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堡新娘TheBrideofRosecliffe》 前言 畅销书得奖作家萝珊.贝克尼在这篇述说着忠诚与爱情的迷人故事中,为一段属于十二世纪韦尔斯的缠绵激情赋予了生命 奉英格兰亨利国王之命,费兰德来到韦尔斯,准备收服这块依然充满反叛情绪的土地。身为一位勇猛、忠诚的战士,他虽然已有作战准备,但也愿意大胆寻求和平解决之道,却怎么也未曾想到一场激烈的战斗竟然爆发于自己的内心。 柯裘琳即将嫁给一个她深深厌恶的男人,以求韦尔斯团结起来对抗他们痛恨的英格兰人。然而未及成婚,她就被费兰德所俘,并成为他政治野心的筹码。她怕他,不是因为他是致命大敌而是因为他有办法使她亡心记这一点。 在这个充满纷争与叛逆的年代,面对无情的敌人而必须作出绝望的抉择时,爱情可能是最佳的武器 第一部引言 请听那诗人的声音! 他能看见现在、过去与未来他的耳朵听过神圣的话语穿行于古树之间—— 威廉布雷克 第一部第一章 一一三四年三月韦尔斯柯岩村“‘冬季的尾声近了。’”裘琳瞄一眼纽霖,见他没有反应,她又重复一遍这句翻译。“‘冬季的尾声近了。’这样说,对吧?” 这个畸形的小老头抬眼看她。显然刚才他的思绪不在今天的课文上,已经不知飘到何处去了。裘琳担心地蹙起眉头。这一整个酷寒的冬季里,他常常都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是身体不舒服吗?还是一这位看不出岁月痕迹的吟游诗人,感受到空中有什么不安的变化? “冬季的尾声确实近了。”他回应着她的话,却是用本地的韦尔斯语说的。“同时随着冬季结束,这些课程也要结束了。”他又补上一句,一面用奇特的眼光看着她。 裘琳耸耸肩。“也许只是一阵子吧!等春天真的来了,会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到夏天我就有很多时间了。” “到夏天就会看见你结婚,忙着伺候丈夫了。” “那个丈夫是谁?”她以诺曼人用的法语说道。“是我认识的人吗?”她又用比较粗俗的萨克逊英语说着。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不过只是左边的嘴角往上翘一点而已。他的右半边脸永远都是往下垂的表情。事实上,他整个身体的右半边都是这样:右臂萎缩、右腿扭曲,走起路来跛得十分明显,只有左臂能做一些日常动作。 但老天为了补偿他身体的缺憾,也给了他一颗绝顶聪明的脑子。纽霖是公认的落风尼欧一带最聪明、最有智慧的人。东起英格兰边界,西至柯岩村周围野林外的西海岸,没有人能与他匹敌。他能说四种流利的语言,包括他们自己的韦尔斯语、他教授她的法语和英语,以及教会神父才会说的拉丁语。 他上知天文,能够预知天气,又通晓百兽。他闻言不忘,冬天的时候还说许多古早的故事以及预测未来之征兆,将柯岩村上上下下的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没有人知道他的实际年龄,也没有人确定他是打从哪里来的。他一直住在河畔草地附近的墓穴区,虽然其它人都不敢在那山脚处攀满野玫瑰的石碑下栖身,却也无人质疑他是否有权住在那里。 这时他们两人就坐在半山腰一块凸出地表的石头上。裘琳瞪着下方的野草地,除了像海绵一样浸透融雪的湿地之外,一点也看不出什么春天的迹象。然而纽霖的目光却是望向山顶与崖边。一会儿之后,他开始往上爬去。 “等一等。你要去哪里?” “去海边。” “海边?我的课乍心么办?”她喊道,只见他继续用歪歪斜斜的怪异姿势快步走开。 “冬季的尾声近了,”他回头用英语喊道。“而春天会给我们一个无法逃避的未来。” 他又加上一句话,不过是用他们共同的母语说的。 裘琳知道逼着他追问那是什么意思也没有用,纽霖想说的都说了。他的预言实现的时候,往往都是真确得吓人。这个他们无法逃避的未来是怎样的,裘琳一点概念也没有。不过她还是跟在他后面往上爬,希望能够听到他的解释。 他们同时爬到大岩石顶,风由波涛汹涌的海上吹来,显得格外冷冽,又湿又寒。然而裘琳迎风站着,任那刺骨的寒风透入羊毛裙与斗篷,她那鸟黑的头发也被吹得扑散到脸上。站在这个岩顶上,将她族人居住的地方整个一目了然。这里虽然不是最一局点,却可以领受到弥漫北韦尔斯的野性自由气息。 这块凸出的大岩石在当地叫‘黑岩’,也叫‘柯岩’,许多人都以之为姓,像她叫柯裘琳,而她父亲叫柯豪尔。 他们家从有史以来就住在这片土地上,从最古早的国王为生存奋斗的传说时期开始。她热爱这片山林绿野与大海,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在这四旬斋时期的第三个周日想要离开她叔叔温暖的屋子,到外面的这片大地上走走。她眺望着崖下的大海,而看到那些野玫瑰能够在这么恶劣的环境里生长,每次都会令她惊叹不已。 她深吸一口带着盐味的空气,禁不住打一个冷颤。不过这不算什么,她可以再忍受一下这种寒冷。毕竟,久一天快过去了。她环视四周寻找纽霖的踪迹,发现他正望着东方,同时身体前后摇晃着,他在陷入深思的时候经常会这样子晃动,往前再往后,往前再往后。 她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朝海上望过去。阳光穿透浓密的云层,在水面上投射出钻石般的光辉。但在闪亮的白浪之间不只是阳光,还有别的东西——是帆,一艘船。裘琳?起眼睛,努力想看清楚一点。 “我们无法逃避的未来。”纽霖说,随着他吐出的每个字都冒出一股白雾,但随即被北风吹散了。 “这未来是好的还是坏的?”裘琳问着,感到比先前更冷了。 小老头正常的那边肩膀耸了一耸。“所有的未来都一样,对某些人是好的,对某些人就不好。不过”他的嘴角又露出熟悉的扭曲笑容。“你必须承认,有什么未来都比没有未来好。” 不错。可是他们离开玫瑰崖往下走回去的时候,他们开始分道而行——她走回自己的村子,他则返回墓穴那简陋的居所裘琳的心里充满了一种无名的不祥预感。这九年来她一直和叔叔婶婶住在一起。他们自己没有小孩,所以她父母去世之后,他们也很乐意收留她。 她跟他们在一起很安全,因此她从来没有去留意未来会怎样。 但变化即将来临了。她知道这一点,纽霖也知道。而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他们在玫瑰崖搭起了帐篷,而且还一直从船上卸下好像、水远都没完没了的补给。” 裘琳听着杜伊的报告,所有的村民也都聚在她叔叔家的大厅里听着。克莱叔叔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默默思索着斥候带来的这个令人不安的消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裘琳真忍不住想激他作出一点响应。她很爱叔叔,但他绝对不是会贸然采取行动的那种人。 “派一个人监看着他们,”他终于发出了命令。“我们须要知道他们有多少人、有多少资源。”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去找书记来,陆迈铎也会想知道这件事。” 他这句话引起一阵耳语,但他不予理会。陆家的土地就在柯岩的西边,可是两家虽为近邻,关系并不友好。陆家人就跟英格兰王一样贪婪,只是程度有别罢了。今天一只羊不见了,明天又有一头牛不见了,他们只要一逮住机会就跑到柯岩的地上偷窃。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可信任。然而,英格兰人是所有韦尔斯人的共同敌人。现在英格兰人要在玫瑰崖扎营,克莱理当把自己跟陆家的歧见暂抛到一边。 不幸的是,裘琳不相信那只是扎营。“万一他们是打算留下来怎么办?” 每个人都转头看她。她的脸颊微红起来,但她随他们去看,自己仍旧急切地望着叔叔。 “去年冬天来的那一批人的人数比较少,只待几天就走了。可是这一次的人比较多,而且至少有两个人是上次来过的。” 克莱叔叔皱起眉头,裘琳一时还颇担心他可能会当着村民面前斥责她“是因为她竟然就这件严格说起来属于男人的事发表意见,二是因为她竟敢接近英格兰人的营地。经过一段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克莱说道:“你认出有两个人去年来过?” 裘琳点点头。那两个人之中比较年轻的那个身材很高,肩膀又阔,长得这样的人并不多。他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一副战士的架势。在那些英格兰人当中,他即使不是为首的,至少也是他们邪恶计划的中心人物。她相当确定这一点。 另外一个比较肥胖的人则蓄着红胡子,有学者派头。她对这个人最感好奇,至少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那个高个子像战士一样英伟逼人,充满绝对自信的气魄使他别具吸引力。但是那种自信又经常夹带着些许不吸引人的傲慢,所以她刻意不去看他,改而把目光专注在那个肥胖的小个子身上。 她猜想着,他是不是像纽霖一样的诗人呢?去年冬天他曾在玫瑰崖顶的地上来回步测着距离,还把观察所得记在一卷羊皮纸文件上。那纸卷引起了她的好奇。如今,他又在腋下挟着更多羊皮文件回来了。 虽然只是怀疑而已,但她觉得有必要说出来让大家知道。“你们知道英格兰人是怎么样的——知道他们的国王有多贪心,他想要并吞我们的土地。他不是在离这里两天路程的地方建了一座城堡吗?那里原来是戴家的土地呢。我想他也打算在这里如法炮制。我想他是想在玫瑰崖建一座城堡。” “城堡?不可能在这里——” “该死的英格兰人!” “他们不敢做这种事——” “噢,他们敢的。”裘琳坚定地说道,她被这充斥大厅的火药味给感染了。“他们那个国王诺曼底的亨利——相信是神把我们这块地赐给了他——” 看见叔叔阴郁的脸色,她的话声断了,其它人也都住口不言。等众人都沉默下来之后,克莱才开始说话。“这就更有理由要去通知陆迈铎了。”他站起身,其它人也跟着站起来。 “安排一位信差,杜伊。现在让我一个人想一想。”他转头又对妻子奈丝说:“等书记到了以后叫他来我这里。” 裘琳跟其它人一起走出大厅,但她的血液已被逼临的战事激得沸腾起来。她不能就这样走到厨房去,好像今天什么大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她跑去拿了一张羊皮纸、墨水、鹅毛笔与沙子,然后又溜回大厅里。 她叔叔站在一张他哥哥——也就是她父亲——的画像前,裘琳知道他在想什么。将近十年以前,柯豪尔在与英格兰人作战时身亡。他的妻子悲伤过度,不到一个月后在生产时死亡,产下的儿子也未能存活。他们的死都是可恶的英格兰王害的。在后来的几年里,英格兰人放弃了占领北韦尔斯的企图,但他们接着在南边获胜,显然又激励了他们,因为现在他们又回来了。 这次有多少韦尔斯人愿意牺牲自己来阻止他们? 她按捺住忧虑。“我拿了羊皮纸来,叔叔。如果你要口述什么信,我可以记下来。”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你还有别的事要做,我可以等书记来。” 她昂起头。“我宁愿帮你写信给陆迈铎,我写的字跟书记一样好。” 克莱看着自己的侄女,这是他哥哥唯一的继承人也是他唯一的继承人。她是一个勇敢的女孩——这是无可争议的,他更不能否认。她也很聪明,学的东西远超过他之上。这要归功于纽霖或者是要归咎于纽霖。克莱常常担心,那个诗人激起她学习的渴望会让她无法幸福。这种知识会把最实际的人变成梦想家。然而不管是不是梦想家,时间会强迫她把梦想抛到一边去。她现在必须学会实际一点——他也一样。 他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她愉快地对他一笑,但他知道这个笑容不会持久。 “我谨向你致意,陆迈铎。”他开始口述,偶尔会暂停一下上议鹅毛笔把他的话在珍贵的皮纸上永久记录下来。她说的对,她的字迹工整真实,书写时也不会留下墨水污点。 “是我们该联合起来对付共同敌人的时候了。为了确保我们之间的和平能够延续,我愿意把过去曾搁置下来的一件事拿出来讨论。”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裘琳抬眼看他。油灯将她的脸渲染成金色。她跟她母亲当年一样美丽,他心里想着,而且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想。”头浓密的黑发,充满青春健美的发亮肌肤。但除了女性美之外,她也拥有她父亲的精神——那大无畏的冲劲。如果要找一个女人制伏陆迈铎那个坏脾气的儿子——或者至少让他的精力转移方向——那绝对是非裘琳莫属。 然而,他并不喜欢自己必须做的这件事情。 “你们搁置的是什么事情?”她问道,同时用跟他哥哥一样清澄的蓝眼睛望着他。 “是关于我们与陆家维持和平的问题。” “不错,可是你建议要怎样维持呢?你知道以后会怎么样。等我们打退了英格兰人,陆家就会又回复贼性,惹是生非;他们是不可信任的。” “我打算跟他们联姻。”他简单地说道。 她迎视着他的目光,眼睛眨也不眨。他立即知道她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她的呼吸加快了一点,但她别无其它的情绪显示出来。她终于开口问道:“跟欧文?” 他点点头。“如果你同意。陆欧文服丧的时间已经满了,他会想给儿子再找一个母亲,也想再生一些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把鹅毛笔蘸一下墨水,低头看着写上工整字迹的羊皮纸。“你还要加上什么话吗?” “没有了。” 裘琳看着叔叔在信上签名,然后她写上日期,再滴上融化的封蜡,让他用图章戒指盖印。她拒绝让自己对刚才叔叔说的噩讯有所反应。她拒绝一让自己向恐惧屈服,因为她知道跟存亡大计比起来,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她心头的恐惧就是无法消褪。 陆欧文是个残暴不仁的凶手,从她有记忆以来,他就一直是危害柯岩村全民的毒虫。她知道他最近丧妻,所以这件事应该不致一让她惊讶。事实上,没有人会强迫她嫁给他,这是无庸置疑的。没有一个韦尔斯女人会被迫嫁给自己厌恶的男人。 而欧文正是她厌恶至极的人。她对他所知主要来自他的昭彰恶名,因为她这辈子只跟他见过四次面而已,不过那也就够了。第一次是在柯岩村的丰收庆典上,那时她还小,而他则是一个瘦长的年轻人,总是跟其它男孩打架,捉弄比他幼弱的人,不断欺凌他们。 第二次是她十二岁的时候,被他撞见在圣塞德里谷摘蓝莓。他说的话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也不懂他的暗讽之意,不过她还是感到很害怕。 他像小野狼追兔子一样地追她,并不是真的要抓住她,只是想看她跑。 她从来没有把那天的事告诉别人。也许她应该说出来的。现在她明白当时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是在暗讥她想要那个。那个。裘琳只要回想起来就觉得恶心。他年轻的时候是个惹人厌的家伙,长大以后变得更恶劣。 再下来一次是在圣井一年一度的马市上。那时候他已经结婚了,而裘琳非常同情那个嫁给他的不幸女孩。可是她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最糟糕的一次。六个月以前,他和一票党羽把托马斯的尸体送回来,说他们是在玫瑰崖底下的狭岸边发现的,还把他的死归罪于据说在那一带的英格兰人。他们把那具血淋淋的残破尸体送回来,表现得好像满怀善意的样子。 杜伊也假装接受他们的善心,因为那天在柯岩村的男人没有几个,他不想跟欧文那一票全副武装的匪党打起来。可是他心里猜想的是另外一种情景。裘琳曾听见他跟克莱叔叔说起。欧文那一票人极可能是在他们的地域碰到托马斯,虽然依据法律托马斯不该在那里打猎,但他们也没有理由杀死他,不该谋害他。 不错,她不必认识他本人也知道他是多么地可憎。 但她对家人的责任怎么办-她是叔叔唯一的继承人。如果她不乘他身体还健康的时候结婚,他死了之后就会形成一团混乱,陆家人也会乘虚而入。再加上还有这批英格兰人带来的新威胁。她的家人这回可能无法把这么强的敌人赶走。 在这场无可避免的战争中,她叔叔也极有可能战死。她不喜欢往这方面想,可是她知道他会预先为自己的接班人作打算。 可是那个陆欧文! 她宁愿嫁给英格兰人,也不愿意嫁给这么一个恶徒! 有人在监视他们,兰德知道,而他也欢迎。随住在韦尔斯这块无耻角落的这些人探听吧,让他们把消息传给其它的族人。亨利王很久以前就已经拥有了韦尔斯的主权,现在兰德打算把这项主权化为事实——然后就凯旋回到伦敦去。 他站在长坡的顶端,韦尔斯人称这里为‘柯岩’或‘黑岩’。他往下望着陡直的玫瑰崖,崖间长着生命顽强的玫瑰。然后他眼光扫视过地平线。北边和东边是冰冷的大海,南边和西边是冰冷的山陵。然而在这些遍布黑森林的山陵之间,就是反抗势力的温床。他们在伺机而动,他们会用尽各种办法把他赶走,必要时即便跟世代为敌的敌人联合也不无可能。但他不会被赶走的,虽然也许要花上许多年,可是他们迟早会明白这一点。 在他下方,他们的营地开始成形。帐篷已经被坚固的木屋所取代,工人从他们登陆的那一天起就开始工作。雷爵士是主建筑师,负责监督工人用木柱和旗子作标记;哪里是城堡围墙的周界、哪里先盖高大的内墙,接着再盖宽广的外墙。连城区都要有保护墙,因为兰德要把自己的守地建得固若金汤。在他治理下的每一个公民都会知道,在他的羽翼下将会非常安全,不管是英格兰人、韦尔斯人,或者介于两者之间的人都一样。 想到这一点,他不禁露出一下苦脸。两者之间的人。亨利曾经要他提防一件事,就是韦尔斯女人嫁给英格兰人之后,所生的下一代孩子可能很容易就反过来跟他作对。但现在他关心的不是那一代,他的手下会需要娶妻,接下来的冬天他们在床上需要女人取暖。他必须让手下感到满足,而女人是达到这个目的最好的工具。一旦结了婚,他的手下就会跟他一样与这块土地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不过和他们不一样的是,他不会被一个女人系在这块土地上。系住他的是野心,而且也只是暂时的。除了这九年来为亨利王东征西讨之外,他这辈子都在为了要拥有一块自己的土地而奋斗。然而现在他有了土地,却又面临一场另类的战争。 这一个漫长冬季里,他一直在思考着自己的处境,等到他把人马与补给都准备好时,他也把自己的思绪整理好了。他不想要韦尔斯的土地,可是他获封的却是这里。现在他决意让这里成为自己的领地——只是不想在过程中再浪费时间与精力。虽然必要时,他已准备好用武力收取这块土地,但他知道诉诸和平手法是最快的。不过他也决心用强化手腕来追求和平,而且已打定主意要赢。 一旦北韦尔斯这瑞安定下来成为英格兰属地,亨利与他那些咨议大臣就不得不承认兰德的影响力有多大。那时他就可以重返伦敦,变成更有权势的男爵。不过还有一件事情!就是要讨一个与英格兰政界关系良好的老婆。他得尽快处理这个问题。 一个叫唤声引起他的注意,他看见身材粗壮的队长魏奥朋正爬上这黑暗、冰冷的山丘。 “船上的东西都已经卸下了。他们要在下次涨潮的时候驶回英格兰。” “亚伦奉有命令,我知道。” “不错,他会带着木匠、石匠,以及其余的存粮回来。” 他犹豫着不再讲下去,可是兰德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奥朋跟在他身边护卫了五年,兰德也同样护卫着奥朋,在这期间,他们的思想已经互通良好。?德不等他开日就先说道:“杰柏留在英格兰。” 奥朋?起眼睛,下颔也挺了出来。“韦尔斯这里的山地可能比较适合像你弟弟那种人,他不适合窝在亨利的宫廷里,就连杰柏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他想冒险,可是不想负责任。”兰德反对他的说法。“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感觉,他也知道。等到他能够应付朝廷里的勾心斗角,能够经历那里的洪水猛兽活下来,不再是个青嫩的小男孩,才能在我这里派上用场。一旦他能掌握亨利的朝廷之事,就能到这里来,我就会回到英格兰去。不过现在不要再讲这个了。”兰德继续问道:“雷爵士有什么事情要说?” 奥朋识时务地撇开有关兰德弟弟的话题,他说道:“老实说,我本来不相信性情那么温和的人能够担当这种任务。他的手下已经把墙址标示好了。挖掘工也开始工作,已经凿出两个井,一个是给城堡用,一个给新村镇用,位置就在墙后面。所有的工地地点都跟他先前画的图一样——护城壕、陡直的山崖,还有采石场。”奥朋环视四周。“很难想象这里会平空冒出一座城堡。” 然而对兰德而言这并不难想象。他是一个对确定目标有信心的人:艰难的目标、不可能达成的目标,至今他所有的目标都达成了。只有一个除外,他从未听见父亲认可他的成功,现在也永远都不可能了。他父亲至死都深信,作为继承人的长子约翰命最好。他把兰德教养成一个冷酷的人,这个次子注定要成为开疆辟土的人。至于杰柏,他则打算让他到教会担任神职。只有约翰享有他全心全意的栽培。 但兰德推翻了父亲让他成为唯命是从的军人意图,杰柏也抛开了神职的枷锁。至于约翰,他则变成一个酒鬼,从父亲去世的那天起就一蹶不振。 兰德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尽管种种迹象看起来仍是冬天,却无法瞒过他。春天近了,那时候就要面对建立防护城堡,以及安抚气愤又多疑的民众所带来的挑战。 “高墙起得很慢,但是终会建起来的。”他对奥朋说道。“在此同时,我们必须吃东西。作物栽种成功是我们的胜利之本,你绝对不要怀疑这一点。” “我们会选定最好的田地,等确定雪融了,就会开始翻土。不过我们似乎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奥朋做一个苦脸。“有一个人——如果你能称呼他是一个人。一个古怪的家伙,长得扭曲、畸形。挖掘工挖到那个异教徒的祭坛时——谁也搞不清楚那堆石头是什么东西——那个怪物就出现了,平空由那堆石头里冒出来,把那些工人吓得半死。现在他们都不敢靠近那个地方。” “那个怪人怎么样了?” 奥朋叹一口气。“他就坐在那该死的祭坛顶上一动也不动,不肯离开那里。” “那就把他移走。”兰德说道,一面努力设法保持一副严肃样子。他这位队长虽然从不畏惧任何手拿武器的敌人,却很迷信。兰德知道一个畸形人一定会令奥朋心生恐惧。 “把他移走?谁去移呢?” “我想你是不会志愿去做的。” 奥朋迅速在胸前比一个十字架的手势。“绝无可能。” “他比你高大吗?” “不是。” “他有致命武器吗?” “他有魔鬼撑腰,那就够瞧了!他就是撒旦本人,一会儿说着他们异教徒的话,一会儿又冒出神父用的语言!” 这倒令兰德吃了一惊。“他会说拉丁话?” “对,而且还会用法语和英语骂人。”奥朋答道。“正如我说的,他有魔鬼附身。” 兰德转身朝那堆石头走去,他们都推测那是异教徒的祭坛。一个会说四种语言的瘸子? 奥朋不是喝醉了,就一定是发疯了。 要不然就是这块土地跟传说中一样,充满了精灵、巫师与魔法师。 但就算是有精灵,也得给他们警告一下,而巫师和魔法师就最好快快退出这里。因为费兰德来了,他要收回这块土地的所有权,不只是以他之名,也是以英格兰的亨利国王之名。 在右方,他那面红狼旗帜在营地上空飘扬着。用不了多久,它就会飘扬在城堡的顶端,不管什么迷信都无法阻止他达成目标。 第一部第二章 奥朋有一件事忘记告诉兰德,就是那个人是侏儒,高度还不及一个娇小的女人。除此之外,他倒是把那个人描述得相当清楚。 那个家伙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而那块平石则是架在五块凸出冰冷地表的石头上。平石下方的地面被挖掉了,形成一个黑暗的小洞。洞顶上的平石太低,正常人在底下无法站直身子,但对于一个畸形的矮子而言倒是刚刚好。 兰德在石头前面停下脚步,迎视着那个怪人平静的目光。兰德注意到他并不害怕,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让兰德略感敬佩,但也仅此而已。兰德对他点点头。“我是费兰德。” 那个人的半边脸扬起笑容,一只眼睛盯着兰德。“我是纽霖。”他用标准的法语回答。 “你的拉丁语、韦尔斯语和英语跟你的法语一样好吗?” “我的拉丁语比其它语言都好。”怪人回答道,或者至少兰德凭自己的拉丁语能力翻译出来是这个意思,他希望自己对了。 “我的英语也很好。”那个人继续说道。“可是我的韦尔斯语”他接着用一串句子说完,兰德只听懂了其中一个字‘心母如’,就是韦尔斯语里‘韦尔斯’的意思。在启程来此地之前,兰德曾经试着学了一点基础的韦尔斯语。尽管国王下令要以朝廷里说的语言为国语,如果能以他将洽理的地方的语言交谈,还是比较实际的作法。不过显然他上的那一点语言课仍有很大的空间须要补足。 他用法语对那个人说:“你是本地人吗?” “我是‘柯岩’的吟游诗人,一直都住在这里。” “你的家究竟在哪里?” 他用正常的那只手比画了一下。“这个墓穴有时候是我栖身之处,有时候则是住在那此一树那里。” “柯家村呢?那里就在离这边南方不到两里,你从不跟自己的族人一起住吗?” 那个小矮人对兰德露出一个怪模样的笑容。“我是跟自己的人在一起——这些树人。你为什么离弃自己的族人?” 兰德打旦里着这个诗人。他的身体也许崎形,不过他的脑筋显然没有什么不正常之处。“跟你一样,我也是跟自己的人在一起。我来是要以这里为家的,要建立一座城堡,保护所有选择和平生活的人。和平生活。”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和平。”诗人那双无色的眼睛望向远方,然而兰德知道对方其实在仔细地看他。“你们英格兰人从来不会和平地到韦尔斯来。” 兰德双手交抱在胸前。“这是我要跟柯克莱讨论的话题。你能带个口讯给他吗?” 那个诗人开始前后晃动,虽然动作很小,但兰德注意到了。“嗯。”纽霖回答道。“你们要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在这里。”兰德把手搁在诗人坐的石板上。“我想这是一个举行宗教仪式的地方吧?” “这是一个墓穴,埋葬死人的地方。” “墓穴。而你住在这里?” “有时候。” 兰德点点头,不过并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要睡在别人的骨头上面。“如果他们愿意来,我们就可以谈谈。” “谈和平?”诗人问道。 “和平。”兰德并不期望他们会同意接受他所想见的那种和平,然而他处于强势。柯克莱没有儿子可以继承,这是亨利提供他的一些情报之一。如果年事已高的克莱在死前没有指定强有力的继承人,村子里的人不是会彼此争斗,就是会被力量比较强的外来村子兼并。在好战的韦尔斯人之间情形向来是如此。 但如果兰德能够防止柯家村的人跟其它家族联盟,应付起来他就不会有太大麻烦了。再者,他们也许会蔑视他,可是他日益壮大的力量将足以维持和平。他对他们所期望的仅止如此。 纽霖答应道:“我会告诉他们。” 兰德往后退开,可是又停下了脚步。“还有一件事。我想学你们的语言,韦尔斯语,心母瑞。”他补充道。“你可以教我吗?” 纽霖将目光移开,往上朝着玫瑰崖顶望过去。他一直盯着那里!同时又开始摇晃起来。 “我不行,不过还有一个人”他的话声转弱了。“或许还有一个人。” “可是我必须去。”裘琳皱眉迎视叔叔不认可的目光。“我跟别人一样有权去。” “我不要带一个女人到敌人的阵营里。你想想看,孩子!有一百个武装的男人,每一个都迫不及待地想找敌人发泄一下。不行,我不准。” 裘琳长吁一口气,可是她不会就此放弃,于是她又换一种伎俩。“你有没有得到陆迈铎的答复?” 他瞪着她,以同样稳定的目光迎视她那眨也不眨的眼睛。“没有。到时候我会告诉你。” “为什么?” 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因为他的答复和你的未来有关——”他的话突然断了,看见她狡猾的表情,他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那是另外一回事。” “是一样的事情!这是我的土地、我的未来。”她又补充道:“再说,我的法语比杜伊好得多,而且——” “不行!你不能去!”他一拳敲在桌上,裘琳被吓得一跳,桌上的碟子也跳了起来。 “拜托,裘琳。”坐在角落的婶婶低声说道。“请你理性一点。” 要不是婶婶奈丝在场,裘琳可能还会继续和叔叔对上,只为了证明她可以让极少发脾气的他发怒。他既打算拿她来卖给欧文,怎么敢待她像小孩子一样?如果她是那个计划的中心,为什么她不能在这个计划里当一个旁观者? 可是现在不是讲明自己道理的时候,她勉强让自己表现得乖顺一点。“好吧。”她咕哝道。然而离开大厅的时候,她的心里一直在盘算,她要跟他们一起去英格兰人的营地。她要以第一手的身分见到敌人,评估他们的优点和弱点。因为她必须绝对确定嫁给欧文是把英格兰人赶走的唯一方法。 老天帮助她,不要让她既嫁给欧文,却依旧失去了家人的土地! 他们在第二天下午见面,不过阴霾密布的冬季天空使得感觉起来好像是黄昏时一样。纽霖知道会这个样子吗?他一定知道,裘琳确定如此,因为诗人虽然不见踪影,但墓穴那里却点燃着一圈火炬,投射出长长的怪异影子。 古时候的德鲁伊教徒是否也用这种方式利用这座墓穴呢?他们的灵魂是否还常常到一垣里来呢? 裘琳的背脊升起一股不安的寒意。即使穿着皮裤,她还是被纽霖制造出来的怪异气氛冻得发抖。他一定是故意要借着这处闹鬼的地方把英格兰人吓跑,很不幸她的族人也一样害怕。即使她自己应该更清楚这一点,也仍无法完全不受影响。 她跟在他们后面,保持着一段距离。虽然她装扮成村中男孩的样子,但她知道他们很快就会注意到有一个陌生人跟在后面。她只能希望他们心中挂念的事情能帮助她瞒过去。 她叔叔在快到火炬之前的地方停下来,然后杜伊按照他发出的信号转身面对跟随的大伙儿。裘琳蹑手蹑脚地靠近他们,小心地溜到一个高壮的身影下。 “我们是和平地来的,只是要谈一谈。”杜伊重复克莱在出发至玫瑰崖前所说的话。“提高警觉,随时准备好行动。除非有状况发生,否则把你们的武器收好。” 狄皮匠问道:“要是他们先拔出武器怎么办?” 裘琳的叔叔克莱转身看众人。“当然就要自卫,可是不要急着出击。由我来下决定。” “我们应该把他们铲平,一个混蛋也不留。”裘琳旁边有一个年轻人低声说道。“你怎么说?”他用手肘用力推她一下。 这突来的一击令裘琳闷哼出声,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抱着肚子弯下腰去。“一个混蛋也不留。”她应着他的话,同时瞪了那个家伙一眼,发现他正好奇地盯着她。 “我说,你是谁啊?”他问道,同时皱眉露出怀疑的神色。 还好裘琳躲过了这个问题,因为杜伊、她叔叔和另一个副官开始朝灯火通明的墓穴处走去。裘琳立刻从这个年轻人身边溜开,绕过围观者想看清楚一点。三个英格兰人也走近被火炬圈起的地方,裘琳立即忘记了刚才那个对她起疑的年轻人,也把她叔叔的命令抛在脑后,甚至连她身上穿的厚重战袍都忘记了。在墓穴那里,那个阔肩高大的英格兰人与她叔叔对立着,另外两个貌非善类的人也站在一起。 她以前见过的那个红胡子矮家伙并末现身,除非他是挤在围观的英格兰人群中,像这许多韦尔斯人一样隔着一段距离看着。 裘琳打量着敌人。虽然有许多全副盔甲的战士,但其中也有负责其它事务的人,就跟那个红胡子的人一样。她的心害怕得狂跳起来。他们要在这里建一座城堡,她确信是这样。 十年前,英格兰人带着战马与武器来攻打韦尔斯。她的双亲遇害,还有许多人也都死于那场战争,不过他们最终还是将英格兰人击退了。 然而知道上次的胜利也无法使裘琳安心。她的目光转回到那个高大的入侵者领袖身上。 这个英格兰头头比以前那些人聪明,他是安安静静地来的。他没有攻打、侵占他们的村子,而是要自己建一座基地。他没有抢夺韦尔斯人的食物,而是自己带了补给与工人来。 他打算在这里建一座要塞,一座可以自给自足的城堡,一座韦尔斯人无法击破的城堡。 她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定要阻止他们! 她?起眼睛打量他。他不是容易被击败的人,这个人不是的。他似乎是为和平而来,但仍是一个战士,因为虽然他没有像手下一样穿盔甲,却处处流露出一种冷酷无情的战士威风。他那冷静的表情与自信的态度也具有一种无以名之的感觉。 裘琳试着分析那是什么感觉。他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具威胁性,然而她却感受到强烈的威胁,却又不尽然是她所知的方式。在这阴暗的午后微光中,她斜瞄着他,努力想搞清楚为什么她的心跳得这么厉害,而他只不过是站在那里瞪着她叔叔而已。 然后他开口说话了,她的手心也开始冒汗。 “欢迎,柯克莱,欢迎所有柯家村的人。我是费兰德,而且我打算以此为家,跟你们一起住在这里。” 杜伊大声翻译出他的话,好让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到。裘琳奇怪杜伊怎么不把那个人响亮的音色翻译出来,还有他那充满自信的遣词用字,以及徐缓述说时,散发出的慑人气魄。 杜伊也没有诠释出那个英格兰人的唇形—— 她突然自觉,不禁猛吸一口气。他的唇形?她好不容易将目光自那个英格兰人身上移开,小心地环视周遭。那个人大胆的言论引起村民的怒视。在他们自己的土地上欢迎他们!而她竟然让他的唇形分了心。 她气愤自己竟然被那个鲁莽的家伙害得分心之余,再度将注意力放到他身上,想要挑出他的缺点。他长得太高了,简直像个巨人。还有他脸上的疤痕太多了,脸颊上有一个,额头上也有一个。他的鼻子太挺,显得太骄傲了。他的眼睛太黑了。 她心中愤慨不已。他长得像一个黑武士,一个没有良心、没有慈悲心的人。她以前的想法是对的。 然而当他缓缓转过头,他漆黑的头发在火炬的光辉映照之下,看起来就像丝一般。有那么荒谬的一瞬间,裘琳竟不禁猜想着他的头发摸起来是否也是那么柔软。 谢天谢地,叔叔的厉声回答将她的荒诞思绪打断了。“该说欢迎的是我们,不是你。” 那个英格兰佬——费兰德,她记起了他的名字——平和地迎视着她叔叔挑战似的眼光。 “那么我接受你们的欢迎。这片土地属于不列颠的亨利国王,韦尔斯也包括在内。我是以他前导的身分来此保护他的土地与居住其上的人民。” “我们不需要保护,尤其不需要你们的保护。”克莱以冷硬的声调说道。裘琳周围的韦尔斯人都不安地移动一下身子,紧张地摸着剑鞘,想借着手边的武器让自己安心。还好,他们都没有把武器亮出来开战。 她突然想到,万一开战,她可是完成处于不利的状态;体型与力气都不够,也没有其它人那样的战技。可是她仍没有想离开的意思。她必须估量在场英格兰人的严重性,她必须决定自己嫁给那个可怕的陆欧文是否能够保证什么。 “我看你们确实能够保护自己,那很好。”对于她叔叔挑衅的言词,费兰德这么回答道,口吻仍旧是平和,却带着昂然不屈的意味。“我希望你们能把我们当成盟友,共同对抗可能威胁伤害你们的敌人,因为如果有我们在,你们就不会受到威胁。” 杜伊刚翻译完,就有人用韦尔斯语喊道:“这是我们的土地!” 杜伊紧张地看着克莱,克莱摇摇头。裘琳气叔叔太过小心,于是不假思索就用诺曼人讲的法语把那句话给翻译出来了。 全场气氛瞬间变僵了。她叔叔猛然转回头,是在搜寻她,因为她知道他认出了她的声音。有个人用力按住她的肩膀。然而,大多数的韦尔斯人都同意她刚才转达给英格兰人的讯息。这是韦尔斯人的土地,他们不要英格兰人监管,尤其不要这个傲慢自大的英格兰佬监管。 裘琳抬头看抓住她肩膀的人,是狄皮匠。她挤出笑容,他认出是她,连忙放开手。既然叔叔已经知道她抗命来此,她决定现在已没有理由再继续躲躲藏藏的。她挺起胸,超一刖越过其它人,刻意走进火炬照耀的圈子中。 然后她才发觉自己这个贸然的举动是一大错误。不是怕她叔叔会发怒,因为现在发脾气也来不及了。也不是怕这个英格兰人看穿她的乔装,因为她不认为他看得出来。 她的错误在于距离费兰德太近,走进他的势力范围之中,就好像笼罩在一个有生命的光环底下一般。错在于必须迎上他黑眼睛的逼视。她昂然地看着他,他却带着笑意驳回她的敌视。然后她叔叔再度把那个人的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正事上,使得裘琳无计可施,只能既气馁又气愤地站在那里,心里还担心不已。 “我们有工作要给你们,”那个英格兰人说道。“还有工资。” “我们拿英格兰佬的钱没有用。” “你们之中或许有人会有不同的看法。” 她叔叔反驳道:“这些人是我管的!” 费兰德等了一下又说:“那么你之后有谁来管呢?你没有儿子。可是我跟你说,柯克莱,我会维持和平。我不会让你的韦尔斯百姓彼此相争来拥立新领袖,就跟你们的习惯一样。” “我们的习惯也是要把共同的敌人赶走。” “然后再开始彼此斗来斗去。我再说一遍,我会维持‘柯岩’的和平——为英格兰人,也是为了韦尔斯人。” 他们互相瞪视着,谁也没眨一下眼睛。裘琳发觉,费兰德不是轻易言退的人,她叔叔也一样。克莱的独子多年前在攻击英格兰人之役战死,当时裘琳的父亲也正与他并肩作战。她知道叔叔宁愿让韦尔斯人流血,也不愿一让英格兰人来统治‘柯岩’。 裘琳感觉到身后同胞的紧张气氛升高。这个英格兰佬也感觉到了,而他们周围的士兵开始向前逼近,手扶剑鞘,面露肃杀之气。 就在这逐渐升高的紧张气氛之中,一道身影突然从墓穴底下冒了出来。韦尔斯人与英格兰人都不约而同讶异地深吸一口气,往后退开。是妖魅吗?还是古德鲁伊人的幽灵? 都不是,是纽霖,不过还是有不少人相信他是妖魅。 但裘琳不信,显然那个英格兰佬也不信。他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纽霖一歪一斜地爬上墓穴顶上的那块石头,被着系丝带的斗篷投下长长的影子。 “讨论完毕,现在是沈思的时候了。可是你们要知道这一点,英格兰人跟韦尔斯人一样都得知道。”他说着法语,杜伊则在一段安全距离之外翻译出来。“有一种命运经常为人传述,是一首摇篮曲,一个预言,一个我们都无法逃避的事实。”他又转换成韦尔斯语,唱出这首韦尔斯山区小孩都知道的儿歌。 这回是由裘琳翻译给费兰德与他的手下听——给他们警告。 等石头长高,树木不再生长,等正午变成一片漆黑,等冬天的冷被热击败,看尽这些之后韦尔斯才陷落。 他唱完这首歌,寒冷的空气只有他的余音袅袅。诗人蹲坐在石穴上,那个摇晃的古老身影彷佛把所有的光明都吸了过去。早降的夜色将整个乡间变成一片黑暗。然而在火炬圈中,裘琳的叔叔依旧与费兰德面对面站着。 一你们永远也不会统治韦尔斯的。”克莱说道,裘琳翻译的时候,他并没有反应。“亨利永远也不能统治韦尔斯。等这些石头长高才会有那么一天。等白天变成晚上,冬天变成夏天,英格兰人才会统治这里。” 说完,他转身走开,背对着自己的村民,杜伊和鲍尔紧跟在他身后。裘琳的反应比较慢。不知为了什么原因,这首古老的歌谣并未令她安心。她皱眉向费兰德看过去。 他也皱着眉头,额间现出一丝皱纹,连带地那里的疤痕也皱了起来——他不喜欢刚才听到的事情。她的怀疑开始消褪。然后他转头用黝黑的目光打量她,一种强烈的惊慌感觉几乎把她淹没。 “我需要人教我说你们的语言,你愿意吗?” 她没料到这一着,一时之间找不出话响应一句法语、韦尔斯语或英语都挤不出来。 这个人散发出一种感觉——或者是她自己本性中的一种邪恶成分——使她日干舌燥,脑子变得像浆糊一样。 她摇着头拒绝,她只能尽旦里做到这一点。然后,由于害怕再继续待在这个令人不安的环境中,裘琳转身逃回自己的人群中寻求安全感。 你还真勇敢,他们走在回家的长路上时,她这样骂着自己。她竟傻傻地希望英格兰佬能够轻易被吓退,她就可以不必嫁给欧文了。 她恨欧文,她恨费兰德,一时之间她也恨纽霖。他在这档事之中到底扮演什么角色?他到底对谁忠心? 杜伊走到她身边,使她的情绪降到更低点。“回到村里以后,你叔叔要跟你说话。我也想谢谢你以后不要试图抢走我的翻译饭碗。多管闲事的丫头!”他低声骂了一句。 裘琳懒得理他。这时候她连他也恨,每一个挡路的人她都恨。多管闲事的丫头,真是的!如果由女人来管事,韦尔斯会变得好多了。任何国家都一样,不会有打仗,不需要武器盾牌或野蛮的战士,只有和平与繁荣,还有足够大家吃的食物。 男人!谁需要他们来着? 第一部第三章 第二天早晨,裘琳的心情倒没有那么差。气温下降了,稍微有点迟到的雪也下了起来。 尽管前一晚被叔叔训了一顿——说不定正因为如此——她现在竟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整个世界清新无比,铺上一层纯白无瑕的雪毡,上面没有一丝人兽的足迹。同样的,她先一刖的抗命行为也被抛到脑后。她可以重新来过。 吃完以面包浸牛奶,搭配热玉蜀黍浓粥的早餐后,她志愿把前一天剩下的面包拿去送给穷苦的人。奈丝婶婶的关节在冷天就会痛,所以在这种刮寒风的凛冽天气里,她绝对不介意让侄女替她做户外跑腿的工作。然而今天,奈丝却很不寻常地特别关照裘琳。 “你会做一个乖女孩吧?你要听叔叔的话,这些年来他对你就像父亲一样。” 裘琳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容。“我会注意我的主贝任的,奈丝婶婶。可是我需要到外头走一走,我中午就回来。”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地方要跑了,裘琳让自己的心思自由徜徉着。雪在她的厚靴子踩下时就压陷下去,冰冷的空气直冻到她的肺里。可是太阳把云层都赶走了,地上的雪恐怕维持不了一个星期。她?眼朝狭窄的谷地后面望过去,借着沿岸披上白边的矮树丛与浓密的针枞树,葛芬河婉蜒穿行过谷间的路径仍然可以辨识得出来。 这个山谷是多么美啊!无论是哪一个季节,无论是被白雪覆盖着,或是一片绿意盎然,或是染上火一般的金色与黄色,这里都像”个充满神奇魔法的地方。她绝对不要把这块地方让给英格兰人。 可是除了嫁给陆欧文以外,她还能做什么呢?她站在一棵古老的紫杉树下,让寂静包围全身,渗入她体内。然后她眨眨眼睛。那个英格兰佬想找工人,想找人帮他盖城堡。她记得,他也想找人翻译,教他说本地的语言。说不定他也有给女人的工作,譬如烧饭、洗衣服,以及照顾人与牲畜。她的呼吸加快了。还有什么方法比渗透敌营,由内部破坏更好呢? 她把羊毛斗篷的头罩掀开,深吸一口气,然后打量着通往玫瑰崖的路。她今天穿的是女性打扮,他不会把她跟昨天晚上那个莽撞的少年联想到一块儿去的。 再说,她也不想一且即就跟什么人交谈,尤其不要跟他说话。今天她只要观察他们,或许跟纽霖说说话就好;那是说如果她能引起他注意的话。 主意打定,裘琳匆匆走向柯岩村零星散布的建筑中最后的一幢房子。寡妇葛蕾带着三个孩子住在那里,可是烟囱里没有烟冒出来。那个房子只不过比小茅舍大一点点,石造的屋身上面架着斜斜的屋顶。可是那拥挤的空间也提供了一种好处:很容易维持暖和。那么为什么没有生火呢? 答案就横在窄小的单人草席上。托马斯的寡妇葛蕾喝醉了,打鼾时口中吐出一团团的雾气,孩子们则在一条破毯子底下缩成一团。听见裘琳进门的声音,年纪最大的小孩探出头来看她。 “母亲生病了。”那个小女孩解释道。“她病了,就是这样。” “病了。”裘琳喃喃说道,一面把面包放在满是斑痕的桌子上,这是这间冰冷的屋子里唯一的一件家具。她转身看看火炉,谢天谢地还有一点余烬在烧着。“这个人是你生的吗?” “嗯。”小女孩说道。“可是没有柴薪让火继续烧下去。” 没有柴、没有食物。当然,却有足够的酒精让这个成年女人不管自己已经失去父亲的可怜孩子。裘琳心里很气葛蕾,然而也知道一这个女人仍在哀悼亡夫,于是只好化气愤为行动。 “来,我带你们跟我回家,把面包留给你们的妈妈。”看见蓉雯用一副饥饿的表情瞪着面包,她又补上一句。“奈丝阿姨会给你们吃热粥和奶酪。” 蓉雯把额前纠结的头发撩开。吃一顿热腾腾的饭对她已经很够了。她熟练地用一手把三岁的妹妹抱起来,又用另一手抱着还是婴儿的弟弟,以一个九岁的女孩而言,这是这种年纪不应该有的能力。这时婴儿啼哭了起来,她抬眼看裘琳,耸耸肩说:“他尿湿了,而且又饿。你有没有奶?” 裘琳无奈地抿嘴。“我们去找东西喂他。快走吧!” 小女孩担忧地回头望一眼正在打鼾的母亲,裘琳此刻的怒气倒是消了一点。可怜的孩子既无父也无母照顾。蓉雯的母亲不管他们,她却仍不忍心抛弃母亲。裘琳趁自己改变主意之前,拿起毯子给葛蕾盖上,然后催孩子走出屋子,将门带上之后就离开了这里。 奈丝婶婶会收留他们的,至少等这冷天气过去再说。然后他们就必须把小孩分送给他们的亲戚,在他们的母亲恢复工作之前,总得有人照顾他们。 等裘琳终于有机会再溜出去时,这个早上已经过了一大半。奈丝婶婶像母鸡带小鸡一样接纳了一这些无人照顾的孩子。小婴儿在她的呵护之下安静下来,那个小女孩则吮着拇指,一面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然而蓉雯却紧跟着裘琳,跟她走到圈着围篱的院子里。 女孩央求道:“你要到哪里去?我可不可以跟你去?” “今天不行。”裘琳说道。然而女孩渴望地看着她,她又有一点后悔了。可是她提醒自己,别忘了目的地是哪里,英格兰人的营地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今天不行。”她皱着眉头又强调一遍。见女孩不肯让步,她又补充道:“你要照顾小可娜和戴维。我很快就回来。等吃过晚饭以后,我会说故事给你们听。” 这总算得到了响应。蓉雯的眼睛亮起来,同时往屋子里走回去。“说故事,我喜欢故事。你的故事里有没有龙?” “当然有。” 蓉雯满意了,没有再说什么就跑回屋里。裘琳走向通往玫瑰崖的路,脸上带着笑容。有龙与精灵,还有英俊的武士。真像孩子。现在她必须编一个故事来满足那个小女孩。 然而一走到村外,踏上被雪覆盖、通往玫瑰崖之路,一种不快乐的想法立刻袭上她的心头。此时此刻她正要去偷窥一只龙,就是那个英格兰国王派来盖城堡的入侵者。精灵诗人纽霖也许会帮助她,也许不会。 可是谁来扮演她那英俊武士的角色呢? 费兰德的脸孔在她心中闪现。一张棱角分明的睑,在火炬的照耀下衬托出疤痕,以及其中所述说的故事。有人也许会说他很英俊。她可能也会那么说,如果他不是可恨的英格兰佬。然而他是英格兰人,是一只英格兰的龙,要来伤害她的同胞,她不能说他很英俊。那么还有谁呢?欧文吗? 她皱起眉头,一面继续走着,登上山丘,技巧地爬上滑溜的斜坡。陆欧文并不难看,但那是在他身上她所能讲出来的唯一一个优点。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结婚了,生下一个儿子,然后丧妻至今将近一年。她所知的仅止于此——还有就是他把她吓得半死。是不是他杀了可怜的托马斯呢?这一点可能、水远都无法证明,但心底深处她相信是他干的。她害怕地打了一个寒颤,于是停下来喘口气,将身子靠在一棵表皮剥落的枫树上。她想到悲伤的醉葛蕾与那几个无依无靠的小孩。不行,欧文不是打败恶龙、解救裘琳或任何人的英俊武士。那么她该怎么办呢?她在英格兰敌人与韦尔斯敌人之间进退两难。 她终于决定,只好她自己当武士了。她必须想办法把英格兰佬从韦尔斯赶出去。克莱叔叔可能不会赞成,但他无法阻止她。到头来他还会感谢她而她也不必嫁给欧文以确保“柯岩”与她同胞的安全。 她把围巾裹在头上,却仍然冷得发抖。可不可能她发抖,是因为恐惧感引起她背脊升起一阵寒意呢?她就快到目的地了,她不要现在打道回府。她要监视英格兰人,并想出一个进入他们营地的方法。总有方法——总有一个方法能够使她就此把他们从她的土地上赶出去,同时也将她从那个韦尔斯恶霸手中救出。 她来到玫瑰崖下方的森林边缘,英格兰人正顶着风雪工作,不过并不是在挖掘土地!现在的地可能还太硬了。只见有几批人在砍树,把树枝切掉,然后拖到山丘上。 裘琳躲在一棵主干分叉的树后面,打旦里着眼前的情景。有五根柱子上面系着红旗子,似乎是一座巨型建筑的角落标记。那个姓费的该不会要搭一座这样大的石造防守要塞吧-.她这辈子见过两座城堡,都是防卫严密的三层楼高建筑。但跟这座兀立于玫瑰崖顶的建筑比起来,它们还不及这座的十分之一大。 还有,他们为什么要在离城堡那么远的地方再挖一道沟呢?她听说有些城堡设有护城河,不过从未想到会是如此之大。她的目光回到距离最近的那一批人身上。他们在森林边缘刚清理出一根树材,现在其中一人正把它系到两匹拖曳马身上,另外还有一个人单膝跪在马的旁边。 那个跪着的人站了起来,裘琳惊讶得差点忘了呼吸。是费兰德本人,他竟然跟手下并肩工作。要不是他高人一等的身材,裘琳绝对认不出来是他,因为他的外表完全没有一丝代表他阶级的象征,而且穿的是跟其它人一样的粗布紧身裤、朴素的衬衫与短袖上衣。 她身子前倾,想看清楚他在做什么,同时伸直了耳朵想听他在说什么。可是雪的反光太强了,距离又太远,使得他们的声音模糊不清。只见他拍一下马,然后有人在唤他,他就转回头看过去。 那个红胡子正匆忙地向他走来,身体缩在斗篷里,手中抓着一卷羊皮纸。裘琳紧盯着那卷文件,真希望能看见上面写的是什么。 要是她能把它偷到手有多好! 他们两人肩并肩走开,其它人则赶着马把树村往山上拉。费兰德跟红胡子低头看着羊皮纸,专心讨论着事情。裘琳决心冒险一试。在她左边有一丛冬青树,位置比她现在的藏身处前面一点。说不定从那里可以听得比较清楚。 她弯身缓缓向前移动,一面仍注意着他们的情形。 红胡子往山下指着,费兰德却朝着裘琳这个方向比着。她立刻蹲跪下去,屏住气,自己都可以听见她心跳如雷鸣一般在耳际回响。那两个人都盯着这边。他们有没有看见她?兰德大手一挥,再用手指戳着羊皮纸上面。 裘琳吓得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缓缓移动双脚,一点一点地往前行进。 “比较不容易挖。可是石头比较好”红胡子的声音随风传送过来,但很快又听不见了。 “第二道墙怎么样了?” 然后她就都听得很清楚了,而且也可以辨识出是谁的声音,虽然她只听过他们一次声音而已。两个井?他们村子用的是河水,可是对英格兰人并不够好,他们需要两日井。要是能想办法破坏他们的计划就好了! 然后一个尖锐的叫声划破宁静的冬日,是一个小孩子的喊声,使裘琳浑身的血液顿时变得冰冷无比。她猛抬起头环视,想找出声音的来源。她没有看见这些英格兰人之间有任何小孩子。 她才刚这么想,就立即发觉这个念头有多愚蠢,以及状况变得有多危险。因为刚才她听见的是充满惊慌的韦尔斯语。“不要!放开我!救命!救命!” 他们抓到的是一个韦尔斯小孩! 费兰德与红胡子同时转过身。长得较矮的红胡子皱起眉头朝裘琳的右上方望过去,费兰德则大步朝这桩大息外的发生地点走去。 裘琳缩身往冬青树丛底下躲着。发生了什么事?她应该乍心么办? 在她身后有一个男人笑起来,然后又突然痛呼出声。“这个死小鬼咬我!” “那你的手就不要放到她的嘴上。”费兰德说道,同时从距离裘琳藏身处只有十步之遥的地方走过。 “是一个女孩,”另外那个英格兰佬抱怨着。“可惜她太小了一点。”他又补上一句。 “不然她对我倒很有用处。” 裘琳知道他所指为何,恐惧不禁油然而生。韦尔斯女人对英格兰士兵只有一个用处,这是大家都知道的。那个小孩又尖叫起来,然后吐出一连串小孩不应该知道的咒骂字眼。 裘琳认出那是谁的声音,是蓉雯!那个孩子跟着她来了! 费兰德吼道:“把这个小丫头给我。” 裘琳想也没想后果会怎样,瞬间就从冬青树丛这边冲出来。她不能让他们伤害一个小孩子! “小心后面,爵爷!”有人喊道。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费兰德往旁边一闪,然后转过身来。在他的身后,裘琳看见蓉雯拚命挣扎着想摆脱一个壮汉的掌握。可是裘琳还来不及跑到小女孩那里,就被人扑倒,跌在硬邦邦的地上,费兰德沉重结实的身体整个压在她身上。 接下来的几秒钟里,裘琳完全无法呼吸。她眼前金星乱冒,同时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彷佛整个人陷入一个黑暗的深洞中。她的视觉开始消褪,她要昏过去了。 然而她恍惚知道自己不能让那种事发生,于是尽力挣扎着想回到光明之中。 压在她身上的重旦里消失了,可是她仍旧无法喘过气来。然后她被人猛力拉了起来,拦腰趴倒在一个男人结实的臂膀上,背部遭到用力”击。 她顿时吐出气来,吸进一口新鲜的冷空气到肺里,同时也恢复了理性——发觉自己倒在那个英格兰人头子的臂弯里。这个她刚才在偷窥的敌人,现在正把她像一团湿衣服般地揽着。她要杀死那个害她们身陷险境的蓉雯。那是说,假设她们能活着回去。 “现在有一个年纪正适合的人可以派上用场了。”抓住蓉雯的那个男人笑着说道。“你怎么说,爵爷?你要不要跟我换这个丫头?” 裘琳挣扎着想恢复身体平衡,并努力试图挣脱费兰德的掌握,但那是不可能的事。 “我想不必了。我这一个的精力太大,不适合你一这种人,哈利。”费兰德用一只手将裘琳的双臂箝在身侧,再用另一只手把她披散的头发由脸上撩开。 她立刻变成与他面对面互视,而且被他紧紧抱住,使得她的双腿与腹部都紧贴着他。与他如此贴近,再加上他那双深邃的眼眸直直逼视着她的脸,这情景带来的震撼使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眼睛的颜色深灰,深得会让人以为是黑色。那种属于深夜的黑色、属于山野之狼的黑色。 然后他的手沿着她的头后往下移,手指穿梳过她的发丝之间,随后他露出一个狼般的笑容。“而且她对你这种人来说也太漂亮了。”他又补上一句话,不过声音很低,另外那个人可能没有听到。 裘琳吓得发抖,同时也体认到一种令她极为不安的感觉。从来没有男人这样抱过她,更不用说是这样非她所愿地抱着;他没有权利这么做。 她狠心压抑住心中的恐惧。“我对你这种人来说也太漂亮了。”她用他的语言反驳道。 “如果你还算有荣誉心,就该马上放我走,也让那孩子走。” 他惊讶地扬起眉毛,这令裘琳稍微感到一点得意。一旦知道自己占了上风,她就必须乘胜追击。“你能不能大发善心放我走呢?”她继续说着,心中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你说的英语像英格兰贵族一样。”他回答道,可是手却一点也没有放松。“为什么呢?” 她昂起头。“我们韦尔斯人很聪明。” “我想不会比别人聪明。我再问你一遍,”他说着,手又往下移至她的后腰。“你为什么会说我的语言,而且说得这么好?” 裘琳打了一个颤。说实话并无妨,而如果隐瞒事实或许有可能造成很大的伤害——对她与蓉雯都可能。“是纽霖教我的。”她咬牙说道。“好了,现在你可以把我和那个孩子放了吗?”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竟真的放开了她。她往后退开,双臂交叉抱着自己。她挥手朝蓉雯比着。“要你的手下也放了她。” 他点点头,手下立刻就照办了。蓉雯脱身后迅即冲开,躲到一棵光秃秃的榆树后面。” 表琳,快来。快跑啊!”但裘琳知道跑是不对的,她想要侦察英格兰人动态,还有什么比迎合他们的领袖——这个可怕的费兰德——更好的方法?虽然不在他的箝制之下,但面对着他,她却更明显地感觉到由他身上所散发出的一种慑人的气概。她必须提醒自己,那天晚上他是以和平的方式与她叔叔接触,现在当然不会试图破坏和平。 “谢谢你。”她说道,不过有一点言不由衷。“这孩子没有恶意,她只是好奇。” “你呢?你也是出于同样理由而来的吗?好奇心?” 早在你们据地为营之前,这里就已经是我们的土地了。裘琳想要说的是这个,然而她却答道:“我想我是很好奇吧。可是我还有别的理由。” 他们的眼光相接,她感觉到他以看女人的眼光看着她。他的目光缓缓打量过她的全身,她提醒自己这并不代表恭维。这些男人没有女人,只要有胸脯的都可以满足他们。见到她刻意用双手交抱胸前,他又露出笑容。 “还有什么理由让你到这里来呢?” 她把头扬了一扬。“你说你们有工作给我们。而我呢,我发觉自己需要工作。” “我个人要雇用她。”那个叫哈利的人笑说道,一面摇摇晃晃地穿行过雪地。“我会让她很忙——而且很乐。” 裘琳的眼睛?成了一条缝,她咒道:“阿散。” “阿散。”费兰德跟着说道。“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意思。” 裘琳转回目光看他。“那意思是韦尔斯人不像你们这种低等的没骨头动物。那意思是如果一个男人试图——”她猛然住口,这才悟到这么发脾气可能会先害死她自己。 “意思是你们都随身携带匕首。”费兰德目光带笑地看着她腰际斜挂的短刀鞘。 裘琳的手移到刀柄处,愕然发觉匕首不见了。她怒视着他,觉得他那副傲慢的笑容比刚才更加可恨百倍。 他伸出手,她的短匕首就在他手上。“在这里,拿去吧。” 她的心毫无来由地开始狂跳。他的手稳稳地伸向前,彷佛在挑衅她,激她拿回武器。她本来对他只是嫌恶和不信任,此刻则是真正对他恨之入骨了。他是个仗势凌人的恶棍,跟欧文那种人是一丘之貉。他们以为可以予取予求,完全不在乎别人所受的伤害。 可是他们只有在受害者惊慌失措,做出鲁莽的不智之举时才会得逞。只有她愿意给他机会的时候,他才可能欺负她。 她拒绝给他那种机会。 “你是真的有工作要给我们,还是那只是虚伪的声明而已?” “我的声明。“他重复着她的话。”你听见我说什么声明了?你昨天晚上又不在场——”他突然住口,然后更仔细地审视她,随即笑了出来。“你真的在场,那第二个翻译的人。 难怪你的声音听起来这么熟,你那时候是女扮男装。” 现在轮到裘琳对他扬眉一笑了。“那是我的哥哥。”她故意扯谎,只为了要气他。 “你哥哥。那么这是你哥哥的匕首吗?” 裘琳鼓起勇气走近他。“不是,是我的。”她镇定地由他手中拿起匕首,插回鞘中,同时好不容易才忍住往后退开的冲动。然后她抬起头看他。 他离她太近了,他一伸手就可以再抓住她,不过不知怎地,她知道他不会那么做。然而,他还是离她太近了。 “你们有什么样的工作要给我们?”她怀疑自己的口气恐怕听起来是不怎么勇敢的样子。“是值得尊重的工作吗?”她瞥见另外一个英格兰人移到她视线之内,于是又加上这么一句话。 “我会尊重你的。”哈利斜眼看着她说道。“我尊重每一个为我工作的姑娘!而且如果你要——” “够了!” 听见费兰德的厉声斥责,哈利连忙住嘴,这对他是件好事。因为如果他再口出恶言,裘琳恐怕就会忍不住要把那个混蛋的喉咙一刀割断了。 “回去工作。”费兰德对那个人下令道。“告诉罗爵士说我马上就去找他。” 他把注意力再度转回裘琳身上,不过她在心里暗记这个名字。罗爵士。是指那个红胡子吗? “原来你想找工作赚英格兰人的钱。你叫什么名字?” 裘琳的脑筋飞快地转着。讲真话无妨,对不对?“我叫裘琳,柯裘琳。” “裘琳。你想为我做什么工作呢,裘琳?” 他还是离得太近了,但她确定自己此时没有理由再往后退。她已经证明给他看她并不害怕了。“我会做饭,我最会做炖肉和烤肉。我也会缝衣服,修补衣服和洗衣服。” 他追问道:“你可以教我说韦尔斯话吗?心母瑞?” 她犹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可以。”不过那不表示你聪明得能够学会。 他伸出双手,但裘琳自己也觉得困窘的是,她竟然像触电般地往后缩开。她听见蓉雯在后面害怕地大喊:“离他远一点,裘琳。他是坏人,他会伤害你!”然而他只是对她伸出双手而已。 “我会一星期给你一丁尼。如果你能教我说得很流利,就给你三丁尼。这样讲定了吗?” 裘琳看着他的手,再勉强抬眼看他那张坚毅的面孔。她昨天晚上看到的疤痕还在,即使如此,他的脸仍然很男性化,冷酷中自有一分英俊在。 然而不管英俊与否,她并不想碰他。她怕与他握手定案。她知道这是很合理的举动,可是知道也没有用。很不幸,她也别无选择。 她伸出手,试着像他那样不带个人因素地握住他的手。但不可能。他的手把她整个裹住了,自他手心传来的暖意驱走了令她手指麻木的酷寒。他怎么会这么温暖呢? “讲定了。”她低声说道,然后立刻迅速抽回自己的手。 “很好。那么告诉我,柯岩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黑色岩石’。”她又用生气的口气说:“我不能现在就开始教你。” “为什么呢?” 她指向蓉雯,那个小女孩正紧张地躲在林地外缘。“我得把那孩子送回村里。” 他耸耸肩。“她可以跟我们在一起。” “她母亲会担心。”裘琳反驳道。“我明天再来。” 他做一个苦脸,然后揉揉下巴,同时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好吧,明天。” 裘琳看着他一会儿,然后无主日地转身走向蓉雯。明天很快就会到了,在此之前,她必须把自己的打算告诉叔叔,等着听他大发脾气,然后等他平静下来,再与他研究她究竟要从这个英格兰佬身上挖掘出什么样的情报细节。 总之,今天她过得还算不错,在走到蓉雯身边时,她心里这么想着。虽然并不如她所预期,但话说回来,有什么事何曾如她所预期呢? “我们离开这里吧。”她说着,一面牵起小女孩的手。 “该死的臭英格兰混蛋!”小女孩回头朝那些英格兰人骂道。 “蓉雯!小孩子不可以骂脏话,乖女孩也不行。” “我母亲常常这么骂。我恨英格兰人,他们杀死了我父亲,我希望他们都死光光。”她把手抽开,怀疑地瞪着裘琳。“你为什么跟他讲那么久的话?” 裘琳望着小女孩的脸。蓉雯年纪这么小,然而有时又显得这么老。“我要替他工作,侦查他们。”她趁蓉雯抗议之前赶紧补上一句。她蹲下去抓住小女孩双肩,两人面对面看着。 “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蓉雯,可是我也知道他比我强。如果我们想打败他跟亨利以后派来接替他的人,就必须要偷偷的、狡猾一点才行。 “我是一个女人,你很快也将是。尽管男人长得比女人高大,力气比女人强,但是如果女人比较聪明,还是可以打败他。而我正打算打败那个家伙。” 她回头看过去,顺着她们在雪地上的脚印望向刚才费兰德所在之处。“记住我的话,我要打败他。” 第一部第四章 “你以为那个该死的羊皮文件能告诉你什么东西?” 裘琳吁一口气。叔叔已经骂了她一个小时,威胁说要把她关在大厅里——无论如何都要阻止她明天再回英格兰人的营地去。奈丝婶婶绝望地扭绞双手,再也受不了了,于是把围裙往头后面一抛,跑出了大厅。 可是裘琳始终坚持立场,后来她叔叔的气终于消了——不过那也是过了好久以后的事情。先是气不负责任的葛蕾置子女于不顾,接着是气那个傲慢得不可一世的英格兰佬,再加上跟本来沉默寡言的叔叔发生这样火爆的冲突,把裘琳弄得筋疲力竭。 她一心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钻到厚厚的羊毛被底下,好好地睡一大觉。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现在克莱叔叔既然已经认命了,他们就必须开始拟定计划。 她揉揉酸痛的后颈。“我猜那份文件记录的是他们打算盖的城堡布局,我确信那个红胡子罗爵士——是总建筑师。” “一座城堡得要花好几年才盖得起来。知道他们的最终计划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们必须在第一道城墙盖起来之前,就把他们赶跑。” “那要怎么做呢?” 他与她目光短暂相接,然后又移开了。他低声说道:“你知道的。” “陆欧文是一只猪。”她顾不得什么文雅,脱口骂了出来。“虽然他是韦尔斯人,但还是一只猪。”她身体凑向前,一只手搭在叔叔的手臂上,恳求他了解她、支持她的计划。“我明白我们所处的困境。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们连自卫都不行,更遑论是把英格兰人赶走了。可是在我牺牲自己嫁给欧文那样的人之前,难道不该给我一个机会去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打败英格兰人吗?” 他一耸肩把她的手甩开,然后用手抹着自己的脸。“够了,我答应你。你还要我做什么?”他怒视着她,一面拿起一个半满的酒杯,一口气把酒喝完。 “告诉我要找什么、要注意什么特别的状况。怎样知道什么对我们的目标会有帮助。我对城堡与战事一无所知。” 他叹口气,把酒杯推开,然后俯身靠在桌子上。“好吧,让我想想。”他浓密的眉毛像打结一般蹙在一块儿。“储藏室与马厩的大小,还有营房。那样我们就可以大概知道他们计划在我们这里进驻多少人马,还有守卫与轮班的情形。我们须要知道他们的弱点,他们防守最弱的时候。”他直视着她的眼睛。“还有,他们的长官睡在哪里、他的防卫状况如何。” 想到这表示那个英格兰佬可能会被杀死,裘琳的眼睛眨也不敢眨。要是她眨了,叔叔就会又反对起来,因为在战争中没有心软的余地。她也领悟到这的确是一场战争,如果她想避免嫁给陆欧文,就必须帮忙设法把费兰德赶走。许多人会因此而死是血淋淋的事实。 不过虽然她没有眨眼睛,心底却对费兰德会死的这个想法有一种无名的抗议。 她与叔叔一直谈到深夜。奈丝婶婶回来了,先是小心翼翼地朝大厅里偷窥,看见里面已经恢复平静,才宽慰地开始忙进忙出。她与蓉雯先把两个小孩子弄上床,然后再跟裘琳他们道晚安,就先上床睡觉去了。 但裘琳和克莱在谈论小麦储粮与军械工匠、战马与牛马数且里的时候,蓉雯却一直坐在刚扫干净的楼梯上,窝在暗处倾听着。她一面听,心里一面发誓自己要像裘琳一样勇敢、一样大胆。 今天那个人抓住她的时候,她吓得要死。然后裘琳冲出来护卫她,表现得是那么大无畏。在那一段恐怖的时间里,蓉雯真以为她们会被杀死或者更糟。 她本以为死就是最糟糕的事了,可是母亲曾坚称有一种遭遇比死更可怕。 然而,裘琳让她们安然无恙地离开了英格兰人的营地,而她说过的一句话深深铭刻在蓉雯的心上:尽管男人长得比女人高大,力气比女人强,但是如果女人比较聪明,还是可以打败他。 蓉雯坐在冰冷黑暗的楼梯间,听着裘琳低声策划着如何向英格兰人复仇,她不禁发誓要让自己比任何男人都聪明。她绝对不要让自己把安全与幸一幅寄托在男人身上,她绝对不要像母亲一样,反之,她要变得又聪明又勇敢,当一名女战士来自卫。 她要像裘琳一样。 兰德一直期待着裘琳到他的营地来。昨天晚上他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不容本地妇女受到任何方式的威吓。谁要是违背他的命令,将受到严厉的处罚。尤其重要的是,不可以用强暴或威胁的方式与韦尔斯妇女发生性行为。当然,还是可以用钱、饰品或食物来买通她们。 他不会那么苛待自己的手下,但那些妇女必须是出于自愿,她们的意愿一定要受到尊重。 然后他几乎有大半个晚上都躺在那里,猜想着发色黑如子夜、眼如蓝色星辉的裘琳是否会愿意以一、两个钱币的代价卖身给他。 奥朋曾质疑这样让敌人进入营地是否明智,但兰德并不担心。她只是一个女人,虽然她出于好奇而躲在远处偷窥他们,同时又勇敢地挺身护卫一个小孩,但她仍然只是一个女人,没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还是这么特别的一个女人。她的胸脯柔软丰满,腰又是那么纤细,他用双手就可以环握住。她的双腿修长,而且他凭想象就可以确信那双腿必定是线条美好结实。结果,那一整个晚上他都梦见那双美腿裹住他挺举的下腹的样子。 还有,她能说流利的法语,这更是美事一桩——给了他一个跟她在一起的正当理由。虽然学说韦尔斯语是很重要的事,但此刻他最想听到的跟政治、建筑城堡甚或生存之道都毫无关系。他想听的是充满欲望的呢喃、激情的呻吟,以及达到圆满境界的呼唤。 兰德丧气地揉着颈子后面。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寒冷到极点,但一想到那个黑头发的丫头,就会使他像发情的野兽般地欲火中烧。 他环视四周,试图把裘琳的影子排出脑海。他的营帐正架设在以后大厅所在的位置,这里的地面相当平坦。内环的城墙要建在山丘的下坡处,外墙则位于其下,两者之间至少相隔一部分的天然屏障。在城墙之外,一座城镇某年某月将沿墙筑起,里面住的都是英格兰人与韦尔斯人的后裔,而他的红狼旗帜将飘扬于这些建筑之上。 那并不表示他会在这个地方待那么久。他会为亨利建城堡,他会为国工盖一座坚固的堡垒,以保护国王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所拥有的权益。但他不会一辈子都住在一冱里,只要伦敦依然是权势的中心——而那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 “权势是会消灭的东西。”一个彷佛发自兰德心底的话语突然响起。但那并不是他的心在说话,而是有某个东西来到他的左边。兰德猛然转身面对这个脚步静若无声的束西,就在同时他发觉自己确实有一点反应过度。 纽霖站在那里,用那双失焦的奇怪眼睛瞪着他。 兰德的背脊泛起一股凉意,差点就要伸出右手握住佩剑的剑柄。这个诗人实在有够怪异,所以没有必要让自己那批紧张兮兮的手下,又发现这个古怪的矮子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见这个诗人只是一直盯着他,兰德说道:“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不渴望获得更大的权势。” 纽霖耸耸一边的肩膀。“一个人可以控制自己的欲望,不会让欲心望控制自己。” 兰德?起眼睛。要不是希望与韦尔斯人维持和平,他早就把纽霖和那套胡言乱语一起销声匿迹了。但这个人在韦尔斯这里是一个很受敬重的诗人,再加。兰德的手下又都非常害怕这个古怪的家伙,所以兰德更尤其不能表现出受他影响的样子。简言之,兰德必须忍受这个诗人的存在。 但兰德死也不能让这个人妨碍到他。 “告诉我裘琳那个女人的事情。”他改变话题要求道。“她答应教我说你们的语言。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要乔装成一个男孩子的模样?” 纽霖笑了。“裘琳。不错,她现在是一个女人了,可是跟我当初在墓穴上面发现的那个哭泣的孤儿比起来,她仍然没有多大的不同。” “是你收养了她?” “我们一起收养了她。她跟我学语言,跟杜伊学用匕首,跟奈丝学烹饪,跟老明娜学缝纫。” 兰德考虑着要不要问下一个问题。 “没有,她没有丈夫。”兰德还没想出要怎么问,这个身形畸形的矮子就先回答了。 兰德抿紧嘴巴,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让自己去想,这个诗人是否真会读心术这样荒谬的问题。那个女人很漂亮,任何脑子正常的男人都会猜想她是否已经结婚了。纽霖能够归纳出这一点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那天晚上她要装扮成男孩子?”他坚持要问清楚。 纽霖很慢才回答他这个问题。“我们心母如男人给女人许多自由。可是碰到有关战事的时候,我们跟你们英格兰人就没有什么不同了。打仗的是男人,不是女人。她没有获得同意兑也可以来,可是她却穿上年轻士兵的衣服以隐藏自己的真实身分。” “她后来说话的时候就泄漏了身分。她有没有因为自己的欺骗行为而受到处罚呢?” 纽霖微笑着,他怪异的眼光自兰德的睑上移开,转望向山下的某处。这次轮到兰德推究出纽霖的心思。“她来了。”虽然兰德已经看到她的身影,纽霖仍然开口说道。 她毫不犹豫地走上山坡。她经过的时候工人都停下工作,像没有女人的男人必然会做的那样盯着她的背影。也许那种饥渴的眼光会使她感到不安,可是她仍然不动声色。她快速地走着,笔直地朝向他走过来。虽然她穿着厚重的绿斗篷,头上还系着帽兜,兰德还是感到体内兴起一股色彩分明的欲望。 他不比手下好多少,他心里这么骂着自己。然而为什么他应该有所不同呢?他是一个已三星期未曾享用过女人的男人。就算裘琳是一个缺牙的老巫婆,他那男性的欲望也不会减少几分。他好不容易才凭着强烈的意志力驯服了裤裆之间的那个野兽。 她在他的面前停下,但只迅速地望他一眼之后就转头看纽霖。“代得达。”她说着,同时对纽霖一笑。然后她回过头来看兰德,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了。“这意思是‘我祝你有美好的一天’。” “代得达。”兰德重复着。 “魁涛。”她回答道,对他的发音并未表示认可与否。“你也一样。” 纽霖说道:“我教你的时候,是从我们周遭的世界开始。石头和树木,天空和大海。” “不错。”她看着诗人,彷佛在试图探索他话中更深一层的意思。 在此同时,兰德也在解析着他所观察到的情形。裘琳并不真的想教他说她的语言,她宁愿靠煮饭或洗衣服来赚钱。但既然她已经答应教他韦尔斯语,纽霖就在劝她要把工作做好,即使不是她想做的也一样。 是一个好人,那个纽霖。很好,可是也很古怪。兰德决定要在裘琳之前先掌控住情况。 “你可以跟我逛一圈,同时按照纽霖说的那样教我。等我能掌握重要的词汇了,你就可以跟我解释怎样把那些词放在一起用。” “就听你的。”她用平板的声调回答道。 不过虽然裘琳的声音不带感情,她的内心却激动不已。跟着他逛一圈!她又不是跟在他脚边的哈巴狗!可是她要让他那么想,如果那样可以哄哄他、令他满足。她会摆出一副温驯的样子,而且装作一个他这辈子从未碰到过的好老师——假设以前还曾经有人教过他杀人劫掠以外的事情。 她转头对纽霖说:“奈丝婶婶要我转告你说,她今天要做烤脆面包卷。我相信那是你最爱吃的,欢迎你今天晚上跟我们一起吃饭。” 他对她点点头,然后又对这个英格兰人点点头,就一言不发地晃走了。裘琳目送他离去,看着他那熟悉的身影与步伐使她心头略感安慰,尽管现在他要丢下她一个人跟这个英格兰佬在一起。不过话说回来,是她昨天就决定要来的,也是她自己决定要来这里替他工作的。 要是她不想来,大可以躲得远远的。 她用力吸一口气,然后转身面对自己的新雇主——他们族人的世仇。“我们要开始了吗?” 他凝视着她,那眼神对她而言太专注了。“你吃过早饭了吗?” “布瑞瓦斯特,早饭。吃过了。” “很好。”他继续望着她,彷佛是要挑衅她。裘琳好不容易才按捺住脾气。 “你们要在那里修一道沟,爱福斯。”她指着一群拿着铁锹在挖长沟的人说道。 “那是墙基。” “刮尔。”她用韦尔斯语说出‘墙’这个字。“是要把我们的人民隔在外面,还是要把你们自己围起来?” “是要保障我的盟友安全,无论是谁都一样。同时也是要把我的敌人挡在外面,无论是谁都一样。”他补充道。 “你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他微笑着。她发觉那是一个很诱人的笑容。“我希望每个人都是我的盟友,尤其是你。” 这句莽撞的话不该令她不安才是,但事实不然。她?他的盟友?不会的,永远都不可能,可是她不能告诉他。她迎向他含笑的目光。“说不定是你变成我们的盟友。” “那是同一回事。” “不是。”她目光坚定地望着他。“全然不是同一回事。” 在他俩之间相隔的那窄小空间里荡漾着紧张的气息,但并不仅仅是由于她的韦尔斯人抗拒心理,与他的英格兰人侵略心理所造成。她告诉自己,她绝对不能看别的地方,因为那样看起来会是懦弱的行为。然而即使她想那么做,她也无法把目光自他脸上移开,他是那么气势慑人。 结果她的救星竟然是那个非常不可能的红胡子。这位总建筑师爬上山坡,使费兰德移开视线,裘琳立刻吁出一口不知憋了多久的气。 老天爷!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紧张得皮肤都起鸡皮疙瘩了。她退后一步,揉着手臂让上面的鸡皮疙瘩消掉。她必须与他保持距离。谢天谢地他现正专心听罗爵士说话。 “一个比较弱的地方,那里的地基必须深一点。” “也就必须花比较久的时间吗?”费兰德皱眉问道。 “对,是要比较久。可是如果改变内墙绕过那块软地层,就会产生一个死角。上面的塔就必须扩建。你看得出来吗?”他把带来的羊皮纸铺在地上,两个人都蹲下去研究着。 裘琳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她希望他们忘记她在场。