手法与方位,必然是炀教的‘秋水功’无疑!你说,这慕容家主不是炀教教主所杀,难道还能是你方兄杀的?” 听到这里,云奕的脸色不禁一沉。炀教教主,至今也不知是何许人也,二十年前炀教灭他云家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听闻江湖上几起惨案均出自炀教之手。如今慕容连翘一案竟然也是炀教所为,这炀教当真是无恶不作,罪无可赦! 他恨恨咬了咬牙,一言不发地随着楚恪上了楼,一路脸色都阴沉得可怕。二人在门口停下脚步,楚恪不禁叹了口气。 “看云兄心绪不宁,莫非是为适才的言语忧心?” “忧心?我……”云奕停下脚步,蹙眉思索了片刻,道:“我背负云家的深仇大恨,将来与炀教必有一搏。慎之,你觉得我有几分胜算?” 少年的眼中满是愤恨与焦虑,像是碧水深潭中陡然泛起的涟漪。楚恪在刹那间觉得,这样充满仇恨的样子,不该是云奕的样子。云奕应该和初见时一样,明媚、飞扬,灵动又不乏狡黠,单纯又不乏聪慧。云奕不适合生活在仇恨中,那扭曲了他眼中明亮的光芒。 楚恪缓缓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在下不敢妄下定论。云兄也切勿因他人之言而妄自菲薄。” 他人之言?云奕微微一愣。 “适才云兄所闻,不过是道听途说。”楚恪淡淡道,“然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云兄涉世未深,难道仅仅因一两句道听途说,便有自轻之心吗?” 云奕长叹了口气:“慎之,乍一听到慕容连翘死于炀教教主之手,我便在愤恨之余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能够报仇。毕竟慕容家家主是六大世家的家主之一,武功、智谋无不在我之上。我这点力量却想着向炀教教主寻仇,是否不自量力?不过你说得对,我不能因道听途说就否认自己,”他深吸了口气,“毕竟,我也算是云家家主!” 楚恪见他打起了精神,眸底涌上一丝淡淡的复杂。但只片刻之间,那抹复杂的神色就被他深深掩埋了起来。他淡淡笑道:“‘奉云家为首,以云家为尊,执梅濯令者掌青阳’,云兄,若在下猜得没错,青阳盟盟主的信物梅濯令就在你身上。” 云奕闻言睁大了眼睛,笑着道:“什么都瞒不过你!不错,我出谷之前,师父把梅濯令丢给了我,说六大世家家主结义金兰,向来以‘义’字当先,或许梅濯令会在梅雨论剑上有点用处。” 楚恪听了在心底暗暗蹙眉,为何云奕的师父会有梅濯令?青阳盟当日成立,是因云、顾、林、慕容、朱、宋结义之故,而梅濯令应该在历代云家家主手中。当年云家被灭,难道梅濯令竟然没有遗失?亦或是云奕的师父还有另一层不为人知的身份? “啊!”云奕忽然一拍额头,“我们说好了喝酒的!走走走,跟我去喝一杯!” 二人把东西放在客栈,回到之前那个酒馆落座,早就垂涎欲滴的云奕立刻要了两大坛酒,嚷嚷着不醉不归。楚恪倒也没什么异议,于是二人拿了两只大碗,坐在临窗的位置上开始一碗接一碗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闲聊。这家酒馆虽然不起眼,但酒香浓郁,醇厚绵长,后劲十足。很快,一坛酒下肚,云奕就开始舌头打结,目光也涣散起来。 “慎之,慎之我跟你说……”云奕一手扯了楚恪的衣袖,一边趴在桌上咯咯直笑,“小时候我师父叫我练剑,若是练不好就不准回去吃饭,于是我就在外面饿了整整三天……我、我恨不得把树叶摘下来吃了……” 他笑得趴在桌上,手里的碗东倒西歪眼看就要泼一身酒。楚恪及时拿下那只碗,同时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尚有些凉意的晚风从窗外徐徐而来,拂过他有些发烫的双颊与那双清明如月的眸子。他没有醉意,这么点烈酒也绝不可能成为他醉倒的理由。只是眼前的少年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像是醉得神志不清了。 还说什么“不醉不归”,自己倒是醉得挺快。 楚恪凝视着云奕绯红如晚霞般的脸庞,不由得低低一声轻笑:“云兄,你醉了。” “我没醉……!”云奕扁起嘴,“我、我还没有……套出慎之那家伙的身份,我怎么可能醉……” 套出他的身份?楚恪眸光沉暗了些。果然不出他所料,这个少年就是打了这样的主意。难怪他一定要拉着楚恪来喝酒,可惜出师未捷,自己先醉了。 楚恪的目光不由得凝在他细腻如擦了胭脂般的面容上。那双眸子眸光潋滟、满是迷蒙,那微微向下撇的唇薄如花瓣、呵气如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前夜手下光滑如绸缎般的触感,不禁鬼使神差般地伸出手指,轻轻拂上他的脸颊…… ……脸边红入桃花嫩,眉上青归柳叶新。娇不语,易生嗔。尊前还是一番春。深杯百罚重拼却,只为妖饶醉得人…… 可是,他不是那低眉婉转、娇媚可人的女子……楚恪倏然收回手,蹙 分卷阅读7 - 分卷阅读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8 眉硬是生生压下心底的激荡之意。许是从他记事以来未曾与人如此亲近过,更不曾亲近过女子,因此才生了怜惜之感。他灌了一口酒,目光转向窗外,冷风拂过他发烫的面颊,也冷却了他心中的暧昧缠绵的情思。他微微沉下心绪,把目光重新转向云奕。 “云兄,”他稳住了自己的声线,觉得自己或许也有些醉了,“我们该回去了。” 云奕趴在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恪,一声不吭。楚恪叹了口气:“云兄……” “慎之,你说……”少年忽然开口,“……我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不然他怎么……会对我那样、那样苛刻……”他撇了撇嘴,像是要哭出来一样口齿不清道:“其实、其实我根本就不记得……不记得云家……不记得父母……我知道这样说很不好,有违江湖、江湖上的道义……可是……可我不想复仇……真的……” 酒馆里十分安静。许是因为夜幕降临的缘故,这家小酒馆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临窗而坐。酒馆的掌柜正靠在柜台后面呼呼大睡,而云奕的声音即便在这安静的坏境里,也压得极低,仿佛哪怕是喝醉了,他也知道这样说是大逆不道,有愧于云家的故人。 楚恪心底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有些疼,但并不重。他不禁问道:“云兄,你为何不想复仇?” 云奕眨着眼晃了晃脑袋,模模糊糊地嘟囔道:“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我本就对云家没有什么感情……我又不生活在云家……我只是……只是……”他忽地扁起嘴,满脸的委屈,“……我、我担忧师父……” 云奕从一开始便说是奉师命出谷,虽然把复仇挂在嘴边,但却从未付诸过行动,甚至也未特意打听过炀教教主。这份仇恨对他来说太过于缥缈,他不曾见过自己的父母,不曾见过云家,把他养大的是师父,若非师命,或许他根本不会背负如此沉重的情感。 楚恪低眸看着他,过了片刻,轻声问道:“云兄……难道不是憎恨炀教吗?” 云奕歪过了脑袋:“是啊……我痛恨……痛恨他对无辜的人痛下杀手……我云家、云家不曾招惹他吧……慕容、慕容又惹他了吗?我、我好想问问……他、他为什么杀那些无辜的人……” 他的尾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皮也开始打架,很快头就贴上了木桌,显然已经睡着了。楚恪抿紧双唇,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伸手穿过他腋下,将他托了起来,负在背上。 结了酒钱,楚恪将他背起来迈出酒馆。此刻夜幕四合,冷风拂过二人的衣衫,四下一片静谧。云奕毛烘烘的脑袋靠在楚恪的脖颈处,长发抚过楚恪的颈项,撩拨着他本就有些虚浮的心神。他带着酒气的呼吸轻柔地触在楚恪的颈畔,甚至还能嗅到那种醇厚绵长的酒香。 只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竟像走了一年那样漫长。当楚恪终于把他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忍不住长长出了口气。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楚恪凝视着那张熟睡的、恬然的脸,默默思忖着,他不能和云奕走得太近,否则对他二人都将带来不可避免的伤害。 翌日,宿醉的云奕昏昏沉沉地醒来,面对眼前的屋子愣神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天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灌醉楚恪,反倒把自己醉倒了。他在流英谷没怎么喝过酒,没想到自己酒量这么差,居然连那个一脸正人君子模样的楚恪都喝不过。 喝醉以后的记忆已经模糊了,隐约记得自己似乎和楚恪聊了许多,所以大概是楚恪把自己送回来的。云奕揉了揉太阳穴,趿了鞋下床,在窗前伸了个懒腰。 前一晚似乎是下雨了。一推开窗,扑面而来一股湿润清新的气息,连心都仿佛跟着清润起来。云奕俯在窗前看街上人来人往,不禁深吸一口气,笑了出来,仿佛胸中的烦闷也随之而去。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云兄。” “慎之!”云奕神采飞扬地冲过去推开门,嗅到饭菜扑鼻的香气,眉梢眼角顿时染上纯粹的笑意,“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楚恪微微笑道:“在下只是想早点赶路而已。” 接下来他二人没有耽误行程,很快便已是从江陵出发的第四天了。这四天里,虽然途中遇上两批杀手,但均被二人击败。从武功路数上看,和前一批杀手似乎是一路的,但由于没有抓到活口,至今也不知道这些杀手的来历。 不过这并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他们今天歇脚的客栈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据说菜品也是一绝。但此刻的云奕却无心在眼前的美味佳肴上,只见他手里拿着筷子,一双眼瞪视着一脸淡然的楚恪,扁着嘴一脸的不情愿。 “你要走?” “是。”楚恪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青椒,眼皮都没抬一下,“在下之前就已经交代过,要去查慕容家的事情。” 云奕愤愤戳了戳盘子里的青菜:“这么说,还是我拖累了你?” 楚恪微微一怔,抬眼看到少年一脸愤然之色,不禁有些奇怪:“在下从未这么说过……” “我当你是朋友,你居然说走就走。”云奕瞪他一眼,把筷子一扔,“你吃吧!这道菜这么咸,你还能吃得下去!” 说完,他愤愤然起身,人影一闪就上了楼,留下楚恪一脸愕然地坐在原地。 夹了两片青椒放在嘴里,楚恪暗暗纳罕,这入口清爽,哪里咸了?想到少年满脸的委屈,他不禁叹了口气。云奕二十年未出过流英谷,想必除了他师父,他根本没有其他可以交流的人。现在遇到自己,是真的把自己当朋友了吧。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朋友……只怕是不能交啊。 微微苦笑,楚恪对眼前的菜肴也没了食欲。距离蓟州还剩下一天的路程,他们遇到的武林中人也越来越多。初遇云奕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寒英剑的缘故才救下云奕,也因此怀着一些利用的心思隐瞒了身份,但只要到了蓟州,他的身份必然会被识破。他此来梅雨论剑,并非为了争抢一个名号,而的的确确是为了查慕容家家主的死因。如果他身份暴露,只怕蓟州也待不下去了。云奕那个心思纯净的少年,根本就不懂这背后究竟牵扯了些什么…… 罢了,罢了。适才看他几乎没吃什么,一会儿定要喊饿。楚恪一面唤来小二一面打包了桌上的饭食,打算拿到云奕房里去。此刻天色已晚,初夏的傍晚还有些寒冷。窗外的空气有些沉闷,也有些压抑,像是要下雨的样子。楚恪在云奕房间的门前站了一会儿,才敲了敲门。 无人应答。 楚恪再次叹了口气,觉得自从自己遇到云奕以来,叹气的次数就直线上升。 “云兄?开一下门,我有话要说。” 隔着门也能感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向门口扑来,楚恪 分卷阅读8 - 分卷阅读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9 倒退一步,只见两扇门被掌力“啪”地一下震开,一身雪衣的云奕正坐在窗口,环抱双臂,一条腿曲起来,一条腿随意搭在窗外。他脸上仍是那种不高兴的神色,修长的眉紧紧锁起,双唇紧抿,一言不发。 楚恪关上门,把食物放在桌上,犹豫了一下方才转向云奕。他的面庞一如既往的温润如玉,却褪去了初见时的那份疏远与自持,带上些许无奈的神情。 “云兄,在下并非不把你当做朋友。” 云奕不置一词,只静静注视着他,黑眸如秋水般清澈见底。楚恪一时语塞,只得微微笑了笑:“你我日后还有相见之日。云兄究竟为何烦忧?” “我也不知道。”云奕紧蹙的眉心微微松开,神情中带了几分委屈,“慎之,慕容家家主惨死,说到底也是慕容家的事,难道你是慕容家人,对这件事这么上心?” 楚恪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云兄,每个人均有自己不得已、不能说的难处,还望云兄谅解。” “也罢。”云奕重新撇过头去,目光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俊秀的面庞上笼了一层朦胧的冷寂,“我猜得到你的身份定然十分复杂,不然你不会在莳花馆有那样一间空房,更不会与莳花馆的老鸨如此熟悉。你的身手不凡,对杀伐之事司空见惯,又对慕容家之事如此上心……慎之,你不肯透露你的身份,我不会勉强你。”说着他也不去看楚恪脸上复杂的神色,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但是,我云奕云明徽永远记得你的救命之恩。无论你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朋友。” 无论……是何身份吗? 楚恪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全部哽在喉间。他只能默然片刻,唇边溢出一丝无奈又真实的笑意:“云兄,你真的很与众不同。” 这个少年玲珑剔透,善解人意又不强求,虽对楚恪的离开满脸皆是失望之色,却仍然选择了体谅他所有的难处——对身份讳莫如深,对目的闭口不言,最后这番话,几乎撼动楚恪坚如磐石的心神——他险些脱口而出“我随你去蓟州”。这样钟灵毓秀的人物,在现今风云诡谲的江湖上,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般夺目。 只是,当他知晓自己身份之后,还会像现在这样充满信任吗? “愣着干嘛?来吃。” 楚恪沉思间,云奕身形一闪已然飘身而下,站在桌前。他顺手拍一拍楚恪的肩,探头去看楚恪带来的饭食,旋即一声大叫:“慎之!我最讨厌青椒了!” 楚恪淡淡勾起了唇:难怪这家伙之前抱怨青椒太咸。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细雨。云奕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听着窗外滴答的雨声,原本烦躁的心绪反而逐渐安静下来。但一想到明早楚恪就要与他分道扬镳,他还是忍不住暗自叹了口气。 当初楚恪救他的时候,他便知道这个人终有一天会与他分别,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自幼在流英谷长大,除了师父,没有见过父母,没有过朋友,终日只是读书练剑。他的师父唐绥对他虽然慈爱,但也不乏师父的严厉,他对他三分的亲近,七分的敬意。 与楚恪相处虽然不过短短五日,但却历经了数次生死,他把他从刺客手中救下,又与他一路同行,又与他并肩作战。他帮他挡下了一波又一波来历不明的刺客,云奕心底,早已把他当做朋友。 若不是师命在身……他可能就跟着楚恪去调查慕容连翘的死因了吧。 等梅雨论剑过后,不管他有没有重掌青阳盟,他都要去找楚恪再喝上一杯。云奕暗自下定了决心,还必须是好酒!让他付钱! 想好以后见到楚恪如何大大坑他一次,云奕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沉入梦乡之中。 翌日清晨,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坑一笔的楚恪来到云奕房门前告别。云奕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用早饭,一听楚恪是来告别的,连忙道:“慎之,你等等!” 楚恪疑惑地等在了门口。只见云奕向小二要来了笔墨纸砚,摊开纸写了四个大字“望君珍重”,随后郑重折好,递了过来。 “这是?” “我在话本中读到过,分别之前留下信物,日后定能见面。”说着云奕笑着拱了拱手,“慎之,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持此物来找我,我定当竭尽全力。” 楚恪一阵好笑。那四个大字墨迹淋漓,写得倒不难看,颇有些飞扬洒脱之气。他望向云奕明亮的眸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如涓涓溪流一般在心底涌动着。想了想,他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云奕:“作为交换,云兄,日后若有什么难处,持此物到琅山客栈找我。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他没有想到云奕竟然如此看重自己,以至于想了这么个哭笑不得的法子,就是想让自己记住日后相见的约定。从他行走江湖以来,还未有人如此待他……没有目的,没有利用,更没有欺骗。 云兄,日后相见,但愿你不曾改变,依然如故。 见云奕珍而重之地接过玉佩,楚恪的眸底染上星星点点的复杂,他略一抱拳就要离去,却再次被云奕叫住。 “慎之!” 楚恪回过身来。云奕一指面前的饭菜,说了句让楚恪几乎吐血的话。 “别忘了替我结一下账!” 第6章 景行行止 作别楚恪,云奕孤身一人继续赶往蓟州。距离蓟州只剩下不到一天的路,云奕决定放弃官道,抄近路去蓟州城。 这一天天气格外闷热,随着正午时分的接近,太阳也越爬越高,蒙在一层厚厚的云里,却把热量散发得淋漓尽致。好在云奕走的小路两旁栽满了树木,翠绿的枝叶伸展开来,替他遮去了一部分阳光,这让他忍不住惬意地哼起一首在流英谷时听师父轻唱过的曲子。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 他记得这首曲字名为《桃夭》,本是一首调子清新明快、愉悦欢乐的小曲,可师父每每哼唱的时候,眼中尽是落寞与思念。流英谷中的万顷碧波随着他悠扬明快的曲调翻卷至天边,带着说不尽的苍茫与辽远,仿佛天地都在这青碧色的浪潮中连成了一线。 随着熟悉的调子飞扬开来,云奕索性放松了缰绳,马蹄哒哒地击打着地面,在静谧的风中一步步向前。就在这时,空气仿佛轻轻震颤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极细的“叮叮——”声,像是兵刃连续撞击暗器发出的声响。 附近有人在打斗! 云奕瞬间坐直了身子。那声音似乎是从东北方传来,只响了一瞬便没了声息。他调转马头,收紧缰绳,找到一条小路,向那个方向疾驰而去。不过片刻,眼前便出现了一片空地,五个灰衣短衫的人正围住一个蓝袍男子激斗。那蓝袍男子手持长剑,身手不错,虽与五人缠斗却未见下风。只听五 分卷阅读9 - 分卷阅读1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0 人中一人高声喝道:“顾景行!留下九畹剑,饶你不死!” “阁下还是顾全自己,小心枉送了性命!” 那蓝袍男子淡然一笑,吐出“阁下”二字时长剑一送,那出声之人便被逼退一步。待到他说“枉送”二字的时候,其余四人齐齐攻上前去,他足尖一点飘身而起,在空中悠然一转避开锋芒,落地时刚好说完整句话的最后一个字,同时手中长剑倒转,如兰叶舒卷,再度向先前出声之人攻去。这几下出剑——退避——变招——出剑几乎恰到好处,仿佛对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步步抢占先机,倒是让云奕不禁暗暗敬佩。 就在蓝袍男子剑尖指向那灰衣人之时,空中忽然闪过几道极细的银芒。云奕忍不住高喝一声:“小心!”出手如电,两枚铜钱飚射而去,将那几枚暗器尽数击飞。他持剑在手,纵身上前,一招寒英剑法起手式“春寒料峭”加入战团。那蓝袍男子看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多谢。”旋即剑光暴涨,逼向先前挑衅的灰衣男子。 有了云奕的加入,那蓝袍男子的压力顿时减轻不少,灰衣短衫打扮的人却步步后退,左支右绌,已现败像。眼见今日不可能拿下那蓝袍男子,领头的灰衣人打了个呼哨,五人从袖中掏出一物齐齐掷在地上,刹那间爆出大片白烟。云奕尚且没有反应过来,那蓝袍男子已经撕下一片衣襟捂在口鼻上,一瞥之下发现云奕没有动作,顺手又撕下一片衣襟捂住他口鼻,示意他向烟阵外撤离。 二人来到烟阵外围,那蓝袍男子还剑入鞘,向云奕抱了抱拳:“在下雎阳顾景行,不知阁下名讳?” “你姓顾?雎阳……”云奕的双眼骤然一亮,“你是雎阳顾氏?我叫云奕,姑苏云家那个云。” 顾景行微微一怔,目光自云奕腰间的寒英剑上掠过,已然带了些笑意:“难怪寒英剑会在阁下手中。原来是姑苏云家,多谢出手相助,在下失敬。” “不用这么客气。”云奕摆了摆手,笑道,“云家就剩我一人了,你这么拘礼做什么?倒是你的剑,真是一把好剑!” 适才顾景行用剑的时候云奕留下些印象,那柄剑剑刃泛着幽蓝之色,却偏偏显出一份遗世独立的风华。靠近剑柄的地方雕着栩栩如生的兰花,难怪会叫做“九畹剑”,想到这里,他笑着续道:“刚刚我听那人说你的剑名为‘九畹剑’,记得曾经在书中读过‘玉庐墨妙世无同,九畹高情更所工’,还在想剑如何与兰花相拟,方才见了你的剑法,便觉此剑名副其实。” 顾景行笑道:“云兄谬赞。” “何必如此自谦?”云奕摇了摇头,“你的名字是出自‘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吧,君子如兰,景行与九畹倒是相得益彰。” 顾景行几乎要大笑出来。他向云奕略一抱拳:“云兄如此盛赞,在下受之有愧。不知云兄是否要去蓟州参加梅雨论剑?” 云奕道:“不错。你怎么没和顾家人一起?” “家父等人先行一步,在下有事在身,因此落后了。”顾景行眉眼弯弯,笑容温润,“既然云兄与在下同路,那不如结伴同行?” 云奕点点头,牵过自己的马,忽地想起一事:“景行,我表字明徽,你不如直呼我表字吧。还有,什么‘在下’……听了就别扭。”和楚恪那个家伙真是一模一样…… 顾景行被自己的名字叫得一怔,一瞬间有些愕然,随即也笑了出来,那双俊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明徽,你真是有趣。” 见面就直呼名字,自己居然没有觉得他无礼,反而觉得那声“景行”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云奕……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云奕暗自撇了撇嘴。一个两个都说他有趣,他究竟哪里有趣了?他只是受不了那种说话方式,毕竟他从小在流英谷长大,和师父二十年来朝夕相对,熟悉得闭上眼睛都能想起他师父的头发是长是短,眉毛是粗是细,早就不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 顾景行虽然刚刚经过一场激斗,但马还在。他唤来自己的马,翻身而上,只听云奕道:“景行,那群人为什么袭击你?我听他们似乎想要九畹剑,他们只是冲着剑来的?刚刚他们扔出的白烟又是什么?” 顾景行侧头看了看他。微风拂起少年鬓边的一缕长发,在空中轻轻舞动。少年的脸上满是疑虑,没有丝毫作伪,他是真的不明白九畹剑意味着什么,也是真的没见过“断魂烟”这种江湖上下三滥的手段。顾景行不禁暗自皱眉,云家二十年前满门被灭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暂且不说云奕是如何逃过一劫,这些年来他成长在何处?为何武功不错,甚至臻至一流高手境界?为何他一脸天真无邪,竟似丝毫不谙世事? “九畹剑一事说来话长,我路上与你细说。”顾景行提起缰绳,示意云奕跟上,“倒是那白烟,你当真一无所知?” 云奕摇摇头:“从未听闻。” 顾景行更是纳罕:若说云奕一身武功是有人传授,那为何这人并不教导云奕江湖之事?要知道,江湖上人心难测,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云奕身边带着寒英剑,就足以让那些歪门邪道垂涎三尺,他武功再高,却终究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想到这里,他不禁为云奕暗自担忧起来——这样不谙世事、心性至纯的少年,若是独自一人行走江湖,不知会惹来多少甩不掉的麻烦,若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或事,只怕会引来杀身之祸。 “适才围攻我的人是青龙帮的人,虽然在江湖上并不入流,但也属于邪魔外道一类。”顾景行与云奕并肩纵马而行,声音清润,徐徐说道,“青龙帮盘踞深山,特产一种毒草,名为‘血见红’,用来炼制毒烟。这种毒烟名叫‘断魂烟’,毒性倒不算烈,只是会刺激人的感官,让人流泪不止,头昏脑涨。若是身怀武功,吸入这种毒烟以后发作更快,轻者神志不清,重者昏迷。” 云奕吃惊道:“这么说,刚刚多亏了你,不然我就中毒了!” 顾景行一愣:“这……”他说了这么多,重点好像不在这里吧…… 云奕向他一抱拳:“多谢景行救命之恩。”说完,他小声自语道:“又欠了一个救命之恩,我该怎么报答?请他喝酒?” 顾景行哭笑不得:“明徽,你助我在先,怎么反而向我道谢。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傍晚之前到蓟州城,我把九畹剑之事说给你听。” 云奕点点头,扬起马鞭,随着一声清越的“驾!”,两匹马绝尘而去。 夕阳西下,落日为大地涂抹上一层胭脂般的绯红。二人来到蓟州城外,顾景行侧头看了云奕一眼,开口道:“到蓟州了。明徽,你可有下榻之处?” 云奕摇摇头,翻身下马,二人随着人流进入蓟州。由于即将到来的梅雨论 分卷阅读10 - 分卷阅读1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1 剑,来来往往的行人中不乏江湖之人。云奕左顾右盼,满脸都是好奇之色。 顾景行当日曾与父亲约定在蓟州客栈会合,因此带着云奕向蓟州客栈而去,进门便径直向小二打听道:“小二,这里可曾住了几个人?带头那个人高高的,姓顾。” 小二上下打量了一下顾景行和云奕,见他二人衣饰虽称不上奢华,但十分干净整洁,加上腰间一看便知是利器的长剑,当下换上一副笑脸:“这位客官,我们这儿没有姓顾的,要不您再上别处去找找?” 云奕不由得一怔,顾景行心里一沉:“怎么可能?家父与我约好在这里会合,难道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云奕插言道:“景行,令尊大人走的是官道还是小路?” 顾景行蹙眉道:“家父与家母一起,走的是官道。几位叔伯与舍弟也有随行,比我早出发了几日,若是路上没有耽搁,现在早就该到了。” 云奕道:“我出谷之前曾听师父说过,雎阳顾氏乃六大世家之一,武功卓绝,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我想,令尊等人不会出什么意外的。” 顾景行点点头,他对顾家的实力非常清楚。六大世家,云家为尊,林家为次,若论武艺,林家居首位,其次便是顾家。自己的父亲为人宽厚,在江湖上也颇有威名。若说什么人想动顾家,哪怕是多行不义、高手如林的炀教恐怕都要三思而后行,断不会出什么大事。想到这里,他对小二道:“想来他们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这样吧,先订两间上房,再上一桌酒菜,送到房间里来。”他转身对云奕道:“明徽,不如我们先用些膳食,待家父等人到来再作计较。” 小二把酒菜送到房间里之后便极有眼色地关上了门。云奕与顾景行相对而坐,顾景行道:“四年前我来蓟州,这家客栈的明珠豆腐很好吃,明徽不妨尝尝。” 其实不用顾景行说,云奕便已经觉得眼前一大桌子菜品令人眼花缭乱,都是他闻所未闻的珍馐美馔。想想师父在谷中终日用咸菜米粥度日,心情好了或许会有二两酒喝,吃过的最丰盛的一道菜是鸡蛋炒青椒,这也造成了他对青椒的深恶痛绝。与现在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先前九畹剑一事,还需从头细细说起。”顾景行见云奕动筷,便也跟着起筷,“不知明徽有没有听过一个传闻,事关前朝宝藏一事。” 云奕正吃着那道嫩滑细腻的明珠豆腐,听顾景行这样一问愣了一下:“听过。寒英剑关系到前朝一个宝藏,据说其中还有传国玉玺。” “是。”顾景行理了理思绪,说道,“几百年前江湖上有个人物,自称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被称作‘百事通’。后来历经数代,百事通这个称呼也代代相传,反而无人知道现任百事通的真正姓名了。且不论他究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但是此人确实通古博今,知晓不少江湖秘闻,关于前朝旧事和寒英剑的传说,也有一部分是他传出的。” 云奕一呆,咽下嘴里的食物:“这么说,这不是个无稽之谈?我始终以为这就是什么人编出来的笑话,听听也就罢了。” 顾景行不禁笑道:“虽然也有一部分传闻的性质,但从百事通嘴里说出来的,还是有七成可信度的。其实,前朝宝藏的钥匙一共有四把,分别是寒英剑、九畹剑、明玕剑、朱嬴剑。这四柄名剑在二十年前梅雨论剑之上分别为云、顾、林和慕容四家所得,然而却始终无人参透这其中的秘密。” 云奕低头看了看桌上丰盛的菜肴,不知为何突然没了胃口,他喃喃自语道:“‘寒英坐销落,何用慰远客。’寒英是指梅花;‘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九畹是指兰花;‘亭亭明玕照,落落清瑶流。’明玕是竹子;而《神农本草经》中提过,朱嬴是指菊花。难道,这四柄剑是以四君子命名?” 顾景行似是微微有些惊讶,随即微笑道:“想不到明徽也是博览群书,竟将出处说得一清二楚。不错,寒英、九畹、明玕、朱嬴正是‘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传闻中前朝有位机关大师名叫兰汲,是他帮助前朝皇帝铸造了机关,再加上他认为剑乃百兵之君,便以‘梅兰竹菊’命名,又铸四柄利剑,守护那些奇珍异宝。前朝覆灭之时,传国玉玺不知所踪,据说也在那些珍宝之内。只可惜至今无人知晓这四柄剑与前朝宝藏究竟是如何联系在一起的。” “我对那些宝藏可没兴趣。”云奕撇撇嘴,“师父常说起前朝末代皇帝暴虐无度,搜刮民脂民膏,朝政昏暗,百姓食不果腹。想来那些宝藏,也是从百姓身上搜刮而来,没什么可惦记的。何况如此横财,带来的根本没有福气,反而只有祸事。” 顾景行夹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表情有些意外但又有些赞同:“明徽说得是,但要知道,这宝藏中不只有金银珠宝,更有传国玉玺。”见云奕仍是一脸不明所以,他叹口气道:“传国玉玺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现下新朝初立,根基不稳,可以说谁拿了传国玉玺,就有坐拥天下的机会,足以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了。” 云奕又一次撇嘴道:“又轮不到我,还不如吃些美味佳肴来的实在。”说完他忽地皱起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么说,那些人围攻你就是因为这个宝藏的传闻?我云家被灭门,慕容家家主惨死,都是因为宝藏之故?” 第7章 顾家家主 “实际上,正道与炀教的仇恨由来已久,倒不仅仅是因为宝藏的缘故。”顾景行为二人斟了两杯茶,说道,“不知明徽有没有听过‘一教两楼三会,六世家八大派’的说法,指的便是近几年江湖上最大的五个势力。前一句乃邪道势力,后一句乃正道势力。‘一教’便是炀教。炀教立教数百年之久,树大根深,行事更是狠毒偏激,与我正道势不两立。二十年前,慕容家家主的弟弟就死在炀教教主手下。” 云奕一惊:“二十年前?那不是……” “不错,正是明玕剑为慕容家所得之时。炀教教主欲夺明玕剑,便杀了慕容家家主的弟弟,夺走明玕剑,现在明玕剑应该还在炀教手中。二十年前云家满门被灭,想来也是因为炀教想夺寒英剑的缘故。”顾景行说着,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探究,“只是不知明徽是如何逃过一劫的?” 云奕叹了口气:“我娘拼死将我救出送到流英谷,师父还未来得及施救她就过世了。因此我在流英谷由师父抚养长大,此次出谷,便是为梅雨论剑而来。” 顾景行微微一怔,心想未曾听说过流英谷有人居住啊。他思索了一阵,忽然笑道:“明徽是为青阳盟而来?” 云奕点点头:“梅濯令在我手中。师父让我重掌青阳盟。” “本该如此。” 分卷阅读11 - 分卷阅读1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2 顾景行抿了一口清茶,轻轻一笑,“我六大世家义结金兰,肝胆相照,青阳盟内本就以云家为尊,明徽此举倒是并无不妥。近几年来,青阳盟由林伯伯代行盟主之事,林伯伯为人仗义,想必也定会助明徽一臂之力。” 云奕抿了抿唇,心里却有些空落。他还未明说向炀教复仇之事,一来觉得自己此刻恐怕并非炀教教主对手;二来他对复仇一事其实并没有那么执着。他倒是有些怀念过去流英谷中的一方小院,虽然终日的吃食只有咸菜和清粥,最好不过青椒炒鸡蛋,但比外面这波云诡谲的江湖安稳多了。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他把筷子指向方才顾景行吃过的蜜饯,同时说道:“景行,我看天色不早了,不如一会儿出门去看看,打听一下令尊大人的消息。” “正是。”顾景行温润的面容蒙上一层忧色。顾栖迟等人先他一步出发,顾家的好手又都随行,本不该出什么意外。但想起适才与云奕刚刚讨论过炀教,他又忍不住担忧起来——若是明刀明枪的拼斗,顾家自然不惧。但若是炀教之流用一些下三滥的招数,恐怕顾栖迟未必是对手。想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坐立不安。 云奕吃下一颗蜜饯,见顾景行难掩忧色,不禁放下筷子:“走吧,景行。” 顾景行微微一怔:“明徽,你……” “我吃饱了。”云奕推开面前的碗筷,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已经隐入地平线之下,大地开始被抹上一层淡淡的夜色。顾景行既然说家人是先行一步,此刻未到也确实令人心忧。想到这里,云奕道:“这蓟州城这么大,你我二人不如分头行事,我去城东,你去城西,一个时辰之后在这里会合,先打听清楚令尊大人有没有下榻在其他客栈。如果没有,我们再出城去找。” 顾景行叹息一声:“只有如此了。多谢明徽相助。” “快走吧。” 二人走下楼去还未出门,便见外面进来一伙人。走在最前面的中年男子看去四十岁上下,五官端正,气度凛然,让人一见便心生敬意。顾景行一怔,快步上前道:“爹?你怎么才到?” 他一眼便瞥到男子身后的人群中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全身浴血的青年,不禁脸色骤变:“二弟这是……” 中年男子便是顾景行之父顾栖迟,也是顾家的现任家主。只见他面色凝重,微微一摆手:“这里并非说话的地方,上去再说。”说罢他向云奕投去微微一瞥,但却并未多问什么,而是示意众人随他上楼。顾景行在最前面引路,几人先将那重伤的青年抬进房间,女眷留在房中照顾,顾栖迟和顾景行、云奕三人则到了另一个房间,关好房门,顾栖迟方才发问。 “敢问这位公子是?” “在下云奕。”云奕一改平日那副没个正经的态度,一板一眼向顾栖迟行礼道,“姑苏云氏,家父云中则。” 他话音刚落,顾景行便向他投去好笑的一瞥,心知这少年行事有些跳脱,不拘泥于礼节,现在他这样,也不过是因为顾栖迟是顾景行之父,多少要表示出敬意。好笑之余也不禁有些感动,没想到云奕倒是肯为他收敛些性子。 顾栖迟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第一眼看到你,老夫便觉你与一位故人甚是相似,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儿子。姑苏云氏,竟然仍有后人。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他连说了两遍“可喜可贺”,眼中流露出怀念之意。顾景行在一旁道:“青龙帮在双木岭一带设伏,围攻孩儿,多亏明徽兄仗义援手。” 顾栖迟重重哼了一声:“青龙帮这等不入流的帮派,竟然也敢动我顾家的人,看来是嫌日子太/安稳了。”说着他的语气凝重起来,向顾景行道:“炀教在官道上明目张胆截杀我顾家,幸亏你林伯父仗义援手,不然你二弟今日定要性命不保。”他重重叹了口气:“只是遇上了炀教玄武阁阁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快剑,虽然你林伯父尽力回援,但你二弟还是被伤了右手筋脉,恐怕从此……都不能用剑了。” 顾景行和云奕同时惊呼出声:“什么!?”顾景行是惊骇于炀教中人武功之高,心痛于自己的弟弟从此再不能拿剑,右手筋脉受伤,对剑客而言相当于从此残废。而云奕则是惊讶于炀教竟如此凶悍,在官道上就敢截杀六大世家之一的顾家,甚至还重伤了顾景行的弟弟。要知道,他亲眼见过顾景行的武功,想来他弟弟与他相差不会太远,然而在有人援手的情况下,炀教竟能偷袭得手还全身而退,这简直匪夷所思。 顾景行颤声道:“他们还是冲着九畹剑而来?” “不错。”顾栖迟沉痛道,“多亏你落后而行,炀教似乎并不知情,否则今日恐怕连你也要伤了。唉,可惜青竹那个孩子……” 顾景行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指甲深深陷入肉里却不自知。顾青竹是他小叔的孩子,虽然只是他的堂弟,但从小一同长大,和亲兄弟一样。现在陡然遭此巨变,让他心中恨极炀教的同时又担心起顾青竹来。顾青竹性子高傲,不曾受过什么挫败,不知遭此打击之后,是否会一蹶不振?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道:“青竹他……” “现在还在昏迷当中,但右手复原之事,几乎没有可能了。”顾栖迟长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炀教真是作恶多端,而我正道的祸事却接二连三。二十年前的云家、慕容家……二十年后的顾家、慕容家……就连昆仑双剑都折在炀教手中……炀教,哼!我看就是魔教!正道弟子死在炀教手里的不计其数,真是苍天无眼啊!” “爹,既然明徽还活着,就说明炀教意图将我正道赶尽杀绝是痴心妄想。”顾景行咬牙道,“既然当年青阳盟以云家为尊,明徽还有盟主信物梅濯令,便让明徽重掌青阳盟,振兴武林正道,与那些邪魔外道相抗到底。” 顾栖迟闻言却并不表态,只淡淡看了一眼云奕:“这孩子这样年轻,不知武功修为如何。现在青阳盟由你林伯父掌管,若想重掌青阳盟,还需在梅雨论剑上服众才行。”说罢他放柔了语气,脸色也平和起来:“云奕,我辈中人最看重的便是‘侠义’二字。当年既奉云家为尊,便绝不会出尔反尔。并非老夫有意阻你,只是现在正道式微,你还需有足够的胸襟和能力才行啊。” 云奕本就不觉得自己的武功在梅雨论剑上会拔得头筹。他虽武功卓绝,但说到底年纪尚轻,又缺乏经验,重掌青阳盟一事就算过个四五年,想必师父也不会怪罪于他。因此听顾栖迟这样说,他反而松了口气,眉宇舒展开来,素净的面容上也显出一丝明媚的笑意:“是,晚辈自知才疏学浅,只能尽力而为。” 顾栖迟点点头:“云家后继有人,我深感欣慰。云奕,劳烦你 分卷阅读12 - 分卷阅读1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3 去叫小二沏一壶茶来,我和景行还有几句话要说。” 云奕知道这是父子二人有些话不方便当着外人的面说,于是略行一礼起身出门。他一离开,顾景行便奇道:“爹,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顾栖迟微微皱起眉道:“景行,你说他在路上救了你,你觉得他武功如何?” 顾景行细细回想了一下云奕当时的动作,说道:“轻功卓绝,剑法更是高超,只不知道掌法如何。爹,你问这些,莫非是担心……” 顾栖迟只微微颔首道:“虽然青阳盟当年以云家为尊,但云家世代行医,并无武功,不然也不会被魔教一夕之间害死满门。想来云奕是有其它的境遇,才会习得上乘武功。” 顾景行点点头,将所知云奕之事告诉了顾栖迟:“不知爹可知道这流英谷中住的是何人?” 顾栖迟不答,只是半眯着双眼,曲起食指一下一下地叩击着桌面,显然正在沉思。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流英谷就在江陵左近,虽然也有人进去过,但从未听说里面住着什么人。”他仰头思索了一番,续道:“想来,云奕的师父必然用了些法子将他们二人与世俗隔绝开来,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耳闻。” 顾景行想了想,也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他身为顾家长子,在江湖上也算有些人脉,却也从未听说过流英谷中有人居住。可能真的如父亲所说,云奕的师父用了些法子,将他二人隐藏了起来。只是,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对了,爹。”顾景行忽然想起一事,“林伯父他们去哪了?” “你林伯父另投客栈休息去了。”顾栖迟的眉目舒展开来,他望着顾景行微微笑了起来,“再过两日便是梅雨论剑,景行,虽然爹不指望你在论剑上拔得头筹,但在天下英雄面前,爹还是希望你能全力一搏,也好看看你的进境如何。” 顾景行笑道:“是。” 梅雨论剑乃四年一度的武林盛事,以武会友、品评天下武功,如果能在梅雨论剑中崭露头角,便能在江湖中有所闻名,因此人人奋勇,以期能在论剑中一展身手。 云奕本想趁着两日时间在蓟州城好好逛逛,可惜他唯二的两个朋友一个不在身边,一个要为梅雨论剑准备,都不可能随他出门。再加上云奕一想起自己师父那张阴沉可怕的脸,就会想起他把梅濯令交到自己手里时眼底深埋的希冀与殷切,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向来晦暗的眸子里竟然会闪现出一丝光亮。 师父,是真的希望他能重掌青阳盟的。 云奕翘着腿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口,胸口那枚小小的令牌有些发烫,就像他师父最后的眼神一样。晚风有些闷热,携卷来一丝丝烦躁的意味,仿佛把夕阳的余晖尽数裹在风中了。 云奕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想到这两日始终没见到顾景行,而他自己也懒得出门,终日在房间里吃了睡,睡了吃,武功心法一样也没练过。不过他生命的前二十年都是在读书练剑中度过的,根本没想过会有像现在这样闲暇的时光,于是他抄过寒英剑,唰地一下长剑出鞘,雪色剑光与凛然剑气顺着剑身流淌而下,一时间满室都充斥着寒意。 寒英剑,真的隐藏着一个让天下人趋之若鹜的宝藏吗? 云奕挥了挥长剑,并未感觉到有什么异样。他仔细查看剑柄和剑身,也未发现有什么线索。于是他只能撇撇嘴,还剑入鞘。 罢了。传国玉玺与他何干?他又不是皇室。还不如早些休息,好打起精神面对明日的梅雨论剑。 第8章 青阳盟主 这天晚上,云奕睡得很不安稳。 许是这几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睁着眼睛在黑暗中躺了许久,满脑子都是炀教、寒英剑、死去的黑衣人,还有离去的楚恪、被围攻的顾景行、满身是血的顾青竹……最后定格在师父那沉暗的面庞上。 他有点想回去了。 云奕觉得自己向来不够聪明,毕竟在谷中与师父下棋,他一次都没赢过。外面的世界固然有趣,可也太复杂了些,比那些黑黑白白的棋子还要让人眼花缭乱。 云奕在黑暗中翻了个身,一条腿伸到被子外面,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就在这时,窗子响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击打在木质的窗棂上,“哒、哒、哒”一下一下,在黑夜中格外清晰。云奕顿时警觉起来,一手握住寒英剑,腾地坐起身。那声音仍在锲而不舍地响着,云奕穿好鞋,蹑手蹑脚地靠近了窗户,右手握紧剑柄,左手猛地将窗子拉开。 他猛地睁大了眸子,及时压下脱口而出的惊呼。坐在窗口的人剑眉星目,眸光灼灼,一袭玄色流云纹衣袍,不是楚恪是谁?云奕呆呆地望着他,张着嘴一时间忘了该说些什么,那表情异常滑稽。也许是他的表情太过有趣,楚恪不禁柔和了目光,唇角噙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清冷的月色顺着他的发梢流淌而下,为他的侧面抹上一层清浅的霜。 “云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仿佛春雨后舒展开的草叶,沾了些缱绻清润的味道,偏与那低沉如古琴般的嗓音般配得恰到好处,那轻柔的尾音平缓地延展开来,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云奕如果是个女子,此刻恐怕已经心如鹿撞,面红耳赤了。事实上他也确实有些发懵,楚恪这种说话的方式让他无端端又想起莳花馆那一晚暧昧的纠缠,那双贴在后心上温热的手,以及对方凑近颈项时的呼吸…… “你……”云奕呆呆地说了一个字,一脸的茫然。 你不是去查慕容连翘的死因了吗?你不是不来梅雨论剑?你不是……离开了吗?仿佛有几百个问题要问,然而当他开口时,他却反而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楚恪那日相赠的玉佩还好好的收在怀中,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又一次见面了。 楚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唇角微微上扬,原本清寒如玉的黑眸里也浮现出一丝清浅的笑意:“不过才一日不见,云兄还是这么……傻呆呆的。” 云奕涨红了脸:“你说谁……” “嘘……”楚恪轻轻摇了摇头,“……在下漏夜前来,不是为了与云兄斗嘴的。明日便是梅雨论剑,在下……是来提醒云兄多加小心的。” 提醒他……多加小心?云奕望着那张俊美如玉琢一样的脸,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楚恪截住。 “云兄是想问小心什么?”楚恪微微抬起头,表情捉摸不定,带着些许晦暗,仿佛与背后的黑夜融为一体,“在下此刻不便言明。只是云兄需谨记,寒英剑乃是云兄防身之物,更是云兄在江湖上保得平安的最后倚仗,无论何人向云兄索取,万万不可将寒英剑轻易交出。” 云奕一怔,刹那间有无数个疑问转过脑海, 分卷阅读13 - 分卷阅读1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4 但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楚恪不再说话,只凝视他半晌,漆黑的眸子里流转着宛如暗夜一样深沉晦暗的光芒。他几次唇角微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只是深深看了云奕一眼,道:“告辞。” 衣角闪动,楚恪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次日早晨云奕起得有些晚,待到顾景行轻敲他房门的时候,他正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地做着关于青椒炒鸡蛋的噩梦。顾景行敲门的声音把他从无边无际的青椒中惊醒,这才意识到他在梅雨论剑的当天睡过了头。 顾栖迟等人早就已经前往明心湖湖畔,现在慢条斯理地吃饭已经来不及了,云奕匆匆抓起两个馒头塞进怀里,便随着顾景行冲了出去,到达湖畔的时候只见一座高台临湖而建,高台下面人山人海,六大世家及八大门派的位置最为靠前。 顾景行带着云奕来到顾家的位置——六大世家中云家已然覆灭,云奕涉足江湖又时日不多,因此云家尚且还有人在世的消息也不过几人知晓,云家自然就没有被安排位置。 “爹。”顾景行向顾栖迟行礼,又与周围人一一见礼。云奕站在一边,见顾栖迟旁边一个宽袍大袖的长者,须发飘飘,面容和善,听顾景行称呼他为“林伯父”,想来便是林家的家主林九思;林九思身旁立着一位身姿绰约、五官英气的妇人,听顾景行称呼她为“林伯母”,想来便是林九思的夫人殷素娥。顾景行见礼过后,顾栖迟便笑着说道:“林兄,林夫人,不妨猜一猜,那站在景行身侧的年轻人是什么身份?” 话音刚落,林九思与殷素娥便向云奕投来打量的目光。见他长身玉立,面容俊秀,眉目间流转着一股灵动飘逸之气,不禁具是一怔。殷素娥微微讶然道:“他的眉目与云夫人颇为相似,难道……” “不错。”顾栖迟颔首笑道,“他姓云,单名一个奕字,他是云中则的儿子。” 这几个字仿佛惊雷一般,殷素娥顿时捂住了嘴,两道清泪霎时间涌了出来。林九思则在一瞬间流露出惊讶、怀念、痛心等种种情绪,甚至也有晶莹的泪光在眼底微微闪烁。 “孩子,你过来。”林九思向云奕招了招手,语气中满含着沉痛之意,“让林伯父好好看看。” 云奕依言上前。当他站在林九思面前的时候,这位年过四旬、经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林家家主竟然微微有些颤抖,晶莹的泪光在眼底闪闪烁烁,那触目惊心的激动与感慨,竟让云奕也不由自主地感动。于是他下意识地轻声道:“林伯父……” “好孩子。”林九思声音有些轻微的抖,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宽厚的手掌轻轻抚摸过云奕的长发,传来一丝丝极淡的暖意,“好孩子……已经二十年……二十年了啊……这二十年里,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云兄……没想到,他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他倏然爆发出一阵大笑:“苍天有眼啊!云家的孩子还活着!云兄……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 云奕见他激动得不能自已,不由得也有些鼻子发酸。他从未想过,自己的父亲在过世二十年后还会有人如此怀念,还会有人如此追忆。那一瞬间,他素未谋面的父亲突然摆脱了抽象的概念和剪影,逐渐蜕变成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或许在二十年前,林九思与云中则鲜衣怒马、年少轻狂;他们肝胆相照、纵马飞歌……然而一切都毁灭在了那一刻的杀戮与残忍之中,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心,又该是怎样的一种哀悼! 林九思止住了笑声,微微阖上双眼,仿佛在竭尽全力将泪意深埋回心底。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眼中流露出温暖而真实的笑意:“孩子,这么多年了,你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吃了不少苦?你长得像你母亲,但神情却像你父亲……” “我……我很好。”云奕也不禁有些激动,先前对于六大世家那些淡漠的情感、胡乱的猜想在此刻统统抛在了脑后,眼前的长者不知在江湖上经过多少风雨,却仍然在见到他时如此失态,想必当年林家对云家也是义薄云天。他的心性本就至纯至善,谁对他好,他便不顾一切想有所回报,林九思如此明显的关爱与回护,更是让他感到父亲般的温暖与爱意,于是他忍不住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谢谢林伯父关心,我当年被我娘拼死送走,这些年倒也没吃过什么苦。”说罢,他便将流英谷的日子大致概括了一下,将寒英剑、梅濯令等事也大致说了一遍。流着泪的殷素娥听完,不禁哽咽道:“好在上天庇佑,你没吃什么苦……”话还未说完,便再度流泪不止。 “好了,夫人,奕儿这孩子不是好好的?”林九思安慰了一下他的夫人,又向众人苦笑道:“女人家就是如此,当年她和云夫人的关系很好,难免激动了些。对了,”他看了云奕一眼,捻须而笑:“当年我林家与云家还曾指腹为婚,定下一桩亲事,想必奕儿这孩子还不知道。” 此话一出,不仅仅是云奕,就连顾景行都愣住了。顾栖迟点点头,也笑道:“不错,林兄不提,我险些把这事给忘了。当年林夫人与云夫人指腹为婚,言道,若是腹中孩儿具是男孩,便结为兄弟;若是一男一女,便结为夫妻。此事我六大世家均知,现在奕儿这孩子也长大了,林兄,你女儿呢?” 林九思笑道:“采薇这孩子,肯定跑去找朱家小姐玩去了。”说罢他对殷素娥道:“夫人,你快去找找。” 眼见自己就要被迫见到那个林家的小姐,云奕禁不住出声道:“我……”却被顾景行暗暗扯了一下袖子,剩下的话便吞回了肚子里。他向顾景行投去诧异的一瞥,顾景行仿佛看出他想说什么,向他抬了抬眉毛,摇了摇头。 “奕儿。”林九思唤了云奕一声,语气温和,“先前听你说,你师父命你出谷重掌青阳盟,梅濯令在你手上,不知可否给伯父一观?” 云奕点点头,伸手入怀,忽然摸到自己早晨匆匆揣进怀里的两个馒头。他暗自窘迫了一下,掏出梅濯令,递给林九思。 小小的令牌据说是由梅花树根雕成,上面刻着六朵小小的梅花,中间四个篆字“肝胆相照”。林九思翻看了一下将它还给云奕,叹道:“梅濯令虽说是青阳盟盟主的信物,但象征意义更大些。当年云家虽世代习医不习武,却悬壶济世,侠肝义胆,我其余五家尊云家为盟主,也是心甘情愿。梅濯令,便如同我六大世家的情义一般。今日云家尚有后人,青阳盟自然由云家后人掌管,我决无异议。” 云奕不由得一呆,有些难以置信地望向林九思。他没有想到,重掌青阳盟居然如此容易,仅凭一枚小小的梅濯令,林家便已承认他是青阳盟盟主。 “林兄果然高义,顾某自叹不如。”顾栖迟长叹一声, 分卷阅读14 - 分卷阅读1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5 对云奕道:“林兄所言不错。青阳盟本就该由云家做盟主。梅雨论剑过后,我会发信通知其余三家,顾某在此,见过盟主。” 说罢他向云奕俯身行礼,顾栖迟是长辈,他一行礼,顾家其余人包括顾景行在内也跟着行礼,林九思哈哈一笑,同样见礼道:“林九思见过盟主!” 云奕从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有些手忙脚乱:“别别别,你们别这样。我不过是后生晚辈,怎当得起如此厚礼?林伯父,顾伯父,景行,快起来。” 众人起身,林九思道:“想当年寒英剑在梅雨论剑上也曾大放异彩,奕儿,你既然带着寒英剑,可否借我一看?” 云奕点点头,解下腰间寒英剑,递了过去。见林九思接过长剑,他忽地想起一事:“林伯父,侄儿曾听闻,第一任寒英剑剑主曾在梅雨论剑上拔得头筹。云家世代行医,又怎能在梅雨论剑上夺魁?” 林九思与顾栖迟对视一眼,缓缓道:“你有所不知。你父亲云中则有个弟弟名叫云知珩,此人是不世而出的武学奇才。他私下习武,这才在梅雨论剑上一举夺魁。可惜,因为他违背了云家不得习武的规定,被你爷爷逐出云家,后来不知所踪。” 说罢,林九思将寒英剑还给云奕,笑道:“林某期待,青阳盟主此次依然能在梅雨论剑上一展风采。” 作者有话要说: 楚恪警告之后,云奕转手就把剑给别人看了…… 第9章 梅雨论剑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有轻柔的微风裹挟着淡淡的水汽,扑面而来一股梅雨时节特有的清新。云奕原本被安排在六大世家的首位,但他考虑到自己还饿着肚子,若是坐在首位那么显眼的位置,恐怕怀里的馒头就永无出头之日了。于是他坚决推辞了林九思的提议,但却拗不过顾栖迟和顾景行,不得不在顾家首位落座。 他这一落座,便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从四面八方投来或探究或打量的目光,无一例外都带着几分好奇——这个俊秀的少年是何人,竟能在顾家首位坐下? 云奕倒是不甚在意那些意味各异的目光,他只是觉得自己实在是饿,太饿了,以至于在看到少林方丈那金红色的□□之时都能想起红辣椒那鲜艳的颜色。他暗自吐出一口气,感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偏偏周围不知是谁在吃酱香卷饼,那香味溢满空气,云奕不由得向后靠了靠,用余光四下寻找,随后便发现一个坐在自己斜后方的少女正偷偷低着头,酱香的味道就是从那里散发出来的。 好饿…… 云奕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无比痛恨自己此刻青阳盟主的身份,不得不保持“端正文雅、目不斜视”的别扭姿势。好在顾景行坐在自己身后,于是他再度向后靠了靠,向顾景行耳语道:“景行,那个坐在你旁边的姑娘是谁?” 谁料那个少女的耳力好得很,云奕刚问完,她便抬起头,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无辜地眨了两下:“你要问我是谁,不应该亲自问本人更好一点吗?” 她的唇上还蹭着一圈卷饼的酱,看上去颇有些滑稽。云奕忍住笑意轻咳一声:“好罢,你是谁?” 少女对天翻了翻白眼:“不告诉你。” 她的举动其实颇有些无礼,不过云奕倒也不计较那些虚礼,他的目标主要在少女手中的卷饼上:“那……这位女侠,”他向少女微微眨眨眼,“我实在饿得很,你能把卷饼分我一半吗?” 少女一双妙目瞪得铜铃那么大,半是好笑半是惊奇地看着他。一旁的顾景行忍不住嗤笑出声:“明徽……你不是拿了两个馒头……” “馒头的目标太大了。”云奕微微叹了口气,尽量向后靠在椅子上以便于和顾景行说话。他目不斜视、直视着前方的模样实在怪异,那少女差点把嘴里的饼渣喷在顾景行身上。 “谁让你坐在这个位置的?”少女一面含糊不清地说话,一面继续咀嚼嘴里的饼,“不过你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坐在顾伯伯上首?” 云奕在椅子上别扭地动了动身子,顾景行又一次轻笑出声,他对少女低声说道:“你居然不知道?他就是你指腹为婚的未来夫君,也是现任青阳盟主。” 少女这下把嘴里还未来得及咽下去的饼全喷了出去,她张大嘴一脸惊呆了的样子,云奕也大吃一惊,一时间忘记了自己作为青阳盟主要保持目不斜视的姿势,转过了头,呆呆地注视着那个少女。 “你就是林采薇?” “你就是云奕?” 两人同时开口,接着目光又同时落到了少女手中的卷饼上。少女默默把卷饼用油纸包好收了起来,云奕默默转过了头。 糗大了……林采薇想。她是林家唯一一个女孩,因此林九思和殷素娥对她分外娇惯,再加上自幼习武,便少了几分寻常女子的安静贤淑。虽然从前也听母亲说起过自己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少女情怀,也暗自猜想过这个未婚夫如果活在世上会是怎样一个少年,却没想到竟是在这样窘迫的情况下与他相识。想到这里,林采薇微微涨红了脸别开目光,匆匆擦了擦唇上沾着的酱。 云奕……没想到是个俊美的翩翩少年。不知他是否会在心中介怀自己适才粗鲁无礼的举动?林采薇忐忑不安,不禁悄悄瞥向云奕。 云奕倒是没想那么多——他已经饿得想不了那么多了。他开始怀念蓟州客栈里的明珠豆腐、金丝卷、小笼包、千层饼……正在走神间,身后的顾景行轻轻推了推他。 “明徽。” 云奕从对美食的怀念中回过神来,茫茫然一看,擂台上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正看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似乎是他刚才说了什么,正等着自己回答。 这……怎么扯到自己身上了?云奕站起身,一脸的不明所以。自己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那个华服男子一看便是某个门派的掌门。只可惜,云奕既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他的服饰,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哪个门派的。 “他是唐门门主的儿子唐应寒。”顾景行低声提醒道。 哦……不是掌门……云奕看向唐应寒,想起自己应该行礼,于是略一抱拳,但他并不知道对方说了些什么,只能无辜地笑笑,一脸诚挚之意:“抱歉,你刚才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唐应寒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十分之精彩。他冷哼一声:“青阳盟主这是在挑衅吗?在下乐于奉陪!” 云奕真的很无辜。 他只不过是因为太饿而走神,根本就没有挑衅的意思,可惜看唐应寒的架势,他根本不信,定要和他打上一架才好,可他现在很饿,一点都不想和谁动手。于是只能讪讪地笑道:“唐公子,我没有挑衅之意,是真的没听清楚……” 他不解释还好, 分卷阅读15 - 分卷阅读1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6 这一解释,唐应寒的脸色更黑了。他冷冷道:“怎么,莫非青阳盟主怕了不成?在下虽不过唐门一介无名小卒,但青阳盟主如此挑衅,便也是瞧不起我唐门。今日若不露两手,恐怕难以服众吧?” 坐在云奕身后的顾景行闻言心中暗暗担忧,他十分清楚唐门擅长暗器机关,讲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云奕这样毫无心机的少年,只怕对付不来,当下就要起身说话,陡然间见到顾栖迟向他微微摇头,不禁一怔,还是没有站起身来。 爹为什么阻止他? 不等他多想,云奕已经叹了口气,足下发力,飘然上台。