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躲太后》 楔子 炎热的太阳底下,一名个儿小小、身材单薄的青衣少年低着头快步的在街上走着,一看到在拐角处一名坐着打盹的官爷,那双璀亮的黑眸倏地一亮。 她快步趋前“请问” 留着八字胡的值日官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又打了个哈欠。太阳好大,不仅将人晒得懒洋洋的,也刺得他这双老眼啊,看啥东西都花花黑黑的,就连眼前的这一张脸也瞧不清,不过,无所谓。他将毛笔沾了墨汁“签吧!” 这儿是临设的征兵处,来这儿就是投军的嘛,因为一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都花大钱摆平了兵单,不想从军,他上头的老官差便要他摆个“志愿军招募”的摊子,凑点儿人数,才好交差。 但他拿笔拿得手都酸了,这家伙还在干啥!“快签!” 薛邑月愣住了,瞪着他又递过来的笔,一两滴墨汁还喷到她身上,她柳眉一皱“可我不是──” “不是什么?快签!”他打了个大哈欠,重重的眼皮又要阖上了。 “我没有──” “没有名字啊?”他受不了的哈欠连连,勉强将眼睛撑开一小道细缝后又阖上“我看你个儿小小,就签‘小个儿’好了。” “不是啊,嗡帳─我是来找人的!” 她的好朋友苏滟晴为了证明自己也能当个巾帼英雄,竟然女扮男装说要报名从军,而她的另一个好朋友宁儿公主也直嚷着要凑热闹,她虽然觉得不妥,但又劝不了两人。 只是这一会儿好友不在身边,再加上最疼爱她的皇太后将她指给了有“鬼见愁”之称的禁军总指挥使,她才兴起了逃婚的念头。 因为宁儿说,她的准驸马有一张连鬼见了都害怕的丑脸,光想到这一点,她就恐惧不已,所以这会儿她扮成男装,是要两名友人陪她逃婚去,不要从军了。 在她思绪翻转时,值日官也已睡了一回了,在她回神后,连忙摇醒他“差爷,差爷!我找人啊!”听说报完名的就会被安置在一个地方。 对方迷蒙着眼,很是不耐“你还在啊。” “在啊,我找人──” “听到了,听到了,他从军吗?” “是。” “厚,你这小个儿怎么那么笨啊?他从军,你也从军,不就在营里相见欢了?给我签!” 太阳大、睡意浓,这小个儿却一直扰他好眠,他火气一旺,吼了一声,一向胆小的薛邑月马上被吓得拿起笔来在报名簿上签了“小个儿”三字。 就这样,深受皇太后喜爱而赐封的邑月公主,朝阳王薛值正之女,就这么被迫从军了 第一章 橘红色彩霞渲染了无垠天际,一道在揽聚的山峰间倾泄而下的白色瀑布飞溅入滚滚江河,河畔,一只白鹭展翅穿入青翠林间后,消失不见。 不久,一道浓浓黑烟从蓊郁葱林冒了出来,缓缓的飘向红色斜阳,再一会儿,几名焦急的士兵提着木桶直奔河畔,飞快的舀起水后,又急匆匆转回林间,此时,一名慢了许多拍的小兵这才与他们交错而过。 “小个儿,不过叫你弄些东西来吃吃,你就将整座林子给烧了!” “我早说了,不该让他跟来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 几人气愤的声音远了,但这个脸黑黑、个儿小小的小兵无暇理会,只是气吁吁的拎着木桶来到岸边,将桶子丢入水中要舀水,结果水是舀了,可纤细的手腕根本没力气将木桶提起,再加上水势湍急,这一桶水反而被水势冲着走,不过一想到自己生个火却引来火灾,也不敢放开手,只好就这么跟着水势拔河,但不意外的,小兵拉不住了,被迫松开手,无助的看着桶子载浮载沉的愈流愈远 “天啊,你还真会帮忙!” 几名士兵又跑回来提水,却见这闯祸的小兵还在望水兴叹。 薛邑月黑黑的小脸上满是歉疚,手足无措的猛弯腰行礼“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提不了水,去打火也成啊!”“是、是!”她连忙往森林跑去,看到其他同袍们刀子一挥,砍断一大截树枝,拿起来就往那蔓延的火舌拚命拍打,她四周看了看,也拎起一把被扔在地上的刀,拿了起来就要去砍树,奈何刀子太重啊,她只能勉强拿起,却无力使刀。 “小个儿!”一名年约五旬的老兵跑了过来“你站到一边就行了,等会儿要是伤了自己怎么办?” “唐伯,可我” “快去!” 对这名惟一知道自己女扮男装,但不知道她真正身份的长辈,薛邑月也不再坚持,先退到一边,过了好久,这场意外之火才终于被熄灭。 只是瞧瞧这次被派出来做探路先锋的十名士兵,连同她口中的唐伯在内,全都累得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大伙儿的脸跟她一样都是黑的,惟一不同的是,他们是被火熏黑,而她则是为了掩饰一张闭月羞花,才天天以炭灰抹脸。 也刚好身为“司仓营”的小伙夫,她天天都窝在灶房里,因此,老黑着一张脸也不足为奇,此次出营区,又是负责众人的伙食,所以大家也是见怪不怪了。 “我饿死了,也快累死了!”一名士兵抱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喘着气。 “没错!”其他几名士兵也点头附和。 “小个儿──”累得脸发白的唐元伯是这一群士兵中最年长的,他抬头看了她一眼,薛邑月立即会意的点点头。 “我马上去准备。” “嗤!你怎么准备?” “就是,别再来一场火就阿弥陀佛了!” 几名同袍都用一种受不了的眼神看着他,这个身高可能不到他们胳肢窝的小个儿一张脸上黑不隆咚的,只看得见那双晶亮的眸子,身子骨薄得跟纸片没两样,整个人老是畏畏缩缩,话说得大声一点,他就开始发抖,若是靠近他,即便还有一步距离,也会吓得直往后退。 再说到跟他当同袍的这一个月吧,他们不知拉了几回肚子,吃了多少半生不熟的饭菜,更离谱的是,杀个鸡,他尖叫,鸡飞他也跳,说要吃鱼嘛,他却拿鱼放生去:要他砍个柴,连把柴刀都拿不起,当然,要等他煮好一顿饭菜,从白天等到黑夜也不用意外,简直窝囊到不行! “小个儿,我陪你去抓些鱼儿来烤。” 瞧她被众人说得头低低的,唐元伯勉强起身,脚步却踉跄一下,薛邑月忙上前扶住他。“不用了,唐伯,你累了,我去就行。” “那就甭吃了!”有人又开始唱衰。 唐元伯不悦的瞪向那名士兵“好,你去!” “没关系的,”薛邑月勉强挤出一张笑脸“大伙儿都累了,还是我去就好了。” 是啊,原以为她阴错阳差的从军生活,可能在一、两天内就会被识破女儿身,没想到她遇上了唐伯,还撑了这么久,虽然一直没有遇到好友们,但她也顺利的逃婚成功。 她跟唐伯点个头,趁着天色还有些彩霞余光,赶紧转身往河畔走去,走着走着,突然间── “唧唧唧” 夜虫突然来个大合唱,令她差点没尖叫出声,她一手捂着唇,一手抚着怦怦狂跳的胸口,看着四周树影幢幢,天生胆小的她愈走脚步愈沉重,偏偏偶尔还有某种不知名的怪声突然响起,让她又被吓到好几次,眼眶都泛泪了! 奇怪,怎么之前大家跑来跑去时,她觉得营地离河边还挺近的,可怎么走着走着,她还走不到呢! 还是──干脆用跑的。 念头一起,她拚命的往前跑,才一会儿就看到让落日余晖照得波光粼粼的河面,她开心的扬嘴一笑,继续跑过去,没想到右边却突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愣了一下,停下脚步转头一看,竟见一匹马儿直直的往她冲过来! 薛邑月杏眼圆睁,脚却像生了根似的完全动不了,而马背上的人更因她突然出现在路中央而吓坏了,但对方迅速回神,急拉缰绳,马儿仰头长鸣,前脚腾空── “还不快走!”一记吼声陡起。 她也想走,但她动不了啊!眼看马儿的长腿就要落下踢到她,一个黑影突地掠过她眼前,接着她的右小腿传来一阵剧痛,但她的痛呼声立即被一个厚实又温暖的胸膛给堵住,她隐约知道自己被人抱着转了一圈又一圈,转得她头昏眼花,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停了下来。 她柳眉拧紧,因为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但紧接着,那股压着她鼻梁的重量便消失了,她急喘着气,睁开眼,竟看到一双凶狠如鹰的黑眸直勾勾的瞪着她看,一声尖叫立即从她口中逸出。“啊──” “闭嘴!”雷霆怒吼再起,与刚刚那一声大吼根本是一样的! 薛邑月吓得立即噤声,但眼圈一红,身子不由自主的开始发抖。这人五官扭曲,下颚肌肉危险的抽动着,好好可怕啊! “主子,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以为我害死你了呜呜呜”一个男性嗓音又在她耳畔响起,她泛起泪花的星眸怯怯的转过去,这才看到一个像小厮的男孩跪在她身边哭得淅沥哗啦的。 司宥纶面无表情的瞪了随身侍从许昱一眼“别哭了,去把马儿找回来。” “是。” 许昱拭去泪水,急急的找马去了。 司宥纶这才离开被他压在身下的小不点,在看清对方身上穿的士兵服,和那张黑得只见到一双泪眼闪动的巴掌脸后,严峻的黑眸浮现一抹不屑。真不晓得以这样单薄的身躯、这样畏怯的性子能当什么兵! “小个儿,你怎么了?” 天都快黑了,但却久久没见她回来的唐元伯,连忙拿着火把出来找,没想到她竟躺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名高大英挺的白衣男子? 他蹙眉,怎么愈看愈眼熟! 接着眼睛倏地一亮“司大人,怎么是你!老天爷,没想到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见到您啊!”唐元伯又惊又喜的朝着司宥纶跪了下来。 薛邑月错愕的看着他的眼角泛起泪光,她不懂,他为何要向这么凶的人下跪,何况,唐伯的年纪也比他大! 司宥纶这时也认出了他“你是唐元伯吧,快起来。”连忙将他扶起。 “司大人竟然还记得小的名字,小的这辈子值得了!值得了!”唐元伯老泪纵横,那股被人看重的感觉让他激动不已。 几年前,他追随年纪轻轻就受皇上看重的司宥纶上沙场征战,司宥纶心思慎密、内敛沉稳,再加上一身好武艺,让一些原本不服他的沙场老将也对他心服口服,跟着他杀敌破阵,而他这条命,也是他救的。 当年他上阵杀敌时被敌方砍了一刀,浑身是血,其他同袍都以为他阵亡了而丢下他,但司宥纶却在兵荒马乱之际,仍下马来探他鼻息,再将奄奄一息的他救回营区。 后来,边疆战乱结束,皇上原先要封个护国侯给他,但他却想浪迹天涯,后来皇上不肯放人,硬是要他接了禁军总指挥使 “这位小个儿是你的人?” 司宥纶的低沉嗓音将唐元伯从思绪中唤醒,他连忙点头“是啊,司仓营的小兵。”他忧心的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女孩“哪儿不舒服?” “我没事──”她摇摇头,正要起身,脚踝突地传来一阵椎心剧痛,让她忍不住痛呼了一声,脸色也变得苍白。 司宥纶看了那小不点的脚踝一眼“怕是被马儿踢到,整个都肿起来了。” 唐元伯皱眉“这可不好,我们还得赶路呢,刚刚一把火又将我们的东西都烧掉了,连个葯也没有。” “要赶路!”她怎么没听说呢?可她的脚肯定站不起来了! 唐元伯先瞟了她一眼,再看着司宥纶“请问司大人会在哪里过夜?” “过了这个森林就是清平镇,我们会在那里过夜。” 唐元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他道:“能否麻烦司大人先带小个儿去看个大夫,晚一会儿我将那些小兵安顿好再过去找你。” 他点头“小事一桩。” 此时,许昱也拉着两匹“走失”的马儿回来,司宥纶直接将地上的小兵腾空抱起,阔步就往侍从走去。 薛邑月吓得呆住,一脸害怕的望向唐元伯。 “去吧,我会去找你的。” 她无措的点头,压根没想过会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于是又羞又怕的将脸垂得低低的。 “主子,这个小黑人是?”许昱一脸困惑的低头看着主子怀里的小黑脸,再看向主子身后那名两鬓斑白的老兵。 司宥纶没答话,直接将人抱到马背上,再翻身上了马背。 由于那温热的胸膛就紧贴着薛邑月的背,她忐忑的将身子往前倾── “你若想跌下去就继续往前,但摔断脖子可怪不了人。” 浑厚的嗓音就在她的头顶上方,她的心跳紊乱,手足无措,但为了不跌断脖子,不得不将身子再往后,困在他温厚的臂弯内。 司宥纶策马奔驰后,她的右脚也开始跟着遭殃,因为马儿的每一步,都让她受伤的脚踝痛一下。 “要是连这点痛都忍不了就不是男人!”一连听到好几次抽气声的司宥纶语调平静的提醒。 可她本来就不是男人啊!薛邑月痛得泪如雨下,但也不敢说什么,只能把痛咽下。 月色朦胧,司宥纶等人入住到清平镇一间民家的小三合院,因为有人已经痛得快昏过去了,他不得不就近住下。 接着,他派许昱回头通知唐元伯他们的落脚处,并请民家找了大夫替那名小个儿看了脚伤,再请民家备晚餐给他吃,没想到这伤患吃了一些就不吃,拧了条毛巾给他,要他将脏兮兮的小脸洗一洗,他也面露迟疑。 司宥纶颇为不悦,绷着脸看她。 薛邑月害怕,也僵着脸看他,这才注意到,之前他因为凶她,一张脸也气得变形,可这会儿仔细瞧着,才发觉他还是位美男子。 两道斜飞的剑眉、一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高而挺的鼻梁、一张好看的唇,再加上一股卓尔不凡的气势,一袭风雅白袍,绝对是一张足以吸引住所有姑娘家的俊美容颜,虽然,就他现在的神色而言是臭了些、冷了些。 就在四目持续相对时,唐元伯跟许昱分骑两匹马到了这家民宅。 司宥纶一听到外头的马蹄声就先行走出房间,同时间,抱着咕噜咕噜叫肚子的许昱也已走进侧厅,一见到他就回报“主子,我出去没多久就遇上唐老爹,人我带来了!”说到后面,一双大眼早改盯着一桌子的饭菜。 唐元伯马上上前,一脸关心“司大人,小个儿呢?” 他往右边的房间看了一眼,一里面。” 唐元伯转过去一看。可不是,这半开的窗户就可看到小个儿坐在床上呢。 他匆匆走进去,司宥纶也跟在后面,许昱则站在桌边吞口水。 一进房,唐元伯才看到她正瞪着手上的毛巾瞧“小个儿!” 薛邑月一看到他,总算是松了口气。其实把脸用炭粉涂黑以掩闭月羞花一事,还是唐伯教她的,不然在全是男人的军营里,她一张美人脸肯定惹事! 而事实也是如此,曾有同袍看过她干净的脸,却也因此惹来多次的騒扰与讥讽,好在,每一次唐伯都替她解危 “还好吗?” 她点点头“大夫说还好没有被踢断脚骨,但痛段时间是免不了了。” “那好,司大人,我有些话想私下跟你谈。”唐元伯突然一脸严肃的看着站在一旁的司宥纶。 他虽困惑,但还是点头“边吃饭边谈吧,小个儿已经先吃了。” 两人随即走出房间,薛邑月则拧眉看着唐元伯的神情。怎么了吗? 她的视线转向半开的窗户,看到三人坐了下来,那名叫许昱的随侍已大口大口的吃起桌上的饭菜,但唐伯跟司大人则在交谈,只是声音不大,她很努力的想听他们说什么,但就是听不清楚。 这会儿也不知道唐伯说了什么,司大人的脸色竟然倏地一变,就连未停过快筷的许昱也怔住了。 侧厅里,司宥纶拧眉看着唐元伯,回答了他的问题“不是不愿意,而是要我带着一个脚踝受伤的小兵并不方便。”这已间接拒绝他突如其来的请托。 “他不是个小兵啊。”他神秘兮兮的倾身说。 “不是!我怎么看他都是,而且,他是不是不洗脸的?一张脸脏死了,就算主子答应,我也不要!”许昱嫌弃的视线直接瞪向窗户内那也往他们这儿瞧的人,没想到他还吓了一跳!呿,有够没胆的! 他受不了的摇摇头,拿起酒杯很豪迈的喝了一大口── “她是姑娘啊!”“噗”一口酒还来不及咽下,许昱便呛到了,猛烈的咳起来“咳咳咳”姑娘!他咳到说不出话来,只能拚命指着那名没胸部、从头看到尾也看不到有半点女人模样的黑炭小兵。这唐老爹在说笑吧! 司宥纶的黑眸也闪过一道诧异之光,但很快就恢复正常“她是女子更不适合。” “司大人,你认为她留在军营里就适合?” “她可以离开。” “不成啊,她是志愿兵,领了军饷,还糊里糊涂的签了十年约。”说到这儿,唐元伯叹了口长气“司大人,司仓营的营长就是何彦延那个老色鬼啊,你识得他的,万一小个儿被识破女儿身,这往后日子” 是他!司宥纶眉心一拢。当年何彦延任元帅之职,他则是义父司王爷推荐到他身边学习兵法的十九岁少年,但也因为跟在他身边,多次目睹他要手下至烟花柳巷带来十几岁的青涩少女,辟室凌虐,有几名少女因而惨死。 他多次劝阻并且救人,最后终与何彦延杠上,大打出手,这一架还吵到皇上那儿,最后何彦延丢了官,没想到,他又混了一个司仓营营长来做了! 唐元伯一看他的神情转为凝重,心中燃起希望“小个儿连个名字也没有,从小无父无母,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 无父无母这句话触动了司宥纶的心弦,他很清楚一个孤儿要生存、求一个最基本的温饱有多困难,而他还是一个男孩,小个儿却是女孩,肯定更辛苦了! “呜呜呜” 这时突然冒出了个哭泣声,把唐元伯吓了一跳。 许昱这会儿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难怪他──不,是她该长的都没有长好”“许昱!”司宥纶瞪他一记,他连忙闭嘴,但眼泪还是扑簌簌的掉。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唐元伯实在看不过去。这哭得也太凶了吧! “唐老爹,还有下一句啊,叫‘只是不到伤心处’嘛!”许昱抽抽噎噎的拭泪“我没想到她这么可怜,还嫌弃她,瞧她肯定没吃饱过一餐,才会长得矮不隆咚,完全来不及发育” “够了!”司宥纶真是受不了这个天兵,而唐元伯在他呜呜咽咽中听明白他说什么时,更是哭笑不得。 司宥纶先瞥了一眼在房内好奇的看着他们的小人儿,再看向唐元伯“她留下来,我想何彦延那老色鬼不会注意到兵营里少了个人,但你还是去跟他说我向他要了小个儿,”顿了一下又道:“若我没记错,签约的志愿兵若毁约,需赔偿签约金的十倍。”再给许昱一个眼神,他立即拭泪上前,从怀中揣出一叠银票,从中抽出一张千元银票交到唐元伯的手上。 他一看,忙摇头“不必那么多。” “给他吧,这才足够塞他的嘴。” 唐元伯明白的收下了“那我就将小个儿留给你了,请司大人好好照顾她。” 司宥纶点个头,让唐元伯再次走进去房内,跟小个儿说了些话,看得出来她相当惊愕,受惊的眼神看向他,又拚命摇头,接着唐元伯又说了好一会儿,她才点点头,但边哭边拭泪 薛邑月感到窗外司大人凝睇的眸光,眼神再次看了出去,一边听着唐伯跟她保证,跟在司大人身边比跟他留在营队里好的话。 她凝视着司大人那双深沉得不见任何思绪的黑眸,虽然曾被其中的凶狠之光吓到,但平心而论,当时的情形,他是有理由生气的。 此时,这双黑眸不一样了,反而给了她一种难言的安定感,仿佛是在对她承诺,从今而后,就算有再大的事,他都会替她扛下,莫名的,她的胸口热烘烘,心儿怦怦跳。 一旁的唐元伯看着两人对视的眸光,一双老眼迅速闪过一道笑意。看来他可以交差了。 “咳咳。” 翌日上午,许昱就臭着脸,轻咳两声,双手捧着女人衣裳走进房间,一边不忘埋怨“主子叫我到城里买女人的衣服给你穿,真是丢脸死了,我是男人耶!” 薛邑月尴尬的接过手,再看着他“许小哥,不好意思,谢谢你。” 他脸色陡地大变“什么许小哥!唐老爹要你这样叫我?”一看她点头,他受不了的做了一个大鬼脸“甭了吧,叫我许昱自在点。你呢,我知道,小个儿是嘛,名副其实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倾身靠近她的脸,还冷不防伸出食指抹了那张黑脸一下,把她吓得呆住“哇塞,你真的不喜欢洗脸啊?啧啧啧,你是姑娘耶!” “嗡帳─” “你再来是跟着我家主子,不能不洗,那会丢我主子的脸,懂吗?”他像个老大哥在指点她,但其实也不过十六岁而已。 “是。”她战战兢兢的点个头。唐伯说她本来就是个姑娘,司大人为人正直,知道她是孤儿,也愿意照顾她,日后,她能过正常的生活,不必心惊胆战的怕被发现是女儿身了。 “许昱,你家主子日后我也叫主子吗?还是称他司大人?” “不行!主子这词儿是我专用的,至于你呢!”他坐到椅子上,托腮想着“主子虽然是禁军总指挥使,不过他不喜欢人家叫他大人,何况,这趟出远门又有 秘密要务在身,愈低调愈好,所以你就叫他公子好了。” 禁军总指挥使?这词怎么好熟? 天啊!她猛地倒抽了口凉气,呼吸逐渐不稳。会吗?可能吗! “喂!”许昱重重的拍她的肩膀一下“听到我主子的官那么大,你吓到了?不过,你的脸黑不隆咚的,也看不出来有吓到,但你在喘气是不是?”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忍着肩上的痛“主──我是说公子他的名字是?” “司宥纶,怎么样?一听就很有学问吧” 许昱叽哩呱啦的开始说起他最敬佩的主子的丰功伟业,但她完全听不见,只觉得浑身冰凉,五脏六腑纠成一团。不会的,老天爷怎么会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 她逃婚竟逃到准驸马的身边来了!这不是欲哭无──不!不对,她忍不住的哭了出来。不应该是这样啊,她愈想愈难过,愈哭愈伤心 “小个儿,你哭什么呀!哭这么凄惨干啥?是喜极而泣吗?我、我可没有欺侮你哦,你快别哭了,主子会骂我的” 许昱在旁手足无措的大叫,但薛邑月仍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埋头猛哭。 第二章 因为多了一名受伤的“姑娘”共骑就显得暧昧,所以这会儿许昱奉司宥纶的命令驾起马车,让主子跟小个儿坐在马车里。 阿弥陀佛,主子可别将小个儿乱哭的帐算到他头上才好。 马车内,司宥纶自然将那双肿得跟核桃没两样的泪眸看在眼里,但他没有问,就连她那张脸仍维持着脏兮兮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因为那双泪眼有着明显的惧意。 她怕他!这一点他毫不意外,在军旅多年,他虽年少,但一双看透人世的冷峻黑眸仿佛就带了慑人的气势,只要一个冷光扫过,就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几年来,虽然他的眸光应该是内敛多了,但就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小女孩来看,她仍会胆怯也不足为奇。 薛邑月并没有看着他,但她知道他正盯着她看,让她更害怕的吞咽着口水。他会不会看出什么了?或认出她就是薛邑月! 其实皇太后虽指婚,但两人从未见过面,只是记得皇太后跟她提过,她赠了一幅她的画像给司宥纶,也命他到江南去见她,但他始终没来,也因此── 想到这儿,她不由得苦笑,她怎么会忘了宁儿公主的调皮个性呢! “邑月,我跟你说啊,司宥纶的外号叫‘鬼见愁’,因为他有一张连鬼见了都会害怕的丑脸,不不,我说错了,是连鬼见了都忍不住替他哀愁的可怕容貌” 她真的被宁儿给诳了!司宥纶非但不丑,反而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若要她从他身上硬找出配得上“鬼见愁”这三个字的地方,也只有那双令人畏惧的冷硬眸光而已,只不过,从上午离开民宅到现在,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两泓深潭似的眸子一点儿都不让人害怕,反而有种宁静的平和感。 