她想要听,想要明白他们说什么。可是她最希望的还是能够看见羊皮纸上到底画了些什么。她斜?着眼,拚命想看清楚晨光照射下的那份文件。她一定是凑得太近了点,要不然就是头偏了点,因为话讲到一半的罗爵士猛然抬眼,用手肘推一下费兰德。 “这是你新找来的翻译吗?” 费兰德转头看她。“对。” “你好,罗爵士。”她说道,决心争取这个长者的信任。“你也想学心母瑞吗?”她态度坚定地对他一笑,一会儿之后他脸上怀疑的神色终于缓和了。 “如果我接下来十年都要在这里工作,那似乎是十分明智的作法。谢谢你的建议,姑娘。” 她答道:“姑娘是兰塞思。” “兰塞思。”他跟着说一遍,这次是笑着说了。“你是一位很漂亮的兰塞思。你要知道,我有两个女儿,不过她们的年纪都比你小。” “她们会来跟你一起住在这里吗?” “以后会的。”罗爵士还未及回答,费兰德已先插话进来。“我们以后都会把家人带来,可是我们还有工作必须先做好。来吧,罗爵士,把你刚才说的地方指给我看。” 他们两个人走开了,沿着山坡走下去,任裘琳跟在他们后面。然而有那么一会儿裘琳只是瞪着他们。这些英格兰人跟她所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长得高大傲慢的那一个,一方面深深吸引着她,一方面却又让她害怕。另外一个呢?长得矮壮却很和蔼,竟没来由地让她想起自己的父亲。当然,他看起来跟她父亲一点也不像。她不大记得父亲的样子,只记得他是黑头发,长得很高,声音浑厚,事实上还比较像费兰德。但是罗爵士的神情,他说到两个女儿时的口气中有某种感觉 她努力摆脱掉这些带有温情意味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喜欢女儿的男人,如此而已,其它就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了。但是如果他想对她表示友善,并且待她像自己女儿”样,她若是不乘机好好利用一下这情况就是个大傻瓜。毕竟,这才是她到这里来的目的呀! 她暗责自己对于搜集英格兰人敌情以外的事情太过关切,于是匆匆赶上前跟着他们。 “‘泥“这个字怎么讲?”裘琳问道,一面玩弄着一块陈年面包。 兰德试着让自己的目光望着她的眼睛,不要往下游移到她玫瑰色的嘴唇上,或者更过分地移到她坚挺的胸脯上。“泥?拉克。”他答道。 “‘面包’呢?” “柯岩。” “不对。柯岩的意思是石头。” 兰德对她咧嘴一笑,拿起一块硬得像石头一样的面包。“巴拉柯岩。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两者没有什么不同。”他把面包丢到她的腿上,然后又丢了一把小石头。 这是一种轻佻的举动,甚至可说是挑逗。但她显然并不喜欢这样,因为她把面包和石头都拨到旁边,然后站起来?谧湃棺印?br /> 这一整个早上兰德带着裘琳逛遍了城堡的工地,碰到每一样东西都指着问——马、工具、树、货车——要她告诉他用韦尔斯语怎么说。然后他又派她去拿面包、麦酒和奶酪来当午餐吃。他们分得开开地坐在一处有阳光的地方,那里已经有几株植物开始冒芽了。现在,她走去坐到一块平坦的石头上,太阳在她及腰的长发上映出闪闪的光泽,也给她的脸颊增添了漂亮的嫣红色。 是否也可能是由于他的挑逗使她双颊泛红呢? 他决定要查明真相。“你们怎么说‘你的头发像乌鸦翅膀一样又黑又亮’?” 她恼恨地瞪他一眼,但脸颊变得更红了。她脱口说道:“我们不说。” 他翻身侧趴着,用一只手撑着脸。“为什么?可能有一天我要追求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我须要知道这样的说法。” “那你就用英语说。我怀疑有哪一个韦尔斯女孩会笨得听不懂这种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兰德大声笑了出来,然后他发觉自己有好几个月不曾这么笑过了。“你的意思是说,英格兰男人追求韦尔斯女孩都不会成功?” 她冷冷地瞪着他。“不错。如果你们到这里来找女人,是注定会失望的。你们或许可以找到一、两个妓女,可是没有一个自重的女人会背叛自己的国家来跟你们在一起。” 她那傲慢的口气把兰德的幽默感赶走了,他坐直身子。“我发觉你的态度很奇怪,因为先前你是那么快就答应替我工作了。” “那是为了赚钱,不为别的。” “为了赚钱,妓女也是为了赚钱。” “不错,但不同在于我不是妓女!”她猛地站起来,抓起她的斗篷。“你的课程结束了。” 兰德抓住她的手腕,把她身体拉过来面向着他。她那种轻蔑的态度令他怒气突发但那是在他碰到她的手之前。现在他只能瞪着她那张充满警觉的面孔,心里暗骂自己是个傻瓜。 他需要一个女人,不错,但只是要一个妓女而已,不是要这个女人,不是以这种方式。 她愿意教他韦尔斯语,这是他如果想不流血控制这个地方所必备的基本技巧。他需要柯裘琳;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理由来教他,他都不能冒险把她吓跑,而这表示他必须狠心抗拒她的魅力。她那十足的魅力。 他手指底下感觉到她的脉搏加速了。她的皮肤光滑又温暖,她一定全身都是这样—— 真是见鬼了!他不能让自己去想那个! “我不是故意要侮辱你,裘琳。你不须要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放开她的手,但是眼睛仍然与她的目光相接。 她退后一步,他注意到她喘得很急促。在她那交叉披着的围巾底下,可以看见她的胸部迅速起伏。她的胸部不大,但也不太小—— 他心底暗自作了一个苦脸,他不能再这样看她,他必须找别的女人来满足自己的欲望。 “我不是要跑走,”她反驳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如此而己。你今天一天学的已经够多了。”她咬了一下下唇,然后又说:“再见。” “等一下。”他抓住她斗篷的边缘。“你什么时候再来?” 她把斗篷扯开。“也许明天吧,或者再过一天。” 她转身要走,可是他又用一个问题拦住她。“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个厨子?一个会烤好吃的面包的人?达巴拉?” “巴拉达。”她纠正道。她默默地打量着他一会儿。“也许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做,可是只是烤面包而已。”她又补上一句。“我不会介绍妓女给你们,你们必须自己去找了。” 兰德笑着点点头。“一言为定。那么明天见了。”他接着又说道:“还有,裘琳,我要谢谢你。” 我要谢谢你。 裘琳一口气奔回家,一路上为他那句简单的话感到气愤不已。我要谢谢你。 不过让她生气的不是他说的话,而是她自己对这句话的反应。她竟然对他微笑——不是故意要哄他的笑,而是真心的回应。一个愚蠢之至、傻到极点的反应。 她在河边渡口停下来,回头朝林地望过去,可是看不见玫瑰崖或那个即将统治那里的英格兰人的影子。她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整天她都在极力抗拒自己对他的反应。她的举动就好像自己从未见过一个英俊的男人一样。 很不幸的是,她确实从未见过像他这样强烈吸引她的男人。 第一部第五章 第二天,裘琳并没有回玫瑰崖去。克莱叔叔问了一些她的所见所闻,包括有关那个英格兰人费兰德,以及罗爵士随身携带的那卷羊皮文件的事情。杜伊与其它人都在旁边听着,可是问完话之后,他们就叫她退下,然后开始讨论该采取什么行动来对付这一波的英格兰入侵者。 她也争辩着自己应该做什么,但她所关切的不是战争问题。她有一个想法,不过还不确定乍心么样才是达到目标最好的方法,所以她就去找蓉雯。 她在厨房里找到了那个女孩。“你母亲是不是一个好厨子?” 那个瘦瘦的女孩正在跟一只小狗玩,那是克莱叔叔最喜欢的一只猎狗之子。“我想是吧。”她缓缓回答道。“可是我不想回到她那里。她昨天来了,可是我要她走开。”她倔强地昂起下巴。“我不要回去,你不能强迫我。” 看见这个女孩对相依为命的母亲竟有这么大的敌意,裘琳感到很心痛。“如果你不想回去,我是不会叫你回去的。” “那你为什么要问她是不是好厨子?” “那些英格兰人需要一个厨子。” 蓉雯的脸皱了起来。“你为什么要帮助那些邪恶的英格兰佬?让他们饿死算了,说不定那样他们就会回自己的国家去了。”她激动地说道。 “我不是想帮助他们,蓉雯,是要帮你母亲。过来,让我帮你整理头发。” 虽然那孩子犹豫着,但她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裘琳知道她会的。蓉雯很勇敢,却也是一个饱受惊吓的小女孩。她平常都是远远地避开大家,可是她似乎喜欢梳头发。于是她坐在裘琳面前,乖乖地让裘琳用角梳将她的头发慢慢梳顺。 “自从你父亲死了以后,你母亲就好像失去了方向。她须要人推她一把,须要在生活中找一点事情做。” “她有我们——她本来还有我们。她有很多事情要帮我和可娜跟戴维做,只是她不做;她连自己的小孩都不照顾。” 蓉雯那颤抖的声音让人为之不忍。裘琳冲动地抱住女孩,将她搂得紧紧的。“我知道你很气她,蓉雯。我也很气她,可是我想要帮助她,让她再变成一个好母亲,并且——” “那就叫她去那些英格兰士兵那里吧!”蓉雯喊道,同时挣脱了裘琳的拥抱。“让她去他们那里,说不定他们会把她杀死!”她在光线黯淡的厨房门口停下脚步。“如果他们真的杀死她,我也不会难过。她死了我会很高兴,我会的!”然后她用瘦小的身躯把门撞开,冲了出去。 “蓉雯!等一等!”可是已经大迟了。裘琳站在门口,看着蓉雯消失在树林里。 她会回来的,裘琳安慰着自己。那孩子在天黑以前就会回来.在晚餐吃完、剩菜清走以前就会回来的。而此刻她必须去找葛蕾,看看她这个计划是否会奏效。 “给英格兰佬做饭?你疯了吗?”裘琳找到葛蕾,告诉她此行的目的后,葛蕾喊道。“他们害死了我的托马斯!说不定就是这伙人其中之一下的毒手。给他们煮饭?门都没有!我恨英格兰佬。”她激动地说着。 至少这个女人没有喝醉,裘琳安慰地心想。不过她情绪这么激动比较可能是因为缺乏强烈酒精,而不是出于更高尚的动机。这栋简陋的屋子还是乱七八糟的,而且这个女人身上还带着臭味。 裘琳双手插腰说道:“你恨英格兰佬?可是,你的女儿恨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这个女人的怒火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她整个身体瘫软下来,彷佛遭到裘琳致命的一击。不过裘琳并未感到愧疚,反而更乘胜逼进。“你早该振作起来了,葛蕾,你的孩子需要母亲照顾。” “可是蓉雯恨我。”这个女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出一滴泪。“那有什么用——” “她说她恨你,但那只是因为她需要你,而你让她失望了。她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呢? 但你可以让她再尊敬你。帮助我对抗英格兰佬。” “对抗他们?可是”葛蕾用手背擦擦眼睛。“你的意思是要我给他们下毒?” 裘琳感到一线希望升起,她笑了出来。“也许某个时候会须要那样做,然而目前我想要争取他们的信任。我们先不要立刻把他们赶走,他们人太多了。可是如果他们的城堡继续盖下去,而且也开始信任我们后,有一天我们就可以从内部击破他们的防守。一旦把他们赶出城堡,他们就不能再从我们手中拿回去了。” 裘琳认真地将身子往前倾。“现在他们需要一个厨子,给他们做比这个好吃的面包。” 她在口袋里摸索着,然后掏出一块可怕的东西丢给葛蕾。 葛蕾接住面包,不屑地哼了一声。“这是裸麦面团,而且已经发霉了。” “刚烤出来的时候也不见得好多少。” “他们有没有搭建烤箱?” “只有一个。可是他们打算先开始建厨房。你知道男人是怎么样的;只要有好吃的食物,他们什么事都会做。他们还会给钱。” 葛蕾斜眼睨着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裘琳挺直了身子。“我在教那个英格兰上司说我们的语言,他每星期给我一个丁尼。” 她们目光相接。裘琳可以看出葛蕾的脑筋在怎么转着。“所以我并不真的在帮英格兰佬,我是要监视他们——而且还能拿他们的钱。” “一点也不错。” “万一他们有人企图你知道的意图不轨?” “我已经跟他们的上司费兰德讨论过这个问题了。他保证会让手下守规矩并且尊重我们。” “你相信他吗?” “到目前为止,他都很守信用。”裘琳保证道。可是她心里在怀疑,他碰她的手,使她的心乱跳,那是不是意图不轨呢?她把心一横,不去理会这个问题。她又问:“你愿不愿意做呢?” 葛蕾瞪着她许久,然后她终于点点头。“好。可是你可不可以跟蓉雯解释一下呢?我不希望她恨我。” 裘琳凑向前,按着那个女人的手臂表示安慰之意。“我会的。这可能需要一点时间,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和你的孩子们团圆的。” 葛蕾的眼睛又充盈着泪水,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也是感伤得很。“这几个月以来,我一直不是个好母亲,你把孩子带走是对的。可是我希望他们回来,我要他们回来,如果我必须把每个英格兰佬都养得胖胖的才能证明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那就这样去做吧!你要我什么时候开始?” “明天我们一起去。”裘琳答道,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天亮的时候就准备好,而且要打扮得整洁一点。谁也不想要一个两手脏兮兮的厨子。”尤其是费兰德,她注意到他比大部分男人都干净得多。 今后他亏欠她的就更多了,裘琳心里窃笑着,一面往叔叔、婶婶的家走回去。然而,更好的是,在他的营区里,她将多了一个支持自己的人、一个韦尔斯女人。因为事实上,她并不完全信任费兰德。 尤其在他身边的时候,她也不完全信任自己。 第二天,天气是一副要下雨的样子,但并没有那么冷了,裘琳还嗅到了春天的气息。她与葛蕾抵达的时候,那些英格兰人正在努力工作着。裘琳很惊讶他们的工作已经大有进展,属于两座木造建筑的墙面都立起来二批工人正在加速完成屋顶。 同样的,上次罗爵士提到位于墙边附近的软地基也已经挖好。另外有两组牛车,辛苦地由采石场至墙一一”里辟出一条路出来。 “老天,他们可是一点时间都不浪费,不是吗?”葛蕾喃喃地说道。 裘琳答道:“我想他们的上司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 “不错,可是我们会打败他们的。” “我们会的。可是在这里不要说这种事情,即使是跟我说也不行。”裘琳提醒着葛蕾。 她搜寻着费兰德,眼光扫视过那片忙碌的工地,那里不久之前还是一片陡峭的山坡地,上面只有使此地因而得名的玫瑰。令她大感惊讶的是,她看见他竟然在墓穴附近跟纽霖说话。上次在这里她只看见纽霖一会儿,她还猜想他会不会离开老家,去找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然而现在他却还在这里,自在地跟敌人谈话。 她突然莫名地嫉妒起来,匆匆朝那看来很不搭调的两人走过去。 “这片山地以前有很多巨大的野兽,我看过你堑墓峭罚?哺芯醯你堑牧a俊!?br /> 裘琳与葛蕾走近的时候,听见纽霖正在说着。“啊,裘琳。”他一只眼睛瞥到她时说道。“我是不是闻到了新鲜面包的味道?” 他的机灵在裘琳看来并不令人惊讶,但葛蕾却不然。她猛地停-来,惊讶地看看这个相貌古怪的诗人,又看看那个让人不敢逼视的英格兰人。不过她还来小及逃跑,就被裘琳紧紧地抓住手臂。 “你抢先了我们一步,纽霖。费兰德先生,我带葛蕾来见你。她答应给你和你的手下们烤面包跟烹饪。”她对他嫣然一笑。“我告诉她说你会付钱给她,就跟你付我的一样,同时你也会确保她的安全,包括在这里以及通往‘柯岩’的路上。” 他迅速看一眼裘琳,然后再看向葛蕾。他对这个慌张的女人微微一笑。”欢迎到玫瑰堡来。你在厨房需要什么,都不会有问题。“裘琳把他的法语翻译给葛蕾听,透过与她手臂相触,她感到这个女人的紧张程度消褪了一点。葛蕾低声对她说完话之后,她又转对费兰德说:“她想要知道你们现在的厨子对找她来有什么看法。” 他的脸皱了一下。“我们没有真的厨子。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们雇的厨子把手臂给弄断了,因为发炎得太厉害,我们只好把他送回去。”他耸耸肩。“不管你做什么,都一定会比阿杜做的好吃。你不必担心他不喜欢你来,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欢吃他自己做的食物。” 听了裘琳的翻译之后;葛蕾点点头。但她没有笑,使得裘琳有一点紧张。现在重要的是,葛蕾必须隐藏她对这些英格兰人的敌意。 她清一下嗓子,对费兰德说道:“如果你同意,我今天先和她一起工作,等她了解了状况再说。” “那我的韦尔斯语课怎么办?” “我们可以下午再继续。”她提议道。“你们的厨房在哪里?带西劲?” 那两座已经完成的建筑正是厨房与储藏室。烤箱是最先做好的,虽然屋顶仍然开着天窗,葛蕾和裘琳决定先把火生起来。正如费兰德所料,阿杜很高兴能够解除自己的主贝任。不过裘琳请他留下来在厨房帮忙的时候,他还是答应了。 他轻轻敲一下头说:“在麦酒和食物旁边拉车,也比在泥巴和石头旁边好。” 裘琳说明阿杜要留在这里,葛蕾咕哝着说:“我不要有英格兰人在我的厨房里面。” “你要跟他一起工作,而且必须要很高兴。”裘琳用韦尔斯语自齿缝中说道。“如果你连他都瞒不了你到这里来的真正原因,又怎么期望骗得了其它人呢?” 葛蕾来回动着下巴,一会儿之后说道:“好吧!可是我要怎么跟他沟通要他做什么?” “学他们的语言,那有助于我们的活动。你可以用指的,就像这样。不劳得。”她望着阿杜说。“不劳得。”她拍着一个沉重的袋子重复一遍。 “什么?噢,我懂了。面粉。那是面粉。”他笑着说道。 “你懂了吗?”裘琳对葛蕾说。“他们管不劳得叫‘面粉’,你要学着记住。” 她们开始工作以后,葛蕾原先的勉强情绪逐渐消失了。她叫阿杜去切菜,还要他给鲭鱼跟鳕鱼刮鳞,她则和裘琳开始做最耗时的烤面包。 到了中午,崭新的炉子上已经烧好一大锅的炖鱼。一打香喷喷的面包放在桌上凉着,烤箱里还有一打在烤,另外炉台前面还有两打正在发酵。 裘琳、葛蕾与阿杜都已汗流浃背,因为这天天气较暖,厨房里又热。阿杜摇铃宣布开饭,所有的工人都放下工具,迅速赶到厨房来,见此光景,两个女人得意地交换一个眼色。为将近一百个人准备一餐饭也许没什么大不了,但要整天都给这么多人准备三餐,而且每天都是这样——这就须要很可观的工夫了。不过葛蕾做得来的,裘琳非常肯定这一点。 “我要向厨子致敬。”罗爵士说道,同时微笑地对葛蕾一鞠躬。看见葛蕾也笑了,裘琳知道这句话不需要翻译。葛蕾突然之间发觉自己竟然对英格兰人笑,就把头一低,转身跑开了。 “你把她找来,真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裘琳的耳边响起。 “她需要钱。”裘琳不经心地回答道。她往旁边避开费?德,因为他距离太近,而且那磁性的声音使她心绪纷乱。 “我想你也是吧。今天我要学有关树木和森林里的动物的字。” “好。”她把绑在腰间的毛巾解开,放在一边。“其它的事我就让你和阿杜来负责了。”她用韦尔斯语对葛蕾说道。“等我回来再一起回村子里去。” 葛蕾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你要小心他。”她指的是费兰德。“他跟着你不只是想学我们的语言。” 这回是裘琳头一低,转身走开了。也许他是想要别的,但他不会得手的。不过现在这种令她害怕的事经由别人的口里说出来,使得他的威胁性更强了。虽然她还由于刚才的工作浑身发热,她仍抓起斗篷里在肩膀上。 “得文。”她指着墙旁边的一棵橡树说道。“赫伯。”走近那棵树的时候,她又指向一只被惊起飞走的鹰说道。 “慢一点。”她正要继续往山下走去时,费兰德说道。“不必赶。你刚才工作得很辛苦,应该休息一下。”他拍拍肚子又说:“再说,我也吃了太多你们做的美食。来,跟我散一会儿步,裘琳。” 跟我散一会儿步。 这话就像平常村子里的警告钟一样,立即在裘琳的脑子里回响着。跟我散一会儿步。只有情人才一起散步,敌人不会。 “我不散步。敏得阿拉非那。”她又翻译成韦尔斯语,略停一下又说:“我不想没有那种感觉还要假装友善,费兰德。我们彼此最好都能了解这一点。” 他双手插腰,打量着她。“你对我的提议想太多了,裘琳。也许你不完全明白‘散步’这个词的意思,它的意思是‘慢慢地走’。” “我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就走慢一点。” 裘琳不安地瞪着他,然后她开始往前走,这次步伐则放慢了。然而,她的心跳却比刚才跳得更快。 “何不由你指出你想学什么?”他们走向挡在河前面的林子时,她这么建议道。 “我想学的是什么。”他跟着说一遍。她感到他在看她,但她让自己的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路。 “我想学的,”他又说着,裘琳屏住气,准备应付他可能说出的大胆要求。“是要怎么样跟我的韦尔斯邻居维持和平。” 她没有料到这点,一时之间脑筋一片空白。维持和平?“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她迸出这句话来。 他干笑一声。“我希望你不会只有这么一个建议。” “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支持,你是在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我会教你心母瑞,可是不会抛弃我的同胞。” “我没有要你抛弃自己的同胞,我只是希望和平地跟韦尔斯人一起住在这里。这是那么困难的事情吗?” “韦尔斯人跟英格兰人从来就处不来。” “你跟我就处得很好。” “那只是因为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她猛地住口不语。这句话太容易引起别的联想,令她不安起来。她原来的意思是要说两个男人就不会这么容易共处。 “不错。一也停下脚步。“找是一个男人,而你是女人。” 他俩面对面站在枝干斑驳的枫树底下。树林间静悄悄的,春天欣欣向荣的生命气息还尚未降临比地。然而裘琳的耳朵却几乎被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给震聋了。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的-她不应该对他有这种反应。 “我我”她猛然闭上嘴巴,试图重整自己的思绪。但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像爱抚一般游移着,彷佛想把她整个人纳为己有似的,使她很难思考。“我是一个翻译,是你的老师。这是我们处得来的原因。如果我是一个男人,是心母如的战士,我们之间就不会这么和平了。” “也许我应该跟‘柯岩’的女人打交道。” “所有的女人?”她急切地脱日说道。她脑中立即浮现出一个令她惊骇的画面,看见他用那双透着热力的眼眸凝视村中每一个女人,用充满磁性的声音与诱惑的言词纠缠她们。 “我的手下需要女人,”他答道。“他们会想要成家。在这一方面,我们英格兰人跟你们韦尔斯人没有什么不同。” 讨老婆,成家。裘琳忽然领悟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傻。他指的是给他所有的手下找女人,并不只是为他自己。“你要你的手下讨韦尔斯老婆?” “我是这么想。她们的韦尔斯父亲对此会怎么反应?” 裘琳摇着头。他是当真的吗?“要劝服当父亲的,不会比劝服女人困难。我们韦尔斯人不会强迫女人跟她们不愿意嫁的人结婚。” “我听说过。可是一定会有做父亲的想逼女儿按照他们的意思结婚,以争取他们想要得到的盟友。” 裘琳想到自己所承受要嫁给陆欧文的压力,随即突然惊觉,这不是她想跟英格兰佬讨论的话题,尤其不是跟这个英格兰佬。 她再度走回小路上,同时很明显地感觉到他紧紧跟在身后。“韦尔斯女人跟男人一样忠心,她们不会接受你的英格兰工人的。” “可是她们愿意接受我的英格兰钱,就跟葛蕾一样,也跟你一样。” 他们到了河边,裘琳转回身面对他,此时她已经镇定下来,深信自己有能力抗拒他。“我们愿意拿你们的钱,”她承认道。“可是仅此而已。你们不可能跟我们在一起终老一生的,英格兰佬。如果你以为可以,就是在欺骗你自己跟你的手下。” 她以为自己的话会激怒他,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反而露出容忍的浅笑。“我没有意思要在此终老,我的韦尔斯热血姑娘。良西斯心母丽。”他用韦尔斯语重复一遍对她的称呼。“可是我在离开以前,会先在这里建一座高耸的城堡、一座繁荣的城镇,还有教养院里面挤满了韦尔斯女人与英格兰男人生的小孩。” 她恨恨地看着他。“不如说是英格兰私生子吧!” 她愤怒的言词令他直摇头。“下一艘船上就会有一位神父跟过来,我会要我的手下结婚,我要看他们在这个地方安定下来,在这块土地上落地生根。” 裘琳转开身子,因为一种近似惶恐的感觉在她体内蔓延着。在这个地方落地生根在这块土地上。她领悟到这个人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他根本不在乎她或其它韦尔斯人知道他打算在这里建什么。他不怕他们知道他的计划。实际上,他可能希望他们知道。他希望他们知道他与手下打算留下来。他提议和平,可是如果他们反对,他计划兴建的城堡就会代表着战争的威胁。 而选择在于他们——或者应该说,在于她。如果她嫁给欧文,他们或许能够把他赶走。 如果她不嫁给欧文事情会怎么样呢? 她须要想一想,须要跟叔叔谈一下!或者比较好的作法是,跟纽霖谈谈。 这个念头还没离开她的脑子,就听见一声大喊,把她吓了一大跳。“狡猾的东西!”只见一个矮小的身影在河中较浅的地方滚动着。她发觉是纽霖,在惊讶之余不禁松了一口气。 是纽霖,手里拿着钓竿跟鱼钩。真好,他简直像听到她的祈祷而来的。 对这个诗人的突然插入,兰德的感觉倒跟裘琳不一样。他理应觉得松一口气才是,因为有人解除了他与裘琳之间越来越强的紧张气氛。他不应该只由于自己想跟她上床,却可能因此失去像她这么能干的翻译。他应该自我克制。 他应该去找别的女人。 但他不想自我克制,也不想找别的女人。刚才她指出她是女人,而他是男人的事实时,他差一点就要向她证明她说得有多正确了。 她对他的热烈爱抚会不会有反应呢?她会不会挺身投入他的怀抱呢?她会不会往后躺下,用修长的双腿环住他的腰际呢? 他的念头猛然中断。他低声咒了一句,勉强压抑住自己来的时机不大恰当的性兴奋。她会怎么反应不重要。时机已经过了,现在有纽霖在场。 “你的收获如何?”裘琳问诗人。兰德可以很清楚地看见纽霖的出现令她大为宽心。 “我们在玩一种游戏,他和我在玩。”诗人的一只眼睛瞟向兰德身上。“今天他赢了。” 这个人是在说鱼,还是在说他呢?兰德实在想不透。“我们还有多的菜,是炖鱼。”他说道。“如果你到厨房去,葛蕾会给你吃。” 纽霖点头表示感谢。“我会跟我这位水中朋友再试一次,然后也许我才会勉强认输。可是我会再试试的。”他又问道:“那么,葛蕾做的食物,你喜欢吃吗?” 兰德点点头。“喜欢。我也要谢谢裘琳。我的手下填饱了肚子之后会觉得比较满足。” 诗人淡淡一笑。“一个男人的胃口是很麻烦的东西,如果他不能自我控制住。” 现在兰德要怎么解释他这句话的意思呢?是裘琳和葛蕾打算毒死他吗?还是这个诗人指的是他对裘琳的欲念——或者是他对土地和随之而来的权势所怀抱的欲望? “你是在打哑谜吗?”他决定坦白问道。“你是在警告我吗?” 裘琳走近诗人,兰德知道那是一种保护的态势。纽霖抬头看她。“你的裙子会弄湿。” 然后他才回答兰德的问题。“我这个人是不相信警告的,你我所遭遇的事情——不管是谁遭遇的事——都没有对错之分。没有警告的必要。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作决定、或者是凭冲动和本能产生反应,我们的未来就随之改变。有谁能说这个未来会比另一个未来好或者坏呢? 当然不是我。” 他停了一下,然后身体开始摇晃起来。“话再说回来,我是会鼓励人小心一点。我相信深思熟虑和明智的决定能够使我们每个人顺利走进我们特定的未来。冲动以及恶意会累积不幸。” 诗人这番谜语般的话另有深意,兰德心里怀疑着。但诗人似乎无意讲明白。让人气恼的是兰德并不迷信,也不相信什么先知的警告,或者像纽霖这种诗人所预测的话。然而这个人有某方面值得注意 他转而看裘琳。她正瞪着纽霖,两眼之间眉头微蹙,彷佛她也在试图解开纽霖那些奇怪的谜语。显然她是很敬重他的。 这个诗人在未来的争斗中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兰德并不确定。她的角色更不确定。她反对他到这里来是很明显的。这情形会不会改变,他也不知道。唯一确定的是,跟她这样在一起下去,他不能再自我克制多久。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地占有她或者在试图如此的时候把她吓跑了。 然而,目前他必须把握时间,学会她的语言,并且尽快把城墙盖好。 第一部第六章 接下来的一整个星期,这些英格兰人都吃得非常好。有烤野猪、炖鹿肉、烧鱼,还有一条接一条新鲜又美味的面包。又有两个女人加入葛蕾的工作,裘琳很满意地看着葛蕾指点她们应该怎么做。到目前为止她可以看出来,葛蕾没有再受到酒精的引诱了。 但是随着餐食的改进,那些男人的工作也更有进展。厨房和储藏室的屋顶一天就加盖好了;一座井开始冒出干净的水,城堡的内墙也开始加高。 这是“柯岩”的百姓最不乐意见到的事情。虽然那些英格兰人都谨守自己的活动范围,只在森林里打猎,在河口捕鱼,韦尔斯人还是无法忽略他们的存在。在那个星期之内,每一个韦尔斯人的刀器,从匕首到长剑,都磨成锋利得骇人。每一副锁子甲的皮革都修补完好,每一顶头盔都擦得净亮,干粮也都打包存放好。随时都可能开战,没有人希望到时候自己没有准备好。 可是那个星期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这要归因于她叔叔的小心行事,以及他对侄女所作的承诺。安息日那天,他们一起去参加在圣艾登教堂的聚会,裘琳走在他的身边。 “这是他们付给我的钱。”她把一小枚银币递给他,上面印的是不列颠国王的侧像,鼻子长长尖尖的。 他低头瞄一眼,然后又直视着前方。“我拿它有什么用?” “你认为怎么用最好就怎么用,用在对我们都有帮助的事情上。” 他久久没有回答,裘琳简直想伸手捏他一下。“你最好还是留着给你的丈夫吧!” 好吧,就是这样了。裘琳知道自己终须作的决定,她也知道叔叔有多希望她决定好。 “要是我不同意嫁给他的话会怎么样?” “我们就不会有足够的人马打败这些英格兰人。” “也许我们应该提醒欧文跟他的父亲,说他们也不会喜欢有英格兰人作邻居。现在帮助我们也就是帮助他们自己。” 克莱停步把她拉到一边,示意奈丝与其它人继续走。等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又开口跟裘琳说话。 “欧文想要你当他的老婆,他要你。我相信不管有没有联姻,陆家人最终还是会帮助我们。陆迈铎会这么做,尽管不是很甘愿。可是欧文就会坐视旁观,他也会把自己被拒婚的事记在心里。虽然陆迈铎还有许多年好活,可是总有一天他的儿子会掌大权。然后,被他逮到机会的时候,欧文就会偷袭我们。如果他不能合法取得我们的土地,他也会另想其它方法。”他直盯着她的眼睛。“结果只会更糟。会有很多人遇害,就像托马斯一样,而且还会有更多人跟着受苦。” 裘琳眼光转往别处,不忍面对他这番可怕的话所揭露的事实。不管她嫁不嫁欧文,河岩村都会成为他贪得无厌的野心之下的受害者。可是一种情形是很多人都会受苦,一种是只有她受苦。 她吸一口气,强忍住刺痛眼眶的泪水。“我必须多快作出决定?”她移回目光看他,不过心知她的恐惧一定在眼睛里表现了出来。“我有多少时间?” 她叔叔叹一口气。“很难说。只要我活着,你就有时间。可是如果英格兰人逼我们开战”他耸耸肩。“另外,也还有一个可能,就是欧文娶了别人。” 接下来在整个安息日礼拜中,她脑海中一直萦绕着这句话。欧文可能娶别人,虽然她非常希望那样,但裘琳知道那也注定了她族人的命运。欧文是一个恶霸,如果他发现没有人强得足以阻止他,他很快就会霸占柯岩村。目前他父亲还能管得住他,但陆迈铎也不可能永远管下去。至于她的克莱叔叔,他从来就不是好战之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更积极地对英格兰人的威胁作出响应。对于一个韦尔斯人的威胁,他又能有多慢才回应呢? 裘琳祈祷着,虔诚的程度是她这一个月以来都不曾有过。她祈求叔叔能够继续维持身体健康,祈求欧文能有耐心,也祈求自己能有一个点子——任何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的点子都好。 然而,她唯一能想出来的点子,就是去找纽霖。于是等礼拜一结束,她就去找他了。 可是她没有找到人;他没有在河边钓鱼,也不在墓穴里。她不想接近英格兰人的营地,尤其是她怀疑蓉雯总是到处都跟着她。但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罗爵士看到了她,令她心中暗暗叫苦的是,他竟然喊着要她等他一下。 他匆匆走向她,睑颊通红,因为这里从来不曾像今天这么热过。“你怎么会在安息日跑到这里来,裘琳?” “我在找纽霖,你有没有看到他?” “他昨天晚上跟兰德一直谈到深夜,可是我今天没有看到他。”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我很高兴看到你,因为我想跟你谈一件事对我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裘琳问道,好奇心不禁油然而生。她每天都看到这位总建筑师,可是他很少单独找她说话,只是用他对所有韦尔斯女人一样客气的态度对她打招呼。她打且里着他,只见他的脸变得更红了。 “是是有关葛蕾的事。” 葛蕾?过了几秒钟之后,裘琳才搞清楚他所透露的事情有多重要。葛蕾!就算是被闪电打到,她震惊的程度也不会有此刻的一半那么强。罗爵士对葛蕾有意思——葛蕾,托马斯的未亡人。 她转开身子,用手捏着自己的裙布,一面努力令自己镇定下来。但实在太难了。费兰德正希望如此,他都计划好了,英格兰男人和韦尔斯女人,而她竟然在无意间帮助了他。 她一定不能让这种情形继续下去。如果这两个人之间发展出罗曼史,就会破坏了她的计划。她必须在事情开始之前先行阻止。 她清一清嗓子。“葛蕾自从丈夫死后日子已经够苦了,你不要给她搞得更糟。” 他往后退开一步,诚实的脸上露出震惊的神情。“可是我只是想帮助她,不是要令她的生活更苦。我的妻子去世了,她也没了丈夫。此外,她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一直只照顾我们的厨房。” “她的孩子现在受到很好的照顾。葛蕾丈夫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裘琳说道,同时逼自己要狠心一点。“她变得不大能够做个好母亲,于是孩子就交给别人照顾。她希望孩子再回到她身边,现在她每天都离这个目标更近了一点。如果她跟一个英格兰人在一起,你想她的族人会怎么想?你想他们会很快把孩子还给她吗?而且就算他们还给她,那个年纪最大的孩子一定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你看看我后面,罗爵士,找找看林子里有没有一个小女孩。她就是葛蕾最大的孩子,她痛恨她母亲在这里工作。她会担心,可是你能怪她吗?据说她的父亲——葛蕾的丈夫——是被英格兰人杀死的。”不过比较可能是欧文杀的。 但裘琳不能那样直述事实,至少在罗爵士喜欢葛蕾的时候不行——费兰德的计划要成功的时候不行,而且现在才过两个星期而已!她不等他回答,又抢着继续说下去。“你要是真的喜欢葛蕾,就不要打扰她。不要逼她在你和她的族人之间作选择,不要在你和她的孩子之间作选择。” 他点点头,口中嗫嚅着走开了。可是他看起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裘琳看着他离开,强按捺住心底一股强烈的愧疚感。他喜欢葛蕾,这是很明显的。可是他是否喜欢到足以做出对她好的事情,还是会自私得只为自己着想呢? 她看着他绕过长长的山坡地,孤独的身影缓缓地走回玫瑰崖。她转身往反方向走去。她这么做是对的,虽然看起来很残忍,但事实上她是在做一件善事。这两个人凑成一对是没有希望的事。或许,要是葛蕾没有孩子的话;或许,一个没有家人的韦尔斯女人可能在英格兰佬身上得到满足。可是话再说回来,两个民族之间还有着年代久远的深仇大恨。 就像欧文家与他们家的世仇一样,她心底有一个小声音在你碌馈j率瞪希你龊颓自谖ざ?故且恢趾芷毡榈南八祝?诓涣械咭惨谎?7牙嫉孪胱龅母你迨逡裁皇裁床煌你br /> “塔然。”她在心里咒了一声,背向罗爵士遥远的身影往北边走去,走向海湾那里的海滨。要是父亲还在就好了。如果柯豪尔还活着,她就不必这么操心。他会把英格兰人赶走,也会把欧文那伙人吓跑。他还会为她找一个强壮的好男人结婚。 “你父亲很喜欢这个地方。” 裘琳吓了一跳。“纽霖!”她手抚着狂跳的心口。