他的轻功非常的漂亮,一身雪衣更是平添几分风流出尘的气度。他在台上站定,姿态优美犹如临风的谪仙,不似尘世中人。 顾景行对云奕的武功了解也仅仅在双木岭时的惊鸿一瞥,那时他只觉得这个少年行事率真,待人一片赤诚之心,轻功飘逸轻盈,剑法灵动自然。然而见了云奕此刻飞扬潇洒宛若神仙般的姿态,不禁心底微微一动——他没有想到,这少年除了让人哭笑不得的一面,竟还有如此惊人的风姿。 对于云奕来说,比武就是比武,他不理解为什么唐应寒会上升到青阳盟与唐门两个势力之间的高度。但一瞥到台下捻须而笑的林九思和目不转睛看着他的顾景行,他就知道,今日真的是骑虎难下了。 要赢了对方,他不忍心看到林九思或是顾景行露出失望的神色。于是他一挥手长剑出鞘,雪亮的剑光宛若惊虹一般平地而起,向唐应寒胸前点去! 唐应寒似是吓了一跳,目光里更添了几分愤然的神色。按理来说他二人若是比武,云奕至少要用一个自谦的起手式,结果他竟然一声不响,抬手就是杀着,这让唐应寒愈发感觉对方是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不知道云奕在流英谷习剑二十年,从未学过谦让或是行礼的招数,唐绥也像是遗忘了江湖比武起手时的礼节,从未和云奕提起过此事,因此云奕并不是狂妄自大,而是真的不知道起手要向对方见礼。 唐应寒手腕一翻,已拿了一柄短匕在手。这柄短匕刃光幽寒,显然也是一把利器。唐门武功向来以蛰伏为上,擅长躲避对手的锋芒,伺机而动,力求一击致命。因此眼见云奕这一剑当胸刺来,唐应寒伸手便要格挡。刃与刃相交之时,忽然异变陡生! 云奕所用的乃是寒英剑法第十招“不向东君”,这一招看似平平无奇,实际上可以随心所欲的变化,因此也是最诡异难测的一招。眼见唐应寒抬手招架,他忽地微微一笑,眸中有一道明亮的光芒一闪而过,同时剑尖轻颤,刹那间分化为四个,四个又分化为八个,眨眼之间满目皆是嗡嗡震颤的剑尖,犹如落雪飞花,带着扑面而来的剑气与寒气,向唐应寒团团杀去! 唐应寒应变奇速,在云奕变招之时便已然知晓他那平淡无奇的起手式实际上是一个虚招,目的就是诱他格挡。他当即撤了短匕向后倒纵而出,身形犹如鬼魅般刹那间脱离了那一团雪亮的剑光,踏在擂台的一角处。云奕并没有乘胜追击,反而向后退了两步,长剑横在胸前,剑诀虚引,引而不发。 一时间,场中一片静谧。 从二人交手到唐应寒被逼退,不过是刹那间的事,然而这第一次交手,唐应寒便明显输了。风拂起二人身上的衣衫,云奕的雪色衣袍宛若流云般飞舞,他双眸明亮,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俊美的面容如上好的暖玉,被阳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林采薇轻柔的声音宛若散进了风里,唯有身旁的顾景行听得一清二楚。少女的眸子灼灼发亮,注视着场中衣衫胜雪的少年:“听母亲说云家世代不准习武,没想到他的武功这样好。” 是啊……没想到……顾景行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惊艳的一面。 场中二人仍在对峙。唐应寒面色阴沉,已经将短匕插回腰间,却而代之的是袖底一闪而过的银光。顾景行不禁心中一惊,一旁的林采薇已经惊呼出声:“追魂夺魄针!” 唐门暗器独步天下,追魂夺魄针在江湖百事通的评价中名列暗器第一,乃是天下最难对付的暗器。唐应寒双手扣着追魂夺魄针,心下却清楚这个评价不过是给予唐门真正的高手——他的父亲唐铭,而非给予他。他的功力尚浅,追魂夺魄针也难以得心应手,但他却仍想一试,原因无他,眼前的少年是他迄今为止遇上的最强敌手,他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 他要赢! 久违的兴奋流淌全身,在此刻全部沉淀为压抑着的冷静。唐门是蛰伏的杀手,他必须要比对方更能沉得住气! 果然,云奕脚步一错,身形一动,率先攻了上来!他并非沉不住气,而是他实在饥肠辘辘,只想早些打完早些下台休息,也许趁人不注意还能吃些东西。怀里的馒头散发着一股白面的香气,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肠胃抗议的声音。 太饿了…… 存了速战速决的心思,云奕一上手便是第十一招“寒柯玉蕤”,这是寒英剑法的最后一招,也是整个寒英剑法的精髓所在。在最后一招中,变化万千的寒英剑法将返璞归一,由繁入简。只有一剑,却又不止一剑。 强大的剑气携卷着风与淡淡的水雾,隐隐透露出几分空灵、几分清寂,仿佛山谷中悄然而落的雪,仿佛月光下绵延至远方的足印。寒英剑法与云奕,仿佛在这一刻融为一体,成为天地间最静默的、最纯净的一处风景。 人如其剑,剑如其人。 唐应寒眸中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笑意。 刹那间有流光乍然而起,宛若夜幕中的流星,自他袖底电射而出!追魂夺魄针化作漫天细雨,在他出手的瞬间卷起一丝丝极细的杀气,向云奕剑招中的破绽奔袭而去! 顾景行几乎要站起身来,一手不自觉地搭在剑柄上,霎时间手心里满是冷汗。云奕似是有些吃惊,但却出人意料地并未变招,只是长剑微微一横,剑上的劲气在须臾间转变了方向,由纵向变为横向,如海浪一般向四面八方震开。只听“叮叮——”一阵细密的声响连成一片,正面的追魂夺魄针仿佛撞上一堵墙,回响出悠长绵远的声音,银色的光芒散落一地。云奕迅速欺身而上,剑身上挑直指对方咽喉要害! 眼看就要分出胜负,身后却忽然传来极轻的破空之响,一枚追魂夺魄针闪烁着冰冷的寒光,如鬼魅般出现在云奕背后,向他背后志室穴而去! 与此同时,唐应寒忽然闪电般探出手,向云奕剑上抓去,用的却是近身的擒拿手法。云奕一愣之下已然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盘:正面的追魂夺魄针不过是障眼法,真正的 分卷阅读16 - 分卷阅读1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7 杀着在于他背后的这枚夺魄针。唐应寒只需抓住他的剑牵制于他,便会让他避无可避! 情势在一刹那间逆转,原本已现败像的唐应寒竟然在此刻占据了上风。顾景行拔剑便要出手救下云奕,却在一瞬间接触到云奕的目光,忽然顿住。 云奕仿佛感觉到他忧心如焚,向他的方向投去短暂的、令人心安的一瞥。顾景行犹豫的刹那,云奕已然撒手弃剑,身形陡然拔高数丈,仿佛凌空而起白鹤,顷刻间便到了唐应寒身后,探手按在了对方大椎穴上! 唐应寒顿时面如死灰。 只要云奕按住他大椎穴把他向前一推,他就会立刻被自己发出的追魂夺魄针击中,而云奕则会毫发无损。这场比试,他的确是输了。 唐应寒绝望地睁大双眼准备迎接随之而来的疼痛,却只觉身子一轻,云奕在电光火石之间将他带向一旁,那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便钉在了擂台边的柱子上。唐应寒手里还抓着云奕的剑,汩汩的血顺着他的指缝向下流淌,滴滴答答染红了一小块地面,他却浑然不觉,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云奕。 “比武而已,点到为止就可以了。”云奕从他手中拿回自己的寒英剑,还剑入鞘,向他真诚地笑了笑,“青阳盟绝不是有意向唐门挑衅,我也不是有心伤你。你如果觉得心里不高兴,那我给你道个歉,对不起。” 不过那一手暗器用得真是不错,云奕暗自松了口气。他原本是学楚恪的样子,故意卖个破绽打落了对方的暗器,却没想到正面那些暗器不过是幌子,险些着了道。好在他轻功出类拔萃,才能在仓促之间做出反应,不然今日真的要出丑了。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抬脚就想下台子——他实在太饿了,再多说一句话都觉得要用很大的力气,不如下去安安静静地坐会儿。然而他刚抬起脚,就被唐应寒拉住了。 “云盟主武功卓绝,我甘拜下风。”唐应寒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让在场众人听得清清楚楚,“多谢云盟主手下留情。云盟主侠义厚道,不愧为青阳盟盟主。” 最后那一下若不是云奕带着他一同闪开,恐怕他今日也要受伤了。他之前始终以为云奕寻衅挑事,言语上不曾客气,却不想云奕并不记仇,反而将他救下,这让他对自己之前小肚鸡肠的行为愈发惭愧起来:“云盟主,我之前言语上多有冲撞之处,还请勿怪。” “没事没事。”云奕摆摆手,心心相念自己怀里揣着的馒头,“我不会怪你的。” 快让他下台,他想吃东西—— 唐应寒似是欲言又止,但最终松开了拉住云奕的手,云奕再度抬脚,却一眼瞥到起身的少林方丈玄空大师,还未来得及反应,这位玄空大师便已经开口,低声宣了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云施主慈悲宽厚,真是武林之福。适才那场比斗更是精彩纷呈,老衲自叹弗如。接下来不知有哪一位施主有意挑战云盟主,一试身手?” 第10章 杀机乍现 什么!? 云奕嘴角抽搐了两下,几乎想冲着那个老和尚大吼一声:“我不想打了!我很饿!我就要饿死了!” 他不禁向台下投去求助的目光。林九思正向他露出赞许的微笑,顾栖迟也频频点头,倒是顾景行,正用奇怪的、像是想笑一样的目光看着他。 救我! 云奕向顾景行撇撇嘴角,目光在少林方丈身上转了一圈,又向顾景行挤眉弄眼起来,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顾景行微微一怔,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笑了,他身旁的林采薇早就捂着嘴,显然正拼命掩饰她的笑意。 云奕正在对顾景行丢眼色的当儿,少林方丈玄空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不知云盟主意下如何?” 什么?云奕一愣,什么意下如何?他根本没注意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于是连忙收回向顾景行求助的目光,这才看到玄空的身边站着一位浓眉俊目、披麻戴孝的青年,看去似乎二十多岁,面容冷峻,目光凛然,腰间一柄长剑。云奕顷刻间意识到这个青年应该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家主新丧,也只有慕容家的人才会披麻戴孝。但他到底是慕容家的谁,云奕就不知道了。 为了避免造成和唐应寒一样的误会,云奕干笑了两声,没敢说自己又一次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没有异议,没有异议。” 玄空点了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云奕不由得一愣:他居然没再说些什么?倒是说几句话,让他判断一下现在的情况啊! 仿佛看出了云奕仍在状况之外,那个慕容家的青年上前两步,向他微微行礼:“慕容玄参见过盟主。” 听他这样说,云奕总算知道了他的名字,于是不禁松了口气:“慕容兄不必多礼了。” “是。”慕容玄参直起身,面色平静无波,“在下知道盟主轻功卓绝,与盟主相较无异于是班门弄斧,还请盟主手下留情。”说着他后退几步,足尖轻点,拔地而起,几步踏在台子旁边的木质柱子上,竟然一跃站在了顶端。慕容家以轻功见长,身法轻盈飘逸,因此当他飘然站在柱子顶端时,台下哄然一片叫好声。 “慕容家轻功‘七步无痕’乃是天下绝顶的轻功。”峨眉派掌门苏妙仪出言道,“云盟主可要小心了。” 乍一听闻这个名字,云奕不禁一愣:他在流英谷时师父曾传过他这门轻功,当时也是这样说的。可这既然是慕容家的独门绝技,怎么师父也会? 见慕容玄参站上柱子,云奕猜想或许比试轻功的规则就是不允许落地,谁落地谁输。当下纵身而起,足尖轻点,回忆起师父传他的口诀,拔地而起的同时内息流转,只在柱子上踏了一步,便窜上了顶端。 对面的慕容玄参显然一怔——云奕适才展示出来的步法,分明就是慕容家的“七步无痕”!台下有好事者已经大声道:“青阳盟盟主不是姑苏云家的遗孤吗?怎么会慕容家的‘七步无痕’?” “我看,云盟主的轻功未必会输给慕容公子。”另一人说道,“你没见方才慕容公子在柱子上踏了三步,云盟主才踏了一步!可见云盟主比慕容公子高明多了。” “你就胡扯八道吧,青眼大侠!”先前那人的语气满是嘲弄,“恐怕你是见了青阳盟盟主生得俊美,有了什么龌龊的心思罢!” 众人一阵哄笑。被称作“青眼大侠”的那人由于年轻时中了一种奇毒,两只眼睛微微发青,因此便在江湖上得了个外号“青眼大侠”。此人行事偏激,武功诡异,据说不喜欢漂亮的女子,却偏爱俊美的少年,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花采风”,虽为武林正道所不齿,但因为他武功不错,倒也没人敢当面说些什么。现在被这人一说,他嘿嘿冷笑几声:“花采风纵横江湖十余载, 分卷阅读17 - 分卷阅读1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8 你是第一个敢当面这样说我的人。”说罢,他手中寒光一闪:“因为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的剑法十分诡异迅捷,出手只能见到一片雪亮的剑光。眼见那人就要血溅当场,忽然一道靛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随即“叮当”一声兵刃相撞,顾景行不知何时站在他二人中间,架住了他刺向那人的窄剑。 花采风胸襟狭小,既存了要杀那人的心思,不达目的绝不会罢休,当下剑光晃动,嗡嗡嗡画出大小数十个光圈,圈圈套圈圈地向顾景行绞去。顾景行抬剑正要招架,却忽然听到先前那人说道:“‘云山十一剑’虽然威力极大,但可惜花哨太多,破解倒也不难。” “云山十一剑”正是花采风的成名招式。听那人这样一说,花采风顿时两眼一眯,眼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那人却仿佛浑然不觉,续道:“击其中央,直捣黄龙。” 顾景行长剑直刺,铮然一声大响,将花采风击得倒退三步。顾景行乘胜追击,只听那人又道:“顾家剑法以沉稳为先,但终究不如九畹剑法。当年的九畹剑主顾栖迟也算一代豪杰,既然自创了九畹剑法,何不用给我们开开眼界?” 顾景行持剑的手一顿:九畹剑法是他父亲顾栖迟所创,平日极少用出,怎么这人竟会知道这种隐秘之事?他不由得凝剑不发,向那人投去打量的目光。 站在那里的是个身材矮小、书生打扮、面容黑瘦的男子。他其貌不扬,双眼却流露出灼灼精光,一看便是精于世故之人。见顾景行打量他,他也从容不迫,向顾景行玩笑似的略一抱拳:“在下百事通,见过顾家大公子。” 此言一出,众皆哗然! 台下热闹非凡,台上相斗的二人却充耳不闻,允自在柱子上持剑相斗。慕容玄参剑法不如云奕,但轻功确是绝顶,每每被云奕逼下柱子,总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化险为夷。云奕与他打了许久,却毫无办法,一时间相持不下。 顾景行与花采风不知何时已经打到了擂台上面。顾景行九畹剑法展开,举手投足之间无不风流雅致,如兰花般令人赏心悦目;花采风云山十一剑如行云流水,却招招诡异非常,处处透着三分邪气,二人一时间同样难分高下。 百事通却一派悠然,立于台下,对二人品头论足:“顾家大公子武功不错,可惜太过年轻。啧啧,在下听说青眼大侠为了与那些俊美少年一度春宵,有一种独门秘药叫做‘春风一度’,那滋味……啧啧,怎么不用在顾家大公子身上啊?” 花采风恨恨咬牙:他确是准备用那种药物对付顾景行,毕竟顾景行太难缠,武功又高。顾家在江湖上声名显赫,顾景行几乎就是下一任顾家家主,若是能击败了他,花采风自己也会闻名天下。但秘药之所以叫做秘药,就是因为秘而不宣,这可恨的百事通竟然当众说了出来,他还如何暗算? 就在僵持之时,忽然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斜里飞来,原来是慕容玄参被云奕挑飞了长剑,正冲着顾景行的方向。云奕一惊之下大叫一声“小心!”顾景行向旁边一闪,躲开了那柄长剑。花采风抓住他分神之际,忽然袖底一扬,一大片白色粉末中夹杂着一点流光陡然喷出,却不料云奕恰好从柱子上一跃而下,挡在了顾景行身前,那些粉末大半洒在了云奕身上,那抹不起眼的流光也没体而入。 云奕脸色煞白,向后退了两步。 众人都被这剧变惊得呆住了,全场鸦雀无声。八大门派掌门、六大世家家主纷纷站起:“云盟主!” “盟主!” “云公子!” “明徽!” 顾景行扶住云奕,骇得脸色青白:“明徽,你……”他霍然抬头怒视花采风,向来温润如玉的脸上竟然显出几分暴风雨般的怒意:“花采风!你竟然用暗器偷袭!” “非也,非也,顾家大公子,你可冤枉青眼大侠了。”百事通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折扇,啪地一声打开摇了两下,“那粉末倒是真的‘春风一度’,可惜,暗器可不是青眼大侠的。” “还是百事通有眼光,通晓江湖百事,果然名不虚传。”人群中传来一名女子动听悦耳的声音。随着铃铛清脆的声响,一位红衣女子自台下一跃而上。她身穿一袭绯红色的衣裙,赤着雪白的双足,脚踝处缚着两串叮当作响的铜铃。她面容娇媚,语音如空谷黄鹂般婉转,那双眸子仿佛露水一般,眉梢眼角尽是春意,“久闻寒英剑之名,今日小女子不才,也想试一试寒英剑主人的功夫。却没想到,他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护得顾公子周全……”她微微摇了摇头,似乎无限可惜:“长得这般好看,没想到是个呆子。” 顾景行修长的眉不禁拧起,眼底满是难以抑制的怒气。他一手扶住云奕,感到少年单薄的身体有些轻微的摇晃,回想起对方奋不顾身扑下来回护他时的毫不犹豫,心底竟然涌起一丝难以言明的疼痛。他正要开口,顾栖迟已经怒斥道:“放肆!你是何人,竟要伤我儿子,害我盟主!” 那女子眼波流转,娇声笑道:“是了,你们没有见过我。”她用手将散落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姿态妩媚,风情万种:“小女子炀教楚教主座下,朱雀阁阁主,柳清湄。”说罢她微微抬眼注视着脸色苍白的云奕,媚眼如丝:“适才的暗器只是普普通通的一枚银针,只是上面淬了点毒,想必各位也略有耳闻。” 她停了一停,媚然一笑:“此毒名为,‘醉生梦死’。” 话音一落,众人的脸色不禁具是一变! 百事通摇了摇折扇,长叹了口气:“啧,素闻炀教朱雀阁阁主心狠手辣,却没想到竟然狠毒至此,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醉生梦死,江湖十大奇毒之首,只有独门解药方可救治。中此毒者,先是神情恍惚,夜夜噩梦,接着会感到异常亢奋,难以入眠,最终精疲力尽,水米不进,受万蚁噬心之苦,全身溃烂而亡,可以说死状惨不忍睹。 顾景行面色铁青,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想如何?” “想救青阳盟盟主,倒也不难。”柳清湄粲然一笑,“四大名剑,寒英、明玕、九畹、朱嬴,其中明玕剑在我教教主手中,小女子只想把其余三剑借来瞧瞧,怎么样?”她竖起三根手指,笑容里多了些诡异的味道:“寒英剑、九畹剑、朱嬴剑换青阳盟盟主云奕的一条性命,你正道中人自诩义薄云天,应该不会弃盟主性命于不顾吧?” 第11章 再见楚恪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顾景行扶着云奕的手很稳,即使听了柳清湄的要求以后,也没有半分颤抖。他只是微微垂下眸子,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云奕。 “我给你。”顾景行突然道。他抬起眼注视着柳清湄,说道 分卷阅读18 - 分卷阅读1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19 :“九畹剑我可以交给你,但寒英剑是明徽之物,朱嬴剑是林姑娘之物,我不能擅自做主。” 人群一阵骚动,响起一片窃窃私语声。顾景行伸手去解腰间的佩剑,却被另一只苍白的手按住,云奕拦住了他,虽然脸色十分难看,但眸子中依然闪烁着某种晶亮的、宛若星辰般的光芒,就像夜色中指路的一盏孤灯,虽然没有耀眼的光华,却带着令人心安的色彩。 “你……不必如此。” 云奕说话的时候似乎虚弱到了极点,他的双颊开始泛起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像是喝醉了一般。他固执地按着顾景行的手,不让他交出九畹剑。 “我……我没事。”云奕道,“你不能给她。” 柳清湄娇声笑道:“不愧是青阳盟盟主,怎么,难道想擒住小女子,再夺取解药不成?”说着她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我虽然是个女子,但也知道落在你们手里生不如死。我既然站在这里,就自然有脱身之法。更何况,解药并不在我身上。” 顾栖迟和林九思闻言对视一眼,就在这时传来了少女惶急的声音:“朱嬴剑……我……我给你!但你身上没有解药,怎么救他?”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采薇从人群中挤出来,鬓角的头发微微有些凌乱,一双眼里满是担心。她手里拿着朱嬴剑,剑柄处雕刻着金色的、细长的菊花花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云奕又一次摇晃了一下,仿佛说话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你们……不必。”说着他抬起发软的手向怀里摸去,片刻之后掏出一个馒头来,上面插着一枚细细的银针,正是先前柳清湄发出的暗器。 所有人都呆住了。柳清湄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你没有中毒?” 云奕摇了摇头。 峨眉派掌门苏妙仪率先反应过来,长剑出鞘直指柳清湄:“抓住她!” 众人各自抽出兵刃一拥而上,柳清湄也反应迅速,一扬手洒出大片暗器,顷刻间放倒几人。她身形晃动,如穿花蝴蝶,几个起落已经窜出人群,向外奔去。 众人呼喝叫喊着追了过去,梅雨论剑的高台上很快就只剩下云奕几人。百事通也站着没动,手里摇着折扇,一副悠然看好戏的模样。 “盟主怎么样了?” 六大世家剩下的人围拢过来,其中还包括了之前与云奕相斗的慕容玄参。只见云奕的双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十分不适。顾景行忍不住急道:“既然他没中‘醉生梦死’,又为何会这个样子?” “他是没中‘醉生梦死’,”百事通悠哉悠哉地开口了,“但他中了花采风的‘春风一度’啊。这春风一度是花采风用来与那些美少年欢好之物,现在毒性还能被他自己暂时压制,一旦到了夜里,便会再也压制不住。”百事通“啪”地合上折扇,瞟了顾景行一眼,“这种毒没有解药,要么与人欢好,要么自己忍着,只是十分难熬罢了。你们最好给他找个没人的房间,他发作起来,恐怕要伤人的。” 顾景行不禁再次看了云奕一眼。云奕微微发着抖,眼神有些迷蒙,像是陷入了某种幻觉之中。他有些摇晃地站在原地,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顾景行抬眼,看到林采薇的脸比云奕还要苍白,一双妙目里闪动着点点泪光。他叹了口气,又看向自己的父亲和林九思,两个男人也是一脸沉重。 “把他带回蓟州客栈,送到一间空房间里。”林九思沉着脸下令,“把房间里的锐器都收走,以免盟主伤害自己。” 云奕有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他在流英谷的时候,师父从不与他闲聊一些多余的话。他长到弱冠之年,对风流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更不曾有过此刻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中了极其厉害的毒。这种毒不会要他的命,但可能会要了他别的东西,因此当他被顾景行扶到一个空房间的时候,他也只是用内力抑住了心底涌上来的、难以言说的渴望,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撕扯点什么东西,也拼命控制自己不去拉顾景行的手。 景行是朋友,他不能做出什么超越底线的事情来。 他把自己蜷缩在床上,像一个无助的、受伤的小兽一样瑟瑟发抖。顾景行向他投去最后担忧的一瞥,但还是关上了房门,留下他一个人在里面。云奕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终于忍不住眨了眨眼,从明心湖畔忍耐到蓟州客栈的眼泪流了出来。 好难受。 他紧紧环抱着自己,感到在内力压制下的毒蠢蠢欲动,仿佛在撩拨着他心底最深处的渴望。他从未想过,流英谷外面的世界竟会如此可怕,可怕到他今天险些丢掉了性命,现在又不得不忍耐这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他从未遭遇过这种事,师父对他虽然严厉,但也不曾让他受过什么委屈。现在他的身体里奔涌着陌生的感觉,让他战栗、让他激动、让他惶恐。他感到十分的惊惶,仿佛自己将会变得不像是自己,失去理智,难以控制,最终败在由药物勾起的渴望之下。 不会有事的。他对自己说,不会有事的。他已经重掌了青阳盟,他也躲过了那可怕的“醉生梦死”,他在梅雨论剑中让青阳盟盟主名扬天下,他的师父也会夸奖他的。他不会败在这样一个不致命的毒/药之下。 他把寒英剑解下来抱在怀里,冰凉的剑鞘让他身体的热度有些降低。林九思要拿走寒英剑的时候他坚决拒绝了,因为想到那一日深夜来访的楚恪提醒他的话,他莫名觉得失去寒英剑他将在这种处境下无依无靠。现在他抱住寒英剑,果然不再发抖了,感到自己的神志也有些恢复,于是他微微阖上眼,准备迎接夜晚的到来。 “……现在毒性还能被他自己暂时压制,一旦到了夜里,便会再也压制不住。” 不知躺了多久,云奕感到自己的体温再度升高,像是有人在身体里点了一把火,蓬勃烧遍了身体的每个角落。他忍不住痛苦地低吟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怀里的寒英剑竟被他的体温捂热,散去了冰凉的气息。冷汗顺着额角淌下,打湿了他躺着的枕头。 他试图再次运转内力将这股热度压制下去,但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压制。他在被子上翻来覆去地翻着身,接着猛地坐起,想迈下床却感到腿部一软,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他喘着气,艰难地抽出寒英剑,右手食指毫不犹豫地按了上去。伴随着一阵尖锐的疼痛,他的眼前也骤然清明了起来。 窗外……有声音。 像是有人在急促地敲打着窗棂,云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食指上钻心的疼痛支撑着他走到窗前,一把拉开窗户。在看到窗外人的瞬间,他不禁瞪大了双眼,几乎再一次跌倒在地。 “慎之?” 云奕迷迷糊糊地想着,楚恪这 分卷阅读19 - 分卷阅读2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0 个家伙不是说不来梅雨论剑吗?不是说要去调查慕容家的大案吗?怎么三天两头蹲在他窗外,难道他就是靠蹲在窗外查案的吗? “云兄。” 楚恪向来沉稳自持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难得的焦虑。他一个闪身跳进屋子,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云奕,见到他右手食指上深深的伤口和不住渗出的血,那张原本温润俊美的脸上陡然闪现出惊雷般的怒意。像暴风雨前压抑着的乌云,他的眼底一片阴霾。 “果然是‘春风一度’……” 他低语的声音云奕并没有听清。现在时间已近子时,外面漆黑一片,就连月色也隐藏在了厚重的云层之中。整间屋子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烛火,为云奕绯红的面颊刷上一层暧昧的色泽,散发出欲说还休的气息。 楚恪不由分说夺走了云奕手里握着的寒英剑,云奕没有反抗,事实上他已经无法反抗了。他的意识已经屈从在药物之下,此刻他的身体滚烫如火,汗水打湿了他的衣衫。 他紧紧抓住楚恪的前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那双向来清亮的眸子里沾染上深沉的夜色,充满了渴望和诉求,仿佛在黑夜中绽开的罂粟。他原本清越的声音因为欲望有些低哑,不住唤着楚恪的名字:“慎之……慎之……” 楚恪脸上的神色变幻莫测,怒气中又混杂着几许担忧和对自己的抑制。他不像云奕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他很清楚如果自己此刻屈从在这种诱惑之下,云奕绝无反抗之力。但他不能,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将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复杂,他更不希望日后云奕得知他身份的时候对他充满恨意。于是他低声唤道:“云兄!清醒一点!” 云奕似是被这句话唤醒了残存的理智,他死死咬住下唇,摇摇晃晃地企图离楚恪远一些:“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我……你快走……” “听我说。”楚恪一把扯住云奕的手腕,云奕站立不稳,被他扯得直撞在他身上。楚恪也踉跄了一下,绊在了什么东西上面,二人翻倒在床榻上。云奕全身都在发抖,而楚恪犹豫了一下,将他揽在怀里,“我知道你中了花采风的‘春风一度’,这种毒很难熬,如果我在你旁边,你会好受一些。”他深深吸了口气:“不要伤害自己,你可以咬我,或者打我,但不要用剑刺我。”楚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否则,你明天就见不到我了。” 云奕的理智叫嚣着推开他,但身体却与他的理智背道而驰。他在药物之下渴望与人碰触,甚至渴望更深一层的东西。这种渴望在他的身体里逐渐胀大,最终化作一头咆哮的野兽,得不到满足的野兽在胸中怒吼,暴躁与戾气在逐渐堆积。 楚恪十分清楚这种毒的效果,因此抱紧了云奕,一方面防止他伤害到自己,一方面竭力缓解他的难受之感。忽然,他肩头一痛,原来是云奕一口咬上他的肩膀,淡淡的血腥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楚恪禁不住苦笑。 似乎他每次都不得不和云奕发生一些状况之外的事情。最开始为了救下他而行的权宜之计,那次酒馆中一刹那的鬼使神差,以及这几天他情不自禁的关注行为。像是有什么东西逐渐脱离了掌控,在他不知不觉间发展壮大。 云奕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不住发抖,汗水已经完全湿透了衣衫。楚恪感到肩上一凉,云奕松了口,血腥气让他崩塌的理智又回来了一部分。他难以自制地抓着楚恪的衣襟,眼角溢出晶亮的泪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伤到你的……” 他的语气充满了痛苦,那是楚恪不曾听过的痛苦。这种痛苦是如此深刻,让楚恪的心也忍不住微微酸涩起来。他禁不住抚上云奕散乱的长发,低声道:“别怕,我不会怪你的,明徽。” 有我在这里,一切都会好的。 顾景行来到云奕房门前时,天色已经大亮了。他在门外踌躇良久,最终还是敲了敲门。 “明徽,你还好吗?” 云奕从睡梦中惊醒,迷糊中撑起身子,差点一头摔下床。他揉了揉发胀的脑袋,下意识地嘟囔道:“慎之……?”一摸身旁的位置,空的,顿时清醒了过来。 楚恪走了。 云奕怔怔坐在床上,想着昨晚那人一身玄色衣袍,发梢沾染了些许夜露的气息,从窗外跃进来的时候脸上难得出现了隐隐的担忧和怒意;又想起自己神志不清之下竟然咬了他一口,不禁捂住了脸。 天,他以后都没有办法面对楚恪了。 “明徽?”顾景行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如果在的话回答一声,否则我就撞门进去了。” 云奕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一边在地上蹦跶着趿上鞋,一边高声喊道:“别别别!我没事了!” 虽说楚恪已经走了,他为何有种莫名的心虚?就好像……在外私会情人被人抓包了一样。想到这里云奕不禁有些恍神,没注意自己蹦跶的方向,咣当一声撞翻了椅子,整个人都翻倒在了地上,狼狈至极。 顾景行只听屋内一声巨响,担心云奕毒性未过发生意外,用掌力震断门闸径直闯了进去,看到屋内情形时,不禁一怔,随即不由得好笑。 云奕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几乎想再次捂住脸。天,他觉得自己不仅没脸见楚恪,也没脸再见顾景行了…… 第12章 云家后人 “爹说你中了毒,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让我来转告你,今天不用去论剑了。”顾景行忍着笑走上前,把云奕从地上拉起来,“反正林伯父在那里,出不了什么岔子。” 云奕摸了摸鼻子,脸色有点讪讪的:“昨天你们抓到柳清湄了吗?” 顾景行摇头道:“没有,她的身法实在诡异,简直闻所未闻。峨眉苏掌门和武当清卓真人追了一路,还是被她跑掉了。” 他见云奕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眼睛下面挂着浓重的阴影,像是一夜未眠,不禁轻轻蹙起眉,心里有些难以言明的愧疚与复杂——那本该由他经受的痛苦,全被云奕承担了。虽说初见云奕的时候便觉得对方的心思干净简单,却没想到,他竟会为自己挡下了暗器和毒粉。倘若他中的是“醉生梦死”…… 顾景行的手心里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他不明白,为什么云奕甘冒生命危险去救他,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值得他这样做。以云奕的心性,他不会意图九畹剑,更不会意图顾家的一切。那么,他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冒这样大的风险呢? “景行,你吃早饭了没有?景行?”云奕在他面前挥挥手,见顾景行一副从沉思中猛然回过神的样子,不禁翻了个白眼。他跑到门口,探头向外面招呼道:“小二,我饿了,给我来碗八宝粥!”他又瞧了瞧顾景行,眉毛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景行 分卷阅读20 - 分卷阅读2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1 ,你也来一碗?” “不了。”顾景行又忍不住想笑,心中的怅然也被他冲散了一些。小二很快端来一碗热气腾腾、气味香甜的八宝粥,云奕把粥放在了桌子上,顾不上烫,低头吃了起来。 他实在要饿死了。昨天清早为了赶去论剑,他什么都没有吃,好不容易拿了两个馒头还用来挡了暗器,没中醉生梦死反而中了春风一度,折腾了一夜,现在终于能吃上饭了。他从未觉得八宝粥像现在这么好吃,大概也是因为他师父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每次下厨哪怕是煮粥,也一股焦糊的味道。 “慢点吃。”顾景行温和地笑着,看他嘴角沾着一粒米,不由自主地伸手替他擦去。下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云奕嘴里还含着一口粥,被他这一擦吓了一跳,直接咽了下去,烫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面咳嗽一面捂住嘴,也不知是呛的还是烫的,面上绯红一片。 景行……这个动作,实在是……一言难尽。 云奕暗自想着,不禁瞟了一眼显然也是尴尬至极的顾景行。对方放在桌上的一只手紧紧攥起,似乎十分紧张,神情不安又窘迫,竟然也红了脸。见他如此尴尬,云奕不由得有些后悔自己过激的反应行为,不就是擦个米粒吗?他把粥吃到了脸上居然也没有察觉,若不是顾景行,恐怕他今天就要带着这颗米粒出门去了。一想到林九思和顾栖迟等人,他觉得自己又要没脸见人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释然了,向顾景行笑道:“谢谢啊。如果不是你,我出门肯定就要被人笑死了。哦对了,我是因为中毒留在这里,你又没事,怎么不去参加论剑?” 顾景行似乎有些微微的愕然,慢了一拍才说道:“……我留下来照顾你。” “照顾我?”云奕睁大了眼,“我一个大男人,不会有事的。是不是顾伯伯这么要求的?长辈就是喜欢操心,我师父……” 顾景行又停顿了一下,那双温和的眸子似乎微微一黯:“……明徽,是我自己要求的。” 云奕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晶亮的光芒:“景行,你真够朋友。你放心,就冲你对我这么好,我以后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顾景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设想了很多种回答,甚至在话一出口的时候就有些自己也说不清的后悔,仿佛他要让这个少年承他的情一样,但他说什么也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没有猜度,没有怀疑,只有对他纯粹的感激与谢意。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惭愧,惭愧于自己之前胡思乱想,甚至思考了很久,云奕为什么要救他。 大概在云奕的眼中,他是他的朋友,这个理由就够了。 “你要怎么不亏待我?”顾景行一笑。他的气质本就温柔儒雅,这样笑起来更有种说不出的温润,就像扑面而来的春风,和煦温暖。他把茶壶拉到自己这边倒了杯水,随即继续轻笑道:“难道你要给我个青阳盟副盟主当?” “当然行。”云奕点点头,一碗八宝粥已经见了底。他还有点没吃饱,于是又几步跑到门边:“小二!再来一碗八宝粥!” “……你吃这么多,不撑吗……?” “我都要饿死了。”云奕长出了口气,“我在谷中时,师父做的粥真是非常难吃,这二十年我一直以为粥就是那股焦糊味。没想到还有甜味和香味……” 顾景行险些大笑出来:云奕师父的厨艺到底是有多差,竟然让他喝了二十年的糊粥?难怪一到蓟州客栈云奕的眼睛就黏在了食物上,如果被这样的厨艺荼毒二十年,顾景行怀疑自己恐怕也要对这里的食物垂涎三尺了吧。想到这里,他不禁笑道:“明徽,我顾家的厨子做菜可是很好吃的,你要不要去顾家住几天?” 云奕端着粥从门口一溜烟地回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景行:“要!” “那就这么定了。”顾景行笑道,看他兴高采烈的,心里也不禁高兴起来,“林伯父本来提议,让你临时去林家住着,等云家的老宅重建完毕,再让你搬回云家。不过雎阳和姑苏相距不远,你就到雎阳来做客,林伯父也不会说什么。” 云奕点点头,喝了两口粥,忽地想起自己还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等等,林伯父想让我住到林家,是因为什么?我……我不会真的要和林姑娘成婚吧?” “你和林姑娘指腹为婚,日后定然要和她成亲。”顾景行笑了笑,“江湖中人,一诺千金,何况林伯父对你也十分满意。”说着,他仔细看了看云奕,见他似乎并没有多么高兴,不禁问道:“怎么,明徽对林姑娘不满意?” 云奕看上去十分纠结。他用勺子在粥里戳了戳,犹豫着说道:“也并不是不满意……我只是……我从前根本就不认识她。”他想了想,似乎在斟酌如何用词:“忽然要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成亲,未免太突然了。” 顾景行其实也这样觉得。虽然不是第一天知道林家和云家有婚约,但见到云奕之后,他忽然觉得他并不适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更何况,若是换作他自己要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姑娘,他也会有这种感觉。 “你们之前并未相处过,林伯父也希望你能和林姑娘多相处一段时日。”顾景行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想起云奕昨日一个人在房间里忍受着春风一度的痛苦之时,林采薇就在他旁边的房间,一个人怔怔地坐在椅子上,贝齿咬住下唇。她很担心他,顾景行看得出来。林采薇幼时就和他一同长大,林顾两家也多有走动。林采薇曾与他谈起,若是云奕尚且在世,又会是怎样一个人? 没想到,他真的逃脱了二十年前那场屠杀,活了下来。 “也许,林姑娘也会随我们一同到雎阳去。”顾景行道,“你放心,在成亲之前,你们会有时间熟悉的。” 两天之后,梅雨论剑宣告结束,拔得头筹的是乃是峨眉派掌门苏妙仪。云奕对这位年轻秀美的峨眉掌门人有点印象,只是未曾想到她竟有如此高的武功,竟能让天下英雄都败在她的剑下。 顾景行因为担心云奕,并未参加随后的论剑,但他与花采风的一番比斗却被江湖上津津乐道了很久,百事通对九畹剑法的评价也流传开来,于是众人不禁猜测,寒英剑法与九畹剑法若是相遇,究竟谁会更高一筹? 另一个梅雨论剑中的意外收获,便是云奕的剑法获得了八大门派和六大世家的一致赞誉。二十年前云奕的叔叔云知珩所用的寒英剑法较之二十年后云奕手中的寒英剑法,似乎众人更看好云奕的剑术。不是没有人好奇云奕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寒英剑法,是否师从云知珩,云知珩是否还活在世上,听说了云奕的师父名叫唐绥之后,众人更加迷惑不解,不明白这个名叫唐绥的人又是从何处学来 分卷阅读21 - 分卷阅读2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2 的寒英剑法。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唐绥或许和云知珩关系匪浅,也许是云知珩的徒弟。 因为云奕在梅雨论剑上异常精彩的表现,新任青阳盟盟主之名也传遍天下。林九思有意寻找云家后人,因此也在江湖上散布消息,希望逃脱当年那场惨案的云家后人,能够到雎阳顾氏本家去见云家现任家主云奕——林九思最终同意了云奕借住在雎阳的决定,并且果然让林采薇也跟了过去。 “云林两家既然指腹为婚,老夫绝不食言。”林九思语重心长道,“采薇这孩子从小让内子宠坏了,若有失礼之处,老夫先代她赔罪。” “云家旧宅建好的时候,我会去找你玩的。”唐应寒也凑过来,向着云奕欢快地挤了挤眼睛,“虽然我很想现在就跟你去,但是我老爹让我必须回唐门。” 云奕倒是没想到唐应寒的性子如此开朗。二人拼斗的时候,他只觉得这个青年的身上有一股狠绝的杀气,现在他冲他做鬼脸,他反而愣了一下。 “盟主,后会有期。”慕容玄参向云奕略一抱拳,清俊的脸上平淡如水。他的话很少,加起来也只有六个字,比他持剑的时候沉闷得多。 与众人一一作别,云奕和顾家人踏上返回雎阳的路。一路上,林采薇始终躲在马车里不出来,云奕和顾景行骑着马,倒是聊得十分投机。 雎阳顾氏的宅子位于雎阳城东。众人刚刚踏入顾家大门,一位下人打扮的小厮便匆匆走来,向众人行了个礼。 “小人顾淳二,见过老爷、大少爷、二少爷,见过云盟主。”他说道,“有位自称是姑苏云氏后人的公子正在会客厅里等着,说要见见云盟主。” 顾栖迟点了点头:“没想到真的有云氏后人,而且这么快就来了。”他向后退了一步,向云奕道:“盟主,请。” 几人踏进顾宅会客厅,果然有一个青衣男子端坐在椅子上,正喝着杯中的茶水。见几人进来,他连忙起身,眉开眼笑:“晚辈云泰宁,见过顾前辈、顾大公子、云盟主。” 他身形修长,相貌虽不似云奕般俊美,却依然在眉眼间能依稀看出与云奕相似的影子。云奕在流英谷并未听师父说起过任何云家后人,因此也只能笑笑,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顾栖迟和顾景行。 顾景行对当年的云家也不甚了解,倒是顾栖迟,与云家常有走动。他微一皱眉,沉吟道:“云泰宁?为何我从未听说过云家有孩子叫这个名字?” 云泰宁还未答话,云奕忽地开口了,似乎极力忍着笑意:“云泰宁,泰宁不就是大地吗?不知道你是我叔叔还是伯伯的孩子,取名叫云大地……” 此言一出,顾景行险些嗤笑出声,连忙轻咳一声忍住了笑意。可怜在厅里侍立的小厮,不得不低下头去全身颤抖,生怕被人看到他们憋不住的笑容。 云泰宁倒也不生气,笑嘻嘻地说道:“听说云家本家现任的家主性格率真,果然如此。” 顾景行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你不是云家本家的人?” “我是云家旁系。云家本家早在二十年前被屠戮殆尽,除了云盟主,无一人生还。我怎么可能是本家人?”云泰宁笑吟吟的,“我和云盟主的关系有点远。总结起来的话,我是云盟主的爷爷的弟弟的堂兄的儿子的孩子。” 云奕有些发懵,顾景行皱起了眉,顾栖迟冷哼一声:“你在耍我们?” 云泰宁面容一肃:“晚辈不敢背祖忘宗,若顾前辈不信,晚辈有一证物在手。”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珍而重之地双手举过头顶:“云家医术世代相传,凡云家子弟,必有一本《入门医典》。顾前辈,请过目。” 当年云家无论本家旁系,确是人手一本《入门医典》,皆为手抄,用云家红印。顾栖迟伸出手去,指尖触到医典的刹那,忽然手臂暴涨,径直向云泰宁脉门扣去! 第13章 身份明晰 这一下变故突然,云奕和顾景行都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是云泰宁,瞬间缩手倒纵出去,顾栖迟追击而上,十指如钩,施展顾家绝学“鹰爪手”,出手如风,向云泰宁抓去! 云泰宁似乎微微一惊,但旋即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不躲也不闪。顾栖迟的指力停在云泰宁右肩,他凝视着云泰宁镇定自若的脸,开口道:“怎么不躲?” “顾前辈只是想试探晚辈,晚辈也无意隐瞒。”云泰宁笑吟吟地说道,“晚辈确实身怀武功。” 顾栖迟道:“你可知,云家世代不准习武,若有人习武,会被逐出云家?” “晚辈知道。”云泰宁向顾栖迟略一欠身,笑道,“但晚辈出自云家旁系,离本家差了十万八千里,规矩自然也不如本家严格。实不相瞒,晚辈自父亲那一代开始,就有人习武。只是晚辈武功粗陋,让顾前辈见笑了。” “若是‘清风化雨’能被称作粗陋武功,那倒是我见识短浅了。”顾栖迟收回了手,向云泰宁道,“想不到你的武功也这般好,适才躲避的步法算得上是江湖第一流轻功步法。”他说着向云奕笑道:“我倒是要恭喜盟主了。” 云奕吐了吐舌头:“我也没想到云大地居然会有这样好的武功,我还以为他和其他云家人一样行医呢。云大地,”他向云泰宁眨了眨眼,笑容带了些顽意:“你和我的关系太拗口了,什么爷爷的弟弟的堂兄……我记不住,不如,我以后就叫你大地吧。” 顾栖迟禁不住露出笑意,顾景行也忍俊不禁,只有云泰宁微微苦笑:“盟主,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大地?这个名字实在是……” “不符合你的气质?”云奕摸摸下巴,抬眼望天,“我是盟主,又是云家家主,就这么定了。从今天起我就叫你云大地,你嘛……少来盟主家主那一套,我表字明徽,你喊我明徽吧。” 云泰宁几乎要做出翻白眼的动作:“是是是,明徽。” 见过了云泰宁,众人便在顾宅里安顿下来。云奕的身份是青阳盟主,便住在顾宅一处名叫听风的院子里,和云泰宁的房间只有几步的距离,和顾景行也十分近。林采薇是女眷,不好和他们这些男人住在一起,于是就住去了顾宅后院。 在顾宅住下的第二天,云奕便去了顾景行的房间,一进门看到林采薇也在。看到他进门,林采薇的脸上浮起一层微不可察的赧色,转过了头。 “景行,你弟弟的伤势怎么样了?”云奕见有女子在此,也不好直接坐在林采薇旁边,便在茶桌旁搬了把椅子。 顾景行叹了口气,有些忧愁地说道:“倒是正在痊愈,但右手筋脉既然受损,恐怕以后的确不能用剑了。” “可惜我虽为云家人,却根本没学过医术。”云奕为顾景行、林采薇和自己都斟了茶,端起杯子喝了一 分卷阅读22 - 分卷阅读2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3 口,“但是云大地是云家人,他学过医术,不如让他去看看,兴许还有救。” 顾景行摇摇头,神情微黯:“罢了,伤成那样,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治不好,何必劳烦云兄费神。”他再次轻叹了口气:“青竹从小性子高傲,我小叔也宠他,在顾家从未受过半点苦,这次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我们……还不敢让他知道自己的右手伤到了什么地步。” “但他总有一天会察觉啊。”云奕睁大了眼,“难道你们能瞒他一辈子?” 顾景行黯然道:“尽人事,听天命。能瞒一刻是一刻吧。” 闻言林采薇不禁回过了头,见顾景行眉心微蹙,神情沉痛,云奕则陷入沉思,不禁开口道:“没了右手,还有左手。天无绝人之路,顾小公子不会因此而颓废的。” 云奕和顾景行同时抬头看着她,顾景行的表情十分意外,云奕的表情似是有些惊奇。林采薇被云奕一看,脸上掠过一抹红晕:“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不,你说得很对啊。”云奕忽地一捶掌心,目光灼灼发亮,“没了右手,的确还有左手啊!景行的弟弟既然能用右手练剑,自然也能用左手练剑。没想到,我们两个大男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你一个小姑娘看得透彻。” 林采薇禁不住笑了起来:“云公子,你真是有趣。” 怎么又一个说他有趣的?他到底哪里有趣了? 云奕摸摸鼻子,笑道:“既然是这么美的姑娘夸奖我,我就却之不恭了。其实,林姑娘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不用那么紧张。虽说……虽说……”他一连说了两个“虽说”,自己也忍不住脸红起来,“……虽说我们指腹为婚,但我没有那么可怕吧,为什么你一见了我就像见了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 林采薇被他直白地说中了心事,再次涨红了脸,声音也低了下去:“我之前……之前不知道你是云奕,我……我很失礼,跟你陪个不是。还希望你不要见怪。” “你是说酱香饼?”云奕回想起那时这秀美的少女唇边沾着酱的模样,笑了起来,“这有什么可怪的。要说见怪,那大概就是你没有把饼分我一半,害我饿了一天。” 林采薇睁大了双眼:“这也怪我?” “当然怪你,不怪你怪谁,难道怪林伯父?”云奕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笑容里带了几分狡黠,“当然,景行也要担一半的责任。我在台上那样跟你求助,你也不来帮我一把。” “是是是,怪我。”顾景行一脸的哭笑不得,“其实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花采风,如果不是他那一下,论剑结束你就可以吃饭了。饿了一整天,难道不是因为他?” “说起来,花采风抓住了吗?”云奕想起了那个器宇不凡的男子,没想到那样英俊的一个人竟然是个专采美少年的采花大盗,不禁撇了撇嘴,“不过既然跑了柳清湄,多半花采风也跑了。” “花采风在江湖上确是有些本事,这个人武功诡异,又狡诈得很,爹爹几次三番与他交手,都没有占得上风。”林采薇道,“不过,我听说论剑之后,他就失去了踪迹。爹爹也曾安排人手四处打听,希望能抓住他,但都没有消息。” “百事通也不知道?”顾景行奇道。 “顾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百事通这个人的脾气很怪。”林采薇娇俏一笑,眸光流转,“想让他做事,必须得先回答他一个问题。他稀奇古怪的问题那么多,居然还问过我爹爹的胡子有几根,这谁能答得出来?” “先不管那个花采风。”云奕想想那个人专门“采”美少年就觉得一阵恶寒,“柳清湄是炀教朱雀阁的阁主,我听说袭击顾青竹的是炀教的玄武阁阁主,这两个阁在炀教是什么地位?” 林采薇似乎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云奕,又看了一眼顾景行:“顾公子,云公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明徽从前不曾涉足江湖,很多事情都不知道。”顾景行说道,“炀教的职位很复杂,在江湖上也没有确切的说法,在百里楼倒是曾经流传出过一条信息——” “等等。”云奕打断了他,一脸疑惑,“百里楼又是什么地方?” 林采薇从旁解释道:“就是买卖消息的地方,和红衣楼据称是一家。云公子,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教两楼三会’的说法,‘一教’是炀教,‘两楼’便是指红衣楼和百里楼了。百里楼以买卖消息闻名于江湖,红衣楼则全部都是杀手,可花重金雇佣。” 云奕心中一动,想起自己刚到江陵就被杀手一路截杀,难道是有人雇佣红衣楼的杀手?可是究竟会是谁得知他携带着寒英剑,并派出杀手追杀他呢? 想到江陵便想起了楚恪,也不知他现在是否还在追查慕容家家主的死因。 “——朱雀阁、玄武阁、青龙阁、白虎阁在炀教的地位,若说教主是第一,那他们就是第三。”顾景行续道,“炀教这一任教主上任不过四年,但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听说他把炀教的‘秋水功’练到了极致,在江湖上是顶尖的高手。” 云奕端起茶杯,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楚恪。” 咣当一声,云奕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什么名字?” 顾景行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大的反应,疑惑地看了林采薇一眼,见她也有些吃惊,于是重复道:“炀教教主名叫楚恪。” 楚恪! 这两个字仿佛惊雷一般,云奕半晌没有动弹,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怎么可能?那个一袭玄色衣袍、俊美如天人般的男子;那个低眉浅笑,眸中似隐含着风起云涌的男子……竟然会是他一直要寻找的、要复仇的对象?竟然会是那个无恶不作、人人唾弃的炀教教主?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 云奕禁不住颤抖起来。他不信,楚恪虽然从未对他表明过身份,但却对他处处纵容、处处照顾,甚至帮他、救他……如果他真的是杀害慕容家家主的凶手,真的是伤害顾青竹的罪魁祸首,他怎会对自己如此优容?他怎么不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杀了他?他怎么…… 他的朋友!他的第一个朋友!他推心置腹、生死之交的朋友! 不……不会是他…… 云奕握紧了双手复又松开,好不容易压下自己跌宕起伏的心绪。但他仍然咬紧了下唇,直到唇齿间弥漫出一股血腥味,顾景行的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他抬眼,正对上顾景行担忧的眸子。 “明徽,怎么了?” 天下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楚恪也许刚好只是和炀教教主同名而已。他没有带明玕剑,若是炀教教主,明玕剑不应该是他的佩剑吗?所以,此楚恪非彼楚恪,一定如此。 云奕勉强笑了笑: 分卷阅读23 - 分卷阅读2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4 “我没事。你接着说。” “你可不像没事的样子。”林采薇也担忧地说道,一双妙目凝视着他,“是不是这几天太累了?不如,你先回去歇歇?” “我……没事。”云奕的声音有些不稳,隐藏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他深吸了口气,想起云家老宅还在重建,于是转移了话题:“林姑娘,云家的旧宅听说是林伯父帮忙重建的,我……” “千万别说谢谢。”林采薇眸光流转,脸上隐隐含着几分羞赧之意,“爹爹帮你重建也是……应该的。毕竟日后……日后……总之,你不必如此见外。” 她本想说“日后云家和林家是一家人”,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没能吐出这句话,但顾景行却明白了。他心中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瞥向云奕,见他似乎有些走神,像是还没从适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明徽……为什么对炀教教主的名字露出那样的神态? 是夜,云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想着白天的时候顾景行所说的话,内心一片混乱。 …… “炀教教主名叫楚恪。” …… 真的……会是他吗? 云奕在黑暗中睁着双眼,想起初见时楚恪出手的迅捷,那双黑眸里流动的光华,那浅笑中隐藏的无奈,那温热的呼吸、两人紧紧相贴的肌肤,以及在烛光下俊美如神的剪影。 他想起楚恪挺拔颀长的身姿,想起他与那些刺客相斗时的俊逸,想起他闪烁如星辰般的眸子,想起自己追问他身份时他所说的那句话。 …… “每个人均有自己不得已、不能说的难处,还望云兄谅解。” …… “作为交换,云兄,日后若有什么难处,持此物到琅山客栈找我。在下一定竭尽所能。” …… 这就是他不得已、不能说的难处吗? 这就是他欲言又止的理由吗? 琅山客栈…… 云奕从胸前掏出那枚玉佩,小小的玉佩在夜色中透出无瑕的青碧色,似乎笼罩着一层柔光,就像楚恪那个人一样,虽然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可细细接触起来,却是冷的。冷得如同秋天的霜,如同隆冬的雪,如同昆仑的冰。 云奕猛地坐起身,想起论剑之前那一晚突然在窗外出现的楚恪,以及在中了春风一度后及时赶来的楚恪,想起他狠狠咬在他肩头的那一口,想起那人拥住自己的手,以及微微苦笑的脸,不禁迅速趿了鞋,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窗前,一把推开窗子。 满地月色,却没有那个人的影子。 云奕扶住窗,苦笑起来,心里禁不住一阵微微的抽痛,和难以言明的失落之感。 他在期待什么?他难道在期待楚恪会突然出现在窗外,和他解释自己不是炀教教主?还是在期待,和中毒那晚一样的事? 慎之……你不是炀教教主,对不对?那个人只是和你同名同姓,你没有佩明玕剑,作为一个剑客,是绝不会让剑离手的。 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我云家的列祖列宗,我的师父,我的朋友,还有我……自己。 我信你,我愿意信你。 云奕闭上了双眼,轻轻叹了口气。恍惚间有风拂过面颊,就像那人俊逸出尘的清浅笑容。 …… “别怕,我不会怪你的,明徽。” 第14章 暗流汹涌 雎阳是个很美、很好玩的地方。若按林采薇的话说,那就是“不知比利州好玩了几倍”。 她倒是……的确挺开心的。 梅雨时节,空气中都饱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像是吸饱了水,用手摸一摸都是湿润的。偏偏在梅雨下个不停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喜欢出去闲逛,偏偏她又喜欢带上两个人为她提买回来的大包小包的东西,于是顾景行和云奕自然当仁不让,成了林大小姐的跟班。 因为地面潮湿的缘故,林采薇生怕弄脏了自己前些日子刚刚买回的裙子,便把裙子的一角提起扎住,将裙子的下摆抬高了些。她现在已经恢复了那副颐指气使的大小姐派头,也没有了在云奕面前害羞得说不出话的神态,指挥着两个少年陪着她从长街的东头逛到长街的西头,每个胭脂铺、首饰铺、成衣铺都进去仔仔细细的逛了一遍。饶是顾景行自幼习武,体力远超常人,也觉得有些脚软。反观这位林大小姐,竟然依旧兴致勃勃,没有丝毫疲倦之意——也许是东西都压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缘故吧…… “明徽。”顾景行从一大堆的袋子后面探出头来,小声呼唤着云奕,“你劝劝林姑娘,她再这样买下去,恐怕我们顾家的后院都放不下了。” 云奕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只斜睨了他一眼,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继续望天去了。顾景行无奈,只得靠近了他,用手肘撞了撞他:“明徽……” 话还没说完,一个布包从天而降,盖在了顾景行的头上。顾景行僵在原地,从一堆东西后面怒视林大小姐。林采薇潇洒地挥挥手:“顾公子拿好了,注意着点别掉地上了。” 顾景行郁闷的声音从大包小包后面传来:“为什么只给我?我已经拿不动了!” “这还用问吗?”林采薇丢给他一个“你真笨”的眼神,眸光盈盈从云奕身上掠过——云奕一手提了一个袋子,看起来比顾景行轻松得多。 对了,这两位可是有婚约在身的。林采薇到底是心疼未来的夫君,怎么会让云奕拿那么多东西呢? “好吧,我倒霉。”顾景行几乎要对天翻个白眼,好在还记着顾家严明的礼仪,才没有做出这个不雅的动作,“可是林大小姐,你如果再不回去,恐怕又要下雨了。” 天色阴沉沉的,乌云挤压在头顶,厚重而压抑。林采薇想了想:“也对,那今天就到这里吧。听说顾小公子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回去我们看看他。” 若是依照云奕平时的性子,他大概早就出声了。可今日他沉默不语,眉宇间的沉黯就如同那挤满天空的乌云,使得那张俊秀的脸上也带了几分山雨欲来的压抑之感。林采薇抬脚向顾宅的方向走去,云奕就沉默地跟在她身后,目光仿佛无意识地盯着空中的某个点,显然仍然处于心不在焉的状态。 他这是怎么了? 顾景行蹙眉细细回想。云奕这样子已有几日了,这对他来说十分反常,毕竟少年跳脱潇洒、无拘无束的性子他是领教过的。似乎……从那日得知了炀教教主的姓名之后,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样子,阴沉、压抑,沉默寡言,心不在焉。 他是否……在为复仇而担忧? 回到顾宅,林采薇将那一大堆大包小包搬回了自己房里。