还有,他抱她上马车时,动作也很温柔,但即使如此,她还是好想逃开啊“主子,我看到客栈了,要不要先吃饭?”马车停了,帘布被拉开,许昱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家主子。 司宥纶微点个头。 她则趁机偷瞄他的侧脸,注意到他的嘴角若有若无的出现一抹笑意。他竟然会笑!这一瞬间,那张俊脸变得好魅惑,她怔住了,冷不防地,他的眼突然转过来对上她的,她吓得瞪大美眸,随即心虚低头,但胸口的心跳声似乎怦怦怦的愈来愈大。 “下车。” “咦?”她一愣,又抬头看他。 “许昱早将马车停在客栈旁了。” “所以你是笑这个?” 他似乎没料到她有看到自己那抹短暂的笑意,愣了一下,才点头。 但薛邑月一看到那张脸又恢复原有的淡漠,又有些不安了“对不起,公子,我是不小心才看到的,我没有一直盯着你看──” “不打紧的。” 他先行下了马车,她咬着下唇,无措的挪动身子,没想到他竟已等在马车旁,伸出手,很自然的把她抱出马车。 她没有挣扎,只是傻愣愣的瞪着他看,因为上午离开民宅时也只有民宅的一对老夫妻看见而已,可这会儿街上可是有满满的人,而且全瞪着他们看啊! “别想太多,只因你的脚不方便。”司宥纶轻描淡写,对那些好奇的眸光视而不见。 “但──”男女授受不亲这句话卡在她的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在军营待了一段日子,他也是知情的,这会儿说这句话未免太过矫情。 一个英挺高大的白衣男子抱着一个骨瘦如柴,且脸黑得像木炭、偏又穿了件白色绣裙的小姑娘走进客栈,自然引起更大的注目礼。 薛邑月天性胆小,被这么多的视线包围,害怕得不敢看向任何人,只敢盯着司宥纶,她在他的怀中像个没有重量的人似的,他阔步泰然,可英俊的脸上却有着冷漠,让那些盯着她看的人纷纷又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将她抱到椅子坐下,跟在身后的许昱,早已很习惯主子的寡言,所以他很纯熟的叫来店小二,点了几道酒菜。 小二将酒菜一一端上桌,司宥纶也只是沉默的吃着,至于薛邑月,原本就吃得少,再加上身旁的他就是准驸马爷,让她更没有胃口。 “多吃点,你的伤才会好得快,我可不想接下来的日子,都得抱着你上下车。” 司宥纶话语一歇,许昱就猛点头“对啊,主子最讨厌麻烦了,而女人更是天字第一号麻烦,虽然你离那两个字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但还是──” “吃你的包子!”司宥纶直接打断他的话。 天天让他抱着上下车吗!薛邑月的粉脸莫名一红,这可不好,她连忙逼自己一口一口的吃下手中的包子。 许昱在一顿狼吞虎咽、酒足饭饱后,突然瞧着她那张黑兮兮的脸,再撇撇嘴角“我昨晚跟你提的事,你忘了?” 她没忘,要洗脸嘛,可她不敢,就怕司宥纶认出她来,而且,为了怕炭粉掉了、淡了,她还将磨好的炭粉贴身带着好补上去呢。 许昱见她不说话,浓眉一扬“小个儿──” “由她去。”司宥纶淡淡开口。 “什么!主子,好多人看着我们,这可全因为她啊!”他还直接指了指那些酒饭不吃又开始盯着他们看的客人,只不过,经他这么一指,大伙儿又连忙低头吃起东西来。 “无所谓。”他不在乎。 薛邑月闻言很是讶异。他竟然不要求,她以为他会不高兴的。 “主子!”许昱却还不愿放弃,她身世是可怜,但脸洗干净也没损失嘛。 “上车了,我们还要赶路。”他先起身,看向她,薛邑月连忙摇头“我可以自己──” “我来好了,主子。”许昱也起身,要他最敬佩的主子抱着一个脸脏兮兮的小丫头,他可舍不得。 “不用,你去付帐,再把马车牵出来。” 虽然还想抗议,但瞧主子那张不容辩驳的脸色,他也只能点头。 但在经过薛邑月身边时,为免她那颗发育不良的小脑袋瓜胡思乱想,便压低声音提醒“我告诉你,我家主子绝对不是喜欢你,而是你跟他一样都是孤儿,他才对你这么好──” “多嘴!” 这一次,司宥纶的声音显然变得严肃,许昱吐吐舌头,连忙付帐去。 她柳眉一拧。他是孤儿?就她所知,他明明是司王爷的──对了,皇太后说是义子,那他真的是孤儿了! 司宥纶注意到她诧异的眼神,也不避讳的告诉她“我是孤儿,连姓名也是十三岁时,义父才帮我取的,但又如何?”他微微一笑“你要记得身为孤儿不是你的错,我也相信,你会把自己的脸弄得黑黑的,也有你的理由。” 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张温柔的俊颜。他在安慰她! 天啊,她没想到一向有着淡漠表情又寡言的人,竟有如此柔软的心。 “不要在乎许昱的话,每个人都有存在的自我价值。”他顿了一下,眸光仍是温柔的“唐元伯说你糊里糊涂的签了约,我想你大概不识字,但这也不是你的错,你连一顿温饱都有问题,怎么有能力去读书习字?” 顾虑她的自尊,他还把话说得如此委婉,薛邑月感动得眼眶泛红,心口更是暖烘烘的。其实她哪是不识字,她是被迫签下那张卖身契的,就连签约的银两也被另一名官差给私吞,她啥也没拿到。 司宥纶见她眼中泛泪,心莫名一紧,想也不想的就伸出手轻拍她的肩膀“不用担心,等到了何府,除了把脚伤养好外,另一件事就是让你识字。” 她的心“咚”地一跳“公子要教我!”那不露马脚了! 他摇头“我还有事要办,但你放心,我会做好安排的。” 不是他就好。她在心里大大的松口气,可为什么,心竟然也有一点儿的失望! 司宥纶抱起她走出客栈,她静静的看着上方那张俊美的脸,一颗心莫名其妙的又加快跳动速度了 在长安城近郊,一处特为皇太后所建的豪华宫殿前来了一匹快马,该名骑士将怀中的信交给大门的侍卫,掉转马头后,又策马离去。 侍卫立即将信呈交给伺候皇太后的杜公公,就见他快步跑进寝宫。 雍容华贵的皇太后正斜躺在贵妃椅上,身后有两名穿着粉色宫装的少女正轻轻的以绣花大扇为她扇着风。 杜公公立即将信呈给皇太后过目。 只见她优雅的坐直了身子,一张保养得宜、风韵犹存的脸在看完信的内容后,眼里、嘴角都现笑意“总算是兜在一块儿了,好,很好。” 杜公公很清楚这名聪敏如神算的皇太后所指为何,他拱手上前一步“接下来呢?太后娘娘。” 她开玩笑的白了他一眼“接下来就别去吵他们了!” 他一愣“太后娘娘不派人跟着吗?” “司宥纶又不笨,万一被发现,哀家这一盘棋不白下了?” “可太后娘娘不怕他将邑月公主给扔下?” “就算扔也扔不久,司宥纶的脾气虽硬,但责任感比任何人都重,他担下的责任绝不会丢着不管,哀家对他很有信心。” 杜公公看着那双充满自信的眸子,顿时也没了疑虑。 “司大哥!司大哥!” 司宥纶一行三人经过几天的赶路后,来到这栋一看就是霸气十足的豪华宅院前,大门刚开,一名珠光宝气的丰满美女就跑了出来,而且还紧紧的抱着司宥纶不放。 在这同时,仍坐在马车内的薛邑月也探出帘帐,看到这一幕,不知怎么的,心突然酸了一下。 “太好了!没想到是真的,爹跟我说你先派人送了信要来拜访我们,我还半信半疑,就怕你又黄牛了!”外貌秀丽的何香莲开心得又叫又笑。 “黄牛也要怪你啊,一见到我家主子就搂着不放,你当他是什么!” 许昱很不以为然,这名骄纵的千金大小姐他见过几次,完全没有好印象。 “你给我闭──咦?这什么脏东西啊!”何香莲这才看到马车内竟然还有一张小黑脸,但她话语乍歇,司宥纶已经拉开她的手,回过身,将那个瘦得像纸片人的小鬼──不,是个女孩儿给抱了出来! 她先是目瞪口呆,但下一秒,眸中马上冒出妒火“她是谁!司大哥为什么要抱她!快把她给放下啦!” “她她她,你把小个儿当不存在啊!没礼貌!” 许昱虽然不喜欢小个儿的脏,但他天生感情丰富,在一起几天,小个儿不吵不闹,很有礼貌,其实也不讨人厌,因此这会儿他忍不住替她呛声。 薛邑月很不好意思,抬头看向司宥纶“我可以下来走的。” 他摇头,看着挡在前方的何香莲,面无表情的说:“她脚受伤了,让开。” 一句话让她不得不让,要不然,她心爱的司大哥一直抱着那个小黑人,她更生气。 薛邑月尴尬的避开那双冒火的妒眼,让司宥纶抱进屋内,而这栋宅院的主人何润城夫妇也从房里迎了出来,乍看到他抱了个黑脸小女孩,也有点讶异,但仍微笑欢迎“好久不见了!” “不好意思,何大人、何夫人,打搅了。” “怎么会?你来可是我们何家的荣幸啊!”何润城夫妇笑得阖不拢嘴,但看到他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小人儿抱到椅子上坐下后,还是忍不住发问“这位是?” “是我一名下属托给我照顾的孤儿,她叫小个儿,”他先回答二人,再看向像只惊鸟似的女孩,脸色放柔“这位是何大人,他跟我义父是世交,这位是他的夫人。” 薛邑月连忙跟两人问好,何润城夫妇则显得有些错愕,因为他们一直想把掌上明珠的终身托付给司宥纶,但他直言今生没有娶妻的打算,只想漂泊,而且之前皇太后也已将公主指给他,可现在他却带了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在身边 “她受什么伤?”何香莲气呼呼的走到她身边瞧着。 “被马踢到,之前曾请大夫看过,但似乎消不了肿,所以,请何大人再找名大夫帮她看看。”司宥纶这话是对着何润城说的。 “没问题,林总管。”何润城马上唤来总管,要他派人找大夫去。 何香莲抿抿唇,隐含警告的双眸狠狠的瞪了薛邑月一眼,这才坐到司宥纶的身边,一手还圈着他的手臂。 何夫人一见忙摇头“你这孩子怎么又这样?” “是啊,司大人可是准驸马爷,你不可以没大没小的!”何润城也看不过去的训起宝贝女儿。 “我不管,是那个邑月公主太过份了,仗着皇太后喜欢她,就硬要司大哥跟她成亲,爹,我不是要你带我去皇宫找皇太后吗?”何香莲提起那个抢了她司大哥的公主可是恨极了! 薛邑月怯怯的瞟了她一眼,不由得瑟缩了一下。她那双妒眼好凶呢! “我哪敢带你去,你以为爹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何润城没好气的瞪了女儿一眼,看向司宥纶时充满歉意“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的事,”他顿了一下,看看一旁的小女人,又看看何润城“可否先让小个儿回房,我有事想跟何大人谈谈。” “当然。”他再次把林总管叫进来,同时,司宥纶也给许昱一个眼神,他明白的走到薛邑月面前,见她一脸错愕,促狭的眨眨眼“放心,像你这种轻得跟羽毛没两样的小家伙,谁都抱得动的!” 说完果真轻轻松松的就将她抱起来,跟在林总管的身后走,薛邑月却忍不住回头看,但司宥纶并没有看她。 “你惨了。”许昱突然低着声音道。 她讶异的转回头来看他“我惨了?” “是啊,看来我家主子是准备把你留在这儿养伤,不过,因为何香莲已经看到主子抱了你,所以,她跟你的梁子是结下了,绝不会让你好过的。” “这──真的吗?”她有些不安。 “真的,你就等着接招吧!”他一副不必等太久的口吻,让薛邑月更是忐忑。 许昱是对的,他的预言很快就成真了。 就在林总管带了一名老大夫过来替她把脉、看了脚伤,接着,何润城夫妇、司宥纶相继到她房里探视、离开后,何香莲就带了丫鬟走进来,还刻意叫丫鬟将房门给关上。 “何小姐。”薛邑月原本躺在床上休息,但一见到她,连忙起身。 何香莲也没应声,只是以嫌恶的眸光将她从头看到脚后,鄙夷的摇摇头“真不知道司大哥在想什么!你看来跟乞丐有啥两样!就算找老师来教你习字也是浪费。” 原来他她低头不语。 “小碧,柴房那儿不是走了一个砍柴的小厮吗?” 叫小碧的丫鬟立即上前“是啊,小姐,而且,我看她脸上好像是沾了黑炭,待司公子走后,让她在柴房里天天砍柴,这才适得其所嘛!” “小碧,你真聪明,相较之下,我爹就显得糊涂了,竟要我跟她以姊妹相称!真是降了我的格。”她挑了挑眉,嫌恶的再看薛邑月一眼便往门口走,小碧连忙上前开门,但何香莲似乎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她“我警告你,刚刚说的话,你要敢跟司大哥说,只要司大哥一离开,我马上将你赶出去让你当乞丐!” 她连忙点头,待她们离开后,才神情黯然的蹲下身缩在床脚,头垂得低低的。 此时,房门又被人打开,她以为又是何香莲,头也没抬的就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突然一道阴影落在她眼前,她狐疑的抬头,没想到来人竟是司宥纶,而他身旁还站着何香莲及小碧,依此看来,该是她们才出去,就遇上转回来的司宥纶,怕她告状,所以才又跟进来。 “呃──公子,何小姐。”她怯怯的跟两人点头。 “你要谁放心?又不会说什么?”司宥纶不解的看着她问。 看到在他身后的何香莲主仆正恶狠狠的瞪着她,薛邑月痉挛的吞咽着口水,支支吾吾“呃──这个──那个──” “司大哥,小个儿累了,我们出去嘛,你陪我到街上去逛逛。”何香莲边瞪她边说,但口气可嗲得很。 司宥纶回头看她,拉下她抓着不放的手臂“我有事要跟小个儿谈,你先出去。” “可是──” “再来你们有很多时间相处,但我明天就要走了。” “明天!”她没想到这么快,马上不依的大叫“我不要啦!” 明天!这么快!薛邑月的心突然一沉,一颗心也揪了一下。 “我有要务在身。” “我不要你走!” “不要惹我生气,出去。” 他板起俊脸,她虽不依,但又能如何?何香莲垮着脸走出去,但身后的小碧却不忘回头再瞥了小个儿一眼,以眼神警告她别多说话,这才跟上自家小姐。 房门一关上,司宥纶便直视着看来闷闷的女孩“我让许昱去帮你买些必需品,何大人已答应我让你留在这儿,也会把你当成另一个女儿好好照顾。” 他又从怀中拿出几张银票,交到她身上“你自己收好,住这儿,吃的、用的应该无虞,何大人是个明理重信之人,把你托付在这儿,我很放心。” “既然如此,这些银票就不用了。”她将银票又退回去给他,一股不知名的惆怅悄悄涌上心坎。 “不,你留着,以备不时之需。”他也坚持,将银票又放回她手上。 她低头看着银票,心情更低落了,深吸口气才抬头,期期艾艾的问:“你──你会回来这里看我吗?” “可能要一段日子。” “你有重要任务?”她刚刚听他说了。 他点头。 “也是,带着我的确是累赘,我怎么可以再跟着你”她喃喃低语,但在意识到自己将心里的话说出来后,双颊顿时如火烧似的灼烫起来,连忙低头,不敢看他。 “小个儿,”对同为孤儿的她,他总是多了一份怜惜与耐心,还有一点不知名的陌生情绪,让他在面对她时一直是温和体贴的。“我没有把你当成累赘,以我的性子,应该把你留在身边的,但一来你受伤,二来,留在这儿你才能好好读书──”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她好困窘,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钻下去。 看出她的不自在,他贴心的不在上面打转,改了话题“你还没回答我进来时的问题,你要谁放心了?” 天啊,兜了一圈,他居然还记得,肯定是个不容被诳的人,薛邑月被问得语塞,但见他耐心的等着答案,她只好胡嘻“我、我只是胡言乱语,没有意义的,真的。” 从她不安的眼神看得出来,她并没有说实话,但他也不再追问“好吧,那我要你答应我,你会好好的照顾自己,一直到我来接你的那一天。” “你会回来接我!”她飞快的抬头,她以为── 他笑“我答应唐元伯要照顾你,你自然就是我的责任了。”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容颜,她──她是不是搞砸了!这么好、这么温柔又这么有责任感的男人,她竟然愚蠢的逃开! “你好好休息,傍晚时,我再过来带你去用餐。” 她只能点头,因为她的喉间像被什么给梗住了,发不了声。 看着他转身出去,顺手轻轻的将门关上后,薛邑月无言的在心中反问自己该怎么办,她竟然成了他的责任了,那如果她偷偷离开,他会不会天涯海角的寻觅! 老天爷,她怎么会把自己陷入如此复杂的状况里? 乒乒乓乓的声音突地从何香莲的房内传出,接着又是一阵匡啷匡啷声。 “我的好小姐,你别再摔了呀!”小碧着急的声音又起。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司大哥离开!” 火冒三丈的何香莲气得将整个房间内能丢的、能摔的全都扫落地,弄得一片狼藉后,才趴在床上痛哭失声。 她等司大哥等了多久?又有多少人来何家提亲?可她全都不要,即使皇太后将邑月公主指给了司大哥,她仍痴痴盼着、等着,更请有功于朝廷的老父亲到皇宫去找皇太后,反正皇上都有一大堆嫔妃了,驸马爷三妻四妾不成吗?她愿意当二房嘛,可父亲就是不肯! 小碧看小姐哭得那么凶,心生不忍,连忙献计“小姐,你要不要试试装病?” 她抬起泪涟涟的脸“你说什么?” “装病啊,司大人虽然有个‘鬼见愁’的称号,但那指的其实是他在战场上万夫莫敌的气势,事实上,他的心比谁都好,不是?” “那当然,所以?” 小碧附在她耳畔,叽叽喳喳的说了些话后,她顿时眉开眼笑“好,我知道了。” 不过,她要做的可比小碧说的装病还要有说服力多了,毕竟她的司大哥一点都不笨啊! 第三章 月圆星稀,何润城夫妇在夜风轻拂的后花园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这是欢迎与送别兼并的席宴,司宥纶等人都是座上宾,但他们的爱女却迟迟不见人。 何润城要大家先用餐,众人边吃边聊,但吃得都快半饱了,还是不见女儿,不禁觉得奇怪。 “不会是在耍脾气不吃吧?”何夫人也知爱女将心放在司宥纶身上。 “都什么时候了?发啥脾气!”何润城不悦,要林总管去叫人,没想到女儿没来,小碧倒是哭得眼睛红肿的过来回报。 “哭什么?小姐呢?” “嗡帳─奴婢不敢说。”她害怕摇头。 “快说!” 一见老爷变脸,哭丧着脸的小碧只得道出她献计的事,可她只是要小姐装病,没想到小姐却说那肯定会被司大人识破,所以她真的泡在冷水桶里好几个时辰,冻得整个人都僵了、发烧了,才准她去找大夫,她都快被吓死了! “胡闹!简直是胡闹!”何润城听到后来简直气炸了。 “别气了,快去看看她吧!”何夫人担心爱女,起身就往女儿的房间走去,何润城气得摇头,也跟了过去。 司宥纶最后离席,但一看到薛邑月也跟着站起,便摆了摆手“你跟许昱留下。” 她只能点头,看着他离开。 许昱仍迳自吃着、喝着,要她不要不动筷子,也吃一点,但她怎么有胃口,没想到为了留下司宥纶,何香莲竟用这么激烈的手段,她叹息一声“我想何小姐一定很喜欢公子。” “她是喜欢得不得了,但她没机会了。”许昱可一点都同情她。 “我知道,因为公子是邑月公主的准驸马”她喃喃低语,不知道何香莲如果知道她的情敌就在眼前的话她不敢再想下去。 “没错,但你知道吗?那个笨公主居然逃婚了,你以为我跟主子为什么在外流浪?啊!惨了!”许昱说得顺口,但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赶忙将嘴巴闭起来,却又见她瞪着自己看,一脸错愕的样子,他干脆也瞪了回去。 “我警告你喔,你什么也没听到,知不知道!我什么也没说!”这种机密,若让主子知道他漏了口风,肯定骂死他了! 原来司宥纶的重要任务就是要找到她!这──这可怎么办!薛邑月焦虑的咬着下唇。该向他坦承自己的身份吗?不然,她就在这儿,他就算寻遍天涯海角也找不到她的! 半晌,司宥纶回来了,眸中有着凝重。 许昱一看就摇头“看吧,女人就是天字第一大麻烦,我说主子,你肯定被何大人强留下来了,对不对?” 司宥纶没有否认,但原因并不是何香莲病得有多重,而是她的情绪不稳,又哭又闹,说她知道他一定会娶邑月公主,但她只要他多留几天陪陪她,她就会满足,就会乖乖嫁人,吵到后来,何润城也只能以歉然的眼神向他央求,迫得他不得不答应留下。 “你吃饱了?”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薛邑月。 她点点头。 “我抱你回房。” 她顺从的让他抱起,从一开始的羞涩,到一天数回的抱上抱下,要她不习惯也难。 虽然知道他心烦,不该多话,但她还是忍不住想确定“公子真的会留下来吗?” “嗯,我会留下来几天,也教你读些书。”尽管郁闷,他还是有问必答。 “哈!我就知道。”许昱在两人身后摇头叹气。这主子就是长得太俊,虽然一张脸看似淡漠,但那颗心却太软了,才会被何香莲吃定。 薛邑月静静的看着司宥纶,知道他一定是碍于人情而不得不留下,但她的一颗心啊,怎么有一点点的──不,是很多的欣喜呢? 何香莲的病在大夫开的葯方子及上等补品双重补给下,很快就恢复健康,只是虽然司宥纶是留下来了,但她并不开心。 因为他根本是将她家当成了客栈,为了那个说不得的重要任务,每天上午都带着许昱出门,有时下午回来,有时甚至到晚上才回来,而且他并没有陪她,反而将剩余的时间留给了那个目不识丁的小个儿! 他要她练字、要她读经,就只陪着她! 她不懂,自己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反观小个儿,天天洗澡但又天天将脸涂得黑漆漆的;她出口成章,小个儿却吞吞吐吐的念着不成调的经文;她字迹工整,小个儿的字则写着歪七扭八,像毛毛虫在爬,她看了都受不了,他却还有耐性的一字一字慢慢教,要她慢慢写,简直气煞她了!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书房里,司宥纶教着拿着三字经的女孩,一边念一边教她写字的笔划。 其实薛邑月学得很心虚,因为心虚,所以她念得吞吞吐吐的,也因为欺骗他而不安,擅长书画的她一拿起笔在他面前写字,更是不由自主的手发抖。 “小个儿,你的手怎么一拿笔就颤?” 许昱讨厌写字、读书,所以他只是偶尔晃进来看看,但她真的很没有慧根耶! “还好意思说小个儿?你要不要示范?”司宥纶冷眼瞥向他。 他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又跑出去了。他宁可再到外面去晃一晃,也不愿留在书房写毛笔字。 只是许昱是出去了,但这会儿窗外又出现另一个身影,以恨之入骨的眼神瞪着薛邑月看。 她原本不想理会的,可是那两道眸光似乎离她愈来愈近,她被看得头皮发麻,心儿慌乱,写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深吸口气,抬起头,歉然的看着身旁的男人“嗡帳─我自己练就好了,公子可以──” “没关系,你慢慢写,反正我没事。”他不疾不徐地拉她重新坐回位子。 怎么会没事!她偷偷的以眼角余光瞟了眼就站在窗户外的何香莲,瞧那双冒火的眼眸简直像要将她拆吃入腹似的,好可怕! “公公子──”她连声音都颤抖了。 “别理她。” 她一愣,意思是他也看到何小姐了!可他背对着她啊! 这句“别理她”可把何香莲给气得冲进来,她怒气冲冲的来到司宥纶的身边娇嚷“司大哥为什么说别理我!” “小个儿在习字,理你做啥?” “嗡帳─”她一时语塞,但随即骄恣的回嘴“我也不要她理我啊,我是要你理我嘛,司大哥!” “我没有空。” “你教小乞儿就有空!”她没好气的回道。 他蹙眉“她叫小个儿。” “我就爱叫她小乞儿怎么样?”她已打翻好几缸醋坛子了,难道司大哥还看不出来?