“你吓我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在想我父亲?” 诗人微笑着。“他常常带你来这里,你不记得了吗?” 裘琳环视四周。“我记得跟他坐在一棵树下,那棵树。”她指着一棵长了很多疖瘤的橡树,那棵树看起来比时间本身还要古老。“我记得他背着我爬到树顶上,他叫我是他的小松鼠。” “那是这森林里最高的一棵树,从最高的树枝上可以望见地平线。” “地平线永远都看得见。”她提醒他道。“不管一个人站在哪里,都可以看见某种地平线。这是你教我的。” 他那张扭曲的脸笑开了。“不错。可是那是不是他想看到的地平线呢?” 这使她认真思考起来。现在她想看见什么样的地平线呢?她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呢?一种绝望的感觉沉沉地压在她心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她坦白地说道。“我被搞得心烦意乱,夹在两个敌人之间,一个是英格兰人,一个是陆欧文。” 他点点头,然后转身朝着她原本走的方向走去。“你已经考虑过所有的选择。”他这不是一句问话。 “我考虑过了。如果我嫁给欧文,就是在鼓励跟英格兰人打仗。如果我不嫁,就会使战争延后,但无法永远避免掉。我们为什么一直都要被迫为自己的土地打仗?” “另外还有一个选择。”纽霖答道,并不理会她刚才无奈的问题。 “另外的选择?不错,单独跟英格兰人打,不靠盟友的帮助,或者是跟不是很甘愿合作的盟友。”她说道,想起了叔叔说的话。“这个选择没有好多少,因为欧文到头来还是会对我们报复。” 诗人牢牢地盯着她。“你可以跟英格兰人联合起来。” 这是一个荒诞的想法,简直是荒谬无比,裘琳大声笑了出来。“跟英格兰人联合起来? 你是说向他们投降?放弃我们的土地、我们的独立、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可能,永远都不可能的。” “你这是以男人的角度思考。换到女人这边来思考看看,裘琳。” “那是什么意思?” 纽霖一边的肩膀耸了耸。“罗爵士喜欢我们的葛蕾。” “噢,不行。你该不会也那么想吧!”她喊道。“你要韦尔斯女人嫁给这些英格兰人? 你的忠诚跑到哪里去了?英格兰佬配不上葛蕾。她应该有一个韦尔斯好男人来当她韦尔斯孩子的父亲,给她生更多韦尔斯小孩。” “葛蕾的前途是她自己的,她要自己去找她的地平线。” 裘琳困惑到了极点。“你是在告诉我说,她应该嫁给罗爵士吗?那根本不可能有帮助,只会造成灾难。” 他们走到山海相接处,森林到此地变成了金雀花和石楠。她可以看见海湾被两条像手臂一样的陆地包围着,再过去就是波涛汹涌的灰色大海。在她的右边,是长着野玫瑰的黑色岩石,英格兰人就在那里建起他们的城堡。她吸一口冷冷的海风,试图让自己好好地想清楚。 “就算我让葛蕾自己决定,也还有事情是我应该做的——别跟我说我应该嫁给英格兰佬。帮帮我吧,纽霖。”她高举双臂,又无奈地垂下来。“帮我,因为我已经困惑到极点。一她以为他不会回答,因为他对着远方望了许久。他的身体又开始那种典型的摇晃,然后他突然转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她。“那个英格兰爵爷问了很多问题。” 那个英格兰爵爷?裘琳不想谈费兰德,她想完全忘记他的存在,只不过她不能。的确,他是她目前所有困境的源头。要是他没有来‘河岩’,她就不会陷入这种两难的绝境。她叹一口气。“他问了什么样的问题?” “有关柯克莱侄女的问题。” 裘琳惊吸一口气,所有的情绪全集中到这句话上面来了;警觉,愤怒,惶恐,还有一种强烈的战栗。他在打听她的事情。然后那种熟悉的惶恐的感觉又回来了。他关切柯克莱侄女只有一个理由:因为她是他想要的这块土地唯一的继承人。“他知不知道我就是柯克莱的侄女?” “看起来他并不知道。”纽霖回答道。“可是他终究会查出来的,等他学会我们的语言,他只要问一个替他工作的女人就行了。”还有两个不争的事实他没有说:是她在教他韦尔斯语,也是她找来那些女人替他工作的。 裘琳彷佛顿时乌云罩顶,责任所造成的压力变得更沉重了。”要是他查出来,就会设法阻止我结婚破坏他的好事。““有可能。” “那么我就必须我不能继续当他的老师,还得离他的营地远远的。” “你叔叔会要你对欧文的事作一个决定。” 裘琳移开目光。“对,我知道。” 他们无言地坐在那里许久。寒风阵阵吹着,直透入她的骨头里,使她的心情更为沮丧。 虽然冷,不过春天已经来了。季节变换的时候,往往会冷热冲突.很不稳定,就跟她自己生活的季节变换一样。她过去一直像个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而且保持那种生活的时间比大部分人都久得多。可是现在她必须经历转换的阵痛,长大成为一个女人。 “现在我要离开你了。”纽霖说道。一会儿之后他就走远了.只剩下裘琳一个人——感觉比先前更寒冷。她继续坐着,抱着双腿将身体缩成一团,下巴顶在膝盖上。她瞪着海,考虑着欧文的事。 说不定时间已经使他的性情温和一点了。说不定,虽然他年轻的时候脾气暴躁,但现在已经成熟,变成一个好人。 可是话又说回来,还有托马斯的死必须搞清楚。虽然没有人可以证明欧文与之有关,但是她听过杜伊的推测,也看到了叔叔阴郁的脸色。她怎么能嫁给一个杀人的嫌犯呢? “裘琳?” 这是她今天下午第二次被人吓一跳。可是这次是真的吓着了,因为这个人不是纽霖。这个人声音太低沈,落在她身上的影子太长。她又惊又怕地抬起头,发现费兰德站在她右边只有三步远之处。他怎么会走得这么近了,而她竟然连一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有什么不对吗?”他问道,那眼神彷佛要把她吞下去一般。一种突然而来的知觉使她打了一个寒颤。她以前就看过他那种眼神,那种男人想要女人时候的眼神。然而以前他很快就会把那眼神掩饰掉,继续跟她研究名词、动词、形容词以及句子结构的问题。心母瑞是一种复杂的语言,而她不得不夸赞的是,他似乎决心要把它学好。不管他可能对一个女人对她有怎么样的念头,他都可以掩饰得相当好。 可是现在他并没有掩饰。 她站起来,膝盖在发抖,心脏在狂跳。“没事。我只是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也是。”他答道,同时向她更走近了一点。 裘琳退后一步,然后又退一步。他俩之间的气氛紧张起来,而她知道自己应该在气氛爆发之前赶快离开。然而最糟糕的是,这种紧张不仅仅是他造成的。这是最让她害怕的地方。 就兰德而言,他的感觉之中绝不包括害怕。虽然他由裘琳的眼中看出她在害怕,但他也看出她对他的敏感。要是她只有害怕,他或许可以控制住自己体内兴起的欲望。可是她对他那种敏感的认知、他们之间那种濒临爆炸边缘的火花实在太强、太具压迫感了。于是他走向前,抓住她的手臂,令她站在他面前无法动弹。在他们探索过这种共享的感觉之前,他不会放开她。 “做什么——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她试图挣脱,可是他不放手。他的手臂修长有力,可是感觉起来又是那么温暖。他的手套和她的羊毛衣服都无法藏住这个事实。 “我想要学习你们语言的一个新层面,裘琳。教我一个男人对女人要说什么话。”他把她拉近一点。“一个男人要怎么说‘你的眼睛比天空还要蓝’?” 她用那双蓝色的大眼睛瞪着他,好像他是个疯子一样。的确,他的行为是很像疯子三些字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听起来好像一个害相思病的男孩,说着像诗一般的荒唐字眼,而实际上他想要的只是立刻跟一个漂亮姑娘玩一下。一定是他昨天晚上喝太多酒的缘故。 可是她的眼睛确实比天空还蓝,还有她的头发“你的头发闻起来好像阳光,阳光和白雪。” 他低下头,把脸埋在她浓密的黑发之间。“教我怎么说那些话,裘琳。我要怎么说‘我想要你’?” 他听见她轻抽一口气。他感觉到一股战栗传遍她的身体,也激起他的身体发出颤抖的回应。他知道她把他当敌人,他知道她为他工作是出于秘密的理由。可是她还是想要他,这一点他是不会弄错的。 他把她拉靠在自己的身上,使她的大腿与他的相触,她的双乳贴在他的胸口上,而她温暖的女性腹部压在他勃起的地方。 他贴在她芳香的秀发上呻吟出来。“我要你,裘琳。我要怎么说才能让你明白我有多么想要你?我要让你成为我的人,就在此时此地。” 第一部第七章 她不知道怎么说。裘琳试着这么告诉自己。 我要你。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种话——至少不是他所暗示的那种意思。也没有人对她说过,尤其不可能是用诺曼底的法语说。 但费兰德现在却对她说了出来,而她就像一个青涩的少女一样,完全臣服于这句话的诱惑之下。在他的诱惑之下。 然而话说回来,她确实是一个青涩的女孩,心底有一个小小声音这么提醒她。如果她向他的诱惑屈服,那是因为她对男人没有经验。 也许现在是她汲取一点经验的时候了。 “承认你也想要我。”他的话就像在她耳际温暖的呢喃,像一阵令她兴奋的爱抚轻掠过她的颈间。 裘琳不自禁地发出低吟。“菲代慕诺提。”她用韦尔斯语说道。 “菲代慕诺提。”他用双臂搂住她,使她更贴近他的身子,而她应该觉得羞耻的是,她竟然没有抗拒。 这样实在是不对的,然而她却无法阻止自己。她太好奇了。他是她的敌人这件事此刻并不重要。她很快就要嫁给欧文,要被迫忍受欧文那恶心的触摸。在投向一个她所厌恶的男人之前,她难道没有权利至少体验一次自己的选择吗?难道她不能就这么一次拥抱一下自己也渴望的男人吗? 但是她不应该渴望他;他是英格兰人,也是韦尔斯人民的敌人,再加上他俩之间并没有感情。她怎么会这么受他吸引呢?她怎么可能渴望他呢? 但她确实渴望他,于是她挺身投入他的怀抱,张开双臂揽住他的颈子。他的嘴唇凑近的时候,她也抬头迎向他的吻,屈顺于被他撩起的那种可怕的刺激感之中。 结果并不像她所预期,不过话说回来,她也并不真正知道要预期什么。他长得高大结实、浑身肌肉,可是他的嘴唇,虽然动作是那么急切,感觉起来却好温暖。他在强迫之中带着占有的成分,是她所知最危险的一种男人。然而吸引她的却正是这种危险性。他对她是一种禁忌,可是她想要他,而且他也想要她。 他的嘴唇移到她的唇上,逼迫她作出回应。在他俩嘴唇相接处,他的舌头沿着她嘴唇的曲线舔着。她发出一声充满饥渴的轻叹。他一手捧住她的脸,诱使她的双唇分开。然后他毫无预警地将舌头伸入她的嘴中,所有的事情顿时失去了控制。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以一种前所未知的方式活了起来。她的血流加快、皮肤发烫。随着他舌头的每一个动作,她腹中的某一部分就骚动起来,而那种感觉既可怕又令人迷惑,并且毫无道理可循。他在吞噬她,而天可怜见,她想要被他吞噬。 她几乎失去了其它所有的知觉,只感到他的嘴唇在她的唇上所作的挑逗。可是她也感觉到他的一只手伸入她的发际,解开她为参加安息日礼拜所系的发巾,让它随风吹向海中。她感觉到他另一只手往她的腰下滑,用力按着使她紧贴住他变硬的下身。 她知道勃起是什么,知道动物之间怎么交配,也知道男女之间必定会发生。可是他的那部分贴着她腹部,那种燃烧的感觉还是令她震撼。一时之间她不禁退缩了,将脸转向旁边。 “呵,裘琳,你真是甜美,比我所猜想的还要甜美。”他又把她的脸转回来,两人的眼睛互锁在一起。“菲代慕诺提。我一定要你。” 她快被淹死了。被水淹没一定是这种感觉,知道自己正一点一点地往下沈,自己完全无能为力。他眼眸的颜色是这么深——黑得像夜晚的天空,可是又带有足够的亮光使之变成了灰色。他那傲然微扬的双眉,那线条带着傲气的鼻子他说他想要她时,那种充满磁性的声音。 一个有理性的女人会叫停的。然而,一个聪明的女人会接受这个感情上的新财富!享受一阵子。她会试图了解这种感觉,推想为什么这个特定的男人会激起她这种感觉。可是此时此刻,她完全无法讲理性,也从来没有聪明到哪里去。 “你的味道尝起来像蜂蜜,又甜又温暖。”他喃喃地说道。他咬住她的下唇,轻轻地扯一下。然而裘琳张口要接受他的吻时,他却又将嘴唇滑移到她的脸颊上,沿着她的脸一直吻到耳朵与颈侧。 她这才发觉自己从不知道自己的那一部分是这么地敏感,她让自己完全沈溺于那简单的吻触所带来的绝妙愉悦之中。她作了一下吞咽的动作,他就立即将吻移到她喉间的凹处。她又吞咽一次,感觉彷佛他将她的一部分吸到他的体内。那种感觉实在惊人。他只不过轻触一下她的皮肤表面,却彷佛连接到她身体的更深层。她觉得好像现在才开始发现有关自己的最基本知识。 “等一下。”他将她的身体往后仰时,她喘着气说道。她的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平衡,旋转着脱出了控制。她知道他不会真的让她往后跌倒,可是她也害怕自己从此再也无法恢复平衡。 “我想我不能等。” “可是可是你一定要等。”有一些些的理智回复了。她在敌人的怀抱里,做出自己以前从未跟其它男人做过的事。像个荡妇一样,像妓女一样。“不行,我不能——” 他用吻使她的抗议安静下来。虽然她挣扎了,但又被他所唤起的欲望波涛淹没。他将一条腿插入她两腿之间,一种新的快感侵蚀着她的大腿,压迫着她腿间最私密的地方。 在这同时,他的吻变得更大胆了,他的舌头潜得更深,直到她也报以同样大胆的回应。 她也回吻他,发掘着拥有一个男人——这个男人——嘴唇的愉快感觉。她收回自己的舌头,他就尾随着将自己的探入。就像在决斗一样,像跳舞一样。他们彼此挑逗着、彼此戏弄着,直到有如欲火焚身的裘琳渴望着要求更多。 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准备好承受他用手抚碰她胸部的那一刻。 “噢!”她贴着他的身体蠕动着,一面试图抽身,然而却又没有抽身。 “你喜欢这样吗?”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出这句火热的话,同时用拇指抚过她自己都难以置信会兴奋起来的乳尖。 “我我不知道。”她喘着气说道。 她这么坦白的话让他笑了起来。“没有别的男人肯好好花时间挑逗你那里吗?” 她摇着头。“没有。从来没有男人碰过我那里。” 他又想笑出来,却突然停住了。他的手也僵在那里。她抬起头,看见他微微皱着眉头。 “别说你是一个处女。” 他的话有如冷水一般浇熄了她短暂燃起的欲火,而骤然降临的冰冷现实使她冷却下来。 她在跟他做什么? “放开我。”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一个处女,裘琳,还没有被别的男人碰过吗?” 她怒视着他。她刚才那种愚蠢的激情很幸运地转变成了愤怒。“当然,我还没有结婚! 你以为韦尔斯女人都是娼妓吗?”她想要挣脱,可是他的手像钢铁般把她紧紧固定住。 “在英格兰,一个男人一定会把自己的闺女看管得紧紧的,不会让她没有人保护,一个人在外面到处乱跑。” “很不幸,我的父亲已经死了十年。”她喊道。“而且是死在像你一样的英格兰佬手中。可是即使他还活着,我也还是可以自由自在地到这山上来。在你们英格兰佬来以前,一个韦尔斯女人在自己的土地上没有什么好怕的。现在请你快放开我!” “为什么?因为你怕我吗?” 怕他?她是傻瓜才不会怕!这个男人既是她的敌人,又能只用一个吻的力量就让她变成一个没有大脑的笨蛋。她抬眼盯着他,虽然心里不安,却仍决心不让他看出来。 “我没想到你会强迫一个不甘愿的女人。” 他考虑着她的话。“我很高兴你把我看得那么高尚。你说的对,我对强暴没有兴趣。可是***这甜蜜的小东西,你可不太像是不甘愿。” “也许也许我刚才不是,可是我现在是了。放开我!”她再度要求着。 “要是我不放呢?” 他又把她拉近了一点,她开始忍不住惊慌起来。“要是你强迫我,我就会反抗。我也会恨你。” “你已经恨我了。”他提醒她。 “可是我会更恨你,恨得更深。”她讲不下去了,因为她知道自己这句威胁的话荒谬至极。他才不管她对他感觉怎么样。然而,令她惊讶的是,他竟然放开了她,并且往后退开一步。 “我不要让你恨我,襄琳。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要恨。” 裘琳也跟随地往后退一步。她感到困惑、宽心,也不确定要怎么样行动。“刚才的事情是一个错误。”她终于说道。 “你后悔吗?”见她没有立即回答,他笑了。“如果有什么错误,也只是我以为你是有经验这件事。” 裘琳隔着他俩之间那狭小的距离望着他。那意思是说,要是他知道她没有经验,他就不会对她那么放肆吗?他的意思是,因为她没有经验,无法适当满足他的饥渴,所以他就不再渴望她吗?一股深深的失望感袭上她心头。不对,那是一种反常的失望感。她为什么要在乎他的想法,或者在乎他为什么要住手? “我得回家了。”她低声说道。她需要一个人好好想一想刚才发生的事。 “等一下。你说过你的父亲已经死了,你还有什么家人?” 一股强烈的不安窜遍裘琳全身。她已经透露太多了,他不须要再知道更多有关她的事情,尤其不能知道她是柯克莱的侄女。 她扯着谎。“我跟我母亲住在一起——还有哥哥跟妹妹。” “上次哈利抓到的那个小女孩,她是你的妹妹吗?” “对。现在我得走了。” “你明天会来继续给我上课吗?” 他凝视着她的目光幽暗而温暖,她立即明白自己没有经验对他并不是妨碍。这个认知所带来的小小兴奋又令她大惑不解。“我不能说个准,”她答道。“我不能讲定。”然后她转身跑走,没有回头再望一眼。 她感到他的目光一直在跟踪着她的思绪。即使她已经离开他的视界很远了,她仍然感觉到他的凝视烙印在她身上。 她怎么会让事情失控到这种程度呢?她匆忙赶回家,一路上不断自责着。现在她再也不能回英格兰人的营地去了。更确定的是,她不能再继续教费兰德韦尔斯诺。她必须离他远远的才行。因为如果她不能回避他,恐怕她就会直直地跌落到他的床上去了。 兰德觉得很有意思,也觉得很气馁。真是一个甜蜜的姑娘。发现她是处女令他颇感失望——刚开始的时候。然而,他越想就越觉得高兴。裘琳是一个处女,他是第一个尝到她甜美滋味的男人。 仅仅是这个念头就令他腿腹之间血脉愤张。 他咒了出来。“真是见鬼了!” 正在磨剑的奥朋抬起头来看他。“你怎么啦?”然后他又笑了出来。“是那个姑娘,对不对?我们最近晚上都睡不安稳,可是至少我们白天不必还跟裘琳那么漂亮的女孩在一起。”见兰德保持沉默,他格格笑着。“你有没有给她钱?” “她不是妓女。” “她为了钱与敌人交往。” “那完全是两码子的事,她教我韦尔斯语。”兰德咕哝道。 “看来她也在教你耐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要教你韦尔斯语?” 兰德带着警告意味瞪他一眼。“她无疑是希望刺探我们,把我们的计划告诉柯克莱。” 奥朋哼了一声。“真是那样,这些韦尔斯人可是我从未见过的懦夫,竟然派女人来刺探敌情。她究竟是什么人,他们竟会这么不看重她——或者说,这么看重她?” 她是谁呢?对于他队长这个恼人的问题,兰德不知道答案口接下来一整天他都闷闷不乐地想着这件事。第二天早上,裘琳没有到营地来,使他感到更不安。葛蕾来了,另外两个同在厨房工作的女人也来了,可是裘琳始终不见踪影。 他告诉自己,这样也好。他不要向葛蕾打听她的事,因为葛蕾会把一这些问题再转告给裘琳,她就会更紧张。可是他决定要更了解这个柯裘琳。他们在那处寂静的林地所开始的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结束。绝对不会轻易结束。 裘琳把自己最好的一件袍子折好,还有一件织工精细的披肩,再加上一条裙子,然后将它们仔细地卷起来。随后她又把梳子、袜子、室内拖鞋,以及一块绣花布塞到衣服卷里面。 那块绣花布,上面绣着漂亮的老鹰、狐狸、松鼠与水獭,是她给新郎的结婚礼物。是她为自己日后的婚姻所做的第一件计划,始于她刚成为女人的那一天——她的月经第一次来潮的时候。她还有许多其它计划,目的都是要向未来的丈夫证明她会是一个好妻子。 然而在她心中,此刻更重要的问题是,陆欧文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丈夫? 她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等雨一停,她和叔叔就要在众人陪同之下出发,前往陆家寨去。 自从那天她逃离费兰德的怀抱之后,她努力想了又想。在那之前,是她对欧文的恐惧使她不愿作决定。现在却恰恰相反,是由于她深受费兰德吸引,迫使她答应叔叔的请求。她不能接近那个英格兰佬。她必须嫁人,住到丈夫的家里去,那样她族人的土地才不会受到英格兰人的威胁。 也只有那样,她才不会受到那个英格兰人的威胁。 “现在你们只是要去签约,对不对?”这是奈丝婶婶第三次问自己的丈夫。“没有我在旁边,你不能把我的侄女嫁掉。”她扭着双手,焦虑的眼光看看克莱,又看看裘琳。“她结婚的时候,一定希望有一个女人陪在旁边。” “除非你在场,否则我一定谁也不嫁。”裘琳发着誓,对婶婶露出安慰的笑。然而在心底裘琳可是丝毫不感到安慰。她环视着自己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的大厅。离开了这个地方、离开自己的家人与所有关心她的人,生活会是怎样的呢? 一如往常,叔叔的家中挤满了人。两个男孩在烤着猪肉,准备给晚上的餐宴享用。一个女仆在擦墙,另外还有两个女仆在准备火把上里用的布。葛蕾坐在壁炉旁边,给戴维和可娜讲故事。每个人都很忙,只有蓉雯除外。 这个小女孩离开众人远远地坐着。蓉雯没有原谅自己的母亲,也还不止目信任她。虽然蓉雯说她明白裘琳为什么要嫁到陆家,但显然这个孩子仍然觉得受到背叛了。她避开大家,傲然坐在角落里,闷闷不乐地看着裘琳。她以为裘琳看不见她,而裘琳若偶然朝她这里望过来,她就立即假装注意别处。 裘琳担心的是,可怜的蓉雯以后要面对的是一个悲惨的世界,而她自己可能也一样。但她们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裘琳叹一口气,茫然瞪着被她卷得整整齐齐的衣物。她又叹一声,然后用围裙把衣物包里起来。没有理由再拖下去。雨已经转成了毛毛雨,杜伊把马牵来了。在阴沈的天空下,他们这一小队人马终于上了路。 “我们会在圣鲁伯特节那天以前回来。”克莱对奈丝说道。他又对杜伊说:“派一个眼尖的人看哨。我不信任这些英格兰人,要防着万一他们发现我们打算做什么,” 裘琳也不信任他们,不过她没有说话。她没有把自己与费兰德的事告诉叔叔,那太可耻了。而即使叔叔怀疑她为什么对欧文的事突然改变心意,他也没有提出来问。 他们往南走,穿过葛芬河边长满蓊郁林木的狭窄谷地,沿着仅容一辆货车通过的石路走下去。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她必须离开这片谷地,要跟丈夫的家人住在一起。她得与亲爱的家人分离,投身于自己从来不喜欢也不信任的人群中。 一阵恐慌突然袭上她心头,她不能这么做,这是不可能的事! 她猛然勒住马,那匹马不安地踱着步。裘琳仓皇四顾。身后某处是她的家,她的亲友与自幼熟悉的事物都在那里。 可是也有一个英格兰人声称那里是他们的土地,要在那里盖城堡。他也会说她属于他,如果她不格外小心。 “裘琳?你怎么了,孩子?不可能是马的问题吧?” 在这潮湿的密林中,她叔叔的声音显得特别大声,然而也使她惊慌失措的心稍微安定了下来。 “我的马没有问题,只是我很久没有骑马了。”她望着叔叔,知道出自己一定是满脸惧色。他们互视着,然后他向她招一下手。 “骑到我旁边来,再过一会儿你就会轻松一点了。”当然他是指骑马这件事。然而他们继续骑下去的时候,裘琳却不禁猜想着叔叔是否另有所指。如果是的话,她但愿他是对的。 兰德听着眼线的报告,心中怒火越来越强。 “六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带着两匹载货的马。他们是在天气一转好就上路的。”奥朋停了一下。“他们是往南走。” “到陆家寨去。” “似乎如此。” 兰德握紧拳头,然后又强迫自己放开手。他一直希望避免与韦尔斯人直接冲突。他一直希望彼此之间的不信任情势能够一直拖下去,直到他向他们证明自己并无意破坏他们的生活。 他预期偶尔会有小冲突,也许有一只猪被偷,或是一座粮仓被烧掉。可是他不想跟他们在战场上相遇,因为那样他就不得不摧毁他们。那种战争所造成的伤害可能、水远都无法治愈。 不幸的是,今天这件事只可能代表一个意义:柯克莱要把自己的侄女嫁到陆家去——大概是嫁给他们的儿子。如果两家联合起来,威胁就会比单独一家大得多。他们也知道这一点。 兰德站起来,开始在自己新完工的屋里踱着步,这里以后将当作会客主厅。“挑五个人跟着我们——你和我。我们骑到柯家去。” 奥朋问:“去做什么?” “去问几个问题。”然后他又简短地补上一句:“也要弄几个答案回来。” “可是要找谁翻译呢?那个姑娘三天没来了。” 兰德懒得回答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裘琳接连几天都没来——而且是真正地感觉到她不在——这才是真正让他烦心的问题。他需要知道她是否只是被上次在林边的事情吓着了,还是另有原因让她缺席。 有一个女人跟着那队人马往南走。一个女人,一毫无疑问,一定是克莱的侄女。可是万一那个女人是裘琳呢?万一她欺骗了他,想用她那张漂亮脸孔和诱人的身体来迷惑他呢? 万一这个没有父亲的柯裘琳,真是克莱的侄女以及‘柯岩’与玫瑰崖的继承人呢? 他的手又握成拳头,而且这次他不肯放松了。那个大胆的丫头在玩弄他吗?是否可能她到他的营地来,为他工作、挑逗他——最后还吻了他——心里却明知她将与人联姻,结合两个好战的家族一起来对抗他? “该死的!”他一脚踢翻一个凳子,猛力把门打开,冲到外面去。那个婊子把他害惨了。他是否疯了,才没有很快看出事情之间的关联?还是他现在疯了,竟然会以为一个女人能够那么轻易地唬过他? 他再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了。也许她根本不是处女,而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诱惑者,故土息来诱他上当。 现在她无疑是要用同样方式去诱惑那个陆欧文,用她那双发一见的眼睛诱惑他,用丰润的嘴唇勾引他,使他盲目得眼中只有她那甜美丰满的身体。她会用女性的魅力骗取男人的中心心,然后让他与兄弟出来跟兰德作战。 奥朋在他身后咳嗽了一声。“你想她会不会就是那个侄女?裘琳会不会就是克莱的侄女——是要用来诱惑陆家人的饵?” 兰德忍不住咬牙切齿地说:“只有一个方法可以查个水落石出。” 第一部第八章 这座韦尔斯的村子看起来跟英格兰的可是一点也不像,因为它旁边既无城堡也没有教堂。一条宽阔的泥巴路穿过几座石头建筑,有的上面铺着石板屋顶,有的则铺着茅草。可是大部分屋子都是藏在树或岩石后面,分得很散,不像英格兰那样簇聚在一起。到处都可以看见石头围成一圈,显然是厨房后面的菜园。有几处已经在翻土,准备在春天栽种。 兰德在村子的一头停下,其它手下也跟着停下来。他一个村民都没有看见——男女老少一个也没有。一只猫坐在窗台上理毛,然后又静悄悄地消失了。一只狗在门口嗅闻,看见这些骑士时,你涂?伎穹停?砩系拿?际?2鹄础?墒抢嫉虏呗砑绦?敖?保?侵皇莨肪屯丝你愕揭患淦莆莺竺妫?还?跃煞透霾煌!嫉氯沸琶扛鑫ざ?勾迕穸贾?烙8窭既死戳恕?br /> 他骑向村里最大的一栋建筑。那是一座两层楼的房子,一楼涂着灰泥,整栋房子也被风雨冲刷得泛白。窗楣上饰着复杂的图案,雕花门的两旁则长着玫瑰。 楼上的窗户有一扇窗帘动了一下,但兰德的眼睛连眨都没眨一下。他是以和平的方式来的——至少现在是如此。他下了马,示意手下也照做。然后他把缰绳交给手下,自己走向那里的房门。 他还没有走到门口,门就开了,杜伊跨在门坎上,双腿分开,两臂抱胸。他虽然比兰德整整矮一个头,那神情却彷佛即使有一只公牛冲过来,他也不会让开。 兰德停下脚步,迎视着那个人怀疑的目光。至少跟杜伊之间不会有语言沟通问题。 “我问候你好。” “你好。”杜伊简短地答道。 兰德的目光坚定。“我明白柯克莱往南边去了。”那个人微感惊讶,眼睛眨了一下,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别的回应。兰德继续说道:“我想和裘琳讲话。” “她不在。” “她就是跟你的主人一起骑马的那个女人吗?” “我们在韦尔斯没有什么主人。”杜伊以高高在上的口气说道。 “她是他的侄女吗?” 这时杜伊微微露出技笑。“不错。” 那个狡猾的婊子!虽然说来没什么道理,但兰德却兴起一种无可否认、被出卖的感觉。 “那是不是说,她不再教我说你们的语言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 “也许你可以接任。”兰德说道,目的只想要气气他。 正如他所料,杜伊怒气爆发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能浪费时间教一个英格兰人像韦尔斯人一样说话。” 兰德?起眼睛。“是重要的事,还是愚蠢的事呢?因为要是你和克莱想组成军队来对抗我,那么你的工作可是极为愚蠢的;既愚蠢又危险。” 杜伊挺直身子,眼睛闪现顽固的神色。但他没有回答,僵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兰德对他微微点头致意就离开了。这次这些英格兰骑士穿过村子的时候,有一些睑孔出现在窗口,也有一些人从门后面探头出来。 他们看见这些英格兰人要离开,所以就不怕了,兰德心里这么猜想着。可是这些英格兰人并不是要离开。绝对不会。裘琳与陆欧文联姻也不会改变任何事,除了他必须另找一个容貌差不多的姑娘来缓和他被裘琳撩起的欲望之外。要另找一位姑娘在他耳边喘吁吁地对他用韦尔斯语说出挑逗的话。 他踢一下坐骑,马儿迈步一刖冲的时候,他俯身贴近这匹马的颈部,可是他无法跟自己的思想比快。因为在他另找女人来满足欲望的时候,那个欧文却会用裘琳来满足欲望。裘琳,仍是处女的她——然而这是真的吗? 然而,不管她是不是处女,兰德都曾想把她据为己有。 “她真该死!”他低声咒着,一面策马开始没命地快跑起来。在他身后,石头被马蹄踢散开来,奥朋的呼唤变成微弱的回响。那个婊子竟把他当成傻瓜玩弄。 她的同胞再也不能对他这么做。 裘琳窝在湿透的斗篷底下。已经下了两个小时的雨,阴霾密布使得天色提早暗下来。他们终于骑到亚风谷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天黑了。她又冷又湿又饿——他们每个人都一样。然而,她不认为他们会像他们一样害怕。不过她还是努力压抑下来,事实上她一直都害怕得很。 火把闪烁着光,照着他们一路行向那座可怕的村子。有几间房子围着一栋比较大的建筑,他们要去的就是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他们行进的时候,吸引了一群好奇的旁观者,多半是妇女和小孩,因为男人们都已经聚在主厅外面了。 裘琳和其它人下了马,通往主厅的门打开,一个肌肉结实的灰发大块头走到外面来裘琳推测那就是陆迈铎,因为他长得就像跟在后面的欧文年纪比较大的翻版。 她仔细打量着欧文。她想他还是跟以前一样英俊,皮肤光滑,五官匀称。可是他残酷的内心盖过了外表。即使是现在,他那双眼睛上下盯着她时,就彷佛能够看穿她的斗篷与长袍,直看见她湿衣服底下颤抖的苍白皮肤。她打了个寒颤,心知这并不是由于寒冷之故。 “欢迎,柯克莱,请进。”年长的那位说道。“在炉子前面让自己暖和一下。请和我们一起享用食物跟酒,我们有很多话要说。” 克莱用同样客气的态度接受对方的欢迎,然后两人一起走进屋内。接下来就该裘琳走上前到欧文等候的地方。 “你长大了,也丰满了。”他低声说道,同时刻意地用欣赏的眼光打量她。 裘琳的下巴昂了一下。“我不再是许多年以前,受你欺负、被吓坏的小女孩了。” 他咧嘴笑了,显然对她的指控无动于衷。他的眼睛直盯着她的胸部。“不错,我看得出来。”他迎向她的目光,同时对她伸出手来。“我可以陪你进去吗?” “不必了。”她断然说道。然而她试图从他旁边挤过去的时候,他抓住她的手臂,然后用力握紧,她知道那里一定会瘀青。 “我坚持要。” 裘琳听见鲍尔在她身后咕哝了一句话,然后走上前来。欧文的一个手下也采取了同样的行动。“没关系。”她打破这紧张的沉默片刻。她抬头看欧文那张狡猾的脸,然后缓缓地用清楚的声音说道:“你弄痛我了。” 他等了好久之后才放开她的手臂。“对不起,裘琳。我有时候会忘记自己力气有多大。” 裘琳没有说话。说又有什么用呢?可是她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她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恐惧。有一瞬间费兰德的影像浮现在她脑海中。要是她能够选择,她会选择投向敌人,那个她比较不害怕的敌人。 可是在走进那烟雾弥漫、点满火炬的大厅时,她提醒自己,她的意愿并不重要。跟韦尔斯同胞与韦尔斯土地的未来比起来,她的未来没有那么重要。如果她想把自己的土地从英格兰人手中救出,她就必须嫁给欧文,她必须给欧文生儿子。慈悲的圣母啊,她可是需要用尽全力拚命祈祷,才能对他尽一个妻子的责任。 她睡得很不安稳。那是一间小小的卧房,位在她叔叔房间的正对面。鲍尔睡在她房门外的地板上——据她叔叔说,这是一种象征性的表示。可是裘琳却有一点怀疑。她叔叔一整个晚上都在观察欧文,虽然他没有说什么,但裘琳非常清楚他的心情。他并不欣赏欧文,他也不喜欢这种情势。 她起床的时候.男人都还在睡觉。大厅里,有三个仆人在准备早餐。有一个年纪较长的女人在监督他们,那是陆迈铎寡居的表妹梅丽,负责主管他的家务。虽然昨天晚上有男人在场的时候梅丽没有说话,可是今天早上她却用微笑欢迎裘琳。“在壁炉旁边坐下吧。我去拿一点东西让你身体里头也暖和起来。” “谢谢,可是你不必招呼我。” 那个女人偏着头看她一眼。“我若是傻瓜才不会欢迎你来,我非常需要别的女人来这里陪我。这里是一屋子的鳏夫和寡妇。”她继续说着,彷佛昨天晚上的沉默现在终于解放了。 “我们这样子已经太久了,我是指我们三个人。我们之中有一个人需要再婚,而欧文比较可能。你有没有看过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没有,可是——” “你不必担心,他会出现的。” “出现?那是说——” “他不希望他父亲再婚。”梅丽打断她的话,压低声音像在讲悄悄话般地跟她说。“欧文不在乎那孩子怎么想,瑞斯多半时间都一个人待在山上。他是一个性情孤僻的孩子,一点也不错。可是他已经很会使用他那把小弓箭,也很会捕鱼。” “他多大了?”裘琳趁这个女人停下来歇一口气的时候问道。 “多大了?多大了?好吧,让我想想。是在那个很冷的冬天,那个可怕的冬天,冰风暴把所有的树枝都吹断了。”她数着手指头。“冰风暴。美根死的那一年——她是欧文的妻子。那一年特夫生病,再下来一年发烧,接下来那年盖娜的孩子死了,第二年她也死了——她是迈铎的女儿。”梅丽停了一下。“他现在七岁,或者差不多吧!” “七岁?可是一个人在山上?他在哪里睡觉?” 梅丽耸耸肩膀。“有时候在这里!就在壁炉旁边。其它时候在马房里和马一起睡。”她摇摇头。“别担心这个,倒是那个做父亲的,你最好多注意一点。” 裘琳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往下窜。“对。”她低声说道。“欧文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她打量着这个女人。她可以信任吗?她小心地遣辞用句说道:“你有没有什么建议可以使我跟他的这桩婚姻容易一点?” 那个女人退缩了一下,然后反常地等了许久才回答。“我不想骗你,嫁给欧文绝对不是容易的事。不对,这也不是真的,他并不是坏人,但很霸道。他的前妻太温弱了,你要知道。他就跟他的父亲与爷爷一样,需要一个比较强势的女人才能忍受他们的脾气。要跟他一样性欲充沛的女人。”她最后又眼中带着狡意地补上一句。 裘琳又是浑身一阵战栗,这次更夹带着剧烈的反感。她知道.而且非常确定,自己对陆欧文绝对不会有什么性欲,绝对不可能! 梅丽一定是看出了裘琳的情绪,因为她的老脸上神情变得严肃了。“做妻子的如果能接受激烈的房事,就会比较轻松。过一阵子你就将学会喜欢那个,至少到某种程度。还有些女人会跟着男人要呢!”她又面露狡色地补上一句。“每个新娘的感觉都跟你现在一样,可是慢慢就会——” 听见窄梯上传来脚步声,梅丽的话突然断了。陆迈铎走进房间,梅丽匆忙为他拉把椅子就位,然后端上一杯冒着热气的麦酒给他。 他向她点头低声致谢,然后以锐利的褐色眼眸盯着裘琳。“女人早起是一件好事。” 裘琳决定直言一点。“你儿子要娶我并不是因为我早起还是晚起。” 他格格笑起来。“不错,的确不是。他想找一个漂亮姑娘上他的床,一个能给他生很多儿子的女人。” “回报就是他会帮助我们对抗威胁我们土地的英格兰人。” “我们会帮着对抗他们。”陆迈铎修正她的话。“我是这个家族的领袖,我儿子不是。 可是你要明白这一点,裘琳;不管我们两家有没有联姻,我们都要对抗英格兰人。最终每一个韦尔斯人都必须与他们对抗,因为如果我们不反抗,他们就会像瘟疫一样在我们的土地上蔓延。你嫁给欧文,是保证我们两家的和平关系,也有助于我们合作起来多一点互信,让我们持续和平与昌隆。” 裘琳的眉头皱在一块儿。这些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事,然而却使她更不容易决定嫁给欧文。她承认道:“我对嫁给你儿子并不是那么乐观。” 他那锐利的眼光几乎想把她看穿。“你有别的爱人?” “没有!”可是她知道这并不尽然真确。那个英格兰人当然不能算,尤其是他只想要简短的云雨之欢,而且他也不会真的变成她的爱人。 陆迈铎打量着她。“我会管着我的儿子。