云泰宁则从听风小院的方向走来,手里抓着一只鸽子。他来到云奕面前,先对顾景行点头示意,随即说道:“ 分卷阅读24 - 分卷阅读2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5 明徽,我刚才去听风小院找你,你不在。外面落了一只鸽子,应该是有人给你来信了。” 云奕“嗯”了一声,顺手抓过那只鸽子,像是连道谢也忘了似的,晃晃悠悠地往回走。云泰宁诧异地注视着他丢了魂一样径直往前走着,似乎没注意前面就是锦鲤池。扑通一声,他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先不论那几条被云奕吓得半死的锦鲤,顾景行看着眼前已经更衣过、乖乖坐着喝热茶的云奕,心底浮上一层隐隐的担忧。 “明徽,你没事吧?”就连云泰宁都看出了端倪,狐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安安静静的俊秀少年,“你不会……不会是掉下锦鲤池,冻傻了吧?” 云奕瞟他一眼:“你不用冻就很傻了。” “这才是正常的明徽嘛。”见云奕跟他斗嘴,云泰宁又恢复了那副笑嘻嘻的表情,“不然我还以为你被人掉了包,一个大好青年,跟文人学什么深沉。” 云奕一愣,眼底划过一丝黯然:“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云泰宁向他伸出一只手,“来,我给你把把脉。看看是不是害了什么病,被谁勾去了魂?” 云奕哼了一声:“少贫。不是说要去看顾小公子,你怎么还在这儿杵着?” “我已经看过顾小公子了。”云泰宁笑嘻嘻的,“他好得很,比你好。虽然右手不能用剑了,不过林姑娘有句话说得对,右手没了,不是还有左手吗?没什么事儿是想不开的,也没什么事儿是解决不了的。这世上从来没有事情能够为难住人,往往是人把自己给困住了。” “林姑娘什么时候说过这么长的话——” 云奕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看了一眼云泰宁,那一眼复杂得很,仿佛要把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看得清清楚楚,通通透透。云泰宁也坦然给他看,仍是那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谁也看不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变化,仿佛这句话真的只是他偶然间说出来的一样。 云奕收回了目光,也不清楚想了些什么。顾景行茫然地看着兄弟俩,也不知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云奕低头想了片刻,忽地一笑,把之前从鸽子腿上解下来的信塞进袖子里,说道:“庸人自扰。”他撇了撇嘴,目光忽地一转,落在顾景行身上,眸中又带上了顾景行熟悉的神采:“我们去看看顾小公子,怎么样?” 这是云奕第一次正式见到顾青竹。 顾青竹的眉眼较之顾景行,少了几分柔和,多了几分刚毅,眸子中满满的皆是桀骜不驯之色。和众人一一见过礼,顾青竹道:“听说云盟主年纪虽轻,剑法却已经出神入化。可惜我右手已废,有心向云盟主讨教,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这些都是大家随便说说,不要当真。”云奕摸摸鼻子,感觉自己有点承受不起“出神入化”这四个字,笑了笑,“你若是想和我讨教,等你左手能够用剑,随时可以来找我。” 顾青竹抬起右手,五指曲张了一下,脸上显出愤恨之色:“炀教实在是可恶至极,我顾青竹和炀教不共戴天!云盟主,眼下你是青阳盟的盟主,慕容家家主慕容连翘被炀教教主在西域杀害,他炀教竟敢张狂到梅雨论剑上,险些伤害了盟主和大哥。我正道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这样继续作恶吗?” 云奕一怔,楚恪淡淡轻笑的面容自眼前一闪而过。这样的人,真的会是炀教教主吗? “我……” “我知道,盟主和炀教也有不共戴天之仇。”顾青竹目光灼灼地看着云奕,又忽地转向云泰宁,“泰宁,这几日你照顾我的伤势,我十分感激。但你们云家,难道不是和炀教也仇深似海吗?” 二十年前一场残忍的屠杀,屠尽了云家满门一百二十四口人,屠尽了江湖上声名赫赫的云家,使得云奕成为了一个孤儿。云奕不由自主地想起林九思初见他时的激动与失态,原本淡泊的复仇之心又一次燃起了微微的火苗。他在脑海中构筑的父亲和母亲,他的亲人,他的家,都在一夕之间毁于炀教之手。 恨吗? 云奕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什么感受。他被师父带大,视师父如自己的父亲一般。师父对他虽然严厉,却也不乏隐隐的关心和爱护。他对云家没有记忆,因此他最开始出谷的时候,最炀教所怀的厌恶之情也只是因为师父提起炀教时厌恶的语气。他不是为了云家而复仇,他是为了师父而复仇。 直到遇上了林九思,他才在脑海中隐隐约约触摸到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的影子,隐隐约约感觉到他们当年曾经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但…… 若炀教教主真的是楚恪,真的是楚慎之,他能挥剑指向他吗? 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啊。 “青竹,你想做什么?”云泰宁打破了这一瞬间的静默,问道。 “我要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报仇。”顾青竹注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的右手用力时就会微微颤抖,他至今记得那个自称炀教玄武阁阁主的男子一剑挥下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那个男人,摧毁了他的右手,摧毁了他剑客的身份,更摧毁了他的骄傲。他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时候,虽然顾家都瞒着他的伤势,但他自己心里清楚,他的右手已经永远毁了。 他不甘心! “此仇不报非君子,爹也说了,会给其余几家发信。”顾景行轻轻拍了拍顾青竹的肩,安慰着自己这个弟弟,“青竹,你放心,六大世家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青阳盟成立就是为了铲奸除恶,坚持正义。你只需安心练剑,其余的交给我们。” 云奕动了动嘴唇,却只能跟着发出一个单音:“嗯。” “盟主,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太重。”顾青竹忽地转向云奕,双膝跪下,对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近些年来青阳盟与炀教拼斗,死伤无数。青竹在此,先谢过盟主。” 云奕从未受过如此大礼,一惊之下不禁后退一步,连忙伸手扶他,不由自主地说道:“别这样,这是……我身为盟主的应尽之责。” 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回到房里,云奕将袖中的信拆开,发现是林九思写来的。在这张小小的纸条上,他简明扼要地写明了云家老宅已经重建完毕,云奕可以和林采薇等人一同回去姑苏了。 他还另外写了一件事,那就是希望云奕和林采薇早日完婚。既然慕容家家主新丧,那便等丧期过了,再拜堂成亲。 云奕将纸条随手丢在桌上,心事重重地扑倒在床上,将自己埋进被褥。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人推着向前走一样,他原本向炀教寻仇的心思就不是很坚定,与林采薇成亲他更是不曾动过念头,但从周围所有人的口气来看,似乎一切早就成为定局,只有他自己还傻傻的什么都不 分卷阅读25 - 分卷阅读2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6 清楚,在这汹涌的暗流之中起伏颠簸,被人推向未知的方向。 他现在,真的不觉得外面的世界吸引人了。 太累了,太累了,每个人都像活在一层雾气之后,他吹散了雾气走向他们,他们却躲得更深。他身不由己、茫然无措,环顾四周,竟连一个可以求助的人都找不到。 如果可以,他宁愿回到流英谷,日复一日地习武练剑,读书写字,吃着那有着糊味的粥和一成不变的青椒炒鸡蛋。但是,流英谷他也不可能回去了。 因为让他出来的,就是他的师父啊。 第15章 正道沧桑 已经是这一天的夜晚了。 窗外传来雨滴穿林打叶的声音,滴滴答答的,在静谧的夜晚中听着格外清晰。凉爽的风吹散了六月的暑气,将案上笼着的烛火摇得明明灭灭。 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最终停住云奕房门前。一阵笃笃的敲门声,顾景行的声音传了进来。 “明徽,睡了吗?” “门没锁。”云奕将手中的神怪小说放下,“进来吧。” 顾景行推开门走进来,身上的蓑衣不断滴着雨水,带进来一股清新的树叶气息。他把手里的灯笼放在一边,摘了斗笠,脱下蓑衣,走了两步到云奕面前。 “随便坐吧。”云奕在桌上的盘子里挑挑拣拣地拿出一颗梅子,抛给顾景行,“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顾景行顺手接住那颗梅子,也不和云奕客气,拉了把椅子坐下:“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云奕正往嘴里塞梅子,听了他的话手一顿:“怎么,你知道了?” “林伯伯给家父递了信,也给林姑娘递了信,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顾景行把玩着手里的梅子,抬眼看着云奕,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我可等着你履行诺言呢,所以这一趟姑苏,我是必须去了。” “诺言?”云奕一怔,“什么诺言?” 顾景行摇摇头,状似失望地叹了口气:“唉,想不到云盟主昨天说过的话,今天就忘了。你可是答允过我,要给个副盟主当的。一诺千金,也不知云盟主这一诺值几金?” 云奕撇了撇嘴,神情有些不以为然:“别闹了,谁不知道青阳盟根本没有副盟主这个职位?景行,你以前不是这么贫的,你被大地带坏了。”他一指顾景行手里的梅子,道:“怎么不吃?” “一会儿吃,我有话和你说。”顾景行把梅子放在桌子上,直视着云奕,“你……是不是有心事?” 云奕吃在嘴里的梅子险些喷出来。他半是发懵半是惊疑地望着顾景行:“你怎么知道?” 这……难道他知道了楚恪的事情?不会吧,知道云奕和楚恪相识的人,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大概就只有天知地知了。但若不是因为这件事,顾景行为何会这样问? “你的表情都写在脸上了。”顾景行轻轻笑道,眉眼间却隐含了一抹隐隐的忧色,“明徽,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说出来。我们……我们不是朋友吗?” 是朋友。 云奕又拿起一个梅子,凰羽微垂,在素净的面庞上遮出一片阴影,也遮住了他眼中的情绪。他的声音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响起,虽然轻,但却格外清晰。 “二十年前,我母亲拼死把我送到流英谷,自己重伤身亡之后,我便是师父带大的。”他静静地说道,“我对父亲和母亲没有记忆,对云家更是没有接触过。二十年来,我只知道云家曾在江湖上声名鼎盛,是武林中敬仰的豪杰世家,但……我对他们没有多少亲人之间的感情。” 他叹了口气,踱步到窗前,影子在烛火下拉得很长。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复仇的,景行。”云奕说道,“我当初出谷的原因,多半是因为师父。他对炀教的仇恨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他希望我能重掌青阳盟,重振云家。他看我的样子,就像我是他唯一的、最后的希望。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顾景行凝视着他:“你不是自愿带领青阳盟对抗炀教的,是不是?” “……是。”云奕微微低下头,表情隐没在暗影里。他不敢抬头去看顾景行的表情,他生怕在那上面看到对自己的失望、厌弃……亦或是背叛。 两人许久没有说话。 烛火在一片寂静中爆出几点灯花,顾景行的影子也在烛火中摇摆不定,就像外面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树,在房里投下一片静寂的暗影。 “我没想到。”顾景行开口说道,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你会说出这番话来。我以为你和炀教有着灭门之恨,我以为你会因为那些人的遭遇……那些惨案,而带领整个青阳盟与炀教对抗到底。” 云奕没有说话。 “……是我错了。”顾景行的声音终于起了波动,像是压抑着什么,像是暴雨来临前挤满乌云的天空,使得他向来温润的声线中也多了一丝高山之雪一样的冷冽,“明徽,你太自私了。” 风携卷着雨从窗外吹打进来,明明是初夏的夜晚,却透着刺骨的寒意。云奕抿紧了唇,脸色在灯火下显得一片惨白。 “就算不为了云家人,难道为了正道,为了正义,为了那些屈死、那些无辜的人们,这些都不构成理由吗?”顾景行的声音忽然拔高,仿佛汹涌而来的浪潮向云奕拍击而来,字字句句都像窗外透着刺骨寒意的风雨,一点一点扎进云奕心底,“难道仅仅是因为与自己无关,便要纵容、要宽恕那些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人吗?慕容家主何辜,竟要惨遭杀身之祸?青竹何辜,竟要惨遭残废之苦?”他霍地站起身来,怒气像火焰一般蓬勃而起:“仅仅因为四大名剑的传说,仅仅因为那个不知在何处的宝藏,他们追杀、迫害,无所不用其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见侮而不斗,辱也!” “云盟主,在下原以为,你是为伸张正义而来的!”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针一样扎进云奕的心里,将他的心伤得体无完肤。他摇摇晃晃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身影在顷刻间如同纸一样单薄。 他的唇完全褪去了血色。 顾景行说得对,他的确只顾了自己的心思,却根本没想到,他出谷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原本只是为了完成师命,但他出身云家,受师父教诲,伸张正义、惩恶扬善本就是习武之人的职责。他不仅仅是要替云家报仇雪恨,更是要替那些无辜受累、屈死在炀教手中的亡魂报仇雪恨,光大武林正道。 他要重掌的,不仅仅是一个青阳盟,更是天下正义所在的象征,这才是他身为青阳盟盟主的责任。 他……真的太自私了。 顾景行……一定对他无比失望。 “对不起,景行……”云奕的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是我太狭隘 分卷阅读26 - 分卷阅读2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7 了。” “我知道,加在你身上的担子很重。”顾景行长长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你从未涉足过江湖,也从未接触过这么多人和事。你的性子固然至纯至善,那些与我们势同水火的邪魔外道,哪怕欺到你头上,你也不会对他们狠心。”他停顿了一下,凝视着云奕:“明徽,看着我。” 云奕抬起眼来,二人四目相对。 “我们是朋友吗?”顾景行轻声问。 云奕点了点头:“是。” “你知道,九畹剑在我手中。”顾景行一字一句,缓缓说道,“炀教所图,无非是独霸武林,亦或是称霸天下。四大名剑关系着前朝的传国玉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 “若有一天,我死在他们手中,你会如何?” 你会如何? 云奕心里一阵钝痛。顾景行是他的朋友,他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顾景行是对的,他的确太过天真,总是忘记这里并非与世隔绝的流英谷,而是真真正正、行走在刀口之上的江湖。这里没有善男信女,他不杀人,不等于别人不会对他痛下杀手;他不复仇,不等于别人对他没有图谋。 …… “云兄,行走江湖比不得流英谷度日安稳,切不可有妇人之仁。” …… “慎之,你杀过人吗?” “杀过。” …… 楚恪,你杀过的,究竟是什么人? “对不起。”云奕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惩奸除恶,确为我的责任,是我……太自私了。” 顾景行紧紧注视着他的目光微微一松,轻叹道:“明徽,我之前有些话语气重了,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云奕摇摇头,“你看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他走到桌前,伸手拿起顾景行之前放在桌上的梅子,将它递给了他:“吃一颗吧,挺甜的。” 顾景行的唇角终于噙起一丝笑意。他的眉眼本就温和,这一笑顿时柔和下来。他伸手接过那颗梅子,道了一声“多谢”便塞进口中,下一刻,他就紧紧捂住了嘴,鼻子眉毛统统皱在了一起,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酸……酸得他牙都倒了。联想起之前云奕在盘子里挑挑拣拣的行为,他断定云奕一定是故意的! “明徽……”缓了半天,顾景行好不容易才能开口说话,“……你真是够小气……” 翌日,云奕、顾景行、顾栖迟、云泰宁及林采薇一行人启程,准备赶往姑苏云家老宅。据说青阳盟此次将在云家老宅一聚,一来为恭贺云家老宅重建一事,二来是为了正式拜见云奕这位新任青阳盟主,三来则是为了商讨应对日益猖獗的炀教。 这一次出行,云奕不得不与林采薇并骑。云泰宁坠在末尾,一路上都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顾景行则被顾栖迟叫去,也不知有什么话能说一路。心知肚明这是为了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林采薇禁不住紧张起来。云奕似乎也尴尬至极,目光死死盯着自己手中的缰绳,仿佛上面开出了一朵花。 快到姑苏的时候云奕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借口找云泰宁看医典,一溜烟纵马跑去了云泰宁的旁边。见他过来,云泰宁几乎是对天翻了个白眼。 “我说明徽,你这样会找不到媳妇的。”他从怀里掏出那本《入门医典》,“一路上你都找我来借几次书了?我看你都能倒背如流了,你这借口找的实在不怎么样。” “你这样的才找不到媳妇!”云奕拿过那本《入门医典》,冲着他吐了吐舌头。云泰宁忍不住瞪眼,作势就要挥手打他:“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找不到媳妇了?你给我站住!” 云奕提起缰绳风一样跑了,云泰宁追在后面,一边追一边喊:“你这个小子!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云奕一边纵马疾驰一边回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么笨,谁愿意嫁你?” “你这是找打!站住!” “你打不过我,云大地!” 二人一个跑一个追,快接近姑苏城门的时候忽然一个人斜刺里窜出,正挡在云奕的马前。云奕吓了一跳,慌忙勒住缰绳,马蹄高高扬起,整匹马在瞬间立了起来,险些把云奕摔下马背。从后面赶上来的云泰宁一把扯住云奕的马,马蹄自那人身旁掠过,重重踏在地上,把二人惊出一身冷汗。 “你不要命了!?”云泰宁冲那人一瞪眼,斥道,“就这样冲出来,若不是明徽及时勒马,你非得被踏折两根骨头不可!” 那人双眼含泪,嘴唇颤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后赶来的顾景行、顾栖迟和林采薇等人见此场景,均吃了一惊。云奕连忙下马扶他:“你别介意,云大地也是吓的,口气重了点。” “小人不敢怪罪盟主。”那人伏在地上不住磕头,“小人是平章朱氏的家仆,求盟主救救我家小公子,他快要不行了!求盟主救救他!” 云奕吃惊道:“平章朱氏?六大世家中的朱家吗?你别急,先起来再说话。这里是姑苏,朱家小公子怎么跑到姑苏来了?” 那人站起身,语音里带着哽咽:“听说云家老宅重建,家主便带着小公子还有几个人来贺喜。没想到前夜在姑苏城里被炀教的人所害,家主受了点轻伤,但小公子中了炀教朱雀阁的‘醉生梦死’,恐怕……恐怕要不行了!云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家主这才派小人在姑苏城门守着,因着梅雨论剑上见过盟主一面,认识盟主……求盟主救救我家小公子!”他再度跪倒在地,伏地痛哭:“小人谢过盟主大恩大德!” 云奕的手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又是炀教……又是炀教!从云家开始,到慕容家、顾家、这次轮到了朱家吗? 见侮而不斗,辱也! “你别急,我虽不会医术,但这位云大地是我的哥哥。”云奕一手将那人从地上扶起,神色凝重起来,“他会一些医术,我们先进城,让他看看朱家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mm感觉有点写不下去了……_(:з」∠)_ 第16章 风起云涌 朱氏此次只来了家主和小公子二人,随行带了几个家仆,暂时被林九思安排在姑苏客栈之中。那个下人带着云奕几人赶到客栈,在房门口撞见了一脸憔悴的朱家家主朱维容。男人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负着手焦躁地来回踱步,看起来像是几天几夜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朱伯伯。”顾景行率先走上前去,向他介绍云奕和云泰宁,“这位是云盟主,这位是云盟主的兄长,名叫云泰宁。事情我们都已经听说了,朱小公子现在怎么样了?” 朱维容几乎是惊喜地抬起头来,向云奕和云泰宁二人投去迫切而希冀的目光。他向二人深深一揖,双手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维容 分卷阅读27 - 分卷阅读2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8 见过盟主,云公子。”年过四旬的男人竟然在头顶有了根根白发,眉宇间尽是掩饰不住的忧色和疲惫,“犬子已经三日水米不进,我……我已经无计可施。云家世代行医,悬壶济世,云家上一任家主更是义薄云天。我在此恳请你们,”他忽地双膝一软径直跪下,声音哽咽了起来,“求求你们救救犬子。我朱氏四代单传,老母古稀之年才有了这么一个孙儿。若是他出了什么意外……” 云奕连忙将他扶起:“朱伯父,你太客气了。只可惜我虽出身云家却不懂医术,倒是我这位哥哥懂些皮毛。你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云泰宁闻言,忽地看他一眼,神情中带了几分古怪,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见到朱小公子的时候,云奕以为自己见到了一个死人。 不过十几岁的少年平躺在床上,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面色灰败,骨瘦如柴。若不是因为胸口还有微微的起伏,云奕几乎以为他已经失去了生命。 云泰宁一言不发地坐过去搭脉,撩起那少年的长袖之时,众人都忍不住铁青了脸色。只见那少年的手臂上出现大块大块黑色的溃烂,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化脓。云泰宁的脸色也不甚好看,只用二指搭上脉搏,片刻之后皱起了眉。 “这的确是炀教的‘醉生梦死’。”云泰宁开口道,一改往日笑嘻嘻的神情,声线有些冷硬,“他已经到了中毒的最后一阶段,没救了,准备后事吧。” 扑通一声,朱维容一头栽倒在地,顾栖迟和顾景行连忙扶住他。只见他双目紧闭,竟是在噩耗之下昏了过去。众人又是按人中又是呼喊他的名字,总算让他清醒过来。甫一睁眼,朱维容便扑到了自己儿子的床前,这位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六大世家家主之一居然嚎啕大哭,哭声泣血椎心,肝肠寸断,让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跟着难过起来。 林采薇最先跺了跺脚,捂着嘴泣不成声地跑了出去。云奕也有些黯然。他拉了拉云泰宁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出去。到了屋外,他才低声问道:“真的没救了吗?” “‘醉生梦死’乃是江湖第一奇毒,唯有朱雀阁阁主柳清湄有独门解药。”云泰宁摇了摇头,“这位朱小公子,顶多还有一月可活。天下这么大,我们去何处找柳清湄?” “难道没有其它办法?”云奕不禁瞥了一眼屋内哀痛欲绝的朱维容,“平章朱氏就这么一个孩子……朱家……” “有倒是有,不过未必愿意用。”云泰宁向后一靠,抱起双臂倚在了墙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以毒攻毒。‘醉生梦死’是江湖第一奇毒,能与它毒性比拟的,就是断肠草。可现在又去哪寻断肠草?若是真的寻到了断肠草,要用多少来以毒攻毒?一不小心把朱小公子给毒死了,我倒是无所谓,我一介逍遥散人,但云盟主你就不一样了。你将会变成杀害朱小公子的凶手,你如何面对朱家?如何在青阳盟内服众?” “但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云奕皱紧了眉头,认真地看着云泰宁,“我们必须尽力,不然怎样去面对自己的良心?” 云泰宁抬起一边的眉毛,只用一种半是好笑、半是惊奇的目光定定看着云奕,半晌没有说话。 云奕忍不住道:“你看我做什么?” “……我的云大盟主啊。”云泰宁揉了揉眉心,半是无奈半是想笑,“你以为事情就这么简单吗?你难道还看不出来,青阳盟此刻根本就不在你的手中。你是怎么来到姑苏的,又是听谁的要娶林姑娘的,平日里青阳盟传信,你知道怎么传、向哪里传吗?你怎么还认为你尽心尽力地对别人好,别人就一定要承你的情呢?” 云奕一怔,眼前嬉笑着的云泰宁忽然变得有些陌生——身为云家的子孙,治病救人难道不是医者的本分?至于他话中的意思,难道他是说林九思另有所图吗? 不会的……云奕想起林九思第一次见到自己时激动到失态的地步,在心里默默否定了这个想法。自己毕竟年轻,林九思帮忙处理一些盟里他不了解的事务,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知道,你还是要救他。”云泰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要救,你自己想办法吧。我只能帮忙拖住一个月,最多一个月,这小子就会不治而亡。” 说完,他甩了甩袖子,转身下楼去了。 要救朱小公子,该怎么办? 云奕自己对医术的了解,也不过就是云家《入门医典》上面的内容。那些实在是很浅显,基本局限在救治风寒一类的小病上。就算是他寻来断肠草,在这里的人也没有一个知道要喂给朱小公子多少,要怎么喂,需要哪些药引。“醉生梦死”和断肠草以毒攻毒乃是极为凶险之事,用药稍有差池,只怕顷刻间就会送了朱小公子的性命。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办法了——找到柳清湄。至于找到柳清湄以后如何让她交出解药,云奕却是心里没底。柳清湄是炀教中人,炀教总坛在琅山,然而琅山在北方,若是从姑苏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要至少十天才能到达。一来一回,便是二十天。云泰宁只能拖住一个月,然而只要有一分希望,他都不会放弃。 但若是顾景行等人知道自己孤身一人前往炀教,恐怕是不会答允的。云奕并不希望他们一同前往——楚恪究竟是不是炀教教主,只怕这一趟前往炀教就会知晓。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原因的心理,云奕比较希望自己能够单独找到楚恪,和他谈谈。 叫小二拿来笔墨纸砚,云奕写了封信留给顾栖迟等人。他在信中简明扼要地说了自己的去向,叫他们不要担心,他拿了解药就会赶回来。然后他吹干了墨迹,将信折起,交给了小二。 拿好东西出门的时候,云奕忽然想起楚恪曾经送给自己一枚精巧的玉佩。他摸了摸怀里那枚触手冰凉的碧玉,纵身上马,辨认了方向,决定先往琅山客栈而去。既然楚恪说凭这枚玉佩便可找他,想必“醉生梦死”的解药,也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云奕稍稍放下了心,提起缰绳,绝尘而去。 从姑苏到琅山,云奕也遇到不少江湖中人。从他们的谈话中,云奕了解到另一件令人震惊的大事:纵横江湖十余载、始终逍遥自在的青眼大侠花采风,失踪了。 在前往姑苏的途中,云泰宁和顾景行都曾给云奕或多或少讲述过花采风的事迹。此人年轻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位才华横溢、却并非江湖中人的男子。那时的花采风风度翩翩,虽做出爱上男子的惊世骇俗之举,却仍然算得上是一个正派的人。可惜好景不长,花采风所爱之人被一个出身名门正派的弟子害死,还害得花采风中了奇毒,虽被救治过来,却从此双眼泛青,得了个绰号“青眼大侠”。自那件 分卷阅读28 - 分卷阅读2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29 事之后,他便逐渐性格怪异、行事偏激起来,成为了一个只采俊美少年的采花贼。 这么多年,正道中人虽也曾追捕过花采风,奈何他武功不错,又十分狡诈,几次都奈他不得。没想到,自梅雨论剑结束之后,花采风就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再也没人见过他。也有人把这件事和青阳盟联系到了一起——猜测青阳盟主云奕为报“春风一度”之仇,抓走了花采风暗中折磨。 云奕对这种传闻嗤之以鼻。且不说他连花采风的头发丝都没见到,就算他抓走了他,又有什么用呢?抓了一个大活人,还得白白供他吃喝,只为了打他出出气,在云奕看来实在不够划算。更何况,中了“春风一度”那晚,他也没吃什么亏…… 暗自轻咳一声,云奕有点脸红了。他连忙收回那些胡思乱想——其实那晚吃亏的应该是楚恪才对,肩上那一口应该挺疼,等他见了他,是不是要先问问? 云奕在琅山客栈门口翻身下马,立刻就有小二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这位客官,您是打尖啊还是住店啊?” “我找人。”云奕从怀里掏出那枚玉佩递了过去,“我想见一位公子,他姓楚,名恪。” 小二接过那枚玉佩一看,立马躬身,双手将玉佩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道:“阁下是云奕云公子吧。请阁下到雅间稍坐,小人这就去通传。” 云奕拿回那枚玉佩,有些吃惊于它的威力——竟能让这个小二如此恭敬,楚恪究竟是…… 他被领到二楼的雅间坐下,推开窗便能看到琅山脚下的澧水。河水环绕着山脚,如同一条玉带绵延向远方。他在雅间坐了一会儿,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是楚恪吧。 门被人推开,云奕在刹那间对上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来者剑眉薄唇,面容俊美,身形修长,一袭玄色竹纹衣袍,正是楚恪。 云奕一时间有些呆怔,在他走过来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平缓了呼吸,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便什么都不是问题。他目不转睛地注视他片刻,换来对方的一个轻笑。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来,云兄这是思念在下了。” 云奕本想回一句“谁想你了”,却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他的确是有些思念他。不同于他对师父的思念,也不同于他这十天来对顾景行、云泰宁等人的思念。他对楚恪的思念,就像夏季盛在碗里的冰,平日里碰撞着碗壁叮当脆响,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全部化成了温柔的水。 他理不清这种感觉,只知道从楚恪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一路上始终忐忑的心情便安定下来,像是心里终于落下了一块大石。 见云奕久久不答,楚恪黑漆漆的眸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他原本俊逸出尘的眉眼也在顷刻间柔和下来,隐隐含了几分笑意:“云兄……” “你还好吗?”云奕的目光落在楚恪的肩膀上,忽地开口了。两人均是一怔,随即云奕撇过了头,楚恪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盛。 “云兄在问什么?”楚恪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真的有些疑惑,“在下听不懂。” 云奕涨红了脸,目光刻意避开楚恪望向窗外,声音变得极轻:“你的肩膀……好了吗?” “原来云兄是问这个。”楚恪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在下已经无碍了。云兄的牙口还真是好,让在下现在还有些后怕。不过云兄从姑苏跑到琅山,难道就是为了问一问在下的肩伤?” “我……”云奕停顿片刻,一时不知从哪说起比较好。又过了片刻,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看向楚恪,声音也坚定起来:“虽然我确实找你有事,不过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我。” 楚恪眼中的笑意逐渐沉了下去,换作令人捉摸不透的冷光。那双漆黑的瞳孔里仿佛饱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看得云奕也觉得空气像是凝了一层霜。他咬咬牙,开口道:“楚恪,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楚恪侧过头,眸光幽暗,注视着云奕,脸上平静无波。他的声音极淡,没什么感情,更没有丝毫温度可言。 “我是炀教第三十一代教主。” 第17章 山重水复 果然如此。 尽管一路上云奕也做过诸多猜测,但亲耳听到楚恪承认的时候,他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地捏了捏他的心脏,钝钝的疼。 楚恪垂下眼睫,遮住了眼底的情绪。他用手里的调羹一下一下搅拌着杯子里的清茶,茶叶沉沉浮浮,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喝这种茶无需搅拌,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种喝法。 房间里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云奕能够听到窗外的风拂过树梢的声音。他停顿了片刻,稳住了自己纷乱的心绪,方才开口道:“……是你派朱雀阁阁主在梅雨论剑上袭击我?” 楚恪的手停顿了一下——他的手指修长有力,形状十分漂亮。指尖有常年练剑磨出的薄茧,这让云奕的心再一次纷乱起来——他情不自禁想起他遇见他的时候,这个男人的手从他的肩头滑落下来,贴上他的背脊,又顺着背脊向下抚摸到腰际…… “你认为是我做的?”楚恪仍然没有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 云奕回过神来,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楚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轻笑一声,带了些冷到骨子里的寒意:“既然你认为是我做的,那就是我好了。” “我没有这么想!”云奕急急地说道,“你何必……我只想知道真相。” “真相?”楚恪抬起眸子看着他,淡淡一笑,却仿佛带了几分自嘲,“我说了真相,你就会信我?” “什么……意思?” “我是炀教教主。”楚恪淡淡地说道,“二十年前并非炀教灭云家,顾青竹的伤势与我无关,朱雀阁阁主不是我派去的,慕容连翘并非我所杀。你信吗?” 云奕愣了一下。 …… “……遇上了炀教玄武阁阁主,那可是出了名的快剑,恐怕青竹的右手从此都不能用剑了。” …… “小女子炀教楚教主座下,朱雀阁阁主柳清湄。” …… “剑刃极薄,前窄后宽,必是炀教‘秋水功’无疑!” …… “你不信。”楚恪淡淡一笑,低头晃了晃茶杯,“我遇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云盟主。在得知我身份之前,对我深信不疑;在得知我身份之后,哪怕我告诉他这只是一杯没有毒的清茶,他都不会相信了。” “所以,我告诉你真相,又有什么用呢?” 楚恪淡笑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他伸手去拿茶壶,却被云奕一把按住。 “你就这么不信我?”云奕只觉一股无名火起 分卷阅读29 - 分卷阅读3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0 。他瞪视着楚恪,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楚教主,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你三番五次救我之后,我还会认为你对我别有所图?” “若我的确是对你别有所图呢?” 云奕愣了:“什么……” “我的确是对你别有所图!”楚恪忽地眯起狭长的凤眸,眼底涌出锐利而寒冷的光芒,“你以为我为什么救你?就凭你无缘无故闯进炀教教主的房间,我足以将你杀死一千次一万次!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是出于好心才救你的吧!?” 云奕脸色瞬间煞白,嘴唇褪去了血色。他情不自禁地松开了按着楚恪的手:“你是因为寒英剑……” “云盟主果然是个聪明人。”楚恪的唇边溢出一丝微微的冷笑,“寒英、明玕、九畹、朱嬴……” “不要再说了。”云奕忽地打断了他,“慎之,我从前说过一句话。我说,无论你是何身份,我云奕云明徽都永远将你视为朋友。”他抬起眼直视着楚恪:“现在也一样。” 楚恪顿住了。 “为什么信你?”云奕轻轻叹了口气,“我在得知你的身份之后,也曾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我曾以为炀教教主和你只是同名同姓……但就算刚才你亲口承认,我竟然也没有感觉到你和从前有什么不一样。你是楚恪楚慎之,只是加了个身份而已。你救了我,没有取走寒英剑,还帮我挡住了那么多的杀手。梅雨论剑前夕,你前来提醒我;我中毒那晚,你又来帮助我。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你……” “所以,你说云家并非炀教所灭,慕容连翘并非炀教所杀,顾青竹伤势与你无关,柳清湄也并非你所派,我信你。” 两人又是久久不语。 楚恪垂下眼睫避开了他的目光,手里的调羹又一次像是无意识一样搅拌着茶杯里的清茶。过了片刻,他才很轻很轻地叹息了一声。 “你信我,足矣。” “二十年前,慕容家家主的弟弟死在炀教教主手下,为的就是明玕剑,这件事的确是炀教所为。”楚恪淡淡道,“朱家小公子中毒,也是本教朱雀阁阁主柳清湄出的手。” 他抬起眼,却没有看云奕脸上的表情,而是淡淡望向窗外:“柳清湄曾为情所伤,平生所恨,莫不过负心薄幸之人。楚某虽约束下属,但她行事并未伤及无辜,因此不曾管束。” “朱家小公子他……”云奕不禁问道,“……他今年不过十六七岁,能做什么负心薄幸之事?” 楚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朱家四代单传,朱维容又老来得子,对他可是溺爱得很。”他淡淡喝了口茶:“他看上了艺馆中一位卖艺不卖身的姑娘,说好为她赎身,却暗下迷药玷污了她。不想珠胎暗结。这位姑娘也痴心,一心等着他回来。可这件事纸包不住火,艺馆的人是断断不可能要她了,她也无法再登台献艺,于是被赶出了艺馆。她一个弱女子,又没有什么本事,活活饿死在街头。”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而那位朱小公子,早就另结新欢了。” 云奕看上去十分吃惊:“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炀教的势力遍布天下,我教七曜宫司情报、秘闻,这种事,稍微一查就知道了。”楚恪淡淡道,“即便如此你也要救那位朱小公子吗?” 云奕迟疑片刻,说道:“没有人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死。我……还是要救他。至于救了以后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楚恪微微挑起眉,眼底划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定注视着云奕。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宛若星辰,在最深处透出几点意味不明的光亮,将他的面容渲染得格外柔和。 “我知道你会救他。如果你不救他,你就不是云明徽了。”楚恪轻笑,低沉的声线宛若淙淙泉水,带着几分动人心魄的味道。他在说出“云明徽”三字的时候声音格外温柔,眸子始终灼灼盯着云奕,眼底落满光华。 云奕被他这样一看,莫名有些不好意思。他拿出那枚玉佩:“既然这样……” “不必。”楚恪将玉佩推了回去,“这枚玉佩本就是我赠与你的东西。若你想要我救朱家小公子,就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云奕想了想,“什么条件?”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楚恪笑道,“你只需谨记一诺千金,你若是答应了我,就不能反悔。” 楚恪身为炀教教主,究竟有什么需要他做的?想必也不会是多难的事情,如果他真的向他索要寒英剑,他给他就是,反正他对传国玉玺又没什么兴趣。想到这里,云奕爽快地说道:“没问题。” 二人击掌三下,以示日后决不食言。楚恪将“醉生梦死”的解药交给云奕,云奕将它收入怀中。 “多谢慎之。”云奕笑道,“那我就告辞了。” 他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楚恪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明徽。” 云奕不由自主地停在门口。在他印象里,这是楚恪第二次叫他……明徽。 他转过身,只见楚恪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 “今日誓言,望君切记。” 当然,此时的云奕尚且不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誓言对他的以后会产生多大影响,也更没有想到,楚恪日后将它用在了什么地方。当他彻底明白一切前因后果的时候,也只能感慨一下,那时千里迢迢去找楚恪讨要解药的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他更不会知道,这一次谈话,几乎决定了他此后一生的命运…… 拿到了解药的云奕从琅山快马加鞭回到姑苏,又是十日过去了。算算日子,他往返就用了二十日,而朱家小公子,恐怕此时已经病入膏肓了吧。 急匆匆奔进姑苏客栈,云奕险些撞上一个青色的人影。定睛一看,竟然是梅雨论剑过后就没见过的唐应寒。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盆红黑色的水,那水还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味。唐应寒一见云奕,眉梢眼角都飞扬了起来,看上去真是高兴坏了。 “你回来了!所有人都在等你,你知道吗?” 云奕被他这一句话弄得有点发懵:“所有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唐应寒从他身边挤了过去,一边向门外疾步而去,一边回头冲他喊道:“朱家那小子快不行了,你愣着干嘛?快去!” 等云奕来到朱小公子的房间,他才真的理解了什么是“所有人”,朱小公子又怎么样“快不行了”。 房里乌压压的一片人。朱家家主朱维容,顾家顾栖迟、顾景行,林家林九思、林采薇,慕容家慕容玄参,唐门门主唐铭,峨眉派掌门苏妙仪,武当派掌门清卓真人,少林派方丈玄空大师,包括云泰宁等人,竟然都聚在了这间屋子里。云泰宁坐在朱小公子床前 分卷阅读30 - 分卷阅读3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1 施针,整座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什么东西腐烂的臭味。 见云奕推门进来,众人似乎均是一愣。云奕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一见之下,不禁皱起眉。只见床上的朱小公子全身溃烂,创口处流出浓黑的血,散发出古怪的、像是蔬菜腐烂的味道。他整个人几乎看不出人形,仅仅因为云泰宁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才不会因为痛楚而发疯似的叫喊。 一见云奕过来,云泰宁马上抬起头,皱着眉问道:“你拿到解药了?” ——看他的架势,似乎他并不高兴云奕拿到解药。然而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云奕点点头,把解药递给云泰宁。云泰宁看也不看,拔出瓶塞就要给朱小公子灌下去。 “等等!”朱维容连忙出声阻止。他看了看那瓶解药,又看了看云奕,表情谨慎地说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醉生梦死’的解药只有炀教才有。敢问云盟主是如何拿到的这瓶解药?炀教怎可能让你全身而退?” 云奕忍不住蹙眉——朱维容含沙射影的意思,莫非是指他要害朱家的儿子?他心中不快,还未开口说话,云泰宁就已经扬起了眉毛。 “怎么,朱前辈是怀疑明徽会害朱小公子?”云泰宁脸色不善,冷哼一声,“那么若是没有解药,朱小公子死在这里,是不是朱前辈也要怪在下治死了朱小公子?” 朱维容脸色涨得通红:“我没有这个意思,云公子误会了。” “盟主千里迢迢去炀教拿来解药,若是要害你朱家,何必大费周章?”云泰宁把玩着手里的小瓶子,正眼都不瞧朱维容,语气中的森然冷冽如寒风般透入骨髓,“在下的武功可能不及在座的任何一人,但只需在下动一动手指,扎偏一点穴道,朱小公子就一命呜呼了。朱前辈,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 朱维容的脸成了猪肝色。过了片刻,他重重哼了一声:“是我说错了话,给盟主陪个不是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云泰宁将手里的瓶子随手一抛,自顾自地站起身来,“我不治了。要不要喝解药,朱前辈自己做主吧!免得到时候喝死了朱小公子,还要怪罪我们云家。”他瞥了一眼云奕:“明徽,我两天两夜没有休息,先去歇息一会儿。” 说完,他也不看忙不迭接住药瓶的朱维容,径直出门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主角沟通不力造成误会的梗深恶痛绝,所以他们没有误会。 云泰宁其实很6!武力值排个顺序的话,他的武力值大概在楚恪之下,顾景行之上。另外,云泰宁其实大有来头~~ 第18章 柳暗花明 留下朱维容在房间里照顾儿子,其余人鱼贯而出,来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武林中的顶尖高手几乎都聚在了这里。因着是青阳盟内部的事,八大门派也不好置喙,于是林九思率先开口道:“盟主,‘醉生梦死’解药只有在炀教才有。盟主此去炀教,不知有没有被那些邪魔外道为难?若是盟主有什么损伤,我等如何向云家先祖交代……” “林伯伯,你不必和我这么客气。”云奕说完,又向众人道:“我没受到什么损伤,这解药自然也是真的。但如何得到,又如何能全身而退,恕我不便和诸位解释。不知各位前辈聚在这里,可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众人对视一眼,少林方丈玄空率先说道:“老衲和众位武林同道都是来贺青阳盟主旧宅重建之喜的。想当年云家在江湖上也算一代豪杰,虽不懂武功,但却称得上‘正人君子’四字。云家家主义薄云天,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曾受过云家恩惠。云家如今在江湖上重振名号,我等自然要来恭贺。” “奕儿,你也不要怪顾伯伯多言。”顾栖迟沉吟着开口,“炀教行事狠辣,多行不义之事,你可不要被他们蒙骗了才好。我们同在青阳盟,又是世代相交,顾伯伯不会害你的。” 云奕心中微微一沉——他听出了顾栖迟的弦外之音。他能从炀教毫发无损地拿回解药,在场的人自然起了疑心。他不禁想起楚恪对他说过的话…… …… “二十年前并非炀教灭云家,顾青竹的伤势与我无关,朱雀阁阁主不是我派去的,慕容连翘并非我所杀。你信吗?” …… “我遇到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云盟主。在得知我身份之前,对我深信不疑;在得知我身份之后,哪怕我告诉他这只是一杯没有毒的清茶,他都不会相信了。” …… 云奕抿紧唇,低头应道:“是。顾伯伯所言,侄儿记住了。” 世代相交的长辈,与三番五次救他性命的朋友,若不能判断应该相信谁,就用自己的眼去看,自己的耳去听,自己的心……去感受吧。 若是这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能借他的手解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顾栖迟点了点头:“如此,我就放心了。我相信奕儿不会做出有辱门风之事,也不会与炀教同流合污。那解药的来历,我们可以不问。我信你。” 云奕心中涌起一阵感激。他应道:“是,多谢顾伯伯。” “不必谢我。”顾栖迟摆摆手,“眼下朱小公子性命应是无碍了。只要‘醉生梦死’一解,余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如今云宅重建,也算得上是乔迁之喜。林兄,”他笑着看了林九思一眼,“不如我们再为盟主添上一喜,凑成个双喜临门,如何?” 云奕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看向林九思。林九思抚掌而笑:“正是。小女采薇年方十八,与盟主指腹为婚。慕容家家主丧期已过,我着人看了,一月后八月初三,正是成亲的好时机。各位武林同道,不如在这里喝一杯喜酒再走。” 武当清卓真人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贫道要在这里沾沾光了。” 云奕张了张嘴,却不知自己应该说什么。众人纷纷向他道喜,他只得一一还礼,心中却像是吃了一颗未熟透的梅子一样,弥漫上些许酸酸涩涩的感觉。他向林采薇投去一瞥,见她红着脸站在原地,一双妙目也向他看来。四目相交的瞬间,她倏地移开了目光,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云奕只觉一切像在梦中一样,恍惚间竟像是看到楚恪低眉浅笑的脸,和那人略带凉薄的语气。 “明徽……” 如风一般,散在他未出口的叹息之中。 若那些罪过并非是他犯下的,若真如他所说,云奕定会还他一个公道。 次日,朱小公子的情况果然有所好转。朱维容本要去谢云泰宁,却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闭门羹。碰了一鼻子灰的朱维容转而来谢云奕,一改前日对云奕百般猜疑的态度,对云奕千恩万谢。云奕只觉不胜其烦,赔笑说了无数遍“这是晚辈应尽之责”,终于把朱维容送走了。朱 分卷阅读31 - 分卷阅读3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2 维容刚走,唐应寒便推开了云奕的房门。 因着乔迁的日子还未到,众人都住在客栈里。唐应寒嬉皮笑脸地在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我原来还觉得你这个青阳盟主的日子过得多么逍遥,手握六大世家之权,他们都得听你的,没想到你如此憋屈。” 云奕抄起手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去去去。你闲着没事干就去马厩喂马。” “别啊。”唐应寒稳稳地接住冲他面门飞来的茶杯,笑嘻嘻地说道:“云大盟主,你这手暗器功夫可不怎么样。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好意我心领了,你自己留着吧。” “那我换一个吧。”唐应寒笑着拿出一个小小的金匣,“我知道你是青阳盟主,你成亲,我爹他们少不了要送你东西。这是我送的,跟他们都没关系。你收好了,别让我爹知道就成。” 云奕接过那只匣子打开,黑眸里闪过一丝光亮。他眨了眨眼,抬头看着唐应寒:“追魂夺魄针?” “你还挺识货。” 追魂夺魄针是江湖排名第一的暗器,由唐门打造,他人根本不可能仿制。这种暗器是特制的暗器,梅雨论剑上云奕曾见过一次,也心惊于它的威力。没想到,唐应寒竟然拿来当做了贺他成亲的礼物。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云奕撇撇嘴,把匣子收了起来,随即眼睛骨碌碌一转,笑道:“你是不是有求于我,才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 “我唐应寒是那种人吗!”唐应寒拍桌而起,做出一副慷慨激昂的样子,“上次梅雨论剑你救了我,没有对我痛下杀手,我就已经心怀感激了。投桃报李,我送你一副暗器怎么了?” “如果是普通的暗器,没准我就信了。”云奕眼底掠过一丝狡黠,“说吧,你要干嘛?” 唐应寒被噎住了。过了片刻,他忽然坐了下来,冲云奕献媚地笑笑:“我只是好奇,想看看寒英剑。听说它身上关系着一个巨大的宝藏……” 云奕微微一怔,犹豫了一下,从腰间解下寒英剑递给唐应寒。在对方拿着剑翻来覆去查看的当儿,他忽然想起,慕容家家主身上的伤口“前窄后宽”,指的应该是兵刃的形状。那么……他是不是应该问问慕容玄参呢? 唐应寒一脸失望地把剑递过来:“除了比寻常的剑锋利些,倒也没什么不同。” 云奕笑道:“看也看了,你帮我做件事。” “你这算盘打得劈啪响啊。”唐应寒摇了摇头,“我送了你一副暗器,你给我看了你的剑,这会儿又要叫我去做事。好吧,你说,帮你做什么事?” “帮我把慕容家主叫来,这不过分吧。”云奕微微扬起眉,笑道。 “没问题。”唐应寒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对云奕说道:“哦对了,云盟主,”他冲他挤了挤眼睛,“我之前说对你心怀感激,那是真的。我觉得我们算是朋友了吧,是不是?” 云奕一愣。唐应寒的话像是一道阳光,冲散了多日以来挤压在他心头的阴霾。他笑了起来,眸光明亮。 “自然是。” 唐应寒得了答案,眉开眼笑地出门去了。不多时,慕容玄参推门走了进来。 “见过盟主。” 这人依旧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语气音调也毫无起伏。云奕道:“坐吧。” 慕容玄参坐在云奕身旁,坐下以后就直直盯着桌面,仿佛上面能开出一朵花来。云奕摸摸鼻子,感觉自己这谈话有点进行不下去了。 “那个……慕容公子。” “玄参。” “好吧,玄参。”云奕看着眼前这个紧盯桌面的青年,“关于慕容老家主的事情,我……很抱歉。” 慕容玄参的目光终于离开了桌面,落在云奕脸上。他淡淡开口:“你不必抱歉,此事与你本也无关。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我听说慕容老家主的伤口‘前窄后宽’,真的是这样吗?” 慕容玄参微微蹙起眉,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家父的致命伤在心口处,很薄,应该是利剑,而且前窄后宽,中有淤血,确是中了炀教‘秋水功’之后的模样。” “他身上没有其它伤口?” 慕容玄参深深看了云奕一眼:“他胸口处有一个小红点,应该是中了暗器一类,但并不致命。” 云奕微微蹙眉,正思索间,慕容玄参忽地说道:“盟主问这些事,难道是怀疑家父的死因另有蹊跷?” 云奕点点头:“若他真是炀教教主所杀,那么所图为何?明玕剑已在炀教教主手中,他来杀害慕容家主,除了为自己树敌以外,恐怕没有什么用处了。” 慕容玄参道:“我也曾怀疑过此事。但证据确凿,想必是家父得知了一些炀教秘辛,这才被杀人灭口吧。” 不……云奕默默地否定了这个说法。他相信楚恪,此事一定另有隐情。当初楚恪与他在江陵相遇,说是要去蓟州追查慕容连翘死因,想必正是由于此事并非他所为。然而慕容连翘已经入土,便是有再多的疑问,也随之深埋地下了。 但云奕相信,天道昭昭,人可欺,心不可欺。终有一天,真相将会大白于天下。 第19章 君子好逑 云奕在七月初九搬进重建的云宅,自然又少不了一番见礼。尽管百般推辞,林九思等人还是送了恭贺他乔迁新居的礼物,云奕无奈之下,全部都收进了库房。 云宅建得颇有些江南水乡的韵味。没有那么富丽堂皇,却十分清丽淡雅。出门便是姑苏城的东城街,小商小贩沿街叫卖,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很快便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虽然武林中人规矩少了些,但祖宗传统不可废。云奕和云泰宁祭了云家祖先,又在傍晚时分去姑苏城外放了河灯。想到当年盛极一时的云家竟然也落得就剩他们二人的地步,少不了又是一阵唏嘘感慨。 因婚期定在八月初三,中元节过后便在武林中广散了喜帖,林家派了自己的家仆和林采薇的贴身丫鬟去采买,新婚之前夫妇二人不可相见,林采薇只得终日住在姑苏客栈。这一日,云泰宁拿了礼单和宴请宾客的名单,走进了云奕书房之中。 “礼单和宾客的名单我已经拟好了,你看看吧。”云泰宁坐在一把梨木椅子上,端过茶杯喝了口茶,“真是热死了。” 云奕窝在书案前,脸上摊着一本书,一副恹恹的样子:“你看吧,觉得好了就行。” “你得过目啊,你现在可是青阳盟盟主。”云泰宁拿过蒲扇给自己扇风,翘起一条腿,“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没什么好看的。”云奕拿掉了脸上的书,把礼单翻开扫了一眼,便扔回到桌子上,“就这样吧。” 他一副“我不想说话别和我说话”的样子, 分卷阅读32 - 分卷阅读3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3 云泰宁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云盟主,成亲可是一件大喜事,你怎么不情不愿的样子,倒像是有谁绑着你一样。” “指腹为婚的人是我娘,又不是我。”云奕把书摊开重新盖到脸上,仰头又窝回了椅子里,“我不想说话了。你没有别的事就走吧。” 云泰宁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蒲扇,走了几步到他面前,拿下他脸上的那本书:“你若是不想成亲,就去回绝了林家,在这里半死不活的成什么样子?” “回绝林家?”云奕坐直了身体,瞪着云泰宁,“让武林中人都笑我云家不讲信义,让天下人都知道青阳盟主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武林中人最重‘信义’二字,一诺千金,大义为公,你让我怎么和林伯父说?” 云泰宁看了他半晌,缓缓说道:“你从前绝不会这样。” 云奕没有说话。 “若是从前的云明徽,不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云泰宁将手里的书扔在桌上,“他真诚坦率,心口如一。虽然天真单纯了些,却也不失可爱。” “但你现在,学会了遮掩,学会了隐藏,甚至学会了笑脸迎人。”云泰宁凝视着他,“你开心吗?” 云奕却不看他,目光落在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上。他淡淡说道:“‘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自然尚且如此,何况于人。”说着,他微微苦笑:“随心所欲的前提是‘不逾矩’,有些逾矩的话,还是不说为妙。” “不说便会开心吗?不说,你就能放下了吗?” 放下?放下什么,是放下他的仇恨,还是放下他的疑惑,亦或是放下……他心头的人? 云奕不答,只把桌子上的礼单递给他:“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就到此为止吧。” 云泰宁拿了礼单,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忽地顿住脚步。他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话。 “只盼云盟主日后,并无悔意。” 很快,云宅便张灯结彩,用大红的彩绸和彩灯装饰起来。整个云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八月初三傍晚,大红的喜服穿在身上,云奕只觉得昏昏沉沉,入眼皆是艳丽的红色。六大世家、八大门派前来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宾客往来如云,云宅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他静静坐在房里,觉得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三个月之前,他还在流英谷口作别师父,带着寒英剑,激动不已地向往着传奇故事中的江湖和武林。三个月之后,他已经成为青阳盟的盟主,甚至还要取林家的独女为妻。 他会有悔意吗? 云奕站起身走到房门口,停顿了一下,拉开了房门。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有悔意,他只知道,若是他此刻反悔,不仅仅是云奕和林采薇,也不仅仅是云家和林家,整个青阳盟都会因此而被人当做笑柄,被人当做不信不义的谈资。 他迈步走了出去。 大堂里坐满了前来道喜的宾客,林九思满脸笑容地与众人寒暄。向右侧一望,顾景行正站在角落里喝酒,四目相交的瞬间他便移开了目光。云奕正要与他说话,却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新娘子来了!” 大红的喜轿在云宅门口落下,云奕被人一推,不由自主地走了几步,这才想起自己要迎出门去。原本他应该去林家将林采薇迎回云宅,但鉴于路途遥远,便只走了个过场。轿帘掀开,先探出的是一只纤纤素手,林采薇被人扶着,袅袅娜娜地下了喜轿,聘婷而立。 小儇扶着林采薇迈过了“马鞍子”,将她交在林九思手里。林九思扶住林采薇走到云奕面前,又将她交在云奕手里。云奕扶住她,二人迈过门槛走进大堂,赞礼者由唐应寒充任。这家伙见二人进来,冲云奕挤眉弄眼地一笑,高声道:“行庙见礼,奏乐!” 所有的宾客安静了下来,目光皆投注在二人身上。云奕的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手心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他向林采薇投去不甚明朗的一瞥,却因少女的脸被蒙在大红盖头下,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手稳稳地放在云奕手中,小指却微微蜷了起来,似是也有些紧张。 唐应寒继续喊道:“一拜天地——” 云奕双膝一屈正要跪下,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清啸,有一男子清越的声音冲破重重夜色,骤然响起。 “且慢!” 众人均向门外望去。只见一袭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陡然扬起,来者仿佛踏碎了夜色、携了月华,静静凝立在庭院之中。他眉峰如剑,眼眸似星,眼底落满沉沉墨色,便如同从传说中走出、临世的神祇一般,俊逸出尘。 云奕不禁瞬间睁大了双眼,如遭雷击,呆怔在原地。 是楚恪。 炀教教主、被无数正道中人恨之入骨的大魔头正站在云宅的庭院里,玄色的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的衣摆处用银线绣着淡淡的竹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然而真正吸引中人注意的并不是他衣摆上的竹纹,而是他腰间的佩剑。 三尺青锋收在剑鞘之中,剑柄处雕刻着数枝青竹,正是四大名剑之一的明玕剑! 因这一任炀教教主上位不过四年,行事也颇为低调,尚且没有在江湖上露过面,因此在场众人无一人认得他,但他们却认识这柄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名剑。明玕剑自二十年前梅雨论剑落到慕容家之手后,炀教教主杀害了慕容家家主的弟弟,夺走了明玕剑。因此,携明玕剑者,必为炀教教主! 唰地一声,有兵刃的纷纷抽出兵刃,警惕地注视着庭院中负手而立的楚恪。云奕上前几步,却被林采薇拉住,随即被唐应寒、顾景行等人挡在身后。 “善哉善哉,本是大喜之日,不知楚教主来此,有何见教?”少林方丈玄空大师注目楚恪,缓缓说道。 “与他废话那么多干嘛?”峨眉掌门苏妙仪清秀的面容上一片肃杀,“先拿了他再说!” “不可轻举妄动。”林九思拦住众人,向楚恪略一抱拳,“今日是小女和盟主大喜之日,楚教主若只为贺喜,我等自然欢迎。若是为寻衅生事,那就不要怪我等不客气了。” 楚恪却只是淡淡一笑,朗声道:“在下为寻云盟主而来,请云盟主出来说话。” 唐应寒一皱眉正要回话,被云奕轻轻按住:“我去和他说吧。”说着向林采薇轻轻摇了摇头,又向顾景行示意不必担心,从人群中走出,站在门口。 楚恪见他换下了惯常的白衣,身穿一袭大红色喜服,也并没有携带寒英剑,不禁微微扬起眉。云奕注视着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冲他略一抱拳:“在下云奕,楚教主有何见教?” 楚恪凝视着他,轻轻一笑,笑容里带了些意味深长:“云盟主,我是来要求你兑现诺言的。” 云奕微微一怔,众人闻言已经骚动起 分卷阅读33 - 分卷阅读3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4 来:“什么诺言?” “云盟主,你向他许了什么诺言?” “你们还不知道?”楚恪的黑眸扫过众人,带了几分嘲笑的意味,“云盟主一月之前为救朱家小公子的性命,曾上炀教向我讨要解药。我本不想给他,但云盟主说了,若能允他解药,他便答应我,为我做一件事。当时我还未能想好要他做什么事,现在,我想好了。” 他的目光重新回到云奕身上,漆黑的眸子里流转出漫漫的光华,眼底盛满了云奕火红色的身影。他唇角微勾,笑容带了七分凉意,三分诡谲。 事实不是这样的。 云奕很清楚自己当时和楚恪究竟说了些什么,那个诺言又因何而来。楚恪并没有说出事实,反而替他掩饰了起来。 没由来的,云奕的内心一阵疼痛。 就如同楚恪所说,即便他把真相和盘托出,也无人会信;即便他没有行过那些阴诡之事,也无人会听。真相隐藏在水面之下,而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认为是真相的事实。 他想好了什么? 在正道云集的今晚,他竟孤身一人闯入云宅。他究竟想要云奕做什么? “云盟主。”楚恪的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清寒的味道,“你的诺言是否算数?” 云奕凝视着他,只觉喉头发紧,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却一个字也无法吐出。最终,他轻轻动了动唇,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楚恪的声音放得极轻,却一字一句如同惊雷一般,让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能与林采薇成亲。” 一言既出,众皆哗然!林九思瞬间变了脸色,厉声喝道:“楚恪!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恪微微垂下眼睫,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云奕不能与林采薇成亲。” 林九思上前一步便要发作,被云奕伸手拦住。他看向云奕,只见少年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寂然。他的身上突然褪去了那份天真与率直,身影竟似与黑夜融在了一起,摸不清,也看不透。 “抱歉。”云奕开口,慢慢地说道,“我云家与林家曾指腹为婚,此事江湖上人尽皆知。我身为青阳盟主,绝不能违背信义二字。楚教主此言,云某恕难从命。若楚教主让云某履行的诺言便是背信弃义,为天下人所不耻,那么这样的诺言,不守也罢。” 说着,他缓缓踏上一步:“云某虽未带剑,但心中道义,便可为剑。” 楚恪像是有一刹那间的惊愕,眼底流露出一丝触目惊心的痛楚,但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便湮没在他晦暗不明的眸光之中。他微微抬眼,淡笑。 “云盟主,在下给你一个理由,如何?” 云奕的眼中闪过几分疑惑:“什么理由?” 楚恪开口,一字字道:“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婚礼的流程不要考据,作者胡诌的。 顺带剧情已经跑完三分之一,重新撸了一下大纲,感觉大纲其实没什么卵用(?) qaq也许我写得太糟糕了,木有人看。谢谢坚持到这章的小天使。我爱你们。 第20章 虚虚实实 此言一出,举众皆惊。 “楚教主开什么玩笑?”云奕睁大了眼,满脸惊愕,“你……” “楚某从不说违心之言。”楚恪淡笑,“我曾说过,我对你别有所图,你难道忘了?是我所想之事,我自然坦然承认;非我所想之事,我也不会虚与委蛇,不像某些人,”他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含了几分清冷的笑意,“所作所为比我这个邪魔外道还有所不如,却要把自己粉饰成君子模样,令人不齿。” 许是被楚恪的狂妄之言惊到,众人一时之间竟无一人说话。云奕呆呆地站在原地,思绪尚未从楚恪的意外言论中回过神来。楚恪说对他别有所图,难道所图不是寒英剑?楚恪说他不能与林采薇成亲,理由却是…… 这……这是真的吗?怎么可能?他二人皆为男子,且不论世风有所不容,做出这等悖德之事,只怕他云家的列祖列宗也会被他从祖坟里气得活过来吧。然而看楚恪的神情,竟然无比认真,不像是随口之言。更何况,若要阻止他与林采薇成亲,随便说点什么理由不好,居然说出这种令人难以置信之言……? 他……到底要干什么? “无耻之尤!无耻之尤!”林九思气得声音都在发颤。他猛地抽出随身长剑——朱嬴剑被他给了自己的女儿林采薇,他此刻所佩不过是一柄寻常长剑,不过内力灌注其上,竟然猛地惊起一道森寒的剑气。他长剑直指楚恪:“拔剑吧!楚教主,你今日在此胡言乱语,辱我盟主,便是辱我青阳盟!老夫本不想在此大喜之日见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老前辈也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学大家。”楚恪微微一笑,向他拱手道,“林老前辈的名讳‘九思’原是出自《论语》。孔子曰:‘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可以说,林老前辈的名讳,担得起‘君子’二字。只可惜,依晚辈所见,林老前辈的所作所为,可担不起‘九思’啊。” “住口!”顾栖迟踏上一步,双目圆睁,怒视楚恪,“林兄的高风亮节,岂是你等邪魔外道能侮辱的!既然来了,那我就讨教一下楚教主的高招!” “不急,我的话还没说完。”楚恪忽地又看向云奕,向他淡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那个理由,只是原因之一而已。信与不信,你自己思量。我说你不能与林姑娘成亲的第二个理由,则是因为,林家与云家的覆灭,其实有莫大的干系。” 什么……? 云奕惊得说不出话来,瞪圆了双眼注视着他,又不由自主地看向林九思。他微微攥紧双手,仿佛有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背脊流窜而下,将他冻结在原地。 如果、如果楚恪所言是真的……那岂不是说,林伯伯……林九思……一直……在骗他? 怎么可能……怎么会……如果楚恪只是危言耸听,那岂不是说,慎之……楚慎之……在骗他? 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竟然有些分不清谁是真,谁是假。谁以诚相待,谁笑里藏刀。似乎人人脸上都戴了一个灰色的面具,那些看似真诚、貌似关心的表情都来自于那些灰色的面具,而面具下是一双双幽深冷寂、看不透也猜不透的眸子,一个个诡异难测、别有所图的笑容。 他张开了口,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觉身旁有人走过,另一个纤弱的大红色身影走上前来,女子尖利而愤恨的喊声如同炸雷般震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奸贼!”林采 分卷阅读34 - 分卷阅读3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5 薇尖声道,“你不仅妄图扰乱我和明徽的婚礼,更妄图向我爹、我林家和整个青阳盟身上泼脏水!你怎可以如此歹毒——!” “当年我不过稚龄小儿,许多事情还未查探清楚。”楚恪对她的指责充耳不闻,只淡然说道,“但既然是做过的事情,就必然会有蛛丝马迹。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所以,我说,云奕不能与林采薇成亲。” “你……别说了。” “云明徽……!” “别说了!” 铮然一声剑刃相交之声,云奕随手拔出身旁一人的佩剑,骤然亮起的剑光像惊破长空的闪电,向楚恪直指而去!楚恪挥剑招架,二人的身影贴得极近,在黑夜中宛若两道鬼影一般。 “明徽……!”楚恪的眼底迸出一丝锐利的光芒,像是锋利的刀,深深刺进云奕眼中,“……我知道你不愿承认,也不愿深想。但你今日可以不想,明日也可以不想,难道十年……二十年……你也不去想吗?” 云奕瞪大了眼,咬牙向楚恪再度挥剑,声音带了几分凄惶:“你要我信谁?楚慎之,你是要我相信你骗了我,还是要我相信林伯父骗了我?” 叮当两声,楚恪挥开云奕的剑,向后倒纵而出。云奕也不追击,只把剑横在身前,一双眸子里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芒:“你走吧。” “盟主!” “盟主!你不能放他走!” “都住口!”云奕长剑虚引,月色顺着剑脊流淌到剑尖,凝成一抹冷光。他注视着楚恪,说道:“今日是大喜之日,不宜见血。楚教主,请你走吧。” 走吧!回琅山去,我不愿与你动手,但我不得不与你动手。若我不动手,林九思、顾栖迟、唐应寒、慕容玄参……每个人都与你有血海深仇,他们定不会放过你……只有我向你挥出长剑,他们才有可能放过你啊! 楚恪却只踏上一步,明玕剑虚虚指向地面。他凝视着云奕,一字一句,缓缓说道:“楚某不才,愿领云盟主高招。” 云奕咬紧下唇,死死盯着楚恪:“你要怎样才肯离开?” “你不能与林姑娘成亲。” “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云奕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他剑尖抬起,剑气腾跃,虽有晚风拂过面颊,却无丝毫杀气。他知道,今日一战,在所难免了。 可他不想伤了楚恪。 二人从相识至今的一幕幕情景自他眼前掠过,他微微阖上眼,复又睁开。 他说……喜欢他。 “出手吧。” 皓月当空,洗尽铅华。二人相对而立,皆尽无言。长风骤起,月影浮动,剑光凛冽。 楚恪先出手了。 作为炀教第三十一代教主,他的武功与前任教主一脉相承。几百年来,武林中有两大心法号称独步江湖。一部是白眉老人《明镜功》,另一部就是炀教《秋水功》。此心法讲究随心所欲、无拘无束,以无形驭有形,因此,明玕剑在他手中也并未遵循什么章法,像是吟风弄月般一挥,便划过一道惊虹似的剑光,匹练般惊破夜空! 云奕向后退了一步,像是要出手格挡一般抬起长剑,却在明玕剑刺来的刹那挥手弃剑。楚恪收势不住,剑尖嗤地一声轻响,直刺进云奕的左肩之中。一股鲜血喷溅出来,一时间空气里满是血腥之气。 “明徽!” 自出现以来就从容淡定的楚恪终于变了脸色。他猛地抢上前去一手扶住云奕,一手快速点了伤口周围的穴道止血,像是没看到林九思等人直指着他的长剑一般,骇得嘴唇都褪去了血色。 “明徽,你……” “这一剑,算我还你当时的救命之恩。”云奕脸色苍白,声音微弱,“我欠你很多,不是一剑所能偿还的。今天不想让他们为难你,本想借此还了你的恩情。你走吧,现在还能走得脱。” “明徽……” 就在这时,数把长剑逼了过来,林九思怒喝道:“楚恪,放下我们盟主!” 楚恪却不答,只微微抬起了头,向夜色中投去不甚明显的一瞥,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竟透出一股凛然慑人的气魄:“屋顶上是哪一路朋友,看戏看够了吗?” 屋顶上冉冉飘下一朵红云,清脆的笑声响了起来:“楚教主真是好眼力,这么多人都没发现我,倒被你发现了。怎么样,心心相念之人在怀,这感觉好受吗?” 绣着绯红牡丹的绣花鞋踏在地面上,竟然片尘不起。来者是个身形窈窕动人的女子,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面若桃花,眼横秋水。如果说林采薇清丽可人,那她就艳若牡丹,一举一动无不令人赏心悦目,却无丝毫俗媚之气。她眼角微挑,向众人福了一福,娇声笑道:“我本想来给云盟主贺喜,可是盟主并未把请帖递到我楼里去,我就只好做一回梁上之客了。” 楚恪并未说话,倒是顾景行出言问道:“敢问姑娘是何人?” “小女子的名字不值一提。”女子盈盈笑道,“此来本就为贺喜,却不成想,这婚事恐怕是结不了了。” 楚恪正撕下一片衣襟为云奕包扎伤口,闻言忽地轻轻一笑:“你身着红衣,又绣牡丹,是红衣楼的人吧。” 众人脸色微微一变:“一教两楼三会,六世家八大派”中的“两楼”一为红衣楼,一为百里楼。难道,这看起来娇怯怯的女子竟是江湖上最大的杀手组织红衣楼中人? “楚教主好眼力。”女子掩口轻笑,“小女子正是红衣楼中人。不过,与云家,与诸位都素无仇怨,诸位不必如此紧张吧。” 楚恪包扎好云奕的伤口,云奕低低道了声谢便要走,却被楚恪一把扣住手腕,拉在身后。 “楚某听闻百里楼与红衣楼唇齿相依,本是一家。百里楼号称掌管江湖上的所有情报,连今天少林方丈吃了几碗斋饭都清清楚楚。”楚恪眸光沉暗,淡淡说道,“我知道你是冲着云明徽而来。但明徽已经受伤,你若再出手,是否有些不妥?” 女子眼波流转,轻笑道:“楚教主错了,我今日并非是为了云明徽而来,而是为了你而来。自楚教主离开琅山,我就始终关注于你。若是楚教主对云盟主用情不够,今日不来登门搅局,我恐怕还有些棘手。好在楚教主果然是重情重义之人,可见情之一字,害人不浅。” 说罢,她莲步轻移,向众人款款而来,笑吟吟地说道:“你们中了毒,撑了这么久,也算难为你们了。若是觉得全身无力,不如坐下,休息一会儿吧。” 云奕闻言不禁愕然向林九思等人望去。只见他们脸色煞白,那女子话音刚落,便有数十人支撑不住,软倒在地。林九思等内力深厚之人则咬牙怒视那女子,身体却也摇摇欲坠。楚恪面色不变,云奕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你…… 分卷阅读35 - 分卷阅读3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6 你给他们下了毒?” “也多亏了云盟主的喜宴,让我不费吹灰之力,就放倒了这么多武林高手。”女子盈盈笑道,“云盟主与林姑娘虽未中毒,但林姑娘的武功恐怕还要再练上一练。至于云盟主,竟然甘愿自伤在楚教主的剑下,也算是意外之喜。当然,更让我惊喜的是楚教主,竟会孤身一人前来,为了不让云盟主为难,你可真是煞费苦心。” “姑娘果然是好手段,我自认天下第一聪明,都忍不住佩服了。”人群中忽地响起一个清亮的男音。只见云泰宁越众而出,嘴角还噙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那女子见了他,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看你的样子,似乎认得我。”云泰宁嬉皮笑脸地说道,“这可真难得,在场众人都知道,我云泰宁武功不行,医术也一般般。一介逍遥散人,江湖上也没我的名号。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谁的呢?” 那女子只阴沉着脸色盯着他,半晌,忽地转向云奕,笑靥如花:“云盟主,他是你的兄长还是弟弟?” “不劳阁下费心。”云奕知道云泰宁的武功远远比不上在场的高手,看那女子适才展露出来的轻功,恐怕也不如那个女子,于是向云泰宁微一蹙眉:“你怎么出来了,还不快进屋去。” “云盟主在担心你哦。”那女子向云泰宁粲然一笑,“你不会感到惭愧吗?骗了他这么久,你也该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吧。” 云泰宁闻言只是笑了笑,看向楚恪,余光瞥到被楚恪扯住拉在身后的云奕眉心拧起,神情疑惑,那双眸子澄澈犹如秋水,眼底还带着对他隐隐的担心。 他不禁心底微微一叹。也不知今夜过后,云奕还会信多少人,是否还会像初见时一样,不含丝毫芥蒂地和他开玩笑,喊他“云大地”? 作者有话要说: emmmm这章里的小云将要得知许多半真半假的事情。比如云泰宁骗了他之类的…… 小云中间的时候出手揍楚恪,只是为了不让与楚恪有深仇大恨的人出手揍他,他怕那些人下手往死里打楚恪xd 中间受了他一剑,其实也是希望楚恪能知难而退,离开云宅,免得被人围殴xd 第21章 真假难辨 云泰宁挪开目光,压下心底微微的叹息与愧疚,向那女子嘻嘻一笑。 “红衣楼真是神通广大,竟连我炀教内部之事都一清二楚。”他摇了摇头,状似无限遗憾,“我从任教主暗卫起,就没有人见过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眼就认出了我。难道……你暗恋我?” 他貌似苦恼地皱起眉,做出一副无限纠结的样子。如果放在平日,这本是个好笑的场景,云奕也许会哈哈大笑,笑着轻斥他“不正经”,可现在,他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了。 云泰宁……他根本就不是云家后人,他是炀教中人,他是楚恪的暗卫。 当初……他明明珍而重之地对顾栖迟说过:“晚辈不敢背祖忘宗,凡云家子弟,必有一本《入门医典》。” 当初他笑着信口胡诌自己是云奕“爷爷的弟弟的堂兄的儿子的孩子”……云奕竟然没有半分怀疑,就那么信了。 在他的眼里,是不是当时的自己可笑的愚蠢? “楚教主座下两大暗卫,一为重玄,一为泰宁,小女子早就如雷贯耳。”那女子脆生生地笑道,“只是未曾想到,武功不在云盟主之下的泰宁居然和云盟主攀起了亲戚,真是世事难料……楚教主一个暗卫就把在座的诸位耍得团团转,可笑你们还以为他是云家的后裔。” 她眼波流转,朱唇微启,掩口轻笑:“他把你们,都骗了呢。” “你——!” 林九思等人怒视云泰宁,勉力支撑才没有倒下。林采薇连忙扶住自己的父亲,看向泰宁时亦是满脸的不可置信。顾景行、唐应寒等人,甚至包括慕容玄参在内,都纷纷露出混杂着愕然与悲愤的表情,满脸是被背叛的受伤之色。唯有云奕一言不发,脸上亦没有什么表情,只在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自嘲与悲伤。 就是那抹一闪而过的自嘲与悲伤,深深刺痛了泰宁的双眼,他甚至一时间有些呆怔,忘记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既然楚教主座下的两大暗卫之一就在这里,那就亮兵刃吧。”女子向后退了一步,自腰间抽出两柄刃光如雪的弯刀,唇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她的目标是明玕剑,泰宁心中无比清楚。若不是云奕与林采薇今日成婚,并未携带寒英剑与朱嬴剑,加上顾景行本身不愿在朋友的婚礼上携带利刃,恐怕九畹剑也要成为她的目标。但看她一派从容,似是事先计划周详,他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要夺明玕剑,今天的确是最好的时机。楚恪离开炀教,身边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一众高手均被她下毒放倒,林采薇武功不行,云奕又负了伤,只要击败自己和楚恪,明玕剑便是她囊中之物了。 他不能输。 泰宁手腕一翻,袖中滑下一柄短剑。他身为楚恪暗卫,很少用长刀、长剑一类容易被发现的兵刃,这柄短剑还是他刚入炀教之时,楚恪赠给他的。甩掉剑鞘,剑刃在月光下折射出血红色的冷光,散发出森然与肃杀之气。 “好剑。” 女子嫣然一笑,脚步一错,已然攻了上来。她的步法诡异至极,只见红衣飘飘,人影闪动,在月光下宛若来自传说中的鬼魅,似真似幻,让人看了遍体生凉。虚虚实实的光影交错闪动,宛若裹在一团雾气之中,向泰宁当面掠去。 云奕见她形如鬼魅,不禁微微向前踏了一步。楚恪瞥他一眼,见他眉尖微蹙,隐隐有些担忧的神色,于是握了握他的手,低声道:“不必担心,泰宁的武功不比顾景行低。” 云奕微微垂下眼睫,耳根泛红:“你放开我。” 楚恪道:“不放。” “你这样抓着我,实在是有辱斯文。” “嗯?”楚恪微微挑起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当日在莳花馆,怎么不见你说这种话?” 云奕狠瞪他一眼,只可惜面色绯红,眸光流转,实在没什么气势。他正要开口说话,那边骤然传来叮当两声大响,霎时间将他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只见泰宁欺身而上,短剑自下而上恰好点进那女子的破绽之中。一阵兵刃相交之声,那女子右手的弯刀被震脱了手,径直钉在门上。 那女子足尖一点,向后倒纵出一丈有余。泰宁如影随形,追击而上,短剑在手中挽出一个剑花,如流星赶月,径直欺进那女子怀里,向她胸前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那女子纤腰一折,宛若一道惊虹般向后仰去,堪堪避开泰宁手中的短剑,随即左手弯刀挥出,逼退了泰宁的锋芒。她踏上一步,刀尖宛若绽开数十朵冰花,在月光下翻腾飞舞。泰宁 分卷阅读36 - 分卷阅读3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7 向后微退一步,叮叮当当兵刃相交之声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到最后竟然慢慢连成一片。二人身影闪动,开始以快打快,在场眼力稍差者,竟连二人的身影都看不清了,只能见到模糊的光影上下腾跃,在月色下朦胧一片。 云奕看了半晌,心底逐渐涌起一丝嘲弄:没想到泰宁的武功如此之高,的确如楚恪所说,犹在顾景行之上。可笑自己之前竟还担心他,生怕他伤在这个红衣女子手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起泰宁那日逆着光站在他房间门口,低声对他说,只盼他日后,并无悔意。 泰宁,泰宁,不管是何目的,你以云家后人身份欺骗我的时候,是否有所悔意? 骤然一声惊呼拉回了云奕的思绪,一股血腥气弥漫开来,显然有人受了伤。云奕瞳孔一缩,只见泰宁捂住腹部向后倒退两步,脸色煞白,摇摇欲坠。那女子右手收回,指尖萦绕着一抹蛛丝一样的流光。她唇角含笑,笑意盈盈地看着泰宁。 “你输了。” 她娇媚一笑,右手挥出,千万道银色的流光自指尖挥出,向泰宁左右包抄而去!眼看泰宁就要命丧于此,楚恪腰间剑光一闪,剑锋陡然掠起的寒气仿佛将黑夜也割开一个口子,锵然一声撞上了那女子指尖挥出的蛛丝状流光,钉在了门上,剑尾还在兀自颤动。 那女子轻笑,目光定定望向楚恪。泰宁咳嗽一声,捂住腹部的指缝间不断溢出鲜血,他向后退了两步,作势就要向楚恪跪下。 “属下无能……” “不怪你。”楚恪凝视着那红衣女子,摆了摆手,“她的武器本也不是双刀,是我大意了。” 泰宁踉跄着来到云奕身旁,云奕见他嘴唇颤抖,额前布满冷汗,显然适才挨那一下伤得不轻,顿时将“云泰宁欺骗了我”这个念头抛在脑后,伸手扶他盘膝而坐,撕下衣襟替他包扎。泰宁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云盟主也有伤在身,我……” “别逞强了。”云奕掰开他捂着伤口的手,见伤口处血肉模糊,不禁皱起眉,“你伤成这个样子,怎么给自己包扎?” 泰宁微微苦笑:“这是我自作自受。云盟主,你如此信我,我却欺骗了你,这是我应得的报应……” 云奕沉默不语,只微微叹了口气,把布条绑在他伤口上。只听楚恪对那女子淡然说道:“‘如幻如梦,如鬼如魅,无迹可寻’。这种武器名为天蚕冰丝,你是红衣楼楼主沈红衣。” 天蚕冰丝,由天蚕吐出的丝绞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市面上万金一尺也异常难求。传闻中红衣楼楼主的武器便是数百根天蚕冰丝,出手诡异难测,让人防不胜防。 “楚教主好眼力。”沈红衣媚然一笑,将左手弯刀弃于地下,双手张开,只见她十指间流动着诡异的光芒,宛若用双手织开了一张大网,将月光割得支离破碎。她目光一凝,轻笑道:“楚教主也太托大了些,竟敢把明玕剑当作暗器掷出,就不怕我抢了去?” 她说到“掷出”二字的时候已然出手,只见月色下闪过数十道极细的光芒,向插在门上的明玕剑席卷而去!楚恪只微微垂下了眼,脚步微动,身形在刹那间闪在了明玕剑之前,袍袖一拂,那数十道光芒便纷纷击打在他溢满了劲气的袍袖之上,发出一阵“笃笃”的声响,竟连他的袖口都未能撕破。楚恪随手拔下明玕剑,剑尖微抬,指向沈红衣。 “阁下的心智计谋,楚某佩服。但可惜,阁下算错了一点。”楚恪淡淡一笑,“即便我孤身前来,你也未必能抢走明玕剑。” 炀教教主,怎可能浪得虚名? 沈红衣不语,唇角的笑意却加深了几分弧度。她袅袅娜娜地踏上一步,双手轻拂,收回天蚕冰丝。楚恪将长剑横在身前,二人相对而立。 随即,沈红衣出手了。 蛛丝一样的光芒交错纵横闪过,径直向楚恪扑来。楚恪剑气荡出,潮水般卷过众人面颊,与天蚕冰丝相交,发出雨点击打在窗子上的滴答声响。他挥开沈红衣右手的天蚕冰丝,上前一步,海浪一样的剑气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带起一阵凉到骨髓里的冷风。沈红衣嘴角的笑意一僵,不得不后退一步以避其锋芒。就这样,楚恪上前一步,她便后退一步,一进一退之间已经踏出数十步。沈红衣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狠戾之色,突然向泰宁的方向投去凄厉一瞥。 “楚教主。”她咬牙切齿道,“你未免欺人太甚!” 数十道天蚕冰丝如利箭般窜出,像骇人的毒蛇般吐着信子,骤然缠绕上明玕剑。楚恪运劲相夺,却赫然发现另一道天蚕冰丝宛若闪电般激射而出,昂首向泰宁当头而下!与此同时,沈红衣厉声喊道:“弃剑!” 楚恪的明玕剑被天蚕冰丝死死缠住,若想在这转瞬之间相救泰宁,他就必须舍弃明玕剑。如若不舍,泰宁不死也要重伤! 高手相争,只争毫厘。楚恪犹豫的一刹那,云奕已经猛然扑上前去,将泰宁护住,就地一滚。然而天蚕冰丝极长,紧追而去,刹那间便狠狠击打在云奕的后心上。云奕被强大的劲力震得五脏六腑都痛成一团,一口血陡然喷出! “明徽!” 几道惊呼声骤然响起,有来自正道中人的,也有泰宁的,更有楚恪的。沈红衣本来就在和楚恪比拼内力的关键时刻,由于分心去袭击泰宁,也被楚恪的内劲震得连退几步,唇角缓缓流下一道鲜血。她再无力缠住楚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恪将明玕剑还剑入鞘,身形一闪就到了云奕身前。 沈红衣无力地笑了。她压下涌上来的一口鲜血,心知自己也受了内伤,不禁暗恨自己不够谨慎,竟然以为胜券在握,这才孤身前来。想不到…… 她咯咯一笑,笑声诡异:“原本我还以为,楚教主对云盟主是一片深情,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她向后再退几步,艳丽的赤红身影逐渐隐没到夜色当中,只留下那古怪的笑声:“楚教主,是我输了。我原以为你会为云盟主而弃剑,不料……你到底还是舍不得。云盟主,你可要小心了,莫要轻信了他……” “咯咯”的笑声逐渐远去,倏忽间消失了。云奕脸色苍白,又是一口血咳出,沾染在大红的喜服之上,呈现出一种令人骇然的暗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我是一朵高岭之花,盛开在昆仑山之巅。好冷啊,冻死我了。 第22章 炀教总坛 仿佛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云奕痛得脸色惨白如纸,半晌也未能说话。他勉强压下又一口血,朦胧间只觉一双手穿过腋下,不由分说将他整个人半拖半抱了起来。 他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心里明白这人就是楚恪,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企图推开他。然而极重的内 分卷阅读37 - 分卷阅读3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8 伤让他双手虚软无力,连推了两下,反而有种欲拒还迎的感觉。他缓缓启唇,感到嘴里灌满了浓郁的血腥气。 “放开我……” 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清楚,倒是另一个人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软倒在门边的顾景行此刻正勉力支撑起身体,向来温润的脸上竟显出几分触目惊心的决然:“楚教主,麻烦你放开我们盟主。” 楚恪不答,让云奕半靠在他胸前。顾景行勉强抬高了声调,向云奕道:“明徽!你不能信他!” 楚恪垂眸,看向怀里虚弱的云奕。只见他骤然一震,随即用沉默的目光望向顾景行,眼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景行,我信他。” 顾景行惊骇地睁大了双眸,眼底流露出难以自抑的痛楚。他颤声道:“你……忘记了青竹……忘记了慕容家主……忘记了云家满门屈死的一百二十四口人吗……” 云奕剧烈地喘息了一下,唇边溢出一丝鲜血。他紧紧皱起眉,半晌才开口道:“我不曾忘记。但这些事并非炀教所为,我们不能……强加其上。” 楚恪伸手握住他的手掌,感到他的掌心冰冷一片。他探出一股内力助他平稳呼吸,却只觉他经脉里有一股真气在四处乱窜,稍有接触,云奕便一阵气血翻涌,险些再次咳出血来。 “你受了内伤,我们回琅山去吧。”楚恪低声说道,“待你痊愈,是去是留,我不会拦你。” 他揽住云奕,转身就要离开,林九思冰凉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盟主,你要弃青阳盟而去吗?” 楚恪顿住了脚步,并不回头,冷淡的声音自夜空中传来:“明徽离开去琅山为朱小公子求药的时候,你们明知会有危险,却仍然无一人追来。这便是青阳盟,这便是你们的大义?若明徽死在琅山,你们自可更换一位盟主。若他拿来了解药,你们也并未吃亏。是青阳盟先弃明徽而去,你们却要颠倒黑白?” 林九思滞住。云奕低声道:“别说了。” 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懂得,只是不愿深想、不愿承认。青阳盟虽有负于他,他却不能有负于青阳盟。他低低咳嗽一声,压下翻涌的血气,对林九思低声道:“林伯父,云奕不会弃青阳盟而去。梅濯令尚且在此,六大世家,义结金兰,肝胆相照。请林伯父信我。” 林九思不再说话。他身旁尚且穿着大红喜服的林采薇忽地上前几步,颤声道:“楚教主,请你把明徽还给我——” 楚恪淡淡道:“他本不是你的。何来归还一说?” “他是我的未婚夫,即使你掳走了他,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林采薇苍白的脸上显出几分倔强,“你就不怕被天下人议论?” “议论?”楚恪冷笑一声,“天下人对炀教的议论还少吗?” 林采薇的脸色愈发苍白起来:“你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 “我楚恪本身,就是天下之大不韪。” 林采薇不禁凄然喊道:“你倒行逆施,为所有人唾骂。你会让他万劫不复!你有没有想过,你能给他什么?” “心。” 楚恪再度迈开脚步,向云宅门外而去。他的声音清冷淡漠,飘散在夜色之中。 从姑苏到琅山炀教总坛,因泰宁、云奕身上皆有伤,原本十天的路程被硬生生拉到了十二天。泰宁所受的是皮外伤,虽然严重,但十二天过后倒也好了个七七八八。云奕受的是内伤,一路上始终处于半昏迷状态,虽有楚恪为他输入真气,全力调养,却也不见好转。 第十三天的上午,一行人终于抵达琅山炀教总坛。这个天下第一大教坐落在琅山之上,层峦耸翠之中掩映着亭台楼阁,一座座琼楼殿宇拔地而起,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可惜云奕并没有看到进门时满目苍翠的景色——他受的内伤实在太重,甚至根本没能清醒。 炀教之中,泰宁的医术其实并非超群,晷景宫宫主才司职医术。他为云奕诊过脉后,脸色凝重地叹了口气。 “他怎么样?”泰宁急道,“我说赵大公子,你别只叹气,不说话啊!” “怎么出去了一趟,你还是这么毛躁。”赵书玄冲他翻了个白眼,“他这是内伤,先用点药稳定下来,还需要内力深厚之人为他化解那股乱窜的真气。你是肯定不行了,你的伤还没好。教主这么忙,不如叫重玄来。” “等等!”泰宁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摆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我可不想见到重玄!你忘了,离开琅山之前他跟我发了多大的火……” 赵书玄一挑眉:“你居然把重玄都惹火了,还真有你的。重玄不行,我就更不行了。你要是有胆量,你去叫教主来。” “相信我,教主会非常愿意给云盟主疗伤的。”泰宁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你去叫他,教主无论有什么事都一定会立刻赶来,”说着,他把赵书玄向门外推去:“快去,快去!” 毫不留情地把晷景宫宫主推出门外,泰宁当着他的面关上了门,差点撞歪了赵书玄的鼻子。赵书玄在门外呆立了半晌,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青阳盟盟主是教主带回来的,难道不是被教主打伤当做人质抓回来的吗?怎么听泰宁的口气,好像教主非常重视他? 虽说教主座下两大暗卫,泰宁却远远不如重玄靠谱,只是在一些细枝末节上却有独到的见解,这也是教主派他下山的原因。赵书玄一面向楚恪的居处浮黎轩走去,一面连连摇头。怎么教主和泰宁下了一次山,好像他错过了很多重要信息的样子…… 云奕苏醒的时候,泰宁正趴在桌子上补眠。他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素净淡雅的房间,和桌前趴着的人影。 他动了动身子,感到胸口像是烧起了一团火,忍不住轻咳出声。泰宁像是受了惊一样猛地从桌旁跳起,撞翻了一把椅子。 “你醒了!” 泰宁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将他扶起,半靠在床头,又为他端来一杯水。云奕抿了两口,胸口的灼烧感终于减轻了些。他抬起眼,环顾四周:“这是……” “我们已经到炀教总坛了。”泰宁犹豫了一下,“这里是琅山。” 云奕点点头,垂下眼睫:“楚恪……” “楚教主刚为你输过内力,现在去处理事务去了。”泰宁在他床边站着,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云奕抬起眼看着他:“那你……” “我的伤差不多愈合了,只是皮外伤,不碍事。”泰宁似是有些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细细睨着云奕的脸色,“盟主……你……你还怪我吗?” 云奕一怔,这才想起此刻站在眼前的这位已经不是云家后人,更不是他的兄长。他细细打量着泰宁的面容,发现他之前与自己似像非像的地方已经完全消失,显然他在青阳盟 分卷阅读38 - 分卷阅读3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39 的时候,使用了易容术。 他轻轻叹了口气。 “为什么?” 尽管语气有些虚弱,泰宁还是听得一清二楚。他的眼睛骤然一亮,忙不迭地答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是教主他……”他犹豫了一下:“是教主让我易容,以云家后人的身份进入青阳盟,保护于你。” 云奕的心底微微一动:他到现在也未能完全消化楚恪之前所说的“喜欢”,然而听了泰宁的话,像是许多的事情都串在了一起——楚恪在梅雨论剑时三番五次出现在他的窗外,接着又派身边的暗卫来保护他。似乎每到危急时刻,他都会出现在云奕的面前,然后……化险为夷。 甚至,他竟敢在众人面前直言不讳,说他喜欢他。 这人,若是不坦率的时候,一个字也不肯吐露;若是坦率起来,竟连狂妄都带了三分的暖意,丝丝缕缕渗入心底。 云奕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丝微微的笑意。泰宁默不作声地撇过头去,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教主,这次你可得谢我了…… “青阳盟……” “他们都无碍了。”泰宁回过神来,笑嘻嘻的,“沈红衣并未用什么剧毒,只是用了些麻药而已。我们走后的第二天,他们就恢复了。” 云奕又点了点头,暗自平息了一下胸口再度涌起的灼烧之感。沈红衣的内力暴戾霸道,与他原本的内力根本就不相容。若不是楚恪助他散去了一部分,恐怕他现在还得在昏迷之中。他想了想,开口道:“楚恪……慎之……好像非常重视明玕剑。”他抬眼望向泰宁,见对方似乎微微怔住,不禁继续问道:“我本以为他是个视功名利禄如粪土的人,没想到,他也有想要的东西。” 泰宁在心底暗自叹了口气。沈红衣临走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他就知道云奕绝对会放在心里。云奕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像是天真率直十分好骗,实际上冰雪聪明。楚恪虽然在他的性命与明玕剑的抉择中犹豫了一刹那,却还是被他记了下来。 “明徽。”泰宁最终还是用了从前的称呼。云奕听到这个久违的称呼不禁微怔,只听泰宁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割不断、放不下的东西。对于顾栖迟、林九思来说,或许就是他身为正道的名声;但对于教主来说……身边人才是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你不要受了沈红衣的挑拨,教主如何对你,想必你更加清楚。” 他停顿了一下,轻轻长叹一声:“教主从九死一生中走过,身边的亲人、朋友早已不在了。他身负一件极其重要之事,其中干系之大,超乎想象。” 云奕微微愕然:“……是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换地图升级,开启谈恋爱模式。甜甜甜,撒糖撒糖撒糖~ 第23章 情意切切 泰宁只微微摇了摇头:“我和重玄也知之不详。教主只含糊提过,说他身负极为重大、极为凶险之事,不愿将我们牵扯进来。我们也只能推测,或许……与明玕剑有关。” 云奕沉吟道:“四大名剑本是一体,怎可能只与明玕剑有关,想必是涉及到前朝的秘密吧……”自言自语到这里,他忽地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楚恪所做的一切事情,会不会都只是为了得到四柄名剑,夺得前朝的宝藏?若真是这样,那他的心机之深…… 不会的。云奕的眼前掠过楚恪淡笑的神情,不禁微微阖上双眼,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他依然相信楚恪,或者说,是他不愿去怀疑他。 傍晚时分楚恪来过一次。彼时泰宁正坐在云奕的房门口熬药,见楚恪远远从小路上走来,站起了身,正要行礼,却被楚恪摆手制止。楚大教主在云奕房门前伫立半晌,像是作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这才缓缓伸出手推开门,迈了进去。 泰宁一阵无语,抬头望了望已经笼罩上夜色的天空,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站在这里有些多余。他拎起药壶,展开轻功,风一样向晷景宫跑去了。 教主居然会露出那么犹豫不决的神色,这够他和赵大宫主笑到下半年了……等等,他会不会被教主杀人灭口啊…… 楚恪进屋的时候云奕正倚在床头看一本小说,身上只穿了一件洁白的内衫,墨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听到楚恪进屋,他抬起头,眨了眨眼,似乎犹豫着要说些什么。 “感觉怎么样了?”楚恪在他床前三尺处站定,并未靠近。他注视着他的眉眼温润如玉,仿佛前几日在婚宴上发狂妄之言的人不是他一样。云奕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人踏着夜色而来,当着所有人的面直言不讳“我喜欢你”。 他的耳根微微泛红,不由得挪开了目光。 “还好。” 他心烦意乱地想继续看手里那本小说,却发现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见他如此,楚恪的眸子微微黯了一黯,像是黑夜中一盏明灭不定的烛火,逐渐敛去了光芒。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却异常平稳:“我教晷景宫宫主赵书玄司职医术,比当年的云家也不逞多让。你体内有一股与原本内力不相容的真气,必须要另一个内力深厚之人助你化解。我……”他的话忽地一顿,瞬间改口道:“……在下……唐突……” 云奕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像两把浓密的小刷子一样撩拨了一下楚恪的心弦,他顿时忘记了下面要说些什么,僵在原地。 云奕抬起眼,黑亮的眸子转向楚恪,透出几分疑惑:“嗯?” 被他这样的目光一瞧,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在江湖上威名赫赫的楚大教主居然语塞了:“在下……在下……当时情况紧急,在下并未征得你的同意,擅自助你化去一部分真气……还望你……不要怪罪。” 云奕眨了眨眼,小声说道:“这有什么可怪罪的?你又救了我一次……” 他停住了,想起楚恪第一次救他的时候是在一个什么样的情况之下,于是又一次涨红了脸,目光闪闪烁烁,攥着书的手几乎要把那页纸扯了下来。 楚恪目不转睛地瞧着他:“明徽……我……”他忽地上前一步:“我……还得帮你化解真气。” 云奕略带诧异地看着他:“你离我那么远,怎么化解?” 楚恪眸光一黯:“我之前不曾顾及你的感受,曾发妄悖之言,你若是觉得心中不适,我不会再接近你半步。你的内伤等泰宁痊愈,我自会让他为你疗伤。” 云奕怔住了,见眼前之人眸光黯淡,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不禁从心底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几分感动,几分迟疑……也许还有淡淡的喜悦。 他是认真的。 统领天下第一大教、手下高手如云、让江湖中人闻之变色的楚大教主,竟然在他面前如此克制,如此尊重他的心情,若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子 分卷阅读39 - 分卷阅读4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0 ,恐怕都会感动得无以复加,芳心暗许。 楚恪明明有那么多选择。他身为炀教教主,哪怕只是挥一挥手,恐怕也会有无数女子为他前赴后继。可他偏偏选择了最难、最为天下人所唾弃的一条路。他不是不知道把云奕带走会有什么后果,他会背负武林正道的骂名,从此与正道彻底势不两立。 可他还是那么做了。 慎之……固执如此,却又令人感动至此。 见云奕久久不答,楚恪眼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彻底熄灭了。他似乎是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眼底一瞬间流露出的疼痛,竟仿佛灼痛了云奕的眼。他向后小幅度地退了一步,说道:“那我就告辞了,过几日……我会让泰宁前来。” 他走向门外的脚步有些凌乱,像是半刻都待不下去了。一只脚迈在门外的时候,云奕忽地出声唤他:“慎之,你要去哪?” 楚恪停住:“……” 他缓缓转过身,见云奕半靠在床头,晶亮的黑眸定定注视着他,眼底甚至还隐含着一丝淡淡的狡黠。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急匆匆的,走什么。”云奕扁了扁嘴,“我得承认我也不知道对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我的心又不是石头做的。你总要给我点时间……” 见楚恪的脸上出现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呆愣表情,云奕禁不住嗤笑起来:“怎么慎之有点傻呆呆的……” 楚恪的心狂跳起来,随口说道:“你才有些冒傻气。” “在下漏夜前来,可不是为了跟楚大教主斗嘴的。”云奕装模作样地模仿着楚恪当初在蓟州客栈时的语气,“在下是来为楚大教主疗伤的。” 楚恪的眼底逐渐浮起一层流转的光华,唇角噙起一丝笑意:“在下一顿可食四大海碗,健步如飞,体壮如牛,何伤之有?” 云奕笑道:“心伤。” 楚恪在他身旁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何药可医?” “心伤还需心药医。”云奕眨了眨眼,脸上有些发烧,“在下勉为其难,或可一试。” 楚恪微微倾身向前,云奕几乎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吐息。他轻笑着开口:“云盟主对在下的大恩大德,在下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展开。纸边平整,连一丝多余的折痕都没有,看样子保存得很好。 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望君珍重。 云奕一见,连忙伸手去抢:“这是我的字!” “明徽。”楚恪手一扬就避开了云奕虚浮无力的“猫爪功”,眉梢眼角都是戏谑的笑意,“以明徽现在的功力,还是不要硬夺为妙。更何况,这不是你送我的信物?你还说了,日后持此物找你,必当竭尽全力。不知此话还算不算数?” 云奕气呼呼地瞪着他:“狡诈!阴险!卑鄙!” “在下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楚恪将那幅字折好,仔细收入怀中。他抬起眼,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云奕的身影。 “只盼明徽日后,也如今天这般信我。” 云奕不由得一怔,想起泰宁曾对他说过的话:“每个人都有自己割不断、放不下的东西。对于顾栖迟、林九思来说,或许就是他身为正道的名声;但对于教主来说……身边人才是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一部分。你不要受了沈红衣的挑拨,教主如何对你,想必你更加清楚。” “教主从九死一生中走过,身边的亲人、朋友早已不在了。他身负一件极其重要之事,其中干系之大,超乎想象。” 他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郑重道:“我信你。” “好。”楚恪的眼睛亮亮的,浮现出一抹真正的笑意。他握住云奕的双手,向前挪了挪身子,几乎与云奕贴在了一起。 云奕涨红了脸:“你做什么?” “疗伤。”楚恪轻笑,“明徽以为我要做什么?” 北方秋季的夜晚尚且残留着夏季的一丝余温,有些淡淡的闷热。云奕院中郁郁葱葱的树木在晚风的轻拂下发出沙沙的轻响,像一望无垠的海,海浪冲拂在沙滩之上。 “出去走走?” 今日的疗伤结束,楚恪便提议让云奕出门逛逛。这少年自幼在南方长大,也许还未见过北方秋季凉爽而沁人心脾的夜晚。云奕点点头,将床上的书合起,忽地想起一事:“慎之,泰宁给我拿的这本书很好看,他说炀教有个巨大的书库,名叫天梦轩。不知在哪?” 楚恪闻言一怔,眼底有晦暗不明的光一闪而过。他淡笑道:“天梦轩距离你这里有点远,在玄武阁附近。你若是想看,就让泰宁给你再拿几本过来好了。” 云奕长出了口气:“泰宁终究不是我的下属,我随意使唤他不太好吧。” 楚恪为他披上一件长袍,凝视他因重伤而有些消瘦的面颊,道:“他是我的属下,自然就是你的属下。教内若有人忤逆你,我会以教规严惩。” “若是犯了教规,会怎样?”云奕好奇地问。 “这要看他犯的是哪一条了。”楚恪淡淡地说,“最轻的刑罚是杖责,若有叛教者,会用‘跗骨针’来惩罚。此针共一千零八枚,淬有剧毒,用刑时针针入骨,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云奕不由得瞪圆了眼睛:“那岂不是和凌迟……差不多……?这也太残忍了……” 楚恪伸手替他将长袍的领子整理好,又将他的一缕长发别在耳后,对他淡笑着说道:“本教立教数百年之久,若没有手段,如何驭下?你只看到它残忍的一面,却不知叛教者会害死多少教内的弟兄。自古以来,对叛徒的刑罚永远是最残酷、最严重的。” 云奕不说话了,心底隐隐觉得楚恪说的有些道理。难怪他无法掌管青阳盟,他自认,自己永远也无法施行这种残酷的刑罚。驭下不严,所以人心不齐吧。 因为经脉中冲突的真气还未完全化解,云奕的内力完全无法使用,走路时难免脚步虚浮。楚恪扶住他,二人走出门外。 这是云奕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出门。楚恪给他安排的住处十分僻静,院子里栽满高大苍翠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浓荫蔽空。梧桐树下放着一张大理石方桌和四张石凳,院子两旁点着四盏明亮如星辰的彩绘铜灯,仿佛天上的星河落在了庭院之中。 云奕的眼睛异常明亮:“好美。” “家母生前,曾居住在这里。”楚恪仰头看着高大的梧桐树,语气平淡如水,“那时我尚未出世,家母常坐在梧桐树下,思念……父亲。” 这是楚恪第一次提到他的家人。云奕不由得侧头看他,只见他面色平静,一双黑眸定定注视着梧桐,眼底最深处压抑着极淡的痛楚。就像沉黯的海,虽不起风浪,却仍让人心中微沉。 云奕不由得开口:“那你的父亲……?” “他去世了。”楚恪的脸上没什 分卷阅读40 - 分卷阅读4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1 么表情,“我的母亲后来在生我的时候血崩,也去世了。我师父和母亲有些交情,因此我才留在了炀教,由师父传我武功。” 他扶着云奕慢慢走到石凳前坐下。云奕轻咳了两声,说道:“这么说,你成为教主是众望所归。” “众望所归?”楚恪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他凝视着云奕:“曾经我也和你一样,觉得人性本善,师父的属下是真心喜爱我。只可惜……”他似是陷入沉思之中,“在江湖中,你不犯人,人亦犯你。弱肉强食,这才是自古以来的生存之道。” 教主曾经历过九死一生…… 泰宁的话又一次响起,云奕不由得微微一怔,见楚恪俊逸出尘的眉眼间似乎隐含了几丝哀伤,像是回忆起那些久远的往事。同样是父母双亡,同样是被师父抚养长大,他二人却成了两个极端,一个行走在阳光之下,一个隐没在暗影之中。一个善于原谅,一个善于隐藏。 “很久没有过这么平静的感觉了。”楚恪微微笑道,“明徽,你可通音律?” 云奕撇嘴:“我师父倒是会弹古琴,我嘛,也就只有听一听的份儿。” 楚恪从袖子里抽出一根竹笛,笑道:“这是家母生前留下的,乃是湘妃竹所制,明徽可愿听一听?” 云奕双手撑住下颌,半趴在石桌上:“当然愿意。” 悠扬婉转的笛音飞扬而出,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像暮春时节的桃花,翩然落下,美丽中却又带着几分凋谢的苍凉。笛音越过高大的梧桐树,盘旋缭绕在小院上空,余音悠长,久久不散,好似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俏丽身影,浅吟低唱,道出无限哀思与惆怅。 云奕的心被这凄凉哀婉的笛音填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日暮西山的云家,诡谲难测的前路,怔怔滑下一滴泪来。 他听过这首曲子,他的师父唐绥在流英谷时,也曾席地而坐,在满天星斗之下,在接天连地的碧草之中,满目哀伤与思恋,弹奏这个曲调。那时的云奕尚且年少,只怔怔站在他的身后,注视着男人孤寂的背影,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哀伤。 师父那时的心境,是否与他此刻的心境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_(:з」∠)_感谢随笔烟云小天使的地雷!爱你!比心! 第24章 在水之湄 楚恪教内事务繁多,但每日总会抽出一两个时辰来为云奕疗伤。他不在的时候,泰宁就会陪着云奕在院子里四下走走。云奕不止一次地怀疑过:泰宁这家伙难道就没别的事情可做吗? “泰宁。”这一天云奕终于忍不住问了,“你每天都在我这里呆着,难道你就没别的事情可做?” 泰宁翻翻白眼:“教主有令,我就算有事也得没事。” 云奕道:“这是慎之的命令?” “他说你的住处太过僻静,也没什么人,内伤又没好,怕你闷坏了。”泰宁一脸愁苦,“叫我来给你解闷。” 云奕忍俊不禁:楚恪竟把一个武学高手派到这里给他解闷,也不怕泰宁闷坏了。 “不过明日我要下山,奉教主之命,打探红衣楼的消息。”泰宁翘起腿,往嘴里扔了一枚核桃仁,眼睛在云奕身上转了一圈,忽然嬉皮笑脸道:“盟主,你有什么要我带回来的东西吗?比如……桂圆一类补气血的食物?我看你一脸菜色,肯定是有点虚,得好好补补。” 云奕一个核桃就扔了过去,笑着斥道:“滚滚滚,桂圆你自己留着吃吧。” 当天傍晚,楚恪又一次来到云奕的住处为他化解真气。云奕和泰宁正在院子里砸核桃。听到楚恪的脚步声,泰宁向云奕促狭地笑道:“盟主,既然教主来了,那我就走了。不然一会儿教主可是要赶人的。” “既然知道,还不快走?”楚恪含着笑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随便你去哪里呆着,别在这里碍眼。” 泰宁一溜烟跑远了,云奕目送他离开,对楚恪笑着说道:“他终日呆在我这里,也许闷坏了。听他说明天他要下山去打听红衣楼的消息,难道沈红衣又要为难你?” 楚恪摇摇头,眉眼一派温润。他撩起长袍拿起一枚核桃,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我教七曜宫埋在红衣楼的一条暗线断了,泰宁需要去看看怎么回事。”他一面说着话,一面两指用力,“咔”地一声轻响夹开了核桃,将里面的核桃仁剥出,递到云奕唇边:“给你。” 云奕顿时脸上发烧:“两个大男人,你这是做什么?我自己能砸。” “若是砸痛了手,还要浪费我的药材。”楚恪的眼底多了几分揶揄的笑意。 云奕举起手里砸核桃用的小锤子,笑着道:“虽然我现在不能用内力,但这一锤子下去,饶是你楚大教主也要喊疼。你要不要试试?” “是,盟主武功卓绝,在下甘拜下风。”楚恪状似无奈地将那枚核桃仁丢进自己嘴里,漆黑的眸子带着笑意注视了云奕一会儿,忽地欺身上前,云奕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他一伸手带进怀里,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 唇上传来清清凉凉的触感。像是柔软而细嫩的桃花花瓣,带着几分香甜的气息,扣开唇齿,顺着口腔一直蔓延到心底深处。 楚恪的身上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清香,有点像被阳光晒过的书页,深吸一口气,鼻端盈满笔墨的芬芳。迷蒙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楚恪的舌尖推了进来,云奕不由自主地双唇微启,楚恪顺势而上,加深了这个吻。 云奕睁圆了双眼,挣扎着向后退去。楚恪也不勉强,放开了他,任由他连退几步,还差点绊了一跤。嚼了嚼嘴里的东西,云奕这才发现楚恪推给他的是适才被他拒绝的核桃仁,不禁狠狠瞪了他一眼,顺手把手里的小锤子向楚恪扔去。 楚恪轻而易举接住了那个没什么杀伤力的锤子,眸光流转之间带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还吃吗?” “吃你个大头鬼!”云奕一手指着他,满脸愤愤之色,“等我内力恢复了——” “——把我千刀万剐。”楚恪抱起双臂,懒懒地靠在石桌上,“这话,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想过了。云盟主宅心仁厚,在下好好活到了今天。” 云奕没有内力,对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瞪眼睛,或者向他丢丢核桃。可楚大教主何许人也,对云奕眼里的愤然只当做没看到,至于核桃,他一手一个接了全部夹碎,不多时石桌上就堆起一座核桃仁的小山。云奕这人他太了解了,最是不记仇的。果然,云奕冲他丢了一会儿核桃就坐在了石桌旁,那一堆核桃仁全进了云大盟主的肚子,半个也没给楚教主留下。 吃完了核桃,楚恪又给云奕输了一会儿真气,化解了一部分沈红衣的内力。现在云奕体内四处乱窜的真气已经被他化去一半,虽然云奕仍 分卷阅读41 - 分卷阅读4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2 不能动用内力,但脚步总算有了些力气,不似初来的时候那般虚浮了。楚恪抬眼看了看天色——月上中天,夜幕四合,他也该回去了。 “明天泰宁有事在身,不能来陪你。”楚恪把石桌上的核桃壳收拾干净,含着笑意注视着云奕,“你若是无聊,就在琅山四处走走吧。晷景宫宫主赵书玄近几日闲来无事,你可以去找他。” 他站起身:“我该走了。” 云奕坐在原地,“嗯”了一声,像是有些心不在焉,并没有看他。待楚恪的袍角消失在余光里,他忽地抬起眼,注视着楚恪离去的背影。 男子修长挺拔的身影在夜色中逐渐远去,留下一地清澈的月光。梧桐树的影子散落在庭院中,有风掠过树梢,仿佛呜咽之声。 次日醒来,天气晴朗。泰宁果然没有出现在云奕的房间里,只在桌上压了张纸条,旁边放着为云奕调理内息的药。云奕拿起纸条,见上面写着两行蝇头小楷:“盟主,在下已离开琅山,傍晚时归。