她愈想愈气“司大哥看她不像乞丐吗?我家没水让她洗脸吗?整天脏兮兮的,天生就是当乞丐的命,留在我家一点也不适合!” 他黑眸半眯,神色蒙上阴霾“要是嫌她碍眼,我现在就可以带她走。” 何香莲先是一愣,但随即气急败坏的大叫“我不是要司大哥带她走!我是要──” “出去!我已答应留到十五,你可别逼我食言。” 瞧他那张已然生气的俊颜,她气得用力跺了跺脚,哭着跑出去。 “这样好吗?公子,何小姐会不会又做出什么傻事来?”薛邑月是真的担心。 “这次留下已是逼不得已,她若真的再做出第二次傻事,何大人也不好意思留我了。”他有这个自信。 她咬着下唇,还是好不安“是我让何小姐如此困扰的,公子──”她把毛笔先放在砚台上,站起身来“其实我的脚已好得差不多了,还是──!” “好好写你的字!” 他的口气转为冷硬,表明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这个呆子,只怕被欺负了还会帮人找理由吧。 薛邑月见状,只得重新拿起毛笔来写字,但因为心不在焉,老惦着何香莲的事,字竟被她写成了一团黑墨。 司宥纶脸色变为铁青,倏地起身,把她吓了一跳,急急的抬头看他。 “不想学就别浪费我的时间!” 他冷冷的丢下这句话,转身出去。 “公子──”她起身想把他叫回来,但──要说什么? 他生气了,肯定讨厌她了吧!讨厌她也好,明天就是十五了,他就要离开她了,而她,也将带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离开这里,然后请太后奶奶撤了婚事,两人永远不要见面,如此一来,他就不会知道她曾经欺骗过他 思绪沉重,她想也没想的在白纸上写了欧阳修的一阙抒写离情别恨的词──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寸寸柔肠,盈盈粉泪 “小个儿!小个儿?” 突闻许昱的叫唤声,她迅速从冥思中回过神来,一看到纸上工整秀丽的字迹,又见许昱开门进来,她急急忙忙的将纸张塞到抽屉里,这一幕却好巧不巧的让经过另一扇窗户的小碧给瞧见了,她直觉的蹲下身子,竖直耳朵,想偷听他们要说什么,更想偷看那张纸上写了什么 “有事?”薛邑月忙挤出微笑。 “是不是你惹我家主子生气?”他狐疑的盯着她看。 “呃!是啊,因为我不专心也不用心。”说到这里,她难过得眼眶泛红。 本以为许昱会因此而骂她,没想到他竟然笑了出来“哈哈哈难怪,看来主子又遇到一个什么木不可雕的笨蛋了,我早说过,读书也要有天份的嘛。” 看来他就是另一块朽木了!她不知该哭该笑“公子他会不会不理我了?” 闻言,许昱突然以狡猞的眼神上上下下的瞅着她看,她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怎么了吗?” 他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似的,突然指着她的黑脸莞尔一笑“你惨了,你喜欢上我主子了!” “没有没有没有!”她一连几声的否认又频频摇头,却觉得一张脸渐渐发烫不已,不得不庆幸她脸上涂了黑炭,要不然肯定红通通的了。 “有就有嘛,你急着摇头干啥?”许昱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样子“喜欢上主子是正常的,他英俊、温柔、有学识、有武功、有责任感、有胆识总之,优点说不完,我要是姑娘家,一定也爱死他了!” 她的心怦怦狂跳“可我真的没──” “喜欢就喜欢了,但到此为止,千万别爱上了,我家主子是驸马爷,不会变成你这小黑脸的丈夫,记得啊。” 扔下这一席话,他就吊儿郎当的又走出去了。 喜欢上他了?她──她是吗?她反问自己。 结果答案竟然是很清楚的,这段日子的相处,只要有他在身边,她的心就觉得很温暖,不知不觉中,竟已为他萌了情芽,但一直到许昱刚刚点醒了她,她才意识到一股来不及收敛的情愫已萦回在心底,这这不是让事情变得更复杂了? 躲在窗外的小碧,此时是捂着嘴巴的,不然她肯定笑出声来了。 拜托,也不瞧瞧自己的模样,连她小碧也比不上,还敢喜欢司大人! 只是,她怎么还不出来?匆忙塞进抽屉里的纸张又写了什么? 黄昏时分,司宥纶面无表情的坐在亭台里,看着薛邑月在书房里为了惩罚自己不专心而写的上百个字。 这些字仍然歪歪斜斜的,但看得出来一笔一划都不草率。 薛邑月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字,接着,视线却不由自主的移到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她还是不想要他生她的气,但在明白自己对他动了心后,接下来呢?连她自己都没有答案 “写得不错。” 浑厚低沉的赞美声将她从思绪中惊醒,在对视上那双炯亮的温柔黑眸时,她的心又是一阵怦怦狂跳。 司宥纶看到她神情中可见的欣喜,微微一笑,突然有了一阵冲动“你有没有想要一个名字?” “名字!”她一愣“公子要帮我取吗?” 他摇头“你有没有喜欢的名字?” 她拧眉低头,不敢回答。 这是不是坦承她就是薛邑月的时候?可是她又装不识字,一再的诳他,他会不会气炸心肺,就此不理她了!向来胆怯的心一想到这儿就揪成了一团。 不行!她真的没有胆子承认。 “不急,你慢慢想,真想不出来时,我帮你取一个,一个人一定要有个名字的。” 她点点头,仍不敢看他。 “你没姓氏,就跟着我姓司,好吗?” 闻言,她感动得眼眶迅速泛红。怎么办呢?他对她愈好,她的心愈不安,但她好怕坏了他对她的好,她希望希望他一直一直这么温柔的对她 “小姐、小姐!” 小碧手上拿着一张纸,一路叫进小姐的闺房,却见她闷闷不乐的坐在窗棂前,看着外面的落日霞光映照在莲花池里。 “小姐。” “走开!”她烦都烦死了!硬把司大哥留下又怎样? 他有时间陪小乞儿,也不理她! “小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你看看这个,心情就会好了。”小碧兴奋的声音终于引起何香莲的兴趣,她回头看着丫鬟眉开眼笑的展示手上的那张书法,虽然她的字也是爹爹请了名师来教的,她也自认写得不错,但与这张一看就是女子娟秀的字迹相比,不得不承认差了许多。 “这谁写的?” “小乞儿啊!”她一脸错愕。 小碧叽叽喳喳的将她看到的那一幕从头到尾全说了。 何香莲听了,心情大好“这小乞儿真不老实,字写得这么漂亮竟然宣称不会写字,还让司大哥教她!” 她愈想愈兴奋“司大哥一旦知道这事,肯定气坏了,可是──”她眉头又一皱“依司大哥的性子,就算痛骂她一顿,若小乞儿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还是会原谅她的。” “是这样没错。不过小姐,”小碧还有妙招“我敢说小乞儿脸上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疤,或什么吓死人的胎记,才会天天抹黑炭粉,而她这耍得又是什么心机呢?” “我懂了!她肯定是个吓死人的大丑女,利用司大哥的善良,想来个近水楼台,但如果──”何香莲的眸中闪过一道邪恶眸光。她有一个好计策了,并立即要小碧去准备准备,一旦用晚膳时,就要让那小乞儿滚出大门,再也没有脸留在司大哥的身边。 “怎么今晚弄得这么亮啊?” 许昱一脸莫名其妙的转来转去,看着这弄得比白昼还要亮的后花园,不管是长廊、莲池、花圃、假山、亭台、楼阁,大大的宫灯挂了长长一大串,搞不清楚的还会以为走进了什么庙会咧! “这怎么回事?” 何润城夫妻也不明所以,正要找林总管来问问,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爱女跟小碧就走了过来,朝他们欠了欠身“爹,娘,是我叫仆人们挂上去的。” “要这么亮做啥?”何润城一脸困惑。 就要某人无所遁形啊!她得意一笑“今晚女儿安排了一出戏,怕不够亮,看不清楚,才如此安排的。” “戏?又没搭戏棚,你在卖什么关子?”何夫人看出女儿目光闪动,担心她又要玩什么把戏了。 “娘,反正就有戏看嘛。奇怪,许昱,你家主子呢?”她看着站在<!doctype html public "-//w3c//dtd xhtml 1.0 strict//en" " xmlns="服务器错误</h1></div> <fieldset><h2>500 - 内部服务器错误。</h2><h3>您查找的资源存在问题,因而无法显示。</h3> </fieldset></div></div></body></html> 第四章 书房里,楚楚可怜的薛邑月头垂得低低的,她绞着十指,害怕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掉落粉颊。 司宥纶也坐不住,站在书桌旁,寒着一张脸“你要跟我说什么?” 说什么?她不知道要从何说起,也难过得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一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司宥纶看她的泪水拚命掉,又不停的道歉,奇异的竟觉得不舍。 “好了,别哭了。” 但她还是哭“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我要知道原因。” 因为我不想嫁你,可这话不是太伤人了!她不要他受伤啊“嗡帳─” “你既会欧阳修的‘踏莎行’,又写得一首好字,肯定是大户人家的闺女,为何要去当个小兵?” 咦?她眨了眨泪眼,一脸错愕的看着他。他──没认出她是谁!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我知你绝非胆大之人,但你一个纤弱貌美的女子处在一群气血方刚的男儿中,会有多大的危险,你难道连半点自觉也没有!”一想到那情景,他的火气再起,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的火气为何如此容易点燃。 薛邑月怔怔的看着他。他真的没认出她! “你实在太乱来了,还有,你真的是孤儿?没有人找你吗?” “嗡帳─嗡帳─”他的问题让她的思绪更加紊乱,她迷糊了,既然他奉命找她,怎会不知她容颜?但若知道,又怎么可能认不出她来! “小个儿!”瞧她只是呆呆傻傻的瞪着自己看,司宥纶根本问不下去了“不管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至少可以给我你的名字。” 可是名字一给,就全露了馅了,她怎能给? 瞧她一脸为难,司宥纶再次气结“你对我竟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 “不是的!”她知道他误会了。 “给我出来!”他突然又吼了一声。 她吓了一跳。什么出来呢?但一看到他冷峻的目光是看向她身后,她狐疑的回头,才瞧见书房窗外不知何时冒出一颗头。 许昱干笑两声,站了出来。唉,躲在外面偷听还没藏好,真瞎! “主子,光看她这张脸就知道她是好人家的大小姐,而她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女扮男装的躲到军营去,想也知道肯定是躲仇人的嘛!” “仇人?”司宥纶皱眉。 “是啊,不然不敢以真姓名,真面目示人,还能怎么解释?” 言之有理,他看向身旁还在掉泪的女人“是这样吗?” 她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诚实以对,但一想到他刚刚怒不可遏的样子,她又胆怯了。 可这个表情却让司宥纶误会。她会害怕,那许昱的推论肯定是八九不离十了。 “罢了,待你愿意说时再跟我说吧。”有些事是勉强不来,也急不得的。 就这样!薛邑月讶异的看着他“公子不追问了?” “那是当然啦,你就甭害怕也甭紧张了。”这话许昱是代主子回答了,但她还是看着他主子。 司宥纶点个头,她才抚着胸口,终于放心了。 不知她身上背负了什么仇债?司宥纶凝睇着那张绝色纤容,声调一缓“你不必再把自己的脸弄得黑漆漆的──” “没错,有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小个儿。”许昱忍不住的又抢话来说,在看着薛邑月时,神情更是温柔到不行,没办法,这是美人儿才有的专属权利。 薛邑月怔怔的瞪着他看。相处这么久,她还是头一回看到他露出这种表情呢,再看向笑着摇头的司宥纶,她有种置身梦中的感觉。竟然就这么过关了! 上天保佑啊!眼看那张俊脸还是以一贯的温柔凝望着她,她忍不住回以一个美丽笑靥。 这两个人──许昱的一双眼睛转来溜去的。怎么主子跟小个儿的视线黏在一块儿了!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唉唉,这么说来,脱俗绝丽的美人儿肯定没他的份了! 稍后,司宥纶将薛邑月的事跟何润城夫妇说了个大概,两人也都能理解她为何隐姓埋名,和隐藏闭月羞花的原因,对她只有更加心疼。 除此之外,他们也看出原本就对她特别照顾的司宥纶,在言谈中透露出对她的怜惜之情,再看看气得坐在一旁猛喝茶的女儿,两人交换了一下目光,同时在心中叹气。 何香莲则是呕到不行兼后悔莫及,早知道就让小个儿继续当个小黑人就好了,阴错阳差的让那张我见犹怜的倾国之貌见了光,她哪有机会再赢得司大哥? 隔天一早,薛邑月静静的看着铜镜里的容颜。她有多久没好好看看这张脸了?终于可以不用炭粉抹脸,只是──她真的不懂,司宥纶为何不识她?这实在是说不通、想不透啊! “叩叩。”敲门声陡起。 是他吗?她连忙再看了铜镜一眼,将乌黑的长发顺了顺,整了整身上这件粉色的绣花裙,这才赶忙走去开门,没想到来的是许昱。 一见到淡扫蛾眉的她仍是白白嫩嫩、貌美如花,他夸张的一手抚着胸“好在,我以为一觉醒来,你又会变回黑脸的小个儿了。” 她微微一笑,却偷偷往他身后看。 “瞧我家主子啊?他昨天跟何大人聊得很晚,可能还在睡。” 被洞悉了心思,她粉脸一红“呃──要不要进来坐?”她转身入内,看到他也很大方的跟了进来,拉了张椅子坐下。 看着许昱,她还是忍不住询问“上回你曾说你跟公子是为了找邑月公主而──” “嘘!我的小个儿大美人啊,你别害我!这事不是要你装作没听见吗!”他吓得连忙往回看,好在房门外没人,这才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没恶意,只是我为了躲避仇家,也曾四处流浪,后来才进了军营。”这一席话自然是胡编的“我想我看过不少姑娘,你要不要跟我描述一下公主的长相?我很想帮公子的忙。” 许昱捂着嘴,笑得有些古怪,接着又耸了个肩“我哪知公主长得是圆是扁,就连主子也不知道。” 怎么可能?她难以置信“那你们如何找人!” “我们本来就没打算账帳─啊!”怎么又说了不该说的话了!他懊恼的敲了自己的头一记“我这张嘴真是关不住!” “可是为什么不找呢?”她急着想明白“公子不是说这是重要任务?你们不也天天出去探消息吗,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哎呀,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你这么问我都能理解,可是──”他真的不能说嘛。 “我真的很想替公子分忧解劳,许昱,请你告诉我。” “呿,我就说嘛,你喜欢上主子了,还不承认!”他闷闷的撇撇嘴。因为小个儿长得这么美,他也喜欢嘛,但因为喜欢,他笑了笑“好吧,反正我也不喜欢那个公主,我就让你了解一下。有句话叫‘知己知彼’,主子对你也特别温柔,你若真的能跟主子凑成一对,也许是件好事。” 闻言,薛邑月的脸涨得红通通的,也很心虚。 于是许昱在喝口茶润润喉后,就将这场“千里寻公主记”的事娓娓道来。 这件事其实是皇太后直接指派的,虽然主子跟邑月公主从没见过面,但皇太后曾将邑月公主的自画像交给他主子,所以此次出门,皇太后还特别交代主子要将画像带在身边,不过,因为这桩婚事是皇太后硬指的,主子不开心,因此,那画轴他连拆也不拆,更甭提有看过画像了 “但他要找公主,不是应该去拆来看了?”她忍不住问。 “主子说,要是真丢了,皇太后绝不会只派他一人来寻。”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突然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你是说?” “主子认为这整件事都是皇太后刻意安排的假逃婚记。”许昱做了个总结。 “假、假逃婚记!”她瞠目结舌。 “嗯,就是料准了主子不会花时间陪公主,甚至冷落公主,所以她才安排这种事,要主子去千里寻妻。”说到这儿,许昱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当然啦,我们的行踪,皇太后绝对了若指掌,而就在某个遥远的地方,邑月公主正等着现身,届时,主子就得一路护送公主回宫,在朝夕相处、身影相随下,不就可以培养感情了。” 她猛摇头。根本不是这样的,但她哪能说他们误会太后奶奶了! “我、我想一个皇太后的城府应该不会这么深的” “不会!你用你的脑袋想一想,大海捞针困不困难?” 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可皇太后却说了,要在她寿诞前把公主带回宫去,不然就要把我优秀的主子扔到边疆劳役去,最最最过份的是,她片面革了我家主子的职务,连皇上的话也不理,说只要把公主找回,就可以复职。”他愈说火气愈大“你说嘛,这要不是气话,就是皇太后有把握在她寿诞之前,让主子把邑月公主带回──” “你在嚼什么舌根!” 冷峻的声音响起,许昱马上吐了个舌头。完了! 薛邑月回过头,就看到一脸严肃的司宥纶走进来。 他没看她,反而定视着一脸无措的许昱“什么事能说不能说,连个轻重都分不清!”他的口气更为冷硬。 “公子,不要怪许昱,是我不知轻重的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忙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扛。 “你跟许昱谁知轻重,我心中有数,不必替他扛。” 偏心嘛!许昱在心中嘀咕,但对小个儿挺身而出这份义气,当下就对她更喜欢了一分。 “是我错啦,我出去了。”他连忙溜出去,不忘小小声的将门关上。 司宥纶没辙的摇头,再回头看向薛邑月“这件事不可以──” “我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只是”她咬着下唇“为什么连公主的画像也不瞧上一眼?若她真的出现在你身边” “许昱竟然连这件事都说了!”他抿紧了唇办,黑眸闪过一道不悦之光,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若她真的出现,她会主动让我知道她是谁。” “既然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 “你不懂那些皇亲国戚,日子闲得发慌,不这样做,他们哪来的乐趣?”这话嘲讽意味十足,事实上,若不是顾虑到义父、义母,还有皇上对他的厚爱,不喜受束缚的他早已游走四方。 “不谈这个了,事实上,这也不是一件可以谈论的事,去吃早膳吧。” “嗯。”她跟着他到大厅用餐,但她心事重重,低着头,不时的看向司宥纶,手上的一碗粥几乎没吃上一口。 真的没胃口,她听得出来,他对“邑月公主”完全没好感,而她又隐瞒了自己就是公主的事实,怎么办呢? “怎么不吃?多吃点,你太瘦了。”司宥纶话语一歇,拿了一副干净的筷子夹菜到她碗里。 她吃惊的抬头看他。 “多吃点吧,主子说的话肯定没错,他可是抱了你好几十回呢!”许昱出言打趣,但这一席话不仅令薛邑月的粉脸霎时烧红,就连司宥纶都面露尴尬,不得不低斥一声。 “吃你的粥!” “不公平,我也要主子夹菜给我吃嘛,不可以偏心!”许昱三三八八的学起女人家的嗲声,故意胡闹,司宥纶没辙,只得也夹些肉到他碗里。 “我也要!”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又起。 不知何时,何香莲也走进来了,她臭着一张脸,回头给小碧一个眼神,她立即替她端来一碗粥。 何香莲硬在司宥纶的身边坐下来,不开心的双眸直瞪着在今早的晨光下看来更显得脱俗美丽的女人,脑袋顿时再度出现好几个“后悔”的大字。 她真想骂自己是猪呢!她气得都喘起来了“司大哥,我也要!” 为了公平起见,司宥纶再无奈,也不得不夹些菜到她碗里,但何香莲也不吃,一双冒火的眼睛只瞪着桌前的另一个女人。 “香莲──”司宥纶忍不住警告。 “司大哥是我的!”她干脆把话挑明了说。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先是邑月公主,接下来是小个儿,她为什么要沦落到第三! 面对此景,薛邑月能说什么?万分尴尬的她只能选择离席,闪躲那双妒火高涨的杏眼“我真的不饿,先回房了。” 司宥纶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不悦的抿紧了薄唇“香莲──” “我也不吃了!”她压根没胃口,气冲冲的也走了。 “呼!好大的火气!”许昱煞有介事的在空气中挥了挥。好似有浓浓的烟硝味儿呢! 不过,看向主子时,他倒不忘替好伙伴请命“主子,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你真的要把小个儿留在这里?” 司宥纶只是顿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拿起碗继续吃粥。 “拜托,主子,你刚刚又不是没看见何香莲是怎么看小个儿的,她要真的留在这里,会有好日子过吗?” 他眉头一拧,还是没说话。 “拜托嘛,小个儿的脚好了呀,她跟在我身边也有个伴嘛,何况她长得那么赏心悦目” “快吃你的。”司宥纶训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许昱瞧主子的脸色不好看,也只能发挥自己的专长埋头猛吃了。 这一晚,会是司宥纶跟她相处的最后一晚吗? 夜深了,薛邑月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想着稍早前,何润城夫妇在晚膳时向他允诺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画面 她该怎么办?若是表明身份,那不真应了“假逃婚”的事?他肯定更瞧不起她的。 低声一叹,若是她的挚友滟晴跟宁儿在这儿就好了,她们一定知道怎么处理这么棘手的事。 这次,她得自己作决定了,但即使她想留在司宥纶的身边也不成,得先回江南去见爹娘才对,她这么久没消息,他们肯定担心死了! 所以,她还是要跟司宥纶说再见,也该去解决自己惹下的麻烦。 深吸口气,鼓起勇气走到司宥纶的房间外面,见房内仍亮着,她举手敲门。 “请进。” 推开房门,就看到他一人在下棋。 一看到她,他有些讶异,因为他正在思考她的去留,再见她将目光放在桌上的棋盘上,不禁微微一笑“你会下?” 她点头。 “陪我下一盘?” “好。”琴棋书画她虽然样样精通,但特别钟爱棋艺。 时间分分秒秒的经过,司宥纶对她精湛的棋艺感到惊讶,两人下到最后,她竟然还以一子之差赢了他。 “承让了。”薛邑月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他摇摇头,看着她的黑眸有着赞赏“我没有让,事实上,我还得努力的思考,才不会输得太难看。” 她因他的赞美脸红红,在烛火下更添迷人光彩,有半晌,司宥纶竟然看痴了,在她脸上酡红愈来愈深后,他才惊觉到自己的失态。 “抱歉,你找我有事?” “嗯,我是来说谢谢,还有道别的。”她的心酸酸的“今晚吃饭时,似乎没有机会说。”认真说来,这一整天两人除了早上碰面外,其他时间,他都一人留在房里,一直到晚餐才出现。 “小个儿,你──愿不愿意跟我走?”这其实是他考虑了一天的答案。 她一愣。 “我仔细想过了,香莲对你的态度,把你留下来似乎并不适合。” 他要带她走!她好错愕,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当然,跟我们走是辛苦了些,我们等于是漫无目的的走,但是带着你,也许可以早早逼出公主──”这是他可以说服自己能将她带在身边的惟一借口,而非他不愿探究的陌生依恋,因为,他竟会舍不得将她留下,这份认知连他自己都不敢置信。 见她仍惊愕无言,他也有些不自在了“当然,你可以说我把你当成一个饵,但之前的你只是一个将脸涂黑的小姑娘,但眼前的你──”他愈说愈尴尬“我的意思是也许皇太后的眼线会向她回报我身边多了一名倾国倾城的你,皇太后会有所担心而提前要公主现身。”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没想到自己也有口拙的一天。 薛邑月眼神一黯。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她已经在他身边了。 司宥纶看她久久都不说话,有些难堪的笑了笑“你不愿意?也是,这根本是在利用你──” “不是的,我没有不愿意。” 他的眼睛顿时亮了“那你是愿意了?” 她怎能拒绝他?即便会让自己陷入更复杂的困境里,她还是轻轻的点头了。 司宥纶大大松了口气“那就这么决定了,时间很晚了,你早点睡,我们明天一早就要上路。” 她挤出微笑,转过身,心事重重的离开房间。怎么办?她这么做对吗? 轻叹一声,却看到不远处有一人摇摇晃晃的走过来,待来人走近时,她才看出是何香莲,浓浓的酒味顿时随着夜风扑鼻而来。 正所谓情敌相见份外眼红,一身酒气的何香莲一看到她,马上像疯了似的怒叫“又是你!你怎么无处不在!我讨厌你,给我走开,离开我的司大哥!” 歇斯底里的她突地揪住薛邑月的手臂,把她吓得大叫“你不要这样!” 房内的司宥纶一听到叫骂声,马上快步冲出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她抓着小个儿的手,扬手要掴她耳光的模样,他一个箭步,迅速扣住她的手腕,再一把将受惊的小女人拉到他身后,这才不悦的看着何香莲怒斥“你喝醉了!” 她嘴儿一扁,直接投入他怀中哭闹“我才没有醉,我好爱你,司大哥,你不要走,我不要你走,这小黑脸爱你,我比她更爱你”司宥纶直接点了她的昏穴,将她抱在怀中,正好看到急急走过来的小碧,便吩咐道:“把小姐带回房去睡,但不要惊动何大人跟夫人。” 她忙点头。要是惊动了,肯定又是一顿骂!她连忙扶着小姐离开。 许昱在此时也从另一间房晃出来,因为下戏了嘛,这会儿,他饶富兴味的黑眸看着主子的一双眼睛只专注在一脸苍白的小个儿身上。 “你有没有事?” “没有。” “还说没有?瞧你一张脸都没血色了。” “真的没关系的,我我先回房了。” 小黑脸爱你,我比她更爱你光这句话,她就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于是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跑去,一颗心儿怦怦狂跳,简直要蹦出胸来。 司宥纶拧眉看着她飞奔而去的身影,面露不解“她怎么了?” “害羞啊,三番两次被人当面说着喜欢你、爱你,小个儿的脸皮以前涂得黑黑的看不出来,但其实她很容易脸红的,主子,你可不要辜负人家。”许昱笑得很贼。 辜负!他的脸色突地转为凝重“回房去睡了。” “呃?好。”摸摸头,许昱有些莫名其妙,主子的声音怎么变得冷飕飕的了?他耸个肩,乖乖的回房睡了。 司宥纶也走回房,却是一夜难眠。 翌日一早,何润城夫妇看着在晨曦下渐行渐远的马车直叹气。 虽然司宥纶说带小个儿离开是不想将自己的责任留给他们,但其实他们早已从下人那儿听到昨晚爱女带着酒意要打人的事,所以他要带她离开,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这会儿女儿宿醉未醒,等醒来后,怕是要哭得呼天抢地了! 薛邑月坐在马车内,看着沉默不语的男人,心仍然热烘烘的。虽然她心中仍有隐忧,仍有着对爹娘的歉疚,但她决定暂时不去想。 马车嚏嚏前进,她静静的看着窗外,却不知男人也静静的看着她,黑眸中隐约流露出情难自禁的柔情,但不久,又转为凝重 第五章 时光匆匆,司宥纶一行三人结伴同行已过了半个月,这段日子,他们大多在小城镇中找个民宅或客栈,停留二至三天,再到外头晃晃、做做样子的查访邑月公主的下落。 司宥纶主仆认为,金枝玉叶吃不了苦,皇太后肯定也舍不得她的心肝宝贝,因此,邑月公主的身边肯定有丫鬟随侍,当然还要有侍卫保护,所以,在查问时,只要问问百姓们有无见到像这样大阵仗的娇娇女就行了。 两人也认为,他们身边多了小个儿这样的绝色美人,公主定会迫不及待的现身,只不过没想到她倒挺沉得住气,仍旧迟迟未出现。 于是,他们就这样一个城镇晃过一个城镇。 闲得发慌的许昱因为太无聊了,开始观察起自家主子跟小个儿,没想到,却愈看愈觉得这对俊男美女有问题! 一对互有感觉的男女朝夕相处,应该是愈爱愈浓嘛,怎么美人儿每回瞧见俊男只是脸红红,说不上几句话,而俊男呢,却是愈来愈正经,甚至恢复成过去的冷峻模样! 俗话说旁观者清不是吗?怎么他许昱愈看却愈迷糊了? 其实呢,主子跟小个儿会下棋,而且每次一下就下好几盘,但几乎不说话,再有时候呢,两人还会一起写诗画画,同样也是无声胜有声。 最经典的一次呢,是他们投宿的一家民宅里有把古琴,小个儿借来弹,他们才知道她还有一手好琴艺,而主子虽然没说话,但那双眼却不曾离开过她身上,眼中流露的是忘了掩饰的情愫,可就在小个儿抬头看向他时,他却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开了。 他想不透,这事透着诡异,所以这会儿,就在他左思右想,又看到杵在客栈后的小花园的小个儿时,他莞尔一笑,直接走过去。 走近她,才知道她正在发呆“小个儿。” 突如其来的一声,让陷入思绪的薛邑月吓了一跳,定了定神,这才看到许昱站在她面前,她回以一个温柔的笑意。 唉,真是的,主子抢了个好位子,要不然,这种温纯善良的大美人,他也情难自禁。“你在想什么?” 她欲言又止,但还是幽幽的开口“最近公子很少跟我说话,你发觉了吗?” “我又不是瞎子、聋子,当然发觉啦,是不是你哪儿惹了他?” “我也这么想,可公子还会陪我下棋、听我弹琴──” “嘘!”他突地打断她的话,再朝她使使眼色,她顺着他的眼神转身看过去,就见到身着圆领紫袍的司宥纶正朝他们走过来。 “别说我没帮你,多余的人先闪了!”许昱自我打趣,快步的越过主子,笑嘻嘻的走人。 司宥纶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美眸中有着再也掩饰不了的浓浓落寞。 他应该无动于衷,应该视而不见,因为他铁定会辜负小个儿的深情,但他却仍脱口而出“怎么了?” 一句关切的话语让薛邑月的眼眶顿时一红,心也酸了起来。这半个月来,他几乎不曾再以这种关切的口吻跟她说话。 “怎么哭了?” 她低头又摇摇头,晶莹泪水却滚落眼眶。 “小个儿?你人不舒服?”见她掉泪,他顿时慌了手脚。 她哽咽“不是的。” “那你为什么” 他愈问她的泪水掉得愈凶“我以为我惹你生气了,我以为我让你讨厌了,所以虽然天天见面,你却不愿跟我说话” 司宥纶一听,深吸口气,心情更为凝重。教他如何说呢?她如此美丽温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有一个仍不愿向他启齿的伤心过往,甚至她的孤儿身份这种种都让他不由自主的对她产生了更多的怜惜、更多的情不自禁,但这样的动念、这样的动心,定是折磨啊。 他望着泪如雨下的她,压抑住想将她拥入怀中安慰的感觉,轻声说:“你不要想太多,我只是有心事。” “我可以也愿意为你分忧解劳,你可以──” “小个儿。”他的声音突然一沉,他不能再让她深陷下去,她会更痛苦! 一见他的脸色变得更为严肃,她的心一揪,益发感到不安起来。 “我们出去走走。” “好。” 两人步出客栈,外面的大街上行人熙来攘往,两旁有古董行、绸缎行、茶坊、瓷器店、中葯行,一些摊贩也沿街叫卖,情景看来好不热闹。 但薛邑月无心浏览,她知道他并非单纯带她出来走走的。 “小个儿?” 她边走边抬头看他,那张俊颜上的凝重也未曾消褪。 “你知道,这世上有很多种人,有些人相见不相识、有些人相遇了,有缘相聚却无缘相知,但有些人得老天爷眷顾,得以相遇相识相知,然而,有时候,缘起缘灭,却又半点不由人。” 他是在暗示什么? “我不知你的过去,但参与了你的现在,像个大哥一样的照顾你──” “大哥!”她顿时停下了脚步,错愕的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点头“所以,我要跟你说的是,人生有许多的未知,有许多的可能,不该把心思放在无谓的事上,那是浪费生命。” 意思是把她的心思放在他身上就是无谓的事!薛邑月脸色更加苍白。他是在暗示他的心事就是她,是她无法掩饰的倾心造成他的困扰,所以他必须小心翼翼,不跟她说太多话,免得她误会,让她愈爱愈深,无法自拔,成了第二个何香莲! “我听懂公子的意思了。”心沉甸甸的,从来没这么难受过。 “嘿,主子真是偏心,出来走走也没叫我一声。”许昱突然从两人身后冒了出来,还怪声怪调的埋怨。 司宥纶没有点破,他早知他偷偷的跟在他们身后,所以这一路上自己跟小个儿说了什么,他是一字不漏的全听进去了。 “小个儿,那儿有我最爱吃的豆腐脑耶,主子讨厌吃,你陪我去。”许昱也不管她的意愿,迳自拉着她的手就往前跑。 司宥纶看着两人的身影,淡淡一笑。也好,许昱懂得转换她的心情,这小子成熟不少。 “我不想吃。”薛邑月硬被拉到摊位坐下,但她一点胃口也没有,一双眸子仍盯着消失在人群中的男人背影。 “甭看了,我都看不见主子了,你看得见?”许昱将豆腐脑移到她面前“吃吧,天涯何处无小草,主子早被订走了,你别怪他,他绝对是为你好。” 她一愣“你怎么──” 他尴尬一笑,笨!这下自露马脚了。“哈哈哈,快吃快吃!” 她也感到困窘,便低头喝了一口豆腐脑,原本就冰冷的心,此时更是冻得发寒。 自从司宥纶将话挑明了说后,薛邑月在面对他时反而感到不自在,整个人变得更静了。 今天,他们来到一个叫青东县的地方,遇到了一群刚自私塾下课的学子,其中几人正吟着中庸里的一段“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 “老天爷,那么多个‘知’,念得我头都昏了!” 许昱仰头一翻白眼,但想了想,又意有所指的看着主子跟小个儿“若让我成了‘先知’,看看月老有没有忘了绑线,那就好了。” 司宥纶跟薛邑月都没有说话,最近两人像在比赛谁当闷葫芦当得最称职,最可怜的就是许昱,他有许多时间都得自问自答,不然,他们这三人行就像处在冰山里一样,冷得老教人发抖。 他们住进了一家客栈,因为有两个闷葫芦在,所以许昱作主要店小二把晚餐摆到三人房门外的一个小花园里,至少这儿头顶上还有夕阳余晖,树上还有小鸟叫,晚一会儿还有夜虫合唱的夜曲,怎么样都比两个闷葫芦要好嘛。 只是三人静静的用餐,许昱却边吃边叹气,因为天空没一会儿就黑了,店小二虽提了油灯来,但这会儿鸟也不叫,夜虫还没起床,也没叫,那那那只能他叫了。 “咕咕咕咔咔咔答答答” “你干什么?”司宥纶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厚!主子,你总算出声了,我以为你跟小个儿的喉咙都出问题了。”这话挖苦意味浓厚,薛邑月只能尴尬一笑,但司宥纶只是抿唇。 “主子,你说那个邑月公主是不是故意整我们!我们这会儿离江南也没几天路程了,难道她真的在那里等我们,再慢慢的跟我们踱回长安城去呀?” 司宥纶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没有答案。 至于薛邑月,她的头垂得更低了。离江南近了,这该是好消息,代表她离家更近了 见主子都不应声,嘴巴又像糊了胶,许昱干脆转向娇滴滴的好伙伴“我告诉你,邑月公主绝对要倒大楣了。” 她!她害怕的抬头“怎么说?” “我家主子有个吓死人的称号叫鬼见愁,你不知道吧?”他故意做了一个恐怖的大鬼脸“所以,一旦她自动上门后,我家主子一定会‘好好的’感谢她,谢谢她让他像个大笨蛋一样带着我这个小笨蛋浪迹天涯。” 薛邑月想也没想的就问:“好好的是指什么?” “让她上刀山,下油锅啊!这是我家主子最在行的,你以为鬼见愁的封号从何而来啊?”许昱装出一脸狰狞。这话也是他故意胡诌,想拐主子多说点话嘛。 不过司宥纶显然知道他的用意,当这是玩笑话,因而保持沉默。 但薛邑月哪里明白呢?一阵战栗马上遍及她全身。原来、原来太可怕了! 她难以想像这么好的一个人会难怪,她怎么也想不透司宥纶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令人闻之丧胆的封号 “喂,你干么吓成这样?你又不是邑月公主。”瞧她的脸白得跟纸没两样,许昱受不了的摇摇头。 心猛地跳错一拍,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虚弱的低喃“是啊,好在我不是。” 这一晚,她辗转难眠,认真考虑是不是该离开? 晨曦在天际划上一道光,薛邑月的心中已有答案了。 在她梳洗好,走出房间后,就看到司宥纶跟许昱已坐在客栈靠窗的位置,桌上也已备好早点,显然是在等她一起用餐,她向两人点点头,一入座后,便将自己的决定说了。 “噗!”许昱才刚入口的一口粥都还来不及吞下,就全数喷出来,一整桌的早点也全遭殃,但他没空理会,瞪着连忙闪开脸的美人儿问:“你不跟我们走!” 司宥纶也闪得快,没被他的粥扫到,但若有所思的黑眸紧盯着坐在身边的小女人,一见她点了点头,他的心忽地一沉。 “为什么!”许昱很难相信的大叫,大家都这么熟了。 因为她是货真价实的邑月公主,因为她不想被丢入刀山或下油锅,因为她不想让司宥纶因她而困扰,但这些话叫她怎么说出口! 她很不安,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我知道你们急着找她,可我跟着你们,只是拖累,我根本是个累赘──” “又没人这么说,对不对?主子?” 许昱忙看向主子寻求支持。他喜欢她嘛,虽然小个儿胆小了点,但那张脸很好看,而且,他很清楚主子对她很不一样,就这一点,他就不想让她离开。 但司宥纶并没有附和他,却问了另一个让他想昏倒的问题“那你有什么打算?” 对她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他是很惊讶的,毕竟她有多娇弱,他比谁都清楚。在军中,她扮成男人,又将自己弄得黑黑的,低调的不引人注意,但此刻的她恢复闭月羞花,无亲无戚,身无分文,该如何自处? 薛邑月一直闪避着他的目光,但此时却不得不将目光对上那张让她益发不安的俊颜。其实一整个晚上她都在苦思这个答案,可是若回薛王府,她回家的事太后奶奶一定会派人通知他的,届时,不管是他到府去探望,或是她向太后奶奶请求撤婚,太后奶奶一个不准,硬要两人成亲,一旦揭开喜帕,两人见面,他不气疯了! 光想到这儿,她就没胆子回府,但天下之大,她又能去哪儿? 她想得好累,愈想愈多,让她也愈来愈胆怯 “小个儿,我家主子问你话呢!”老半天了也不见她开口,许昱着急的追问。 “我、我毕竟是个姑娘家,跟着你们总是不太好──”这是她肠枯思竭惟一想得到的答案。 “原来是这个啊!”许昱一副恍然大悟状,突然笑开了嘴“这还不容易,你当了我的主子夫人,跟着我们走不就名正言顺了!” “呃──”她愣了愣,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胡说!”司宥纶冷冷的瞪了口无遮拦的侍从一眼。 许昱这才发现自己太过忘形,歉然的敲了自己一记“对哦,主子是未来的驸马爷,先娶了小个儿,那邑月公主不就成了侧室了?” “你还在胡说!” 见主子又一道冷光射过来,这回他总算聪明的闭嘴了。 此时,司宥纶再次将目光移到薛邑月的脸上“既然你有顾忌,我会安排一个地方让你住下,你不必跟着我们了。” “呃、不用的──” 但话还没说完,他已先行离座,她只能看着他伟岸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 咬着下唇,她兀自猜测。是她多心吗?他似乎在生气! “我家主子好像生气了呢!”许昱突然冒出来的话更印证了她的想法。 “为什么呢?”她不懂。 舍不得吧!因为情非得已的喜欢上了她。这是许昱心中的答案,却不敢多嘴,因为一些肉麻话,他可不适合代替主子说,只能耸耸肩。 而这一天,路程中一样安静,三人各有所思,只是到了夜晚,彻夜难眠的换成了司宥纶。 他的思绪从未如此复杂过,多年的军旅生活,他身边一直没有女人,事实上,他对女人也没啥好感,那些见到他就羞涩低头或热情贴身的娇娇女,他都很受不了,就连皇上最爱的宁儿公主,那股刁蛮与古灵精怪也让他摇头,但没想到,他竟为了一个连名字都仍锁在记忆不肯提起的纤弱美人动了心! 他苦笑。他没有动心的资格跟权利,因为自己已非自由身啊,所以,放开她还是对的 这一天,司宥纶三人来到一个热闹的城镇,他对这个地方似乎非常熟悉,带着许昱跟薛邑月转来转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一间红瓦绿墙的大宅院。 只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翁正在门前扫地,一抬头见到司宥纶,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再接着瞪大了眼,最后老泪纵横的激动叫喊“是少爷!少爷!” “杜总管,好久不见了。” “是啊,是啊。”他边点头边拭泪。 “老夫人在吗?” “在,我马上去叫她。” 杜总管兴奋的往里面去,不一会儿,一名白发贵妇便欣喜若狂的走出来“无名,真的是你!”老妇人已上了年纪,但脚步俐落,眼神干练,马上瞥向站在他身旁国色天香的女孩“这是你的妻子?” 薛邑月先是一愣,接着忙摇头,但脸已羞得红通通了。 “不是,老夫人。”司宥纶也摇头。 她却笑了“真可惜,我看你们很登对呢!” “主子,这老太婆是谁?我怎么没瞧过?”许昱插嘴。 “不得无礼!她是义父未收养我之前,一直照顾我的老夫人。”他训了侍从一顿。 但老夫人仍笑呵呵的“我来说吧,你家主子以前叫无名,原本在我这儿当个小厮,但我看他长相好、体格佳,便让他读书学武,反正这个家只剩我这个老太婆,所以我把他当孙子,而他也很上进,是个好孩子。” “好孩子!噗噗噗”许昱听到这儿,忍不住要爆笑出声。冷漠的主子跟“好孩子”好不搭啊! 司宥纶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但再看向老夫人时便显得稳重“可以私下谈谈吗?我有事相托。” 她微笑点头,不一会儿,许昱跟薛邑月被留在客厅用茶,两人则移到另一间静室中。 “没有问题,你好好的去办你的事吧。” “谢谢老夫人。”在将小个儿的情况告知老夫人后,他不意外老夫人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次司宥纶在将人安排妥当后,就马上上路了。 许昱是哭得淅沥哗啦,薛邑月也忍不住落泪,但让她不舍、眷恋的男人却不曾回头再看她一眼。 “小个儿姑娘,你就把这儿当你的家,有什么需要也不要客气,一定要告诉我。”老夫人慈祥的拍拍她的手。明眸皓齿,真是个美人胚子。 她收回目光,欠了欠身“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安排了一间典雅的房间给她,还派了一名丫鬟伺候。 接下来的日子,薛邑月衣食无忧,再加上老夫人的疼爱,一切看来都很美好,但她就是不快乐。 她逃离了与司宥纶的婚姻,却在绕了一大圈后又爱上他,明知他等着她的“巧遇”可她却没有坦承她的身份。 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自己,因为她,他得辛苦的继续在外游走,而她凭什么接受他的安排,在这里过着如此舒适优渥的生活! 所以,在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她写了一封信,带着简单的行囊,在没有知会任何人的情况下,离开了。 司宥纶主仆已在几个城镇晃了几天了。 但少了一个人,两人都很不习惯。 上下马车时,他们习惯等待一张美丽的脸庞。吃饭时,也习惯要三份碗筷,就连房间也习惯要三间。 许昱闷坏了,浑身上下都提不起劲。 但除了他意兴阑珊外,主子明显也是心不在焉,有时回头还会喊着“小个儿”而且,这种情形还常发生。 他不懂,明明放心不下嘛,干么死撑着不回去找她?他头一次觉得敬爱的主子如此的不干脆! 愈想愈气,心中嘀嘀咕咕地,一边拿了馒头用力的咬了一大口,再瞪着坐在对面的主子一眼。瞧!又失神了,他咬着馒头呼噜呼噜的说着没人听懂的话。 司宥纶被这杂音唤醒,蹙眉问他“你在说什么?” “唔嗯唔嗯。”“吃完再说!” 许昱大口咀嚼后咽下“我们回去找小个儿啦!” 他脸色一绷,不愿承认听见那名字时的心痛。平静二十多年的心,因她而起涟 漪、因她有了温度,更因她而有了不曾有过的牵挂,但理智也告诉他,多一天的回忆,日后只会多一分折磨,他怎能明知不可为,又放纵自己去接近她! 许昱瞧他脸色难看,聪明如他,知道应该闭嘴了,没想到下一秒嘴却自己开口“小个儿离开我们也许天天以泪洗面,她其实很依赖主子,主子没发现吗?” 烦躁又莫可奈何的情绪令司宥纶忍不住动怒低喝“够了!上路。” 他霍地起身,转身离开客栈。 许昱也只能摸摸鼻子去付帐,跟上心浮气躁的主子。闷啊! 第六章 此时的薛邑月很茫然。 在没有地方可去的情形下,她只能先回江南老家,届时,再做其他打算。 