虽然他脾气很大,但他从未伤害美根;他也不会伤害你。”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安慰,但对裘琳而言,这是她所能得到最大的保证了。这时克莱下楼到了大厅,陆迈铎就转身招呼他。屋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男人开始吃早饭,女人和仆人则在旁边伺候着。 欧文一进来就在找裘琳。“来坐在我旁边吃饭。”他说道,同时抓住她的手臂。 他的动作相当温柔,微笑也很真诚,就连他的话听起来也像是请求而不是命令。虽然她不想跟他在一起,裘琳还是认为最好是听他的话。在这烟雾弥漫的房间里,大家都在注视着他们。他陪着她走到大桌前,然后示意仆人把食物和饮料端上来。 裘琳在凳子上坐下,他坐在她旁边,一只装得满满的盘子和杯子立刻摆在她面前。然后他把他的刀子递给她,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她低声说道:“谢谢你。” “我们结婚以后,我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从这把刀子到这个大厅都是。”他用手比着,同时用另一只手拿起杯子喝起来。 你还不是这个家族的领袖,裘琳想着陆迈铎几分钟以前说过的话。欧文既有野心又自大。然而这应该不算是批评,因为难道那个英格兰佬不是比他更具有这种大男人的特性吗?这些特性当时并没有让裘琳起反感,为什么现在会呢?一定是欧文还有其它方面的问题。 说不定只是由于她受到这桩被迫的婚事所威胁,裘琳自己分析着,同时勉强自己吃一点东西。说不定如果她不觉得自己是受困于这桩婚事之中,她就可以在欧文身上找到某些值得欣赏的地方。她用力把刀子放下。为了他们两人,她必须试着去挖掘出来。 “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我想跟你私下说一些话。”她说道,同时小心地瞄着他。 他的嘴边露出狡笑。“听你的。”他起身牵着她的手臂。 “我只是想谈谈。”她说道,因为她必须把自己的意思讲清楚。“我想缓和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如此而已。” 他盯着她思考了好一会儿。他们站在那里的时候,屋子里沉默下来,每个人都瞪着他们。“很好。”他答应着。“我们去走走,谈一下。如此而已,就目前而言。” 外面的空气酷寒。他领着她走上一条小路,离开那充满烟味的大厅和拥挤的村子。他们来到一片榉木林地,她停下脚步。他转身看她,同时向她伸出手,可是她把手缩开。他的眼里闪现一丝不悦之色,可是他迅速把它隐藏起来。他对她笑笑。“你想谈什么?” 裘琳清一下嗓子。这样子实在有一点太笨拙。“我们是被强迫凑在一起的。你会觉得跟我结婚有压力吗?” 他耸耸肩。“我需要讨老婆。” “哪一个女人都一样吗?” 他一定听出了她语气中的怒意,因为他咧嘴笑了。“一个老婆不是任何女人都可以当;她必须温柔漂亮,能够吸引我每天晚上都待在她的床上。” “我明白了。”听见他这坦白的话,她的脸红了。“你是在暗示说,要是她不够吸引你,你就会去上别人的床吗?” “你不必害怕,漂亮的裘琳,你非常吸引我。要我证明给你看吗?”他说着就用手去拍拍裤裆。 裘琳气得怒火中烧。她转身要走,可是他笑着抓住她的手臂。“你这种洁癖倒真符合人家所称的处女。不用怕,裘琳,我会让你慢慢适应婚姻的方式。不久你就会对当我的老婆满足得不得了。” 梅丽也是这么说,然而裘琳无法相信。她必须跟某人谈谈,一个像奈丝或葛蕾那样的已婚妇女。“也许你这方面是对的。”她低声说道,一心只想赶快离开令人作呕的他。 但是欧文却不打算放过她,他强迫她转身面对他。“我们应该用一个吻来印证我们的婚约。” “我还没有答应——” “可是你会的,你没有选择,不然英格兰人就会夺走你的土地。” “常常有人这么提醒我。可是你自己的父亲相信所有的韦尔斯人都必须联合起来对抗英格兰人,不管我们有没有结婚,你们家最终都会帮我们的。” “最终,也许吧!可是到那时候柯家人已经所剩无几。男人都死光了,女人都被强暴了,最后连小孩也都饿死了。而这都是一个处女的洁癖所害的。” 他所描绘的景况真实得骇人,然而事实未必一定如此。“你们可以在那之前就先帮助我们。” “目的何在?我为‘河岩’卖命并没有得到任何好处。可是如果我知道你会在床上等我如果我知道你会给我生下健康强壮的儿子使两家团结起来,并且终止我们两家人之间的敌意我就会有去打仗的理由。” 他把她拉近一点。她可以感觉到他的体热,然而她却从未觉得这么冷过。 他又低下头凑向她的脸。“吻我,裘琳。不要再做以前那个小女孩,做一个在我怀里的女人,只一个吻就好。”他催着她。“我现在要的只是这个。” 如果只是因为他把她困在这里,她就会转身走开。她可以大声求救,并且用全力反抗他。但现在使她僵立在他面前不只是因为他的力气比她大,还因为她对族人有责任,对所有将在英格兰人统治之下受苦受难的男女老幼都有责任。于是她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看见他露出掠食者一般得意的笑容时,她闭上了眼睛。 经过一段很长的可怕停顿之后,她睁开眼睛。这时他才动了起来,把她用力拉向他,将他的下腹贴向她身体。她感觉到他勃起的僵硬部分顶着她,一股惊恐像巨浪一样朝她袭来。 看见她眼中的惧色,他这才低下头。她全身莫名地害怕发抖,他却更用力地狂吻着她的嘴。 兰德吻过她,虽然那也让她害怕,可是却同时融化了她体内的某一部分,欧文却只是让她害怕得全身僵硬,而且又气愤得发冷,恐惧得作呕。 他并不残暴,可是这只是她对他唯一能称道之处。他并没有伤害到她身体,但他却是不顾一切地贪得无厌。当他把舌头强塞入她口中时,他又猛力把下部顶向她。 她用力打他的头,听见他惊讶得哼出声。“至少你有这股精神,”他放开她后说道。“至少我知道你在我的床上会活力十足。” 裘琳怒视着他,一面用袖子擦嘴。她不要让他的味道留在她嘴上,可是那恐怕是永远也除不掉了。 “你是一只猪!”她骂着。“我也许是一个处女,可是你对如何取悦女人却是什么也不知道。” 他的狡笑消失了。“以后你就会渴望我碰你。” 不知什么地方传来小孩的歌声。“等石头长高,树木不再生长” 她冷后退开,眼睛一直警觉地盯着他。“你是一只猪!”她又重复一遍。然后她转身跑走——不是跑向村子去追求安全感,因为那是欧文的村子,而是跑去找叔叔寻求庇护。她不能忍受这桩可憎的婚姻,她做不来。 结果她没有选择余地。克莱与迈铎已经同意两家联姻,婚约也已经敲定。除非裘琳希望挺身拒绝欧文,从而令自己同胞更加遭受陆家仇视,否则她必须嫁给欧文。 可是不是现在,还不是。 “那是什么时候呢?”欧文对克莱喊道,并用眼睛向他挑衅着。“我现在就需要一个老婆。” “圣乔治节那天比较适合上裘琳与她婶婶有时间准备一下。”克莱反驳道,对欧文的威胁态度毫不畏缩。 迈铎说:“一这个要求很合理,还剩不到两个星期。” “你们要到柯家参加婚礼,并且在那里至少住到秋天。” 欧文吼道:“我才不要!” 克莱用平稳的声调说:“如果我们两家要和平,你就得这么做。” “这一点我们也答应。”迈铎说道。他提醒着儿子。“再说,那里当做攻击英格兰人的据点也比较好。” 欧文对着克莱瞪了许久。裘琳看着他脸上显现出不断争斗的情绪,眼里也在挣扎着要强忍住冲动。然后他笑了,那是一种平静得可怕的冷笑,让她看了吓得直发抖。“好。”他同意道。“我们就住在柯家——等到把英格兰人赶走为止。可是在那之后,你们谁也不能再干涉我的婚姻。” 他们离开的时候,他那充满恶意的威胁仍然在裘琳的脑袋里回响。一旦嫁给了他,她就将完全任他摆布;一旦成为他的妻子,他说的话就将成为法律。 当然她还是有一点安全保障;他不能打她,不能抛弃他对她的责任。但他仍可以使她的生活悲惨不堪。她害怕的是,他还有很多种方法可以使她的日子痛苦得无法忍受。 他们离开陆家寨时,天色阴沈,乌云低垂。他们默默地成单排骑行,裘琳骑在中间。就这样阴郁地离开一个阴郁的地方一个阴郁的未来正在那里等着她。她里在斗篷里的身体直发抖,不过那寒意是起自她内心,没有什么斗篷足以抵挡她心底的寒冷。 叔叔一定感觉到了她的心情,因为他们一进入森林,他就放慢速度与她并骑。“你在担心什么吗?” 她摇摇头。“我很好。”她在扯谎。我再也不会很好了。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很好呢?” 我不会有事的。” 森林里的声音填补着他们之间的沉默。鸟和松鼠开始了春天的活动,依季节进行筑巢与孵育的工作。裘琳抬头看向树林,光秃秃的赤杨树抽出了新芽,熬过了一个冬天的橡树顶仍然留着一小丛叶子。一只松鼠对着下面经过的马队发出叫声;一只红喙乌鸦梳理一下羽毛,然后飞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在一棵榛树的枝叉间,有个东西动了一下,裘琳瞪着那里。是臭鼬吗?不可能在树上。 是小熊吗?不可能在这么早的时节。 然后那个东西往下看着他们,她笑了起来。是一个小孩,一个脸孔脏兮兮、衣服破烂的小男孩。而且他的眼睛发肿,眼神黯淡。她勒住马,也吸引了她叔叔的注意。 他问道:“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你看那个小孩。在那里、在那棵树上。”她指给他看。“他受伤了,脸上被东西打到了。“她身后的鲍尔走上前。“那是欧文的小鬼,他的名字是瑞斯。我昨天在厨房旁边的菜园里看到他。他父亲打了他一巴掌,我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没有伤得很厉害,别看他这么小,他连哼都不哼一声。” 那男孩怒视着他们这样谈论他,然后他往更高的地方爬去。他滑了一下,差一点掉下来,看得裘琳倒吸一口气。不过等他安全地跨坐在一根牢靠的树枝上之后,他就又转回那张脏睑看着他们。 “滚回你们自己的地方,你们这些贼驴!”他喊道,并从破外套里掏出一块石头丢向他们。“滚开,你这冷血的婊子!” “嘿,你这小鬼!”鲍尔挥拳对他回喊道。“讲话小心一点!不然我把你的舌头挖出来,你这又臭又脏的小乞丐!” “你敢试试看,我父亲就会把你的卵子切成一片一片的。我还会拿来配饭吃!” “你他妈的才敢!”鲍尔气得要下马,但克莱挥手阻止了他。 “不要管他,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那个多嘴的小鬼应该用鞭子好好教训一顿才知道尊重别人,尤其是对即将成为他母亲的女人。” 另外有一个人说道:“你还能期望陆欧文的儿子怎么样?” 的确能怎么样?裘琳心里想着。 他们继续走下去。那个孩子把剩下的石头都朝他们丢过去,可是却因为太远而没有打到。裘琳转头看他最后一眼,想看看这个她很快就要接手照顾的孩子。他彷佛觉察到了她的想法,于是朝她丢出最后一颗石头。虽然那石头没有打到她,但他的话却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我恨你!”他用小孩尖细的声音喊道。“我恨你!你永远也做不了我的母亲!” 第一部第九章 兰德看着、等着。他所布下的探子传话回来报讯:裘琳跟其它人已动身回“柯岩”看来她并没有嫁给陆欧文,至少还没有。 她以后也不会的,兰德发着誓。 他握紧缰绳,胯下那匹健壮的坐骑期待地昂起头来。如果她已经嫁给那个人,形成韦尔斯联军要对抗他,他要怎么办呢? 他会加强营地的防守,并且要手下加速赶工。他已经用优厚的酬劳买通他们了;如果城堡的第一层能在冬天盖好,他答应他们两年不必缴税,而且每年应该给他的工作时数减半。 他们毫无怨言地日夜辛勤工作,为的都是一个共同目标:要在冬天以前盖起整座高达八尺的内墙。 他需要那座墙来防御韦尔斯人,可是如果裘琳嫁给欧文,他就不会有那座墙,即使努力工作好几个月也不会有。但现在裘琳还没有嫁给欧文,因此他就有机会一面防备韦尔斯人,一面加紧为城堡赶建城墙——亨利王的城堡。 兰德在狭窄小径上方山坡一处隐密的林子后面等着。她骑在倒数第四个位置,他心里也认同这个作法。对一个夹在六个男人中间的女人而言,这是最安全的位置。但在接近自己家园的时候,这些韦尔斯人的警戒心不自觉地就会松弛了。兰德看见位于后面的一个卫兵在路比较宽的时候超前至队伍的前头去。而在此同时,队伍最后面的一个人勒马停下,然后下马来——大概是要去‘解放’一下吧! 兰德再次握紧拳头,对一个手下点点头,示意他去对付那个落后的卫兵。一会儿之后,就只剩下一个人介于兰德与裘琳之间了,而一旦他抓住她,就不可能有韦尔斯联军来对抗他;一旦她成为他的人质,她叔叔就不敢进攻英格兰人的基地,不管有没有别人帮忙都一样。 一旦她成为他的俘虏,这个欺骗人的丫头就在兰德的掌握中,他将可以弄清楚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有多诚实。 他听见一只鸟在叫——是他手下成功的讯号。在他下方,那个粗心的韦尔斯人的坐骑已经消失在林子里。裘琳和最后一个骑士目前不在他的视线内,但他与奥朋知道他们必须怎么做。前面的路有一个转弯处,再来还有一个,他们将在那里下手。奥朋会解除那个韦尔斯士兵的武装,兰德则会逮住柯裘琳。 他策马往下方骑去,穿过浓密的矮树丛。他下马,悄悄地往前逼近。他与奥朋互视一眼,两人同时开始攻击,下一刻她就出现在他的下方,绿斗篷底下的身体修长而挺直,在这寒冷的下午却代表着一副温暖的景象。一会儿之后她就是他的了,这个想法使他大腿间的血液奔流起来。 那不是他想要她的理由,他严斥着自己。这纯属政治,别无其它。这是为了确使他的手下能够防守韦尔斯人的威胁。 但这个事实无法改变什么。他想要她,虽然不用暴力,他也要把这个不驯的丫头弄到他的床上。然而,首先他必须抓住她。 他看见右边的奥朋紧张起来,时候到了! 兰德像只猫般安静与自信,瞬间自藏身之处跳了出来。他跃上她的马背、落在她的背后。他一只手抢过缰绳,另一只手你住她嘴巴防止她叫出来。然后他用脚跟踢一下这匹牝马的侧腹,逼***肿永锩妗?br /> 裘琳尖叫着,但声音很快就被掐住了。一只强硬的大手扣住她的喉咙使她无法呼吸,还有一个结实的身体紧紧里着她。那个男人跳上来的时候,她的马往后人立而起,使她差一点连人带马翻倒。但那个人不让马失控,迅速一扭缰绳,就将马儿引到树林里去了。他们冲下一道陡坡、绕过一块岩石,然后又开始爬坡。而一路上,他的手始终未曾放开,像钳子一样横在她的嘴与脸颊上。 她拚命反抗着。虽然怕到极点,她还是极力反抗,用指甲抓他的手,挣扎着要逃出他的掌握。她的心惊吓得狂跳不已,然而她还是尽力试图用牙齿咬他。 他的反应是把她抱得更紧。“别乱动,裘琳,不然我发誓你会后悔。” 是费兰德!裘琳的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第二个反应是强烈的羞愧;她原以为是欧文要来抢她回去立刻当他的妻子,她知道他有可能做出这种恶行,如今发现是兰德,表示她可以免受欧文的欺负更久一点。 只不过她现在并不安全,而她竟然会这么想,真是太傻了,傻得反常! 他一言不发地将马引到下方的森林里。她感觉到他肌肉结实的大腿贴着她,而她知道她的马一定也感觉到了,她就跟这匹乖驯的马一样。她的马安静下来之后,就脚步稳健地穿行过密林,将裘琳带向离安全越来越远的地方,更深入这片林地中新掠食者的巢穴。 一直等到她疲倦得无力抵抗了,他抓住她的手才稍微放松。等他们与另一个牵着一匹健马的人会合时,这个英格兰佬才放开她的嘴。不过即使在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完全放开她。 “你如果大喊大叫,我的手下就会把你族人的喉咙割断。”他把她的头转到旁边,让她看见奥朋牵着一匹马,而马背上坐着鲍尔。鲍尔的嘴巴被一块布绑起来,双手也被绑在背后。他的眼神充满气愤,但也露出恐惧之色。 他真的会割断一个无助之人的喉咙吗?裘琳不敢求证。而兰德彷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们讲定了吗?” 裘琳勉强点点头。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很好。”他把手移开,她立即大口吸着空气。 “你想要干什么——”一块布把她的话打断了。她正试图把箝口布拿开,他又抓住她的手,熟练地将她的双手绑在背后。然后他下了马,连带地把又踢又扭的她也拉下马。他对她的愤怒与挣扎彷佛视若无睹,径自将她挟在手臂下,然后骑上他自己的马,再将她牢牢地禁锢在他的身前。 “够了!”他在她耳边吼着。“你反抗我是一点用也没有,你嬴不了的。” 这个人真大胆!虽然她的嘴巴被堵住了,可是她的愤怒没有被压制住。她决心至少要对他造成一点伤害,于是用脚往后面乱踢。她的皮鞋跟踢到他的膝盖下面时,她的脚震得发痛。不过那也让他更痛。 “该死的丫头!别动,不然我把你像面粉袋一样放倒在我的腿上。” 她又踢着,可是他避开她的脚,然后把她的脚夹在他的腿与马身之间。“你赢不了的。”他又说一遍,不过却改用两只手环抱住她,将她紧紧按贴在他身上。他的一只手平压在她的腹部,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结实的手掌与修长的手指,就跟他的威胁一样清楚。她的双手被反绑在后,两腿横跨在他的健马身上,使她处于一种全然无助的态势,完全任他摆布。 他的另一只手围着她的颈子,手指与她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而他的拇指正触到她喉间的凹处。她的喉头吞咽一下,他知道她在害怕,她也知道他明了她对他身体的感觉。 慈悲的圣母啊!她不应该对他有这种反应的。 “这样还差不多。”见她不再动了,他低声说道。接着他彷佛欲言又止,而她感到他的手在她腹部移动,只是微微动一下而已,但却使她浑身一阵战栗,他一定也感觉到了。有许久一段时间他们两人都没有动,然后他低咒一声,抓起缰绳,踢一下马腹,带着手下与被俘的鲍尔往前冲出去。 他们骑了将近一小时,彷佛在测试那匹健马的耐力。可是这匹马确实是好手,虽然载了两个人,步伐却一点也没有放缓。 一路上兰德都没有跟她说话,这倒挺符合裘琳所需。她又气又怕又困惑。在她把自己的情绪控制住之前,她不要跟他讲任何话。 早黑的暮色降临至他们的周遭,可是他继续骑着。在她身下的那匹马也努力奔驰着。兰德整个人将她包里起来,双腿环着她的腿,双臂圈着她的肩膀,她明显地感觉到他那战士般的体魄。更糟的是,她被反绑的双手夹在她背后与他的腹部之间,就在他的下腹。 来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马匹放慢了速度,朝英格兰人的营地缓步前进。她扭动着手腕,想伸展一下僵麻的手指。她的指尖碰到了一个又硬又大的东西,她顿时僵在那里。 她呻吟一声,握紧拳头,将身体往前倾。他竟然勃起了!更糟的是,知道她令他勃起,竟然也使她自己产生一种奇怪的反应。 “真不幸的情况,对不对?”他终于打破沉默,低声说道。她感到他在移开她嘴上的布,她可以开口说话了。 “的确很不幸。”她回嘴道,同时来回动着僵硬的下颔。“很不幸你刚把全韦尔斯人的愤怒引到你们自己的头上了。” “我看你对打仗的事情还不大懂。想想看,只要像你这样有价值的人质在我手里,我们就不会遭到正面的攻击。不过我刚才指的并不是这个意思。”他往前趴到她的背上,她立刻感觉到他那男性象征坚挺的力量。他的坐骑每向前走一步,他的坚挺就在她紧握的手指上顶一下。“很不幸我们是敌人,否则我们可以变成很好的情人。说不定我们还是可以的。” “绝不可能!”她咒道。“我宁愿死也不会答应的!” “我怀疑这个问题会到要作那种痛苦决定的程度,裘琳。”他的口气狡猾,要是她的手没有被绑起来,她一定会赏他一巴掌。然而迫于情势,她只得忍气吞声,试图转变话题。 “你打算把我们扣留多久?” 她感觉到他在格格笑,他的胸膛贴在她的背部起伏着。他的头朝鲍尔的方向偏了偏。“他今天晚上就会回去,要帮我带个信给你的叔叔——以及你的未婚夫。你呢我会留下一阵子吧!” 裘琳祈祷他不致听到她猛烈的心跳,也不要感觉到她背部被他顶住而激起她无法自制的战栗。她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要扣留她,可是要扣留多久,而且他打算要拿她怎样? 他们在天黑后抵达位于玫瑰崖的英格兰人营地,继续沿着海边蜿蜒的小路走上去。先前跑了亚风谷那一趟路程,再加上她对与欧文结婚的恐惧感,已经让她受够了,可是现在又被费兰德俘虏,完全超过了她所能承受的限度。她不能一直这样在他的怀中保持僵直的姿势,地也无法否认自己受他吸引,至少无法对自己否认,也无法否认她竟然庆幸自己可以逃脱欧文的魔爪。 但这都只是暂时的。一定是的,因为他是她的敌人,她必须把他逐出韦尔斯人的土地,逐出她的土地。 然而,等他们进入戒备森严的营地,等他下了马,然后揽住她的腰,将她安全地放到地上,再带着她走向主厅兼他个人房间的建筑时,她已经可以确切地知道一件事情——他不会伤害她,至少不会像欧文那样。他可能会阻止她离开他的营地,可能会与她的家人奋战至死——他死,或她的家人死,或者双方都死。然而,他不会刻意地伤害她。 但是他可能诱惑她。 这个想法令她紧张不已。他可能不会强迫她,因为他或许没有必要。他很可能决定引诱她而且会成功。不知为何她就是知道,如果她心甘情愿地顺从了他,将会比他用强迫的方式更具伤害力。 “你待在这里。”他把粗厚的木门用力拉开,然后示意她进去。 她在门口停了一下,先往里面探一探头,看见一座壁炉里面生着小火,墙上点着一组蜡烛。这房间看起来舒服又温暖,对于又湿又累的她吸引力十足。“我要跟你一起进去吗?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对她缓缓露出笑容。他用手顶着她的后腰,将她推了进去。门还没有关好,她就已经快步躲到室内的另一头去。她知道这是徒劳,也知道她试图让那张大桌子与雕花椅隔在他俩之间同样不会有什么作用。她没有可以真正防范他的东西,除了她自身的机智以外。但很不幸的是,他却有能力轻易令她的机智瓦解,尤其是像他此刻这样看着她笑的时候。 “放轻松一点,裘琳。我没有什么让你害怕的。”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把我强拐过来,还把我的嘴巴塞住,像待宰的羊一样绑起来,竟然还敢说这种话!现在你又要——” “现在我要帮你松绑。”他打断她的咒骂。“意思是说,假设你愿意走近让我这么做的话。” 然而她只是站在那里,满脸怀疑地瞪着他。他脱下铠甲,解开剑鞘,拉开椅子坐下,然后用手指示意她走近。“过来,裘琳。如果你想松绑,就必须有勇气接近我。” “我不是没有勇气,我的勇气十足,就跟所有的韦尔斯人一样。可是我对你的不信任感也是十足。” 他弯腰脱掉一只靴子,然后又脱掉另一只。“随便你。”他往后靠在铺着毛毯的大椅子背上。她看着他把大腿上的佩刀解下后放到桌上,然后拿起桌上的绘一化水罐,给自己倒了一杯麦酒。他喝了长长一大口,放下杯子,满一息地吁一口气,然后十笑不笑地看着她。 “你要不要喝麦酒,还是你比较喜欢喝普通酒?”他的笑意更深了。“或者,也许你饿了。我知道我可是饿了。” 裘琳看向别处。她不要看他眼中的表情,她不要知道他所谓的‘饿’是指什么。可是她的肚子竟发出一个尴尬的咕噜声,她知道自己这样抗拒他是毫无意义的。她需要双手自由活动,而只有他能给她这个自由。 她咬牙怒视着他,然后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他面前,转身背对他,等着。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不过其实只有几秒钟。他抓住她被绑的手腕,迅速一扯,使她跟路地退后一步。只不过一步,却也使她失去了平衡,并且离得他更近了。她仅余的一点镇定开始消褪。 他摸索着已经被扯成死结的布绳,他的手指感觉起来温暖又有力。“我得把它割断才行。”他说道,一面倾身由她身旁绕过去取刀子。 他的膝盖擦到她的大腿。他的手搁在她的腰间,正在她臀部上方。她屏住呼吸。然后他用锐利的刀尖一划,她的手便松开了。 可是并不尽然。 她还来不及跑开,一只手腕就已被他抓住。她扭动身子,可是他动作很快,力气又大。 他把刀丢回桌上,又抓住她的另一只手,迫使她站在他面前。“让我看你的手腕,看看有没有弄伤。”他解释道。 “我没有受伤,放开我。” 可是他不理她,径自把她的手臂拉过来检查。“你有擦伤。” 她顶嘴道:“你还以为会怎样?” 他抬眼看她,面容严肃。“我不想伤害你,裘琳。可是我不能放你走,你必须明白这一点。” 她怒视着他,虽然满心不服,却深受感动。他是真心的,而她应该恨他。但他正温柔无比地按摩着她酸痛的手腕。 她努力使自己的口气凶一点。“你也必须明白找不可能心甘情愿也做你的俘虏。” “那么你就做我心不甘情不愿的俘虏。”他的拇指轻抚过她发红的皮肤,刺激着她,使她恢复活力。她站在他的双腿之间,低头望着他幽暗的眼睛,那双眼睛也闪映着烛光回看她。他再度开口说话的时候,那低沈的磁性嗓音似乎在她体内回响。“我怀疑你到头来会成为怎么样不甘愿的一个俘虏。” 他们两眼互视,某种无声的沟通在他俩之间传递着。没有言语,也不是什么理解,因为他们没有说话,她当然不明白他俩之间的这种吸引力。但每一次他们互相碰触的时候、每一次他们眼光相接的时候、每一次他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会产生一种联系。 她的心开始狂跳,有如浪花扑到岩石上,有如天际的雷鸣。她的心在狂跳,她的身体在颤抖,而她知道自己极有可能屈服于这个她很想仇视的敌人之下。 她缓缓抽回手腕,而他也终于松手。她往后退着,碰到了桌子,然后绕到桌子后面。一直到她回到房间的另一头,她才得以将目光自他醉人的凝视中移开。 “我饿了想吃东西。”她连忙在后面又补充说明一句。 他起身走向一个架子,又拿了一个杯子,同时也拿了一块用布里着的面包,以及里着蜡的干酪。他把东西放在桌上,然后将匕首插到干酪上。“尽量吃吧,然后你就可以睡觉了。 睡在那里。”他指着放在墙壁凹处用布帘遮住的床。 她鼓起勇气看他。“那你要睡在哪里呢?” 他的目光将她牢牢地钉住。“你愿意与我共枕吗?” 她紧张地摇着头,双臂抱在胸口。“不要。” “那就吃饭。”他一挥手。“先吃,那样至少我们之中有一人不会在晚上饿着肚子睡觉。” 她伸出手去拿刀,在手指握住刀的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彷佛兴起一股力量。她有武器在手,而他没有。可是她偷眼看他的时候,她又知道自己毫无机会。因为即使她手中拿的是一把长剑,他也仍旧会占上风。即使她有本领打赢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意志会坚强得敢刺向他的身体。如果他威胁到她或其它人的性命,她可能会的。但他拿食物给她吃,把床让给她睡。她应该试着逃跑,而且最终她会的,但她不能为了逃跑而用他自己的刀刺他。 这种不该有的想法令她骇然——毕竟他是她的敌人。她切下一块干酪,然后又切了很大一块面包。她故意?起眼睛看他,又把刀插回干酪上,然后倒了一杯麦酒,再回到房间另一头吃起来。 她饿坏了,于是吃得很快,但这仍是她此生所吃过最糟的一顿饭。不对,她稍后又想到,跟欧文坐在一起吃的时候也同样糟糕。然而如果让她选择,她宁愿跟费兰德在一起。虽然理当反过来才是,但她不能扯谎——至少不能对自己扯谎。 然而这并不表示她想要置身于这种困境,除此之外,其它什么情形都行。不过如果要她选择,这个英格兰佬看起来确实是危险性比较小。 她饮下最后一口麦酒。她吃的时候兰德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吃东西。他又把杯子斟满,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仍旧在观察着她。这令她十分的不安,她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怎么样?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你为什么要绑架我吗?因为如果你不说,我今天已经累坏了,宁愿赶快去睡觉,也不要在这里忍受你那无礼的眼光。”她双臂抱胸,怒视着他。 “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隐瞒身分。” “我没有隐瞒,我的名字是柯裘琳。” “你是柯克莱的侄女,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你隐瞒了这一点。” “我没有隐瞒,我只是选择不说,而且显然我不说是很明智的,只是还不够明智。”她带着怨气地说道。 这时彷佛约好了一般,一个敲门声响起,吸引了他的注意。“我们有一点小事情得处理。”他说道,然后下令外面的人进来。门开了,依然被缚的鲍尔走进房间,后面跟着奥朋与亚伦。裘琳立刻走向自己的族人。亚伦要挡住她,但兰德说:“随她吧!” 她低声用韦尔斯语说:“你还好吧?” “嗯,小姐。可是你呢?”鲍尔问道,同时用焦虑的眼光打是她。“他没有”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裘琳知道他的意思。 “没有,他没有。”她低声说道,但她的睑红了。她试着解开鲍尔手上的绳子,可是没有办法,于是她抬眼看向仍然插在干酪上的匕首,又看看兰德。他缓缓地点点头,算是回答了她没有说出口的问题。 她立即为鲍尔松了绑。可是他本想抓起匕首,她却将手缩回去。“那样是没有用的。” 她说道,然后把匕首插回去,不过这次是插到桌上。她转头看兰德,改用英语问道:“现在,可不可以请你说清楚,你这个疯狂计划到底是想得到什么?” 第一部第十章 兰德看着那个韦尔斯人消失在黑暗中。现在要撤回行动已嫌太迟了,但却无法阻止他怀疑自己是否作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他的大胆行动是否能阻止韦尔斯人攻击玫瑰崖呢?还是反而更促使他们团结起来对付他? 他揉揉脸,试着让自己理性地思考一下。柯克莱不会拿裘琳的性命来冒险,兰德可以确定这一点。可是那个人在哪里呢?为什么他或者他的信差还没有愤怒地来要兰德归还他的侄女?他们的村子并不是那么远。为什么是由兰德派信差去找他们.而不是反过来呢?难道那个人不关心侄女的安危? 说不定她根本不是他的侄女。 “见鬼了!”他对着夜空咒骂一声。可不可能裘琳只是一个饵,并不是克莱真正的侄女,而只是派来骗他的间谍? 但是话说回来,那个韦尔斯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该死的!”他不是这么常自我猜疑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欢这样。很不幸那个窝在他床上的该死的丫头已经快把他逼疯了。 他想要她,即使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碰她。 他确定她是他要的女人,然而她又令他担心她是否又在骗他。 他无法下定决心。 他强忍住无奈的呻吟,皱眉望着她所在的那座建筑。门口有一个守卫站着。崭新的烟囱里飘出黑烟,木板遮住的窗户自边缘透出微光,屋子里面很温暖。 她也很温暖。 他又咒了一声,转身茫然望着山坡下。他看见自己口中吐出来的白雾。在月光之下,他仅能依稀分辨出罗爵士所建的内墙与外墙影子。内墙修筑的进展神速,但仍不够快。现在他与邻居之间出现新的紧张情势,他必须暂时放弃外墙,让工人全力把内墙建到超过一个人的高度。到那个时候,他才能把裘琳送还给她的叔叔。 也送还给欧文。 他皱紧眉头。老天!想到她在另外一个男人的床上就令他疯狂。 “一个男人的意志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甚至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兰德的手迅速移向刀鞘,然后他认出由黑暗中冒出来的一团身影。是他妈的纽霖! 兰德怒道:“你是在说你自己,还是在评论我?” “我没有资格评论别人。老天给我们意志力去做我们喜欢做的事情,然而是否那也让他喜欢”他一边肩膀耸耸,没有再说下去。 兰德没有心情听这种蒙混的言词,今天晚上没有。“柯克莱在哪里?如果裘琳是他的侄女,他为什么不来要求我放了她?” 他还以为这个老诗人不打算回答了。然而纽霖却格格地笑了起来。“她是他的侄女,他也会尽快来这里。可是你要想想看:一个女人有能力引起战争,也会有能力促成和平。”他突兀地说:“我要跟她说话。” 不等兰德回答,纽霖就径自朝守卫站岗的建筑走去,一会儿之后兰德摇着头也跟在后面。那个女人使他怀疑自己的判断,本来他一向是判断分明的。他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让她那样影响他的判断。 主意打定之后,他评估一下眼前的形势。他信任纽霖,但也只到某种程度。裘琳则是完全不可信任——除了她对他的肉体吸引之外。他信任她的热情,但那种肉体的热情对她是一种新的事情。她对她同胞与土地的感情是始终就存在的。她想要逃去嫁给欧文,这是他绝不容许的。 “纽霖!”她看到诗人进屋时,惊呼出来。她正和衣躺在床上,”看见诗人身后的兰德,她的表情立刻变成怀疑之色。她慌忙下床。“你连一点私密都不给我吗?我连跟朋友讲话都不行吗?” “你得庆幸我还让你见他呢!你是我的俘虏,不是客人。” 她的眼光简直足以把他杀掉。要是先前切干酪的匕首还在她手上,兰德确信她会愤怒地向他刺过来。结果,她只能用眼神表明她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他回报她的却是一抹假笑,然后安坐在椅子上,用手一挥。“请继续会客——但只能说英语,不然我就不得不请纽霖离开了。开始谈吧!时候不早了,我也很累。今天过得可真辛苦。”他的嘴巴咧得更开了。 她转身背对他,但由她那僵硬的动作与紧抿的下巴可以看出她有多生气。然而她对纽霖说话的时候,却压低了声音,字字谨慎。 “我叔叔知道我在哪里吗?” 诗人却绕着房间东摸西摸的,观察这座新建筑,用手抚过粗糙的石头表面,嗅嗅门窗的木头。“这是英格兰橡树。”他问兰德。“是你从英格兰带来的吗?” “如果我必须在这座石头岛上盖房子,那么至少我应该带一些最好的木材来。” “如果你必须在这里盖?”裘琳插嘴道。“你不是本来就想要在这里盖吗?难道你不是为了这个才到这里来的,要把本来属于我们的土地据为己有?” 他本来无意透露自己是勉强来韦尔斯的,但他打旦里着她的脸,决定让她知道真相也无妨,说不定这样最好。“亨利王派我来的。一旦我使这块地方巩固了——建好城堡,为你我的人民带来了和平——我就回伦敦去。” “原来你不打算留下来。” “对。”但?德虽然很确定自己的回答,却不确定自己对一这个回答的感觉怎样。柯裘琳无疑很高兴知道他有一天会离开她的土地。然而她还不明白的是,他或许要离开,可是英格兰人将永远在这里,最后他还会派弟弟来接替他的位置。等玫瑰堡完工后,即使像杰柏那样的人都能够维持这片山区的和平。 突然有一个意外的念头冒出来——一个相当合理却不甚愉快的念头。要是他让杰柏娶裘琳会如何? 这么配对还有很多方面要考虑。那将对促成和平会有帮助!他们也无疑会彼此吸引。毕竟,杰柏对女人的事并不是很挑剔。事实上,那个好色之徒只要能动的东西都会上显然是为了补偿他准备担任神职时,所浪费的那几年时光。至于裘琳,她的热情将足以在杰柏身上获得满足。女人对他这个半大不小的弟弟都极力谄媚,把他当成神?一样。 不错,这是一桩很聪明的配对,他怎么早没想到呢?但这个念头又使兰德气得咬牙。他怒视着裘琳,气她也气杰柏,甚至气恨害他落此地步的国王。 “继续见你的客人。”他又对纽霖说:“你也看得出来,她并没有受到伤害,也不会受到伤害,只要她乖乖听话。” “乖乖听话?我怀疑你会告诉我做什么。”她把他的话顶回去,然后转身对纽霖说:“他把我锁在他的私人房间里。这会有多安全呢?我叔叔绝不会忍受这个的。”她又把怒气对准了兰德。 “他没有选择。”兰德反驳道。“你回答我,纽霖。克莱知道他的侄女不见了吗?他为什么不来找我——还是你今天晚上就是他派来当信差的?” “我不能代表他说话,因为他还没有回到村子里。” “还没有回来?”裘琳迅速转身看兰德。“你把他怎么了?” “我?我什么也没做——” “你把我从家人那里抢走,其间至少还解决了两个卫兵。噢,纽霖。”她又转身握住诗人的手。“告诉我,他没有受伤,一个人都没有受到伤害!” 纽霖设法转而握住她的手。“今天没有韦尔斯人死亡。” “那他在哪里?” 兰德皱着眉头站在那里,然后他突然间明白了。“他以为是欧文把你给抢走!所以他去亚风谷找你了。” 裘琳张口想否认这种荒谬的指控,但随即闭上嘴巴。她恨恨地瞪着兰德,但他看见她脸上也现出恍然之色。 亨利王曾提醒他说韦尔斯人有如散沙,总是彼此争斗。但他没想到陆家与柯家的联盟竟如此脆弱,不怀疑共同的敌人,反倒先彼此猜忌起来。这种讽刺的情况令他笑了起来。 “我说对了,是不是,纽霖?我对了吧,裘琳?”他用狡猾的语气说道,然后又大笑起来,得意地享受着她的沉默。“我现在让你们两个人谈谈吧!你有什么口讯要带的尽管说,裘琳,因为那不会改变任何事情,你是我对付韦尔斯人攻击的人质。我已经传话给克莱,不过你可以再向他证实一下,纽霖。只要他不伤害我的人,我就不会伤害他的人。” 这个矮小的诗人用一只好眼睛看看裘琳,再看看兰德。“我会跟克莱说的将只是我自己的观察所得。他会问我他的侄女情形怎样,我会告诉他。他会问你的真正意图,”这个不知有多老的诗人停了一下才继续说:“我也会告诉他的。” 兰德迎视着诗人沈稳的目光。“那你又认为我真正的意图是什么呢?” 