盟主务必按时用药,切勿辜负教主一片苦心。” 云奕把纸条折起揣进怀里,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一饮而尽。见外面的阳光暖洋洋的,不禁顺手拿起一本书,来到了庭院当中。梧桐树茂密的枝叶正巧遮在石桌上方,留下一片阴凉。 翻开书看了几页,云奕忽然想起泰宁曾提过的天梦轩。他把书放回到石桌上,决定去天梦轩看看。然而当他顺着青石板路走出一段路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他迷路了。 没想到炀教总坛竟然如此之大,入目皆是接天连地的碧色。脚下的青石板路在长草掩映之中分成了两路,他不由得停了下来。 泰宁和楚恪都说他可以出门走走,可是好像没有一个人记得给他留下一份炀教的地图……也对,他们二人本就是炀教中人,又怎么会需要炀教地图呢。 可他不是炀教中人啊! 随便选了右边那条路踏了上去,云奕一面走一面暗自记下自己选过的方向。然而在他经过不知是第几个岔路口的时候,他终于记不住了。 抬头向前望望,似乎有栋秀丽精致的楼阁在一片苍翠之中若隐若现。他又走了一会儿,路两旁高低起伏的长草不知何时变作一朵朵盛开的菊花,细长的花瓣微微蜷起,在八月的阳光下颇有种遗世独立的风骨。菊花连绵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清冷而沁人心脾的清香。 随着云奕的接近,那座楼阁也逐渐清晰起来。庭院中栽满各种菊花,有纯粹的白色、璀璨的金色、艳丽的红色,在微风中宛若掀起万顷波浪。一片菊花的海洋里随意摆放着紫檀木做成的桌椅,一抹淡绿色的影子慵懒地斜倚在花海之中,宛若九天落下的仙子,清丽绝俗。 “没想到,云盟主居然到我这里来了。”淡绿色的身影声音娇媚,她向他微微举起了酒杯,“想必盟主应该是认识我的,或者说,见过我的模样。” 云奕有些惊诧。眼前的女子虽未着红衣,褪去了那份风情万种,清丽中却仍带着无限的慵懒与媚然,朱唇微启,唇角含笑,不是朱雀阁阁主柳清湄又是谁? 他仍然记得这个女子在梅雨论剑上出手的诡谲与狠辣,朱家小公子在“醉生梦死”之下生不如死的惨状,于是不由自主地绷紧了神经:“柳清湄?” “云盟主好记性。”柳清湄粲然一笑,“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还是说云盟主怕我一个弱女子会对你做些什么?” 平心而论,云奕对这个蛇蝎美人的确是有些后怕。但这里是琅山,何况楚恪曾对他说过,炀教上下若有冒犯他的,会以教规严惩。因此他走进了朱雀阁栽满菊花的庭院里,坐在柳清湄对面的椅子上。 风拂起二人鬓边的长发,携卷来菊花淡淡的清香。柳清湄懒懒一笑,对云奕道:“梅雨论剑之上,那对你出手之人虽非我本人,但却是借用了我的样子。小女子在这里给盟主陪个不是,自罚一杯。” 她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云奕不由得疑惑:“那人不是你?” “就算我想对盟主出手,教主也不会允许。”柳清湄把酒杯放在桌上,又斟满了酒,一股酒香弥漫开来。她一手撑住下颌,侧着头,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一段莲藕似的小臂:“教主对盟主的情意,虽有些惊世骇俗,却让我都有些嫉妒了。” 云奕不知该如何回答,柳清湄似乎也没有指望他有所回应,长而卷的睫毛微垂,注视着桌上瓷质的酒杯:“云盟主,你可知这世上什么东西最难得?” 她长长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有情人最是难得。我还未出阁的时候,也和江湖上那些少女一样,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只可惜……到底只是痴心妄想。” 是了……楚恪曾对云奕说过,柳清湄曾为一男子所负,因此发誓要杀尽天下负心薄幸之人。眼前的女子虽艳丽无双,语调却隐含了几分凉薄的狠意。云奕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眉,正要开口,却被柳清湄打断了。 “云盟主宅心仁厚,自然是见不得我杀尽天下负心之人。”柳清湄眼波流转,媚然笑道,“当初听闻云盟主性子率真,有几分傻气,还在想为何我教主会看上你这样的人。现下想来,竟是有几分理由的。” 云奕不禁疑惑道:“什么理由?” “天下最不缺的,就是凉薄之人。”柳清湄把玩着手里的瓷质酒杯,轻笑着说道,“像盟主这样,对他人坦诚相待,更非别有用心,虽有些冒傻气,却是十分难得。”她向云奕投去浅淡一瞥:“因此,我便答应了教主,帮他把你带到琅山来。” 云奕闻言,心中诧异:他来到琅山是因为受了内伤,怎么,这其中竟还有柳清湄的功劳?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做了什么?” 柳清湄懒懒一笑,笑容中带了几分诡异的味道:“云盟主以为,朱家小公子是因何而中毒的?” 作者有话要说: 才想起,关于泰宁的真正身份问题,其实前文有一点点表述,只是不太明显。 泰宁称呼朱雀阁阁主的时候几乎从来不加“炀教”二字(因为那就是他本教的朱雀阁嘛); 泰宁对朱家小公子的态度不是那么友好; 试武功的时候泰宁一开始是下意识的躲避,暴露了自己的上乘武功,后来再没出过手。 以及谢谢收藏专栏的小天使qaq虽然我不知道是谁。 第25章 情深难负 云奕闻言,心中不由得打了个突:朱家小公子难道不是因为做出了负心薄幸之事才被柳清湄下毒?他不禁问道:“难道朱小公子并非是你下毒?” “毒是我下的,他做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死有余辜。”柳清湄的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只不过我下毒的另一 分卷阅读42 - 分卷阅读4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3 部分原因,是教主下令。” 云奕吃了一惊:“慎之……?” “若是不下‘醉生梦死’,你怎会到琅山来向他讨要解药?”柳清湄转动着手里的酒杯,忽然轻笑,“你若非有求于他,又怎会许下诺言。若是没有诺言,教主去闯你云大盟主的婚宴,岂不是师出无名?” 云奕一阵眩晕:难道楚恪从那时开始就已经对他存了别样的心思?竟连朱小公子的生命都被他拿来作为要挟自己的工具——难道在楚恪眼里,其他人便是命如草芥? “如果我不来,朱小公子岂不是已经命丧黄泉!”云奕不禁一阵愤然,“为了引我到琅山,为了他自己……他竟然……” “云大盟主,你可不要搞错了。”柳清湄脸色一沉,“我们炀教是邪魔外道,可不是你们那群正人君子。若是连朱家小儿子这样的人渣我都杀不得,还如何做炀教的朱雀阁阁主?”她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瓷质的酒杯发出一阵咔咔声响。她恨然道:“所谓正道,不过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云盟主,你自认侠义无双,不曾有违江湖上的道义,那么当你扔下自己未婚妻子随教主离开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她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云奕心中陡然一颤,随即涌上一股愧疚之情。柳清湄说得没错,他在婚宴上直言不讳自己相信楚恪,又任由楚恪把他带到琅山,其实已经有负于林采薇。他违背了二人的婚约,更不顾林采薇以及林家的颜面,他云奕,相当于是在天下英雄面前狠狠打了林家一个耳光。 又或者……他早在婚宴之前,就已经倾向于楚恪。只是那时的他太过于懵懂,甚至不曾明了自己的心思,硬生生把林采薇变作了天下人的笑柄。 未婚夫弃她于不顾,反而随一男子而去,这该是怎样沉重的打击?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做到不怀私心,大义为公。”柳清湄讽刺地一笑,“所以也不必满口大义,用大帽子来压人。至少对我来说,教主他曾把我从绝境中救起,我柳清湄就算负尽天下人,也绝不会有负于教主。至于你——”她微微眯起眼:“云盟主,你只会为天下人,负尽教主!” 她冰冷无情的话语宛若当头一棒,狠狠地、重重地击打在云奕的心上,震得他的心底一阵绵延不绝的疼痛。他不得不承认柳清湄的话是对的,自己口口声声相信楚恪,口口声声侠义道德,然而最有可能负了楚恪的,却偏偏就是自己。若在天下与楚恪之间做个抉择,他身为青阳盟主,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天下。 他不会辜负天下,却会辜负楚恪的一片深情。 见云奕神情黯然久久不曾答话,柳清湄勾起唇,冷然一笑:“有件事也许云盟主还不知道。”她停顿了一下,神情中多了几分玩味:“江湖上人称青眼大侠的花采风不是失踪了,而是被教主抓走了。他现在,就被关在本教的地牢里。” 云奕自然记得梅雨论剑上害他中了“春风一度”的花采风,也记得自己在梅雨论剑之后就听闻他失踪了。乍闻这个消息,他不禁惊诧道:“慎之抓走他?为什么?” “胆敢对教主的人下手,花采风的胆量也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柳清湄仰头,再度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她眸光流转,朱唇微启,语气中带了几分嘲弄:“现在他每天要忍受数十种刑罚之苦,云大盟主,你是不是要去救他?本教地牢在天梦轩之下,顺着我门前这条路径直走,在第一个岔口左转。” 云奕猛然站起身,俊眉微微拧起:“花采风虽然可恶,但罪不至受如此重刑……”说罢,他转身便向外走去。 柳清湄注视着他的背影,嘴角噙起一丝凄怆的笑意:“云盟主,原本我认为,像你这种心地纯善之人是教主的良伴。现在我认为,若说天下有谁最不能和教主在一起,那就是你。” “你会害死他。” “总有一天,你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之人的性命,亲手将他置于死地。” “总有一天,他会为你抛弃一切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他会一无所有。” 就像那个她曾深爱的男子一样。她为他雪天求药,散尽功力,离经叛道,最终,他却把长剑刺进了她的身体。 柳清湄无声地笑了。两行清泪自眼中落下,散在风里。 她杀尽天下负心人,却杀不死留在她心里的他。那份痛楚如同不详的谶语,深深烙印在她的灵魂之上,让她每每想起,便觉疼痛。 而情之一字,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出了朱雀阁,云奕便循着柳清湄告诉他的路,向天梦轩而去。一路上,他心乱如麻,楚恪曾与他说过的炀教刑罚“跗骨针”,一遍遍回响在耳畔。 …… “此针有一千零八枚,淬有剧毒,用刑时针针入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花采风确是用“春风一度”暗算了他,可那时他与楚恪关系尚未明朗,何况又不是什么致命的毒,就连那心神恍惚的一晚也是与楚恪共同度过的。楚恪竟为了此事把花采风擒住,关在地牢里日夜折磨。 花采风虽然可恶,但受了“跗骨针”的刑罚这么多天,就算是活着,恐怕也只剩半条命了。云奕不由自主地抿紧唇,一个念头忽地闪过脑海:楚恪到底是魔教教主,行事无不带了三分邪气,与正道中人大相径庭…… 不知从何处吹来一阵略带凉意的风,云奕抬眼望去,只见道路的尽头伫立着一座巍峨雄伟的楼阁。天空不知何时挤满了灰白厚重的云,将太阳完全隐藏在云层之后。那座高耸入云的楼阁便直插云霄,带着令人叹为观止的雄浑大气。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天梦轩。 古朴厚重的大门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仿佛跨越了几百年的光阴。云奕上前几步拾阶而上,只觉自己仿佛走在时间的长廊里,脚步轻轻,发出空空的回响。他迈上最后一级台阶,注视眼前那扇古老的大门,似乎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墨香。 谁能想到,这下面竟是阴暗潮湿的地牢呢。 又是一阵风骤然而起,其中似乎夹杂了几缕极轻的破空之音。云奕倏然转身,下意识地抬手招架,却被来者牢牢扣住了脉门。内劲来回激荡,云奕丹田中一阵绞痛,那股并未被完全化解的真气顿时宛若脱缰的野马,在经脉中四处乱窜。他脸色发白,不禁向后连退两步,脚步虚浮地倚在朱红的柱子上。 这人的内力,好强…… 像是察觉到云奕并无反击之力,来者松开了他的脉门。云奕勉力支撑住身体,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息丹田中散乱的真气。 “抱歉,在下无意冒犯。”那人后退一步,修长削瘦的身姿映入云奕的眼帘。他微微蹙起眉:“你还好吗?” 分卷阅读43 - 分卷阅读4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4 云奕缓了许久才能开口说话:“无碍。” 他微微站直了身子,打量着眼前浓眉俊目的青年。这人一袭干净利落的青衣,衣袍上没有任何修饰的花纹,却自带一股傲然独立的风骨,让他不禁联想到柳清湄院中的菊花,虽在秋风之中摇摆,却倔强不倒。青年的五官异常深邃,宛若雕刻一般棱角分明,为他平添几分鹰隼般的锐利。他适才一瞬间冲击而来的内力让云奕判定,此人武功必然在泰宁之上,若是全盛时期的自己,或可一战。 那青年平平开口了:“在下重玄,不知阁下是……” “我姓云,单名一个奕字,字明徽。”云奕终于有力气完全站直了身体,发现自己竟比这个青年矮了半头,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以拉平二人的视线。重玄一言不发,注视着云奕的动作,甚至连眸光都是沉暗的。 “云盟主为何不在屋内养伤,却来了这等偏僻之处?”重玄问。 云奕道:“这里可是天梦轩?”见重玄微微颔首,他又道:“泰宁前几日曾给我拿来一本书,很是好看。他告诉我炀教有个书库,名为天梦轩。我便来此处,想再找两本书看。” 重玄面色平静:“云盟主想看什么书?在下可代劳。” 云奕听了这句话,心里微微一动:昨日楚恪也曾对他说过,若想看书,可以让泰宁为他拿来。现在重玄话中之意与楚恪之意倒意外一致,这让他忍不住心中生疑——他们似乎都不想让云奕进入天梦轩。 “我知道下面关着花采风。”云奕定定注视着重玄,“我不会试图去放了他,你大可放心。” 重玄仍然一派波澜不惊,面色平淡如水:“抱歉,云盟主。只是教主有令,天梦轩乃本教重地,任何人不得擅入。属下只能尊奉教主令谕,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原来如此……任何人都不准进入,那他云奕若是擅闯,倒是他的不懂事了。心中的疑惑微微松开了几分,云奕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他正要离开,重玄的声音忽地从身后传来:“云盟主,不知泰宁近日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花采风: 梅雨论剑出现过,用春风一度暗算顾景行,结果云奕中了毒。 梅雨论剑之后在顾家,顾景行、云奕、林采薇曾谈论过,梅雨论剑之后花采风就失去了踪迹; 接着云奕在前往琅山取解药的时候曾听说花采风失踪。 直至本章,花采风大侠被楚教主抓了起来。 顺带教主又把盟主给黑了_(:з」∠)_ 最近整理了大纲,添了许多剧情,尽量让前后都联系在一起,也尽量让逻辑通顺。同时,尽力让每个人出场都有他的故事和价值_(:з」∠)_留言的小天使,你们的留言我都有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过,谢谢每一个留言的小天使。 同样感谢砸雷、抱走专栏的小天使_(:з」∠)_爱你们,笔芯~ 第26章 栏杆拍遍 云奕停住了脚步:“他很好,今日他下山去探听红衣楼消息,还未回来。”他忽地闪过一个念头,不由得说道:“重玄,莫非你……” “前几日我因他下山之事,曾与他争吵过。”重玄说,“如果云盟主见到他,请替我转告他,我那日并非有心……” 云奕明白过来,几乎有些吃惊了:没想到重玄这个看起来如此古板的人竟然也会爱上一个男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一定转告。”云奕眨了眨眼,“但你就没想过自己去找他解释一下吗?” “教主命我镇守天梦轩,不许任何人进入,我无法脱身。”重玄的眸光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下,“更何况,他也不愿见我。” 难怪泰宁天天窝在云奕那里,不是在云奕那里也是在晷景宫赵书玄那里赖着,原来如此……一想到泰宁那个整日没个正经样子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如此纠结的时候,云奕就忍俊不禁。 “还有一事。”重玄淡淡道,“不知盟主从何处得知花采风被关在这里,但我只想奉劝盟主一句,若盟主想要放花采风出来,最好直接去找教主。对盟主的建议,教主会放在心上。若是试图私下解救花采风,我就只有……得罪了。” 云奕顿了一下:“多谢提醒。只是慎之住在何处……我还不知道。” “教主住在扶黎轩。”重玄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纸,“这是本教地图,” 云奕道了声谢接了过来,展开地图看了一遍,随手将它揣进怀里,笑着说道:“今日多有叨扰,我先告辞了。” “盟主慢走。” 虽说存了要放出花采风的心思,但云奕并不准备立刻就去找楚恪。原因无他,泰宁曾说过楚恪教务繁多,再加上红衣楼的暗线断了,恐怕楚恪会有很多事情要忙。云奕不愿给楚恪添乱,便循着小路慢慢返回自己的住处。 若非重玄给了他这份地图,他还真就没有发现,自己的住处的确在炀教最为偏僻之处。炀教的中心是一座八角玲珑亭,名叫“天涯”。天涯亭附近有一处水系,乃是从琅山山巅流下来的,名叫“浮清”。浮清水系流经扶黎轩、玄武阁,居然在自己住的地方不远处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还未命名。云奕一面研究这份地图,一面不由自主踏上了去天涯亭的路。他很想看看,天下第一大教的正中心是什么样子的。 很快,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座朱红色的八角玲珑亭,上面挂着一块匾额,写着“天涯”两个大字。浮清水系在这里形成一个一望无垠的湖泊,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两岸的垂柳显出苍翠欲滴的色泽。云奕踏进天涯亭内,看到亭中的石桌上放着一副镇纸,还有一个酒壶和一只青白色酒杯。他拿起酒杯,触手竟是温热的。 显然,这里刚刚还有人在,应该离开没多久。云奕面朝着浮清湖,在朱红的栏杆上坐下,只觉微风徐徐,水面横波,垂柳环绕着湖畔一路伸展开来,宛若美人皓腕上青翠的玉镯。他张开双臂,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直欲乘风而去。 心旷神怡。 云奕惬意地闭上双眼,忽然感到腰间一紧,有人从背后将他环抱在怀里,耳畔凑过来一个温热的触感,柔软的唇一下一下轻啄他的耳尖,好闻的墨香环绕住他,将他完全包裹其中。 是楚恪。 云奕顿时脸红了,好在背对着楚恪,那人看不到他窘迫的神色。只听楚恪在身后低低一声轻笑,嗓音传入云奕耳中,带来些许酥酥麻麻的震颤:“我正想着去你那里看你,你就来了。明徽,这可算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两个大男人说这种话,这可算是厚颜无耻?” “两情相悦,有何无耻?” 云奕知道自己说 分卷阅读44 - 分卷阅读4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5 不过他,索性转过了话题:“我刚刚从天梦轩回来,泰宁还没回来吗?” “还早。”楚恪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似乎云奕提到天梦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大概要傍晚才能回来吧。” “慎之……”云奕在楚恪怀里动了动身子,有些不确定如何提起花采风之事。但转念一想,楚大教主未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索性直言道:“你把花采风擒住关了起来,这是为何?” 楚恪说道:“他竟敢对你下‘春风一度’,仅仅关起来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云奕不由得想起那个颠倒不清的夜晚,楚恪向来温润的脸上隐含着的如暴风雨般的怒气,以及他似乎怒极的声音……云奕心中不赞成他做法的同时却又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淡淡的甜意。他微微叹了口气:“恐怕不是关起来这么简单吧,你对他用了刑。” “春风一度也算是闻名江湖,既然他对你下手,那就让他也尝尝其中的滋味。”楚恪把玩着云奕的一缕长发,声音仍然不带感情,“是柳清湄告诉你的?” 云奕微微一惊,不由自主地说道:“你不要为难她。” 楚恪眯起狭长的凤目,眼底闪过一丝乌云般压抑的暗影:“她还告诉你什么了?” 虽然云奕背对着楚恪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突变的语气中他还是察觉到楚恪心里一刹那间涌上来的戾气。他抿了抿唇,说道:“她说梅雨论剑上的朱雀阁主是有人假扮。慎之,你觉得会是谁假扮的?” “江湖上能人异士颇多,有精通易容术者也未可知。”楚恪的语气平缓下来,“我会去查。” 一瞬间,一个奇怪的想法闪过云奕的脑海,但他却并未抓住。二人沉默片刻,云奕这才想起自己要做什么:“慎之,你还是放了花采风吧。” 从听闻花采风失踪的时候大致算算,这个采花大盗已经被关在炀教两月有余了。若是楚恪日日用“春风一度”折磨他,恐怕这人现在也吃尽了苦头。他当初到底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虽说冲着顾景行出手也让云奕感到愤怒,但他吃了这两个月的苦头,想必也不会再去打顾景行的主意。想到这里,云奕说道:“虽然他的确可恶,不过既然已经受刑两个多月,足够他想清楚了吧。” 楚恪不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环在云奕腰间的手。云奕转过头去,见他默然不语,目光越过岸边青翠的垂柳,落在了浮清湖中。湖水在他眼中泛起粼粼微波,一如他不可琢磨的心绪。 “慎之……” “若我不同意,你会怎么样?” 云奕一愣。楚恪忽地收回目光,黑黝黝的眸子定定注视着他,眸光晦暗不明:“如果我不同意,你会不会因为他与我反目?” “我……怎么可能?”云奕愕然,“我只会同情他,但不会因为他与你反目……慎之,你想哪里去了?” 楚恪垂下眸子,沉默半晌,忽然一笑:“是我想错了。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就放了他吧。” 云奕心中再次浮上那种古怪的感觉。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楚恪:“慎之,你不高兴?” “没有。”楚恪失笑,话锋一转,“这里距离扶黎轩不远,你要去扶黎轩坐坐吗?” 云奕见他神色平静,心中古怪的感觉微微一松。他向右一靠,倚在了柱子上,笑着说道:“我懒得走了。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还未成为教主的时候,就经常到这里来。”楚恪向前走了两步,站在云奕身旁,目光再度投向烟波浩渺的湖面。他拍了拍云奕坐着的横栏,像是陷入沉思之中:“‘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成为教主之前,我经常数日在这里徘徊。”他长叹了口气:“无人可以理解我那时的心情。就算是师父……” 云奕不禁问道:“你登上教主之位,很艰难吗?” “我当时未及弱冠之年,一个如此年轻的教主,自然会有诸多不服。”楚恪轻轻一笑,“最可怕的不是当面的不屑和轻视,而是背后插刀。”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声音沉了下去:“教内曾有一个人,在我母亲去世以后对我诸多照顾,几乎就像父亲一样。可最后他杀了师父,夺走明玕剑,又要杀我。” 他沉默片刻:“都过去了。” 云奕心里微微一痛:“我不知道你……曾经如此艰难。” 楚恪对着他淡淡地笑了:“不要想了。逝者已逝,多思无益。”他说着伸出手,轻轻擦过云奕的面颊,满是缱绻与温柔:“我会让重玄释放花采风。对他的惩罚,也够了。” 他向云奕微微俯下身,眼中满是柔和,就像拂过面颊那温柔的风。他身上淡淡的墨香萦绕在鼻端,如同轻轻抿入口中的薄酒,带来些许微微的醉意,令人目眩神驰。 他吻上云奕的唇,那一点热度宛若星星之火,一路烧到心底最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 撸了撸大纲发现完结遥遥无期(跪) 春天种下一个小天使,秋天会收获一群小天使吗~ 码字的时候要时刻提醒自己伏笔和暗线不能忘了写,其实我很乐意你们猜猜云家到底是谁灭的,柳清湄说的话是真的吗,谁骗了我们的呆卡萌盟主,如果你们猜中了我就改大纲(跪) 开玩笑的。 今天母上大人说要给我家猫买个冰垫,我:“!!???母上我还没有冰垫呢!” 人不如猫系列。 第27章 棋局中局 一抹残阳的余晖悄悄爬进窗子,在窗前的棋盘上留下一道淡淡的光影。修长的手指执起一枚黑色棋子,“嗒”地一声轻落在棋盘上。 黑白二子原本呈胶着之势,随着这一子落下,潜伏在深海的黑龙像是活了一般,在棋盘上划出一道漆黑色的闪电,直插白子的腹部。 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传来,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微微一顿,凝滞在半空中。 “泰宁?” “是。”半明半暗的光影投射进室内,男子低头半跪在门外,“属下奉命归来,一切已安排妥当,请教主示下。” 楚恪整个人都倚在窗前,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注视着面前的棋盘沉默半晌,说道:“今日,明徽请我放了花采风。” 他微微眯起狭长的凤目,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既然如此,那就放了吧。” 泰宁似是犹豫了一下:“云盟主他……” “这几日你不必去明徽那里了。”楚恪淡淡地说道,“安排好接下来的事。” “教主……” “你还有何事?” 泰宁抿了抿唇,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此事是否要知会云盟主?若是他知道了,必然会……” “会怎么样?” 泰 分卷阅读45 - 分卷阅读4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6 宁不说话了。跟随楚恪四年,他太清楚楚恪的脾气。一旦他用这种平淡却隐隐含着危险的语气说话,就意味着此事已经不容置喙。 “……是。” 泰宁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一闪,从原地消失了。楚恪将那枚白子落在棋盘上,缓缓出了口气。 这一局棋,想分出胜负,还早。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外。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为他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暗光。他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循着小路向云奕的住处而去。 看到云奕的一刻,他的唇角噙起一丝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笑意。那一身雪衣的少年正百般无聊地趴在石桌上,歪着头,半阖着眼几乎要睡着的样子。几乎是楚恪甫一踏进院子,他便睁开了眼,眸子里带着几分明亮的惊喜和笑意。 “你来啦。” “嗯。”楚恪在他面前坐下,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内息,眼里多了些满意的笑意,“你恢复得很好。” “但我还是不能用内力。”云奕长长地叹了口气,“沈红衣那个女子下手真是狠毒,不愧是江湖第一大杀手组织的掌门人。不能用内力,真是……闷死我了。”说着,他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抬起眼:“泰宁还没回来吗?” 楚恪笑了笑:“他才离开一天,你就这么想他?” 云奕撇了撇嘴:“谁想他了……我只不过有点担心。沈红衣心狠手辣,武功又高,泰宁去查暗线的事情,会不会失手被她擒住……呸呸呸,我不该说这话,他会平安归来的。” “泰宁不会有事。”楚恪淡笑,“你今日调理内息的药喝了吗?” “喝了。”云奕忽地眉眼一弯,“慎之,你真是和老婆子一样婆婆妈妈的。” 楚恪破天荒没有与他斗嘴,而是用柔和的目光看了他半晌,直到云奕被看得有些脸红,他才突然开口道:“我已经命重玄把花采风放了。” 不等云奕回答,楚恪便继续说道:“花采风保证,离开以后不会再为祸江湖。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他会对顾景行或其他人下手了。” 云奕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楚恪淡淡笑了笑:“我知道你并非是想放过他,只是觉得我的手段有些残忍。你做不来的事,我替你去做……顾景行在青阳盟内和你关系很好,你们二人或可称为挚友。既然你在乎他、在乎其他人,我便替你解决后顾之忧。若花采风再为祸江湖,我会再度将他抓回来。他尝过本教的手段,也受够了‘春风一度’的折磨,决计不会再犯。” 云奕的心里不由自主地涌上一阵感动:楚恪为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甚至连他的担忧和顾虑都考虑得一清二楚,这份深沉厚重的感情,他竟不知该如何回报。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伤愈后也留在琅山,与楚恪就此相伴一生,也未尝不可。 只是……他能放下青阳盟,能放下他师父的殷殷嘱托吗?云家灭门之仇尚未报,他还要找出伤害顾青竹、杀害慕容连翘、害死那么多人的罪魁祸首。他怎可为了一己私念,就此撒手不管呢? “明日,我恐怕不能来陪你了。”楚恪伸手握住云奕的手,一双黑眸定定看着他,“朱雀阁主说明日会来拜访你,要你在这里等她。” “柳清湄?”云奕诧异道,“她来找我有什么事……莫非是假扮她的那个人有了头绪?” 楚恪状似高深莫测地一笑:“明日等她来了,你不就知道了?” 云奕绝不会承认,自己因为楚恪的一句话一晚上都没睡着觉,翻来覆去地猜测着柳清湄究竟会为何事而来。毕竟上次相见,他们两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这次柳清湄登门拜访,不会只是为了骂他一顿解气吧…… 然而,第二天早上,柳清湄并未出现。 在窗口吹了一会儿风的云奕回到房间,把那碗赵书玄送来的药喝了下去。苦涩的药汁滑进胃里,他体内躁动的内息不多时便平稳下来。深吸了口气,云奕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运气。然而刚刚提气,便觉丹田处一阵沉闷的绞痛,他不得不放弃运气的想法。 真是奇怪……云奕默默想着。明明自己已经感觉不到经脉里沈红衣的那股真气,但他仍然无法提气。许是还有些真气并未化解,但已经十分轻微,因此他感觉不到;又或是他修为不够,察觉不到沈红衣对他造成的其它伤害……赵书玄这个杏林高手都未说些什么,他又何必杞人忧天。 云奕顺手拿起一本书,踱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荫下,一面看书一面等待柳清湄。然而到了中午,柳清湄也没有来;到了下午,依然不见柳清湄的影子。到了晚上,云奕终于呆不住了。 去朱雀阁?不妥。且不说天色已晚,他一个大男人去拜访一个年轻女子终归有些冒犯;就凭上次的不欢而散,云奕也不太确定柳清湄是否真的想见他。还不如去扶黎轩问问楚恪…… 打定了主意,云奕把手里的书放在石桌上,出了院门,向扶黎轩的方向而去。浮清溪在月色下宛若一条闪闪发光的玉带,顺着高低起伏的地势潺潺流动。云奕已经能看到天涯亭朱红色的尖顶,却忽然听到有极其轻微的兵刃相交之声从前方传来。云奕心下一凛,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从小路上跑出,云奕只能见到漆黑的夜色中几道银光纵横而过。一个模模糊糊的、有几分熟悉的身影被几人围在中央,看他用剑的姿态已经有几分疲惫,然而纵横的剑光却依然不减锐利,唰唰唰三剑连环而出,一剑接着一剑,剑势漫舞舒卷,如同浩淼烟波般向四面八方舒展开来。云奕凝神细看,只觉那剑势带着几分隐隐约约的熟悉…… 又是两道黑影一窜而出,出手迅捷如闪电,显然比围攻的那几人高明了很多。那人顿时压力剧增,左支右绌,开始出现败像。就在这时,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传来一个冰冷但却异常熟悉的嗓音。 “留下九畹剑,或许可以让你全身而退。” 云奕如遭雷击,呆立半晌,不由得向前缓缓走了几步,站在了月光下。他看清了,那适才发声的男子负着双手、长身玉立,正是楚恪! 九畹剑…… 顾景行……? 云奕不由得急冲两步,对那被围攻之人的方向高声喊道:“住手——!” 像是被云奕的突然出现吸引了注意力,顾景行未能躲开从右侧袭来的一柄长剑,一股鲜血淋漓而下,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到地面上。他应变奇速,交剑左手,咬牙架开左侧刺来的长剑,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云奕。 明徽……果然在这里! 云奕全身发冷,止不住的微微颤抖,就连楚恪已经走到他身边都并未察觉——他已经认出最后出手的两人是谁:重玄… 分卷阅读46 - 分卷阅读4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7 …还有应该并未回来的泰宁!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顾景行会出现在这里,还一路闯到了炀教的中心天涯亭?为何泰宁已经回来,却无人告知于他?为何……楚恪会企图夺走九畹剑? 云奕深恨此刻的自己没有丝毫内力,连投掷一枚暗器都无法做到。他不由得紧紧蹙起眉,怒气如滔天巨浪般刹那间涌了上来:“重玄、泰宁……住手——!!” 楚恪平淡的声音从他身边传来:“你们都住手。”他上前一步:“明徽……” “你不觉得欠我一个解释吗?”云奕猛地回头,那双向来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愤怒。他咬紧牙关,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字字说道:“楚!教!主!”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今天才知道自己的英语专八过了!!拿到了证书!!开心到爆炸!!! ↑已经炸成一朵烟花的作者。 第28章 心悦君兮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楚恪皱紧了眉,唇线刚硬,抿成一条直线。云奕怒气冲冲的眸子里倒映出他冷硬的表情。 泰宁远远看着对峙中的二人,对云奕的了解让他无比忧心:云奕的个性重视别人的生死远远超出于自己,若是就此对楚恪误会,恐怕他真的会一怒之下与楚恪反目成仇。在青阳盟时,泰宁深知云奕与顾景行之间的情谊,如果说青阳盟里有谁真心希望云奕能够执掌青阳盟,那恐怕就是这位顾家大公子了。而现在…… 见楚恪久久不语,云奕咬紧了唇,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楚恪、泰宁、重玄……甚至连今日本该来拜访他的柳清湄都在这里。他并不是很清楚炀教上下的规制,单看在这里的人,他便可以肯定,炀教中的高手几乎全数到齐。至于目的……大概就是为了那柄与前朝宝藏有所关联的九畹剑吧! 顾景行站在包围圈中间,右臂软软垂下,左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柄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九畹剑。云奕抬脚向他走去,一面走一面扯下一片衣襟——他身上的衣服是楚恪为他拿来的,与过去他常穿的那件绣白梅的长袍一般无二。料子是上好的料子,在他用力一扯之下,袍角那朵白梅裂成了两半。眼看他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楚恪的眼底倏忽间划过一丝痛楚:“明徽——!” 云奕停下了脚步,微微侧过头,月光为他的侧颜笼上一层瓷白色的纱,精致却易碎。 楚恪停了停:“你听我解释……” 云奕微微垂下眼睫,撇过了头,再度向顾景行走去。重玄、泰宁等人不由自主地为他让开一条路,看着他径直来到顾景行面前,为他包扎伤口。 “明徽,你果然在这里……”顾景行像是松了口气一样,“花采风没有骗我。” 云奕心头一震:花采风?这么说,楚恪放了花采风之后,花采风遇上了顾景行?可是 ……顾景行难道不应该在雎阳顾家吗?怎么会千里迢迢来到这北方? 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头,云奕道:“你在哪里遇到的花采风?” “离琅山不远的城镇上。”顾景行说,“他说自己被炀教教主擒住关在了炀教,我怕你已经离开了炀教,就问他你是否在这里,他告诉我你在这里养伤。” 云奕心里一沉:自己从到炀教以来,根本没有见过花采风。最开始得知花采风之事,是因为误打误撞闯进了柳清湄的朱雀阁;其后参与花采风一事的,除去柳清湄,还有重玄和楚恪。花采风怎么会知道自己就在炀教,除非有人告诉他……然而,为什么要告诉他自己在这里? 他心念电转,手上包扎的动作却不停歇,片刻之后便已经包扎完毕:“景行,你怎么会到琅山来?” 顾景行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担心你……我担心楚恪会对你不利。” “顾伯伯他们同意了?” 顾景行苦笑道:“我爹自然是不同意的。你在婚宴上弃林姑娘而去,林伯父虽然没说什么,但朱伯父……还有我爹,都认为你做得不够妥当。他们不希望我也把自己置于险境。但你我是朋友,明徽,我顾景行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为了自己的安危就将朋友的安危至于不顾……” 云奕轻轻叹了口气,青阳盟众人对他的看法恐怕不仅仅是“不妥”二字吧。至于顾景行,他知道顾家家规极严,顾景行独自一人跑出雎阳来到琅山,少不得要和他爹爹有一番争执。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来了…… “我之前确实对不起你。”顾景行注视着云奕,说道,“你来为朱家小公子求药,我不是不知道有多危险,但我并没有追你回来。我辜负了朋友的情谊,也枉你曾救我性命……我既已做出这等不义之举,这次,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云奕怔了怔,心底不由自主涌起一阵感动:身为朋友,顾景行其实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着九畹剑来炀教…… “顾大公子大概是青阳盟里唯一一个名副其实的‘君子’了吧。”柳清湄懒懒地开口了,“连我都有些嫉妒……明知单枪匹马闯入本教就是闯入龙潭虎穴,你却还是来了。教主没有看错你。” 楚恪声音一冷:“朱雀阁主,现在还轮不到你置喙。” “教主,你莫非觉得云盟主猜不到?”柳清湄风情万种地挑起一边的眉毛,眼波流转,目光盈盈落在云奕身上,“云盟主看着有些傻呆呆的,其实心里早就明白了吧。不错,正是教主释放了花采风,并把你在炀教的消息故意透露给他。泰宁下山也不是为了什么暗线,而是因为早就得知了顾景行的行踪。他需要安排一下,让离开的花采风‘意外’遇上顾大公子……” ——请君入瓮。 楚恪……果然是为了得到九畹剑。 “柳清湄。”楚恪的声音已经冰到了极点,“子时,自己到天梦轩领罚。” 柳清湄像是不甚在意,她笑着盈盈福了福身子:“是,属下遵命。” 楚恪的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云奕身上。他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他的脸色,只能听到他幽幽的声音淡淡传来:“这么说,‘柳清湄会来拜访云奕’这句话是骗我的?”不待楚恪回答,他便轻笑一声,笑声里带了些自嘲的寒意:“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呆在我自己的屋子里,免得撞见你夺九畹剑……是不是?” 楚恪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说道:“是。” 云奕终于还是转过身来,那张素净的脸上一片沉静和肃杀,使得他整个人忽然渲染上了一层凝重的色彩:“可惜还是被我撞见了。”他顿了一顿,道:“我不问你为什么要九畹剑……”他的脑海中闪过婚宴上沈红衣偷袭的时候楚恪一刹那间的迟疑,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放顾景行和九 分卷阅读47 - 分卷阅读4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8 畹剑离开。” 楚恪深深地凝视着他,最终开口道:“顾公子只要留下九畹剑,我绝不为难。” 顾景行踏上一步,眼里满是决绝:“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今日我不仅不会让你拿到九畹剑,我还要带着明徽一起离开。” 楚恪的目光陡然一沉,充满了阴沉可怕的杀气,音调也陡然沉了下去:“就算我不出手,两大暗卫、三大宫主、四位阁主,也必然不会让你全身而退!顾景行,想带走我的人,还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话音未落,包围圈便猛然收缩了一下,雪亮的剑光在月色下折射出如孤霜般清冷的光影。就在包围圈收缩的同时,云奕也猛然踏上一步,挡在顾景行身前。他广袖飞舞,俊美的脸上亦是一片肃杀:“谁敢!” 他所修习的寒英剑法本是天下第一剑,就算此刻手中无剑,他也没有丝毫内力,但当他站在那里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散发出一股浩然剑气,就如同一柄上古名剑,虽然敛在鞘中,却仍无法遮掩那锐利的光芒。 楚恪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明徽,你当真要如此?” “我不能弃朋友于不顾。”云奕紧紧盯着他,“放他走。” “一起走。”顾景行左手持剑,站在云奕身侧,“明徽,我们回青阳盟去。” 云奕抿紧了唇,尚未答话,楚恪清冷的声音已然响起:“明徽,你要因为他……和我反目吗?” 云奕一怔。月色下楚恪的身形显得异常孤寂,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掩饰不住的、触目惊心的痛楚,这位武功独步天下、手握第一大教的男人,此刻竟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满是孤独与落寞。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二人在那一方小院里共同度过的光阴,楚恪温柔如风一样的笑意,梧桐树下悠远飞扬的笛声,天涯亭中萦绕不去的墨香…… 如梦一样。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然而想起身后的顾景行,他又停住了脚步。半晌,他才开口道:“我不会的。” 他想起柳清湄含着凉薄的笑意,眸光流转之间那毫不掩饰的嘲讽:云盟主,你会为天下人,负尽教主。 他的嗓音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样:“我不会和景行走,慎之。你……” 你不要露出那样绝望的神色了。 “为什么?”顾景行忽地开口了,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是因为你的内伤还没好吗?回去以后,我一定为你遍访天下名医,你的内伤会治好的。林姑娘她……现在过得很不好,她还在等你回去……” 云奕的内心再度抽痛了一下:他伤了楚恪,也伤了林采薇。在婚宴上弃她而去,让她沦为了天下人的笑柄。那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定是对他……失望至极。 “我……并不是因为内伤才留在这里。”云奕不敢回头去看顾景行的表情。他想起了过去在顾家那一次秉烛夜谈,顾景行脸上失望、愤怒的神色几乎深深扎在他的心头。他深吸了口气,续道:“让林姑娘找个好人家嫁了吧。我云奕有负于她,有负于青阳盟,有负于林伯父、顾伯父对我的深深期待……”他的眼前闪过林九思初闻他是云家后人时的激动与失态,语调中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你千里迢迢来找我,我……对不住你。” 顾景行像是被惊呆了一样,只是固执地重复着他的问题:“为什么?明徽……你到底为什么?” 他愤然指向楚恪:“炀教毁了青竹,毁了云家,毁了慕容家,你难道忘了,他派柳清湄在梅雨论剑上暗算,你险些丢了性命!你难道忘了,青竹的右手已经残废,对于一个剑客来说是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你难道忘了,朱家小公子生不如死的惨状……” “有些事是误会……”云奕微微阖上双眼,复又睁开,“我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顾景行沉默了,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你信他?” 云奕的回答一如在婚宴上说过的话:“我信他,景行。” “你为什么不和我走?”顾景行的目光定定注视着云奕,注视着他洁白的背影,“我想听真正的理由。” 有风掠过树梢,投下一片婆娑树影。月色宁静,楚恪就站在那里,静静注视着云奕。 云奕也静静凝视着楚恪,二人从莳花馆初识以来的一幕幕自脑海中掠过,那些最开始的疏离、哭笑不得的斗嘴、并肩退敌的默契、一次又一次的援助、刻骨铭心的温柔……都化作了他眼中清明如月的笑意。 楚恪注视着他,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手心竟然出了一层薄薄的汗。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有过此刻忐忑又期待的心情,仿佛在一瞬间,他所图谋的九畹剑、寒英剑、朱嬴剑……那个有关前朝宝藏的传说,都不重要了。他情愿放弃所有的荣华富贵,放弃他所追求的秘密,放弃他所拥有的一切,换来云奕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话—— “我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的天气真是太热了。 不知道为什么写下最后那句话的时候我竟然都跟着有些激动,我家猫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玛德智障。 今天和基友讨论了一下剧情和人物,作为第一本正儿八经的原耽,故事讲的还是有很多缺陷和漏洞,emmmmm所以真是感谢没有弃文而去的小天使。 一边写一边反思ing…… 第29章 往事如烟 狂喜呼之欲出。 他喜欢他。 一切仿佛都在此刻化作过眼云烟,全部都不重要了。只有站在那里定定说出这句话的少年才是唯一的、珍而重之的珍宝。 如果云奕高兴,那就放了顾景行,他不要九畹剑也没什么,哪怕是即刻交出明玕剑,他也不再会有一丝犹豫。 明徽…… 明澈的月色倾泻而下,为整个大地笼上一层轻柔洁白的纱。顾景行几次张开嘴想说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为什么?他问自己。 尚且还记得初见时云奕神采飞扬的模样,那少年的眸子明亮犹如夜空中的星辰,不带丝毫做作与伪装,大大咧咧地喊他“景行”。明明是极没有礼数的行为,却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感觉,反而从心底涌起一丝淡淡的喜悦—— 他不会因为他顾家大公子的身份与他疏远,也不会因为他拥有九畹剑才与他结交。在云奕眼中,他只是顾景行,没有那么多沉重而负累的头衔。 他简直不应该踏进这些是是非非、虚虚实实之中,他就应该在流英谷那样的世外桃源里,去享受他那原本平安闲逸的人生。 楚恪淡淡的声音响起,带了几分奇异的压抑感:“放他走。” 包围圈撤开,为顾景行让出一条通往山下的路。顾景行却并未立即离去,而是上前 分卷阅读48 - 分卷阅读4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49 一步,深深地看着云奕的背影。 “明徽……” 这次云奕转过身来,眼底带着浓浓的歉意和愧疚。那种神情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生怕被大人责打一般。 “你……”顾景行动了动嘴唇,却最终还是问了一句,“你决定了吗?” 云奕的目光闪了闪:“是的。” 顾景行的心里涌上一阵古怪的、让他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就像他即将永远失去眼前这个人一样,让他心里密密麻麻的,针扎般的疼。 “既然如此……”顾景行长长地叹了口气,“照顾好自己。如果他……有负于你,你……就算爹爹不允,我也一定会追杀他至天涯海角。” 云奕笑了:“嗯。” “对不起。”顾景行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当初你来琅山求解药,是我爹拦住了我……本是我对不住你。日后你若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嗯。” “明徽,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嗯。”云奕注视着他,“永远是朋友。” 顾景行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扯出来一个看上去有些惨淡的笑容:“那我走了。” “……保重,景行。” 顾景行转身,一步步向山下走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凄清的月色之下,留下一地寒霜。 云奕目送他一路远去,心中竟然涌起一阵悲凉之感。顾景行此来定然艰难异常,定然顶着无数人的反对和自己父亲的责备,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来了。如今就这样回去,也不知如何与青阳盟内众人交代,一顿责罚是在所难免的了。 “重玄。”楚恪已经走到了云奕身边,淡淡道,“让钧天令、苍天令暗中护送顾公子回雎阳。” 重玄低低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了。云奕不由得挑起眉,斜睨了楚恪一眼:“你怎么突然如此好心了?” 楚恪笑笑:“如果说青阳盟里有谁还能被称作‘君子’,那就是这位顾家大公子了。”他的目光投向顾景行离去的方向,语气里多了些奇怪的意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抗仍抗之,这样的人……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他能为了朋友之谊而单枪匹马闯进来,这种勇气虽带了几分莽撞,却让人钦佩。这样的人若是被江湖宵小所害,岂不是一种损失?”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顾景行…… 楚恪扬一扬眉:“莫非在明徽眼里,我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云奕摇了摇头:“我从未这样认为。只是……”他犹豫了一下,“你有时让我心惊。明明好像了解了你,下一刻你又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这次你算计九畹剑……就这样一无所获,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楚恪负着双手,淡淡一笑,“怎么不可惜?若你没有出现,没有阻拦,九畹剑便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也许天意如此,让你阻拦了我。” 云奕的心底涌上一股微微的凉意:楚恪直言不讳地承认了他想要九畹剑,也就是说,他对前朝宝藏的传说亦是虎视眈眈。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你为何想要九畹剑?你手握天下第一大教,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放眼江湖也无人是你的敌手。你何必……” “我的头上悬着一柄剑。”楚恪收回目光,注视着云奕,“若我不够强,与我相关之人均有性命之忧。若我不能与之相抗,我将终其一生都活在这柄剑的阴影之下。明徽,我所负之事,远超想象。” 云奕的心底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然而他却只能沉默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楚恪长出了口气,说道:“或许这便是命吧。有些人出生便注定了锦衣玉食,高高在上,而有些人则注定一辈子活在算计之中,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他的语气含了几分伤感,让云奕不由自主也感到了几分悲凉。他迟疑着伸出了手,轻轻握住楚恪的手。楚恪像是一震,反手握住了他。 “明徽……”楚恪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是真心喜欢你。” 云奕直觉地感到楚恪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但他仍然说道:“我也是。” 楚恪淡淡地笑了,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说道:“天晚了,回去歇息吧。” 这一夜云奕翻来覆去睡得很不安稳。他的心底总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顾景行离去的背影以及楚恪欲言又止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在清冷的月色之下沾染上几分血一样的暗红,逐渐模糊不清。 翌日他醒来的时候却是一个万里无云的天气。他揉着太阳穴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到桌前端坐着一个一身黑衣的肃穆人影,被吓了一跳的同时瞬间抄起手边的枕头,摆出防御的姿态:“谁!?” “……盟主,枕头可是没有任何杀伤力的……” 云奕眨了眨眼,终于看清这个大清早跑来吓人的家伙居然是泰宁,没好气地一个枕头扔了过去:“你吓我一跳,没事无声无息地坐在屋子里,你就不能到外面去等吗?” 泰宁轻而易举接住枕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古怪,像是想笑又不敢似的。憋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盟主,你刚才那个发懵的表情真是太逗了……” “滚滚滚。”云奕翻了个白眼,“没什么事少在我这里寻开心。” “这不是教主怕盟主无聊,我才过来的嘛。”泰宁不知从哪里掏出一颗梨,咔嚓咔嚓地吃着,“顺便,老赵说你可以停药了。你的内力应该在近几日就能恢复。” 云奕点点头,想想自己来琅山快一个月了,虽然当初沈红衣下手用了十成十的内力,可若是再不好,也未免也太慢了些。他一面穿上鞋,一面随口说道:“早就该好了。” 不料泰宁闻言突然顿住了,手里拿着个梨,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你知道了?” 云奕本想问一句“知道什么?”但一看泰宁的表情,他及时刹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难道这其中的确有什么猫腻?于是瞬间改口道:“怎么,你以为我不知道?” “谁告诉你的?”泰宁瞪圆了眼,模样颇为滑稽,“你的医术水平我是知道的,除了云家那本《入门医典》,你根本没看过别的医书。教主也不可能告诉你……难道是……重玄那家伙……?可他也没理由告诉你啊……老赵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了……你怎么知道的……?” 云奕心中微微一沉:他的内伤久治不愈,果然是因为有猫腻的缘故。这其中,楚恪知道这件事,重玄、泰宁、赵书玄都参与其中。他每日除了楚恪来为他疗伤,便只喝过赵书玄的药。若是问题出在楚恪疗伤上面,那么没理由赵书玄也会知道。只剩下一个解释——问题 分卷阅读49 - 分卷阅读5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0 出在那碗药上。 重玄、泰宁抑或是赵书玄,都没有理由给他下药。那就只有楚恪了…… 心中有些微微的发冷,云奕不禁蹙起了眉:“那碗药果然有问题。” 泰宁一愣,立刻意识到云奕只是在套他的话,受惊般从椅子上一跃而起,说话都有些结巴:“盟主!云盟主……你可千万别多想。如果你的内伤在顾景行到来之前就治好了,你要是走了,他还怎么会到本教来?何况、何况教主他是真心不想让你走……” “不想让我走就给我下药,抑住我的内力!?”云奕忍不住拔高了声调,心头一阵烦躁,“你不知道我昨晚有多么恨自己没有内力,连简单的投掷暗器都做不到!”他一掌狠狠拍在桌子上,砰地一声巨响。泰宁显然被他惊住了,只呆呆地注视着他。过了片刻,云奕抬起手甩了甩,愤愤哼了一声。 “……真疼。” 泰宁:“……” “罢了。”云奕恨恨咬了咬牙,“我不该冲你发火,你也只是奉命行事。楚恪那个混蛋……” 泰宁默默坐下,咬了一口梨。 “对了。”云奕想起昨夜重玄和泰宁一同出现,于是说道,“你和重玄和好了?” 泰宁一顿,嘟囔道:“算是吧……也不算。等等,你怎么知道……” “我前几日去天梦轩,遇到了重玄。”云奕揉了揉自己发疼的手,说道,“他让我转告你,那日他与你争吵并非有心。” “我知道。”泰宁咽下嘴里的梨,叹了口气,“只是我不喜欢他那种什么事都要挡在我前面的样子。虽说我武功向来不如他,但也不至于弱到那种地步。又不是什么弱柳扶风的女子……” 云奕奇道:“你们因为什么争吵?” “因为我要以云家后人的身份进入青阳盟。”泰宁又啃了一口梨,咔嚓咔嚓地吃着,“他认为太危险,一旦被认出来,我恐怕难以脱身。他还觉得,什么青阳盟什么八大门派,都是道貌岸然者居多。怕我被人卖了还在帮忙数钱。” 云奕心中微微一动:这个评价,柳清湄也曾经说过。不过柳清湄是曾为情所伤,难道重玄也曾经为情所伤吗?他不禁问道:“重玄他进入炀教之前,可是遭遇了什么事情?” 泰宁似是微微一怔,半晌没有说话。过了片刻,他的目光投向窗外,注视着窗前明媚的阳光:“应该说是我们两个人一起遭遇的。我们曾经是昆仑派三大弟子之一,你应该听说过昆仑双剑的名号。”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玩家云奕开启支线任务:昆仑往事。 昆仑双剑还有印象吗?没有了的话回第七章 ,顾栖迟在聊天中提到过一次。 顺便怎么把猫从猫砂盆里拽出来?它总喜欢趴在里面乘凉…… 第30章 此心安处 云奕摇摇头。他对昆仑派有印象是因为它是八大门派之一,但昆仑双剑……他只记得似乎在哪听到过,但却记不清了。 “好吧,我不应该对你抱什么希望。”泰宁翻了个白眼,“林九思、顾栖迟他们居然没给你讲过?那可真是奇了,毕竟在那些人眼里,昆仑双剑是被炀教害死的。” 被他这样一说,云奕隐隐约约想起顾栖迟在蓟州客栈是有提到过这么一件事,他不禁问道:“难道又是以讹传讹?” “那当然。”泰宁咔嚓咔嚓地吃着梨,“不然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我和重玄这不是好好活着?” 云奕吃了一惊:“你们就是昆仑双剑?可……你们是怎么到炀教来的?” 泰宁道:“重玄原本是我师兄。当年在昆仑派,我们原本是昆仑三剑,大师兄是师父的开山门大弟子,但修为却不如重玄,甚至不如我。”他又啃了口梨,“大师兄嘴上不说,心里却十分妒恨。那时我和重玄之事被师父发现,师父要我们‘改过自新’,洗心革面,结束这段在他们眼里大逆不道的感情。” 泰宁耸了耸肩:“虽然很感激师父的教导之恩,但什么叫大逆不道?什么叫不为世人所容?难道仅仅因为我们不符合世人眼中的‘常理’,就要说我们离经叛道吗?” 云奕若有所思,泰宁则嘲讽似的一笑:“在他们眼中,大多数的感情都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至于一个男人爱上另一个男人,那就是天理不容,同样都是爱,却要分出个三六九等,真是令人费解。” 云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想起昨夜顾景行复杂又难以言喻的神情,心中微微一叹。顾景行能够没有对他这份违背常理的感情表现出厌恶,就已经称得上是朋友了。