可因为人生地不熟的,虽雇了一辆马车,但该驾车人一脸邪恶,总是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看,她愈想愈害怕,所以一看到马车经过的这个地方还算热闹,便要求下车了。 她打算再换辆马车,所以她问了人哪儿有马车可雇,只是虽然照着那人的指点走,可走来弯去,竟发现自己迷路了。 “豹哥!大美人耶!” 就在薛邑月不知所措的站在路旁时,对面酒楼二楼的一名男客急急的以手肘撞了下身边的人。 满脸横肉的豹哥瞥了过去,眼睛顿时一亮“好啊,小林,这个肯定可以卖个好价钱。” 两人迅速交换一个狡猾眸光,随即下楼付帐,步出客栈。 豹哥尾随在大美人的身后,小林则从另一个方向走,在大美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巷时,豹哥随即跑过她身边,一把抢走了她的包袱。 薛邑月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才回神大喊“抢劫啊,有人抢我包袱──” 一名黑壮的男子突地从前面跑过来,跟那名抢匪扭打成一团,但不仅被抢匪狠狠的揍了几拳,还让他给逃了! 她连忙上前,跪在那名痛得站不起身的壮士旁问“你还好吗?” 对方痛苦的呻吟“我、我站不起来,可不可以扶我?” “好。”她使尽吃奶力气的将他扶起,但这时男人又说了“嗡帳─我家就住附近,可以──” “我扶你回去。” 小林的眼神迅速闪过一道奸计得逞的眸光,还故意将身子放得软软的,靠在大美人的身上,指着极少有人走的小巷道,将她拐到偏僻的一处废弃破瓦舍前。 薛邑月难以置信的看着这破屋子“壮士住这里?” “是啊!”小林突然站直了身子。 接下来更令薛邑月错愕的是,之前那名满脸横肉的抢匪就从破旧的屋内走出来。 她顿时明白了,只是转身要逃,却一把被拉住,她马上用力挣扎“放开我!” 小林心猿意马的盯着这个难得一见的绝色美人,色迷迷的道:“豹哥,我可不可以──” “这是难得一见的好货,你要敢动她,坏了我的价钱,我可会杀了你!” 豹哥的脸上出现冷光,吓得小林赶忙陪笑“我开玩笑的。” “什么价钱?什么好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薛邑月吓坏了,但两人没回答她,只是将她的手脚捆绑,丢进了破旧的屋内。 豹哥盯着小林,低声叮嘱“我去找人来看货,等她卖了好价钱,妓院的姑娘可以任你玩。” “我知道,我不敢的。”小林也了解豹哥爱钱不爱女人的个性,但屋里的女人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货,让他的心依然痒痒的,不停的猛咽口水。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放我出去”薛邑月惶恐的不住喊着。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什么!她留书出走了!” 终于还是抵抗不了那颗因不舍而澎湃汹涌的心,司宥纶驾了马车,疾行如风的返回老夫人的宅子,没想到得到的竟是这样的消息。 “那信呢!”许昱比主子还急,忙跟老夫人要信,但他还没看上半个字,主子已经抢过去看了。 除了一再感谢的字句外,小个儿并没有说明她的去处,司宥纶的心都凉了。 “她怎么说呢?”许昱焦急的问。 他沉默的将信放到桌上,许昱连忙上前一看,随即慌张的看向主子“我们去找她吧,不然,一个国色天香的姑娘一人在外面晃,很容易出事的!” 他点点头,看着老夫人“她走几天了?” “五天。”老夫人也好抱歉。 该死,已有五天了,她的脚程就算不快,但遇到的危险会有多少不敢再想下去,司宥纶冷声道:“我们走。”他的脸上异常凝重。以前就算遇到多大的难事,他也不曾如此心惊胆战过。 许昱不仅头大,也担心死了,一个邑月公主都搞不定了,还── 小个儿啊小个儿,你是嫌我们还不够忙啊! 为了要找到人,司宥纶主仆几乎将邻近的城镇都快翻过来了,好在由于那张绝丽脱俗的脸蛋太醒目,所以才短短四天,他们就掌握到小个儿是在这个安徽跟江苏交界的城镇不见的。 夜暮低垂,两人走进一家客来酒楼,这种地方是最容易打探消息的好地方,在点了酒菜后,他们就听到邻桌的谈话── “听说百花楼会来一名美得像天仙的姑娘,李老鸭这两天四处送帖,要那些爷字辈的来竞标买她的初夜呢!” “那可奇了,我听的是春怡院,而且,春怡院的老鸭艳娘还打包票,说这个货色百年难得一见,纤细、娇弱又楚楚动人,只要是男人,看那么一眼就会想将她搂入怀里好好疼惜哩” “主子!” 许昱直觉那就是在说小个儿,他担心的看向主子,但他仅是点了头,给他一个眼神,两人立即离开客栈,向人问了春怡院怎么走。 不一会儿,就到了红灯高高挂的目的地,几名穿着肚兜薄纱的莺莺燕燕一见来了一名俊伟不凡的公子哥儿和一名高壮的随侍,便娇笑的簇拥着二人进屋去,同时间,一名穿着大红绣花衣裙、略有年纪的妖娆贵妇也立即迎上前来“欢迎,欢迎,这位客官,有没有指定的姑娘啊?” “就你。”司宥纶微微一笑。 “这名俊雅的公子要艳娘!”她咯咯笑个不停“公子在开艳娘的玩笑吧?” 一我家主子就找你,你啰唆什么?”许昱马上凶了过去。现在谁有心情开玩笑啊。 艳娘一看两人的穿着打扮肯定是大肥羊,也不再多问的嗲笑一声“甭生气嘛,来,上房伺候。” 她扭腰摆臀的领着他们到楼上的上等厢房,还没开口,那名俊得让人心痒痒的俏公子就先说了。 “听说你有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货?” 她一愣,随即娇笑一声“原来啊,客官的消息真灵通。” “她人呢?” “还得再等会儿,我刚找人送银两去,货还没到呢──啊!”她吓得叫了一声,因为刚刚还有笑意的俏公子此时突然变得阴森,双眸冷硬,右手还扣住她的脖项,莫非是要杀她吗? “她在哪里!” 他的声音几近冰冷,跟那双冷眸一样。 “快说,你把银两送到哪里去!”许昱也吼了起来。 “来、来人呃──”她想叫人,但眼前这名俏公子面无表情的,手却掐得更紧,害她呼吸困难,眼睛暴突,就快没气了! “主子,她要死了!”许昱第一次看到主子如此暴戾,看来这才是真正“鬼见愁”的由来吧! 司宥纶这才微微松手,但只让艳娘得以喘一口气。 她现在知道自己惹不起这名公子,只得乖乖的将豹哥关女孩的地方给说了,不过也不忘提醒他们,算算时间,他们应该已经押着女孩离开了。 “他们会往哪条路走?” “不能明目张胆啊,所以,应该跟过去一样,都是绕到后山再过来交货的。” 艳娘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否则他要没找到人,又回头找她,她有几条命给呀! 司宥纶冷冷的松开手,身形随即一跃,从窗户离开,而许昱也连忙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艳娘摸着脖子,长叹一声。唉,这下肯定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薛邑月坐在马车里,努力的要挣脱绑住她手脚的布条。豹哥跟小林都坐在前面驾驭马车,两旁还有两名骑马随车的壮汉,她听那个小林说,她这个好货很抢手,怕有同行抢人,所以还请人随车呢。 但她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逃命的机会,在被小林抱上马车前,他已“好心”的告诉她,一家妓院老鸨已用白花花的银两买走她,再不久,他就会去当她的恩客了! 因为怕绳子绑得太紧,伤了她的细皮嫩肉,这才让她有机会可以将布条挣脱,只不过拉开马车后面的帘帐后,薛邑月却一脸震惊。怎么?他们是在山里面! 瞧那高耸的山峦、深不可测的溪涧,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要跳吗?唉,她没有选择啊,于是她唇一咬,眼一闭,鼓起勇气往下跳── “噢──痛!” 她跌落在山路旁,好在这里前一夜似乎下过雨,泥土松软,她并没受伤,但在她的痛呼声后是马儿的嘶鸣声,随车的人立即察觉并大喊“她跑了!” 小林跟豹哥连忙将马车停下,要另两人骑马追上去,但这两个天兵竟撞在一起,连马儿的脚都打结,看到大美人已拉着裙摆快跑了,小林和豹哥才急急的跳下马车,追了上去。 薛邑月不时回头看着二人,再拚了命的往前跑,只是在她发现他们竟然故意放慢脚步后,便察觉不对了。 定眼一看,天啊,原来她并没有往原来的那条路跑,反而走错岔路,现在前方根本没路了,是一处断崖! 她心一紧,一转身看着两人狰狞的脸孔,再回头看向身后的断崖,小心一步步的往后退,一直到站在崖边,她再也不敢动了,只能害怕的看着慢慢趋近她的狞笑脸孔,再想到烟花楼的卖笑生活 不!她不要,她宁可── 没有半点迟疑,她眼一闭,转身纵身跳下! 豹哥跟小林顿时愣住,就连骑马前来的两名同伙也呆了,但四人还来不及反应,一道暴喝声却突地劈来“该死的,你们把她逼下去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晃,一道黑影就停在眼前,但才看清这名俊俏男子脸上的暴怒神情,下一秒,他竟然就跟着往下跳了! 他们因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全吓傻了眼,同样骑马奔来的许昱更是反应不及,完全吓呆,但也随即回神,奔到崖边大喊“主子!小个儿!” 此时,司宥纶正以内力增加自己的下坠速度,成功的将面无血色又震惊的看着他的女人拉向自己,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这是梦吗?但这温厚又熟悉的怀抱不是假的啊。 他竟然为了她薛邑月眼眶泛泪。她在他心中比他的生命还重要吗! 值得吗!她忍不住哭了起来。 强风在她耳边呼啸,两人一直往下坠,她紧紧的窝在他怀中,突然一阵天旋地转,她只感觉到一个重击,殊不知这是司宥纶倾尽全身内力,让自己成了肉盾来护住纤弱的她才换来的轻伤。 当坠地的刹那,司宥纶只觉得内力尽散,五脏六腑及四肢百骸都传来难以形容的剧痛,他在瞬间便没了意识,坠入深幽的黑暗之中。 一切转为静寂,薛邑月困惑的拂去脸上的发丝,张开眼睛,轻喘着气,看到的却是在皎洁月光下,司宥纶那张没了生气、嘴角汩汩渗出血液的容颜! “公子!”她又惊又怕的以袖子轻拭他的嘴角,一边唤他,但他都没有反应,她愈来愈害怕“你快醒来,快醒来呜呜呜” 她一声又一声的哭叫着,叫到声音都哑了,脸上的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但他仍是动也不动的,只有微弱的气息及心跳让她知道他仍活着,但他为什么不醒? 她泪如雨下的趴在他的胸膛,凝视着昏迷不醒的他,再抬头看看黑暗穹苍、高不可见的山崖及四周幽暗的山涧。 谁可以来救救他呢! 天亮了。 “小个儿!小个儿!” 有人用力的摇着她,薛邑月睁开眼睛,先看到的是一个背光的身影,她拧眉定眼一看,这才看出是一脸惊慌的许昱,立即弹跳起来“许昱──” “怎么样?你没事吧?我找了你跟主子一整晚!” “我没事,可你主子他──”她眼眶泛泪的看着仍维持着跟昨晚一样姿势的司宥纶。 “主子肯定是把自己当成肉垫来保护你了,他伤得好重,我怎么叫他都没反应,所以我要背他到前面的一个村庄去,看看那儿有没有大夫,你可以自己走吗?” 她忙点头。 许昱这才将他心中最强、最厉害的主子扛在背上,顺着水流往下走。 薛邑月紧紧的跟着他,眼神却是盯着失去意识的司宥纶,也因而绊了几次脚、摔了几次,她的手肘伤了、膝盖破皮了,但她都没吭上半声,只是爬起来,再快步跟上。 纯朴的村落里,一间闲置许久的茅草屋外站了不少村民,而屋内,一名美若天仙的美女正一脸忧心的守在床榻前,另一名高壮但面貌清秀的少年则默默的在一旁拭泪,再看看躺在床上的男子,虽然眼睛紧闭,但那模样可绝对是个俊俏的美男子,这三人一看就不是普通老百姓。 另外还有一个待在屋里的是他们村里的老大夫,瞧他为男子把脉,看了许久,最后叹了一声。看这名俊伟男子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凝神再次把脉,又叹了口气,摇摇头“抱歉,我没有能力,他不行了。” 许昱被他的一声声叹息已搞得心烦气躁,眼泪又不听使唤的频频落下,只是熬了这么久,等到的竟然是这句话,气得他大叫“你这蒙古──” “许昱!”薛邑月急忙拦阻,跟他摇摇头,再看向老大夫“求求你,至少开个葯帮忙延续他的生命,让我们有机会来救他。” “呃──我试试好了,但肯定是白费心力的。”他这么说不是没道理,从医这么久,他还没看过受伤这么重的人。 待老大夫写好葯单,薛邑月立即要许昱跟着去拿葯,两人一出去,村里的人也连忙散开,不好意思再盯着里面看。 许昱拿葯回来后,薛邑月又请他再到最近的城镇去找大夫,并说不管一天或两天、甚至更久,一定要找一名医术更好的大夫回来,在这段时间里,她发誓一定不会让他主子有任何意外,会用生命来保护他,所以许昱尽管不放心,但还是出门了。 她握紧了司宥纶的手,为他盖好被子,才拿着葯包到外面去熬葯。 接下来的时间份外难熬,尤其是在喂司宥纶喝葯时,昏迷的他连咽都咽不下,葯水一直流下来。 “拜托你喝下去,拜托你”她不放弃的一试再试,却都徒劳无功,这时她突然想到── 看着碗里黝黑的葯汁,她憋着气勇敢喝了一口。好苦!柳眉一皱,但仍一手扶起他的头,鼓起勇气将口中的葯渡入他口中,这么连续几次喂完葯后,她已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天,期间,村里的好心人熬了粥品来给她吃,让她得以有力气好好照顾司宥纶。 第四天,许昱回来了,他带来一名白发大夫,但在为司宥纶把脉后,也是摇头“只是时间快慢而已,老朽无能为力!” “没救了吗!”许昱欲哭无泪,恨极了自己的无能。 “不会的,我不容许他死!”薛邑月尽管很想哭,但她知道在此当下,自己更要坚强。 接下来,她的日子几乎在煎葯、熬葯中度过,天天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司宥纶,但他一直昏睡,病情也不见起色。 许昱的脸色也愈来愈凝重,话愈来愈少,静静的帮忙弄三餐,静静的吃饭,对村民好奇的询问,只是摇头。 时间一天天的过,薛邑月的身子愈来愈单薄,但那双璀亮的星眸坚定依然。她知道这一生几乎都是别人在照顾她,甚至误入军营,也能遇到好心的唐伯,所以她相信,这是老天爷给她的一个试炼,她不能倒下、不能放弃,不能再当娇贵的玫瑰 村里的人虽然对三人都很陌生,但就她对那名从未睁开眼的男子的用心,再加上老大夫直言那男子已病入膏肓,但她仍不放弃的坚持都很钦佩,纷纷猜测那男子不是她的爱人就是丈夫。 于是大家在农作之余也苦思方法,一些老祖宗设祭坛、找道士求符或下地府索求魂魄等一些怪力乱神的想法,大家都七嘴八舌的认真谈论着,最后,有人突然想到一个方法,众村民也全数赞同,就连老大夫也同意,因为这是一件曾在村子里发生的奇迹。 “小个儿姑娘?” 村民们推派一名代表来找薛邑月,她正蹲在门外煎葯,抬头一看,是常来这儿走动的杜大娘后,才迅速起身“有事吗?杜大娘。” 杜大娘那张让太阳晒得黑黑的脸上有着腼觍的笑“是这样的,大家想了个方法,也许可以救那位公子,你要不要听听看?” “当然,当然,请你快告诉我!”眼见司宥纶的病情没啥进展,她早已是心急如焚。 “这事其实不难,但我得先问一下,姑娘跟那位公子已是夫妻了?” 她一愣,虽不解,但仍摇头。 见状,杜大娘笑开了嘴“这便成了,这方法就是冲喜啊。” 她叽叽喳喳的说起林大娘的儿子前年莫名其妙的生了一场大病,林大娘也是哭得死去活来的,眼看儿子都剩一口气了,在一名老乡的建议下,她便试试这方法,先到外地去买了个小姑娘回来拜堂成亲。 说也奇怪,她儿子的病真的一日日的好转起来,这会儿都已当爹了,上个中秋,才举家迁到大城市去住呢! 薛邑月愈听愈激动,欣喜的上前拉住她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频频点头“当然是真的,这个庄里谁不知道这事呢!” 她眼睛一亮,顿时有了生气“谢谢你,我、我找许昱去!” 她急急的拉起裙摆,跑去找最近老是在林子里呆坐的许昱,而许昱一见到她那张欣喜若狂的脸,突然又哭又笑的叫道:“主子醒来了!是不是?” “不是的!”她又急又开心的将冲喜的事跟他说了,可没想到他的表情立即转为凝重“不行,你别乱了方寸,那是迷信啊,你真嫁了,就是主子的妻子,万一主子怎么样,你就变寡──”他用力摇头“不成不成!以主子的性子,他做鬼也会骂死我的!” “你甭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我们就这么办吧。” “不行!” “难道你还有其他方法!” “回宫的路途遥远,要拖一个太医来,就怕──” “我不管,就这么决定了,我会请杜大娘帮忙,但你要代替你家主子拜堂。” “不行!若是主子有个万一,小个儿你──” “那也是我的命啊,他本来就是太后奶奶指给我的驸马”她脱口而出,在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脸色刷地一白。 他一愣,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她难过的哽咽“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就是邑月公主。” 许昱吓得脚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难以置信的指着她。小小个儿就是金枝玉叶,就是邑月公主! “你为什么没有说?”天啊,竟然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一言难尽,但救人如救火,什么事都等救活了你家主子再说好吗!”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回屋里去。 当晚,庄里的人剪了几张红喜字,因临时也没有凤冠霞帔,所以只弄了块红布给薛邑月当喜帕,跟许昱拜了堂,与卧在病杨上的司宥纶成了夫妻。 第七章 书库首页|作家列表|最新更新|热门排行榜|高级搜索|新书论坛|免费注册凤鸣轩会员 您的位置:首页>作家列表>阳光晴子>一起躲太后>txt,jar电子书免费下载 - 字号最大特大大号中号较小小号背景色粉红纯白浅蓝深蓝蓝色淡蓝灰色深灰暗灰淡灰明黄 第七章 作者:阳光晴子凤鸣轩原创言情小说 - 然而,喜事并未降临,司宥纶还是没有醒来,但薛邑月也没有放弃希望,至少他还活着,这就是希望。 她既已成了他的妻,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事就没有礼教上的顾忌,所以她天天为他擦澡,替他按摩、煎葯、喂葯,每件事都战战兢兢的,能休息的时间也没闲着,总是跪地求天,为他祈福,纤细的身影变得更为瘦弱,许昱想帮忙,她却说这些都是为人妻该尽的本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不知是不是她的心意感动了老天爷,司宥纶的病情终于有了起色,他的气色渐渐转为红润,终于,在一个美丽的晨光下,张开了眼睛── “你你终于醒了!” 欢快的泪水泛流而下,她哽咽的凝睇着他。 “你你没事?” 司宥纶根本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他声音沙哑,喉咙也有些疼痛,身体也好似不是他的一样沉重。 薛邑月说不出话来,她太激动、太感动了,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问她有没有事,教她怎能不爱他呢! “你怎么眼泪掉个不停呢小小个儿。”他连说句话都有些喘。 “小嫂子,我拿早点来──” 许昱推门进来,一眼就看到他盼了、望了好阵子的主子竟然张开眼了! 手上的早点咱地落地,他激动的冲到床边,哭得淅沥哗啦的“终于醒了,我以为、我以为” “你你叫什么?”他不解的看向也在淌泪的女人。 许昱边哭边说“小嫂子啊,我要叫主子夫人──” “主子夫人!” “许昱,你主子刚醒,肚子肯定饿了,你再去弄早点来,我好喂他。” 薛邑月忙给他一个眼神。司宥纶大病初愈,眼前实在不是谈那些事的好时机。 许昱还算机灵,顿时明白了,点点头说:“我马上去准备。” “等──” 司宥纶话还没说完,他已一溜烟跑掉了。 “小个儿,刚刚──” “先别急,有些事、不,是发生太多事了,”她深吸一口气,忍住盈眶的热泪“等你身体好了,我再一件一件说给你听,好吗?” “也好。”不是他不想早点知道,而是他觉得愈来愈不舒服!尤其这身子怎么像没有一处听话的,他想起身竟没力气,在虚弱的喝了点水粥后,他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薛邑月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出房外,许昱立即从椅子上跳起来“主子他──” “他睡着了。” “会不会又不醒了?” “我想不会,他虽然很虚弱,但已是醒来了。” “也是,也是。”换他变得很虚弱,绷了不知多少日子的神经在此时都松了,他软软的瘫在椅子上。 “许昱──” “是,小嫂子。”在知道薛邑月是金枝玉叶的身份后,他才发觉自己是多么有眼无珠! 小个儿的身上明明有股贵气,再加上那张绝色细致的天仙脸孔,他早该看出她比一些千金大小姐更要多万金嘛! “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先别跟你家主子说我的身份,还有冲喜一事,甚至是这一阵子的照顾──” 他不禁奇怪“我知道你的公主身份跟冲喜的事,主子肯定会不高兴的,这要我闭口当然没问题,可是”他困惑的摇头“明明是你日日夜夜的在照顾他,公主对主子的这份情,连许昱都感动得不得了,为什么不能说?” 她粉脸微微一红“有些事让他知道是我做的,别说他不自在,我也不自在啊。” 这一点他就明白了,小个儿帮主子擦澡、按摩、甚至以口喂葯,的确是很让人尴尬。他困窘一笑“我明白了,那等小嫂子决定要说的时候再说吧,至于冲喜的事,村里的人都知道,我得跟他们说我这主子很忌讳这种事,所以,等主子身子好了我们再跟他说,免得他又气病了!” “谢谢你,还有别叫嗡帳─” “小嫂子,我知道的。” 看着他脚步轻快的离去,薛邑月笑着松了口气,转身走回房间,坐在床缘,看着瘦了许多的司宥纶,不禁又郁闷了起来。许昱心中的大石头已经放下,但她心中的乌云却愈聚愈多,冲喜的事,司宥纶肯定会生气,但一旦知道她就是邑月公主 他会原谅她吗! 日子一天天过,司宥纶逐日恢复健康,而许昱则接手了之前薛邑月以人妻身份照料他的一切琐事。 在这期间,老大夫也来把脉数次,对他有如此惊人的进步,忍不住露出笑意,在明白了当日他以己身真力护体,也要保护那名大美人的情形判断,他的内功惊人,但也因为冲击力道太大,如今真力尽失,要恢复武功恐怕不易。 对这一点,司宥纶并不强求,在他终于可以离开床,可以站起来时,却发现右脚跟没法子使力。 