这回是裘琳答道:“你想要统治我们,把你们英格兰人的法律强加到我们身上,尽管你其实很厌恶我们的土地,等不及要离开这里。”她双手插腰站在那里,烛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头发披散在她肩膀上。 她在伦敦绝对不会满足的。这个脱轨的想法突然痛击着兰德的良心。她太野了,对自己的信念太执着了,太依恋这块她心爱的林地。她可以当玫瑰堡爵爷的好妻子,但在又臭又窄的伦敦,她就会像受困的笼中鸟。他虽然俘虏了她,但令他心情沉重的是,他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拥有她,也永远无法真正地享有她。 他将要出口的咒骂又吞了回去,努力把刚才那荒谬的念头驱走。他真正希望享有的是她的身体,这个希望还没有全然受阻。不过当然啦,除非他真的要把她嫁给杰柏。 这回他是真的咒骂了出来。“长话短说。”他对纽霖说道。“现在很晚了,我可不喜欢睡在外面。我警告你,丫头,别让我后悔把自己舒服的房间让给了你。”然后他带着对裘琳、对纽霖,尤其是对他自己的怒气,大步踏出房间。他用力把门关上,想藉此表现自己的权威,但他怀疑那看起来比较像是在赌气。 他气冲冲地离开之后,裘琳顿时泄了气,就像一张帆失去了推动前进的风力。她跌坐在床上,抬起悲伤的眼睛望着诗人。“噢,纽霖,我现在要怎么办?” “我相信他不会伤害你的,孩子。” 她喃喃地说道:“他不会把我炼在墙上,或许不给我吃喝,并不表示他不会伤害我。” 纽霖露出半边温柔的笑容。“他宁愿切断自己的手,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她做一个鬼脸。“你以为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我只知道我看到的。” “你知道的比我们都多。”她走过来跪在他面前。“告诉我要怎么办?怎么脱逃,怎么样最能够帮助我们的同胞。” “如果你逃跑,就会发生战争。那会帮助你的同胞吗?” “他们不只是我的同胞——也是你的。而且没错,会有帮助,可以不受英格兰人的统治那是很糟的事情吗?” 他沉默了许久,然后他彷佛突然从一个只有他能去的地方回来了。“石头会长高。” “什么?” “外面那边,环绕着我们。”他用手臂大力挥比着。 “他造的墙?你指的是这个吗?”裘琳问道,心往下一沈。“这就是预言所指的意思吗?” “等石头长古,树木不再生长” 裘琳猛然跳起来,心里兴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那么我们必须把墙推倒,以免它再长高。我一定要逃出去,纽霖,我一定要!你愿意帮助我吗?”她恳求道。“你愿意吗?” 他拍拍她的手。这是他给她的唯一的安慰方式。“你要听、要学,我的孩子。等你叔叔回来以后,我会跟他讲。我们会看看有什么办法,别为你无法控制的事情烦心。” “可是对于那些我能控制的事情,或者至少能够改善的事情又怎么办?我必须为那种事情烦心。” “你要听、要学,”他又重复一遍。“而且不要怕。” 不要怕。老诗人离开以后!裘琳仍坐在地板上。她双手抱膝,纽霖最后说的话在脑海中回响。不要怕。她怎么能不怕? 她抬起头环视周遭。她的监狱牢固无比,而且又很舒服。虽然很新,也没有粉刷的墙壁那种缓和的效果,也没有地毯与壁毡,但仍是一个亲切的地方,有着高高的天花板和很好的烟囱。但管它亲不亲切,这里仍然是一座监狱。 她用眼睛搜寻,想找出一个弱点,一个能逃出去的方法。风吹动着窗板彷佛拚命想进来,就像她拚命想出去一样。她起身走向门前,但门是从外面上锁的。 她气馁地敲着木板,把拳头都敲痛了也不在乎。“木亲欧夫那堆!可恶的猪!” “去睡觉吧!”一个低沈的声音在木板外面响起。 她彷佛被刺到般往后跳开,然后怒视着木板,想象着费兰德那张狡猾的睑正躲在后面。 她骂道:“希尔鲁非。” “嗯。希,意思是狗。我冒昧猜猜看,我是某种低贱的狗,对不对?” “木亲!我看不起你,你这懦夫。你是一条蛇。萨尔拂衣。”她的胸口激动地起伏着。 此时此刻她恨不得亲手杀掉他。 木板发出嘎吱声。“我想要你。菲代慕诺提。“裘琳惊抽一口气,猛然从窗边弹开。她先是感到生气,然后是困惑,又变成惶恐——她的心脏失控般狂敲着痛苦的节奏。“哼,我我可不想要你,我恨你,你你让我恶心。” “我们要不要来测试一下你的话?” 兰德摇晃着木板。见没有回应,他又晃了一晃。他妈的,他真的想要这个野丫头!光是站在窗外,知道她一个人在他的私人房间里,就已经使他兴奋起来。他仰头大喝两口皮囊袋里面的酒。 “有什么问题吗,裘琳?你没有办法迅速顶回我的话了吗?”他把肩膀靠在石墙上,手平贴着木板。他只消把临时加上的闩子拿掉,就可以打开窗板。只要提醒她上次那么快就向他投降了,她就不会再那么伶牙俐齿,而且她还是一个处女。 他的大腿之间突然一阵刺痛,他不由得呻吟出来。为什么英格兰宫廷中没有一个女人能这样影响他呢?即使他原打算娶的黎家女儿也不曾这样激起他的欲望。可是这个韦尔斯姑娘“怎么了?不准进你自己的房间,是吗?”一个愉快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兰德站直身子,心里骂着自己是傻瓜——也骂着奥朋指出这一点。他看见奥朋后面还站了一个人,是亚伦。他们两人都为了庆祝今天白天的成功而喝了不少酒。 “我认为她控制住了他的蛋蛋,亚伦。你说呢?” 亚伦笑了。平常他并不会跟长官这么喳呼,可是奥朋的风趣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使他忘了谨慎。“她的手很纤小,可是看起来很有力。” 奥朋追问道:“有力得足以令了不起的费兰德下跪?” “够了!”兰德吼了出来。他们拿他的损失来开玩笑已经够糟,让裘琳听见他们的话却是更糟。 “我说啊,干脆上了那个丫头了事。”亚伦宣布道,然后打一个嚅。 兰德用肩膀把他们两个人顶开,亚伦被他推倒在地。“够了!” 可是奥朋并没有被兰德的恶劣心情吓到。他缓缓跟在他后面,与他保持着距离。“那个家伙的建议有那么糟吗?我认为那正是你喜欢的呢。所以你何不发泄一下自己的不快?除非你怕她会拒绝你。” “她不会拒绝我的。”兰德转身面对这两个戏弄他的人。“她不会拒绝我,可是我对她有别的打算。” “别的打算?什么别的打算?”奥朋笑着问。 “杰柏。” 他不该把尚未成形的计划说出来。可是话一出口,就再也收不回来了。现在他弟弟的名字就悬挂在他们之间,一个名字——一个念头——再也不会消失了。 “杰柏?”亚伦站起身,又打了一个隔。“你要把那个姑娘送给杰柏?他为什么——” 奥朋用手肘顶一下他的肋骨,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杰柏怎么样?”奥朋问道。他变得严肃起来。“你是说你要把那个韦尔斯女人嫁给杰柏?” 兰德握紧拳头。这听起来非常合理,然而他心底某一部分又非常痛恨接受这个想法。 见他没有回答,奥朋走到他身旁,脸上满是好奇之色。“这是一个很聪明的计划。聪明,不错。” “目前感觉起来倒不怎么聪明。”兰德咕哝道。他想要她,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但是如果她某一天会成为杰柏的老婆“他妈的!”他低声说道,拚命压抑住对她毫无理性的渴望。把她嫁给杰柏可以解决一大堆问题。他拒绝为一个女人而失去一个大好的政治良机。 他已经在玛莲身上犯过错误,以后再也不会犯了。他可以找别人来解决自己的肉体需要,谁都可以。 他把心一横,直视着老友的眼睛。“杰柏除了对姑娘之外别无长处。他想担任神职不成,他不认为亨利王的朝廷是大好的政治舞台,只把那里当成皇家妓院,那孩子的天才就在女人身上。他应该能够很轻易就驯服这一个。” 奥朋考虑着他的话,沉默了许久。“他会同意吗?” 杰柏曾经恳求好久要兰德让他跟着来韦尔斯,来参与镇压这难缠的韦尔斯。但兰德拒绝给他机会。现在他要给他这个机会,而且还加赠一个女人 兰德喃喃地说道:“他会同意的。” “那么,你要派人传信给他吗?” 兰德把酒囊斜抵在嘴边,喝了一大口后才回答道:“明天早上来见我,我会把信准备好。”他不愿意再继续讨论这件事,便转身走开了。 奥朋看着他走开,发现他对这件事情的转折并不如理论上那么高兴。“他要把自己想要的女人送给他弟弟。 亚伦明白他是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不打算永远待在这里,你是知道的。他把一个韦尔斯女人带到宫廷里做什么呢?” 奥朋懒得回答他。 在那间石头监狱里,裘琳由窗边跌坐在地板上,重重地靠着冰冷的墙壁。奥朋没有回答亚伦,因为这个答案再明显不过。费兰德不会娶韦尔斯女人,可是要把她丢给他的弟弟,那个他们叫杰柏的人。那个人除了玩女人之外别无长处,听起来是如此。 她的喉间发出一声呜咽,但她拚命忍住了。她被人从一个不受欢迎的婚姻丢到另一个不受欢迎的婚姻之中。一个是残酷的韦尔斯人,一个是爱玩女人的英格兰佬。而在此同时,那个她可能愿意考虑的男人却不愿考虑她不行!她告诉自己,不行,她绝对不会考虑嫁给费兰德那种人。即使他求她也不行,他是她的敌人,对她,他只可能是这种人。 她必须逃跑,她告诉自己,一面仓皇四顾。她不能接受兰德给她安排的那种不幸的命运。说不定如果她用蜡烛把屋顶烧掉,他们就会冲进来救她,而在混乱之中她就可以逃走了。 然后她又叹一口气,再看看躲在凹处的床。她已经累得无法形容,情绪也被整得枯竭了。明天再逃也不嫌迟;明天她会想出一个比较好的计划。 明天她要破坏兰德的阴谋。可是今天晚上,她要睡觉。 第一部第十一章 睡眠并没有带给裘琳多大的安慰,因为她梦见石头从田野冒出来,梦见她吃东西、坐着或睡觉的时候都有石头长出来围绕着她。她还梦见石头包围住她不让她出去。她突然从梦中惊醒,一个守卫在喊着,并且用力地敲着房门。 “起来了,裘琳小姐,你叔叔来找你了。” 她跳下床,穿过依然黑暗的房间跑向门口。“他到这里来了?” “对。”她认出这是亚伦的声音。“打扮得漂亮一点,亲爱的。里面有一瓶水,还有一个桶子让你做别的用途。” 别的用途,真是的!男人都是猪!她推推门。“把门打开。” 她听见他在笑。“什么?要我拿我项上的头来冒险?不可能。开门是兰德保留给自己的工作。快点吧!快准备好。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直接到这里来。” 裘琳洗过脸和手臂,然后漱漱口,因为她无法呆坐在那里等候。她看到一个骨制梳子,可是她拒绝使用。她睡在他的床上已经够糟了,所以她绝对不要用他的私人东西,因为那彷佛在暗示他们、水远不会有的一种亲密关系。永远不会有的,她在心里发着誓。 于是她用自己的手指顺一下乱发,紧张地把长发编了又编。她竖直耳朵听着、等着。 她听见远处使来几个男人的声音,包括生气的哼声,还不时夹着加重的威胁口气。但没有兵器互击的声音,没有乒乒乓乓的,谢天谢地! 房间里又静又暗。她昨晚留下一根蜡烛烧着,此刻它勇敢地在那里把黑暗驱走。离天亮还早。然后门口的守卫慌张地站起来,她听到山坡上响起靴子的声音,在她脑子里听来就像警钟。兰德来找她了! 锁发出铿锵声,门开了。然而那只是奥朋。他提着一盏灯,好奇地看她一眼。“你叔叔想要看你,要确定你无恙。” 她冷冷地说:“我能和他说话吗?” “我想不行。不过当然啦,如果你想试试看,谁也不知道你会激起兰德什么反应。可是我确信你知道这一点。” 他握住她的手臂,带领她穿过营地。他直视着前方,所以裘琳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也猜不透刚才他话中的意思。他是劝她对兰德好一点呢,还是要引诱他? 但那也说不通。他为什么要她做这种事? 不过她没有时间去思考兰德这位队长的态度,因为他们前面的墙头站了两排英格兰士兵,其它的士兵则沿着墙内侧站得满满的。他们都手执发亮的兵器,全副武装。无论士兵还是石匠,个个都是一脸威武,彷佛随时准备为自己所占有的这一小块韦尔斯土地奋战至死。 相形之下,她叔叔的人马简直不具一点威胁性,只不过十二个人,还没有他们第一次与这些英格兰人接触时多。 裘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示弱,他应该把所有人都动员来此。他应该像兰德一样摆出作战阵容。并不是她希望他们打仗,事实上,那是她最不乐见的事情。 “他一定很聪明,我是说你叔叔。”奥朋观察着,一面叫她在离墙二十步远的地方站住。她瞄他一眼,他笑了。“他摆明了是要来谈判,不是要打仗。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裘琳望向叔叔所站立之处。他看起来很疲倦也很苍老。与陆迈铎父子的交涉已经足够令克莱筋疲力竭,现在又来这么一个突发的转折一定对他造成很大的压力。他从来不想成为他们家族的领袖,但因为哥哥战死,他只好挺身扛起责任。他总是尽量谋和,有时候会让那些性急的激进派挫折、恼恨不已。对于她这么一个易怒、不懂事的女孩而言,他也得扮演着父亲的角色。 她再度望一眼日益衰老的叔叔,眼神中带着自己鲜少承认的感情。他是一个好人,却受困于这种可怕的危机之中。没有一个决定会是正确的,每一个决定都混合了些许成功的保证以及灾祸的威胁。她至少应该能够使情形对他容易应付一点才行。 她举起手向他招呼,他也点头示意。他朝她这边走来,直到兰德挡住了他。一看见这个俘虏她的人,裘琳倒抽一口气——半是出于担忧叔叔,半是出于自己感情的阴暗面。这个英格兰佬长得这么高大,肩膀这么宽阔,在战场上他将对她叔叔或任何对手造成严重伤害。他也可能伤害她,如果他有意的话。但是她想他并无意伤害她。 奥朋那句带着笑意的话在她耳际响起。谁也不知道你会激起兰德什么反应。是真的吗? 她斜瞄着奥朋。“我不希望任何人为了我开战。” “现在可已经太迟了,亲爱的。”他答道,眼睛始终盯着站在火炬照亮处的那两个人。 裘琳抓住他的手臂。“不行,你们误会了我的意思。为了和平,我愿意留下来当人质。 你一一疋要把这个告诉我叔叔,或者让我告诉他也行。” 奥朋转头打量着她。“你怎么变得这么温驯了?我听兰德说,你是泼妇,是一个韦尔斯野丫头。可是现在你却温柔得像只小绵羊一样。” “是绵羊还是泼妇都不重要!你一定要告诉我叔叔,说我同意这个样子——尽管这实在很可恶。”看见他的笑意,她最后又补了一句。 奥朋笑了,然后示意亚伦说:“看紧这个野丫头,我去传个话。” 在火炬围成的光圈中,兰德迎视着克莱冷冷的眼神。“只要你们跟我保持和平,我就会好好地对待她。”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听完翻译之后,克莱冷冷地说道。“一个英格兰盗贼的话。” 听见这个侮辱的字眼,兰德的身子僵住了,但他没有行动。这个人有理由生气,既然他绑架了克莱的人之后对方都没有发动反击,至少他应该在面对侮辱时,也能够控制一下自己的脾气。 “她会受到一位淑女所受的待遇。” “如果你以为这样可以维持和平,你就是一个傻瓜。她已经许给了陆欧文,他绝对不会忍受这个的,他的族人也不会接受。他们会跟我联合起来对抗你。” “拿她的安全来冒险?”兰德摇摇头。“只要能和平,她就会很安全。可是如果你们发起联军对抗我们,你就会失去她也一样会失败。”看见奥朋走过来,兰德住口不言,然后低声问:“什么事?” “裘琳小姐要我传话给她叔叔。” 兰德皱起眉头。奥朋应该知道不能这样插话,但这位队长的目光坚定,兰德就放轻松了。“那就去吧,去传话吧。” “怎么样?她说什么?”翻译把克莱焦虑的韦尔斯语转述了出来。 奥朋面对着克莱说:“她要我告诉你说,如果能维持和平,她愿意留下来当人质。”他又补充说:“她不希望任何人死。” 兰德现出满意的神情。她是一个聪明的姑娘,对族人也很忠实。奥朋的话被翻译成韦尔斯语时,他观察着克莱。克莱皱紧眉头,望向他后方裘琳所站之处。兰德强忍住回头看她的冲动,逼自己专心看着这位韦尔斯领袖。等克莱再度看他时,他知道自己已经赢了这场小战争。 克莱打量他许久才开口说话。翻译的人说:“我需要保证,她需要伴护!她一个人待在全都是男人的营地里很不妥当。” 这回轮到兰德皱眉了。伴护?他没想到这一着,但话说回来,如果他真的要把她嫁给杰柏,找一名伴护是势在必行的。他一狠心,把自己对她的欲望强按捺下去。政治第一,如果他不在这一点上面让步,克莱就没有理由信任他。而在此同时,他可以派人带信给杰柏,以确定自己这个计划是否行得通。 “找伴护是应该的,可是我怀疑有哪个韦尔斯女人愿意一直跟她待在我们这里,我也不愿让你们的人在我的营里自由来去。我有一个妥协的办法,我会让纽霖偶尔来看她。” 克莱皱着眉头。“那跟找一个女人陪她不一样。” “也只能如此。我信任那个诗人,而我想你和裘琳也信任他。不是找他,就谁也不要。” 克莱瞪着兰德,考虑时他的下颔紧绷着。“好吧,目前就这样。”他停了一下又说:“这不会有什么用的。” 兰德答道:“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和平。” “你最终还是要放了她。” “等我的墙高得足以确保和平了,我就会让她安全地回到你身边。” 他们的目光相接。柯克莱虽然已经过了盛年,他依然毫无所惧。但无论如何,这个人显然并不喜欢战争。现在还有陆欧文的问题。“告诉我,她要嫁的陆欧文是怎么样的人?” 克莱耸耸肩。“你会发现他比我难缠得多。” “那么,他就不在乎她的安全了吗?啊“是一桩政治联姻。”兰德自己回答了他的问题。“如果他不能娶她做老婆,你就不能让他的军队加入你们。” 克莱的眼睛问着怒意。“你把欧文想要的东西抢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那么你就得管束他了。”如果你能的话,兰德心里想着。兰德一方面想看看这个要娶裘琳的人,想测试一下他的力量,并且当着裘琳的面扁他一顿。兰德要打败这个裘琳许配的人,让她亲眼看见他光荣的胜利。他要她在事后张开双臂高兴地投入他的怀抱—— 不行!他咬紧牙,抗拒着这个迅速占据他脑子的想象情景。他不打算为了一个女人跟陆欧文打仗。为了土地,可以。但是不能为一个女人。 他瞪着克莱。“怎么样,老家伙?我提倡和平,可是我也准备好随时动手,如果必要的话。” 翻译的人紧张不已,但克莱的反应却相当自制。“我会请纽霖去看她。可是我们之间不是这样讲过就没事了,英格兰佬。你们的人以前也来过,可是都没有待久,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噢,会不同的,兰德心里发着誓,一面目送克莱抬头挺胸地走开。他来这里是要建一座永久的堡垒在这块属于大不列颠的领土上,好对付叛徒。他或许不打算永远待下来,但杰柏与他的继承人会的。 他朝裘琳望过去。她在目送叔叔离去,但她彷佛感觉到兰德的目光,于是转头看过来。 他立刻感到一股急切的欲望升起。她的脸颊被冷空气冻得嫩红,头发也披散在额角,看起来就像一只夜行的野兽。亚伦牢牢握着她的手臂,可是她似乎毫无所觉。 她瞪着兰德,他此刻最希望知道的就是她在想什么。尽管有一个小声音在心底警告着要他离她远一点,他还是朝着她走去。 他对亚伦说:“你可以走了。”亚伦立即松开手,但这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走开,只是退后几步,然后跟奥朋一样观察着兰德与裘琳。 兰德用足以致命的眼神盯着他们两人。“晚安。” 那两人彼此眨一眨眼,带着狡笑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兰德这才转身看裘琳。 他发现她站在那里,瞪着叔叔刚才所站之处,望着她家的方向。她看起来既勇敢又娇弱,像河畔的柳树迎着强风,但永远都挺立着迎接新的一天。 他强忍住伸手去碰她的冲动。“你要传的话来得正是时候,化解了一个难应付的时刻,我要谢谢你。” “我不是为了你。” “我想也是。”顽固的丫头。看着我! 她缓缓地转过头来。“你的墙要多久才盖好?” “你的意思是,你必须在我们这里忍受多久?我要提醒你,裘琳,是你先找上我们的。 是你先要来我们营地工作的。如果那时我们不曾让你不满,我不懂为什么现在就会了。” 她的眼中闪着激动的情绪。“那时候我来是要了解假意为和平而入侵的敌人,你不必往其它方面多想。” “啊,可是确实有其它方面。”她把他们初识的那段日子这样轻松地带过,令他有些生气。 “你曾跟我一起欢笑,还是你忘记了?你还吻了我。”他的声音变得低沈而富磁性。“你曾在我的怀抱里兴奋地颤抖。” 她的答复只是僵硬地转身走向她的新居所,可是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敢否认吗?”他追问着。“你充满热情地在我怀中激动不已,我可以让你再重温一次。” “那么你就比我想的还邪恶。你要强迫我吗?你要强迫我就范,然后转身离去,把我嫁给你的弟弟吗?” 他突然松手,动作快得让她差一点跌倒。她听到了他说的话了。他多么想否认自己的打算,但他不能,于是他说道:“那只是一种可能,我还没有作最后的决定。” “你还没有作最后的决定,你?我的最后决定又怎么样呢?我会愿意嫁给他,就跟嫁给一只狗一样可能。再说,我发誓他一定不会喜欢娶我这个悍妇!” 兰德竟感到一种反常的幽默。他倒真想看看弟弟被气愤的裘琳严拒的样子,那一定会让那个总是惹麻烦的小鬼够受的。可是不管她怎么努力抗拒他弟弟,到头来还是会嫁给杰柏,而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幽默可言。 他低声说:“我会警告他的。” “我不要嫁给他。”她发誓道。“我不要!”然后她转身跑走了。 兰德没有阻止她,反而跟了上去。她跑得很快,但他知道如果她试图逃跑,他还是可以赶得上她。可是她并未试图跑出营地,而是冲进他那个牢固的房间里。她还来不及把门关上,他就已经抢先一步进去了。 她喘着气,他也一样。在微弱的烛光中,她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她令他的热血澎湃,以前从未有其它女人会像她这样,无论她的一颦一笑,怒骂或是抗拒,他都会同样地反应。 他真的能够看着她嫁给自己的弟弟吗? 此时此刻兰德认为不可能。 “出去!”她命令道。 “这是我的房问。” “那我很乐意把它让给你。” “我希望你留下来。” 一个掌握自己命运的男人也掌握她的命运——不会这么说的,兰德立刻明白了这一点。他应该命令她留下来,但他却请求她留下来。他担心这是明显证明他向她示弱。然而看见她那双灵活的大眼睛中闪着困惑之色,他知道自己竟在无意中,开启了她在他俩之间筑起的一道门。 他把身后的门关上,门闩滑落的声音似乎把所有其它的人与事都锁在外面了。她的叔叔、他的弟弟、甚至包括国王,以及所有把兰德带到韦尔斯来的理由。 “你要做什么?”她的声音不再那么高亢了。 “明天纽霖可能会来看你。不过,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我们我们不应该独处,我叔叔会生气的。” “不错,他一定会的。可是你会生气吗?这是我必须决定的事情,裘琳。” “这没有道理!”她退到桌子的另一边。“你由完全不讲道理。你先是向我求爱,然后又因为我没有经验而拒绝我,然后你又抓我当人质,又说我必须嫁给你的弟弟。可是现在你又试图要要” 她说不下去了,可是兰德替她把话说完。“现在我又跑到这里,试图再向你求爱。” “我仍是处女,以前这样可以阻止你。说不一定现在再提醒你一下,还是可以阻止你。” “不会。”他解开剑鞘,把武器放到一边。 “我不想要这样,你得用强迫了。” “不会,我不会的。”他把铠甲脱掉,丢在一个箱子上。 “那样算是强暴,因为我绝对不会答应的。你跟我叔叔保证我会很安全,而现在你就要强暴我?你要强暴你说要许配给你弟弟的女人?” 他听出她口气中的惶恐,也看见她眼中的惧色与憎恨。他自信终将战胜她的恐惧,但她的憎恨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痛心不已,但兰德知道自己必须改变策略。他气愤地坐到椅子上,抬起一只脚搁在桌子上。“在这一点我会让步的,只是目前而已。无论如何,我不愿意放弃这个刚完工的舒服地方。” “那么我愿意放弃。” “啊,可是这是我们这里最坚固的地方,因此也是最适合我的人质的监狱。”他伸开双臂朝整个房间挥比着。“看来我们必须共享这里了。” “不要。” “我们不需要共享那张床——除非你想要。”跟我一样想要。 她用力摇着头。“我不信任你。” “我也不信任你。可是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的。来,帮我脱掉这靴子,让我享受一下今天晚上剩下的一点时间。让我睡一会儿。”看见她?起眼睛,他随即又补上一句。 “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我才不要服侍你。你是我的敌人,我拒绝做任何让你舒服的事。 我也不会——” 他的拳头用力敲在桌上,把她吓了一跳,桌上的烛?和一个白?碟子也被震得哐啷作响。“你应该感谢我给你选择的余地!”他喊道,她的顽固把他惹恼了。“你是这里的犯人,不是客人,你要工作才能住在这里。在床上服侍我,不然就在其它方面服侍我,你选吧!可是要快,不然我就替你选了。我相信我们都知道我的选择是怎样的。” 这根本不是什么选择。他知道,她也知道。他看着她那张漂亮脸上的情绪不断变换着,在情绪与理论之间挣扎着。她此刻一定对他恨之入骨,他绝对不会怀疑这一点。然而她是否能用理性控制情绪,这一点令他觉得有意思。他在应付国王与那些有权有势的爵爷时,不也经常面对这种挣扎?必须压抑自己真正的感情,用道理与实际来驯服感情,为自己嬴得许多报偿。然而一个女人拥有同样的能力,在他倒是一种崭新的认知。 真可惜她不是英格兰人。凭她的勇气与机灵,她非常适合当一个富野心爵爷的妻子。但她不是英格兰人。 他一咬牙,把自己的情绪用铁纪与理性压在底下。“快决定。我对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已经玩累了。” 她眼中燃着怒火,但她强忍下来,不过那可是花了相当大的工夫才办到的。他的脚来回摆动着,她的目光由他的脸孔移到他的皮靴上,然后又回到他脸上。“你是指什么样的服务——料理你的房间与东西?” “还有我的人。”他说道,一面欣赏着她被他气得发火的眼神。 “也许你可以说清楚一点。”她的语气带着讥讽。 “当然。你要帮我穿衣服,还有脱衣服。”他又摆动着脚。“你可以从帮我脱靴子开始。” 犹豫了不知有多久之后,她才开始走过来。他想着,啊,胜利的滋味真是甜蜜。毕竟,除了要她为他洗洗擦擦之外,他还是比较需要她的床上服务。可是她会为他穿衣服——还有脱衣服——那已经是往正确的方向迈进了一步。 她低咒一声,走到桌子这边来。他不确定那句韦尔斯语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确定的是,那绝对不是在恭维他。 “我也希望继续上我们的心母瑞课。”她伸手去碰他那沾满泥巴的靴子时,他这么说道。 “你信任我会教你每个字真正的意思吗?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故意讲错?” “也许你会讲错,但随着时间过去,你的怒气也会消褪,裘琳,你也不会再反对我。来吧!这场意志比赛已经够了。帮我脱衣服,然后我们就睡觉。天很快就会大亮,我们到时就要开始工作了 裘琳知道他说的对。她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反对他,对她不会有好处。他已经给了她同床以外的选择,至少目前她必须知足。毕竟,她曾经愿意忍气吞声嫁给欧文。老实说,跟要与残酷的欧文同寝比起来,服侍兰德倒不是那么恶心的工作。 一时之间她不禁猜想着,与兰德同寝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不会很恶心的,她承认这一点,随即暗责自己怎么可以有这种叛逆的反应。她会听他命令服侍他,但不会向他的诱骗行为屈服。如果他想借机亲近来引诱她,他可得好好学一学韦尔斯人的自尊。她会听、会学,并设法尝试逃跑。她不会沦落到光着身子与他上床、让他那结实的战士身体滑到她的身上—— “鬼胎特。”她又咒一句。然后她伸手去抓他的靴子,开始往下拉。 结果脱靴子倒还容易,袜子就难多了。因为他的袜子是温暖的,而且一脱下来之后就露出一部分她以前没见过的他。一双苍白的大脚,有力的脚踝与结实的小腿,上面散布着黑色的毛。 他并不像大多数男人那么脏。她皱起鼻子闻,他也不臭。然而这些都是属于他比较私人的细节,她并不希望知道的事情。 “现在脱我的上衣。”他说着,同时伸出双臂。 裘琳身体一缩,连忙爬起来。不过他并不是要抓她,而是要她解开他镶了蕾丝的袖口。 他笑她的失态。“我知道我们英格兰人的衣服跟你们不一样,不过这种简单的蕾丝应该还难不倒你吧!” 她告诉自己,她应付得来,她能够做的。她一语不发,迅速解开蕾丝,然后用力将那件宽松的上衣由他的肩膀与头上扯下来。“我明天早上再洗这个。”她低声说道,同时拒绝去看他赤裸的胸部。但不幸的是,他这件上衣比袜子还温暖,跟他本人一样使她感到不安。 “还有我的裤子呢?裤管是打了结的。” “那你自己做得来。”她往后退开,把他的上衣丢到角落去。 “我当然能处理自己的衣服,但问题不在此。既然你不愿意满足我的其它方面的需要! 就必须做这些事。帮我脱裤子。” 兰德等着,一面看着她,眼前的她已经令他开始兴奋起来,然而她令他身处困境也使他恼恨。他想要她,可是如果她嫁给杰柏的用处更大,那么他现在占有她就是不智之举。但那仍然无法阻止他对她产生欲望。他们在玩的这场游戏实在令人气馁,而他却无法叫自己不继续玩下去。 裘琳并不比他好受。他跟其它的男人没什么两样,然而却又跟谁都不一样。鲍尔跟他一样高,欧文的肌肉跟他一样结实,度勒的眼睛比他的更黑,而戴伍的风度比他更迷人。更不用说他们都是韦尔斯人,而他是一个该死的英格兰人。可是只有他能震撼她的感官。其它人都无法使她的皮肤发烫或是忘了呼吸,一个都不行。她恨他,但他却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打动了她。 不过,那并不表示他可以打败她。 她抬头昂然看着他。“好吧。”她咬紧牙齿硬是不肯看他赤裸的胸膛与手臂——走到他面前。他站在那里,而她则跪下去摸索着他膝盖下方的裤管结。她手指碰到他温暖的肌肤,他整个人都散发出温暖的体热。 她终于解开了一边的结,继续去解另一边的。她把那个结弄松了,可是她还不及退开,就感到他的手插入她的长发之间。 “裘琳” 她傻傻地抬眼看他,越过他那明显的下体、越过他的大腿与宽阔的胸肌,迎向他灼热的眼神。他捧起她的脸,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她就置身于他所设的陷阱之中,被他的诱惑所困住,被那种诱惑的禁忌掳获住。她知道他已经勃起了;他裤裆之间的凸起并不是多余的衣物。 很不幸的是,她也兴奋了起来。至少她此刻所产生的奇异感觉一定就是了。她的心跳加速,差一点忘了呼吸,而且她身体的每一部分,从脚趾经腹部到脸颊都像是有火在烧。 “裘琳。”他又唤道。要不是他的发音带着英格兰腔,她真的就会迷失其中了。这让她迅即回到了现实。 她惊呼一声,仓皇往后退着。“我做完了。你满意了吗?现在,不要再碰我,不要碰我!” 她不敢再看他——她的意志力已经太薄弱——她热切冀望她的折磨已经足够令他满意了。直到她匆匆躲到角落去,用毯子把自己的全身紧裹起来,她才敢偷眼看他。 他背对着她,不过他赤裸的背部同样令她不安。然而这表示他今天晚上不会再打扰她了,她听见他吃力的呼吸声,她看着他把已松开的裤子脱掉。 她应该改看别的地方,但她不能。在他身上仅余的衣物之下,他勃起的部位更加明显。 “你看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 她抬眼看他,但此刻他的脸上再无笑意只有坦诚,这对她造成的影响更大。他自己摸了一下那里,同时呻吟出声,使她本来就发烫的感官更燃起了烈焰。然后他把蜡烛吹熄,她听见他爬上床时,你发出的声音。 看你把我害成这个样子。她在黑暗中仍听见他这句话在回响。她把他害成这样;那是否表示他知道他把她害成什么样子了呢?她强忍住呻吟,痛苦地在墙角移动着身体。 “如果你改变主意了,要知道这里还有足够的空间给你。”他打破沉默说道。 “我不会的。”她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可能会。” 她不要跟他斗嘴,她这么告诫自己。此外,真相也使她害怕得不得不说谎。事实上,她体内某一处邪恶淫荡的部分很希望接受他的邀请。更令她害怕的是,她发觉只要再花一些时间鼓动,她极可能就会向诱惑妥协。 慈悲的圣母啊!她必须在事情发生以前赶快逃离这里。 第一部第十二章 陆欧文像个强盗一样骑马冲到村子里。狗儿夹着尾巴跑开,妇女抓起小孩躲进屋子里去,男人则在惊吓之余忙着取自己的武器。 克莱发现!要是欧文真想伤人,可能众人还来不及组队反抗,他就已经杀人劫掠,然后放一把火将整个村子烧成灰烬了。 克莱的手指握紧手中的橡木旗杆,等着陆迈铎这个野蛮的儿子朝他骑过来。黎明将近时下起冷雨,掩盖住了这十二名骑士的马蹄声,不然守卫早就吹起警号了。再说,克莱推断,他们也没有理由预期会遭到任何攻击。那些英格兰敌人抓走裘琳,正是为了防止战争。而村民没有理由料到自己的同胞会来攻击他们,特别是在眼前另有大敌当前的时候。 那为什么他的心跳如雷鸣,彷佛战争已迫在眉睫了呢? 因为陆欧文既残酷又捉摸不定,那家伙似乎需要定期放血。如果没有真正的敌人可打,他就会故意想象一些小麻烦与侮辱来制造战事。这不是克莱第一次怀疑把裘琳嫁给欧文能否真正发挥什么作用。 杜伊喘着气跑上前,脸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红。“他要发动攻击,要用武力把裘琳从英格兰人手里抢回来。” 当然他会要这样,克莱想着。在奋战中克莱很容易就会被杀,不管是死于英格兰人还是韦尔斯人的武器之下,在欧文都是一样的。然后只要再打输几次阵仗,整个柯岩村就会变得很脆弱,很容易就沦为欧文的牺牲品。他只有与裘琳结婚是不够的,还必须在河岩村民身上作记号,留下他的烙印。他不能让任何人怀疑谁是北韦尔斯最强大的领主。 克莱心中暗暗叫苦,他根本不该劝裘琳嫁给这个残酷家伙的! “你把我的新娘弄丢了!”欧文策马直冲到克莱面前,对他指控道。 克莱也怒视着欧文。“她不是我弄丢的,是被偷的,我已经跟你父亲说过了。” 欧文眼冒怒火。“你打算要怎么把她弄回来呢?” 克莱直视着他。“我不打算攻击英格兰人的营地,直到我确定他不会当真要伤害裘琳再说。” “换句话说,你打算什么也不做,只是坐在这里干着急,像个女人一样。”他不屑地哼一声,然后又往克莱的脚边吐一口口水。 杜伊伸手要拔剑,但克莱迅速抓住他的手腕。他怒气冲冲地瞪着欧文。“好的策略比光凭武力有效得多,因为英格兰人的武力比我们强。” “那是你说的。我只信任我自己的判断——” “在我的土地上,你就得信任我的判断!” 他这句话就好像讯号般,一股可怕的沉默当头笼罩了下来。他们彼此怒目相视,年轻的欧文满脸愤慨,年长的克莱则是冷静坚定。在沉默之中,‘柯岩’的村民渐渐地在他们的领袖附近围成一圈.有的人也跟欧文的手下一样骑着马。 克莱知道欧文的反应难测,但他不容许这个任性的家伙逼迫他!也不容许裘琳的安全受到威胁。克莱突然往前抓住欧文坐骑的马勒。“下马跟我们一起喝两杯,我会把我跟费兰德的谈话内容告诉你。” “那个家伙在凌辱我的新娘,而你上见然还要和我谈?” “我认为他是言而有信的人,而且相当正直,强暴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克莱抓紧马勒,使马低着头。“下马,欧文。接受我的招待,同时让我们研究看看怎么使我的侄女——以及我们的土地——恢复自由。” 在好一阵屏息的沉默之后,欧文让步了。可是即使他听克莱的话下了马,带着他的队长格林恨恨地进入克莱的家,克莱还是感到一股绝望所带来的沉重压力。他是否只是将裘琳从一个迫害者手中送到另一个迫害者手中呢?“令尊在哪里?”他问道,一面等着奈丝把他最好的酒拿来。 欧文咕哝一声。“他在等我的回音。如果我们还需要人马,他就会过来。” 他们不会再需要人马的,克莱在心中暗誓。他的判断也许缺乏支持,他也许太过小心,但无论如何,他不能傻傻地欢迎欧文的大批人马进驻他的村子。 他先前实在太傻了,竟然以为他们两家联姻就能缓和彼此之间的紧张。结果唯一的作用却是更加鼓励了这个冷血的家伙。不行,让裘琳恢复自由要由他来交涉才行。但他怎么能同时应付两个要抢夺裘琳的敌人,这可不容易找出答案。他恐怕的是,也许根本没有答案。 累了一整天,兰德应该睡得像死人一样才是,但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疲累至极,却难以成眠。 当然,这都是因为裘琳的缘故。虽然她只是像一只受惊的老鼠一样一动也不敢动,紧紧里在她的毯子里,兰德却始终无法忽视她的存在。他半睡半醒地躺在那里,回想着自己从小听说的故事,把她跟那些故事中的女人搞混在一起。派里斯与麦内劳斯为了特洛伊的海伦而战,他是否也要被迫为了韦尔斯的裘琳而战呢?古早的阿瑟王为一个女人而使得国土惨遭蹂躏,他是否也会遭受同样的命运呢? 此时,虽然天际曙光未现,他仍把身上的羊毛毯一掀,起身离开那张折磨他的床。“起来,女人。”他瞪着窝在墙角的那一团身影。“你的工作是从我起床时就开始,现在我起床了。” “希非挨得。” 他听见她生气地咕哝了一句,他竟感觉到很愉快。如果她在这里害他这么痛苦,那么她也必须为他受苦才行。“起来。”他又说一遍。“帮我拿水净身。” 她又咒一声,把毯子扯下,睡眼惺忪地瞪着黑暗的房间。“麦非卡撒屋提,意思是我看不起你。”她翻译道。但不幸的是,她刚睡醒的磁性嗓音竟给这句话添加了完全不同的涵义,即使在幽暗的光线中,他仍然可以看见她的脸颊睡得泛红。