他的心中涌起一丝淡淡的怅然:“那后来呢?” “重玄那家伙看着古板,其实比我还要固执。”泰宁撇撇嘴,“他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有辱师门’,也不肯与我分开,于是我们两个就被废了武功,双双逐出了师门。” 昆仑山终年积雪,那时又正值寒冬腊月,两个武功被废、比常人还要虚弱几分的少年被人呼喝着赶出昆仑山门。他们昔日的师兄弟都对他们指指点点,昔日的好友用唾弃的眼神鄙夷着他们,昔日的师父甚至不曾来看他们一眼。鹅毛大雪纷扬而下,仿佛无声地诉说着这世间人情的凉薄;呼啸而过的北风刀子般刮过面颊,仿佛在尖声嘲笑:看啊,这就是那两个不顾廉耻的傻瓜,两个悖德的、为师门抹黑的弟子。你们对得起师父的教导之恩吗?你们要怎样面对天下人异样的目光? 只是爱而已,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怀有的美好而纯粹的感情,是一颗心为另一颗心急促而有力的悸动……为何会被冠上大逆不道的帽子,为何会不被世人所容? “我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泰宁一扬手把梨核顺着窗外扔了出去,冲云奕满不在乎地嘻嘻一笑,“可惜根本没有。大师兄早就对我们二人怀恨在心,如今我们无处可去,又被废了武功,还不是任他折腾也不能反抗?他就在半路截住了我们,企图将我们活活折磨致死。” 云奕吃惊地瞪大了眼:“同门师兄弟,他竟如此狠毒?” “我的云大盟主,”泰宁无奈地笑了,“你对这人心险恶是真的了解不多啊。你不知道嫉妒可以让人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可以让人拿走他人的东西据为己有,也可以让人戴上面具化身为一个衣冠禽兽,更可以让人不顾其他人的性命,痛下杀手。”泰宁随意挥了挥手,“为了自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重玄的胸口有一道很长的伤口。”泰宁对着自己比划了一个从左肩划到右腹的动作,“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此外还有不计其数的伤痕,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平日里温和有礼、像一个谦谦君子的大师兄竟会是一个衣冠禽兽。” 他停了一下,续道:“我们当时身受重伤,躺在雪地 分卷阅读50 - 分卷阅读5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1 上,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血液和热度一起离开身体,他们仰望苍茫的天空,看到的却是一片雾蒙蒙的灰白色。大雪落在他们的身上,将意识也逐渐带离了身体。仿佛冥冥中能听到漏壶滴答滴答的声响,宣告他们的生命进入最后的时刻。 “那时候的炀教教主是楚教主的师父。”泰宁沉思着说道,“他救了我们,传我们武功,为我们改名为重玄和泰宁。那时候楚教主已经将半个教主之位握在手中,他需要暗卫,于是我们就成了他的暗卫。暗卫除我们之外还有九人,被合称为‘九天令’,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但终其一生也未必会在江湖上露面。” 云奕不由得奇道:“那江湖上怎么会传出你们丧命在炀教手中的话?” “自然是我们那位大师兄。”泰宁笑道,“他怎么会和师父说他要害死我们呢?不如编个理由,说我和重玄命丧炀教之手,还能和正道中人同仇敌忾一下。” “你去青阳盟,却没有人认出你就是昆仑双剑之一。”云奕挑了挑眉,“不得不说也是奇事一桩。” “你以为被废了武功之后怎样恢复武功?我们苦练十年才有那般成就,怎可能一朝一夕之间就恢复了。”泰宁长长出了口气,“炀教中有一种蛊毒名叫碧心蛊,这种蛊进入身体之后会迅速修复经脉,让人一夜之间就恢复七八成内力。只是用它会导致声音、容貌大变,所以青阳盟上下无一人能认出我就是当年的昆仑双剑之一。” 云奕不禁问道:“很痛苦吧?” 泰宁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云盟主,你可真是奇人一个。若是别人,早就问我碧心蛊从何处而来,只有你问我是不是很痛苦。”他顿了一下:“万蚁噬心,你说痛苦不痛苦?” 他说着,轻笑了一下,伸了个懒腰。窗外阳光正好,金色的阳光从梧桐树的枝叶间窥探出来,在地上留下几片斑驳的光影。泰宁走到窗前,只见远远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小路那边走来,阳光洒在他身上,宛若临世的天神。 是楚恪。 泰宁注视着楚恪越走越近的身影,忽地对云奕说道:“云盟主,我知道你对教主骗了你仍然心存芥蒂。” 云奕微微一怔。 “但我只希望你能记住,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你能遵从自己的本心。”泰宁舒展开眉眼,笑得一派从容。他就像云奕当初遇见他时的那样,飞扬洒脱,眼底落满温暖而真实的笑意。 “明徽。”楚恪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今日如何了?” 推开房门,他见到站在房中的泰宁,笑开道:“你可以走了。” 泰宁向楚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笑道:“教主一来就赶人,云盟主马上就要走了,还不允许我多留一会儿。” 楚恪闻言一怔,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明徽,你要走?” 云奕向泰宁看去,见他冲自己挤了挤眼睛,心中不由得好笑,但面上仍一本正经地说道:“既然我内力就要恢复了,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泰宁,日后我们还会有相见之日的。” 泰宁状似无限遗憾地长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先走了,你们聊。”说着推开门,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楚恪目送他离开,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明徽?” 云奕眨了眨眼:“你不是说等我痊愈了以后,去留任我吗?” 楚大教主被噎住了。他沉着脸看了云奕半晌:“你这可是真心话?” “真,不能更真了。”云奕垂下目光,“还是说,你仍然要给我下药,抑住我的内力,不让我离开?” 屋内骤然一阵安静,有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中弥漫。楚恪在一瞬间攥紧了拳,复又松开,气氛在刹那间紧张起来。过了片刻,他长叹了口气。 “对不起,明徽。” 楚大教主竟然开口向他道歉,云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恪,楚恪却误解了他的意思。 “那时……我确是连你也算计了进去。”楚恪再度叹了口气,目光微微一黯,“希望你……不要见怪。” 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投下满地金色的光影。静谧的沙沙声随风穿堂而过,仿佛一瞬间挥开了笼罩在心头的阴霾。丝丝缕缕的凉爽驱散了夏季残留的暑气,云奕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我不会走。”云奕笑着,缓缓地说道,“虽然在世人眼中,炀教教主是个无恶不作、大逆不道的大魔头,但在我眼中,他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更重要的是……” 他停住了,抿了抿唇,心跳一下一下,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此心安处是吾乡……我又能走到哪儿去?” 他抬起眼看着楚恪,却见到这个在江湖上一手遮天的男人竟然微微湿润了眼眶。楚恪怔怔看着他,向他伸出一只手,很慢很慢地,仿佛他是什么易碎的珍宝一样,手指顺着他脸颊的轮廓描摹下来,最终停在他的唇上。 “以后不要开这种玩笑了。”他说,“我会以为你真的要离开。” 他放轻了语气:“一个人的天涯,太寂寞。” 第31章 坦明心迹 自从那天柳清湄受楚恪之命去了天梦轩领罚,云奕就再没见过这个美艳无双也无比狠辣的女子。 那日路过朱雀阁,只见黄花满地,院中那一方小桌是空着的。整座朱雀阁大门紧闭,悄然无声,像是没有人住的样子。 “柳清湄去哪了?”云奕这样问楚恪,“我路过朱雀阁,看到里面没有人。” 彼时楚恪正埋头在一堆书卷之中,闻言只是轻轻一笑:“她去处理一点之前没处理完毕的事情。” 云奕听了,也不甚在意,低了头将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你从未和我提起过柳清湄过去的事情。” “我也从未和你说过泰宁与重玄的过去。”楚恪淡淡道,“每个人也许都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我无意将它们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若是好奇,待柳阁主回来,自己去问问她吧。” 罢了……云奕觉得若是自己去问柳清湄过去都经历了些什么,总是太过残忍,被薄情寡义的男子抛弃,定然是她深埋在心底、不愿再提起的伤痛。按照柳清湄的性子,他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她一剑捅个透明的窟窿。 “那么你自己的呢?”云奕抬起眼看着楚恪,“你的过去也无意告知我吗?” 楚恪微微一怔。平心而论,云奕的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两人几乎已经确定了关系,他又从未对云奕谈起过自己的过去……哪怕就算是他,偶尔也会构想,没有遇到他之前的云奕是什么样子。 但就这么一句话,他却犹豫了很久。 他很久很久没有再想起自己的过去了。那段挣扎的、苦痛的、充满 分卷阅读51 - 分卷阅读5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2 灰暗的日子,那段日夜笼罩在死亡阴影下的日子,那段孤立无援、茫然无措的日子。 很快就要到重阳节了。已经归来的朱雀阁主按照惯例为扶黎轩送去了一坛自酿的菊花酒,炀教总坛也在各处摆放了菊花,听说有一半都出自朱雀阁那个小院子。楚恪坐在扶黎轩里看着那一坛菊花酒,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要灌醉自己结果自己先醉了的云奕,于是微微笑了起来。 “泰宁。”楚恪唤道,“今晚让明徽到天涯亭来吧。就说……我这里有酒。” 泰宁应了一声的同时翻了翻白眼,教主脸上的神情真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 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之下,余晖尚且留在地面上,为天涯亭旁的浮清湖铺上一层沉淀下来的嫣红。云奕到天涯亭的时候,楚恪正负着手站在天涯亭里,秋风拂起他玄色的衣衫,洒满余晖的天地竟仿佛成为了他的背景,隐隐透出一股磅礴之气。 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 像是察觉到他的到来,楚恪转过身,眉眼带笑。 “坐吧。” 云奕在楚恪对面的位置坐下,挽起袖子,也不和他客气,径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楚大教主叫泰宁来传信,说你这里有酒,那么……你有故事吗?” 楚恪笑道:“我的言外之意被你猜中了。” 云奕点点头,拿起一块重阳糕咬了一口:“很好吃。”他想了想,说道:“在流英谷时,我从来吃不到这种东西,我师父的厨艺……重阳节这天能有吃的就不错了。” 楚恪失笑:“我师父不必下厨。” “这是自然。”云奕撇撇嘴,觉得手里的重阳糕实在好吃,于是又咬了一口:“其实我始终不理解,炀教是天下第一大教,为何会想要四大名剑?” 楚恪晃了晃杯子里的酒,像是在犹豫着从何开口。过了片刻,他说道:“因为那本就应该是我的东西。” 云奕顿住了:“什么意思?” “四大名剑,寒英、九畹、明玕、朱嬴……是前朝皇帝命一个名叫兰汲的机关大师所铸,是宝藏的钥匙。”楚恪淡淡道,“它们本就该是我的东西。” 云奕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的意思是……” “我其实是前朝的遗孤。”楚恪淡笑道,“当年义军攻破了前朝都城,我母亲怀着我,带我的姐姐一同逃亡出宫,但是在半路上与姐姐失散了。”他从怀里掏出半块淡紫色的玉,放在桌上,“此物名为冰花芙蓉玉,是家母生前的遗物,另外半块在我姐姐手中。这么多年过去了,姐姐也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他将杯中的菊花酒一饮而尽,又斟满。云奕仍然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喃喃道:“这么说,你是前朝皇子?” 难怪泰宁说楚恪“身负极其重大之事,其中干系之大,远超想象”。云奕曾对楚恪本身做出过诸多猜测,但没有一个比事实更加令人惊骇。 楚恪的眸子黯淡下来:“我虽然是前朝皇子,但却没有安享富贵之命。前朝已经被推翻,新朝初立,皇帝自然会肃清与前朝有关之人……” 云奕不禁问道:“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母亲与姐姐失散之后,遇到了我师父。”楚恪陷入回忆之中,“那时母亲担惊受怕,又怀着我,东躲西藏,身上的首饰也不敢轻易拿去典当——那些一看就是皇家之物,只会为她招来祸患。就要濒临饿死的时候,师父救了母亲。” “这么说,前任教主是个好人?”云奕不由得想起重玄和泰宁也是为前任教主所救,于是这样说道。 “好人……?”楚恪微微一怔,旋即失笑,“我尊敬他,但他不能算是个好人,就连我也不算是个好人。在这种乱世之中,纯粹的好人只有死路一条。”他又喝了一杯酒,续道:“我师父之所以救我母亲,就是因为他看我母亲衣着虽然简单,但却有一股贵气,他认为我母亲可能是从宫里出来的人,于是收留了她。” “但炀教从不养无用之人。我母亲为了保命,就把四大名剑的事情告诉了我师父,以换取一个栖身之所。”楚恪微微苦笑,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那时前朝已经覆灭,四大名剑流入江湖,不知所踪。我师父本想派本教七曜宫在江湖上打探,没想到在他布置之前,四大名剑的传言已经传出。” 云奕的心不禁微微发冷:楚恪的过去究竟有多么艰难? “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就难产去世了,只把冰花芙蓉玉留给了我师父,并且说要交到我手上,也只有我能找到姐姐,将冰花芙蓉玉归一,再加上四大名剑,方能找到前朝的宝藏。”楚恪抬起眼,注视着云奕,“所以,我才能留在琅山。” 云奕不由自主地问道:“你师父……将这一切都告诉你了?” “是。”楚恪又喝下一杯酒,淡淡地说道,“我师父言道,江湖上早已流言四起,他不告诉我,我迟早也会知道真相。他就算告诉了我,也没什么。”他的目光垂落下来,“那时他对我说,若是能夺得教主之位,明玕剑就归还给我。” 一个身怀前朝宝藏秘密的少年,四面楚歌,孤立无援,前有新朝皇帝的追杀,后有来自各方贪婪的目光,楚恪当时的处境,绝非言语所能形容……云奕不由得想起那时目送顾景行离开时楚恪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的头上悬着一柄剑。若我不够强,与我相关之人均有性命之忧。若我不能与之相抗,我将终其一生都活在这柄剑的阴影之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云奕的心底一片冰凉:“这就是你想要四大名剑的原因?” 楚恪又灌下一杯酒,顺手将酒杯放在石桌上,注视着云奕,轻轻笑了:“不,我现在不想要了。” 他凑近了云奕,一手拂上云奕的面颊,呼吸之间盈满菊花酒的酒香,带来一股朦胧如梦一样的醉意:“虽然有朝玉玺让无数人趋之若鹜,但若是坐拥四海却没有你,这玉玺要来何用?这天下要来何用?我不想将你拘在庙堂之上……我现在想要的,唯有你而已。” 他的神情带了几分似醉非醉的迷离,那双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云奕的影子。云奕被这样的眼神一瞧,顿时脸上发烧,双脚像被锁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楚恪的唇落在他的额前,轻轻向下擦去,拂过绯红的面颊,最终停在他的唇上。呼吸宛若燃烧般炽热,一路烧进了心底。 虽然仅仅是单纯的一触即离,云奕的脸仍然和天边的夕阳一样红。楚恪注视着他,禁不住低笑一声。 “要不要去扶黎轩坐坐?” 云奕抿紧了唇,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点头。楚恪的眼底像是瞬间燃起一把火,眸子乌黑明亮。 进了扶黎轩,楚恪反手直接关上 分卷阅读52 - 分卷阅读5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3 了大门,还未等云奕反应,便扯住了他进了卧房。摔进被褥的一刹那间,他便感觉身上一沉,楚恪压过来的重量让他不由自主地心慌起来。 “你——” 楚恪的眼底充满隐忍而压抑的感情,为他平添了几分危险和狂野。那双漂亮的黑眸定定注视着云奕,其中隐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明徽,你若不愿……” “没有,我……”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其余尽数淹没在垂落下来的纱帐之间。 窗外夜幕四合。月光被遮挡在厚厚的云层里,不多时便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为秋季的夜晚平添几分凉意。 炀教七曜宫中,一点灯火如豆,闪烁了几下,最终照亮了整个书案。 “此事事关重大,明早立即禀告教主。” 第32章 天梦之谜 “属下有要事禀告教主……” 什么…… “教主还未起来呢……” 好吵…… 云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朦胧中看到有一个人影侧卧在自己身旁,床幔低垂,光影透过缝隙探进头来。 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云奕茫然睁大了双眼,只觉腰上搭着一只手臂,他似乎……睡在一个人的怀里。 啊……昨晚…… 脸腾地红了,云奕瞬间清醒过来。楚恪正沉沉睡在身边,面容恬静而平和,褪去了属于炀教教主的戾气与威严之后,他显得异常安静。熟睡中的他看上去完全无害,只在眉心微微拧起一点褶皱,像是在睡梦中也在担忧着什么事情。 一时间,楚恪对他坦白的话再度回响在耳畔——炀教、前朝、宝藏、皇子……一切的一切使得这个未到而立之年的男人显得不堪重负,异常疲惫。这些所有的情绪在他心底深深压抑了二十多年,似乎直到昨日,才如洪水一般倾泻出来。 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这也是他睡得异常沉的缘故吧…… 扶黎轩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在门外停了下来。不多时,泰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教主,教主!玄武阁阁主求见,说有急事禀报。” 云奕正想叫醒楚恪,那人的眸子就在刹那间睁开。瞬间,他褪去了那份无害与安静,深不见底的黑眸正对上云奕的双眼,片刻之后,他轻叹了口气。 “本想陪你一会儿……” 他凑了过来,在云奕额前落下轻轻一吻。 “你和我一起去见他吧。” 云奕忍俊不禁:“也好,我在你这里也无事可做。”他扫了一眼楚恪的卧室——昨晚他并没有仔细观察,现在发现,满屋子堆的都是各种书籍,从书架到书案,甚至地上还有几本。 楚恪正一件一件穿着衣服,云奕忍着自己腰酸背痛的感觉,从床上慢悠悠地爬了起来:“慎之,你这么多书扔在地上做什么?” 楚恪系好腰带,闻言挑眉向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了几分揶揄:“你昨晚踢到地上的。” 云奕:“……” 他很想扔点东西到那个人的脸上,但又实在不想再为难自己酸痛的身体,于是只能狠狠瞪他两眼,当作无声的威胁。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之后二人一同转去了前厅。楚恪在书案前坐定,云奕则在书架上翻找着他们议事时自己可以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楚恪含着笑意瞥了他一眼,向门外扬声道:“进来。” 门开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男子走了进来。他恭敬地低着头上前两步,行礼道:“属下齐灏,参见教主。” “不必多礼。”楚恪的眉眼间含了三分笑意,“玄武阁阁主,我很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泰宁说你有急事禀报?” 原来此人就是玄武阁阁主……云奕翻找书籍的手顿了一下,余光不禁细细打量眼前这人。玄武阁阁主的名气在江湖上不亚于朱雀阁阁主柳清湄,以快剑著称,据说能在眨眼间刺出一十六剑。顾青竹便是因为不敌玄武阁快剑,才会右手残废的。但楚恪已经说了,他并没有派玄武阁对顾青竹出手,难道那次袭击也是有人蓄意栽赃炀教吗? 齐灏道:“正是。属下昨夜去七曜宫,从七曜宫得知了两个消息。”他说着不着痕迹地瞥了云奕一眼,见楚恪没有出声让他离开的意思,于是续道:“第一个消息,便是天枢死了。” 楚恪眸光一沉,眉头皱起:“天枢死了?怎么可能?” “消息绝不会有错。”齐灏的语气无比肯定,“七曜宫发现与天枢断了联系,立刻派红衣楼另一暗线去查,这才得知天枢不知何处被红衣楼楼主发现了破绽,已经死了。” 云奕心头一凌:这才是真正的“红衣楼暗线已断”吧。听他们的语气,天枢应该是七曜宫的属下,七曜宫司职秘闻、情报,想必天枢正是七曜宫埋在红衣楼的一个重要暗线。 楚恪沉默了片刻,说道:“尸体呢?” “昨夜七曜宫主已经连夜离开琅山,去夺回天枢的尸体。”齐灏的语气里隐含了一丝伤感,“他说天枢生前曾为本教立下大功,死后必须要带回本教,不能留在沈红衣手中。” 楚恪道:“七曜宫向来行事稳重,我很放心。”他顿了一顿:“天枢是怎么死的?” “天枢胸口处有一个小红点,看上去像是被暗器所伤。”齐灏沉声道,“但后来经过细查,发现那并不是暗器,而是蛊虫。” 云奕心中微微一动:胸前一个小红点,像被暗器所伤……这个形容听起来……好像在哪听到过…… 是了,当时在姑苏客栈,慕容玄参曾经对云奕形容过慕容连翘身上的伤痕:“……致命伤在心口处,很薄,应该是利剑,而且前窄后宽,中有淤血,确是中了炀教‘秋水功’之后的模样。他胸口处有一个小红点,应该是中了暗器一类,但并不致命。” 难道……慕容连翘的真正死因并非是由于中了炀教的“秋水功”,而是因为胸口中了某种不知名的蛊毒? 楚恪道:“第二个消息呢?” 齐灏再次瞥向云奕,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青阳盟说要救回盟主,已经出发向本教而来了,距离本教大概还有五天的路程。此次前来的有顾、林、朱、慕容四家,余下的宋家近几年衰落了,以慕容家为马首是瞻,所以和慕容家一同前来。八大门派中,昆仑和唐门两派应邀前来。少林、峨眉、武当等余下几派,却并未前来。” 云奕微微一怔。楚恪冷笑一声:“恐怕救明徽是假,要夺明玕剑才是真。” 八大门派中只来了两派,想必余下的人其中有真不屑于夺剑的,但更多的是隔岸观火。楚恪曲起手指,轻轻叩击着书案,沉吟道:“传令下去,密切注意青阳盟等人的动向,将他们每日的行程呈报上来。红衣楼那边不要轻举妄动,切忌打 分卷阅读53 - 分卷阅读5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4 草惊蛇。” 齐灏犹豫了一下:“教主,九天令有几人在外尚未归来,三宫、四阁也并未齐全。是否让他们归教?” 楚恪笑道:“不必。五天的时间他们未必能赶回来,更何况,此次前来虽然看起来声势浩大,但只不过是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齐灏微微低头:“是。那属下告退。” 他转身出了扶黎轩,走出大门的刹那,一块白色的丝绢从他身上飘落下来。云奕上前拾起:“他的东西落在这里了。我去追他?” 楚恪道:“好。” 云奕想了想,又对楚恪道:“你好像并不担心这次青阳盟和两大门派的围攻。” “前朝宝藏并不是那么容易开启的。”楚恪轻笑,“就算明玕剑遗失,我手中还有一半冰花芙蓉玉。没有完整的玉,就无法打开机关。”说着,他微微扬起眉:“更何况,本教的实力无需担忧。” 云奕撇撇嘴:这家伙,还是这么自信。 他拿着那块丝绢走出门去,远远便看到了齐灏的背影。他高喊了一声:“玄武阁阁主留步——!”便拿着那块丝绢追了上去。齐灏停下脚步,像是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走来。 “云盟主……可是教主还有事?” “不是,是你的东西掉了。”云奕将手里的丝绢递上前去,“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齐灏接过那块丝绢,笑道:“出门匆忙,竟没注意掉了东西。”他停了一下:“教主从未允许过其他人在扶黎轩过夜,能在教主居处过夜的,当然只有云盟主。” 云奕心里微微一震,竟平添了几分局促——毕竟他们两个都是男子,齐灏或许会心生厌恶,于是喃喃说道:“见笑了……” 齐灏像是察觉到他的心思,略带诧异地看他一眼:“虽然正道中人认为男子相恋违背伦常,是天理难容之事。不过在下却觉得,只要是真心相爱,不曾有欺骗、背叛……那便是值得尊重的感情,没有什么可诟病的。世俗的眼光一不能拆散你们,二无法伤害你们,何必在意?” 云奕愣了一下,心中不由得对他添了几分好感。他笑道:“齐阁主所言甚是。是我多心了。”他停了一停:“齐阁主接下来要回玄武阁了吗?” “不,我去天梦轩。”齐灏说道。 云奕奇道:“齐阁主和重玄关系很好?” 齐灏道:“还好,不过我去天梦轩并非是为了看望重玄……天梦轩是本教第一大书库,我是去借书的。”他似乎有些诧异:“云盟主不知道?” 云奕心里更加奇怪:“天梦轩不是不允许其他人随意进入吗?” 齐灏闻言,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云盟主,是谁这么告诉你的?天梦轩并非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只是里面放着教主密令,只允许本教阁主以上职位的人出入。以云盟主的身份,想必教主不会拦着你进天梦轩的。” 可事实上,重玄明明说—— 奉教主之命,镇守天梦轩,任何人不准出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渣作者对评论区丢了一枚深水鱼雷。 第33章 步步紧逼 若楚恪不想说,云奕知道就算问他也得不到答案。二人相识之初,云奕就想尽了办法询问楚恪的真正身份,然而楚恪总是顾左右而言他,直到那次在顾家和顾景行、林采薇聊天,云奕才偶然得知真相。 再加上下药抑住他的内力、算计九畹剑……楚恪均没有事先和他说过。既然天梦轩存了疑问,云奕就绝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冒冒失失跑去询问真相。 ……他会知道的。 和齐灏谈过的第二天,云奕再次拜访天梦轩,依然是以借书为借口。然而守在那里的重玄仍然用同样的理由拒绝了他。云奕知道重玄是不会允许他进去了,既然重玄不允许,那么泰宁多半也没有办法。然而看齐灏的样子,像是并不知道楚恪所下的“任何人不准出入”这个命令。仔细考虑之后,云奕决定去找柳清湄。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太想做这个决定。 柳清湄的朱雀阁正是菊花烂漫的时候。云奕找到她时,她依然坐在那方矮桌前,上面摆着一只酒杯,隐隐透出菊花酒醉人的香气。 “云盟主又来了。”柳清湄向他遥遥举杯,淡笑,“怎么,这次又迷路了?” 云奕道:“我有事相求。” “难怪。”柳清湄将手中的酒杯放在石桌上,身上那件淡绿色的长裙如烟雾一般包裹住她,使得她看起来仿佛在一片淡绿色的云霞中,“平日也不知道来看看人家。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的大概就是云盟主这类人。” 她的语气带了几分嗔怪,仿佛女子在对心爱的情人撒娇一样,一时间窘得云奕说不出话来。见他窘迫,柳清湄展眉一笑:“小女子开个小小的玩笑,云盟主不要见怪。”说罢,她一拂宽大的袍袖:“云盟主,进来坐。” 云奕犹豫了一下,这才迈步走进菊花丛中,坐在了柳清湄对面。媚眼如丝的女子向他盈盈敬了一杯酒,笑道:“云盟主有何事?” 云奕本想婉转地提到天梦轩,但柳清湄未必不知道他的来意。于是他开口道:“天梦轩。” 柳清湄的神情没有半分异状,像是云奕只不过提起了今天的天气如何:“天梦轩是本教第一大书库,囊括许多孤本传奇。难道云盟主找不到书了吗?” 云奕微微摇头:“柳阁主,你应该明白我想问什么,何必遮遮掩掩。” “小女子的确是不懂。”柳清湄媚然一笑,“云盟主可真是为难我了。” “天梦轩里除了书,还放着一样东西,柳阁主不会也不知道吧。” 也许是错觉,柳清湄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随即她就恢复了常态:“盟主莫非知道?” 云奕直视着她:“教主密令。” 柳清湄微微蹙了一下眉:“……” “柳阁主现在知道了吗?” 柳清湄的面色冷了下去。她轻哼一声:“不错,本教教主传令,均有记录在册,为的是让历任教主看清过往兴衰荣辱,以前人为鉴,以免重蹈覆辙。怎么,云盟主若想看教主密令,难道不该去问楚教主?” 云奕心里微微一沉:果然,天梦轩里有问题的并不是那浩如烟海的书籍,而是教主密令。里面一定有一些他所不知道的内.幕,而他也不能知道,所以楚恪下达给重玄的命令是“不准任何人出入”,实际上就是不允许他出入! 但是为什么玄武阁和朱雀阁同为阁主,态度却不甚相同呢……?玄武阁像是对楚恪的命令一无所知,而朱雀阁却仿佛有所避讳……云奕不由得再次向柳清湄投去一瞥——楚恪究竟瞒了他什么,也许玄武阁并不知情,但朱雀阁很有可能是知情的! 倘 分卷阅读54 - 分卷阅读5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5 若朱雀阁知情…… 云奕心念电转,刹那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化作一抹若无其事的笑意:“慎之并未和我提起过此事,我偶然得知,心中好奇。但毕竟是炀教内部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 他吐了吐舌头:“柳阁主,你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做什么?” 柳清湄见他眼神清澈,笑意明媚,不像是心中起疑的样子。她也素来听说青阳盟盟主云奕是个胸无城府之人,性格天真率直,心里更是藏不住事,于是眼神一松,虽然心中仍然存有疑惑,但还是笑道:“还以为云盟主对我教内事务有兴趣。若是云盟主想看教主密令都写了些什么,还是去找教主比较好。毕竟……我只是个小小的朱雀阁主……” 云奕笑道:“说得也是,改日我去问问慎之好了。”他迟疑了一下:“慎之会不会怪我插手你们炀教内部的事情?” “怎么会?”柳清湄眼波流转,轻笑道,“盟主就算是要天上的月亮,海里的星星,教主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为盟主取来。教主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 她的话意有所指,正是在隐晦地说明若是云奕去问楚恪,或许楚恪不会在意,但其他人恐怕就要对楚恪这个教主有所不满了。云奕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禁眨了眨眼:“……罢了,我也不是……” 他站起身,向柳清湄笑了笑:“不管怎样,还是多谢柳阁主。” 云奕很想直接问一问楚恪——他已经不会再离开琅山,还有什么事要隐瞒他呢……然而很快这件事就被他暂时搁置了,原因无他,青阳盟和唐门、昆仑两派已经来到琅山脚下,处理此事已经迫在眉睫。 九月十七日,琅山漫山遍野的叶子都被秋风摧成了金黄色,一片片零落而下,跌进尘埃。秋风凛冽肃杀,一如剑尖那萧瑟的杀气。 楚恪接到林九思递来的拜帖时,正与云奕在扶黎轩中对奕。云奕的棋艺一如既往的糟糕,已经被楚恪逼到了角落,杀得狼狈不堪,丢盔弃甲,眼看就要落败。泰宁就在这时拿着拜帖敲开了扶黎轩的门。 “教主,青阳盟和唐门、昆仑联合呈上的拜帖……” 楚恪手中的最后一子没有落下去。他接过拜帖,大致扫了一眼。 “传令,”他把拜帖丢在一旁,抬眼看向泰宁,“重玄、晷景宫、玄武阁、朱雀阁随我下山。其余人在没有得到命令之前,不得轻举妄动。” 泰宁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抬脚就要迈出门,忽然顿住,在门口又探进头来。 “教主,那我……” “你也跟着。”楚恪挥一挥手,“当年我答应过你们,和昆仑派那笔账有朝一日定会清算……不要着急,要等待合适的时机……一击致命。” 泰宁的眼里放出奇异的光彩,像是某种深埋已久的东西骤然爆发了出来。他轻轻点一点头,转身出了扶黎轩。 楚恪也站起身来,向云奕微微一笑:“你在这里等我回来,这局棋还没完。” 云奕仰头望着他:“……我也一同去。” “你不行。”楚恪的手指拂上他的面颊,语气里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叹息,“……你还是青阳盟盟主,你若去了……帮助青阳盟还是帮助我?若是助青阳盟……我无法向你出剑。若是助我,你就会被青阳盟视为叛徒。明徽,我不想你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 云奕感受到他手掌心炽热的温度,有点像火,微微灼烧着他的面颊。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他们……我想知道真相。” “问他们?”楚恪定定看着他,“你想问林九思还是顾栖迟?无论你问谁,当年他们不会说的,如今更不会说;当年他们隐瞒你的,如今一样会隐瞒。明徽,你是想得到一个真相,还是想得到一个谎言?” 云奕注视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天梦轩中埋藏着的密令,楚恪不曾言明的东西……他很想问一句“你是不是也一样”,但终究没有问出口。 “你曾说过,当年云家覆灭与林家不无干系……”云奕微微垂下眼睫,“我只想知道……师父他这么多年是不是恨错了。” 他的师父唐绥因为云家覆灭一事恨透了炀教,也一个人如自虐般孤零了这么久。云奕知道,他的师父这么多年来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仇恨之中,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雪恨。他不能辜负养育他教育他长大的师父,他已经和楚恪在一起,他只想给师父一个交代,将当年的真相大白。 楚恪的手顿住了,过了片刻,那股温暖的感觉离开了云奕的面颊。他转过身,迈步走出扶黎轩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明徽,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有些真相,一辈子都不知道更好。” 说完,他的背影便消失在扶黎轩的大门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纱窗格子里发现长出了一棵小小的嫩芽,绿油油的,蛮可爱的,不由得感慨生命的强悍…… 第34章 是非曲直 从琅山客栈出发,渡过澧水,便是琅山脚下了。从澧水之畔仰视过去,整座琅山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无边落木萧萧而下,澧水拍打在岩石上的声音向远方奔涌,化作飞溅的水雾。林九思一行人在山脚下稍作休整,顾景行正默默凝视着澧水,一言不发。 “我们所有人中,只有你去过炀教总坛。”林九思拍了拍他的肩,“景行,一会儿你来带路吧。” 顾景行的眉心骤然蹙起,他的神情中带了几分犹豫:“林伯父,拜帖已下,小侄还是觉得应该再稍等片刻。炀教一路均设有机关和阵法,要想闯入,实属不易……” 林九思笑道:“你上次不是以一人之力闯进了炀教中心吗?可见机关阵法,不足为患。” 那是因为那个人有意放他进来……顾景行回想起楚恪月色下阴黯的脸,压下心中的不安,轻轻叹了口气。楚恪那个人的笑容总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仿佛所有的事情……包括他们此次袭击炀教,都在他的算计之中。那个男人明明生了一张俊美无双、温润如玉的脸,却偏偏让人感到可怖。他就像一道暗影,如影随形地笼罩在顾景行的心头。 他们未必……会是对手。 林九思见顾景行久久不答话,说道:“贤侄不必担心,此次前来,我们只为接回盟主,尽量不与他们正面冲突……” 顾景行苦笑:说是只为接回云奕,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他不由得说道:“明徽上次已经说过,他会找出真相……这次,他也未必会和我们离开。” “那是他被奸人蒙蔽。”林九思的脸色微微一沉,“待我们见到盟主,我自会劝他回去。”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男子走了过来。他面容苍老,满头银发 分卷阅读55 - 分卷阅读5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6 ,正是朱家家主朱维容。他对林九思开口道:“林兄,不论盟主是否回来,我此次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复仇。”他语音发颤,满怀悲愤:“见到柳清湄那个贱人,务必留给我。我要亲手……亲手杀了她!” 林九思轻叹了口气:“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不要冲动。朱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切记不要操之过急……楚恪为人阴险狡诈,我们要小心谨慎,不要中了圈套。” 话音未落,忽然远远传来一声清啸。啸声有如长龙,在琅山茂密的树林间穿梭游走,响遏行云,直冲云霄,引得群山之间都传来阵阵回响。林九思脸色更加难看:听这啸声,显然来者内力深厚,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若他所料不错,应该是炀教教主楚恪到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漫天落叶中悠然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他身穿玄色长袍,其上以银线绣着落落青竹,显出一派儒雅风流。他的腰间配着一柄长剑,剑鞘上数竿竹子异常显眼,显然是那柄赫赫有名的明玕剑。 林九思不由自主搭上腰间的朱嬴剑——他深知炀教教主的武功之高。身后传来几声极轻的足音,青阳盟和唐门、昆仑中人也纷纷起身,聚集在他身旁,神经紧绷,如临大敌。 一时间,满场鸦雀无声,只能听到澧水淙淙流动的声响,向远方奔去。 楚恪在距离众人三丈远处站定,悠然笑道:“如此隆重的欢迎,楚某受之有愧。” “不必客气。”林九思沉声说道,“江湖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楚教主的心计手段,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他加重了“手段”二字的语气,暗讽楚恪不过是耍些阴谋诡计,楚恪怎能听不出来?他淡淡一笑,说道:“楚某承蒙夸奖。可再有心计和手段,也比不过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人群中一个青年的声音骤然响起:“姓楚的!你说谁口蜜腹剑,笑里藏刀!” 说话之人正是唐门门主的独子唐应寒。楚恪知他心直口快,也不计较,只淡淡笑道:“在下未曾言明,唐公子这么着急做什么?” 唐应寒还要说话,却被他爹唐铭狠瞪了一眼,忿忿地不作声了。只听楚恪又道:“这里是琅山,本教总坛在此,在下也不好以多欺少,便只带了四个人来。算上在下,一共是五个人……来‘光明正大’地一决雌雄。”他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唇边笑意清浅,“若你们输了,便退下琅山。若我们输了,便让开道路。” “楚教主打的好算盘。”顾栖迟冷哼一声,“若你们输了,便让开道路?我们只想带走盟主。你把盟主扣在琅山,让我们青阳盟如何面对天下英雄?” “并非是他将我扣在琅山。”一个清越的声音自楚恪身后响起,楚恪微微皱眉,青阳盟众人则纷纷面露喜色。只见林间掠出一袭白衣,如一只展开了翅膀的鹤,轻盈落在楚恪身旁。他眉目如画,面容俊秀,正是青阳盟盟主云奕。 ……他怎么还是来了? 楚恪还未说话,云奕便踏上一步,向林九思、顾栖迟等人躬身行礼:“晚辈见过各位前辈。” 林九思满面笑容,像是不曾听闻过顾景行那番话一样,点头道:“不必多礼。老夫原本担心你在炀教过得不好,现在看来,楚教主没有亏待你。” 云奕微微一怔,拿不准他到底仅仅是感慨一句还是在暗讽自己不肯回去青阳盟,于是犹疑着说道:“是,多谢林伯父关心。” 他的余光瞥见林九思身后躲着一个黯然俏丽的身影,心中不禁轻轻一颤,下意识地避开少女凄然的目光,对林九思等人续道:“晚辈那日曾与景行言明,晚辈并非是被扣押在炀教,而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楚恪听了,投向云奕的目光里隐隐含了几分极淡的诧异。明徽……莫非不在乎会被青阳盟当作叛徒?不,他不会的……那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林九思笑容不变:“不知盟主为何会自愿留在这里?” “之前炀教与诸位前辈之间有众多误会。”云奕诚诚恳恳地说道,“晚辈只想解开这些误会,希望双方罢手言和,勿要给真正的宵小以可乘之机。” 楚恪微微一怔,旋即失笑:云奕仍然是那个云奕,有点带些傻气……就算他在天梦轩的事情上有所察觉,但他的本质仍然没有变。青阳盟此来只不过是打着伸张正义的幌子,他云奕也不过是个幌子而已……怎么可能就听他的,罢手言和了呢…… 不过,他倒是有兴趣看看,打着来救盟主旗号的所谓正道,被要救的人拆了台,这下该如何收场。 云奕续道:“晚辈曾经说过,定会还诸位前辈一个公道。请诸位前辈信我。” 林九思仍然宽厚温和地笑着,只是笑容中添了几分凉意:“盟主,你这是被奸人蒙蔽了。难道一件件、一桩桩的血案,不足以证明炀教的恶贯满盈吗?还是说……确如传言所说,盟主背弃了誓言,背弃了青阳盟,却爱上同为男子的炀教大魔头!?” 数道含义各异的目光射了过来,有惊异,有痛心,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云奕不由得急道:“林伯父,晚辈愿以云家的列祖列宗起誓,晚辈所言句句属实!炀教与诸位之间,确实有诸多误会!……” “够了!” 林九思遽然高喝一声,怒气自脸上浮现出来:“云奕,你太让我失望了!原以为云家的孩子,就算武功不济,后天也可以练好。就算一无所有,我也愿意把女儿嫁给你!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不违背江湖上的侠义道德就好,无愧于云兄的一世英名就好!可你——!” 他气得伸出手指着云奕的鼻子,怒喝道:“你背叛青阳盟,违背婚约,这些也就罢了;你竟然与炀教大魔头勾结在一起,不知廉耻,背祖忘宗!你有何脸面用云家列祖列宗起誓,恐怕云兄地下有知,也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他又踏上一步,双眉竖起,怒不可遏:“我青阳盟没有你这样的盟主!云盟主,请你把盟主信物梅濯令交出来!那是当年为云家所做,为那个悬壶济世、侠肝义胆的云家!你不配拿着它!” 云奕呆住了,半晌没有说话。楚恪上前一步,虽没有拦在云奕身前,但眼底仍多了几分阴鹜:“林前辈,请自重!在下敬你是武林前辈,如此苦苦相逼,是否有失前辈的身份?” 林九思冷笑一声:“老夫不需要你们这些邪魔外道的敬重!老夫平生只受君子之敬,宵小之徒,敬谢不敏!” 云奕的脸上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他向楚恪轻轻摇了摇头,随即伸手入怀,将那枚刻着“肝胆相照”的小小木牌掏了出来,递给了林九思。 “老夫为云家感到羞愧和耻辱。”林九思凝视着云奕,一手接过木牌,忽然一用力 分卷阅读56 - 分卷阅读5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7 ,那枚由梅花木雕成的木牌便在顷刻间簌簌而下,化作齑粉。 “原以为云家后继有人,是老夫错了。”林九思厉声道,“从此以后,再无云家!” 云奕的脸色苍白如纸,目光定定落在地上那一堆细小的木屑上。那堆木屑仿佛轻烟一般,被风一吹便无影无踪了。 他第一次从心底涌起一股深入骨髓的悲凉,一股痛快淋漓的杀意,一股难以抑制的仇恨。林九思毁了梅濯令,甚至彻底否认了云家!他此刻只想狠狠给他一剑,管他正邪黑白,是非曲直! 云奕忽地抬起眼,看着林九思缓缓地笑了。这个笑容饱含着悲凉、阴霾、诡异……就连楚恪都不禁为之一怔——他从未在云奕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这种可怕的、令人背脊发冷的表情! “我说了这么多,林伯父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云奕一个字一个字,轻笑着说道,“是你不敢听,还是你不愿听……?”他微微侧了侧头,“我只问一句话,林伯父,你敢斩钉截铁地说,我云家当年满门被灭,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林九思像是被他突然的变化震住了,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奕便踏上一步,目光陡然锐利起来。排山倒海的剑气如同九天之上的腾龙,呼啸着席卷而来! “林伯父,你此次前来琅山,救我是假,图谋青阳盟才是真吧!” 第35章 清湄旧事 “云公子!”朱维容忽然从旁出声,怒声道,“我们敬你是曾经的盟主,请你不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林兄高风亮节,多次救青阳盟于危难之中,若换做是你云奕,恐怕青阳盟早就毁在你的手中!” 云奕几乎想要大笑起来:他曾不忍心一脉单传的朱家就此绝后,千里迢迢来到琅山为朱家小公子求药,救了朱家小公子的一条性命,然而……就换来了这样一句话!他不该一念之仁,不该心存怜悯! 但看他一身丧服……是为谁服丧呢? “云公子当初一念之仁,救下了朱小公子的命,没想到就换来这么一句话。”一个清脆的女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之意飘然传来,“所谓正道,不过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竟连知恩图报四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呢。” 朱维容的脸色刹那间一变,他眦目欲裂:“柳清湄!!!你这个贱人,居然还有脸出现在这里!” 林边转出一道婀娜多姿的身影,绯红的衣裙在漫天金黄的落叶中宛若一道骤然而起的霓虹。那人越走越近,柳清湄带着媚然笑意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她轻嗤一声,道:“我为什么没脸出现在这里?我一没有抛弃自己的情人,二没有害死无辜的姑娘……怎么,看朱老前辈你的脸色,你儿子做下的这些好事,你不会并不知情吧……?” 人群中一阵骚动。当年那个怀了朱家小公子孩子的姑娘找上门时,朱维容仅仅用“不知从哪里来的孽种”将她赶了出去。因着朱家势大,又有谁会听一个弱女子的哀切,只认为是这个女人不知廉耻,与哪个野男人珠胎暗结,却赖上了朱家。如今听柳清湄如此一说,数道意味各异的目光纷纷向朱维容射来,他的脸不由得红一阵白一阵。 顾景行微微蹙眉:“柳姑娘,你不要胡说!朱维容老前辈是什么样的人,我们有目共睹……” “顾公子不愧是正道中难得的‘君子’。”柳清湄轻笑道,“自称是云公子的朋友,他来琅山求药你却一言不发,适才被林九思刁难你也一言不发,倒是涉及到你青阳盟,你替他辩解。难道顾公子亲眼看到朱家小公子如何宽厚待人了吗?难道顾公子受过朱家的恩惠?” 顾景行还未答话,朱维容便猛地踏上一步,长剑出鞘,直指柳清湄面门:“你滥杀无辜,丧尽天良,害死我儿子,又害死正道中这许许多多的弟兄,我与你不共戴天!” “朱兄!” “不要拦我!”朱维容猛地挥开林九思阻拦他的手,“今天我就要杀了这个妖女,为我儿子报仇!” 云奕听到此处方才明白,原来他身上的丧服是为朱小公子所穿。但当初朱小公子不是已经痊愈……怎么又会死在柳清湄手下? 楚恪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淡淡一笑:“柳阁主前段时间有点私事要处理。” 云奕猛然想起,确是有一段时间没有在琅山见到过柳清湄。原来……她是返回了朱家,又将朱小公子给杀了。这个女人果然行事自有主张,但云奕一想到朱小公子曾经做过的事,却又不觉得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妥。 “这世间的名誉,皆给了你们男人;这世间的罪孽,便都由女人来承担了。”柳清湄微微扬起头,看向漫天飞舞的落叶,眉宇间隐含了一丝叹息与惆怅,“如果死的不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而是你们哪个名门正派的弟子,恐怕你们都会说朱小公子死有余辜。可那个女子何其无辜,她那未出世的孩儿又何其无辜!”她的目光陡然一凛,自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既然无人替她复仇,我便替她复仇!我柳清湄只杀该杀之人,朱家小儿子那种人渣,死有余辜!” 锵然一声大响,她架住了朱维容挥向她的长剑。朱维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显然已经怒到了极点。柳清湄轻轻挑起眉,笑道:“怎么,朱老前辈,我说中你心中不可告人之事了?” “就算如你所说,朱家小公子行了不义之事,你也没有权力擅自杀了他!”顾景行踏上一步,喝道,“你也不过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行着见不得人的事情罢了!” 柳清湄却不看他,只微微勾起唇:“高山仰止,景行行止。顾景行,你真是辜负了这个名字。” 她向后退了一步卸去朱维容的力道,却见对方的长剑犹如狂风暴雨般攻了过来。柳清湄唇角含笑,将招式一一化解,从容道:“朱维容,你们父子可谓是一脉相承。你可还记得你的结发妻子,和那个被你抛弃的小女孩?只因为是女孩,你便逐了你的妻子出门,还有你刚出世的孩子……” 朱维容的剑招愈发凌厉,带着呼啸的风声,向柳清湄胸前点去!柳清湄轻巧转身,剑尖搭上朱维容的长剑,堪堪带偏了他的剑势。她血红色的衣裙在风中摇摆,宛若翩跹的蝴蝶。 “你的结发妻子是如何带着你的女儿活下来的,恐怕你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吧。”柳清湄唇角的笑容扩大了几分,却无端带了几分凄然,“她为了生存,在一个小村子里接了一份做衣服的活计……夜夜穿针引线让她的眼睛早早的坏了,身体也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然而她却从未有一句怨言,也没有在她女儿面前说过你的一句不是。” 叮当两声,柳清湄剑尖急点,宛若飞花散雪,撞击在朱维容的长剑上,震颤出数声回响。朱维容被 分卷阅读57 - 分卷阅读5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8 剑芒震得接连后退,拼尽全力抵挡柳清湄的招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柳清湄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会对朱家过去的事情了如指掌?” 她剑势如虹,剑身上一瞬间爆发出的内力宛若汹涌澎湃的海浪,咔嚓一声震断了朱维容的长剑。她上前一步,剑尖指在朱维容胸前,流动出肃杀而冷厉的光芒。她的声音也如同那柄寒气森森的长剑,散发出无限狠戾。 “那是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你赶出家门的女儿!”她咬牙切齿,目光里满是恨意,“我的母亲死了,那个只为你生下一个女儿没能生下儿子的女人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她死的时候让我去找你,她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说你会照顾我,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然而我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如果不是因为你,母亲这一生都会平平安安……她怎么会死!”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刹那间全场鸦雀无声。云奕吃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两行清泪顺着柳清湄洁白的面颊流淌下来,一滴一滴,滴落在地面上。而朱维容只是怒视着她,脸上的肌肉不住抽动。 “我此生最恨,就是负心薄幸之人!” 话音未落,柳清湄长剑一送,嗤地一声穿透了朱维容的身体。朱维容的双眼骤然睁大,像是难以置信柳清湄真的会杀了他。血液自剑身流淌下来,空气里霎时弥漫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柳清湄冷哼一声抽出长剑,朱维容的身体砰地一声直直倒了下去。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过了半晌,才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柳清湄,你……你居然弑父!” “那又如何?”柳清湄冰冷的目光一扫,“这是他应得的报应!当日他抛弃我母亲,另寻新欢,这就是他应得的下场!” “你这是大逆不道……”顾景行的声音都在发抖。他向来温和的脸上此刻竟然也出现了些许怒意,“他是你父亲!弑父杀兄,这是天大的罪孽!朱伯父当年抛弃了你们母女,固然是他有错,可你也不应该——!” 柳清湄抬起长剑,尚在滴血的剑尖指向顾景行:“顾家大公子,我不杀你,并非因为你是什么‘君子’,而是因为你在江湖上虽然没什么建树,却也没什么劣迹。我柳清湄只杀该杀之人,朱维容抛妻弃子,他的儿子负心薄幸,造成一尸两命,早就该死!” “你——!”顾景行越众而出,长剑出鞘,“——你大逆不道,为人子女非但没有尽孝道,却犯下这等天大的罪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卡得格外严重。怎么说呢,因为没有存稿了qaq 然后关于顾景行这个人……我把后面他说话的部分改了n遍,想让他看起来不是那么欠揍(某友原话)。其实朱家小儿子的事情他并不知道真相,因为他作为青阳盟的一员……即便听说了这件事,在朱家巧妙的解释之下他也不会再去多想什么,就像如果有人指责自己的家人做了错事,你的家人又做出了合理的解释,那么自然而然的就不会再去怀疑什么了。 顾家礼教严明,在顾家礼教的教育之下,顾景行甚至觉得“翻白眼”这个动作十分不雅。前文和林采薇一同出来逛街的时候曾经提到过。而且人设中顾景行的世界“仁义礼教”重于一切,再加上柳清湄本来就是他眼中的“邪魔外道”,所以他的反应就认为“弑父杀兄”是大逆不道的,这个罪行不可饶恕。朱家家主抛妻弃女是小恶,而柳清湄弑父杀兄在他眼中则是大恶。 但说到底=-=还是我的问题啊……感觉想表达的表达得不够好,emmmmm谢谢对我不离不弃的小天使。我都要放弃治疗了…… 第36章 迷雾重重 “好!”柳清湄轻笑出声,“我倒要看看,大仁大义的顾家大公子,如何替天行道!” 她长剑一摆,剑影裹挟着剑气宛若闪电般向顾景行刺去。顾景行九畹剑出鞘,利剑一刹那间迸出的剑芒将秋风割开一道罅隙,萧萧而下的落叶被骤然惊起的剑气高高卷起,直指柳清湄而去! 云奕微微蹙起眉:毫无疑问,顾景行是打不过柳清湄的。柳清湄虽然看起来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但她毕竟属于炀教三位阁主之一,如此年轻就身居高位,她一定有过人之处。况且看适才她与朱维容交手的情状,她的武功比朱维容高了不是一星半点…… 柳清湄的眸中闪过一丝犀利的锋芒。她纤腰一折,堪堪避开九畹剑锐利的剑气,手中长剑圈转,向顾景行上臂和腰际点去。顾景行应变奇速,眨眼间便调转了方向,九畹剑随之而去! “叮”“叮”两声细响,柳清湄在刹那间避开了九畹剑的锋芒,剑尖与九畹剑的剑脊相撞。她整个人借着这股力道,飘身倒纵而出,霎时间飘开了一丈远,二人相对而立。 九畹剑作为四大名剑之一,它的锋利绝非寻常兵器可与之相较。柳清湄吃了兵器的亏,手中兵刃不能与九畹剑硬碰硬的相撞,不然适才交手,顾景行便已经输了。 云奕在一旁看着,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既不希望顾景行被柳清湄一剑砍了,也不希望柳清湄败在顾景行手下。但按情势来看,顾景行败在柳清湄手下是迟早的事情,他只不过是仗着利器才得以撑得住一时半刻罢了。 飒飒秋风掠过在场众人的衣衫,衣角如流云般飞舞。柳清湄踏上一步,纤细的双足轻轻一错,身形迅捷如脱兔般窜了过来!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惊起的长虹,刹那间便欺近了顾景行! 糟糕! 顾景行只来得及抬剑格挡,便听到“叮当”一声脆响,原来是柳清湄将手中的长剑掷向顾景行,九畹剑的去势顿时一阻。她要的便是这片刻的凝滞,双掌交错如飞花般拍出,顷刻间笼罩了顾景行胸口的两处大穴,眼看便要将顾景行击飞。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云奕忽地注意到一点银白色的光芒如同流星赶月般自林九思袖底射出。他不禁高喝一声:“小心!”匆忙之下随手一摸,摸到两枚触手冰凉的东西,旋即扔了出去! 叮的一声轻响,两枚银针撞上了林九思飞射而出的东西,竟然发出一声金玉相交的脆响。只见林九思投出的东西在空中转了个弯,竟然直奔柳清湄而去! 那东西快如闪电,居然看不清它究竟是什么。好在柳清湄反应迅速,她一掌将顾景行击飞出一丈多远,自己也随之向前纵出。她的落脚点刚好在朱维容的尸身旁,于是她猛地俯下身拽起朱维容的尸身,向前一挡! 紧追不舍的银光“扑哧”一声钻入朱维容的脖颈处,“嗡嗡”几声细碎的声响传来,随即居然传出了咀嚼血肉的声音。柳清湄将朱维容的尸身掷在地上,脸色微微发白,不由自主地 分卷阅读58 - 分卷阅读5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59 向后退了几步。过了片刻,咀嚼血肉的声音消失了,一个全身银白色的小虫子从伤口处钻了出来,下一刻便被楚恪的一枚银针钉死在朱维容的尸体上。 众人的脸色全部白了几分。 “真是没有想到。”楚恪盯着朱维容脖颈处那个细小的红点,冷冷说道,“身为林家的家主,你竟然有这种东西……若是柳阁主因此而丧命,恐怕大家都只会认为是暗器一类的东西打死了她。” 林九思声音平稳:“老夫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柳清湄弑父杀兄,早已丧尽天良。邪魔外道,人人得以诛之,用什么手段,还需要考虑吗?” “或许在林伯父眼里,诛杀邪魔外道用什么手段并不重要。”云奕出人意料地开口了,他的目光也落在朱维容脖颈处那个细小的红点上,“但若是青阳盟内部的人死在同样的手段之下,恐怕就值得深思了。慕容兄,你说是不是?” 他抬起头,望向人群中脸色苍白如纸的慕容玄参。慕容玄参,慕容连翘的儿子,慕容家现任家主。几个月前,慕容连翘死在西域一处破旧的小庙之中,身上一处剑伤,前窄后宽,中有淤血,判断为中了炀教的“秋水功”。然而他的胸口处还有一个细小的红点,看上去像是暗器一类的伤口,并不致命,因此也被众人忽略了。 然而现在,朱维容尸体上的那个细小的伤口,和慕容连翘身上的伤口一模一样! “可笑。”林九思冷哼一声,“云奕,你是因为我替云家的列祖列宗惩罚了你,才一直往我的身上泼脏水吗?没想到你看似纯善,内心竟也和这些邪魔外道一样歹毒。难道伤口一致,便能说明是我杀的慕容兄吗?六大世家义结金兰,我又怎么可能对慕容家下手?我对他下手有什么好处?” 云奕还未说话,顾景行轻咳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他被柳清湄一掌击飞,受了些内伤,但并不严重,此刻正慢慢站起身:“林伯父……你……那是什么?” 他擦去唇角缓缓流下的血迹,脸色煞白,脚步有些轻微的摇晃:“慕容前辈的尸身……晚辈曾经见过。林伯父……你莫非……” “景行!”顾栖迟怒喝一声,“这是你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林兄做过什么,他怎样帮助过云家,怎样带领青阳盟,你都看不到吗!?你怎么能因为这几句话,便被轻易蒙蔽!” 顾景行的脸色更白了。他迟疑了一下,向朱维容的方向投去明显的一瞥:“可是……” “退下。”