为此,许昱很贴心的做了根拐杖让他走路时得以支撑。 但薛邑月看得出来他有多心急,想丢掉拐杖正常走路。 这会儿,在带司宥纶到屋外走了一圈,回到房内坐下后,她还是忍不住劝说“老大夫说你这脚骨落地时,筋骨严重撞伤,肯定得花一些时间才能复原,急不得的。” 司宥纶眼神复杂“我知道,可我已迫不及待了,我不习惯让人照顾。” “你照顾我太多,换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 “但我是男人──” “在我眼里,舍命救我的你,一直都是男人,即使是现在”说着说着,忍不住眼眶一红,盈盈泪水闪动。 他浓眉一拧“为什么哭?” “因为这全是我的错,若不是嗡帳─”对自己的不谅解在此时完全溃决,不听使唤的泪水一滴滴的滚落脸颊。 “别哭,你哭我会舍不得的。” 她一愣,眨着泪眼看着他轻柔的拭去她颊上的泪水。 “你、你说舍不得?”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跟着你跳下,小傻瓜”他喃喃低语,倾身向前,温柔且深情的封住她因惊讶而微张的红唇。 “主子──” 许昱突地跑进来,一见两人嘴对嘴,先是呆住,薛邑月一张小脸则是急速涨红,吓得头低低的,急急冲出去。 许昱知道自己坏了主子好事,也急了,转过头就忙着要把人叫回来“当我没看见嘛,小个儿!” “闭嘴!”身后传来一声含笑的轻斥。 他搔搔头,脸红红的回身看着主子“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在──”他以双手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连自己都傻笑起来。 看来再过不久,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喊小个儿小嫂子了! 公主也真是白担心了,主子爱她爱到连生命都可以不要,哪会计较她隐瞒身份一事! “有什么事?”不想让他那颗小脑袋还在刚刚的事情上打转,司宥纶开口问他。 “我在想说这儿毕竟是穷乡僻壤,主子的脚虽然还没完全恢复,但身子已好了差不多,所以是不是回大城市去,找大夫好好给主子治疗?” 他嘴巴上虽然没说,但见主子的右脚跟使不上力,他其实也很着急。 “不用了,待在这种与世无争的地方,感觉很好。”司宥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微微一笑“不过是筋骨断了,我想好好养伤,不用太久就会好了。” “这──我说主子,你该不会是不想回皇宫去了吧?” 这么问是有道理的,他们摔落这悬崖都有个把月了,这会儿又待在这个偏僻的山中村落,主子原本就不爱那些豪奢富贵的生活,这下子留在这儿,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又有心上人相伴,夫复何求! 司宥纶没有否认,毕竟许昱跟在他身边也有好长一段日子了,能猜中他的心思并不奇怪。 若是他就这么被世人、皇上或皇太后给遗忘了,多好。 至于邑月公主,相信以皇太后对她的喜爱,在得知他有了意外后,定会取消婚事,另立驸马。 他微笑的看着许昱“我极有可能会留在这儿,过着朴拙平淡的日子,所以,我要你回去跟皇太后覆命,就说我伤重不治了。” “我不要!”他脸色大变。 “听着,你还年轻,皇上对我的赏赐及官邸的一切,就说我在咽下最后一口──” “我不要!”他大叫“我这条命是主子救的,主子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才不要那些荣华富贵!”说着说着,又哭起来了。 “许昱?”他皱眉。 “主子是嫌我烦吗?我可以安静的,我不会没敲门就进来,再坏主子的好事,呜呜呜” 这话是说到哪儿去了!司宥纶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好了,不提这事了。” 他泪眼瞪大,立即浮现笑意“主子不赶我了!太好了,我先出去。” 免得主子后悔! 傍晚时分,一张方桌上,司宥纶跟薛邑月面露不解的看着拿起碗来就大口大口狂吃的许昱。 “你怎么吃这么急?” 薛邑月担心他噎着了,连忙起身帮他倒杯茶,但他摇摇头“唔嗯唔嗯”“吞下去再说!”司宥纶拧眉瞪他一眼。 许昱忙点头,囫图吞枣的吃下后,再仰头一口把茶喝光,这才以贼兮兮的眼神看看主子,再笑咪咪的看看小嫂子,接着傻呵呵的笑着。 想到他可能是想起白天她跟司宥纶的亲密画面,薛邑月一张脸顿时又羞得泛起红潮,把头垂得低低的。 “许昱!”司宥纶对他那双贼眼真是既无奈又好笑。 但他仍呵呵傻笑,再指指外头“天黑了嘛,我想我赶紧吃一吃,别杵在这儿当根多余的木头──” “你胡说什么!” “主子,没关系啦,反正你们都──” “许昱!”这一声叫唤可是薛邑月喊的,她担心的眼让许昱差点溜出口的“夫妻”两字急急吞下,机灵的换上“亲亲”两字。 但这两个字可让她粉脸上的酡红更深一层,又再次低头。 许昱一见主子瞪着他看,这次学聪明了,放下碗筷起身往门口走“我今晚到柴房那儿去睡,这儿离最近的人家也有一段路,没人听得见──” “许昱!” 主子受不了的嗓音一起,他哈哈大笑的拔腿就跑。 室内一片静默,薛邑月羞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迟迟不敢抬头。 “小个儿。”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这才缓缓抬头。 “你放心,今日是我逾矩了,再来,除非我们成了亲,否则我不会再有──” “成亲!”她太错愕,因而没等到他说完话就打断他。 他微微一笑“是啊,在给了你名份之后,我才能拥有你。” “我、可是──”他们已经成亲了,偏偏她的身份 “你不愿意!”瞧她一脸惊慌,他以为 “不是的,我愿意!”她脱口而出,但一出口又羞涩难堪。她从小家教甚严,也受礼教之约束,而今,竟不知廉耻的说了这种话! “小个儿,过来我身边。” 她低头起身,缓缓走到他身边,司宥纶温柔的将她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此举让薛邑月的一张粉脸更红了,但贴靠在他的胸膛,的确让她安心不少,至少他没事,活下来了。 “小个儿,你听好,我很想早一点跟你拜堂成亲,想早一点拥有你,更想早一点让你完完全全的属于我,可是,”他低头看着那双纯净美眸“一个拄着拐杖的新郎,实在太委屈你了。” 她忙摇头“我不介意,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愿意要嗡帳─” “你是因为报恩才” “不是不是,我很早就爱上你了,呃──”她羞得躲进他怀中,不敢看他的脸。丢死人了,她、她是怎么一回事?愈慌愈是说错话! 司宥纶压在胸口的石头顿时消失了,他松了口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不希望她是因为救命之恩才被动的爱他。 他将她紧紧抱着,薛邑月有些腼觍,但在感受到他满满的温暖与爱意后,不由自主的伸手回抱住他。 司宥纶黑眸中漾着惊喜之光,随即笑了。她是他的小个儿了! 半晌,他才缓缓的放开她“吃饭吧。” “嗯。”她羞涩一笑,回到自己的位子,两人没说什么话,但他夹菜给她吃,她甜甜一笑,也鼓起勇气替他夹了菜,两人就这么笑来笑去,静静的吃完这顿饭。 只是窗户外,一双紧盯着里面的大眼睛可是看得很受不了! 什么嘛,就这样!刚刚气氛那么好,竟然连个亲亲都没有? 天啊,该说他主子太正人君子,还是邑月公主不懂得把握机会? 只要将生米煮成熟饭,有了主子的娃儿,再天大的事也不会让有责任感的主子抛妻弃儿嘛,小个儿还真笨! 杜丰威一脸疲惫的骑着马儿来到安徽跟江苏交界的城镇,眼见天黑了,他翻身下了马,走进一家客来酒楼,点了餐,频灌酒。 原本就一脸落腮胡的他此时看来更像一头熊了,但能怎么办? 一想到心情低落的薛王爷及王妃,他又悒郁的大口喝了杯酒。 他们思女心切,他能了解,但他不可怜吗? 摸摸他的脑袋瓜子,即使现在还好好的在他的脖子上,但能留多久? 他能派出去的人手已全派出去了,甚至还找了不少江湖拜把的帮忙,但别说宁儿公主没个影儿,邑月公主也是没消没息! 真是的,还是他该试试手下曾在司仓营得到的消息──邑月公主从军去了! 算了!怎么可能嘛!难怪薛王爷及王妃都说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叹了一声,从包袱里拿起一卷画轴,将其摊开,看着画中美若天仙的大美人,心里愈来愈笃定自己的手下是在骗他。这等绝色要进到男人堆中,还能全身而退! 他边喝闷酒边看着美人图,觉得自己也真倒楣,身为江南大富豪,钱太多,所以仿造了几间小城堡,没想到皇上最宠爱的小公主爱上江南,还指定在他的城堡中作客三个月,结果呢?人竟然不见了! “你看。” 一个细微的惊讶声突地响起,接着,是一个个倒抽凉气的声音,杜丰威好奇的看过去,却见到四名大汉脸色发白的看着他桌上的美人图,在发现他也看着他们时,四人竟然连银两也没付就急忙奔出客栈。 有鬼!他急急的丢了银两,收了画轴就追出去。 “奇怪,怎么一出来就没看到人?” 他喃喃低语,接着,眼角余光看到那四人正飞快的往无人的偏僻巷弄跑去,他一个飞身纵跃,直接挡在他们的身前“跑什么?” 话语刚歇,四人就打过来了,其中有人还抽出小刀,好在他有两下子,这几个没有真功夫的壮汉,没一会儿就全让他点了穴,动弹不得。 “你们认识画中的姑娘吧?在哪里看到的?快说!” 四人面面相觑。 “不说?好!我就一个一个的杀!”杜丰威满脸胡须,江湖味十足,这会儿事关自己的项上人头,双眼瞪得如铜铃大,再冒凶光,看来是挺吓人的,加上他一手就扣住其中一人的脖子,让那人眼凸又吐舌,眼看就要断气,可把其他三人给吓坏了。 于是三人争着开口。 “她跳下崖” “他也跟着跳下” “死了!” 三个人急着说反而吵成一团,杜丰威只听到其中的几个字,气得怒吼“安静,你说!” 他指了一名最胖的胖小子,在听完所有经过后,颓丧的垮着双肩。完了、完了!还是听到了他最害怕的坏消息! 丢下那群抖得有如残叶的无用人,他急急回到酒楼,翻身上了马背,一路奔回江南,是幸运也是不幸,他在途中也意外得知宁儿公主的消息,但却还是一个坏消息 江南的仁亲王府里,苏旭本夫妇、薛值正夫妇一脸不解的看着站在大厅的杜丰威。 也不知他是赶了多久的路才回来的,但从他跌跌撞撞的从马背上下来,又让仆人们扶到椅子上坐下,但又坐不住的站起身,只是喘着气的状况看来应该是赶了颇久的路没错。 终于── “有宁儿公主的消息了,她她两、三个月前就被掳去番邦当俘虏了!” “天!”两对夫妇同时变脸。 龚静眼圈一红,焦急的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惶失措的问:“那邑月呢?她跟宁儿在一起吗?” 他脸色一黯,欲言又止。 “快说啊!”“她、她好像死了!” “什么叫好像!”薛值正抱住差点昏厥过去的爱妻,心都凉了。 杜丰威长叹一声“说来话长” 待他说完后,四周静得连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我不相信!”龚静率先哭了出来,悲凄的大叫“我不相信!” “别这样!”薛值正忙安抚妻子,但他的心也好痛啊!“杜城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也不相信我女儿死了,这个坏消息你先保留吧!” 杜丰威一听可傻眼了,因为他忘了问那群混帐,邑月公主是在哪儿坠崖的,这不是要他再跑一趟吗! 苏旭本夫妇也跟薛值正夫妇有同样的想法,他们的爱女找回来了,还多了一名半子,他们相信邑月也不是薄命之人,绝对还活着的。 第八章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司宥纶跟薛邑月的感情与日俱增,他想要快快好起来的心也就更强烈,奈何这脚怪得很,怎么就是使不上力,一丢了拐杖,他连人都站不稳,几次勉强的在她面前丢掉拐杖却摔得狼狈,大大折损他的男性尊严,几次下来,他反而不愿在她面前走路了。 虽然她一直安慰他,他的脚绝对没事,但他却愈来愈担心,万一自己一辈子都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此刻,他呆坐在屋内,看着户外蓝天,不懂自己怎么会成了笼中鸟? 他摇摇头“许昱。” 正在外面砍柴的许昱立即跑进来“主子,什么事?” “你到大一点的城镇去请个大夫回来看看我的脚。身上还有盘缠吧?” “有,还有好些银票呢。” “那好,去吧。” 看出主子眸中的忧心,他立即去向村里的人借了马离开。 薛邑月摘了些野菜回来,一走进屋内,就看到司宥纶的神情有些凝重“怎么了?” 看到她,他勉强挤出笑脸,不希望她太担心“没事,我叫许昱到外头找大夫去。” 原来──她走近他身边,再次重申“你的脚一定会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想快一点好。”凝睇着这张美丽容颜,他对自己的脚伤未愈有着更深的挫折。 洞悉他眸中的沮丧,薛邑月蹲下身子,拉过那温厚的大手,将脸贴靠在他的掌心“我不在乎的,真的,不管你的脚如何,我的心绝对绝对不会因此而改变。” “傻瓜!”他轻抚着她的脸颊“可我不愿意这样过一辈子,这不仅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懂,我只是不希望你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小个儿,我何德何能拥有如此温柔善良的你。” 闻言,薛邑月的星眸浮上一层阴影。她还能瞒多久?她真的没把握在他知道她就是邑月公主时,还会说她温柔善良 几天后,许昱以马车载了一名老大夫及一大堆上等葯材回来了。 薛邑月跟许昱屏息的看着老大夫为司宥纶把脉、摸脚骨,又要看他走路的样子,折腾了好一会儿,他却摇头了。 司宥纶的心一沉“大夫的意思是” “恕我直言,少爷这只脚恐怕是废了。” “什么!”这一声是许昱吼出来的。 老大夫吓了一跳,忙又说:“呃,也可以说是瘸了。” “你这蒙古大夫,废跟瘸有什么两样!”许昱气炸了! “许昱,听大夫说!”司宥纶心里也很震惊,但他要知道自己的情形。 大夫说他伤到经脉,而今经脉又已萎缩,不过他从崖上坠落只瘸了一条腿,实已是福大命大,神明保佑。 大夫说完了,空气也在瞬间凝结。 末了,司宥纶才静静的开口“许昱,送大夫出去。” “是。”他哭丧脸,带大夫出去。 “公子?”薛邑月眼眶也有泪光。 “你也请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欲言又止,但还是神情黯然的退出门,顺手轻轻的将门给带上,但一看到外面靠在门板上涕泗纵横的许昱,连忙忍住想哭的感觉,吩咐道:“你再去找别的大夫来,远一点也没关系,懂吗?” “好好”他低声呜咽的拭去脸上的热泪,载着他口中的蒙古大夫离开了。 三天后,他雇了一个马车夫、一辆更大的马车,一连载了三名大夫回来。 而这三天,司宥纶不言不语、不喝不吃、甚至也不肯睡,把薛邑月急死了,又不知如何是好,好在这次一次来了三名大夫,她的希望再起。 只是三名大夫依序替司宥纶把脉后,却都得到差不多的结果──他的脚几乎可以确定是废了! 整个房间再次跌入无边的寂静,司宥纶、薛邑月跟许昱就像被判了死刑似的,动也不动,就连三名大夫都被这股沉闷的气息压得快喘不过气来。 许昱先恢复过来,强忍着泪水迭声道:“我、我再去账帳─” “够了!” “主子?” “我说够了,带他们走吧。” 他点点头,眼眶红红的将他们请出去,再给了马车夫银两载着三名大夫离开,便坐在椅子上大哭起来。 “公子、公子!” 屋内,薛邑月一声声的唤着呆若木鸡的司宥纶,但他不理她,那双没了生气的黑眸更令她心惊,那像是没了生命、没了希望,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眼神! 她喉头一紧“你不要这样,你还有我啊求求你,你还有我你别这样” 胸口传来一阵令她几要窒息的痛楚感,他明明就在眼前,她也碰触得到他,但她知道那只剩躯体而已,他的心魂已不在了! 她泪如雨下的紧抱着他,想给他冰冷的身心一点温暖,但他始终不动。 他一辈子都得拄着拐杖!司宥纶听不到她的哭声,心里、脑海里一直重复着那句将他打入地狱深渊的话──他残了! 从那一天开始,司宥纶变得死气沉沉,会吃、会睡,但几乎不说话。 不管薛邑月如何温柔的寻找话题,甚至是以下棋来诱他开口,也不管许昱如何扮杂耍、玩倒立、装白痴的想让他开口笑,那张英俊的脸上始终面无表情,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也不曾有任何波动,淡漠空洞得就像没了灵魂。 大多时候,他要求一人独处,一个人走着、一个人坐着,不想要人陪。 刚开始薛邑月总是担心的跟在他身后,但司宥纶发现后,就会回头凝望她,无言的请她离开,所以她不得不走,而许昱的情形也是一样,久而久之,两人也只好任他去了。 他们都明白他需要时间去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尽管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静静的陪着他度过这段人生最晦暗的日子。 但谁也不知道,就在这一天,三人平静的生活即将掀起轩然大波。 司宥纶一人拄着拐杖来到清澈的溪边,这里很隐密,就连村里的人也很少过来,偶尔只有一两名老妇来这儿洗衣。 他走到常坐着的大石头坐下,听着潺潺溪流,心情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成了废人,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他不想以这样半残的身子回皇宫,但也不想就此绊住许昱,还有他的小个儿。 现在跟着他,还有什么幸福可言? 他不能自私,虽然爱她,但她值得更好的男人,一个可以保护她、可以让她倚靠终身的人,所以,他要做的事就是命许昱带她离开这里 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一名老村妇走过来,打算来溪边洗衣服,那老妇人一看到他,显得很热络“公子,你娘子没陪你来?” “我娘子?”他不懂。 老妇人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蹲在溪畔边洗衣服边说:“公子真是好命人啊,你那娘子可真是万中选一呢,不仅温柔又美得像天仙,在你伤重不省人事时,还执意要冲喜──” 司宥纶整个人一震,抓过拐杖撑起摇晃的身子颤声问:“大娘,你说什么!” “哎呀!”老妇人捂着嘴,一脸懊恼“你娘子拜托我们别跟你说的,我这个大嘴巴──” 他心一沉“你说的是冲喜!请大娘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呃应该没关系了嘛,瞧你这会儿也好好的了,事情是” 司宥纶脸色铁青,一手拄着拐杖,气愤的急往屋里走,在回来的路上还因脚步太快摔了一跤,擦伤了脸,但他咬牙爬起,拄着拐杖快步进入屋内后,怒声咆哮“许昱!许昱!” “主子,什么事?你怎么叫得那么大──” 许昱从后面的房间走出,一看到主子脸上久未见到的严峻神情及那僵硬的身子,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该死的你!竟让小个儿做冲喜的傻事!” 噢!是哪个大嘴巴!他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接着怦怦狂跳。 怎么办?瞧主子暴跳如雷,额际的青筋还隐隐抽动,再加上那双深邃冒火的黑眸他猛咽口水,吞吞吐吐“是、是小个儿坚持的,我也说不好啊,你若真的怎么样,做鬼也会来打我的” 瞧主子还恶狠狠的瞪着他,他急了,话说得更快“是真的啊,我真的这么说了,但小个儿说她注定是你的妻子,因为她就是邑月公主,嫁你也是应” 天、天、天啊!他、他怎么也这么大嘴巴! 瞧主子那张震惊非常的俊脸,他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他知道自己挑了一个最差的时间说出这个最该闭嘴的秘密,这下子,他肯定害死小个儿了! “你说什么!”司宥纶咬牙质问。 “嗡帳─” “你说她是邑月公主!”在震惊过后,他狂吼而出。 许昱吓得双手捂耳,心惊胆战的看着主子那张突然变得可怕的容颜,尤其那双眼,冷冽得简直可以将人冻成冰了! 就在这时候,薛邑月好巧不巧的从外面回来,她一进门,就发现司宥纶的脸色很难看,而许昱的脸色更差,可他还挤眉弄眼的向她频使眼色,可她实在看不懂。 “出去!不管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准进来!” 虽然没点名谁,但许昱明白的头一垂,乖乖走出去,再顺手将门给关上。 “到底是怎么了?” 她有些畏惧,司宥纶此时的眼神让她打从心头发颤,她从未在他脸上看过如此乖戾的冷峻。 司宥纶冷笑“怎么了?薛邑月?不,我想我该尊称你一声‘邑月公主’!” 她脸色倏地一变,整个人被震住了,呆立不动。 他的神情却转为阴鸷,讥讽一笑“怎么?太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你,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嗡帳─”她脸色惨白。 “你一定在心里嘲笑我真是个大笨蛋,已经知道邑月公主会自动找上门,却一点戒心也没有,还让你耍弄着玩。” “我没有!” “不过你也真辛苦,先去当小兵,还得找对时间让马儿拐了你一脚,降低我的戒心,心机还真重。” “不是那样的!”她极力否认。 “尊贵的邑月公主这样的逃婚玩法真刺激也真好玩,反正耍来耍去的人就是我这个妄想攀龙附凤的倒楣鬼,活该嘛,是不是?” 听他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冷嘲热讽,薛邑月的心好痛“根本不是这样的” “我不过是一个禁军总指挥使,有几两重还不清楚?” “你不要再说了!”她难过得哭叫出来“我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不是?”他突然粗声斥喝,恶狠狠的瞪着她看,右手还粗鲁的扣住她的手臂“那你告诉我,明知道我在找你,你却不说,不是把我当傻子耍是什么!” 她猛摇头,泪水一直落“我、我是因为害怕──” “哈,好一个你害怕!”他不屑地冷哼。 “是真的,尤其在知道你因为我而被革职,若没找到我,还要被太后奶奶贬去边疆当劳役时,我吓坏了,我并不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她惊慌的吞了口口水“接下来,我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你,我担心、害怕在你知道我是谁后,会真的不要我” 喜欢!他冷笑,再低头看着自己废了的腿“我司宥纶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竟让你这个瘟神喜欢上!有了这种悲哀的下场!” 她脸色瞬间刷地一白,打个冷颤“不要!不要这么说,你、你也喜欢我的。” “喜欢?”他皮笑肉不笑“是,因为我愚蠢,没有看到你这张面具后嘲笑的脸。” “不是这样的!”她的声音喑哑,痛楚的猛摇头。 “话说回来,我已经成了瘸子,还能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反正你都是我的妻子了,我还客气什么!”他突然用力的将她拥入怀中,倾身欲攫取她的红唇。 薛邑月是真的被他吓坏了,拚命闪躲“不要!这不像你!放开我!” 司宥纶此时已没了理智,在她闪躲下,唇仍是固执的往她的脖颈间吸吮,扣住她手臂的手更是粗暴的转而撕扯她的衣裳,露出粉色肚兜── “不要!”她使尽吃奶力气的推开了他,她可以也愿意把自己给他,但绝不是现在全身带着恨意及怒火的男人,他只是要惩罚她而已! 被这么一推,司宥纶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地上,模样极其狼狈,却也让怒急攻心、失了理智的他回了神。他做了什么! 瞪着眼前女人哭泣的揪着被他撕裂的衣衫,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滚!” “不要” “你还想看什么?看我随便让一个女人一推就倒的窘态!好看吗!”他趴在地上怒不可遏地朝她怒吼。薛邑月拚命摇头,泪水一滴滴的滚落眼眶“别这样,我扶你起来。”她跪下去要将他扶起,但司宥纶的手却用力甩开了她。 “滚开!” “呜呜”她无措的哭泣。 “滚离我的视线,我不要再看到你!” “我不要,我差点失去你,我不愿意再来一次了!” 他咬牙“好,你不走,我走!” 他极其笨拙的一手拉着桌椅撑起身子,一手摸索着地上的拐杖,在站起身后,拄着拐杖走到门口,费力的开了门,却看到许昱泪流满面的站在那儿。 “走开。”他冷冷出声。 “主子!” “都给我走开!一个叛徒,还有一个──”他回头怒视着身后的女人“够了!谁都不准跟过来!” 他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但没有一步是走得稳的,好几次都快跌倒了,许昱却不敢上前,无声的泪水拚命掉,薛邑月更是捂着嘴不敢哭出声,可决堤的泪水也不曾停过。 她知道这男人被她狠狠的伤着了,虽然是无心的,但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男人,一个充满骄傲的男人,如今因为她,连步履都变得蹒跚,老天爷,祢怎么可以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啊,不该由他来承担的! 这时司宥纶突然一个踉跄,整个人从前面的小斜坡滚下去,许昱立即冲上前,薛邑月也急忙的追上去。 许昱一边哭一边将跌得鼻青脸肿的主子从一堆大小石块中拉出,司宥纶喘着气儿,狼狈的脸在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女人时,顿时转为阴沉“走开!” “让我帮忙,求求你”这样被他摒弃在外、被他拒绝的感觉,就像一把刀在割她的心一样。 “求我?”他的黑眸掠过几道黯影“算我求你吧。” “主子!”许昱眉头一皱。 “你──” “看看我!因为你,我变得多脆弱?连走个路都走不好,跌得满身伤,你认为我会多高兴看到你?”他做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脸“所以,算我求你,别再折磨我了,行吗?” “不要这样”她的心好痛啊! 司宥纶脸色丕变,几近狂暴的怒吼“给我滚!我的笑话你还看不够!” 她瑟缩一下“对对不起!”她忍着泪水,转身跑开。 “主子──” “你也给我闭嘴!” 他只能噤声。 之后,他扶着主子上了斜坡,经过杵在屋前的小个儿时,他注意到主子连看也不看她一眼。 在回到房间后,他静静的替主子换衣裳、上了葯,见主子仍冷硬着一张脸,他也不敢替小个儿说话,一直到看他上床睡了,这才急着出去找人。 薛邑月仍站在门外,动也不动的“小个” 她摇头,以眼神示意,要他走远点再说。 等两人离屋子有段距离后,她才关切的问:“他身上的伤要不要紧?” “都是皮肉伤,但心里的伤” “我知道,但我不会离开他的。” “可是──” 许昱叹了一声,他多少能了解主子的心情,谁愿意让自己心爱的女人看到这般狼狈样,尤其又成了残废,这对心高气傲的主子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我我想说,是不是你先离开一阵子,等主子心情平静点时──” “不行,夫妻就是要同甘苦、共患难,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怎么可以离开?” 何况,她心里明白,若真的离开了,他们两人就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她了解司宥纶,他极有可能为了摆脱她,无声无息的离开。 看到她坚定的眼神,许昱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这一晚,她仍坚持回到她的房间睡,许昱为此是心惊胆战,就怕主子发怒,但令他意外的是,这一晚竟是平安度过的 一连三天,司宥纶却将薛邑月当成了隐形人,但她不怨不尤,总是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再静静的离开他的视线。 不过,没人知道司宥纶心里在想什么,而他的目光也未曾再放在她的身上过。 为了能多跟他相处,薛邑月一天总是擦拭屋子好几回,把屋内打理得一尘不染。 她相信,他总会把目光放回她身上的,因为他在乎她,她一直这么相信着。 此时,她就站在矮凳上拿着抹布擦拭窗户,而他就坐在她后方的椅子上,说来可笑,但他没要她离开,还愿意跟她同处一室,这样她就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司宥纶的心很累、很烦,但又无法忽视眼前女人的存在,他逼自己不要看她、不去理她,这样她总会知难而退的,但她总是静静的 他的目光仍不看她,视线却落在那双擦拭窗户的小手,无意间,他注意到那双手因长时间浸泡在水中而有些红肿,不若之前与他下棋时的白皙滑嫩── 这算什么!她把自己当什么了!一道熊熊怒火倏地在他胸口燃烧起来,他怒气冲冲的一拐一拐走到她身后“给我滚!” 薛邑月眼中迅速涌现泪水。她盼了三天,没想到盼到的第一句话竟是但她不再怯懦,她早就决定要留在他身边照顾他,一辈子不离不弃,所以,她深吸口气,将泪水压回眼底固执的转身“嗡帳─” 没料到司宥纶离自己这么近,椅子的高度也让矮了一大截的她正好与他平行,这么一转,她的唇竟就这么刚好刷过他的唇,她怔住,他也愣住,两人四目对视,她吓得连忙道:“我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他的眼神在怔愕过后,看来更凶了。 “滚!滚离我的视线!” 她的唇一扁,无声的泪水哗啦啦的掉,但眼神仍不屈服,而是有股撼动人心的坚定“我可以滚离你的视线,如果你真的觉得我很碍眼──” “你是碍眼!” 心狠狠的抽痛了一下,但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好,你不会再看见我。” 第九章 接下来的日子,薛邑月的确不再出现在司宥纶的视线内,但这并不表示她离开。 就在离他住的山间小屋不远处,有一块竹林地,她请许昱以竹子帮她搭建一间克难式的小屋,里面虽然没床,但许昱找了些干草替她铺了张床,她就这么住下来了。 村里的人虽然好奇,但总是私事,所以也不好过问。 每天,许昱抓了鱼儿、抓了山鸡,她再拔些山野菜,并从过去短短的伙夫生涯所学的,熬些饭粥、准备三餐、帮忙洗衣服,再弄个菜圃天天浇水,日子过得充实。 虽然她不再到过那间小屋,也不再见过那男人,但她一点也不难过,至少从许昱的口中,她知道他跌落小斜坡的伤势已好了大半,而自己煮的东西他也有吃,至少,他没有完全拒绝她的好意。 只是她不知道,司宥纶之所以没有拒绝,是打算早点恢复身子,然后看着许昱将她带离这里! 在冷静过后,他相信她并不是故意隐瞒她是邑月公主的事,她不是奸佞狡狯之人,更没有城府,这一切的一切,只能说是造化弄人,是他的命! “主子?” 许昱站在他身后,看着他望着小个儿住的那栋竹屋瞧,实在忍不住了,“主子明明在乎她嘛,何必折磨她跟自己?” 司宥纶转过身,冷冷的瞪着他,他马上低下头,不敢再多嘴。 “去请她过来。” 许昱眼睛瞬间一亮。 “去!” “是!我马上去。”他急急的跑去找人,“小个儿、小个儿!”虽然主子也知道她是邑月公主了,但他实在叫习惯了,改不了口。 薛邑月正在菜圃里忙着,虽然当伙夫的那段日子很辛苦,但她也学了不少农事,现在她正将种子埋进土里,听到许昱远远的叫唤声,她起身,转过头看着笑容满面的人,“你快来,主子找你呢!” “找我!”她好惊讶。 “是啊,主子肯定想通了,你快跟我来!” 看他那么开心,她也感染了他的喜悦,脚步转为轻快,不过一到屋里,看到那张仍然没有温度的脸,她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原本飞扬的心也变得沉重起来。 司宥纶直接给了许昱一个离开的眼神,尽管许昱察觉不对劲,但也只能出去。 “我的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今天你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我让许昱带你回家。”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那我也要留下来,我已是你的妻子──”她倏地住了口,因为那双冷眸突然严峻的射向她。 “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锣鼓花轿,就连新郎官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没有拜堂,何来妻子?” “可许昱代替你拜了。”她低声反驳。 “那不算成亲。” “可──” “闭嘴!”他不能太自私,即使他多么想拥抱她,多么想将她放在掌心呵护一生,但他是个残废了!如此温柔娇贵的她,他怎能把她留在身边,让她像个丫鬟似的照顾他的残生? 见她瑟缩一下,眼圈一红,他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但长痛不如短痛… 深吸口气,他冷声道:“我的脚好不了,这辈子永远就是这样,离不开这根该死的拐杖,你让我受的伤害还不够?还要留在我身边继续伤害我?” 这是多么严重的指控,薛邑月难以置信的瞪着他看,“我不是,我不会也不愿意伤害你,我要照顾你──” “不用,不会让我受伤的惟一方式就是离开!”他逼自己硬下心肠。 “我不要!” “你不要也得要,因为,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无言驳斥,这是事实,如果她没有逃婚,他就不必出来找她,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吸了一口长气,压抑住想哭的感觉后,薛邑月才开口,“惟一不再让你受伤的方式…就是离开你吗?” 他冷峻的眼神已给了她答案。 “好,但我有条件,只要你能做到没有拐杖也能自由行走动,我就走。” 他黑眸危险的半眯,“你在耍我还是嘲弄我!” “你办得到的,我相信你。”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你讨厌我吧?那就告诉你自己,惟一可以撵走我的方式就是让自己可以扔了那根拐杖!” 就算扔了这根拐杖,他还是个残废,但她会离开…他蹙眉,“你会守信?” “是!” “你会走去哪里?” “天涯之大,总有邑月的容身之处。” 他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你不回朝阳王府?” 怎么回去?她不告而别,一旦回了家,如何跟爹娘说她这段日子的遭遇?又如何告知她害司宥纶成了残废,害得他隐居山野? 她把他的人生给毁了,她有何颜面回去过天之骄女的优渥日子? 她黯淡自责的神情司宥纶全看在眼底,但他绝不允许她一人在万丈红尘里飘泊,她应该过好日子,应该有个体贴的人代替他守护她一生,给她最大的幸福… “好,我接受你的条件,但我也有条件,一旦我舍弃了这根拐杖,你得跟我回宫。” “做什么?”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替你挑选驸马。” 她脸色刷地一白,“为什么!” “我是皇太后指定的驸马人选,却不能给你幸福,所以由我来指定,这事我会好好的跟皇太后禀明。” “为什么你不能给我幸福?”她并不赞同这句话。 “事实摆在眼前。” “什么事实?”她真的生气了,“你为什么看不起自己,不过是瘸了一条腿,我不在乎啊!” “不过是瘸了一条腿!”他火冒三丈的折断那根拐杖,重心不稳的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她急忙上前要扶他,却被他用力的甩开手,“你告诉我,这样的驸马爷体不体面!” “嗡帳─” “这样的我能给你什么该死的幸福!就算我真的能走了,一拐一拐的走着,站在你身边的我…”他英俊的脸上满是沉痛的怒火,“让文武百官、黎民百姓去嘲笑你还是嘲笑我!” “我不在乎别人的目光!” “我在乎!” 她哽咽无言。 “所以,这就是我的条件,你答应了就留下来,若不愿意,我马上叫许昱送你离开。” 她有选择的余地吗?当下,她只想留在他身边,只希望他能靠着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恢复他原有的自信。“好,我答应。我可以扶你起来了吗?” “不用,许昱!” 许昱一直站在门外不敢进来,听主子这么一叫,急急开门进来,帮忙将他扶起。 司宥纶在椅子上坐下后,面无表情的看着薛邑月说:“回你的地方去,不会太久,我就会带你回宫。” 他就这么急着摆脱她吗!但念头一转,那不也代表着他很快就能丢掉拐杖,这也是一件好事吧!她点点头,僵硬的转身往自己的竹屋走去。 许昱抿抿唇,看不过去的替她抱屈,“主子,你这样未免太狠了,明知小个儿的心都在你身上,你还要亲自替她挑丈夫?” 那才会让她断了念,好好的过自己的人生,他不要她对他还有任何眷恋! “主子?你有没有听见──”许昱忿忿不平的抱怨着,不意却看到主子那双来不及掩藏痛楚的黑眸,顿时怔住。 他这个大笨蛋,最痛心的该是主子啊,为了救她,他连命都不要了,这会儿还得亲自把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当老婆,主子太伟大了!他好想哭… 从这一天开始,司宥纶扔下拐杖,在一次又一次的摔跤下练习走路,就算跌得浑身是伤、跌得瘀青红肿,他连吭也不吭一声,努力的爬起来再走,摔倒了,再爬起来,渐渐的,他愈走愈顺,也愈走愈稳了。 一轮圆月下,许昱来到薛邑月的竹屋里,却见到她静静的在收拾包袱,有些吃惊,“你知道了?” 她点点头,令他意外的是脸上那抹温柔恬淡的笑意,“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知道主子带你回皇宫是要帮你挑选夫婿──” “至少他能走了,而且走得极好。”她总是远远的看着他,他跌倒时,她总想冲到他身边扶起他,但每每都会压抑下这股冲动,她知道他不想让她看到狼狈的自己。 “主子其实还不是很满意,认为仍一拐一拐的,但至少不会跌倒了。”许昱搔了搔头,还是说了,“主子不想让你继续睡在稻草堆里,所以即使知道他这样回宫一定会招来许多异样的眼光,还是决定明早就走。” “我知道,你回去吧。”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天下也没有不散的筵席,虽然难过,但她知道司宥纶的心一定比她要更难过千倍万倍,所以她要用一张笑脸对他,不可以让他再为她担心。 许昱看出她的坚强,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后,又停下脚步,“你千万别怪我家主子,他完全是不想耽误你──” “我明白,我不会怪他的。” 唉,这么聪慧又这么温柔,配他主子根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坏在那条腿!要是他这条腿能跟主子换就好了。 他委靡不振的走回屋内。 一盏油灯下,司宥纶就坐在椅上,俊脸上只见凝重,“你告诉她了?” 他点头,平时聒噪,这会儿却没再吭半句话,让司宥纶忍不住的又开口,“她说什么?” 他很闷,“我去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收包袱了,她一直很注意主子,肯定知道主子早扔掉那根拐杖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他直接打断他的话。 先是看了脸色也不好看的主子一眼,许昱这才一古脑儿将两人短短的对话给说出来。“其实主子现在已经走得很不错了,站着时也没人看得出来主子的脚有问题,何必硬要替小个儿找什么驸马?” “早点去睡。” 丢下这句话,司宥纶就起身走回房间,再躺到床上。她看来是认命了,也好,如此一来,在他为她做好安排后,他就能放心离开了… 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司宥纶带着薛邑月、许昱进到皇宫,向皇太后覆命,时间正好是皇太后寿诞的前十天。 禁军在看到高大英挺的前总指挥使一拐一拐、不慎平稳的走着时,皆面露诧异之色,不久,司宥纶右脚瘸了的消息便迅速在宫内传开。 在皇太后的寝宫里,雍容华贵的太后高高坐在金碧辉煌的椅子上,在看到司宥纶上前行礼的模样,柳眉一皱,再看向温柔静默的站在他身旁的薛邑月,她的眼中似乎带着一抹恳求,她顿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嘴,“果然还是把哀家的宝贝找回来了。邑月,快过来给太后奶奶看看。” 薛邑月微微一笑,走上前让皇太后好好的瞧上一瞧。 “哀家的宝贝看起来不太一样了,美丽容貌依然,却像是蜕变了,多了份迷人的自信坚定,是因为遇上了司大人吗?” 这老太婆的眼光果然犀利啊!许昱心里很是佩服。 “太后奶奶,司大人一路照顾我,到这儿肯定累了,可否先让他去休息?”薛邑月并没有否认太后***话,也可说是默认了。 “草民不累,草民斗胆,想单独跟皇太后谈谈。”司宥纶对她的体贴并不领情。 皇太后柳眉拧得更紧,“司大人何以称草民?” “皇太后忘了?您老已把我家主子的禁军总指挥使职务给革啦!”许昱想也没想的就帮忙回答。 “不得无礼!”司宥纶立即训了他一下。 “没关系。”皇太后摇头笑了笑,“司大人辛苦的把哀家的宝贝找回来,官职自然是恢复了。” “草民不想恢复,但有所求。” “司大人,”薛邑月直视着那双内敛沉稳的黑眸,“我知道你想跟太后奶奶说什么,你先下去休息,我会把你的事跟太后奶奶说明白的。” 皇太后来回的看着两人,总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对劲,她想了想,“来人,带司大人跟他的随侍下去休息,晚上哀家会设宴,当然,”她笑看着两人,“你们的婚事也可以定下来了。” “没有婚事!”司宥纶目光炯炯的直视着她。 薛邑月见皇太后困惑的看向自己,只能尴尬一笑,“太后奶奶,我会解释的,请让司大人先──” “邑月公主,草民是残了一条腿,但还没有虚弱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司宥纶终于忍不住动怒。 “你这是什么口气!”皇太后不悦的皱起眉头。 薛邑月见状,连忙安抚,“太后奶奶,你千万别对他生气!” “哀家就让他说,来人!赐座!” “不用,我站着就行。” 薛邑月黯然的也不再说什么,看着他娓娓道来他们之间约定之事,皇太后几度惊愕的看向她,但她也只能轻轻点头,没做任何抗辩。 待司宥纶说完后,四周也陷入一片寂静。 皇太后拧眉摇头,看看她亲封的公主,再看看一脸淡漠的司宥纶。没错,这桩婚姻完全是她一意孤行,也是她私心作崇,但没想到竟会走到如此田地! “邑月,你真的答应由司大人为你找驸马!”这未免太荒谬了! “是的,太后奶奶将邑月的终身指给了司大人,司大人又救了邑月一命,这条命已是司大人的,既然司大人不想要邑月,自然有权将邑月指给任何人。”她完全顺从,却也顺从得令人心疼。 “话是没错,可是──”皇太后的头快疼起来了,明明彼此有情有义,怎么搞成这样? “司大人,你在乎你的脚,哀家可以理解,但若因此错失邑月如此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可是你此生最大的损失,你会后悔的。” “比司某优秀的人才比比皆是。”他答得淡漠。 “可是──” “请太后奶奶别再说了,再说下去,邑月会无地自容的,邑月也有自己的自尊啊。”薛邑月难过的请求,不希望她再勉强他接受自己。 若是以前的邑月,此时必然已是泪如雨下了吧?可此时惊讶的看着她,就见她眸中只有隐隐的泪光。没想到好哭胆小的人儿竟变了模样,但这样的转变该是好的,要不,光司宥纶这个决定,怕她是会哭瞎了吧! 她沉沉的吸了一口长气,“好吧,既然你们都决定,哀家也不过问了,司大人,这事…”她想了想,“就让哀家推荐几名人选吧,司大人可以好好参考。” “谢太后。”他欣然接受,以皇太后对薛邑月的喜爱,相信绝对都是德行兼备之人。 “下去休息吧。” 他点点头,看也没有看薛邑月一眼就退了下去,许昱则难过的瞥她一眼,也跟着主子离开。 皇太后遣去所有太监、宫女,心疼的握着她的手,“现下只有我们两人,你老实说,你真的不介意换了驸马?” “这命已是他的,邑月一向认份,既然今世无缘,强求而来的姻缘,怕也不会幸福的。” “你这孩子,要是你真的喜欢他,哀家可以──” “太后奶奶,”她忍住心中的难过,将想法全数说出,“如果司大人跟我在一起,因别人异样目光而有了自卑,我也会跟着难过的,所以,我愿意代他向太后奶奶请命,待邑月的婚事决定后,就让他离开,让他自由好吗!” 皇太后摇摇头,替她感到心疼,“我的傻女孩!”