她的头发蓬松,衣衫打褶绉起。要不是满脸怒容,她看起来倒是一幅很可人的画面。 “我自己也有需要,”她喃喃说道。“我得先解决自己的才能管你。”见他没有立即响应,她又补充道:“而且要私下解决。” “当然。”他这才明白她的意思。他朝夜壶指一指,然后转身走向门口。“动作要快,瓶子里有水。” 她没有谢他,他也不期望她道谢。然而他感觉失望倒不是因为她不知感谢,而是他想再听到她的声音,那种充满女性温暖的撩人低语,即使她只是再骂他一句也好。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使他兴奋的成分,虽然他不希望她对他还有更多影响力,但某一方面的他又无法抗拒。 他想要听她在他耳边呢喃、想要她睡眼惺忪地躺在他身边,倚偎在他的怀抱中。 他告诉自己,这是疯子才会有的愚蠢欲望,一面打开门走出去,将身后的门带上。然后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期待自己的脑筋恢复理智。让一个女人主宰他的思想是极大的错误,让一个把他当成不共戴天之敌的女人如此更可能致命。 营地周遭其它的人都在伸懒腰、打呵欠,逐渐清醒过来。夜班与早班的守卫已经换过,修筑城堡的工人也开始起床准备上工。一切都没有改变,他向自己保证着。而且现在,多亏昨天那项大胆的掳人行动,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借着绑架克莱的侄女,他已经为大家换来额外的安全。他争取了足够的时间让城堡的第一道墙完工。虽然韦尔斯人一定会设法恫吓他,但只要他能保障她的安全,就确信他们不会贸然地直接攻击营地。 兰德看到奥朋脸色不佳地往这边走来,他的得意感开始消褪了。 “谁要煮饭?”还没走到兰德面前,奥朋劈头就问道。“那个女人没有来,厨房里的火也熄了。” 罗爵士像一道阴影般地跟在后面,脸上也尽是忧虑之色。“葛蕾没有来。你想她不会碰到什么坏事了吧?” “她不会来了。”奥朋断然地说道。“她们不会有人来的,因为那个该死的韦尔斯人不会准的。” 罗爵士脸上的皱纹加深了。“你怎么能确定?” “我非常确定。是不是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没有被那些韦尔斯女人弄昏了头?” “她们不来也是因为我的命令。”兰德说道。“我告诉克莱说,裘琳在这里当人质的时候,除了纽霖以外,我不让任何人来去。我们得自己做饭,我们以前做过,当然可以再做。” 那两个人瞪着他,彷佛被宣判要接受死刑一样。“她怎么样?”奥朋问道,同时用拇指往兰德的房间那边比着。“为什么她不能为我们做饭?” “我有别的事让她做。” 奥朋的脸上现出狡色。“我看不出那会影响她给我们做饭。” 罗爵士关切得下巴彷佛要掉下来了。“你让她做什么事?” “晚上的事。”奥朋抢先兰德回答道。 “我没有碰她。”兰德发誓道。虽然我但愿如此。 “你也最好别碰。”罗爵士率然说道,通常他只有在谈到建筑之事才会这样。“她是人质,族人。你对她的叔叔是这么说的。” “我也是当真的。”兰德咬牙说道。他怒视着两个人。奥朋肚子饿的时候可是会变得像一头熊一样。他要女人下厨,兰德知道除非奥朋喂饱了肚子,否则就会一直来烦自己。至于罗爵士,他的道德观念极强,不容见到女人受到伤害。并不是说兰德有心伤害裘琳,但他怀疑这位总建筑师会明白这一点。 说不定这样最好,兰德看着两人充满期待的眼神时,心里想道。如果裘琳一整天都忙着,就比较不可能试图逃走。 但那样他就不能独占她了。 他考虑了一会儿。然而他还未回答奥朋,门就突然被推开,撞到了他的背部。 “噢!走开,你这大白痴!” 裘琳走出来,头发还没梳,脸上的水也没擦干。她不再像刚睡醒时那样脸颊泛红,声音也失去了那股磁性。但即使她看起来苍白又尖酸愤怒,却仍使兰德所有的感觉都苏醒了。 “我拒绝让你们好像把我当成不在场一样地谈论我。”她双手插着腰说道。 奥朋坚持要知道。“你会做饭吗?” “我做饭的能力还算普通。”她冷冷地瞪兰德一眼,然后又补上一句:“比我洗衣服、补袜子的能力好一点。” “那就来吧。”奥朋说着,拉着她就要往厨房走。 “等一等!”兰德也抓住她,她夹在两个人之间,彷佛两只鸟在争食一只美味的虫子一样。他不希望让别人分享她,至少目前还不要。但不幸的是,她知道这一点;如果她眼中一闪而过的一丝光芒是表示这个意思的话。虽然她是他的人质,却不能阻止她惹麻烦。而能够对这些男人造成最大影响的,就是食物的问题——尤其是食物的质与量的问题。 虽然他很想掐死她,但他知道那样也没什么好处。她决意要对抗他,要想尽办法矮化他。以他的立场而言,他当然也想还治其身。但是做一个好领袖的条件不是要情绪化反应,而是要知所进退。现在显然是该退的时候。 “我让她去做饭,但首先她与我之间有一些问题必须先澄清。” 他放开她的手腕,她立刻也把另一只手由奥朋的掌握中抽回。她看着兰德。“什么问题?你要我帮你梳头吗?”她问道,而且口气尽量表现得很无辜的样子。她眼中现出笑意—— 是在笑他。 现在要提醒她谁才是这里的老大。他转身对手下说:“她待会儿就会过去。奥朋,告诉你的属下说早餐会延后一点,但一定会有的。罗爵士,也把同样的话告诉你的工人。”见他们并没有立即走开,他扬起眉毛说道:“快走开!” 裘琳试图跟他们一起溜走,但他的靴子定定地压在她的长斗篷边缘,使她无法行动。“你不行走,还不行。” 奥朋咧嘴笑了。他已经达到目的,于是大步朝着众人围绕的空厨房走去。罗爵士则不甚确定兰德对裘琳打的是什么主意,但看见兰德又狠狠地盯他一眼,他也只好离开了他们。 终于只剩下兰德与她两个人了。只不过他们并不是完全独处,在空敞的营地上,如果有心的话,每个人都可以看见他们——而且今天早上似乎每个人也部有此打算。兰德唯一的冀望就是至少别人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他压低声音,冷静地说:“别太得意,裘琳,你只不过赢了这一场小仗。事实上,你连这也没嬴。你本来只消问我,我就会答应让你去厨房的。” 她脸上的得意之色消失了,而他不禁怀疑是为什么。她从不想下厨,不想冒着热气为这么多男人辛苦煮饭。她只是想反抗他,并未料到对他有什么好处。他会很得意地提醒她这一点。 “早餐的稀饭已经够了,把它热一热就好好地吃吧!我会再派人去帮你和阿杜做午餐。 有很多鱼,可是我怀疑你会想要烧鱼。” 她怒视着他。“你相信我不会对你们下毒?” 要是她此时穿的是上好质料的衣服,头发是仔细梳拢的话,她这种高傲的模样倒挺像一个女王,或者至少像一个贵妇。当然会跟宫廷里的任何一个女人都一样。但现在她身上的朴素斗篷和松垂在腮边的发丝,只能提醒他她是韦尔斯人。她并非没有价值,但朝廷也绝对不是她待的地方。 虽然要他很不情愿承认这一点,但把她嫁给杰柏是对的,那是唯一合理的解决之道。然而这个认知却在他心头形成沉重的负担。 他用严肃的语气回答道!“你不会毒死我们的,正如你叔叔不会攻击我们一样。因为后果将太严重了。” “万一我只是毒死你,就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只有你一个人遭殃而已。” “你不可能毒死我们全部的。”他说道。“可是我警告你,裘琳。要是我有一个手下吃了你的东西以后生病,你的族人就会付出代价。遭殃的会是你们的村民。” 他们彼此怒目相视着。她是否真会尝试这个愚勇的计划呢?兰德可不想冒险。“你要在我的面前先尝尝你自己做的东西,其它人才可以吃。” 她耸耸肩,但并未完全掩饰对他的厌恶。“随你所愿,我的大爷。”她故作轻蔑地称呼他。她转身要走,可是他又把她抓了回来。她回眼瞪他,一副准备还击的样子。然而他们俩现在离得太近,两张脸距离只有几寸,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越来越强。 “还有一件事,裘琳。等饭做好以后,你就回我的房间来。我要洗澡,头发也需要剪一剪。” 他感到她修长的手臂好温暖,她的眼睛又大又蓝。他可以听见她的呼吸声,她皮肤上的肥皂气息,以及体热都传到他的每一种感觉之中。她说:“如果你以为那样可以受女人欢迎,就是在浪费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谢谢你。”他说道,故意曲解她的语意。“可是我相信永远都会有改进的余地。” “特普辛,”她咕哝道。“意思是蠢蛋。”她故意用甜蜜的讽刺口吻说道。“我可以走了吗?” 兰德不甚情愿地放开她。要是在别处,他就会用吻使她那张利嘴安静下来。他会迎战她的挑?,直战到力竭方休——而且他知道会上于何时,要是换到别处:在他的床上。 但还有其它他无法逃避的顾虑。如果把她弄上他的床,赌注会太大了。他当初并不是很甘心地到韦尔斯来,却也是有心要尽旦里利用这个机会。他要建一座坚固的城堡与传承,使国王对他的亏欠更多。裘琳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对他弟弟的一个诱饵而已。他必须记住这一点。 然而他禁不住要想,上次在那块空地上,他应该乘着还有机会的时候占有她。他实在太傻了,只因她是一个没有经验的处女竟然就罢手。她那时可是心廿情愿的,那样应该就够了。现在现在恐怕他、水远都得对这个他弟弟的准新娘空淌口水了。 他看着她僵挺着身子走向厨房。围观的人往旁边站开让她进去,没有人对她口吐粗话,也没有侮辱性的暗示。虽然他们渴望女人的陪伴,却对食物更感觉饥渴。 等她完全进入厨房后,他才吁一口气,转身走开。“特普辛。”他重复着她刚才骂他的这句话。碰到柯裘琳的时候,他的确是一个蠢蛋。她把他的智慧与理性都夺走了。 但再也不会了,他这么告诉自己。这样是最好的作法,让她在厨房里忙着。要是她一直待在他的房间里、待在他的床上,他、水远都会一事无成。 然而,在他刻意不吃早餐,朝着新建的城墙走去时,仍旧无法摆脱萦绕他脑海中的裘琳身影;裘琳为他洗澡、裘琳俯在他身上、裘琳为他剪着头发,她的手指穿梳过他的—— “特普辛。”他打断思潮,再度骂着自己。“特普辛。” 谁是蠢蛋?数个小时之后,裘琳问着自己。她准备了一道简单的稀饭当早餐,紧接着就开始炖鱼。阿杜已经跟葛蕾学会不少,就接手负责烤面包。现在,午餐吃完了,碗盘丢给一个扭到脚而无法工作的工人去洗,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然而她仍旧在厨房里面逗留。她又热又累,也迫切需要把自己好好清洗一下。但她不想回到兰德的房间去。万一他在那里怎么办? 她舀起一杓清水,喝了一大口。然后她把剩下的水洒在一块干净布上,尽可能地擦着睑和颈子。她的头发乱成一团,辫子散了又重梳起来以免妨碍工作。她没有头巾,连围裙也没有。她只好扯一块粗棉布将就着保护裙子,然后把袖子卷高一点。 厨房的工作很辛苦、很热,而且——到头来——也是最好的方式。她绝少有时间去担心兰德的事,不过她注意到他并没有到厨房来,没有吃早餐,也没有吃午餐。还威胁说要看着她先试吃她做的食物呢! 可是他为什么要避不见面呢? 她暗自把这个念头甩掉。她为什么要在乎?她并不担心他会饿死,他的手下可能会送食物去给他吃。 她不在乎他为什么避开,她一面把布拧干挂在厨房一角,一面这么告诉自己。她需要思考,而她知道如果他在周遭,她的脑筋就会像浆糊一样,就会变成刚才自己骂的蠢蛋。所以尽管她殷切盼望离开这间过热的厨房,却不愿意让把她掳来的人知道她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她靠着窗边,望着外面的天空。她需要冷静下来,好好把散乱的思绪整理好。她须要思考与计划,她更须要逃跑。 她手撑着下巴。要逃跑会很难。即使她并没有真的被锁在监狱里,但身为这个营地里唯一的女性,使她更容易引人注意;每一个英格兰人都知道她的状况,每一个人都会注意她的动静。 那不表示她不该尝试逃跑,如果正好有机会送上门。那表示她必须考虑其它保障她自由的方法——尤其如果兰德决心要把她嫁给他那个弟弟。 想到这个就令她生气。那个人好大胆!他怎能一会儿要诱惑她,一会儿又打算把她送给他的弟弟?那个恶徒!毫无疑问的,他与他弟弟都是一丘之貉。自以为是的大蠢蛋,以为没有女人可以抗拒他们。 她的愤怒随即变成恐慌。老天爷,万一那个弟弟也跟兰德一样迷人怎么办? 她沉默地坐在那里,心里却被这个可怕的想法吓得发抖。如果兰德逼得太紧,她恐怕自己就会依顺了他的要求。然后她会怎么样呢?她真的要就此成为兰德的弟媳妇吗? 恐慌却也加强了她的决心。她必须逃跑!但怎么逃呢?还有,那个杰柏什么时候会到玫瑰崖来呢? 她立刻坐直身子,屏住呼吸,一个念头突然在她脑中成形。如果她无法逃跑,说不定能说服那个傲慢的家伙把她放走。 他把她掳来当人质。为什么她的叔叔不能也玩同样的游戏呢?为什么她叔叔不能伺机等着费杰柏来,然后掳人? 费兰德当然会放了她来交换他那位宝贝弟弟。 第一部第十三章 费杰柏皱眉看着手中的羊皮纸。他昨天晚上喝了太多酒,玩的女人也超过了他平常所能应付的量。他的头疼痛不已,身体僵硬,而且他也担心。不过是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的命根子很可能有一天会因为使用过度而断掉。而现在太阳才升起到一半,他竟然被一封毫无道理的信叫了起来。 他将眼睛由浮动的墨水字上移开,看向疲倦的信差,这个小小的动作就使他的头痛得挤出苦脸。“他为什么要改变心意?我哥哥为什么要我尽快赶到韦尔斯去,而以前他还命令我留在伦敦?” 那个人耸耸肩。“我不能说,大爷。可是我已经奉他的命令,以破纪录的时间一路骑到这里来。我们必须今天就动身。”杰柏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个人不安地将身体重旦里换到一只脚上。“这是他说的,不是我说的,大爷。我得尽快休息一、两天。”他低声说道。 “他要我今天就走?” 那个人点点头,看见杰柏突然站起来,他紧张地退后一步。好像他除了站在那里之外,还能够做些别的事一般,杰柏想着,身体摇晃了一下。他咕哝道:“把我的侍从叫进来,然后你在外面等着。” 门关上之后,劳伦听杰柏之命站在那里等着。“我们明天出发到威?去。帮我准备洗澡——再找一个女仆来,以防我淹死在澡盆里。然后带外边那个家伙去厨房把他喂饱,给他酒喝——最好的酒。”想到自己要骑在马背上,而酒精仍在血管里作祟,他不禁揉着脸,忍住一股作呕的感觉。“尽量设法套出我哥哥那里到底在搞什么,查明白为什么他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还有,把那个壶递给我——” 劳伦在他呕吐之前走了出去。杰柏把肚子里的东西都吐到了壶中,心里怀疑着为什么那个人还要留下来为他工作。 不过这个问题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德改变心意的真正原因。然而,不管劳伦打听到什么,也部无法阻止杰柏到韦尔斯去。要是运气好,等他抵达韦尔斯的时候,地就已经清醒了,头也不再痛了。 在哥哥那里就不能喝这么多的酒,不过杰柏倒不会后悔。但他又发觉那里也不会有女人,这个想法使他紧张了。 他用喝剩的酒漱漱口再吐掉,然后用袖子擦擦嘴。那里不会有英格兰女人,但会有女人。虽然她们可能不会说他的语言,但他已经学了一点她们的话。再说,有一种语言是每种人都会说的。 韦尔斯女人,他想着。反正他已经厌倦了英格兰女人,不管是出身贵贱都一样。一个性感的韦尔斯女人,越想越不错。 他环视四周,小心地伸一下懒腰,把头左右偏一偏。 “劳伦,我的洗澡水呢?”他吼道,随之而来的头痛又让他身体一缩。无论如何,这一点点痛能够把一个骑士怎样呢?今天下午他就又会生龙活虎了。兰德把他找去绝不会失望的,杰柏在心里发着誓。这次他要向?德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对自己做一个鬼脸,然后抓抓肚皮。他会证明自己是有用的人。 设法对抗兰德是一件事情,但要裘琳付诸行动又完全是另一回事。一整个下午她从一个计划考虑到另一个计划,从一种可能研究到另一种可能,结果她只确定一件事:如果她想知道怎么样有助于逃跑,就必须冒着直接受到伤害的危险。她必须去勾引兰德,而不是避开他。她也必须让自己脑筋清楚一点才行。 “他是英格兰人,而我恨所有的英格兰人。”她一再提醒自己,把这句话像祈祷文一般念着。“他是英格兰人,我恨他。”她看见他与罗爵士走在一段将的预定地,那里目前只是一段壕沟——却比其它部分都更接近森林——她决定将计划付诸行动。 “等一下。”看见她打开门溜出厨房时,阿杜对她喊道。但裘琳不理他。然而她并没有直奔兰德。如果可以知道他有多快能注意到她,那一定很有太息思。 的确非常快。她还没走到半完工的麦酒屋后面,就有个拉着一车鹰架支柱的士兵叫了出来。“嘿,小姐。你得留在厨房,不然就留在兰德爵爷的房间里——” 她不理他,就跟刚才对阿杜一样,继续大步走过去,就好像在自己的土地上一般——事实上这里的确也是她的土地。 那个人喊道:“等一等!” 她由眼角瞥见兰德看过来。她离林子还不够近!跑不过他,而且还有一批搬运石头的工人正挡在她的路上。不行,她今天还不会尝试逃跑,但他不必知道这一点。 她加快步子,仍然一面看着兰德。一直等到他坚定的跨步变成了跑步,她才转往他的方向。他停下了脚步,她故意走到他面前。 “你以为你要到哪里去?”他挡住她,双臂抱胸站着。看他一副大男人的傲慢样子,她想着。她面容平静地迎视怒目相向的他。 “怎么,我想找你呀!不然还有什么会引诱我离开你们厨房里的工作?” 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他笑了。“是你选择要在那里工作的。” “不错。我还能有什么选择?窝在我的单人监狱里帮你补袜子吗?” “不一定是单人监狱。你只须求我,我就会很乐意加入你。” “求你?”她忍住与他顶嘴的冲动,因为她知道他最高兴看见她生气。她双臂抱胸,模仿着他的站姿。“如果我必须扮演人质的角色,等你们把这些丑陋的墙盖好,你应该至少能让我舒服一点。” “我的房间还不够舒服吗?” “你的房间是设计给男人用的,不是给女人的。” 他又笑了。“如果你想睡我的床,只要开口就行了。” 她真想一耳光甩掉他睑上那狡猾的表情。“我要有衣服换、有我自用的梳子,还有一些让女人比较舒服的小东西。” “我明白了。”他上下看得她,从头到脚来回审视着,看得她手臂舆肩膀直起鸡皮疙瘩。 “你现在就很可爱了,裘琳。如果你再” 他的磁性声音渐渐小得听不见了,接下来不知过了多久裘琳简直无法呼吸。他为什么一她转开头,提醒自己他是她所憎恨的敌人。她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恐怕你对我她怒视着他,沉默许久之后,他用力吐口气。“不错,是我弟弟。”他停了一会儿才又派人传话。这样对她没有好处。裘琳望着介于玫瑰崖与柯岩村的森林,风中夹带着初春的气息,还有森林与其中生物的气息。她早已把这种气息视为理所当然,但如今却不再如此。“我要写一张单子吗” 他哼出一声笑。“然后写一些我看不懂的讯息?我想不必了。只要跟我说你要什么,我就让人传话过去。” 她暗自呻吟一声。那样对她有什么用?然后她满怀渴望地看着心爱的林地时,竟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她瞄一眼兰德,可是他在注意她。她假装叹口气,又朝林地那边望过去。 是他叔叔的人吗?是有人来救她了吗? 冲动至余,她走进墙边,这座墙此时?不过到她臀部高,但却比她的身高宽。“让我想一想。”她低声说道,尽可能拖延着时间。她在墙边停下来,感到他离她左边不到一臂之遥。她望着森林。“我需要一件干净的内衣,”她刚才看到的那个人在哪里?“干净的袜子。”是她想象有人在动的吗? 然后有人在冬青树底下摇着枝子,她松了一口气——却又立刻害怕起来——她看到的是蓉雯! “干净的袜子。”她重复一遍,眼睛望向别处,然后又望回立青树那里。蓉雯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葛蕾为什么不把她留在村子里?不过话说回来,蓉雯似乎向来不听她母亲的话。 “还有什么?” 裘琳吓一跳,惊觉掳她来的人还伫立在旁边。然后她紧张地瞄他一眼,他用好奇的表情看着她。要是他发现那个孩子怎么办? 她立即想到了答案,很简单也很令她惊讶。他不会伤害蓉雯的,裘琳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如此相信这一点,但她就是知道他不会。她为那女孩担忧的心情顿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种狡诈的心意。“似乎我们有了一位访客。”她指着那孩子的藏身之处。 他的注意力立刻移到林子那里。他的战士本能迅即显现出来,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准备着随时放手一搏。他没有动,连稍移一下都不曾。然而裘琳感觉得出他的紧张,彷佛那是一种可触及的感觉一般。 “回我的房里去。” 她狡笑着。“会不会是我的同胞武装起来救我?” 他立刻将她扯到身后,拔出腰侧的佩剑。那金属碰撞剑鞘的声音把她仅有的一点幽默感驱散了。“只是蓉雯而已。那个小女孩,你知道她的。” 就在这时候一块石头掠过空地,碰到墙上之后落到了地上,但随即又有一块石头丢了过来。 “把她放了,你这只猪!”那个尖锐的声音用韦尔斯语喊着。“你这坏蛋里的坏蛋-.放她走!” 他紧张的情绪消失了。她感觉他放松了剑柄,抓着她的手指也松了。这时她才发觉自己也抓着他的手,于是她像被烫到一般立刻放手。 兰德把剑收回鞘中,打量她一会儿之后又把注意力转向蓉雯。“滚开,小鬼!”他对着那看不见的小孩喊道,并挥舞着拳头。“回你自己的家去。” “你说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你告诉她。”他哼道。“要她离这里远一点,不然我就把她也抓来关。” “你不会的。”裘琳摇着头。“我们都知道那只是虚张声势。” 见他半笑不笑地看着她,她才发觉自己也在笑。“你对我那么了解?” 她回避着他那含笑的目光。他是我的敌人,我恨他,她提醒自己。她必须利用一逅个状况,不能被他分心,不管他对她笑的时候有多迷人。她清清嗓子。“她为我担心。如果她看见我没有受到伤害,就会安心了。我会试着安慰她看看。”她转向森林喊道:“蓉雯,是你吗?” “快跑,裘琳!如果他追你,我会用石头打他的头。” “她说什么石头?”兰德在她身后问道。 “她说她要用石头打你的头。” “哼。叫她回家,说你没有受到虐待。” “听我说,蓉雯,仔细听着。我没有受到伤害,可是你必须帮我传一个很重要的口信给我叔叔。” “你为什么不逃跑?”那孩子回喊道。树枝摇晃着,然后一只脚露了出来,接着又是一只脚。那个孩子姿态优雅地跳到地面上。“快跑!你跑得比他快。” 兰德问:“她说什么?” “我不容易让她相信我没有受到伤害。毕竟,你刚刚还拔剑出来,而且又不止目放我走。 一个小孩子还会怎么想呢?这可能要花一、两分钟吧!” “那就继续试。我没有时间应付小孩子。” 裘琳得意地偷笑着。“听好,蓉雯。他们要我嫁给一个英格兰人,是这个人的弟弟。告诉我叔叔注意他什么时候抵达,抓他来交换我的自由。” “嫁给英格兰佬?”即使离这么远,裘琳仍可看见小女孩脸上惊恐的神情。 “如果我叔叔能够先抓住那个人,我就不必嫁给他了。可是你必须跟他说清楚!你办得到吗?” 接下来沉默了一会儿,裘琳祈求蓉雯能够明白这有多重要。然后那孩子把脸上的头发撩开,朝地上吐一口口水。 “我恨这些英格兰佬。他们杀死我父亲,可是我不会让他们杀死你的。” “你会告诉我叔叔吗?” “我会告诉他。” “怎么样?”兰德问道。“她似乎冷静一点了。” “我告诉她不要担心。” “告诉她,你需要什么东西,衣服和梳子什么的。如果她能为你做一点事,也许她就会比较安心一点。” 听见他这番奇怪的话,裘琳抬眼看他。他正望着那个小女孩。“好吧!”她说道,但依然很困惑。“蓉雯,你还可以帮我做一点事情。告诉我婶婶,请她给我送一些东西过来。我的梳子,还有一些衣服。我可能得在这里待一阵子,至少我要他以为我会。” “我会告诉她。”女孩答道。“你别担心,裘琳,我们会让你自由的。我们会把这些英格兰佬杀死,把他们送回他们的国王那里,让他们的船上到处都是血。”然后她挥挥手,裙子一晃,人就不见了。 “她最后说什么?我听见她说什么英格兰人与船之类的。” “据说她父亲是被英格兰人杀的,她要报仇。” “真是一个凶狠的小丫头,不是吗?” “她有正当理由。”裘琳说道,同时感觉到他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她会告诉我婶婶说我需要什么,你就不必派人送信了。” “这倒省了我的事,或者也省了你的事吧?”他又高高在上似地扬起一眉。“请你告诉我,裘琳,我刚刚拦住你的时候,你正打算做什么?” “我在找你。”她耸耸肩答道。“你为什么要问?你怕我可能试图逃跑吗?” “我确信如果你认为有希望,就会尝试的。” “对,我会的。” 他们隔着一点距离站着,一边是墙与森林,另一边是英格兰人的营地。太阳穿过云层,照在他的黑发上。裘琳努力压抑着情绪。“好吧,我要回厨房去了。” 他抓住她的手臂。“可是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要找我。” 他一碰到她就使她一阵发抖,那种碰触是那么亲密,然而却又毫无私人成分。她好不容易才挤出回答。“我原来是希望能劝服你把我放了,放弃拿我当人质以谋和的愚蠢计划。不过现在我明白我的企图很愚蠢。” “原来如此。而你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个族人正躲在那里。” 她生气了。“我怎么会知道?而且那又有什么用?”她挣扎着要抽身,他松开了她。“你愿意放我走吗?” 他摇摇头。“不会。”他打量着她,彷佛在评估她的价值般,但她不知道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他的弟弟。“不会放。我会把你留着,直到没有理由为止。” “西飞得!”她气愤得——也很不安——转身要走。她可以听见他的脚步声紧随在后。 “给我到厨房拿一点食物来,”他在她身后喊道。“并且要阿杜帮我准备热水洗澡,然后你就回我的房间去,你今天的工作还没完呢!” 裘琳踢开路上的一颗石头,强忍住把它拿起来朝他丢去的冲动。他这么折磨她,一定不得好死!好吧,这个游戏可以两个人一起玩。她发现了自己有一些对付他的武器,至少有三样,她决心善加利用;也许可以称之为他的弱点吧! 首先就是他的正直、高尚。虽然他是她的敌人,她却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内从他身上发掘出这些特性。她的第二样武器就是,他要把她嫁给那个杰柏的计划,那个弟弟。她不相信他会伤害她之后再让她做他的弟媳妇。有些男人可能会,但他不会。 然而,第三样利器却可能造成两败俱伤。他渴望她。如果她能控制自己对他的反应,就可以利用那种欲望折磨他,一面利用他的正直与他的弟弟当挡箭牌来自卫。她可以无情地折磨他——如果她非常小心。 这样一来,他就可能变得粗心大意,而她就有机会逃跑了。如果她能够抗拒他。 她气喘吁吁地回到厨房,但不知是由于走得太快,还是她高涨的情绪使然。她回头望一眼,看见他正停下来跟亚伦说话,但仍抬眼迎向她的目光。 她转开目光,心脏又怦怦跳起来。 这样是不行的,他看她一眼她就会有这种反应。她咬牙,握紧拳头。她会给他东西吃,她会帮他洗澡,她也会保持不受他的影响。这是她回到族人身旁唯一的机会。 回到欧文身旁? 不行,她打定主意,她不要嫁给欧文,她不能。她与叔叔必须另谋他法获取援军将英格兰人赶走。她不能借着嫁给欧文来达到目的。 这都是费兰德空口的。因为你渴望他,所以你无法忍受与欧文上床。但这个事实无法改变别的事实,更重要的事实。他是我的敌人,我恨他。她拚命黏着这句话,一面给他准备洗澡水。 然而相反的情绪反应却令她气愤。她打开厨房门,对着惊讶的阿杜命令道:“烧热水,要多一点。然后拿到你主人的房间里去。” “他又要洗澡?” “他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她咕哝着,不过比较像是在自言自语。 阿杜笑了。“我敢说他非常清楚他要什么,小姐,就是你。” “去干你的活去,把脑筋用在会欣赏你的人身上吧!”她斥着还在笑的阿杜,自己的脸却早已绯红。 每个人都知道兰德想要什么,也都相信他会得手?如果他们拿这来打赌也不足为奇,他们什么都赌。 可是他们还不了解韦尔斯人的自尊,费兰德也一样。 她只求自己能够是会让他们了解这一点的人。 第一部第十四章 阿杜很快就把那个珍贵的锡澡盆拿来了,还加上两桶热腾腾的水。裘琳并没有帮他忙,因为她已被恐惧占满了心思。 兰德会不会当着她的面把衣服脱光呢?他会不会要她为他洗整个身子,还是只洗露在水面上的部分就好?她从未见过那种澡盆。她自己都是在冰冷的河水中洗澡,不然就是一桶水外加一块布,还有一块她帮婶婶做的宝贝肥皂。她从来没有洗过这种盆浴,所以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做。 不过有一件事是她知道的!就是如果他想要,他也可以不用她帮忙就自己洗了。不幸的是,重点就在于他不要自己洗,他要她帮忙洗,或者做别的事情。 她尽可能按捺住恐惧。阿杜对她挤眉弄眼一笑的时候,她斥道:“去干你的活去。还有,如果柯岩村有人把我的东西送过来,就直接拿到这里来。”见他仍在那里傻笑,她又补上一句:“你明白吗?” “你不必对我发脾气,小姐。是兰德爵爷要你做这种事,不是我。我只是同情而已。” 他大声说道。 “走开!死家伙!” 然而他一走,她又希望他回来了。无论是谁陪在旁边都好,即使是一个愚蠢的英格兰仆人,也比单独面对她的恐惧要好。她环视整个房间!暮色即将降临,屋内显得暗暗的,角落都更是昏黑一片。 她需要亮一点才能躲避诱惑的暗示。并非她不想利用他对她的欲望来折磨他,因为那正是她的打算,那也是她唯一真正对他有影响力的地方。她必须躲避的是自己不该对他有的渴望。虽然自由像一个在向她的勇气招手的奖赏,她知道自己的计划仍是危机四伏。于是她点燃一根柴枝,然后将找出的一盏灯与四根蜡烛都点亮起来。 这样好多了,她看着金色的光辉把黑暗驱走,心里不禁想着。她也应该把壁炉的火生起,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这么舒服呢?屋内越冷,他的澡也洗得越快。运气好的话,他那过热的命根子就会冻掉也说不定。 这个想法令她笑了出来,但随即又止住。要是某些男人都能这样就被阉掉,这世界该有多好。只要洗一个神奇的澡,命根子就掉了下来,它的力量顿时都没有了。她相信一旦去势,最残酷的男人也会变得很无助。要是欧文的命根子没了,说不定他的劣根性也就消失了。 假如她不得不嫁给他,裘琳想着,她或许会拿这个理论来测试他看看。 但欧文现在不是她的问题,费兰德才是。而彷佛在响应她的思绪一般,他的脚步声在门外响了起来。裘琳正好来得及在壁炉旁的一个三脚凳上坐下,他就大步走进了房问。 “今天晚上竟然有这么舒服的一个房间欢迎我。”他对她笑着。“洗一个热呼呼的澡、吃一盘美食,还有一位美丽的姑娘服侍我。”他把手套脱掉,又把剑挂在钉子上。“我先洗澡,然后再吃东西。来,帮我脱衣服,裘琳。把食物放在火边暖着——”他的话突然中断。 “为什么没有火?” “你要生火吗?我不记得你说过。” 他把头套摘下来丢到一边,然后直瞪着她。“如果你没有想到要给壁炉生火,也许是因为你打算给我生另外一种火吧!火种已经烧起来了。”他说道,一面用眼神抚过她身体。 他是我的敌人,我恨他,裴琳提醒自己。她不屑地看着他。“你弟弟也跟你一样兴趣这么窄吗?他是否看每个女人的时候,看到的都只是一个他发泄性欲的对象?” 他考虑着她的话,但只是一会儿工夫。“如果他真是名副其实,那么恐怕他正如你所形容的那样。可是你要知道,漂亮的裘琳,我眼中的你并不只如此。” “噢,不错,我是你用以达到目的的一枚政治棋子。” “我想的更多,你还是一个很好用的女仆,能够帮我擦干净身上的汗与泥。” “女仆——” “让我说完。我也认为你是一个很有天分的翻译、一个能干的老师。” 他说的时候是那么真诚的样子,裘琳竟觉得颇有安抚作用。但这感觉并未持久,因为他又是一笑,跌坐到他那张椅子上,举起一只穿着靴子的脚说:“不过现在我需要的不是翻译也不是老师,而是女仆。所以,来吧,丫头。为你的主人宽衣,好让他在水凉以前先泡一泡澡。” 她总算憋住怒气,忍住去拿剑把他那男性的自大很源,从那傲慢的身体上切下来的冲动。她已经有过跟他交手的经验,知道自己莽撞行事是不会赢的。于是她快速地为他脱去靴子与袜子,罩衫与上衣,长裤与腰带。 “剩下来的你自己脱。”她低声说道,然后转身去找毛巾。她不打算替他脱内衣。 他用磁性的声音说:“我是可以,但我宁愿要你帮我。” 她拚命地忍着。不要理会他让你产生的感觉,记住你必须逃走。她勉强转身面向他,但眼睛始终只盯着他的脸。“我不习惯诺曼底的作风。是不是做妻子的都得替丈夫做这种事呢?我是否也得替你弟弟做这种例行的事呢?” 听见她提到他弟弟,他的眉毛垂了下来,使她感到一丝得意。她继续逼着他。“我这样帮你洗澡,是不是为了以后帮你弟弟做的时候,会比较熟练呢?恍她含笑等着,同时清楚地注意到他下颔的肌肉在颤动。 “我从没娶过妻,不知道她们该为丈夫做什么琐事。我猜想每一对夫妇都有所不同吧!”然后他面对着她,开始自己脱内衣。 她设法将眼睛只专注盯着他的脸。这是他挑逗她的方式,她拒绝让他得逞。但这实在太困难了,因为她很想看。她想看看他整个身体,研究他,判定他到底是哪一部分使她那么盲目地受到吸引。 然而她仍知道自己不能向诱惑让步,于是她定定地瞪住他的脸,一面倒数计时,先是用韦尔斯语,然后用法语,再用英语,一直到他含糊地咒了一声,跨进澡盆里。 这时候她才敢呼吸出来,才敢眨眼睛,纾缓僵硬的手指。她的手心被指甲掐得好痛,但没有关系。没问题,她已经抗拒了他的诱惑,而她原本以为自己办不到的。 现在是验证他是否能抗拒得了她的时候了。 “怎么样?诺曼底妻子要怎么样为丈夫洗澡?”她问道,并且故意抬头挺胸地走到他面前,还懒洋洋地摆动着屁股。 他又发出一声含糊的咒骂,这次是用比较低俗的英语骂着。“首先,她得把那个他妈的壁炉里的火生起来!” “很好。”她故意对他甜甜一笑,转身去做这个工作。她专心地将小柴枝点燃,再加上三块大木柴,但一直感觉到他就在身后看她。 他没有伸手去拿洗澡布或肥皂,也没有在澡盆里移动或把水泼出来,他只是坐在那里。 要不是仍听见他的呼吸声,她可能会以为屋内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人。 等火生好以后,她没有理由继续背对着他蹲在那里,只好慢慢地站起来转过身。他在看她,正如她所料的。 “也许我不应该把你嫁给我的弟弟。” 这句突然冒出来的话使她的心脏差一点跳出来。她为什么要管他打算拿她怎么办,她并不想追究原因。于是她拿起肥皂,顺势往水里一丢,落在他的两膝之间。“随便你怎么打算。事实是不会改变的,到头来你和你弟弟、还有你的建筑工人与士兵都会离开,只剩我们韦尔斯人还留在这里。那时候我就会想嫁谁就嫁谁。” “陆欧文吗?” 她抓起澡巾,丢到肥皂上面。“欧文跟你一样令人作呕。” “你觉得我令人作呕?我倒没注意到。” “你是英格兰人,这就已经足够让任何真正的心母如女孩作呕了。” 他在水中往后靠坐,双臂搭在桶缘。“随你怎么说。或许我应该先警告你,我听说杰柏曾经引诱修女上床,而且还不只一个,是两个。” 裘琳惊讶地瞪大眼睛。两个修女?不可能的!她猛然闭上嘴巴。“你骗人。” “这都是关于他的传闻。他来了以后,你可以自己问他真相。他本来是要担任神职的,可是却无法适应那种生活。”他停下来,观察着她的反应。“如果连修女都抗拒不了他,我怀疑像你们这种本性热情的小姑娘怎么能够应付。” 他没入水中,将整个头都埋进去。一晌后,他再度由水中抬起头来,用手擦着眼睛,而裘琳仍然一动也没动。一个堕落的神职人员引诱修女?不管兰德的故事是否真实或者只是部分真实,她都明白自己必须更努力设法逃跑。那个弟弟她连见都不想见。但她一定不能让费兰德知道这一点。 她摆出不为所动的样子,走到他的澡盆旁边。“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是一个万人迷,或许我不会像自己想象的那么不高兴见到他。他什么时候要来?” “快了。” 快了。她必须知道更多,才能让叔叔将他拦截下来。只是兰德的脸上毫无迹象可循,这突然使她火冒三丈。他得不到她的。她卷起衣袖,然后将手伸到水里,全然不理会他对她的大胆注视。 谢天谢地她的手先碰到的是澡巾。“我们要开始了吗?”她硬邦邦地说道。“告诉我,我的诺曼底丈夫会希望我怎样做?” “就跟韦尔斯丈夫一样。首先,他会劝你先找到肥皂。” “你把肥皂给我,我就开始。” “是你把它丢到水里的。” 他要逼她找肥皂,而他以为她不会肯的。裘琳可以看见他眼中的得色,但她拒绝让任何英格兰佬占上风。尤其是这个英格兰佬。她凭着一股自己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再将手臂伸到水里。然而这次她并不在乎是否要避开他的腿,她刻意一让手指指背擦到他的大腿上。 “在哪里?”她大声问道,一面在澡盆底摸索着。她的手臂先碰到他一条腿,然后又碰到另一条。她听见他猛吸一口气,这也是她情况的写照。她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她知道,然而却是一种令人异常兴奋的游戏。她的手肘没入水中,肩膀凑向他,她的头与他离得好近。要是她抬脸看他 她在他的两脚之间找到了肥皂。她正要直起身子,他却两腿一并,将她的手臂夹住。她抬起头,心里的得意转变成了警觉。她落入自设的陷阱当中。他抓住她仍握着肥皂的手,往下探到他的大腿相接之处。 “你看看你把我害成什么样子?”