顾栖迟冷哼一声,“回去以后,罚抄三百遍《孝经》,为父平时教你如何敬重长辈,你怎可随意顶撞!” “……”顾景行默然,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是。” “我就不相信这样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会害死慕容家的家主。”唐应寒扫了一眼朱维容的尸体,对云奕皱起了眉,“我没有想到你居然拿着我送你的暗器来救那个妖女!”他一指站在一旁默然无语的柳清湄,声音里带着几分激愤,“云公子,你莫不是昏了头罢!自古邪不压正,正邪势不两立,你当初在婚宴上抛弃了你的未婚妻子,毁掉了婚约,现在居然还要帮着楚恪那个大魔头反咬一口帮助过你的林伯父,你怎么能——” “……” 云奕一言不发,只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林九思的脸上。他当时随手一掏在怀里掏出了唐应寒送他的追魂夺魄针,那触感冰凉刺骨,现在顾栖迟与唐应寒的反应却让他感到心中的凉意更甚于暗器的冰冷。 明明是真相,为什么都要视而不见?明明是谎言,却为什么都要笃信不疑? 林九思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俏丽消瘦的人影,云奕不禁微微一震,几乎想要向后退去。那个当初活泼娇俏的女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形销骨立、眼神悲恸的女子。云奕几乎不敢对上林采薇的眼睛,那目光宛若有形一般,深深刺在他的身上。 “明徽……”她这样说。 “……”云奕愧疚地望向她,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本是不想来到这里的。”林采薇轻轻低下头,轻声说道,“我随父亲上琅山,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没想到……”她向朱维容的尸体投去一瞥,脸色苍白了几分,“……云公子,纵使我父亲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在天下英雄面前如此苦苦相逼……”她的音调陡然拔高,眼神里带着几分凄然:“那是我父亲!纵然你不喜爱我,纵然你从一开始就不愿履行这个婚约,纵然你从婚宴上离去,这些我都不怪你。可我父亲……” 她颤抖着拔出腰间的长剑,遥遥指向云奕:“有句话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父亲被人逼到了如此地步,我若仍龟缩不前,便妄为人子女……我知道我的武功和你相差甚远!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她语调凄怆,眼底含着盈盈泪光,却强忍着不让其坠下。云奕心中的愧疚愈发沉重起来,仿佛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压在他的心里。 本就是他对不住林采薇……是他优柔寡断,是他当断不断,是他波及了这个无辜的少女。若是没有他,这个少女应该会嫁给一个本分憨厚的男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心的伤痛。 他缓缓抽出长剑,剑尖垂向地面。他的寒英剑早就在那场婚宴上遗失在了林家,林采薇所佩的朱嬴剑也挂在林九思的腰间。普通的剑对普通的剑,即便如此,云奕也知道,林采薇在自己手中绝无胜算。 可他怎么能向她出手……本就是他应得的惩罚和报应。 林采薇颤抖着抬起长剑,直直一剑便刺了过来。听到剑尖破空的声响,云奕忍不住绽开一个苦笑。 他欠人欠得太多——他欠楚恪的命,欠林采薇的情,欠师父的恩……也不知他是否还能还清。 嗤地一声轻响,剑尖刺入左肩,疼痛席卷了全身。当啷一声长剑坠地,林采薇的声音细且尖:“你怎么不躲开——!” “……这本就是我的报应。”云奕感到楚恪的手扶住了他,替他上药和包扎肩伤,不由得再度苦笑,“是我对不住你,林姑娘。” 林采薇怔怔地睁大了眼,像是崩溃一样瞬间哭了出来。她转身便跑了回去,林九思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脸上满是父亲对女儿的疼爱。 “既然云公子受了伤,我再上前挑战,似乎有些胜之不武。”唐应寒开口说话了。他踏上一步,看着云奕,眼中满是复杂,“但我自幼在唐门长大,林老前辈也曾多次见过,唐门也曾受林老前辈的照拂。云公子,那副暗器是我送给你的……那就由我了结吧。” 楚恪眉毛一扬正要说话,云奕却向他微微摇了摇头。他握紧手中长剑,轻轻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我也曾经这样以为。 分卷阅读59 - 分卷阅读6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0 ”唐应寒满面寒霜,双手间已经扣了两把暗器,“或许朱老前辈所作所为确有不妥的地方,但你对林老前辈的指责,皆是空穴来风。”他眸光一沉,“原本我今日随父亲来此,是想接你回去,但却没想到,你竟成了我的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 唐应寒的性子比较单纯,比云盟主这条咸鱼还要单纯一些。林九思曾代理青阳盟多年,他在江湖上的名声要比云奕和楚恪正得多,因此,唐应寒选择相信林九思。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正道都信他。而慕容连翘到底是不是林九思杀的,其实仅凭一个伤口是无法准确判断的,解释可以有很多种……所以……emmmm 第37章 陷入苦战 世事难料。 左肩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但云奕知道,自己尚且还有余力与唐应寒一拼。 唐应寒终究不是唐门的门主,唐铭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表态,只由着他的儿子下场挑战。唐门门主态度不明,云奕也放弃了揣测他的心思。 他深吸了口气。幸好伤口在左肩,若是在右肩,只怕他就要不战而降了。刻意忽略了周围人的目光,他抬起长剑,剑尖指向唐应寒。 恍惚之间,似乎回到梅雨论剑的时候,那时他也是这样,抬起长剑面对着唐应寒。原以为他们或许可以成为知心的朋友,但最终却还是转回了原点。 罢了,罢了,何必强求。 秋风扬起他耳边散落下来的长发,他的目光凝在唐应寒的脸上。他可以感觉到,比之梅雨论剑的时候,唐应寒也强了许多,而他自己的心境,似乎也不似从前了。 眼前有光影一闪,云奕长剑推出,刹那间散落如飞花,迅捷无比地接连拍出。“叮叮当当”一阵清脆的声音,像是雨滴密集地击打在窗棂上。他手中所持虽非寒英剑,所施展的却依旧是寒英剑法,宛若腊月飞霜,琼脂凝雪,将唐应寒迎面掷来的暗器尽数拍落。唐应寒面色一沉,右手袍袖一拂,双手接连挥出,无数道暗器的银芒宛若暴雨梨花,向云奕当头罩下! 这手法是……漫天花雨? 云奕微微蹙了眉,手中长剑接连拍落唐应寒仿佛无穷无尽的暗器,一时间竟成了僵持不下的局面。云奕始终无法前进一步,唐应寒投掷暗器的手法却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从手里、袖底乃至于领口都能射出各类暗器,五彩斑斓,银光闪烁,十分好看。而他本人就站在原地,仿佛化作了一个千手观音,一步也不曾挪动。 “唐公子到底想要做什么?”人群中有人发出了疑问,“这样打下去,打到天黑也不是个头啊!” “难道他是想要消耗云公子的内力?毕竟云公子负了伤……”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唐应寒忽然将最后一把暗器漫天撒出,足尖一点,整个人便化作了一道光影,拔地而起而起,凌空一个前翻,刹那间到了云奕身后! 云奕瞬间想起梅雨论剑上那枚从背后袭来的追魂夺魄针:唐应寒这是故技重施? 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来不及细想,云奕纵身向前高高跃起,已经脱出唐应寒的掌力范围,然而就在半空中的时候,一片明晃晃的银光让他顿时觉得头皮一炸! 糟了! 原来适才唐应寒在原地一步不动,并非是要消耗他的体力,而是要借他的手,在地上布置一片针阵!他向云奕身后偷袭,也并非是故技重施,而是为了将云奕逼进那片长针布成的陷阱!而云奕先入为主,认为他是故技重施,竟没有再多想! 千钧一发之际云奕扔出手里的长剑向针阵中砸去,与此同时,从楚恪的方向也飞来两枚圆石砸向针阵,叮当一阵乱响将插在地上的长针尽数击飞。就在云奕手中无剑的一刹那,唐应寒已然追击而至! 好缜密的布置,好高明的手法……先以陷阱暗算,再迫使云奕丢掉兵器,最后,手中无剑、身上有伤的云奕便等同于一个不入流的剑客,便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砰地一声巨响,云奕被迫与唐应寒对了一掌。二人皆后退了三步,云奕捂住胸口,唐应寒仍保持着出掌的姿势,刹那间仿佛静止了下来。过了片刻,唐应寒方才摇晃了两下,唇角滑下一缕鲜血。 “是你赢了。” 他的掌心有一串血珠淋漓而下,而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又半晌未能开口。云奕缓缓抬起手,将夹在掌心的追魂夺魄针扔在地上。 原来适才唐应寒追击而来的时候,无计可施的云奕不得已从怀里摸出了追魂夺魄针夹在手里,对掌的刹那破了唐应寒的掌力。若非他手下留情,唐应寒此刻很有可能已经横尸就地了。但他……果然还是不忍心。 压下胸口翻涌的气血,云奕察觉到左肩的肩伤似乎又裂开了。他再度向后退了两步,感到有人接住了他。 “谢谢你。”云奕低声对楚恪说道,“让我自己了结了。” “我知道你不想我插手。”楚恪点了他左肩几处大穴止血,声音里带着微不可查的叹息,“你不要太勉强了。” 云奕抬起眼,见唐门门主唐铭正默默注视着他。他此前和这位唐门门主从未有过交集,也听说这位门主在江湖上行事低调,脾气阴晴不定,一手出神入化的暗器被百事通评为第一。现在自己打伤了他的儿子,他莫不是…… “既然应寒已经败了,那唐门便败了。”唐铭忽地说道,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唐门今日不会再出手了。我们要为应寒疗伤,先告辞了。” 说完,他也不去看林九思神色变幻的脸,便带着唐应寒和唐门众人离开了。云奕不由得有些吃惊,看了他的背影半晌,才把目光落在了始终一言不发的慕容玄参身上。 “慕容兄……” 慕容玄参向他投去微微一瞥,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向林九思深深一揖,说道:“林前辈,家父死因不明,慕容家不便在此耽搁,也就此告辞了。” “死因不明?”顾栖迟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显然怒气正在滋生,“慕容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容玄参顿住了正欲离去的脚步,沉声说道:“晚辈是何意,想必顾前辈要比晚辈更加清楚。家父……若真是死在炀教手下,晚辈自会来讨回公道,不劳林前辈、顾前辈操心。”说罢,他忽地看向云奕,向云奕微微拱手:“云盟主,请恕在下还有事在身,在下告辞。” 说完,他看也不看顾栖迟气得铁青的脸,带着慕容家、宋家的人转身便下山去了。他这一走,等同于公开表明了慕容家的态度,他最后一声“云盟主”,也无疑狠狠扇了林九思一个耳光。 随着唐门和慕容家的离去,原本声势浩大的讨伐炀教的众人顷 分卷阅读60 - 分卷阅读6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1 刻间去了一半,六大世家中,只剩下林家与顾家尚能一战,前来的正道门派中,也仅剩昆仑一派了。 云奕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慕容玄参已经对慕容连翘的真正死因起疑。这位慕容家的现任家主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已经记下了此事。 “看来,老夫不得不出手为自己讨一个公道了。”林九思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把目光从慕容玄参离开的背影上收回,落在了云奕身上,眼底多了几分云奕看不懂的凉意,“念着你是云家的后人,老夫本不想出手……谁知你竟执迷不悟……” 顾景行忍不住出声道:“林伯父!明徽已经有伤在身,这样是否不妥……” “住口!”顾栖迟刀子似的目光从长子的脸上刮过,脸色难看了几分,“景行,你既已受伤,这里的事情就不要置喙了。你应该明白,云明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云明徽了!” 楚恪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只微微蹙眉:“明徽,你若不想……” “没事。”云奕站起身,将自己的长剑从地上拾起,缓缓挪动了几步,走到了林九思身前一丈远的距离。他脸色苍白如纸,气息也不甚平稳,显然肩伤与适才和唐应寒的争斗耗尽了他的力气。 但……他必须面对。 师父当初让他出谷来重掌青阳盟,他不仅没有掌控住,反而还丢了盟主的信物梅濯令。若是师父得知,该对他如何的失望啊…… 更何况,这只是青阳盟内部的事情,他不想也不愿把楚恪卷入其中。 他并未和林九思交过手,但林九思既然能代掌青阳盟多年,又是林家的家主,武功想必不在自己之下。再加上他手中的朱嬴剑乃是一大利器,自己却受了伤,元气大损,已是强弩之末,谁输谁赢,几乎一目了然。 但他既然姓云,他是云家的后人,他就不能退缩。明知不敌,也绝不临阵脱逃。 “林伯父。”云奕微微平稳了一下自己散乱的气息,“晚辈本不想与林伯父争斗……” “不必多言。”林九思朱嬴剑出鞘,直指云奕,“正邪势不两立,老夫只是替云兄清理门户!” 云奕微微苦笑:自己在他眼中,竟然已经成了邪魔外道吗?若是如此…… 他剑尖虚虚指向地面,不是因为他不想防御,而是因为左肩的大量失血让他实在没什么力气再抬剑了。散乱的内息被他逐渐整理进丹田,他缓缓沉下一口气。 “请赐教。” 朱嬴剑划破长空,带着锐不可当的剑气,向云奕左臂袭来! 第38章 退下琅山 云奕脸色苍白,又一次运气,但却软绵绵的提不起劲。他知道,若是自己硬接这一剑,只怕也会被朱嬴剑砸飞。他不得不微错了脚步,轻飘飘地向右侧闪开,恰好闪过了林九思这凌厉的一剑。 林九思眸光一沉,朱嬴剑再度迎上,狂风骤雨般向云奕攻去。云奕轻功运起,像没有重量一样左躲右闪,每次都是千钧一发之际飘然闪开,退到更远的地方去了。 林九思眉毛皱起,厉声喝道:“云家的子孙,竟连正面相抗的勇气都没有了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云奕此刻已是强弩之末,只怕硬碰硬的用剑顷刻间便会败在林九思的剑下。云奕的脸上也溢出一丝苦笑:他何尝想用轻功一味闪躲,只是……他实在是提不起剑啊! “林伯父适才既然已经替云家将我逐出,又何必用云家来压我。”云奕深吸了口气,再度闪过林九思刺来的剑尖,“我……”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我”字,便突觉强风扑面而来,下一个字便被这股劲气推在了喉咙里。他脸色不禁一变,连忙向后闪去,那剑尖擦着他的鼻尖掠了过去。还不待他有反应的机会,林九思陡然撤剑,左掌迎上,一掌便印在了云奕的腹部,登时将他打得凌空飞了出去! 人群中响起几声惊呼!楚恪脸色大变,飞身而上,接住了云奕。只见他脸色惨白,一张口便涌出大量血液,顺着他的下颌,一点一滴缓缓染红了那身白衣。 是他大意了! 楚恪立刻将他半抱在怀里,右掌贴上他的后心,源源不断为他输入内力。他脸上满是悔恨:自己不该放手让云奕去处理此事,明知林九思不怀好意,却还是…… 好疼…… 云奕又一次咳出一口血,眸子却直直注视着楚恪的身后,眼底闪过明显的惶急。他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一张口便只能吐血,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身后!! 楚恪刹那间左手探出,林九思疾刺而来的长剑便陡然静止在他的两指之间。楚恪蓦然抬头,眼底满是压抑而可怖的阴霾,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他左手中指弹出,将朱嬴剑猛然击飞上半空! 这!! 林九思骇然后退。他适才一剑用了十成十的功力,却被楚恪单手接下,轻描淡写就弹飞了兵刃!炀教教主的功力,难道竟已精进如斯! “顾家交给玄武阁。”楚恪一面为云奕输送内力,一面冷声喝道,“重玄、泰宁,昆仑派交给你们。至于林家……有我。” 柳清湄不由得出声道:“教主……” 楚恪的目光落在云奕的脸上,经过短暂输送内力,云奕已经有所稳定。他知道,柳清湄是斗不过林九思的。 “伤了明徽的人……”楚恪的眼底滑过一丝狠戾,“……我会让他付出代价。柳阁主,照看一下明徽。” 柳清湄低头看了看云奕:“是。” 楚恪站起身,看着林九思拔起朱嬴剑,却并不动手,只悠然笑了。那笑容阴森可怕,带着渗入骨髓的凉意。 “玄武阁主。”他轻声道,“我不需要九畹剑,我只需要你把顾栖迟打下琅山。” “谨遵教主谕令!”一道青色的影子闪了出去。 “林家……”楚恪冷哼一声,“待昆仑派的旧账算完,才轮到你的头上。”他向身后挥一挥手,“当日昆仑双剑,不知昆仑派可还记得?” 昆仑派掌门凌青执不禁皱眉:“楚教主这是何意?我昆仑双剑折在你炀教手中,怎么,难道楚教主还要反问我派?” “不。”楚恪轻轻一笑,“只是有些旧账,需要算算了。” 话音未落,他身后转出两道人影,重玄与泰宁默然无语,向昆仑派迎面而来。 他们说:“师父。” 凌青执变了脸色,骇然道:“你们说什么?” “师父。”泰宁轻笑,“当日昆仑山被师父逐出师门,不知师父和大师兄可还安好?” 凌青执身后一个人影微微一动,悄然向后退去。泰宁眸光一闪,定在了他的身上:“大师兄,多年不见,你见了我们师兄弟二人,躲什么?” 那人顿住了,模样略显狼狈:“谁是你们大师兄! 分卷阅读61 - 分卷阅读6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2 我两位师弟,早就死在了炀教手里!你们别以为这样便可以欺瞒师父!” “你们信与不信,我不在意。”泰宁懒懒地笑着,“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么多年的恨,我从未忘记。托你的福……”他的目光陡然一凛,“我们二人险些死在雪山之中!” 他飞身而上,袖底掠起一道风声,眨眼间就逼到了那个人影的身前!凌青执正要拦住他,眼前忽地闪过一道暗影,却是重玄挡在他身前。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盛满沉暗的光,就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全身发冷! 楚恪向昆仑派与顾家的方向投去带笑的一瞥,随即负着双手,向林九思望去。 “要我亲自动手,还是你自行退下琅山?” “你……”林九思咬牙切齿,“你未免也太小看老夫——!” 他拾起朱嬴剑,摇摇指着楚恪。楚恪却仿佛浑然不放在眼里,只淡淡踏上一步。 “林老前辈,我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未落,他的腰侧猛地惊起一道银光,闪电般自上而下向林九思掠去!没有任何花哨和变招,仅仅这一剑,便仿佛漫天的光华都敛在他手中,随着势不可挡的剑气,蓦然爆发出来! 这是绝对的压制和力量! 面对这简单至极却又威力无比的一剑,林九思除了抬剑迎上去,别无他法! 锵然一声大响,两柄名剑相撞,林九思只觉一股大力骤然压下,仿佛一块从天而降的大石,震得他虎口鲜血长流。他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半跪在地。 这股内力——!! 心中骇然,林九思额前冷汗涔涔。这股强悍的内力比他全盛时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炀教教主,武功竟然已经到了如此惊人的地步! 就在他勉力支撑、双手几乎发抖的时候,那股巨大的压力陡然消失了。林九思脱力一般软倒在地,双臂不由自主地颤抖着,竟连轻微的抬起都无法做到。 林采薇慌忙冲了过来,扶起自己脱力的父亲。楚恪注视着她,淡淡地道:“带着他下山吧,我今日无意为难你们。” 林采薇咬了咬下唇,知道再继续缠斗也毫无胜算,于是搀着林九思转身离去。楚恪还剑入鞘,见齐灏和泰宁扶着重玄,几乎是将他架了过来。 “回禀教主。”齐灏低声道,“我们已经胜了顾家和昆仑派,只是重玄他……中了暗算。伤势恐怕有些严重……” 重玄的腹部正缓缓洇开一大团血迹。楚恪面色一沉,见先前中了一掌的云奕也异常虚弱,衣襟前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于是不由自主皱起眉,快走了几步,俯下身将他拦腰抱起。 “回总坛。” 第39章 大梦初醒 这场声势浩大的青阳盟与炀教之间的对决,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收场了。因为慕容连翘的死因不明,慕容家与宋家开始逐渐游离于青阳盟之外,林九思终究还是失去了对青阳盟的全盘掌控。 联盟一旦有了罅隙和伤痕,就很难再愈合了。楚恪深知这一点,林九思也同样知道。 受了林九思一掌的云奕受伤不轻,不得不再度卧倒在病榻上。而挨了昆仑掌门一剑的重玄伤势更重,那一剑险些洞穿了他的腹部,让他一连数日都在昏迷之中。 泰宁蹲在重玄房间的门口,神情憔悴,眼睛下方有着青黑色的阴影,下巴上满是青色的胡茬。他的嘴里叼着一根草,双眼无神地望着虚空。 云奕经过数日的调养,内伤已经逐渐痊愈,这几天已经能下地走动了。而重玄那一剑伤势颇深,加上剑身似乎涂了某种毒,始终也没有脱离昏迷。赵书玄忙得脚不沾地,药方子开了一副又一副,却通通如同石沉大海。重玄最好不过清醒几个时辰,说几句不甚清楚的话,便又沉沉睡去了。 时值暮秋,碧空如洗,几缕缱绻的云在天空中流连不去。泰宁照旧蹲坐在重玄房门口的台阶上,楚恪面色沉重地站在旁边。 “我知道人总有一天会死去,尤其像我们这样生活在暗处的人。”泰宁转动着手里的草叶,眼底流动着淡淡的悲伤,“我曾想过有朝一日我们一睡不醒,身后之事该怎么办,却没想到……它来得这样快。” “别这么悲观。”楚恪拍了拍自己暗卫的肩,“重玄不会有事的。晷景宫最不喜欢的,就是有人砸他的招牌。” 泰宁无力地笑了笑:“老赵大概没有想过,他的招牌会砸在这里。” 楚恪微微蹙起眉,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看到泰宁那沉重的表情,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无言地轻叹了口气,目光投向湛蓝的天空,思绪悠悠飘远。过了片刻,一个稍显虚浮的脚步从院外传来,逐渐接近了他们。 是云奕吧。 楚恪对他的脚步声非常熟悉——云奕的内功既纯且净,轻快而灵动,只是因为内伤还未痊愈,他的脚步里带了些迟滞。听到是云奕的脚步声,他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噙起一丝笑意,原本阴沉的面部也情不自禁地柔和了下来。 “重玄怎么样了——” 云奕一进院门就急急地问,忽然看到泰宁正蹲坐在一旁,又猛地刹住了话头。泰宁没有看他,嘴里叼着那根草,心情显然有些抑郁:“现在每天能清醒两个时辰,说几句话,思路倒是很清楚。” 云奕见他一脸死气沉沉,自知不该在他面前问那句话,但既然已经出口,覆水难收,他不禁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看看泰宁又看看一脸苦笑的楚恪,嗫嚅了半晌:“那……他今天的药喝了吗?” “还没有。”楚恪替泰宁开口了,显然在为云奕解围,“不如你去为他端来吧。” “好!” 云奕一口答应,转身一溜烟向院外跑去了。泰宁目送他逃也似的离开,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我的表情很可怕吗?” “……明徽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泰宁抿了抿唇,“我只是……我知道他不是有心提起,我只是……太焦躁了。” “重玄不会有事。”楚恪抬起头,望向蔚蓝色的天空,“如果他有事,我会让整个昆仑派为他陪葬。” 他的语气里隐含了一丝狠戾,玄色袍角被骤然而起的秋风卷动着。泰宁不由得顿了一下,垂下眼注视着地面。 “教主,我们只是暗卫而已……” “是我楚恪的暗卫。”楚恪森然冷冽的声音淡淡传来,“有仇不报,这可不是本教的作风!” 泰宁半晌没有说话。许久许久,他的唇角才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教主还是那个教主,没有变过。 彼时云奕正在前往晷景宫的路上。他一路上在心里连连叹气:不该一进院门就问重玄的状况,没想到泰宁在那儿,他的话明显是在往他伤口上撒盐。一会儿拿了药回 分卷阅读62 - 分卷阅读6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3 去,还是跟他道个歉吧。 从重玄的住处去晷景宫,路上会经过天梦轩。云奕远远瞧见天梦轩巍峨古朴的大门,忽然想起一事:之前一直是重玄在看守天梦轩,如今他重伤,不知会是谁看守天梦轩?天梦轩中安放着他所不知道的教主密令,想必顶替重玄的人,职务不会低吧。 他不由自主地踏上天梦轩门口的石阶,一步步拾级而上,站在了厚重的大门前。他微微抬起手,放在了门上。 “云盟主是要进去吗?” 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云奕转过身,见齐灏站在自己身后,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齐阁主……?”原来天梦轩的临时守门人是齐灏吗……“我能进去吗?” “当然可以。”齐灏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想进就进去吧。” “……”云奕犹豫了一下,想问问他楚恪难道没说不允许他进吗?但最终还是咽下了这句话。既然齐灏都说他可以进去,那他何必再自找麻烦呢? 吱呀一声轻响,天梦轩神秘的大门,终于被云奕推开了。他抬起脚,迈步走了进去。 天梦轩不愧是炀教最大的书库,入目便是一排排密集排列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许多书籍,书架的上面用一块块小木牌标出了书的种类。云奕一路浏览过这些书,不禁惊叹:他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什么叫做“浩如烟海”。 一路走到最里面,他发现有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出现在书架尽头。怀着好奇心走上前去,那小隔间的门板上钉着一块小小的木牌,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云奕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心里不禁一震。 教主密令。 他下意识地望望门口:齐灏并没有跟进来。于是他伸出手,推开了那扇门。 没想到里面这么大。 推开小隔间的门,他发现这间屋子远比想象中大得多。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张书案和一个矮凳,一点灯火如豆。云奕走近那一排排的架子,从最左侧翻了起来。 “太和十八年,教主下令于琅山建立本教,名‘炀’,取光明之意。我教中人,当以惩恶扬善为己任,义字当先,富贵何足道哉。” “太和十九年,教主下令在溧阳设分坛,由朱明聪出任溧阳坛主。” “太和二十年,教主偶得《明镜功》,其作者已不可考,但其威力之大,与本教《秋水功》平分秋色。” 翻了几页之后云奕发现这里的记载都是最早炀教初立的时候。他把这些记载放下,转而去了另一边的书架旁,随手一翻,心里不由得一跳。 “天显十六年,本教教主由楚恪接任。” 这是有关楚恪那一部分的记载了。他立刻向下翻去,却在看到一段文字时愣住了。 “天显二十年,楚恪命玄武阁阁主齐灏伏击顾家,重伤顾青竹,却并无九畹剑之踪迹;三天后,朱雀阁主柳清湄奉楚恪之命,于梅雨论剑上强夺九畹剑,未果。” “同年,暗卫之一的泰宁奉楚恪之命,下山保护寒英剑。教主密令,寒英剑不得有所损伤。” 云奕难以置信地又读了几遍这段文字。一句话一句话地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却怎么读,都只能读出一层意思—— 是楚恪下令,伤了顾青竹。 是楚恪下令,在梅雨论剑上抢夺九畹剑!那个柳清湄……是真正的柳清湄! 是楚恪下令,要泰宁去保护寒英剑,而根本不是什么保护寒英剑主! 他用力搓着书角,茫然又翻过一页—— “……楚恪劫走青阳盟主,以青阳盟主为饵,引九畹剑、朱嬴剑齐聚琅山……” 以青阳盟主为饵…… 云奕颤抖着注视这一行字,墨迹清隽连贯,如行云流水,写下这行字的人用笔很稳,内心没有丝毫慌乱。 他呆呆地又看了片刻,忽地将这本册子用力掷在桌上,随后开始发疯般翻找起另一本册子…… 果然…… “天显元年,林九思与教主定下盟约,覆灭云家。寒英剑为本教掌管,青阳盟由林家掌管。同年四月,云家倾覆。满门上下一百二十四口人无一生还,寒英剑不知所踪。” 书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云奕盯着它,忽然轻轻笑了起来。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云家是炀教前任教主、楚恪的师父与林家合谋而灭,那个假惺惺的林九思,居然还在见到他时泪眼迷蒙……是以为云中则来向他索命了吗? 什么“云家不是本教所灭”,什么“玄武阁阁主不是我派的”,什么“柳清湄是假扮的”……难怪那时在天涯亭中提起此事,他的神情那样奇怪…… 什么“教主派我保护你”……是为了保护寒英剑吧,就像那时派人保护顾景行,实则是保护九畹剑一样…… 假的,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所有人都在骗他,所有人都把他耍得团团转。而他就像一个天真的孩童,交托了手中的一切,还有……自己的心。 是了,他楚大教主坐拥天下第一大教,无数女子甘愿为他付出,他怎么可能……爱上一个男人。 云奕捂住胸口,在黑暗的房间里慢慢蹲下身。他竭力瞪大了眼,却还是感到眼眶湿热,眼泪忽然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楚恪说过“喜欢你”,说过“不想再要四大名剑”,说过“要相信我”,说过“只想要你”……到最后,这一页页薄纸无情地告诉云奕,他不过是一个诱饵,一颗被推入棋局的棋子,而他身为棋子,却爱上了执棋的人。 甚至发现自己身陷死局的那一刻,仍然在心底残留着一些无法抑制的希冀——他总要亲口听他承认,才肯死心。 他慢慢站起身,轻笑了一声,随即大笑出来。他一面抑制不住地大笑,一面扶住了墙,摇摇晃晃地向外走去。 痴人……痴人!可若不是痴人,又怎会相信那荒诞不经的梦境…… 第40章 相忘江湖 茫茫然出了天梦轩的大门,见到伫立在门外的齐灏,云奕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许是因为他脸色太差,齐灏迎了上来,神情中颇带了些担忧。 “云公子,你……没事吧?” 云奕神情诡异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出声:“我没事。” 既然放了他进去,那这个玄武阁阁主也是知道实情的吧。他知道云奕看了那些密令以后会是什么反应,也知道那些密令里写了什么……难怪那巾帕偏偏掉在了扶黎轩,这个齐灏……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啊…… 所以……那些密令究竟是不是真的呢? 云奕不可自抑地笑了出来。是啊……他还在为楚恪找借口,还在怀着微薄的希冀,希望那些密令是假的,是什么人的离间计,是什么人在利用他。 “我还要去 分卷阅读63 - 分卷阅读6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4 给重玄取药。”云奕对齐灏轻轻笑道,“失陪了。” 说完他也不去看齐灏的脸色,逃也似地转身离开,向晷景宫的方向匆匆走去。他的心已经乱成一团,满脑子都是密令上的内容,“诱饵”“被骗”“谎言”在眼前挥之不去。他甚至有了一种飘忽不定的感觉,就像这一切都在做梦一样,而他只是在扶黎轩中睡了个午觉,片刻就会醒来。 端着药回到重玄居住的院子,见到门口一站一坐的两个人,这种不真实感忽然消失了。他怔怔瞧着他们半晌,看到泰宁紧锁的眉头和焦躁的脸,看到楚恪微蹙的眉心和脸上隐隐的担忧,一股淡淡的心酸和疼痛忽地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整个人都跟着疼了起来。 慎之…… 楚恪发现了呆立在院门口的云奕,走了过来:“怎么脸色这么差,内伤还未痊愈吗?” 云奕摇了摇头,把药碗递给他,楚恪又把药碗递给了泰宁,示意他端进去,自己和云奕还有话要说。 泰宁看了看他们二人,露出一个稍显促狭的笑意,闪身进屋去了。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露出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虽然看上去……有些虚弱。 楚恪看着云奕,云奕也望着楚恪。和初见那时比起来,楚恪褪去了些许生疏和淡漠,那双纯黑的眸子里被淡淡的暖色填满。而云奕则少了些许天真和纯净,那双明澈的眼睛里,多了几丝缥缈不定。 楚恪微微拧起眉。他记得,云奕离开的时候,还不是这种眼神的。 “你怎么了?”楚恪低声问他,眉目间满是关切,“赵书玄对你说了什么?” 云奕仔仔细细地看着他,心底不由自主涌起一阵凉意:不知道他的关怀、爱意、誓言……究竟是不是作伪?如果作伪,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真实呢?就像那日他们相触的肌肤,缠绵的温热……他絮絮低语的话…… 这世上的人心,究竟还有几分可信? 深吸了几口气,云奕垂下眼,努力让自己平静并镇定下来。他不由自主向腰间拂去:他带着长剑,虽不及寒英剑,却足够自保了。 他平稳地开口:“我有话要问你。” 风拂过院中高大的杨树,将枝叶拨弄得哗哗直响,像海水拍打在岸边,静静侵入云奕的心里。他静静站了一会儿,似是在斟酌词语,又像是带了些茫然,仿佛他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楚恪注视着他,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慌乱,就像有什么事情,脱离了他的掌控,超出了他的想象。 “……云家是炀教和林家联合所灭,是不是?” 云奕开口了,但声音却不似以往那般干净和温暖,反而带了几分平静和令人心惊的寒意。楚恪抿紧了唇,感到嘴里一阵发干。过了许久,他才吐出一个字。 “是。” 云奕闭了一下眼睛:“顾青竹的右手是你派玄武阁阁主废的,是不是?” “……是。” “梅雨论剑上的柳清湄,是你派的,是不是?” “……明徽,我的目标并不是你……” “是……还是不是?!” “……是。” 云奕惨淡地笑了,他转动眸子,目光看向楚恪:“保护我只是保护寒英剑,是不是?” 楚恪抿紧了唇。 “是不是!?”云奕忽地笑了起来,“都已经到这步田地,你何必还要瞒我?你当初多方助我,派泰宁来保护我,又设下圈套在婚宴上出现,都是为了四大名剑,是不是……?寒英剑已经留在了云家,现在多半已在林家手中,但我是青阳盟主,你带走我,那些把脸面看得比命还重的人,怎么可能置之不理?所以……九畹剑、朱嬴剑……自然就会落入你手,是不是!?” 楚恪目光一紧:“明徽,我承认我之前确是对你有所隐瞒和利用,但自从那日在天涯亭……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已经放弃了四大名剑,放弃了那些身外之物……我只想你留下来!明徽!……” “我始终以为,我身边的人都在帮我。”云奕冷冷地笑着,“我以为你一直在救我,我以为林伯父是真心想让我重掌青阳盟,我以为泰宁是保护我的,我以为柳清湄是坦诚的,我以为……结果,都是‘我以为’而已。”云奕说着,长叹了口气,“我以为林伯父毁了梅濯令我能承受,我以为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骗我,我也能承受。但我发现……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他抬起眼,目光茫茫然望向虚空:“青阳盟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现在我也不想继续留在琅山了。偌大一个天下,竟容不下一个云奕……” 楚恪一把拽住他的左腕,急红了眼:“你要走?” 眼前一道森寒的剑光闪过,楚恪不得不放开了他,避开这充满杀气的一剑。云奕手持长剑,剑尖遥遥指向他,俊美的脸上满是肃杀之色:“楚教主,请你自重。” 楚恪从未想过,向来温和纯净的云奕,竟然也有一天会用出充满杀气的剑,而那剑,还是冲着他去的。 也许从最开始,他就不应该骗他,不应该一步步将他放进圈套,结果连自己都套在了里面。 他知道,无论有何种理由,终究是他对不起云奕。某些东西一旦出现裂痕,便很难再修复。 明徽…… “楚教主保重吧。”云奕转过了身,声音不复平日的清亮,反而带了几分沙哑的凉意,已然心如死灰,“从此天各一方,互不相干,不如相忘于江湖。” 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处,徒留风呜呜地掠过树梢,犹带呜咽之声。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在此章标上一个“全文完”…… 第41章 夜访云宅 从琅山下来渡过澧水,便是琅山客栈了。 秋风呜呜地刮过面颊,携卷起云奕身上的白色衣衫。他茫茫然来到琅山客栈门口,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往何处去。 他不可能再回青阳盟去了,也无法再回去琅山——那一页页记载着真相的薄纸,就像一把把锋利的刀,将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割成了碎片,在秋风中呜呜咽咽地飘荡。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微微苦笑,云奕还是迈步离开了琅山客栈,沿着官道向前走去。迎面走来两个江湖打扮的人,牵着两匹马,与他错身而过,只字片语飘了过来。 “……九畹剑……” 九畹剑? 云奕心中一震。顾家在琅山一战之后就退下了山,这几日他也并未再听到有关青阳盟的传闻,难道事情又有变化?楚恪可是曾经说过,不想再要四大名剑……他也确实并未阻拦离去的青阳盟众人……原本云奕心底还抱着一丝希望,却在听到“九畹剑”这三个字的时候瞬间颤抖起来。 难道说楚恪他…… 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云奕侧头看了看 分卷阅读64 - 分卷阅读6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5 那两个人的背影,转身跟了上去,尾随着他们也进了琅山客栈。店小二是认识云奕的,但并未表现出什么异样,只是满脸堆笑迎上去,大声招呼着这几位客人。 那两人要了两壶酒,一碟花生米,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云奕也坐在不远处,为了不显得太怪异,也要了一碟花生米,竖起耳朵细细听着。 “……听说九畹剑落入了炀教之手……” 什么?!云奕一惊,筷子上的花生米“哒”地一声落在了盘子里。幸好他并不引人注目,因此他只是低下了头,却仍然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怎么可能?” “这么大的事你都不知道?”一人挥了挥筷子,“前段时间青阳盟、昆仑派和唐门围攻琅山,这你总知道吧。” “知道,知道,不是一败涂地?” “败是败了,炀教教主也没为难他们,放了他们下山。可谁知,这炀教教主可阴着呢……他在青阳盟返途的路上埋伏了人手,想把九畹剑、朱嬴剑一网打尽,谁知林家家主功夫了得,朱嬴剑倒是没怎么样,只是九畹剑……落在了炀教手里,顾家大公子也受了伤。” 云奕吃了一惊:难道……楚恪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好为难他们,所以背后又下手?一想楚恪的性子,这还真像是他做出来的事…… 胃里仿佛顷刻间滑进了一块冰。云奕心里一沉,冰凉酸楚的感觉顿时蔓延开来。楚恪说“不想要四大名剑”的誓言犹在耳畔,楚恪殷切温暖的目光犹在身旁,他……难道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认真过吗…… 罢了,他又何必…… 苦笑了一下,云奕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流英谷。出谷这么久,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他当日曾答应师父重掌青阳盟,却没想到后来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和楚恪走得太近,以至于落得今日如此下场……天下之大,他不知道该往何处去,也许只有拿回寒英剑,再回流英谷了。 梅濯令已毁,若是从今以后能隐居流英谷,不再管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也不错…… 打定了主意,云奕付了那碟花生米的钱,抄起长剑,沿着官道离开了。 想要拿回寒英剑,少不得要回一趟云宅。 十月初三,云奕从琅山来到姑苏云宅。他还记得自己成婚当日把寒英剑落在了云家,但后来却不知被谁拿走了。从现在他所掌握的事实来看,多半是林九思……拿走了吧。 北方的秋季异常凛冽和肃杀,而南方的秋季却带了几分温柔之感。云奕选了一天夜晚来到云宅,翻墙而入。他的内伤早已痊愈,此刻悄无声息地伏在云宅大厅的房顶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大厅里闪烁出几点灯光,显然云奕走后的云宅并未荒废。他正要从房顶上探出头来看看是谁在大厅,忽地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 竟然是……林采薇? 云奕微微蹙眉:若是林采薇,定然察觉不到他在房顶。但若是林九思就在身侧,那他可就危险了。他的武功虽说可算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但比上林九思,毕竟还差了一截。于是他侧身伏了下来,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细心听着厅中的动静。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采薇,你还是不肯答应?” 果然是林九思! 云奕压抑住砰砰直跳的心,一动不动。只听林九思续道:“你整日呆在这里又有什么用?难道你忘了,他在琅山上是如何对待我们的……!” “爹爹,你不应该……”林采薇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低低的叹息,“不应该拿走他的寒英剑……我们应该归还给他的。” “女儿,你竟不信爹?”林九思重重咳嗽了一声,似乎带了些怒意,“寒英剑并非爹拿走,而是顾家取走了寒英剑!若是爹能带走寒英剑,怎么会不交还给他?” “顾大公子不是那样的人……” “哼,景行当然不是。”林九思又重重咳嗽一声,声音里透着疲惫,“但顾栖迟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女儿,寒英剑落在他手里,而他们又被夺去了九畹剑,你认为他们岂有归还之理?” 这么说……九畹剑被夺,竟然是真的了。 林九思的这句话破灭了云奕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苦涩、自嘲、冰冷、彷徨、惆怅……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云奕不由自主地苦笑起来。楚恪,楚恪,他到底夺走了九畹剑,他所说的一切,到底都是镜花水月…… 一场空。 可怜他云奕出谷以来就在被人牵着鼻子走,诚心诚意地相信他,把他视为知己、朋友,甚至是爱人……他那样相信他,不惜与青阳盟决裂……结果…… 都是幻梦罢了。 云奕伏在房顶上,有些茫然地望着空中一轮明月。他记得二人初次欢好那日,空中的月亮也是这样的明澈,纯净、空灵……却又凄冷如霜。他当初出谷时的心境也如同那明月一样,飘逸、轻快……不做他想。 终究是他错了。 “……爹。” 房里安静了片刻,林采薇低低地开口了。 “爹,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嫁给顾大公子……”她的语气中带了几分呜咽,“……就算云公子曾经那样对我,我也不想就此草草了结一生。爹,我不想嫁入顾家,我……” 林九思长叹了口气:“你是我的独生爱女,我终究想让你找个可靠的人托付终身。原本以为,云奕他……唉。”他重重叹了口气,“……顾景行虽然是顾栖迟的儿子,可他到底是顾家大公子,顾家迟早是要交给他的。更何况他为人宽厚温和,爹……也放心些。” 林采薇沉默了,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她忽然开口道:“爹,慕容伯父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42章 逼入绝境 怎么死的…… 林九思带着怒气的声音传了出来:“难道你竟怀疑你的亲生父亲!?” 林采薇微弱争辩的声音响起:“那个红点……爹……” “唉。”林九思重重叹了口气,“采薇,爹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受了奸人的挑拨。和我回林家吧,马上就要到成亲的日子,你……嫁过去以后,安安分分地过日子,不要胡思乱想了。江湖上的事……自有爹在。” 林采薇沉默了下来。 十月初六,林家大小姐和顾家大公子即将成婚的消息在江湖上传遍。大红的喜帖发到各大掌门、家主的手中,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同为青阳盟之一的慕容家并未回帖,也更没有出现在雎阳。 云奕呆在雎阳客栈里,趴在窗口看楼下的人来人往。大部分武林中人都是来为林家和顾家贺喜,他甚至还看到了唐应寒和他父亲。想起他听到过的种种流言蜚语——慕容家拒绝了顾家与林家的邀约,甚至公开表明不会前来, 分卷阅读65 - 分卷阅读6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6 大概是因为慕容连翘的死因和林家有所关联吧。 没想到……慕容玄参看上去如此年轻,却如此有主意。 他按住腰间的长剑。那日在云宅听闻寒英剑落入顾家之手,他就知道自己与顾景行、顾栖迟等人早晚有一天会兵戎相见。只是想不到……林九思竟会把林采薇嫁给了顾景行,那个他亏欠颇多的女子…… 婚礼定在十月初九,雎阳顾家举行。云奕虽然想事先潜入顾家看一看,但可惜人实在太多,而他的武功又达不到登峰造极的状态……左思右想,他只能暂时隐藏在大厅的屋顶,伺机行事。 夕阳半沉在地平线之下,夜晚即将降临。整座顾宅张灯结彩,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云奕躺在屋顶上,注目夕阳的余晖,听着大厅中觥筹交错的声音,唇角挂起一丝苦笑。寒英剑多半在顾栖迟房中,他虽在顾家住过一段时间,但却并不是很清楚顾家的布局。一会儿等婚礼开始,他或许可以悄悄潜入后院探查一番…… 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接近了屋檐。只听足下“咔”地一声轻响,他身子一歪,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似乎是一不小心踏碎了一片瓦。一道风声骤然掠起,一个灰影扑了上来,伴随着一声怒喝:“什么人!” 糟了! 云奕向后一仰堪堪避开那人雄浑的掌力,看清那人居然是林九思,心中不由得一紧:他既然已经暴露,武功又与林九思有些差距,想必今天的寒英剑是没有什么希望了,还是赶紧离开…… 似乎看破了他的意图,林九思发现是他,一愣之下高喝一声:“站住!”呼地一掌拍向他的后心,锐利的掌风几乎刮痛了云奕的脸颊! 云奕反手出剑,却不料林九思不过是虚晃一招,避开他长剑之后左掌跟着递出,一掌便印在他的胸口,一股冰凉如水的真气顿时将他震得倒退三步! ……好疼。 云奕捂住胸口,只觉林九思这一掌滞住了他的真气,丹田中似乎有无数把小刀在乱割乱窜。心中明白自己多半已经受了内伤,他深吸了口气,一招“浮玉飞琼”化作点点银光,暂时以剑锋逼退了林九思的攻势,转身便跃下地来,向外奔去。 “老夫叫你站住!!!” 林九思紧随其后,云奕勉力提气,施展慕容家的轻功“七步无痕”如一只穿花蝴蝶般掠出门外。他二人的打斗声惊动了宾客,有几个脚步声随后追来,似乎还有谁在叫嚷着什么,云奕统统听不见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内息越来越涩然,几乎无法再提气。但林九思在身后紧追不舍,他决不能落在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云奕又勉强提气一口气,只觉眼前金星直冒,喉头一股腥甜涌了上来。他本就受了内伤,再加上接连提气加重了伤势,此刻竟连东南西北都有些分不清了。一路狂奔出雎阳城,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之下,夜幕逐渐从四周围拢过来。他喘着气,随便选了个方向,再度展开轻功——林九思仍然追在身后,若不是因为他追出来时身上没有兵刃,恐怕十个云奕也要被他擒住了…… 冲出一片树林,长风掠过面颊,浩瀚的云海陡然出现在眼前——这是一片开阔地,而再往前,就是一片悬崖。云奕眼前发黑,腹腔中针扎一样疼,堪堪在悬崖边停住了脚步。他向下一望,不由得头晕目眩:这应该是雎阳城东的断崖了,他居然慌不择路跑到了这里来,难道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吗…… 林九思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云奕转过身,一面调整自己散乱的内息,一面苦笑。没想到他最后的结局,竟是不得善终。 “林……老前辈。” 云奕刹住了即将出口的“林伯父”。他望着眼前的男人,不由得想起自己刚刚认识他的时候——一身正气凛然,见到他居然激动得失态,却未曾想到,是杀害自己满门上下的凶手之一,更下手害死了慕容连翘。这样的人,明明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却让他无端嗅到一股血腥气…… “……云贤侄。”林九思目光闪烁地看着站立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云奕,“……老夫并非想为难你,你何必避开老夫如避蛇蝎?” 云奕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冷笑一声:“不想为难我?你毁了梅濯令,甚至代替我云家的列祖列宗将我逐出云家,又将我赶出青阳盟……你……若想为难我,是不是我活不到今天?” “云奕!”林九思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怎么如此不懂事。你投奔了炀教,成了炀教的走狗,老夫怎么能不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将你逐出青阳盟,这不过是做个样子。老夫……愧对你云家。” 什么?云奕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直直盯着他。 “老夫确是有愧于你云家。”林九思重重叹了口气,“若是当年老夫能及时赶到,你满门上下也不至于惨死……老夫曾经发誓,有生之年若能找到云家遗孤,定然当做自己的亲骨肉看待,绝不会有半点作假。所以,即使你一无所有,老夫仍然愿意履行婚约,把女儿嫁给你……云奕,你为何执迷不悟?” “是我执迷不悟吗?”云奕冷冷地笑了,眼底含着几分凄然。他向来温润如玉的面庞上也出现几许愤恨和嘲讽,对林九思的话显然全盘不信。他抬眼望了望灰蓝色的天空,轻笑道:“难道不是你带人和炀教联手,共同灭了云家?难道不是你杀了慕容连翘?炀教或许作恶多端,可你也未必就清白……” 他长出了口气,目光又落回到林九思身上,带着死一般的寂静,仿佛已经万念俱灰。他静静地开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林前辈,你把女儿嫁给我,真的是要履行婚约吗?恐怕是为了我身上那柄寒英剑吧……现在你又把女儿嫁给顾景行,难道……不是同样的道理吗?可惜你只有一个女儿,若是再有一个,恐怕你就会把她嫁给炀教教主吧!” “你——!” 林九思气得全身直颤,不由得踏上两步,厉声喝道:“血口喷人,不知好歹!” “若是要杀我,不如就在这里杀了吧。”云奕的唇角微微勾起,语气仍然带着可怕的平静,“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知晓。只要我活着一日,你所做下的那些事,总会大白于天下!你将生生世世受到那些阴魂的折磨……再也不得安稳!” “好,好,好!”林九思连说了三个“好”字,狂笑出声,“云奕,你不是想知道真想吗?看在你要死了的份儿上,我就让你死个明白!”他阴鹜的眸子死死盯住眼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云家的确是我和炀教联手灭的!慕容连翘是我用天蚕蛊杀死的,我将女儿嫁给你,也的确是为了寒英剑……不然你以为凭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林家 分卷阅读66 - 分卷阅读67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7 凭什么向你俯首称臣?” 云奕的身子摇晃了两下,他微微苦笑,闭上了双眼。 “天蚕蛊……”似乎有雪亮的电光划过脑海,云奕的脑中骤然一片清明,“……沈红衣?” “不错,不错,你还不算太笨!”林九思又一次纵声狂笑,“红衣楼楼主沈红衣的武器是天蚕冰丝,也只有她才有天蚕蛊!” 云奕睁开双眼,苦笑愈发扩大了些:“你竟和沈红衣勾结……” “四大名剑,前朝玉玺,得之者可得天下!”林九思长笑,“沈红衣知道宝藏的位置,而我夺取四大名剑……她一介女流,如何夺这天下?等我拿到了玉玺,这天下就是我的!” 云奕心里微微一震:这不对……宝藏的位置,按理来说应该只有楚恪知道才对。楚恪是前朝皇子,林九思不去找他,却反而要与沈红衣联合?沈红衣虽掌握红衣楼、百里楼,拥有庞大的情报网,但如此诡秘之事,楚恪定然不会轻易泄露出去,就更没有可能被沈红衣知道……沈红衣是如何知道的? “本来想着,你若是安分守己,乖乖交出寒英剑,乖乖做你的青阳盟主,我就不动你。”林九思再度上前一步,脸上的笑容几近狰狞,“可你偏要追寻那些与你无关的真相。云奕……不杀了你,我实在难以安心。” 云奕抬眼看着他,心中也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他武功本就不如林九思,之前一时大意还被打了一掌,之后又不顾内伤接连提气,此刻早已油尽灯枯。他不禁将目光投向远处影影绰绰的树林——这恐怕,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记忆了吧。 他微微阖上双目,淡淡一笑。 想不到,临死他才明白,他身上所关系到的事情,究竟有多么错综复杂…… 掌风呼啸而来,重重击在他的腹部。一口血猛地喷出,云奕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凌空飞起,眨眼间消失在悬崖之下。 红尘纠葛,愁丝三千。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第43章 天人两隔 “爹——!!!” 林中响起一声凄厉的尖叫,惊起无数飞鸟,像一片挥之不去的暗影,向远处离开了。林九思骤然一震,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 林采薇身着大红色的喜服,在黑夜中就像一朵染了鲜血的花。她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身子轻飘飘的,在山风中摇摇欲坠。 ——她都听到了。 她的父亲、她的至亲,害死了云家满门上下,又害死了慕容连翘,甚至和炀教、红衣楼勾结在一起。她的父亲,口口声声说爱她、把她当作掌上明珠的父亲,竟然只是把她当成了一枚值钱一点的筹码,来换取他心中更大的利益。 她茫茫然看着眼前这个年过四旬的男人。那熟悉的、慈爱的面容竟然变得有些陌生,她忽然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她跌跌撞撞地向断崖走去,却被一个人拉住了臂膀。鹰爪似的手扣在她的腕部,捏得生疼,她却仿佛浑然不觉。 云奕,刚刚从这里……掉下去了。 她死命挣扎着,向崖边的方向挣扎着。似乎有人狠狠地钳制住她,在她耳边大吼着什么。她听不清,也听不到,她的眼前满是蒸腾的云海,而那角白衣,就是在这里彻底消失,从此世上再无云明徽。 她的眼泪流了下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的父亲,她尊重的、她爱着的父亲! 似乎有冰冷的水滴打在脸上。冷风彻底吹散了晚间残存的热气,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雨水。秋雨如幕,将天地都连成了一片,她身上大红的嫁衣就在这雨水中如残花一样委顿下来,凋谢在冰冷的空气之中。有闪电划过天际,伴随着雷声的怒吼,仿佛无数冤魂在呐喊,在咆哮…… 死了,就是死了。 无论是云奕、云家,还是慕容连翘……都彻彻底底死在今年最大的一场秋雨之中,再也找寻不到踪迹。 . 江湖传言,林家大小姐林采薇在婚礼的当天追着父亲跑了出去,回来以后就疯了。 她整日整日呆呆地坐在窗边,形同木偶。别人和她说话,她也没反应。给送饭就吃,扶到床上就睡,不哭不笑,也不会说话。 江湖上都说,她疯了。 顾景行找到了百事通,请他到顾家来看一看林采薇。百事通这人过来看了半晌林采薇,摇头晃脑地说了一句:“解铃还须系铃人。” 可谁是系铃人呢? 无论顾景行怎样和林采薇说话,她都没有反应,整日望着窗外,从日出坐到日落。 渐渐地,顾栖迟有些不满意这个痴痴傻傻的儿媳了。顾家在武林中声望颇高,怎么能容得下一个痴傻的儿媳?但青阳盟的实际掌权者是林九思,他暂时不能动,也不敢动林采薇。 但顾景行知道,自己的父亲对她,其实是有些不耐烦了。 “既然她现在是我的妻子,我就不能抛弃她。”顾景行那日与顾栖迟坐在院子里,下着一盘棋,“我希望您能理解。” 时间已经进入十一月,风有些冷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气,让顾景行觉得,自己就像台阶下长了青苔的石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湿冷的气息。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又一个流言自林采薇发疯之后传出:原青阳盟盟主云奕,云家的最后一个孩子,已经死了。林家大小姐旧情难忘,因此疯疯癫癫的。 “我顾家虽然在江湖上不算什么大门大户,但也是要脸的。”顾栖迟落下一枚棋子,神情有些严厉,“这样的流言蜚语,不是在说我顾家的儿媳不守妇道,打我顾家的脸吗?” 顾景行一时间有些恍惚:他想起自己刚刚听闻这个流言的时候,难以置信之下冲到林采薇房中,质问她云奕是不是真的死了。林采薇怔怔地看着他,就像一个精致而好看的木偶,偶尔流露出一丝情绪,也是假的。 可那天,她哭了。 她一面怔怔地看着他,一面无声地流泪。她说,都死了。 都死了,都死了…… 顾景行不理解还有谁死了,可她看上去真的不会再说什么了。顾景行恍然回想,那时自己居然不是在为妻子想着别的人而心痛,他是在为云奕的死讯而心痛。 那种疼痛不甚剧烈,有点像一把细细的刀,缓慢地自心脏表面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这把刀日夜如此,终究让这道痕迹破开了一点口子,渗出一点淡淡的血。 现在听到顾栖迟的话,这道不明显的伤口疼痛起来,像绵密的针,让他辗转反侧,寝食难安。 他茫然地想,从小就被教育要遵从的仁义礼教,真的是对的吗? 他永远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他不可违抗父亲,不可违抗孝道,不可违抗礼教,只需要遵从,听话,行走在父 分卷阅读67 - 分卷阅读68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8 亲为他安排好的轨道之中。这真的是对的吗? 为什么他这样难过,为什么云奕成为了牺牲品? 顾栖迟又落下一枚棋子,淡淡道:“景行,寒英剑收在你那里,切莫拿给其他人,尤其是林采薇。” 顾景行看着自己败局已定的棋势。他的白子被黑子切割得七零八落,就像顾家与林家貌合神离的心,满是裂痕与伤痛。 他微微苦笑,只低低应了一声。 “是。” . 十一月中旬的一天夜晚,林采薇睁着双眼躺在床上,忽然听到窗子在响。 她的睫毛闪动了一下。 与顾景行成婚之后,她就因为刺激过大而变成了一副痴傻的样子,顾景行以她身体为重,自然也从未与她同房。因此她只是翻了个身,木木地下了床。 打开窗子,她忽然瞪大了双眼——那月光下的人形销骨立,瘦得几乎脱了相,却仍然能依稀辨出他俊朗的容貌。 居然是…… 楚恪。 楚恪仍然穿着那袭黑色的衣袍,只在眉眼间透出浓浓的疲惫,仿佛无论什么事情映在他的眼里,都不会再引起他的半分兴趣。他看着林采薇,微微动了动嘴唇。 “我是来问明徽的事情。”楚恪看着她,说到“明徽”二字的时候仿佛咽下了一根针,“他……真的……” 林采薇忽然就哭了。 “是的。”她说。 