她舍不得的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安慰。难道这事真的没有转圜余地吗! 失踪多月的薛邑月平安的回到皇宫,远在江南的薛值正夫妇在接到皇太后通知的消息后,急忙乘轿赶往长安。 而这段期间,皇宫内仍有许多事发生。 皇上得知司宥纶官不做、驸马爷也不要当了,几次找他深谈仍改变不了他的心意后,又找了薛邑月来谈,并由自己最疼爱的凌妃作陪,可没想到她表明一切都听司宥纶的,让他也莫可奈何。 尤其在得知皇太后那儿也无异议后,一切也只能这么定了。 此时,在御花园的凉亭里,皇帝喝了口茶,看着坐在对面面无表情的爱将,“皇太后告诉朕,她找了几个小王爷或将帅之子去给你瞧上一瞧了,你有没有看中适合邑月的准驸马?” “他们都很不错。”司宥纶说的是肺腑之言,皇太后找来的人选不论外貌、文才,甚至武学都在水准之上,个个都是谦谦君子。 “你真舍得?” 司宥纶听明白皇上的意思,淡然回答,“我并不适合她。” “是吗?以前朕看她总觉得她过于纤弱,需要人细细呵护,但这一回再见她,她蜕变了不少,谈话间,朕看到了她的温柔,也看到她的勇敢,至于你──”他语重心长的道:“却少了过去的勇敢。” 他拧眉,过去的勇敢! 最新全本:、、、、、、、、、、 第十章 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完完全全的避开一个人,其实并不简单。\\www。qb5、c0m// 司宥纶跟许昱往曲桥的右边走过来,薛邑月的身后则跟着两名宫女从长廊那端走来,正好上了曲桥。 两人四目相对,久久没有言语。从那日在皇太后寝宫见面后,也已多日未见了。 许昱咳了一声,要宫女跟他走,但她们都不敢,只是摇摇头,看向邑月公主,见她轻点了头,这才退下去。 司宥纶看着一身珠翠罗绮的她,由衷的说:“你看来很好。” 她也看着一身紫袍金带的他,“你看来也好。” 又是沉默,但胶着的四目久久都没有移开。 她深吸口气,微微一笑,“我突然很想再跟你下一盘棋,可以吗?” 他点头。 到了凉亭,唤来宫女备了棋盘后,他们便凝神下棋,不再言语。 这一盘棋下得特别久,久到让远远躲在另一边偷看两人下棋的许昱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来。 这两个分明爱着彼此的笨蛋,真的不知道在撑什么。 薛邑月眼看这盘棋下得不分输赢,粲然一笑,“看来得再下一盘才能分出高下了。” “不用了。”他拒绝。 “为什么?” “你不累吗?明明有机会赢的,却努力的把它下到平手。” 被识破了!她的眼眶微微一红。 “我要回去了。” 见他起身,她连忙喊住他,“请等一等。” 司宥纶仍是面无表情。 她不安的咬着下唇,“你…你真的看过太后奶奶挑的那些人了?” 他点头。 “你真的会把我嫁给他们其中之一?” 他硬下心肠再次点头。 她深吸口气,忍着想哭的冲动,“我只想简简单单的过生活,不当公主也成,我们可以不受瞩目的守着彼此,真的不行吗!”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啊。 没料到她会跟他说这样的话,浓眉立时一蹙,“你要跟着我受苦?” “不会的,跟着你不会苦的。” 司宥纶抿紧了唇,“不要那么固执,你适合更好的人、更好的生活。” “是谁固执!”她眼眶闪动着泪光,“你就这么肯定你所谓适合的人一定可以给我更多的幸福!” “我肯定。”他的语气转为疏离,“至少他们比我有能力保护你。” “能保护我就可以给我幸福!那你还挑什么?你请那些人去打一场擂台,赢的人奖品就是我,还不简单吗!” 她太心寒了,她以为他会认清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最大难题就是他愚蠢的自尊跟骄傲,只要他愿意抛开这些愚蠢,他们就可以在一起,就可以幸福了… 司宥纶没有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在她难过的转身快步跑开时,忍不住伸出的手又颓然的放下。 一个残废的驸马爷!不行,他说服不了自己,在他心中她是如此完美,她值得一个完美的男人,而不是他! 这一天,是皇太后的寿诞,宫里宫外都有热闹的庆典,许多皇亲国戚、文武百官更是备了厚礼前来祝贺,何香莲也趁着这次难得的机会硬要父亲带她入宫,想来看看传闻脚受伤,而且也失了武功的司大哥,可是,怎么她走来走去的,就是没有看到…咦?那不是── 她眼眸冒出火花,怒气冲冲的走到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女人身前,瞧她还穿得人模人样的,更加不满,“小个儿,皇宫这地方是你能来的吗!” “何小姐!”薛邑月好讶异,她没想到会再看到她。 “还不快走!”她趾高气扬的又道。 “放肆!” 何香莲一愣,火气更旺,“谁在说什么放肆?”一回头,看到说这话的竟是雍容华贵的皇太后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又尴尬,“太后娘娘…” “你是打哪儿来的丫头,竟敢用那种大不敬的话跟哀家的邑月说话!”皇太后一脸严肃,眸中的怒火直瞪着她。 哀、哀家的邑月!她错愕的指着小个儿,完全说不出话来。 许昱刚好走了过来,也听到皇太后的话,他先跟皇太后行个礼,再得意扬扬的看着这个讨厌的娇娇女,“这位呢,就是邑月公主,何小姐,睁开你的小眼睛看清楚吧!” 小个儿是邑月公主!何香莲吓得差点没脚软。怎么会有这种荒唐事! “太后奶奶,我们快到后花园去吧,我爹跟我娘都在那儿等着我了。”薛邑月很想看看双亲,跟他们赔罪。 “但那个女孩──” “她跟我开玩笑的,我们走嘛。” 何香莲瞠目结舌的看着昔日的小个儿亲密的挽着皇太后往曲桥的方向走去,“怎么…怎么可能!我是不是在作梦…啊!痛!” 就见许昱很不客气的狠狠掐了她的左脸颊一把,她痛得大叫,眼泪都飘出来,“你在干什么?许昱!你想死啊!啊!你又掐我!” 没错,他用力的又掐了她的右脸颊,这下子两边肿得一样高,视觉上也比较好看,“我是好心帮忙,一连痛两次,这下你知道这不是梦了吧!” 薛值正、龚静再次看到女儿,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杜丰威再次前往查证女儿坠崖一事是否属实后,便派人回报找不到那几个害她坠崖的混帐,从此就没消没息了,搞得他们夫妇俩吃不下睡不着,天天泪眼相对。 薛邑月的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还好爹娘不在乎过去她发生什么事,重要的是她活着,而且好好的站在他们的面前。 龚静看着眼神成熟许多的女儿,关心的问:“还好吗?听说司大人为了救你──” “这事哀家慢慢再跟你们聊,”皇太后打断她的话,笑笑的道:“司大人的义父、义母也入宫了,哀家要人将他们也找了来,今天哀家最重要的客人就数你们两家人,其他那些说什么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弹老调的客人,我已交代皇上跟凌妃去招待了。” 皇太后个性独特,薛值正夫妇早已习惯,两人仅是回以微笑。 众人聊了一会儿,司宥纶即带着义父、义母及许昱来到,一对上薛邑月的目光,他仅是点个头,随即礼貌的要向皇太后、薛值正王爷夫妻行礼。 “免了吧!这里都是自己人,繁文耨节就省了,坐。”皇太后一说,三人即入座,许昱则乖乖的站在主子身后。 薛值正跟龚静对司宥纶长得如此俊俏都感到惊讶,再想到他为了救女儿而── 他们一脸感激的看着他,“司大人──” “我已不是大人。” “司大人,你是在跟哀家要脾气吗?事过境迁了!”皇太后不太高兴了。 “我不敢,只是──” “宥纶,不得违背太后的好意。”司王爷出声训了义子,目光却看着薛邑月。好个灵慧的姑娘。 司宥纶只能闭嘴,听薛值正夫妇对自己说着感激之词。 但这可不是皇太后将两家人兜在一块儿的用意,“好了,哀家就把话挑明了说。薛王爷、王妃,你们会介意一个瘸脚的好人才当你们的半子吗?” 司宥纶闻言,脸色丕变。 两人忙摇头,异口同声,“怎会介意!他之于邑月有──” “好啦,答重点,邑月,你就当着你父母、未来公婆的面说,你介不介意?若你也不介意,这件婚事,哀家是不打算变动了!”皇太后早看出自己这宝贝公主的心在谁身上,根本不想她委屈的嫁人。 薛邑月先看了脸色铁青的司宥纶一眼,才回答,“可太后奶奶不是已──” “哀家后悔了不成?今天我是寿星,最大。” 薛邑月又看了司宥纶一眼。勉强他娶她吗!那她不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恶人! 可是他若拒绝娶她,万一激怒了太后奶奶,依太后***个性,若生起气来,可是连皇上都劝不住的,届时若是将他严惩,她又何尝好过? 她的眼神一直对着那双冷漠的黑眸。拥有他的人,却将他的心推得更远,甚至永远都碰触不着,这是她要的吗? 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对不起,我很介意。” 这个出乎意外的答案,让众人都倒抽了口凉气。 “邑月!”她的父母难以置信。 “小个儿,你怎么可以嫌弃我家主子?要不是你,他怎么会这么惨!”许昱气得跳了出来,哪管得了这里根本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退下!”司宥纶忽地吼了他一声。 他直视着那双澄澈的星眸,知道她打算代自己承受一切责难,但这不公平,他不可以让她背负这么重的污名! “请皇太后择一良辰吉日,就在近日在宫里完婚。” 这突如其来的决定令薛邑月倍感错愕,“为什么?我不要你勉强!” “我也不要你受委屈,我知道你为何答介意。” “你不明白,我是真的介意──” “我不是今天才认识你。” 她的善良,令他心疼,也让他无法漠视她的委屈。 “不是的,我真的很介意。”她连忙澄清,但他似乎无动于衷。 “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司宥纶看向一脸笑意的皇太后,“容我先告退。” 许昱也连忙行礼,然后跟上主子。主子跟小个儿到底在说什么?打哑谜吗?他怎么都有听没有懂! 薛邑月看着两人离开,急忙又看向皇太后,但她似乎已经不打算让她辩驳。 “好了,邑月,你的个性太后奶奶也不是不知道,虽然你刚刚答介意时,还是吓了哀家一跳,但再想一想,也不难想出你这傻孩子在想什么。但名誉是一辈子的事,不容你胡来。” 薛值正夫妇也赞同的点头,虽然他们刚刚也被吓了一跳。 “你先下去吧,我还有事跟你爹娘及你未来的公婆聊。” 她只能点头,欠欠身后,退了下去。 不过,她还是决定去找司宥纶把话说清楚。 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何香莲的声音。 “为什么你要娶她?她都说不要你了,我躲在树后听得明明白白的,为什么你还──”何香莲突然看到她,连忙放开拉住司宥纶的手,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她喊了一声,“公主千岁。” “何姑娘,我有事要跟司大人谈。” 她只能闷闷的点点头,再看了司宥纶一眼,退了下去。 她走近他身边,“婚事我会跟太后奶奶说清楚的,你──” “我是一诺千金之人,答应了,就会去做。” “但这个承诺对我而言,太沉重了。”她深吸口气,不断说着违心之论,“我是真的、真的释怀了,请你别再把我视为你的责任,我知道你喜欢简单的生活,不喜欢被困在皇宫,你就放心的去过自己的生活吧。” “你呢?” “我也有想要的生活,一个愿意留在我身边的好丈夫、好父亲,你是真的不行。”她逼自己挤出一丝微笑。 “如果我愿意试呢?” “太沉重了,试不好可怎么办?一切很难重来啊。” 她的确变了,过去的她若说了这些话,肯定已是泪光闪闪,但现在却有着动人的坚定之光。司宥纶静静的凝视着她,要把她让给别人,他的确做不到,不然不会有那么多个彬彬君子给他选,他却迟迟决定不了的情况。 他的勇气,该寻回来了,他该为了她,努力克服自卑,努力走得更好,努力给她最大的幸福… “我们成亲,我会尽一切努力来试,其他的,你就不必管了。” 他一脸认真的说完这一席话,转身就走了。 望着那伟岸的身影,薛邑月心中却已有了其他决定。 当晚,薛邑月写了几封信,分别给了爹、娘、皇后奶奶还有她最爱的男人。 她决定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也请他们不要再为难司宥纶,她这一生遇见他,已是不枉此生,可他遇见了她,却是不幸的开始。 “春欲暮,思无穷,旧欢如梦中。” 即使对他仍有无限依恋,一切也只能在梦中追寻了,她已有这份认知。 在备了简单的包袱,没有告知任何人的情形下,她默默的离开了皇宫。 “又逃婚了?” 最新全本:、、、、、、、、、、 尾声:主子的好事 一个熟悉的含笑嗓音响起,薛邑月惊讶的看到从黑暗中牵出一辆马车的唐元伯,“唐伯,怎么是你!”她又惊又喜。\\www.qВ5、com\ “其实我一直在替皇太后办事,她早料到你可能又会有动作,所以这几天我都在这儿待命,没想到皇太后今天一决定你跟司大人的婚事,你就出现了。” “怎么…”她好错愕,没想到司宥纶竟是对的,这一切都在太后***掌握之中。 “不过皇太后说让某人担担心也好,要我带你到一个地方去住个几天。” “呃…好。”她能说不吗?就这样,她傻愣愣的坐上马车,看着皇宫愈来愈远。 第二天,司宥纶被叫进了皇太后寝宫,看到薛值正、袭静夫妇也都在座,且手中都拿着一封信,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太后──” “这封信是给你的,自己看吧。” 皇太后瞥了身后的宫女一眼,该名宫女立即将一封信送到他面前,他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神情一沉。 长长的信中有着对他说不尽的愧疚及歉意,对造成他的困扰与永远无法弥补的伤害,薛邑月写着惟一能做的,就是向皇太后请求,还给他要的自由,并希望他一切平安。 皇太后绷着一张脸,看着薛王爷、王妃,再看向他,“邑月分别给哀家及她爹娘都写了信,信中都要我们别怪你,是她自己选择要离开的,因为你救了她的命,赔上了一条腿,所以她觉得不可以再绑住你的一生了。” “她去哪里!” 她摇头,“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吧!她说她已学会照顾自己,这个公主她也只当到离宫的那一天为止。” “什么!”他身形一震,意思是她不当公主了! “她比你有勇气,虽然哀家知道你的心痛、你的用心,但是她说了,认识你,她不枉此生,现在她想过简单的生活,简单的去思念一个人,回忆一个人──” “我要去找她!”他不可以让她一个人! “何必呢?” “我爱她!” 她冷冷的瞟了他的腿一眼,“你瘸了腿。” “那又如何!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她。”他气愤的怒道。 听见这话,皇太后绷紧的脸突地笑了开来,“这句话听来还可以,也许哀家可以考虑考虑帮个忙。” 他眼睛倏地一亮,“皇太后知道她在哪里!”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有另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这次哀家寿诞,外族进贡的贵重礼物中有一种珍贵葯材,听说生在冰天雪地中已有百年,这葯可以返老还童、可以起死回生,别名就叫‘神仙草’。” 司宥纶突然明白了皇太后口中的好消息,心顿时激动起来。 “除此之外,因哀家的寿诞,告老还乡的陈胜熙陈老太医也进宫亲自为哀家祝寿,”她莞尔一笑,“有神仙草、有再世华佗,你的脚还不好吗!” “没错,陈太医是先皇倚重的老御医,确有再世华佗之称啊。”薛值正又惊又喜的看着司宥纶,“真的太好了,司大人。” 司宥纶感激的看向皇太后。 “等等,别太感动,也别说感谢的话,”皇太后朝他摇摇头,“哀家完全是为了邑月那宝贝,她不愿当公主,其实也是想减轻你心中的压力,毕竟驸马爷不好当,也会有许多批评目光,若是一个平民百姓的丈夫,也许一亩田,粗茶淡饭,但有相爱的人相依偎,对邑月那个傻娃儿而言就叫幸福了。” 司宥纶也明白,但终是不舍。 薛值正跟妻子相视一眼,两人眸中有不舍,也有骄傲。 “但哀家跟你一样,不想要她那样过日子,更想要她多陪陪哀家,而不是断了讯。”皇太后继续说着,也继续观察司宥纶的神情。 “我会找到她的!” “很好,希望这一次,你真的能靠自己的能力找到她。” 司宥纶察觉到皇太后的语病,不禁蹙眉看向薛值正夫妇,却见两人除了苦笑外,眸中还有着浓浓的无奈,他不禁发问,“难道上一次是──” 皇太后但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下去吧,陈太医在等你了。” 他点点头,退了下去。 但紧接着,薛值正就发觉皇太后以同样狡猾的眼神看着他,“呃、太后?” “宁儿这丫头这一次玩过火了吧!” 夫妇俩同时一愣。 “真是辛苦你们了。” 两人愈听愈迷糊。 “宁儿这个皇上最疼爱的小公主也不见了,不是吗?” 两人登时瞠目结舌。为了杜丰威的项上人头,他们夫妇俩不得不隐瞒公主在江南失踪的事,就连这次她没上长安祝寿,他们还编了一个她身子不太好的谎言,可皇太后怎会知道! “小丫头被掳到番邦去,吃了点小苦头,但不碍事的,皇上也已知情,你们要杜丰威甭追了,就连也追了过去的滟晴跟炎靖,哀家也派人要他们回来了,总之,杜丰威的人头会一直好好的留在他的脖子上。” 皇太后神色自若的说完这话,就要两人退下。 他们只得一头雾水的走出寝宫。早听闻皇太后高深莫测,这一次可让他们见识到了! 只是让他们最感到无奈的应是女儿的事,她失踪一事,皇太后从头到尾都知情,却是到刚刚邑月第二次出走时才松口。 明知他们一定会为了邑月的下落而着急,她却没派人给他们捎个信,但事过境迁,她又是皇太后,他们能如何? 至少这一次,她记得告诉他们爱女的下落,不必再担心了。 三个月后── 蓝天下,在一片翠绿的林野中,参差着几间矮小的茅屋,一道浅溪蜿蜒流过,鱼儿、小虾优游其中,岸边还有几丛芦荻飞花,好一幕宁静的乡村风景。 “小个儿姑娘,小个儿姑娘。” 杜大娘带了一大篮自己做的酱菜,气喘吁吁的从自己的村子走到这临溪的茅屋来。 屋内的薛邑月一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放下手中针线走出来开门,一看到她手中的东西,微微一笑,“杜大娘,我不是说了,我还有呢。” “你还有,但那个老头子说不够啊,咦?他呢?”杜大娘四处瞄了瞄。 “唐伯有事到城里去了,明天才会回来呢!” “是喔,”她点点头,突然笑嘻嘻的看着她,“不用担心,你家相公很快就会来找你了。” “嗄?”她有些无措,杜大娘知道冲喜的事,也认识司宥纶,因为这里离她之前跟司宥纶住的茅屋并不远,她原本要住在那儿的,可不知谁买了那房子,大兴土木,害她只得搬到这儿来。 只是,她已向村民们宣称司宥纶到很远的地方去做生意,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杜大娘怎么会突然跟她说这样的话! “哎呀,我还有事,先走了。” 见杜大娘来匆匆、去匆匆的模样,薛邑月有些莫名其妙。 她走到溪边,抬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她婉拒了太后***安排,执意回到这里,回到她跟司宥纶曾经结为夫妻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回忆了,甜的、酸的、苦的,全都有他… 他还好吗!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可曾想起她! 她摇摇头,笑了笑,一转过身,没想到竟撞到了人,“对不起!” “没关系。” 她一愣。不可能!不可能的…听到这熟悉的低沉嗓音,她竟然没有勇气抬头。 “小个儿,才三个月没听到我主子的声音,你就不识得啦!” 许昱! 她错愕的转头,果真看到许昱站在一旁,以打趣的眼光看着她。 “我想我在吃醋,许昱的声音竟然比我的还要来得吸引你。” 是他!真是他!她眼眶一红,缓缓的转过来,抬头看着记忆中的英俊容颜,激动得说不出任何话,泪水瞬间溃决。 “你又哭了。”司宥纶看着这张素净的丽颜,温柔的拭去她颊上的热泪。 她摇了摇头,投入他怀中哽咽啜泣。 他紧紧的抱着她不放,天知道他多么想念她,但为了让她看到的自己,不得不忍住想来看她的冲动… 薛邑月哭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泪眼汪汪的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他笑,“说来惭愧,皇太后要我自己找,但唐伯却已私下托人送了封信给我,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你在这里。” “可是为什么要来?又为什么还要找我呢?”她说到这儿,突然退后一步,不敢抱他,但他却一把将她再揽入怀里,“傻瓜,你逃婚了,我怎能不来找你。” “可是你不要──” “我有我的自尊,我的骄傲,当然,我知道这很愚蠢,但我说服不了自己以半残之躯来爱你,你那么完美,不该配我这种人…” “你没有…” “可是听我说,在你决定担下毁婚的所有后果时,我便屈服了,”他深情的凝望着她,“你的爱那么深,我怎能再辜负你,只是没想到我下了决心要爱你,你竟然第二次逃婚了。” 她晶莹剔透的眸中有着深深的感动,“你真的、真的没有一丝勉强!” 他笑了,“当然没有。” “我说主子,你废话很多耶,我牵这匹马在这儿等你很久了!”被晾在一旁被迫听这情意绵绵对话的许昱忍不住出声催促。 “对了,我要带你到另一个地方,那是我为我们所建的家,皇太后也已允许你跟我在那里生活了。” 她一愣,突然想到,“难道那个房子…” “是,因为有太多的回忆,但却不符合皇太后的标准,只好重建了。” 她开心的笑了,让司宥纶牵她的手往笑得很贼的许昱走去,但走着走着,突然明白了许昱的贼笑从何而来。 她急忙停下脚步,惊喜的抬头看着身旁的人,“你的脚!” 他露齿一笑,突地将她打横抱起,身形一凌,两人便坐在马背上了。 “这…”她又惊又喜。 “皇太后因为你,把半残的我给变完美了,如此一来,我才配得上你。” “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她喜极而泣,“其实我不介意的…真的…” “我知道。”他低头,看着泪光闪动的小女人,温柔的吻住她的唇。 许昱赶紧以双手捂脸,先是偷看一下,再别开脸,再偷偷看一眼,还在吻… 他耸个肩,再撇开头。还是别坏了主子的好事,他应该忍很久了… (大结局) 最新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