楚恪沉默了半晌,又问:“怎么死的?” “坠落悬崖……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吗…… 楚恪抬起头望着空中的月,淡淡叹息了一声。他没有流露出悲伤的神色,但林采薇却觉得,他整个人都仿佛在瞬间黯淡下来,失去了生气,变成了一摊死灰。 “他……死在雎阳城东的断崖。”林采薇颤抖着开口了。 楚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依然望着天边的月色。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道:“明徽不会自寻短见。是谁害死了他?” 林采薇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她应该怎么说,难道说害死他的是她的父亲吗?不……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虽然做下那么多恶事,但仍然是她的父亲。她知道,楚恪不会放过害死云奕的人,她怎么能…… 她久久不语,楚恪却仿佛明白了什么。他淡淡瞥她一眼,那眼神如此冰冷,仿佛在眼底隐藏着一把雪亮的刀锋,透露出无限的杀气。 他一转身,几个起落,背影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第44章 杀.人偿命 十一月下旬,北方的琅山已经被厚厚一层大雪覆盖。雪花漫天飞舞,如同凋零而下的花瓣,轻轻沾在面颊上,带来冰凉刺骨的触感。 雎阳城也降下了近十年的第一场轻雪。顾景行负着双手站在天井之中,微仰着头遥望轻旋而落的雪。 有脚步声自前院传来,急促,带了些失去分寸的慌张。 顾景行把目光投向门外——他的父亲以往是绝不会允许家仆如此慌里慌张的。既然没听到父亲的呵斥声,那么只能说明一件事——有大事发生了。 灰色的身影跑过大门,险些在门槛上绊了一跤。扑倒在顾景行面前的人是顾淳二,最为父亲倚重的人之一。只见他满脸惊慌失措,就像天要塌下来一样。 “急什么。”顾景行微微垂下了眼,“有什么事,慢慢说。” “不好了,大公子,不好了!”顾淳二的声音都有些发抖了,“楚……楚恪……炀教教主,带着人已经快到利州了!林……林盟主发来紧急盟主令,要求我们务必在三日之内赶到利州……” 顾景行怔怔地听他说着,心里隐隐浮上一层不真实之感:“什么……?” “炀教教主,他说……”顾淳二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说青阳盟害死云……云公子,他要替云公子报仇雪恨,杀尽青阳盟……杀尽青阳盟!!!” 杀尽青阳盟!! 仿佛有一道惊雷打在顾景行脑海之中,他全身都是一震,却意外地浮起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知道为何,仿佛很久之前他就预料到了此刻的情形,却像被人按在梦中一样不愿醒来。 二十年前,云家湮灭在刀光剑影之中。二十年后,青阳盟……也终于要随着云家要一同去了。 顾景行茫然地看着伏在地上的顾淳二。他知道,青阳盟在经历过围攻琅山之后,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原本他们就无法与炀教相匹敌,现在,楚恪恐怕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碾死他们。那个男人冷酷而无情,他会将他们尽数斩杀在明玕剑之下! 可为何,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焦躁呢?仿佛他的心已经成了一个空壳,空荡荡的,无所依存。 “……我知道了。”顾景行轻叹一口气,“是父亲要我到前厅去吗?” “是……是。”顾淳二的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祈求,“老爷让大公子立刻去前厅。” “好。”顾景行的声音散在一团呼出的白雾之中,有些缥缈,“我马上去。” . 十一月廿四日,顾家来到了林家的所在地——利州。 林采薇因为身体不适并未随同前往,来利州的,只有顾家、宋家,还有几乎已经毫无战力的朱家。慕容家现任家主慕容玄参仅仅回了一封信,上书一行小字。 家父尚未报仇雪恨,慕容爱莫能助。 经历过琅山之战的人自然明白:慕容玄参已经默认林九思就是杀害慕容连翘的凶手。虽然还未拿到确凿的证据,但慕容家离开青阳盟,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院中的雪被北风呼啸着卷过树梢,掠过屋顶,向远处打着旋儿飘去。聚集在大厅里的众人一片缄默,任由尖利的北风穿过厅堂,带来刺骨而冰冷的寒意。 他们只是来送死罢了。 虽然每个人心中都清楚这一点,但却无一人有勇气去承认。青阳盟六大世家仅剩四家在场,实际上拥有一战之力的,大概也只剩下林、顾两家。林九思此刻正满脸阴沉地坐在上首,目光始终盯着庭院中不断翻卷的薄雪。 “相信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我们要大难临头了。”他的声音里带着死一般的寂静,“但不到最后关头,我们谁也不能轻言放弃……我们正道中人,要握紧手中的剑,与邪魔外道战至最后一刻。” 无人应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面容显出几分苍老与颓然。 “我们身在江湖,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实不相瞒,老夫有底牌,能让这些邪魔外道有来无回。” 他的目光一一掠过众人。顾栖迟皱起了眉,顾景行像是有些心不在焉。于是他停了停,还是把话说了下去。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有等。” . 临近傍晚时分,林家的家仆端上了饭菜。顾景行 分卷阅读68 - 分卷阅读69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69 吃着,味同嚼蜡。 环顾整个大厅,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对死亡的麻木和绝望。显然,他们对于林九思所谓的“底牌”,是一点都不相信。 气氛压抑得仿佛他们不是身处青阳盟,而是身处灵堂。门外的皑皑白雪就是举哀的挽联和幔帐,尖利的北风就是提前奏响的哀乐。 他们就在这样的气氛下,在利州林宅度过了两天。 第三天的傍晚,众人似乎恢复了一些生气,也逐渐对林九思的“底牌”变得有信心起来。原因无他,楚恪本该在第二天就到达利州,可直到现在也不见他的踪影,这难道不是“底牌”起了作用吗? 晚饭用得有些热闹。除了顾景行,其余人觥筹交错,频频举杯,底气也越来越足,仿佛他们已经战胜了炀教。唯有顾景行,始终靠在窗边,目光望着窗外一片银白的世界,脸上满是淡淡的怅然。 随后,他们都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 有人踏雪而来,不,不止一个人,有几人踏雪而来。他们停下了笑声,向门外张望,看到一袭黑衣,如同来自夜色中的死神,静静地向他们走来。 是楚恪。 他的身上溅了血,不知是谁的。他的身后跟着重玄、泰宁、柳清湄等人,像死神步步逼近的阴影,不疾不徐地靠了过来。 大厅瞬间死一样寂静。不知是谁打碎了酒杯,咔嚓一声脆响。直到楚恪走到院子里,众人才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惊慌失措地拔出长剑,霎时间闪过一片雪亮的剑光。 楚恪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缓缓抽出明玕剑,指向众人。 “一个一个来,还是一起来?” 顾栖迟冷哼一声,却不是在接楚恪的话,而是在问林九思:“林盟主,不是说有底牌吗?” 林九思脸上的神色不住变幻,最终铁青了一张脸。他咬着牙,冷声对楚恪道:“你怎么可能过来?” 楚恪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不含任何情绪,却无端冷到骨髓。他淡淡道:“你的底牌怕是不能用了。但并不是我对她怎么样,而是……她拒绝了你的求助。” 林九思脸色一变。 “不信也罢。”楚恪的神情带了几分厌倦,“我今日来不是为了与你多费口舌的。我是来替明徽报仇的。杀.人偿命……这么简单的道理,不需要我再多解释什么了吧。” 话音未落,他长剑一摆,身影突然虚了! 第45章 云家旧事 黑色的身形宛若鬼魅,顷刻间便欺近了众人!只听“叮当”“哎呀”数声响起,剑光如水花般飞溅出去,眨眼间就在大堂里转了一圈。 楚恪站在了正中央的位置。他的身周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青阳盟中人,有人已经没了气息,有人则痛苦地哀嚎着。尚且还能站立的,只剩下顾栖迟、顾景行和林九思三人。 顾景行原本是靠在窗边的,被楚恪一剑刺来,只能勉强抵挡了一下,虎口却被震得鲜血长流。楚恪的速度实在太快,大多数人仅仅眼前一花,就一命呜呼了。 楚恪似是浑不在意尚且还在滴血的剑尖,只面色沉黯,踏上一步。林九思和顾栖迟的脸色难看至极,他们紧紧靠在一处,什么芥蒂都抛在了九霄云外——如果他们今日不联手,恐怕世上就再无青阳盟这个名号了。 楚恪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似是全然没把两大高手放在眼里。他抬起长剑,再度踏上一步,忽然身形动了! 就像一道骤然而起的暗影,剑光宛若一道惊虹,向二人飚射而去!只听“叮叮”两声轻响,林九思和顾栖迟均是一怔——他们没有出手,是一枚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铜钱震开了楚恪的长剑! 要知道,楚恪修习的“秋水功”是江湖中传言的无上心法,唯有“明镜功”才能与之相抗。他尚且年轻,但内力之浑厚,其实单打独斗远超青阳盟中任何一人。若想仅凭一枚铜钱就将他的长剑震开,无论是林九思还是顾栖迟,亦或是八大门派中任何一派掌门,几乎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场景却出现了! 楚恪撤回剑势,微微皱起了眉。他始终没有什么波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 一个白衣男子一声清啸,从房梁上跃下地来。他背对着楚恪,林九思、顾栖迟的脸上齐齐出现了惊骇的神色! 是谁? 是谁……竟能让林家家主和顾家家主齐齐变色? 那白衣男子转过身来,面对着楚恪。他眉峰如剑,面如芙蓉,生得异常俊美。他的白衣衣角上绣着朵朵梅花,竟和云奕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本就面色冷冽,眸光如水,这几朵白梅更为他平添了几分清冷之气。他仿佛来自于高山之巅,就像那终年不化的冰雪。 最重要的是,他的眉眼,和云奕竟然有几处相似! ……是谁? 楚恪有片刻的怔然,但旋即抬起了长剑。那人也携着一柄长剑,却并非四大名剑之一,只是一柄普通的剑。他缓缓拔出长剑,内力灌注在剑身之中,那柄剑如同寒潭中的坚冰,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抬起长剑,摆出起手式。 寒英剑法! 楚恪凝视着那熟悉的姿势,顷刻间便想到了一个人,一个云奕和他提过,但他却从未见过的人! “你是……”楚恪缓缓开口,“……明徽的师父,唐绥?” 那人没有说话,林九思却蓦地开口了。 “唐绥?”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名字,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忽然大笑起来:“有趣,有趣!炀教教主竟然叫你唐绥?你……就是云奕的师父,唐绥?可笑!可笑!” 他猛地一指这人,大笑出声:“他可不是什么‘唐绥’!他姓云——!” 包括顾景行在内,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都不由得倏然一惊! “——他叫云知珩!”林九思哈哈大笑,“他是云奕的叔叔,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没想到……云奕屡次提起的师父,竟然就是他……!” 云知珩,云奕的亲叔叔,二十年前梅雨论剑之上拔得头筹的人!因为私下习武,而被逐出云家的人……! 难怪云奕会有梅濯令,难怪云奕会有寒英剑,难怪云奕会寒英剑法!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只是没想到,云知珩竟然对着云奕都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楚恪扯了扯唇角,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原来,你就是明徽的叔叔。可惜……” 可惜,云明徽已经死了! 可惜……就连云奕的叔叔,都在骗他! 一阵剧烈的疼痛自心底划过,楚恪只觉得想笑。云奕……他的叔叔,他的青阳盟,他的朋友,包括自己……没有一个人不在骗他,不在利用他…… “我已经被逐出云家,梅濯令……寒英剑……我没有权力再去使用了。” 分卷阅读69 - 分卷阅读70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0 云知珩淡淡地开口,他的声音异常冷冽,如同冰雪融化之后的溪水,“我也不能再被冠以‘云’姓。更何况……”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很长很长地叹了口气:“我除了想要报仇雪恨,和云家……还有什么牵连呢?云奕……若是能以云家人的身份完成我所希望的一切,也对得起他的姓氏了。” “可是明徽死了!”楚恪的声音骤然拔高,充满了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你想完成的事情推给了他,也把他推向了死亡——!你现在又出现在这里,救了这两个人,你是想要替云家向我炀教复仇吗!?” “没错。”云知珩淡淡道,他洁白的衣角随风而起,像一片翩跹的雪,“不止你一个人。当年云家覆灭,还有林家的参与……我不会善罢甘休。但是……”他痛苦地皱起了眉,“我的兄长当年最为希望的,就是青阳盟上下团结一致。他最为欣赏的,也是林九思的林家……我会废去林九思的武功,权当告慰兄长和素梅的在天之灵。” 这是楚恪第一次听说云奕母亲的名讳。云知珩在说起“素梅”二字的时候,眉尖耸动,像是极为痛苦的模样。林九思闻言,骤然大笑。 “不错,我承认我的武功不如你!”林九思呵呵笑着,眼里露出几分疯狂,“不过云知珩,你当年对你的嫂子有不轨之心,你以为……我们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瞎的吗!你以为将你逐出云家只是你私下习武这么简单吗……!!” 楚恪的目光不由得落在云知珩脸上。他回想起云奕在琅山的时候,自己为他吹奏起一支笛子……云奕曾说过,这首曲子他的师父也吹过。他的师父是个十分寂寞的男人,吹奏起这支曲子的时候,流英谷的万顷碧波随风起伏……而他就像在思念什么人一样,眼里透出无限的怀恋和孤独。 原来竟是如此吗…… “我的确爱慕着素梅。”云知珩微微仰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淡淡的,仿佛在诉说着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当年本是我和素梅相识在先,她却嫁给了我的兄长。但我只是爱慕她而已,我……从未对她做出过什么越轨之事。” 他收回目光看着林九思,语气骤然一紧:“我不奢求我能得到什么。但你却毁了一切,你毁了青阳盟,毁了云家,毁了素梅,也毁了我敬重的兄长。我绝不会饶你——” 他一掌凌空拍出,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瞬间笼罩住了林九思整个上半身!林九思纵声长笑,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恶毒:“不仅如此,我还毁了你云家最后一个人!最后一个孩子!你云家,永远也别想得到寒英剑——!” 掌风骤然滞住,云知珩皱起眉。 “……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平静。”林九思恶毒地一笑,目光向楚恪的方向投去一瞥,“你刚刚没听到他说吗?云奕死了!你不信,你根本没有当真,所以你才这么平静,是不是……?现在我告诉你……” 他一字一句地加重了语气。 “云奕,是我亲手杀的!” 第46章 五年之约 大厅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风自门外灌入,携卷来悲戚的呼号,仿佛能听见雪片击打在木质门窗上的声音。楚恪手里的剑骤然动了一动,一抹一闪而过的杀意自剑尖流淌到剑脊。 顾景行骇然睁大双眼,嘴唇颤抖着,几乎忘记自己手里还握着一柄剑。林九思狞笑着,尖利的目光注视着云知珩,语气充满恶意:“云知珩,你武功人品俱是一流,可你只能沦落一个被逐出云家的下场。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 他陡然拔高了声调,笑得畅快淋漓:“就是因为你太在乎你所谓的云家!结果有什么用?还不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的笑声梗在了喉咙里,眼睛因为云知珩抵在胸前的掌力而猛地瞪大,尚且未出现花白的胡子根根颤抖着。他没想到,向来视云家的声誉如性命一样的云知珩,竟然会对他出手!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吗?”云知珩注视着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如同院内轻薄的雪,冰冷淡漠,“你太贪婪。” “贪婪——”林九思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声音几乎变了调,“贪婪!贪婪有什么不对吗?无论是谁,哪有一个没有欲望的人……只要活着,哪有不想好好活的人!?” “也许如此吧。”云知珩冷冷地垂下眼睫,掌力凝而不发。风拂过他鬓边的长发,他整个人都仿佛一片缥缈的云,直欲乘风而去。 “但那不是你拼命满足自己贪欲的理由。”云知珩淡淡地说道,“我不会一剑刺死你,因为死亡只是赎罪最简单的一种方式,没有痛苦,更没有折磨……我要让你活在这世上,亲眼看着你所求的一切,都离你而去。” 他用淡漠的眼神看向他,既没有复仇的快感,也没有杀之而后快的痛恨。他的眼神平淡如水,无喜无悲,仿佛在看一个与他无关的物件。 掌力轰然而出,像开闸奔涌而出的江水,全部翻滚进林九思的四肢百骸。他的口、鼻、耳……甚至双眼,都在顷刻间流淌出鲜红的血。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像一个破败的、失去牵线的木偶,直直向后倒去。 砰地一声闷响,鲜血四溅。 “我震断了他的全部经脉,废去了他的武功。他不会死,也会保有清醒的头脑。只不过,他的后半辈子要在病榻上度过了。”云知珩面无表情地看着不住抽搐的林九思,声音淡淡的,“我替青阳盟主清理门户,就不劳楚教主大驾了。还是说,楚教主仍然执意要与青阳盟为难?” 楚恪不言,只抬起长剑,剑尖径直指向云知珩。 “这就是楚教主的回答吗?”云知珩长叹一声,目光淡淡地落在楚恪脸上,忽地显出几分悲哀的神色,“心中仇恨愈深,心里的负担就愈重。楚教主觉得这样执着于仇恨,值得吗?” “云前辈不是一样执着了二十年吗?”楚恪的语气同样冷淡,“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反而来劝在下?” 云知珩微微一怔,注视他片刻,旋即淡淡地笑了。他缓缓抽出腰间长剑,面对着楚恪:“楚教主说得是。不过,我二十多年辗转反侧,不仅仅是为了替云家复仇,更希望能够遵从兄长遗愿,保全青阳盟,将它发扬光大。现下发扬光大是不可能了,我只能尽力保全青阳盟。楚教主,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楚教主可否应允?” 楚恪的唇角翘了翘:“云前辈请说。” “我知道楚教主的武功独步天下,当世罕见,是后辈中的顶尖高手。”云知珩注目自己手中的长剑,“我自认在武学上并无过人的天赋。但若是侥幸剩了楚教主一招半式,还请楚教主五年之后再行向青阳盟寻仇。不知楚教主可 分卷阅读70 - 分卷阅读71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1 有难处?” 楚恪注视着他:“好。” 云知珩长剑横在胸前:“既如此,请赐教!” . 云知珩所用的剑法是云奕曾经用过的寒英剑法。当日第一次见云奕用出,楚恪便有了些许惊艳之感——他没有想过,江湖上还有如此飘逸灵动的剑法。 然而今日寒英剑法再度由云知珩用出,楚恪却在刹那间就明白了百事通曾经对寒英剑法“天下第一剑”的评价。他与云知珩的内力有些差距,而云知珩的剑法也的确称得上是“天下第一剑”,至少在楚恪的见闻当中,能与之比肩的剑法,再也没有了。 云奕的寒英剑法圈转回旋之时尚且还有些棱角,有些初出茅庐的莽撞与锋芒,还隐藏了些他个人性格中的东西——飞扬洒脱,不受拘束。而云知珩的寒英剑法圆转如意,沉淀了二十年的仇恨与释然,追思与隐秘。他的剑就和他的人一样,缥缈出尘,不含丝毫烟火气。 双剑几次相交又骤然分开,云知珩剑光吞吐,将明玕剑的锋利和光芒尽数敛在它的柔然之中。高手相争,不在于时间的长短,而在于内力的深浅、剑术的高低。仅仅交手片刻,楚恪便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也无法胜过云知珩了。 他后退两步,转攻为守,剑锋已然存了些许退让之意。然而想到云奕,他又陡然催动了内力,使得剑上光芒暴涨,二人又拆解了数十招。 云知珩踏上一步,长剑借着楚恪的来势反推回去,直震得楚恪手臂发麻。楚恪向后退了两步,又向前踏了一步,眼底骤然迸发出一种决然的神色! 他不能退! 叮当两声大响,楚恪的明玕剑脱手飞出,钉在墙上。云知珩的剑尖堪堪停在他脖颈前三寸处,剑上的锋芒甚至灼痛了楚恪的皮肤。 “楚教主,你是个练武的奇才,何必要在今日与我争一时之长短。”云知珩注视着他,“五年之后,若你击败我,我允许你杀尽青阳盟,绝不阻拦。” 楚恪的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最终闪动了几下,消失在一片晦暗不明的情绪之后。他一言不发地拔出明玕剑,转身出门的瞬间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 “一言为定。” 第47章 云奕现身 南方进入了阴雨连绵的天气。 许是为了驱散夏日前夕的暑气,淅淅沥沥的小雨已经下了整整七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叶清新的味道。 距离青阳盟遭遇灭顶之灾、而云知珩突然出现拦下楚恪,已经过去了四年之久。 这四年中,青阳盟彻底衰落下来,由顾栖迟暂领盟主之位。名动一时的林九思则成为了一个废人,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除了眼珠还能转动,其余一动也不能动了。 朱嬴剑、寒英剑就此为顾家所有,顾栖迟一跃成为江湖中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时值四年一度梅雨论剑,顾栖迟带领青阳盟残存的势力前往蓟州城外明心湖。不过四年光景,却仿佛经历了沧海桑田一般,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四年前,青阳盟正是名声鼎盛之时,云奕的出现为青阳盟更是锦上添花。可随后……云奕随炀教教主离去,经历了青阳盟围攻炀教,败退,云奕被林九思杀害,林九思的阴谋暴露……此刻的青阳盟,已经大有西风凋碧树的凋零之态。 慕容玄参因慕容连翘之死,已经与青阳盟形同陌路。今日的梅雨论剑,慕容家虽然也是他带人前来,但却游离在青阳盟之外,见到顾栖迟表情也是讪讪的,似乎巴不得早些离开。 很快,明心湖畔便坐满了人。淅淅沥沥的小雨平添了几分雾蒙蒙的气息,明心湖上腾起淡淡的水汽。主持梅雨论剑的,仍然是少林方丈玄空——只是今年拔得头彩的,未必会是青阳盟了。 最先跃上高台的是唐应寒,他的一手追魂夺魄针在四年中精进了不少。许是记得四年前败在云奕手下的经历,他一出手就接连击败了青龙门、竹海帮的掌舵,一时间有些得意洋洋。 细密的小雨如同他手中细如牛毛的暗器,密密地交织在一起。他向台下团团一揖,言辞虽然恭谨,但掩不住眉梢眼角的春风得意。 “看来唐公子这几年确实有长进了。”慕容玄参缓缓站起,理一理衣袍,面无表情地踏上高台,“既然如此,那就由我领教一下唐公子的高招。” 唐应寒一愣:他是知道慕容家与青阳盟的恩怨的。慕容玄参脱离青阳盟以后,慕容家在江湖上的名望虽说不是声势浩大,但多少也令人尊敬。更何况,四年前云知珩亲手废了林九思的武功,亲口判定了林九思的罪行,唐应寒的心中也隐隐有了些计较——大概当年,他真的是错怪云奕了。 但云奕已经死了,他再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向慕容玄参礼节性地抱了抱拳,二人拉开了架势。且不说慕容玄参的武功本就比唐应寒稍高,这四年中,他日夜苦练,发誓有朝一日要为慕容连翘亲手报仇雪恨……虽然林九思已经形同废人,但慕容玄参心中明白,他的仇人不止林九思一个。 还有那个神秘的红衣楼楼主,沈红衣。 因此,二人甫一交手,唐应寒便感到了巨大的压力——相比四年前的梅雨论剑,慕容玄参的剑势变得更加沉稳,也更加内敛,仿佛有什么大事沉沉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的剑也沉重起来。 冰凉细腻的雨丝击打在二人的面颊上、脖颈里……又顺着手中的武器淌了下来。叮叮当当密如连珠的响声过后,唐应寒被慕容玄参逼近了台角处,剑尖封在了他的咽喉之上。 “我输了。”唐应寒大大方方地向慕容玄参微微鞠躬,转身下台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个面容冷峻的青年双目一瞬不瞬,也正注视着他。 唐应寒微微叹了口气,下台去了。 . 天空愈发阴沉了下来,继唐应寒之后,慕容玄参的第二个对手是顾景行。 近几年来顾家声势愈发和青阳盟紧密联系,顾景行的声望也难免会随之水涨船高。但由于慕容玄参和青阳盟之间本就有了嫌隙,四年来也未曾见过顾景行一面,此刻乍见之下,不禁有些吃惊。 当年那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顾家大公子,此刻竟然双颊深陷,面容憔悴,似乎这四年来不曾好好休息过一次。他提剑走上来的时候一言不发,只向慕容玄参礼节性地见礼。 他们二人的武功旗鼓相当,但最终仍是顾景行略胜一筹。慕容玄参下台的时候回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剑——白梅盛开在剑柄处,不是寒英剑又是什么? 他微微勾起唇,露出一个讽刺性的笑容,这笑容落在顾景行眼里,仿佛是在讽刺他整个顾家与青阳盟。 于是,手里的寒英剑忽然变得无比烫手。 玄空大师宣了一声佛号:“顾施 分卷阅读71 - 分卷阅读72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2 主武艺过人,且不知还有谁想一试身手?” 他连问了三遍,台下寂寂无声。武当清卓真人捻须而笑,正要开口说话,忽地从明心湖上传来一声清啸。 众人不由得向雨雾迷蒙的明心湖望去。 啸声犹如长龙,绵延不绝于耳。一蓬雪色衣衫骤然自雨雾中飞扬而起,待离得近了,能看清来人清俊的眉目,风姿绰约的神态,似乎有几分似曾相识。他足尖踏水,衣袍翻飞,宛若振翅的鹤,轻盈落在台上。 袍角三朵白梅,在雨雾中绽放开来。 顾景行情不自禁地向前走了两步,打量着眼前的人。他的双眼骤然睁大,嘴唇失去了血色。 是…… “在下云奕,愿领教顾公子高招。” 青年淡笑着,略一抱拳,礼数恭谨,从容不迫。 第48章 为何而来 话音一落,全场寂静。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云奕的发梢上、衣襟上,那身雪白的长袍就像风中绽放的白梅,凌寒孤立,目下无尘。 他变了。 顾景行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他变了,他在过去,从来不会露出这样模糊而暧昧的笑容,从来不会像戴着面具一样勾起唇,令人捉摸不透。 云奕应该是坦率的、真诚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挂着礼节性的笑容,眸子里的光芒晦暗不明。 如果说他过去是一丛怒放的桃花,恣意而浪漫,那么此刻他就是雾气中乍然一现的昙花,虽然美丽,却带着冷淡和寂静,眼底隐藏着不甚明朗的风雨。 他……变得可怕了。 顾景行喉头动了两下,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要说什么呢?说,你没死;说,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说,你还好吗?不……云奕想听的不是这些,而他想说的也不止有这些。云奕他…… 雪亮的剑光自胸前一横而过,带着内敛而深藏的杀气,几乎刺痛了顾景行的皮肤。他下意识地闪开这道剑光,惊讶地抬起眼,正对上云奕那双幽深而冷寂的眸子,他弯着眼睛,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顾公子,得罪了。” 台下的人像是刚刚反应过来,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更是有人高声叫了出来:“那不是云公子吗?四年前死在雎阳城外的断崖下……原来他没死!” “虽说当初林九思将他逐出青阳盟,但那只是个误会,怎么他回来却要向顾公子出手……” “林九思已经废了,我看云公子不会善罢甘休……” 云奕仿佛充耳不闻,目光只专注在顾景行的剑上——那柄剑通体雪白,剑柄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梅花,正是他当年用过的寒英剑。被他不带感情的目光一瞥,顾景行的手忽然就颤抖了起来,那柄剑也仿佛变成了一块烙铁,格外烫手。 当年本就是他们……对不起云奕。 顾景行的内心深处传来一声小小的抗议:是你们对不起云奕,你就应该把这柄剑还给他,还给他! 可是…… 顾栖迟仿佛实质性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顾景行的背上,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不能把剑直接还给云奕,那等于他直接认输,也等于在狠狠打青阳盟和父亲的脸。父亲……会对他多么失望。 可他……也会令云奕感到失望吧。 就在顾景行内心挣扎的时候,云奕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听说梅雨论剑若是拔得头筹,便可讨一样彩头。在下今日前来,只想讨两样东西。” 他的目光悠悠然掠过顾景行手中的寒英剑,向台下顾栖迟望去:“一为寒英剑,二为朱嬴剑。” “你好大的口气。”顾栖迟像是强忍怒火,冷哼一声,“要想夺剑,还要看你的本事。” “这是自然。”云奕轻笑,眸底光华流转,却又在最深处隐藏了一丝丝沉暗的意味。他抬起长剑,笑道:“在下不会坏了梅雨论剑的规矩。顾前辈这样说,是怕在下真的夺走这两柄剑吗?” 顾栖迟一时语塞:云奕如此这般说话,倒像是他青阳盟怕了他。他抖动着胡子,忍耐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自然不会怕你!” “那好。” 云奕长剑指向顾景行,淡笑:“那就一个一个来吧。” . 四年前,云奕的剑法和内力就略胜顾景行一筹,只是他剑法还隐藏着些少年人的跳脱和意气,多了几分锋芒,缺了几分沉稳。 如今,他虽然不过二十有四,却仿佛已是历经百年沧桑的耄耋老人,一招一式无不透出雄浑沉稳,内敛压抑。 就像是……他的内心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一样。 顾景行感到这股压力沉沉地压着他的剑尖,使得他的剑尖不断下坠,像粘黏缠绕、绵延不绝的丝,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剑势上,九畹剑法中的诸多变化竟然一点也施展不开。云奕带着笑意的面容却仿佛从容不迫,像是有备而来。 “叮”地一声轻响,云奕手中的长剑黏在了寒英剑上,带得顾景行一个趔趄。他运劲想要挣脱,却骇然发现自己像是被牢牢捆在了云奕的剑上,连运了几次内劲都如同打在了棉花上,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地开始冒出冷汗。 是错觉吗?竟像是感觉不到云奕的底线在哪里,感觉不到……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寒英剑终究不如九畹剑好用吧。”云奕忽然开口了,轻笑着,像是一朵在暗夜中缓慢绽开的罂粟,带了几分蛊惑之意,“那就还给我吧。” 一股大力陡然顺着长剑传了过来,当头扑来的内力宛若澎湃的海浪,重重击打在顾景行胸口。顾景行只觉胸前一闷,像是被大铁锤狠狠撞了一下,一口血陡然喷出! “撤剑!” 云奕的眸子里射出犀利的光,随着他厉声的呼喝,顾景行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剑柄,寒英剑向前一送,被云奕抄在手中。 “多谢顾公子。”云奕低眉看着捂住胸口的顾景行,淡淡一笑,那笑容却不带丝毫的暖意,“在下……却之不恭了。” 被那样的目光一瞧,顾景行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上来,随着血液滴滴答答地流淌出体外。云奕那一下不轻,他应该已经受了内伤。 云奕执起寒英剑,向台下顾栖迟的方向微微一笑:“承蒙顾公子相让,晚辈自不量力,还想讨教顾前辈高招。” 顾栖迟显然也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他没想到,顾景行败给了云奕,败得还如此狼狈。云奕此刻站在台上向他说话,虽然措辞并无狂妄之意,可他唇边始终含着的一抹笑意,却仿佛带了几分睥睨的意味——他今日前来,就是为了向青阳盟复仇的! “明徽……”顾景行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压制住乱成一团的内息,勉强吐出几个字,“你……你今日 分卷阅读72 - 分卷阅读73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3 ……为何而来……?” 第49章 只为联手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云奕微微眯起了眼。 “顾公子的问题,我可有些听不懂了。”他将手中普通的长剑抛在地上,“梅雨论剑不是每个江湖人都能参与的吗?还是说,只有你们青阳盟与八大派才有资格?” 顾景行的脸上露出微微愕然的神色,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他的内伤着实不轻,现在丹田中就像有数十把小刀在乱割乱窜,疼得他嘴唇发白。 “扶公子下去歇息。”顾栖迟一跃上了高台,手中拿着的正是那柄朱嬴剑。他脸色阴沉,目光压抑,语气也带着几分沉痛之意:“云公子,四年前,只是林九思对不起云家,也害了你,你何必苦苦相逼?” 云奕一笑,不答他的话,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说道:“顾前辈盟主的位子坐得可好?” 顾栖迟的脸色变了。 “算来算去,顾前辈似乎得了最大的好处,也打得一手好算盘。”云奕低下头,笑了一笑,“除去九畹剑和明玕剑,朱嬴剑与寒英剑尽在你手,青阳盟也在你手中了。林九思谋害我云家,险些害死了我,也和你没什么关系……林九思的女儿嘛,娶回去,至于是疯还是傻,和你顾栖迟也没什么关系,是不是?” 顾栖迟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似乎已经怒到了极点。他忍不住抬起剑指着云奕:“我只不过是看在云家的面子上放你一马,你却信口雌黄!云奕,我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和长辈应该怎样说话吗!?” 云奕状似不经意地笑笑:“我已经家破人亡,的确没有人教过。顾前辈,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忽地欺身上前,刹那间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寒英剑凛冽的剑锋贴着顾栖迟的头发擦了过去,那森然剑气将顾栖迟的脸色映照得青白一片。 千钧一发! 顾栖迟没想到云奕如今的身法与从前大不相同,竟然说打就打,而且迅捷如脱兔,若不是他感觉到不妙,此刻寒英剑恐怕已经洞穿了他的喉咙。而面对着云奕并无笑意的眼神,他只觉一股凉气从心底冒了上来——云奕,是真的不会手下留情的。 就在顾栖迟错神的当儿,云奕手中的剑已经绽开无数朵纷扬而下的剑花,如同枝头抱香而落的寒梅,片片都带着刺骨的冰寒。他的脚步如同风一样轻盈,无声无息,也无迹可寻。身形变化之时,剑锋也随之变幻出千万种模样,逐渐在顾栖迟身周形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光圈。只见剑光点点,纵横开阖,煞是好看。 随着一声轻喝,顾栖迟闷哼一声,几点鲜血飞溅出来。他立足不稳,身形在擂台边缘摇摇欲坠。云奕撤剑变掌,一掌印上顾栖迟的胸口,砰然一声将他打得倒飞出去,摔下擂台。 众人都惊得呆住了。顾栖迟的武功虽称不上绝顶,但也是佼佼者了。与云奕对战竟然没有支撑多久就败下阵来,难道说,云奕失踪这几年……学了什么其它的高明武功? 云奕微微一笑,略一抱拳,手里提着寒英剑:“承让。” 他飘然下台,从顾栖迟手中拿过朱嬴剑,施施然便要离开,却被少林方丈玄空拦住。玄空向他躬身行礼,宣了一声佛号。 “云施主,老衲愿领教云施主高招。” 这一下众皆哗然!人人都知道少林方丈玄空已经多年不与人动手,传闻中他的武功已经臻至摘叶飞花的境界。云奕如此年轻,恐怕会惨败在玄空手下。 不料云奕只微微一笑,向玄空道:“晚辈绝不敢妄自尊大,与前辈动手。今日晚辈前来,所为只是朱嬴剑、寒英剑,并不求梅雨论剑的头筹。大师,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请恕晚辈先行离去。” 他略略抱了抱拳,不待玄空说话,便提了两柄剑,足下发力,几个起落之后已然消失在视野之中。玄空望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 云奕从未想过,自己的师父竟然也是欺骗自己的人之一。然而当他确认传言中废去林九思武功的唐绥就是云知珩的时候,他除去苦笑,内心竟然已经没有半分波动。 罢了,骗他的人那么多,多这一个……也不多。 摘下头上的斗笠靠在一边,云奕叫了一壶女儿红。他靠在窗边,一面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一面为自己接下来的行动做打算。 距离梅雨论剑过去已经五天,他仍然在蓟州境内。原因无他,他想打听一下沈红衣的下落,亲手了结这段二十年来的恩怨。至于云知珩……他已经四年未见过自己的师父,陡然得知他竟是自己的亲叔叔,他实在不太想见他。 若是当年的云知珩有勇气出面解决这一切,云奕也不会被他推出来。若是他不那么迂腐,恐怕事情此刻又会是另一番模样。云知珩当年被逐出云家,便始终认为自己给云家蒙羞,愧对于云家的任何一人……可云奕却莫名觉得,他或许最应该愧对于自己。 这大概也是他至今没有来找自己的原因吧。 梅雨论剑之后,云奕的武功和神奇的死而复生又成了江湖人茶余饭后新的谈资。云奕无意介入其中,对他来说,他此刻只有一个目的—— 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彻底画上句号。 他拿起酒壶正要倒酒,门口忽然一暗,一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走了进来,径直越过大堂中的空位,坐在了云奕对面。云奕瞥了他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晦暗的光。 那男子也不客气,将酒壶拉到自己面前满上一杯,一口喝下,才颓然笑道:“你以前从不喝这么烈的酒。” “人总是会变的。”云奕淡淡地说着,一饮而尽。那男子似乎怔忪了片刻,目光才落在云奕脸上。 “看够了吗?”云奕忽然轻笑,“怎么,楚教主不在北方千里之外的琅山,却跑到蓟州一家偏僻小酒馆来喝酒?” 楚恪动了动嘴唇:“我是来找你的。” 云奕只淡淡瞥他一眼:“朱嬴剑和寒英剑我是不会给你的。” 楚恪像是被噎住了,他的眼底刹那间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但很快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微微垂下眼,说道:“对不起。” 云奕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没关系。” 楚恪怔住。 “楚教主千里迢迢来看梅雨论剑,又费尽周折找到我,难道不就是想听这一句话吗?”云奕微微挑起眉,“现在你听到了,可以走了吗?” 楚恪的眼底顿时泛起惊涛骇浪。他像是受够了一样一把按住云奕要端起酒杯的手,整张脸都透出一股冷冽的气息:“明徽,你一定要这样吗……” “我怎样?”云奕的眼神变得尖锐起来,“我不曾把你楚大教主怎样,是你楚教主把我怎样了吧! 分卷阅读73 - 分卷阅读74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4 ” 楚恪滞了一滞:“对不起。” “我说了,没关系。”云奕甩开他,“若是没有其它的事情,请楚教主自便吧。” 楚恪的面庞像是蒙上一层阴影,顷刻间黯淡下来。云奕站起身便要结账离开,却被楚恪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我来和你联手。”楚恪低声说道,“仅此而已。” 第50章 线索明确 联手? 云奕笑了笑。 “楚教主,恐怕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他缓缓说道,“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他抬脚又要离开,楚恪在他身后长长叹了口气:“你要找红衣楼楼主沈红衣,是不是?” 云奕停住了。 “那就能帮上忙。”楚恪的声音冷寂了下来,“因为我也要找沈红衣。” 云奕的背影微微摇晃了一下。楚恪找沈红衣做什么?寒英剑、朱嬴剑在他云奕手中,而明玕剑、九畹剑应该在炀教才对。楚恪若是为了四大名剑,他应该来找云奕才对,找沈红衣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要为二十年前云家的事情画上一个句号。”楚恪淡淡说道,“而我恰好也有些私事……明徽,你找不到红衣楼的所在,因为你根本没有红衣楼的线索。我可以带你一起找到红衣楼,而你处理你的事,我处理我的事,我们互不干扰。” 云奕微微眯起了眼,他没有愚蠢到问楚恪为何要这样做。楚恪告诉他的未必是真相。 他背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 江湖传言,红衣楼、百里楼互为表里,唇齿相依。红衣楼是最为隐秘的杀手组织,而百里楼则是网罗天下情报的情报机构。无人知道红衣楼的位置,但几乎每个人都知道百里楼的位置。 云奕随着楚恪从蓟州出发,一路到达淮阳——百里楼就在这里。这一路上,楚恪数次试图与云奕搭话,均被云奕用冷漠的神情抗拒了。二人抵达淮阳的第一晚,云奕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响动,他拉开窗户,发现坐在窗沿上的正是楚恪。 云奕动了动嘴唇,本想一掌将这人打下楼去,却忽然发现他的发梢处沾上了一滴晶莹圆润的露珠。四年前蓟州客栈的夜晚从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迟疑了一下。 就是这迟疑的一刹那,楚恪一手撑住了窗户,不让云奕关上。他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云奕,眉宇间写满了疲倦:“明日上百里楼,你把朱嬴剑和寒英剑找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云奕挑起眉。 “沈红衣的目标也是四大名剑。”楚恪垂下眼,显然想起那晚云奕成亲,沈红衣现身抢夺明玕剑的事情。他的语气停顿了一下,带了几分叹息,“她已经拿到了九畹剑,我们的目的是引她出来,寒英剑和朱嬴剑不能被她拿走。” 云奕皱了皱眉,见他神情不似作伪,不禁开口道:“九畹剑不在你那里?” 楚恪像是有些惊讶:“……难道你一直以为是我夺走了九畹剑?” 云奕没有说话。 楚恪皱紧了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这是有人离间。四年前青阳盟退下琅山,是红衣楼在半途伏击了顾家,九畹剑是被沈红衣夺走的。你应该知道,玄武阁前阁主齐灏是……” 云奕撇过了头:“不必多言。” 当年他掉下悬崖,本该是必死无疑,不料在半山腰处横出来一棵老树,将他拦在了半空。他摔在了那棵树上,内伤外伤一齐迸发,昏迷过一段时间。 他是被一阵冰凉的大雨淋醒的。 那时他躺在树干上动弹不得,胸口、腰部断裂似的疼痛。他仰面朝天茫茫然望着天空,任凭雨水淋在他的脸上、他的嘴里……灌入他的衣服。 他想了很多,其中就包括玄武阁阁主齐灏……他明白,若不是齐灏,自己永远也发现不了真相。也许这个齐灏是沈红衣派来的内线,也许是为了瓦解他和楚恪之间的感情,但无论如何,楚恪曾经如此欺骗和伤害他……也是事实。 前阁主……楚恪已经处置他了吗? 云奕将那冰冷的雨从脑海中挥去,冷冷一推窗户:“让开,我要关窗了。” “明徽!”楚恪一手抵在窗户上,嘴唇有些发白,“当年的确是我的错,我希望我能有机会弥补!你……” “弥补?”云奕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轻笑了出来,“我被挂在悬崖上的时候,你想过弥补我吗?我躺在树上等死的时候,你又在哪里?我若是就此死了,弥补还有什么用?”他说着,微微扬起了头,眼里闪烁着冰冷的光:“我最痛恨的词就是‘亡羊补牢’,让开!” 他一掌闪电般击出,楚恪显然没料到他真的会对自己动手,惊讶之余被他一掌击出窗外。云奕猛地关上了窗,听到窗外传来一声闷哼,显然这一下让楚恪受伤不轻。 云奕的脸色有些发白。他在窗前站了许久,默然无语。 . 次日晌午时分,他们抵达了百里楼。 楚恪从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云奕也不想多问。两个人一路无话,直到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才开口。 “我去吧。” 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随后拾级而上。推开大门的一刹那,两人都微微吃了一惊。 一个红衣妩媚的女子正端坐在院内,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显然已经等候多时。见二人踏进大门,她微微侧过了头,露出略带顽意的、俏皮的笑容。 “欢迎。”她徐徐起身,红裙如同一朵牡丹,绽放在庭院之中,“我百里楼今日挂牌休息,就是为了迎接二位贵客。” 第51章 前朝烟雨 楚恪停顿了一下。 “听闻云公子现身,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来拜访我。”沈红衣轻笑道,“也多亏了楚公子,若不是楚公子,我的人还不清楚云公子什么时候会来拜访呢。” 楚恪仍然没有说话。 “你们本打算用四大名剑引我现身,现在不必了,省去了一桩麻烦,岂不是一件好事?”沈红衣眼波流转,“冤有头,债有主,二十年前云家的事情,的确是我做的。云公子,若你有胆量,就上前来报仇吧。” 二十年前…… 云奕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她面容姣好,色如秋月,看去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二十年前她多大……难道只是个十岁的小女孩? “我懂了,云公子是想问我的年龄,但又唯恐失了礼数。”沈红衣婉转轻笑,“我今年三十有八,云公子可懂了?” 云奕面色不变:“你的话说了这么多,也该轮到我了吧。”他微微一顿,像是胸有成竹,从容不迫地直视着沈红衣:“你一个女子,为何同样也要争夺四大名剑?百里楼、红衣楼已经为你带来了数不尽的财富,而四大名剑中最有价值的并不是那些奇珍异宝,而是……前朝 分卷阅读74 - 分卷阅读75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5 玉玺。” 听到“前朝玉玺”四个字,沈红衣的眼底微微掀起一丝波澜,被云奕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既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对很多事情也看得透了。”云奕淡淡地说道,“当年林九思在悬崖边以为我必死无疑,因此透露了很多事情。那时他说过一句话,我在当时并没有想明白,但这四年中,我想明白了。” 楚恪看向他,沈红衣不由自主地问:“是什么话?” “他说,‘沈红衣知道宝藏的位置’。”云奕轻轻一笑,“想必在场的,楚教主、沈姑娘,还有我,现在都明白……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当年宝藏的位置,楚恪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楚恪是前朝皇子。此事如此机密,楚恪除了云奕,未曾告诉过任何一人,那么沈红衣为何会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她和楚恪一样,是前朝的公主! “如此疯狂地想要取得四大名剑,楚教主既然站在这里,想必早就想明白了原因。”云奕瞥向楚恪,“沈红衣必然有开启宝藏的办法。而我们三人都知道,除了四大名剑,开启宝藏还需要一块冰花芙蓉玉,也就是说……”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字宛若惊雷一般:“沈红衣就是楚教主的姐姐!” 沈红衣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圆了双眼,惊骇地看着楚恪。楚恪神情淡漠,一言不发,仿佛是在默认云奕的猜测。 过了片刻,有两道泪水顺着沈红衣的面颊流淌下来。她的气势已然矮了三分,像是当年在人流中失散的女孩,孤苦无依。 “是真的吗?”沈红衣定定看着楚恪,“……你……” 楚恪从怀里掏出半块冰花芙蓉玉。那枚漂亮的淡紫色玉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水滴一样通透的色泽。 沈红衣泣不成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你就是……这二十年来,我日夜想着如何光复我朝,如何找到母妃……如何找到弟弟……却不知道我一直对付的人就是……” 楚恪的眼底流露出一丝伤感:“前朝已经覆灭,何必纠结于此……” “我恨!”沈红衣猛地抬起头,怒声道,“我恨那些让我家破人亡的人,我恨他们!你知不知道皇城被攻破的时候,他们把齐妃怎么样了,把淑妃怎么样了……他们那些禽兽,抓了我们的弟弟妹妹充作他们的玩物和娈童,我如何甘心……” 楚恪定定看着她。那时他还没有出生,自然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带着他和姐姐逃出皇城的。但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失败者的下场有多么悲惨,这不言而喻。 “放弃吧。”楚恪轻声说道,“败局已定,我们挽回不了什么。” 沈红衣发出古怪的笑声:“败局已定?不,我不信……” 她还要说些什么,云奕已经踏上一步,抽出长剑,脸上带着淡漠的笑容。 “既然你们已经相认,那事情就更好解决了。”云奕微微侧过了头,“红衣楼,炀教……二十年前的冤仇,也该结束了!” 他长剑一摆,剑尖破空之声响起,向沈红衣刺去! . “明徽!” 当地一声大响,楚恪明玕剑出鞘,千钧一发之际拦在了沈红衣身前。云奕危险地眯起眸子,剑势忽转,向楚恪迅捷无比地点出了一十一剑!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密如连珠,宛若大珠小珠落玉盘,楚恪将这连绵不绝的剑势一一化解开来。他心底暗暗吃惊:不过四年的时间,云奕的内力竟强至如此,以至于他化解每一剑都颇为吃力。而且剑势也和从前大有不同,难道经历了生死,竟让他变化如此之大吗? “你在奇怪吗?”云奕轻声道,“这是……‘明镜功’。” 楚恪心底剧震! 他所修习的心法是炀教教主历代修习的《秋水功》,据说唯有《明镜功》能与之相较,但《明镜功》很早就遗失了。云奕竟然找到了《明镜功》……? 二人说话期间又斗出了十余剑,云奕忽然撤剑后跃,站在百里楼的门口。楚恪凝剑不发,没有追击,而沈红衣则仿佛沉浸在震惊之中,仍然没有什么反应。 “楚教主。”云奕的声音低沉,“你口口声声说要弥补我,就是这样弥补的吗?” “她是我姐姐。”楚恪的神情异常沉重,“若你想要复仇,就拿了我的命去吧。” 云奕没有说话,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他手中长剑一振,宛若一道闪电,径直指向楚恪的咽喉处! 沈红衣吃了一惊,然而云奕的速度更快,刹那间剑尖已经抵在楚恪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沈红衣怒极:“你做什么!?” 云奕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注视着楚恪那双漆黑的、仿佛深不见底的黑眸。他想起二人第□□好之时,楚恪也是用这样专注、深沉的目光凝视着他…… 他的心底蓦然一痛。 “这样吧。”云奕静静地开口了,“九畹剑、明玕剑给我,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沈红衣高声道:“休想!” 楚恪垂下眼帘,忽地笑了:“好。” 他把手中的明玕剑掷在地上,脸上出现了深深的疲惫:“此剑虽为利器,却带来诸多祸患……不如丢弃。” 第52章 天涯踏雪 沈红衣愣住了。 云奕的长剑仍然指在楚恪的颈间,他的目光静静注视着沈红衣:“这是你的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沈红衣颤抖起来:“你不会,你不会杀他……” “托你的福,也许从前不会。”云奕淡淡地笑了,“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真相。说起来,我还欠你一个谢字。” 沈红衣深深地闭上双眼,脸上显出绝望的神情。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腰间摘下一柄剑,掷在地上。 云奕笑了笑,忽然伸指闭了楚恪和沈红衣胸前的穴道。沈红衣缓缓软倒在地,怒视着云奕。 “他有备而来,很快就会有人找到你们的。”云奕对楚恪投去不甚明显的一瞥,将明玕剑和朱嬴剑拾起,“这两柄剑,我收下了。” 说罢,他提起剑,走出了百里楼的大门。 . 那大概是楚恪最后一次见到云奕。 在此之后,他多方打听,甚至与云知珩通了信,却再没找到云奕的消息。 沈红衣最终被他带回炀教,禁足在云奕曾经住过的那一方小院子里。她终日对着窗外,不肯放弃复国的梦。 那是她挣扎了二十年的梦…… 转眼之间,到了第二年的冬天,楚恪收到一封飞鸽传书,是来自流英谷云知珩的信。他恍然想起,五年之约的时间已经到了。 从不下雪的南方也飘起了薄薄轻雪,蓟州明心湖上腾起丝丝缕缕的水汽,如烟如雾。楚恪到达明心湖的时候,云知 分卷阅读75 - 分卷阅读76 天涯踏雪行 作者:燕若兮 分卷阅读76 珩已经到了,负着双手站在湖边,远眺重叠起伏的崇山峻岭。 听到楚恪踏雪而来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神情仍然淡漠,眼底似乎落满了清寒的冰。 “明玕剑不在你那里了。”他淡声说道。 楚恪微微苦笑:“前辈应该早知前因后果,何必还来询问。” “我不知道。” 出乎楚恪的意料,云知珩摇了摇头:“明徽回来以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难怪,我亏欠那孩子甚多,他或许……不愿意原谅我。” 这一次五年之约武林皆知,因此湖边也站了一些武林中人,似乎是前来围观的。毕竟一个是当年梅雨论剑的头筹,天纵奇才,一个是炀教教主,武功超群。这种顶尖高手之间的对决,难得一见。 楚恪抽出随身长剑,向云知珩略一抱拳:“请前辈指教。” . 时隔五年,云知珩再对上楚恪的剑,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不一样了。 像是超脱,又像是释然,似乎很多压在他胸口的大石已经搬开,他的剑势变得轻盈飘逸起来。秋水功本就是一门讲究随心所欲、无拘无束的心法,经过时间的浸润,愈发如同一块上好的玉石,光润圆滑。 也许他要输了,云知珩想。 江山代有才人出……他的剑,或许已经随着四大名剑的失踪而一同失去了锐气,再无年少气盛的锋芒。 而当年那些爱、那些恨、那些惆怅、那些遗憾,也随着时间的流动,如浪花翻滚,最终融入时间之中。 他注视着楚恪一剑刺出,剑光雪亮,刺开无数朵飞扬而下的雪花,如同当年的自己,带着锐气和一丝浮动的感伤,剑气苍茫。 这一剑避无可避,他的眼底浮上些许茫然。剑尖的锋利刺痛了他的面颊,他不禁微微睁大了双眼。 随后,一枚冰凌不知从何处飞出,叮地一声轻响荡开了楚恪的剑。楚恪剑势一偏,只在云知珩的颈侧留下一条极细的血痕。 云知珩站在原地——这是楚恪胜了,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那枚冰凌,楚恪或许会一剑刺入他的咽喉。为什么?寒英剑已经失踪了,楚恪又为何要杀他? 他抬起眼,忽然发现有一袭白衣从人群中飘然跃出,站在他们二人身前。他恍然大悟——原来就算是炀教教主,也有始终走不出去的圈,迈不过去的心结。他不是要杀他,而是要用他的性命,引云奕出来。 这是一个好办法。 云知珩微微眯起眼,注目云奕。云奕却并没有看他,俊美的面容在纷扬而下的轻雪中显得有些清冷,他的眸光如刀一样锐利。他似乎对人群的议论充耳不闻,只冷冷注视着楚恪。 “炀教当年伙同红衣楼杀害云家满门,今日连最后一个云家人也不肯放过吗?” 楚恪反而笑了:“不。” 云奕似乎怔住了,目光在云知珩和楚恪之间游移了一下。随后,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也罢……”他微微轻叹,“原本我今日来明心湖,就是有一件事情,要请天下英雄做个见证。” 人群再次骚动起来。云奕抬眼望去,看到几张熟悉的面孔。 他抬起手,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提着一个长条形的包裹,似乎是剑的形状。他把包裹打开,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四大名剑。 “本应该是惩奸除恶的利器,却变成了天下人趋之若鹜、为之争夺不休的源头。”云奕缓缓说道,“为了这四柄剑,云家满门被炀教和红衣楼杀害,随后更是争抢达二十余年,我青阳盟也因此支离破碎。” 他轻笑了一下,想起那日碎在风中的梅濯令,那本该是侠义的象征,是道义所在。 “我来此,就是为了了结此事。”云奕似乎长叹了口气,“武林中人,为侠义者,道义自在人心。” 他话音未落,手中包裹忽地一扬,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扑通一声落进了明心湖中。众人显然没有预料到他这一举动,顿时响起几声惊呼。 “人心不足蛇吞象……”云奕淡淡一笑,“剑已沉沙,各位武林同仁,我们后会有期。” . 云奕返回流英谷时,下了两天的大雪仍然没有停。他路过江陵莳花馆,在楼下驻足良久。 当日……楚恪就是在这里与他相识的。 他微微抬起头,望着莳花馆二楼灯火通明的房间,这里依然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他轻轻笑了笑,最终收回了目光,背影逐渐隐没进巷道的阴影之中。 青阳盟已经名存实亡,林九思已经被废了武功,红衣楼、百里楼已经销声匿迹,炀教刚刚在前日换了教主,听说楚恪留书离开,同样不知所踪。 他有些疲惫。五年前他离开流英谷,怀着满心的好奇和期待,五年后他决定回来,心头萦绕着抹不去的怅然和痛楚。他的师父,也是他的亲叔叔,不知是不是还住在流英谷中。只是他若不回到这里,也不知道该回到哪里去了。 如果那时候他死在悬崖下,也就一了百了。 他踏着雪,天色已经晚了。那时他在悬崖下的老树上躺了不知多久,才发现老树的旁边居然是个山洞。 他缓慢地、缓慢地挪进山洞,捡了地上还未腐烂的野果子吃,然后在山洞的深处,发现了《明镜功》。 也许这是天意。 云奕接近流英谷谷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悠扬婉转的笛音。笛音激昂,破带着些直上九霄的凌云壮志,和尘埃落定的灯火辉煌。他微微一怔,抬眼向谷口的方向望去。 漫天的风雪中站立着一个人影,玄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飞舞。他的目光落在云奕身上,眸光深处倒映着云奕的身影。 云奕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在他面前站定,脸上带了些似笑非笑的神色。随即微微撇过头,目光向风雪深处望去。 “很好听的曲子,叫什么名字?” 那人将笛子放下,笑道:“我为它取名,天涯踏雪行。” 分卷阅读7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