他磁性的声音充满了渴望,他拿她的手在他的勃起k摩搓着。“你明白了吗?” 裘琳答不出话来。她是有意要挑逗他,要用他弟弟当挡箭牌来折磨他。但她严重低估了自己的渴望,以及微薄的抗拒力。 他另一只手揽住她的颈子,与她的头发纠缠在一起。她手中的肥皂掉了下去。 “你明白你的挑逗产生了什么效果吗?”他喃喃说道,同时把她的脸拉近,然后他的唇覆在她的唇上。所有试图挑逗他的念头——或者试图逃离他弟弟的念头——都离开了她的脑海。在他们双唇相触的那一刻,以前所有的可能都消失了。此刻,她眼前的未来只有一种可能,一种新的可能、一种急切又磨人的可能。她必须吻他,也必须让他吻,并且听任情感的漩涡带领着晕眩的她。 他们的嘴唇摸索着最适合的角度、最理想的接合点。他推着她的下唇,逗她开启双唇,让他的舌头整个进入。 在这同时,他松开她的手,将她的肩膀拉得更近。她的手摸到他结实的大腿,然后她用手掌贴着往上移动,本能地想撑住身体以免整个人倒在他身上。然后她的手移到了他的腹部与胸部。 他的舌头侵入她口中,一只湿手同时盖在她的乳房上。 “等一等——” “不要再等了。”他用力一拉,使她失去了平衡,趴在他的身上。她浑身湿热!而且全然无法理解自己体内兴起的陌生感觉。她在做什么? 然而兰德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他想要她做什么。因为他的吻加深了,继续用舌头刺激她的感官。他是否知道她唇内的律动也燃起了她腹中的热焰?他是否知道他覆在她乳房上的手,也传送火花至她全身?他是否知道他有多快就将她的反对转变成热惰? 她勉力凭着理性,试图对他采取同样行动,用舌头刺激他,用指尖逗弄他平坦的男性乳头。他不会令她完全失控的,她能够主宰这场游戏、她能够主宰他。 可是他的手移到她的裙子底下,摸到她臀部与大腿的肌肤时.她知道自己完全无法主宰。他拥有完全的控制力,她是一个大师掌控下的见习生,是一个技巧熟练的乐师手中最简单的乐器。 “让我们把这些衣服都脱掉。”他坐直身子,水从他身侧流下去。现在她的裙子也湿了,她跪在溅出的一摊水上,而那水沾到地上的石板很快就变凉了。“结在哪里?”他问道,一面摸索着她衣服旁边的丝带。 “等一等。你不能你在做什么?” 他用力吻着她,使她全身的重量都贴在他身上。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哄住她了? “我要教你一个男人希望怎么样让人帮他洗澡,每个男人都一样。”他把她的衣袍拉至肩下,然后用焦灼的吻吻在她刚露出的肌肤上。 “这这不是洗澡。”她喘着说道,然后在他转脸看她时,亲吻着他。 “这是洗澡的前奏。”他快速地把她的束腹系带解开、往下拉,她的双乳突然露了出来。这时他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裘琳依旧跪在地板上,双臂被扯至肩下的衣领困在身侧。兰德在澡盆里坐直了身体,用眼睛欣赏着地露出的肌肤。从来没有男人看过这样的她,她当然也不打算让他看。然而他细细欣赏她时,她却兴奋地战栗着。她的乳尖肿胀,挺立在她白嫩的肌肤上。 他伸出一根手指,绕着她的一个乳尖触摸。她的口中吐出一声轻叹。他又换至另一边,她整个身体都悸动着回应。这次她呻吟了出来。 “你要我吻你那里吗,裘琳?”他抬头凝视着她的脸。“你想要那样吗?” “要。” 这不可能是她对这个荒诞问题的回答。当然不可能。然而却正是如此。他把她拉得更近,然后舔着她紧绷的乳尖,这时裘琳知道刚才是她在回答。不然她能怎么回答呢? “我要用吻来给你洗澡。”他呢喃着,一面用嘴沿着她发烫的肌肤吻下去。“我要舔干净你的每一部分。”他在每一吻之间说着,而他的吻热烈得几乎使她感到痛楚。几乎。“我要吃掉你,把你整个吃下去,让你成为我的” 让你成为我的。 “怎么那你弟弟怎么办?” 他捧起她的乳房,一手一个,然后抬眼看她,脸上显示出强烈的占有欲。“别管我的弟弟了。” 他的拇指在她的乳头上细细抚弄,那种愉悦感几乎要令她昏涡丢。但她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软弱,还不能。 “那么我就不必被迫嫁给他了吗?” 他移动着要再吻她的乳尖,可是她设法用双手捧住他的头。“我必须知道你对我有什么打算。你要让我嫁给那个杰柏吗?” 他摇着头。“不要。” 她吁了一口气。她原不知道自己有多想听见他这么说。“那你要拿我怎么办呢?,” 他的眼睛变得清澄了一点,不过仍然充满着欲望。“我以为,即使对一个处女面言,也应该很清楚我打算拿你怎么样。” 的确很清楚,尤其是他从澡盆里站了起来、湿淋淋地跨出来,而且已经完全勃起的时候。他把她拉过去紧紧贴在他身上。“我打算跟你做ài,就在此时此地。” 他用力一扯她已经惨遭蹂躏的袍子,她听见一个细微的撕裂声音。他又扯一下,袍子就滑落到她臀部,不过她的手仍被袖子缠着。她试着把手抽出,可是他不让她抽。她赤裸的双乳压在他湿淋淋的胸口,两人的脸距离只有几寸。然而他要再吻她的时候,她却把头往旁边偏开。 “我还要一直当你的人质吗?” 他笑了。“对,可是我保证会让你心甘情愿地做我的人质。” “所以等你弟弟来了以后,我不须嫁给他。”他必须老实说清楚,这对她突然成为最重要的事情。 “不须要。”他追索着她的嘴唇,但她仍然躲着他。 “我要当你的人质多久?” 她感到他叹一口气。他湿湿的胸毛搔着她的乳尖,使她全身一阵悸动。“我们的结合不会改变什么事情,裘琳。只要我需要确保彼此之间的和平,你就还是要当我的人质。” 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回答,但仍不是她要的答复。“所以你要把我弄到你的床上——天知道要多久然后把已经不是完整的我还给我的家人?” 在接下来紧绷的长时间静默之中,她听见了他的答复,她的心直往下沈。她没有理由希望自他身上得到更多,而她刚才竟然傻傻地希望着。 她挣扎着要抽身,但他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着他。“你期待我向你求婚吗?” 她顶道:“我绝对不会嫁给你这种人!” “如果我认为你能够——”他的话突然中断,事情彷佛起了变化。他的眼光模糊,表情也完全隐藏起来。“似乎我们都不希望跟对方结婚,但我们彼此想要的都是一样的。”为了强调他的意思,他用力用下部朝她顶一下,然后用手按住她的背后。“你想要知道女性的秘密,而我想要教你。”他张开手缓缓揉着,直到她在他用力的触摸之下扭动着身体。 “我不想要。”她推着他的胸部,他却只是笑了出来。 “你在说谎。要我证明给你看吗?”说着,他把她身体往后仰,然后用一只手握住她的乳房。她挣扎着要站直,却没有办法,他的力气太大了。然后他开始那微微的动作,只用拇指来回揉着她敏感的乳尖,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反对意志在融化。 “你在强迫我,这是这是强暴。”她低声说道,却紧闭着眼睛,同时也开始喘气。 “这什么都可能,但绝对不是强暴。”他反驳道,而她知道这是真话。噢,她真是一个可怜的东西! 在恍惚中,他领着她走向他的床,把她的袍子拉到臀部之下。她感到自己仰躺着,他那具结实的躯体把她压在床垫上。床摇晃着,发出嘎吱的声音。 他的嘴唇接替了拇指的工作,然后他长着胡髭的下巴磨着她的下巴。不过那种疼痛是很让人愉快的,就跟他们现在试图把错的变成对的一样。像魔鬼在引诱夏娃,魔鬼变成的那条蛇好漂亮,它递给她的苹果那么甜。但那依然是错的,而且就跟夏娃一样,她知道偷尝禁果的代价会很高。 “你不能这样。兰德——” 他听见她的话,抬起头来。他们互视着,他的上半身压在床上,下部夹再她的两膝之间,胸口贴着她的腹部。她已完全暴露在他眼前:赤裸、开放,一副欲望荡漾的样子。她抓在他肩上的手看起来好纤弱。她跟他不能相配,不只是身分、体力,或者是与他原始的欲求方面都无法相比。但他是一个相当正直的男人,至少她相信是的。她必须使他们两人都住手,以免事情发展得太过头。 然而她的思绪尚未厘清时,他已先开口了。“你想要的跟我一样多。一说着,他把身体往下贴在她身上,一面吻着,一面轻咬着往她的腹部以下移过去。 她抓住他的黑发,趁自己还没忘记企图之前阻止了他的动作。“这是不对的,我我希望把我自己保留给丈夫。” 他抬头看她。他的眼中燃烧着饥渴的欲火,然而却仍不致忽略了她的话。“你希望保有童贞?” 她犹豫着。当然她希望。 当然她希望!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地点点头。 他抿紧下巴,呼吸变得粗重急促。终于,他点点头。“就这样吧!” 裘琳满心宽慰与失望。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她需要遮住身体,要逃离这房间里弥漫的性与欲望。然而他抓住她的臀部,毫无预警地将脸贴在她的下腹部。“我会让你保有童贞,裘琳,如果你真的希望那样。” 她轻轻说出这句谎话。“真的。”然后她的呼吸便梗在喉间了,因为他开始亲吻她的女性部位。她浑身战栗起来,而他用舌头开始热烈地律动时,她的心脏似乎都要停止跳动了。 他的手摸到她的胸部,拇指开始跟随着他的舌头同时动作着。他鼓励着她。虽然一个小声音——理性与警告的声音——要她抗拒他,要尽可能逃离他,但她却没有那种意愿。 她弓起身迎向他那罪恶的爱抚。她张开双腿与双臂欢迎他,欢迎他整个身体。在她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她在他的身体底下爆发了,把他想要的都给了他,而且给得更多——包括她的自由意志、她的女性身体,还有她那颗韦尔斯人的心。 第一部第十五章 裘琳究竟在那里躺了多久,她也说不上来。一直到汗湿的兰德他在她身上,高涨的欲望使他身体硬挺着,她才由满足的陶然感觉中清醒。她不假思索即用手指抚摸着他结实的手臂,讶异着那鼓起的肌肉竟如此有力,一股热力在他光滑的皮肤下沸腾着。 “这还只是一半而已,我的甜心。接下来还有更多乐子,更好、更甜蜜得多。” 她抬眼看他,已经力竭得说不出话来,也被他带起的感觉迷惑得无法思考或争辩。他把她的沉默当成同意,于是将她的腿拉起来,使她感觉到他的那部位顶住她。她很害怕,然而又深受诱惑。她恍惚地知道他没有说谎,知道那种感觉一定是美好得令人难以想象。 她想要他进入她体内。 他开始推进,她感到湿热的压力与张力。有一点痛,但感觉起来也很好。 她望着他。在金色的烛光之下下,他看起来像全身镀了金、一个古代的天神降临人间。他一定不是凡人,因为他对她施下她无法破解的符咒。 他继续深入的时候,她那种无力感消失了。他用短促的摇晃动作使她重新振作起来,就跟先前一样,然而又有些不同。现在的愉悦感来自比较下面的地方、更中心的部位。先前是整个肉体的性快感,现在却更丰富,现在这是交配。 这个想法令她泪水盈眶,未及阻止就流了出来。他皱起眉头,然后温柔地将她的泪水吻去。“不会痛很久的。弄破你的处女膜只要一会儿工夫。” 他对着她的嘴又是灼热的一吻,又长又深又是难以置信地甜蜜。她屈服于这个吻之下,拱身迎向他,他的下体再度往前挺进。她惊吸一口气,感到某处分开让他整个停在她体内。 他呻吟出来,半是发泄、半是挫怒,似乎——有人在敲门。 “兰德!你在睡觉吗?起来吧,家伙!有一艘船着火了!” 裘琳与兰德僵住了,残酷的现实侵入了这个房间。他躺在她身上,将她钉在床上,额头满是汗珠,眼里的激情像热火在烧。但现实不会退让的,无情地打断了他们。 “好了,兰德!我知道你在里面。是韦尔斯人来了,他们放火烧了海边的一艘船!” 兰德骂着非常难听的脏话,从她身上翻下来。“他妈的奥朋!你他妈的没良心!”他坐起身,伸手去抓他的裤子。 裘琳眩然地躺在那里,然而她突然看清楚了一切。亲爱的老天爷,她到底在想什么?跟自己的敌人上床,享受他的热情,欢迎他的种子。他不须要别人帮他穿衣服或脱衣服,也不须要人帮忙洗澡。他走的每一步、说的每一个字,以及每一次的抚触,都是估算好了要引诱地、要诱使她被弃抗拒。让他获得每个男人都想在女人身上使用的力量,而她对他只用了少得可怜的反对。 族人在设法帮她脱逃,而她竟然张开双臂与双腿欢迎敌人。但以后再也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受他诱惑。 她瞪大眼仓皇四顾。要是她手中有一把匕首,她一定会把他那命根子剁成粉碎。她要把他那根割下来喂猪! “留在这里。”他命令着,一面穿上靴子。他匆匆回头看她一眼,如果那眼神之中带有悔意的话,也是在后悔他还来不及释放出他那恶心的男性种子。她决心确使他永远也无法释放出来。 她怒视着他。“如果你以为——” 她话没说完,奥朋就冲了进来。“老天,兰德。” “你这该死的家伙!” “乌逢单!”裘琳将毯子扯过来遮住身体,但并不认为那样就可以掩饰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塞尔!出去!” 奥朋没有看她,反而将视线转向别处,但他没有离开。“亚伦受伤了,伤得很厉害。” “他有没有看见什么?” 奥朋朝裘琳瞄一眼,然后又转开目光。他没有回答。 “该死的!”兰德穿上另一只靴子,抓起上衣就往门口冲。“我会回来的。”他离去之前迅速朝她望一眼。他示意奥朋先走,然后他严肃的表情缓和下来。“你就留在这里,裘琳,我们会把今天晚上的事做完。” 她缓缓地摇着头。“我们已经完了。” 他的目光闪烁着,外面的冷空气吹到她身上,可是他的凝视仍然同样灼热。“你找之间还有得玩呢!如果你想向谁发泄怒气,我建议你发到你的族人身上吧!是他们打断我们的做ài。”然后门就被用力甩到橡木门框上,他走了出去,把她丢在那里自己生闷气。 会有人不得好死的,兰德一面咒骂着,一面大步走人寒冷的夜色中。他们只有三艘船,两艘是小拖船,一艘大的平底船,是用来打鱼并从定期在玫瑰崖下方海湾靠港的海船上接驳载货的。现在那艘平底船没有了,崖下小径尽头的橘色火光说明着这一点。 该死! “谁在看哨?” “是乔瑞。要不是亚伦碰到入侵者,情况可能更糟。” 他们沿着小径走下山崖。狭窄的海滩上只剩下一具烧成焦黑的船骨架,像一只海兽笨拙地倒在那里安息。一伙人用水桶舀着海水浇在余焰上,但损坏显然已经太过严重。至于亚伦与乔瑞 橘色的火光消褪了,顽固的余烬仍冒着黑烟。两个士兵像两团灰色的东西倒在岸边,一个抱着头缩在那里,另一个则是直直躺着一动也不动。 那个像死人一般的身影是亚伦。 “他救了我,”年轻的乔瑞呻吟道,眼泪由他的脏脸上流下来。“他为我挡了一剑。” 他吸着鼻子,用手背擦擦眼睛。“他不会死的,对不对?对不对,爵爷?” 亚伦的脸色苍白,衣服上的血迹好大一块,兰德恐怕他情况不妙。一个人俯身用湿布为亚伦止血。兰德问:“他怎么样?” “很糟,可是还活着。”那个人又补上一句:“他是一个强壮的小子。” 烟的臭味夹杂着血的味道!这对兰德并不是陌生的气味。这是战争的气味,他的鼻孔愤怒地翕张着。有人必须为此付出代价,有人要付出的。 “做一个担架,”他命令道。“把他送到厨房去。”然后他转身对全身发抖的乔瑞说:“把经过告诉我。他们说了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从他们一共有多少人开始说。” “我我只看见三个人,但可能还有更多。我当时我当时坐在那里。”他结巴地说道,手指着一个草丘,上面有一团毯子。“我没有睡觉,爵爷,我发誓。” “他们从哪里过来的,是从陆上还是海上?” “我没有看到什么船。” “我们搜过这一带了。”奥朋插话进来。“从陆上只有那一条路,我们知道他们不是从那里来的。” 兰德沉默了一会儿。“三个或者三个以上的人从海上来,可是没有船。他的身体是湿的吗?” 乔瑞眨眨眼睛,然后缓缓地点点头。“对,抓住我的那个人身上是湿的。你想他们是游泳过来的吗?” 兰德没有回答,只是又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他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们说什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名字?” 乔瑞苦着睑。“他们说的是韦尔斯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连名字都听不出来?” “等一下!也许他是在说这个,那个刺伤亚伦的人。他把剑上的血在自己的胸口上擦干净,然后笑着说鹿殴人。他说了两次,鹿殴人。” “陆欧文。”奥朋脱口说道。他看着兰德沉着的眼神,又点一点头,然后就匆匆沿着那条小径跑上去了。 兰德转身茫然地瞪着海面上的夜空。就这样开始了。他不常祈祷,但现在在黑暗中,海浪平静地拍打着——一种欺人的平静——布满碎石的海滩,他开始祈祷。神啊,救救亚伦。 他是一个好战士,也是一个好人,他这样死也太年轻了。 然而,他没有祈求老天帮助他找到陆欧文。要复仇的时候,?德不需要任何帮忙——尤其不需要神的帮忙。 两个小时之后,亚伦已经相当确定会活下去了。他身侧的伤口虽然流了很多血,但只是被划破肌肉而已,没有伤到内脏。亚伦曾经短暂清醒过来,忍痛证实了乔瑞的说法。有三个人和乔瑞在海边。那个人已经想要把新娘抢回去了,兰德想着。现在她已经不是完璧了,他还会要她吗? 他皱着眉头,然后喝一口杯中的红酒。他听说韦尔斯人不像英格兰人那样重视女人的贞洁。法律有明文规定,不能强迫女人嫁人,不过也不能违背父亲的意愿嫁人。有些英格兰贵族也容许女儿有类似的自由,但并非强制如此。然而在新娘的贞操方面韦尔斯人跟英格兰人有所不同,未婚的韦尔斯女人甚至也可以有情人!对未来的丈夫并不算什么耻辱。 他咬牙想着。裘琳做的也就是如此,有一个情人而已,欧文不会为此而在人前感觉羞辱。 然而兰德希望羞辱他、希望他死掉。而且他想要完成今天晚上与欧文的女人未竟之事,与裘琳完成。 他用力把杯子放下,站起身。夜正深,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他已经派了加倍的人力守卫。亚伦睡着了,现在是他去探视那个寂寞的人质的时候了。 令他意外的是,有两个人在那里看守着,一个站在门口,一个在窗口。 “她试图逃跑,爵爷。”个子较矮的那个人说道,并且往后退一步。“我们得把她绑起来。” “你们什么?”兰德怒气上升。除了他以外,谁也没有权利碰裘琳。 “她像个疯女人一样!”那个人看见兰德向他逼近时喊道。“她差一点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你看见了吗?”他指着脸颊上的一道抓痕。 “她还想放火把你的床烧掉!”另外一个人离他远远地说道。“她试图把你的房间烧成平地,可是我们及时把火弄熄了。” 兰德心头一震。火?那个骗人的小婊子!她跟那个混蛋欧文正好绝配。“回你们自己的床上睡觉去,今天晚上我来看守她。” 那两个人交换一下眼色,第一个反应是松了一口气,但迅即变成一种充满理解的斜瞄。 然而兰德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他气冲冲地走进房间。他还没有想到要怎样惩罚欧文,今天晚上还没有。可是他会好好地教训裘琳,他会的。 她被绑在床上,瘫靠在一根床柱上。她的手臂被反绑,头发披散在脸上,袍子的领口也扯破了,露出胸口与左侧的乳房上部。尽管他对她与她的族人满怀怨忿,兰德的心中却难过地哽咽起来。 他们没有侵犯她吧?他们没有戏弄她的细皮嫩内,或者用望着她玫瑰色的乳头让眼睛吃豆腐吧?要是他们敢那样,他们就得求老天爷帮忙了! “裘琳?”即使在自己的耳朵听起来,他也显得太关心她的安危了。她是他的敌人,是一个好战的任性婊子,一心只想把他赶走。他最好用脑筋思考,而不是用那话儿思考。 她缓缓地抬起头,然后傲然地把脸上的头发用力一甩,恨恨地怒视着他。她漂亮的皮肤上有一道黑灰,但其它方面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伤害。 他对自己的床就不能这么形容了。 床单被熏成了黑色,细工编织的垫子上有一个洞,露出里面被浇湿而烧焦的草。房间里都是臭臭的烟味,不过还好没有血迹。兰德长吁一口气,一股倦意涌上全身。今天晚上还有什么疯狂的事在等他?他不甘示弱地振作起精神,与她怒目相视。 “你已经决定了自己的命运。我本来还可能让你有一点自由,以后完全没有了。” “为你做苦工的自由?哈!只是另外一种奴役而已。” 她虽然被绑在床柱上,却仍设法昂然地挺直身子站起来。她的头发落到腰际,遮住了半裸的胸部。在挣扎中她的一只鞋掉了,尽管如此,她看起来却像一位女王一样。难怪欧文想要她。 但是,他不会得到她的—— 兰德正要把剑放到旁边,却突然停止了动作。欧文想要把她抢回去,无疑也会再度尝试。只不过这一次兰德要设下陷阱,把那个韦尔斯叛徒抓个正着。一旦欧文被锁在地牢里—— 或者送到伦敦听候亨利王的发落——韦尔斯的叛乱活动就会平息了。 那时候他就得决定要怎么处置裘琳,可是他必须在今天晚上就作决定。 他把剑放下。“我让你做的工作没那么辛苦,尤其是你在这里做的事情。事实上,还有可能变得相当值得享受呢!我以为我们稍早对这一点已经有共识了。” “我们没有什么共识!”但她脸颊上的绯红证明她在说谎。 他朝她走近。“也许你只是需要我再示范一次来提醒你。” “我不要。离我远一点,你你这懦夫。” 他站在她面前,近得足以碰到她柔软的身体上的任何一部分,但他没有碰。她问起来有烟与恐惧的味道,也有性的味道。他在床缘坐下,她将身体扭过来面对着他。这个姿势使得她丰满的双峰挺在他的脸前,他感到欲火又升了起来。 “你烧床是一种象征性的行为吗?或者是一种感谢的意思?在我被突然叫走以一刖,我们已经烧起另一种相当热烈的火了。” 她的下巴在发抖。或者那只是他的想象?不过显然她并不愿想起刚才在床上时,他们之间的激情火焰。他却发誓不会让她忘记。 “真奇怪,不是吗?是水——洗澡水导致我们激烈的结合。”他伸出手,她缩避开了,但他仍继续用指关节揉着她沾上烟灰的脸颊。“你帮我洗澡洗得非常好,裘琳。老实说,我印象中从未洗过这么值得留念的澡,现在该轮到我帮你洗了。” 裘琳看着兰德,心里越来越害怕。他要做什么?她自从计划逃亡失败以来,花了太多时间在愤怒与担忧上面。那两个英格兰家伙坏了她的事,火还没烧起来就被他们用水浇熄了,然后他们粗鲁地把她绑在兰德的床上,还一直恐吓她。比较矮的那个人看见她挣扎的样子就兴奋起来,要不是另外一个人警告他,她确信他会强暴自己的。只因为他畏惧兰德知道后的反应,才使他勃起的命根子一直藏在裤子里。 然而,现在兰德在这里,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对她下手。虽然她害怕他会那么做,但也同样害怕自己对他的反应。 他把一块布浸在冰凉的洗澡水中沾湿,然后再将肥皂挂出泡沫,她的恐惧感加深了。然而她宁死也不愿意表现出恐惧的样子,只能拚命地咬住下唇里面,恨恨地瞪着他。他试着把她脸颊上的烟灰洗掉时,她虽然明知无用,却还是把脸扭向别处。 “不要碰我。” “我只是帮你洗一洗而已,裘琳。你洗干净以后会比较好睡。” “我摆脱你这种人以后会更好睡!” 他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面对着他。“那可能要等很久的时间。” “但也可能比你所想的快。” 他以坚定的表情,轻轻地擦着她的脸颊。他的手很温暖,然而那块布是冷的。她无奈地发着抖。 “欧文一定会再度尝试的。” 她想着,原来是欧文烧了船。 “可是他不会成功的。”兰德继续说道。“他一定是非常想要得到你。不过我怀疑,如果他知道我们睡在一起了,是否还会那么想要你。” 她无法回避他,但可以将眼光避开,不然他会看到真相:她永远也不会跟欧文睡在一起,也不会再跟他一起。现在她知道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了。 然而她却故意用话误导他。“欧文不会在乎的。一等他与我叔叔把你们这些英格兰佬赶走,他就会庆祝大胜利,也就不在乎这种小损失了。” 他把布移到她的嘴唇上。“英格兰的母亲逮到小孩说谎的时候,就会用肥皂洗小孩的嘴巴。”但抚过她嘴唇的不是肥皂,而是他的拇指。她的眼睛转回来看他。 他与她距离这么近,他的脚就在她的两脚旁边。他包围了她、他淹没了她。一不注意,他就将她的头发撩到她肩膀后面,然后用一只手绕过发丝,再握住她头后面的床柱,使她的脸无法转开。 他是否打算要这样靠着床柱占有她,就好像享用某种战利品一样?她听说过男人在战场上的故事,知道女人落入敌人手中会有什么后果。事实上,所有的男人都一样,不管是英格兰人或韦尔斯人。然而在她想象中,这个男人应该是不同的。 她好不容易挤出话来。“如果你打算强暴我,就快点下手吧!” “我不打算强暴你。” 她感到他的呼吸吐在她的脸颊上。她看见他眼中映出的灯影,在那黝黑的眼神中闪烁着金光。他虽然这么说,但他的意图却很明显。 “这会是强暴。”她说道,不过声音里发颤的磁性却使她的话变成了违心之论。 “不是的。” 他近得可以吻到她,但他没有那么做。谢天谢地,她想着,谢天谢地。因为如果他吻她,就会感觉到她多想抱住他。他会感觉到她变节的身体拱了起来、会感觉到她唇边失控的欲望。 他没有吻她,只是用布沿着她的颈子往下擦,很仔细地洗着她的皮肤、洗着她的喉间、她的肩膀、她的乳峰。早已变凉的洗澡水使她全身冒出鸡皮疙瘩,然而她体内却在燃烧。 他会把她的袍子脱掉吗?当然不会。 “不要。”她喘着气警告他。 他抬头迎视她痛苦的眼睛。“我不会的,除非你请我做。” “我绝对不会的。” 他的回答只是微微一笑,充满了男性美的一笑,邪恶的一笑,看得裘琳几几乎要昏倒。 他打算诱惑她,而且说不定能够成功。 “这样这样不公平,至少你要把我的手松绑。” “我会的,终究会的。”然后他跪下来,开始洗她的脚和她的脚踝,再缓缓移到腿上。 他毫无顾忌地把沾满肥皂的布往上移动,把她的裙子撩高,露出清洗干净的肌肤。 他移到她大腿内侧的时候,她已经全身猛烈战栗着,要不是被绑着,她可能就瘫软下来。他低头做着他的工作,她强烈渴望他再继续下去,去触碰她那里的部位,她最渴望他的部位。但他反而抬起头来,眼中燃烧着欲火。 “你要我继续吗?”他问道,声音低沈而充满磁性。他的左手缓缓地在她大腿上抚摩,然而并未真正碰到那里。“告诉我,裘琳。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她的呼吸梗在喉间。他知道她的答复是什么,因为她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在宣布着:颤抖的双腿、潮红的皮肤、热情的眼睛。但是,他要听她说出来。 那是她唯一仍然对他保留的东西。 “我要你,裘琳。我要一口一口品尝你每一个甜蜜的部分,从这里开始。”他吻在她的小腹上,吻着覆于其上的羊毛布。“以前我对你那么做的时候,你很喜欢的。我保证这次你会更喜欢。” 她咬着嘴唇,想着任何可以拒绝他的话。然而她吐出的却是轻声的呻吟,一声无助的同意,加上他自己的呻吟,然后他把脸贴在她身上。 “你真该死!”他诅咒道,同时用双手把她拉近压着他。“该死!” 他猛然站起来。用一只手把裤带解开上面把她的抱子拉到腰际。然后他整个人贴上她,让她感觉他战士的体魄、他勃起的男性部位。他还在帮她解开皮索的时候,就一面抬起她的腿,进入了她的体内。 “兰德。”她惊喘出来,但他用热吻把她的话咽了下去。她最后的一丝理性也被抛弃了,在他们热情的拥吻中燃烧成灰烬。她用一只手臂揽住他颈子,抬起身体迎向他的吻,配合着他的位置。她的另一只手仍留在床柱上,被兰德紧紧地握着。他们持续几小时前的未竟之事。他突破了她所有的防线,在坚固的床柱上激烈地占有了她。 这不是强暴,这一点他是对的,而裘琳欢享着此刻。他们是心甘情愿结合的,而且是激烈地、无可避免地。他把她带领到她再也无法承受的境界,她包裹住他与他融合,她感觉到他的回应在不断往上升高,感觉到他的旺盛精力深深进入了她的体内。这时他才松开她的手,她瘫靠在他怀里,抓住他的肩膀,以免自己无声地滑落到地板上。 他抓住床柱,使他们的身体继续挺着。她感到背后顶着坚硬的橡木床柱,不禁怀疑这会令她背部瘀伤。当她感觉开始恢复过来时,她感到他强壮的身体贴着她,而她的一只腿圈住他的臀部,于是她明白自己身体上的瘀伤并不重要。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她不知道。但他在她心头造成的瘀伤,将会比任何肉体上的瘀青都持续更久。 那些瘀伤很可能会害死她。 第一部第十六章 他不让她说话,只是把所有的灯都弄熄,然后将她放到床上。尽管已经非常疲倦,裘琳仍无法相信自己竟然真的睡在他身旁。但是她睡着了——直到他把她唤醒,然后他们又再度做ài。她试图抗议,他则用她想象不到的性感方式使她安静下来。他在床上威猛贪婪,她被他的火焰吞噬而无法再反对。 在过程中的某处他们抛弃了衣服,正如她抛弃了自己的羞怯与童贞。但她现在无法去想这些,只因他将她搂在胸前,用他那昂然的躯体裹住她,彷佛即使在睡梦中都要保护她。 要保护她——还是要阻止她逃跑呢?她心中残余的一点怀疑令她不禁猜测起来。裘琳试着想分析清楚,因为她知道其间的分别是很重要的。可是她累得筋疲力竭,性欲的满足已经麻木了她的理性。在她再度入睡以前的最后一个清醒念头,是怀疑着自己的理性是否还有可能再全部回笼。 一阵拳头用力敲门的声音使她回复知觉。她以前是否也曾这样被吵醒过? 可是上次的敲门声比较急切,这次还好一点。而且上次天还黑着,不像现在已经天色大亮。她缩回床上,把脸埋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温暖的怀抱!她彷佛被烫到般猛跳起来。 “早。”兰德枕在她刚才离开的同一个枕头上。 她缩身要下床,这才发觉自己浑身赤裸,连忙拉起毯子遮掩。但兰德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扯,就把她拉下横倒在他身上。“你不必离开。”他说道,同时不顾她的挣扎就将她放在他身上正确的位置。她感到他的体热,也感觉到他那坚挺的勃起。 敲门声又响了起来。“老天,兰德,你就不能起来一会儿听听?我们有了访客。” 兰德的情趣消失了。“访客?是谁?又是韦尔斯人吗?” “看起来像是赖西蒙。”奥朋答道。“如果他那飞扬的旗帜不假。” 更多的英格兰人来了。这消息把裘琳的最后一丝睡意完全打消了。她的身体由于兰德入侵而发痛。一再的入侵,她羞愧地回想着。但她没有时间后悔。更多的英格兰人,是他找来的吗?他是否计划向欧文报复?他是否计划攻击柯岩村? 她想把他推开,可是他用钢铁般的手将她按住。“他已经到了吗?” “马上就要到了。” “给他准备一些酒,还要阿杜尽量在厨房里弄一点东西。我会在那里见他。” 一会儿之后奥朋咳嗽一声。“你的人质怎么办?” “找两个守卫——不要昨天的那两个。”兰德虽然在跟自己的队长说话,眼睛却一直凝视着她。“她稍后就可以准备好。” 队长咕哝着,但最后还是离开了。现在剩下裘琳赤裸地躺在她的敌人身上——已变成她情人的敌人。一张毯子将他俩隔开,但那完全是一个无用的障碍物。她可以感觉到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头、每一个凹凸之处,就跟他也知道她身体的轮廓与肤质一样。然而她对他的思想一无所知,而他那小心封锁起来的眼神也确使她无法得知。 “你跟那两个守卫一起走,而且绝对不要让赖西蒙看见你。” “为什么不能让他看见我?”她语气尖锐地问道。她的情绪已经纷乱得使她无法保持理性了。“韦尔斯女人向来都是你们英格兰人的战利品。” 听见她讥讽的语气,他的下颔肌肉抽动一下,眼睛也?了起来。“昨天晚上随便你怎么说,裘琳。可是在我记忆中以及你的记忆中——这是一个很愉快的夜晚,如果你够诚实。至于赖西蒙,他会一看到你就想要你,他是那种会把韦尔斯女人看成战利品的人。”他停了下来,眼神和他的口气一样犀利。“你希望他要你吗?” 她想要的是一个人好好地哭一场。他怎么可以对他俩之间的事表现得如此无动于衷?“你会给他吗?” 一道阳光由窗缝中射入,光线中尘灰飞舞着,外面传来营区的人逐渐起床工作的声音。 但在眼前这种可怕的状况中,他们在哪里或者为何在那里都不重要。如果对方要求,他会不会把她交给别的英格兰爵爷呢?在他们之间发生了关系之后 “我跟你说过了。在我的统治之下,韦尔斯女人是很安全的;我不容许强暴。” 她抽开身子,对他的答复并不完全满意,而这次他也松手让她走了。她转过去,狂乱地搜寻她的衣物。她只找到一只袜子,再用厚重的大斗篷覆盖住自己衣衫凌乱的身体,然后赤脚穿上鞋,打算穿过房间。他用手按着门,挡住她的去路。 “等守卫来了再说,他们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保护,我需要自由。”她面对着门,强烈感觉到他站在她背后的身体。他穿好衣服了吗?慈悲的圣母啊!但愿是的,因为如果她转回身,他俩将是面对面站着,距离只不过几寸而已。 如果她转身。但她不敢那么做。 他的声音像低沈的雷鸣。“我不能放你走,还不能。” “为什么?”她想听到他怎样的回答呢——说他无法忍受没有她?只不过跟他睡一个晚上,她就变成了多么可怜的一个东西。她想要他需要她,只不过他并不需要,不是以那种最重要的方式需要她。 “算了,”她不等他回答就先说道。“我知道是什么时候。等城墙比一个人高的时候,你才会放我走。那要多久呢?”她又问道,声音中有掩藏不住的怨怼之意。 “几个月。冬天以前。” “在那之前我都得替你暖床吗?”一个可怕的想法涌上她心头,她强把心中的感觉咽下去。“还是你仍要等你弟弟来了以后就把我嫁给他?” 他按在门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原来他不喜欢让人提醒他,他要把她嫁给弟弟的事。这项认知令她贸然追问道:“你弟弟是跟这个赖西蒙一起来的吗?也许,我今天就应该见见这位了不起的人物吧?还是今天晚上?” 他猛然将她的身体转过来,动作快得令她差一点摔倒。他把她推靠在门上,用双手将她钉在那里。她注意到他已经穿好了衣服,而且非常愤怒。 “小心你那张利嘴会害死你,裘琳。让你知道我的决定就已经够了,你最好乖乖地把我服侍得好好的,别再惹我发火。” 她不用再伶牙俐齿了,他的怒气已经对她表示得很清楚——她但愿如此。他不想一让别人分享她,不给这个刚来的英格兰爵爷,也不给他弟弟。但他以后要怎么处置她,她无法参透。她试图让自己感到宽慰一点,因为至少今天早上他都将严密地防护着她。 她尽可能地把四肢与瘀青的身体洗干净。后来她实在无聊极了,决定去帮忙烤面包。但她拒绝去回想昨夜她与兰德之间的事囗囗也不愿去想即将来临的今晚会怎么样。她必须尽快了解这批新来的英格兰人的目的为何,还有在昨天晚上她的族人突袭之后会引起怎样的反弹。她必须记住,她是韦尔斯人,兰德是英格兰人。她必须记住他们是敌人,而且很可能永远都是的。 “要给访客准备多少面包?”她问道,一面把一块面团切下,开始揉了起来。把面团拍平,推着、卷着,推着、卷着,然后再把它拍平。 正在工作的阿杜没有抬起头。这是他升格为厨子的第二天,他的好心情不见了。他宁愿帮葛蕾做。 “十个人,五块面包。”他咕哝道。“还有麦酒至少要好几加仑,我敢保证。” 裘琳把面团分成三块,捏成型之后用汤匙边缘在上面压花。阿社已奉命不可让她接近且一他仆役。“你想为什么这个赖西蒙不等这里的设备都弄得差不多了再来呢?”她问道,希望能够由阿杜身上套出一点关于访客的情报。 “这样也好,他们就不会待太久了。”然后他恨恨地瞪她一眼。“当然啦,反正你们韦尔斯人打算把我们烧掉,所以就算有十个英格兰大汉来救我们,我也不应该抱怨什么。” 裘琳怒视着他,同时把第二块面团放在撒满面粉的桌面上。“这是韦尔斯人的土地,不是英格兰人的。” “亨利国王说韦尔斯是大不列颠的一部分,一直都是这样的。我们是一个快速蓬勃发展的岛,你没有听说过吗?” “如果我要跟你们一样相信这种谬论的话,我也会说,那样韦尔斯人也有权利占有英格兰人的土地了。毕竟,我们也是一个快速蓬勃发展的岛。”她讽刺地重述着他的说法。 他皱起眉头,然后指着还没完成的面团。“把你的工作做完。如果你不工作,就不能吃饭。” “我不必做这个。”她对他傲然一笑,双臂交抱在胸前。 “如果你想吃东西,就得做。” “不要,我不做。” 他那种气坏了的样子让裘琳看了又觉得他很可怜,他又热又累又工作过劳。但她提醒自己,并不是她害他变成这样,是兰德害的。虽然阿杜想责怪她,她大可拒绝听他的。于是她在三脚凳上坐下,开始清理着手指沾的面粉渣,一面看着火气越来越大的阿杜。 “那就随便你吧!”他不屑地说道。“什么都别做。可是我敢说,等兰德爵爷要你用工作换吃的时,你就不会这么肯定了。” 裘琳抓起一个空罐子朝他丢过去,他闪开了。然后她又拿起?g面棍追他,他就绕着桌子跑。“守卫、守卫!”他喊着,一面躲开她朝他挥舞的棍子。 门打开了,裘琳转身去看。“别碰我,你这臭猪!别碰我,不然我让你脑袋开花。” “嘿,小姐,不要再惹事了。”那个面貌长得像大灰熊一样的守卫警告着。“我不想对女人拔剑。” 裘琳不知道自己拿?g面棍对付这位看来身经百战的士兵会有多大效果,但她已经激动得不能理性反应,而且她也不打算退让。 “不要挡在门口,你就没有理由拔剑了。” “听着,小姐,你知道我不能那样的,他会把我的头砍下来。” “她疯了!”阿杜咒骂道上面往士兵那里移过去。“先是不肯做饭,然后又威胁要杀我。” “你嘴巴干净一点,我就没有理由威胁你。” 那守卫瞄一眼阿杜。“我希望你没有做什么傻事,孩子。她是兰德爵爷的女人,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噢!”这实在太过分了!难道全世界都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是否兰德把他征服她的细节,就像他作战的过程一样,都向手下报告了,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每次都加油添醋一番? 裘琳恼羞成怒地奋力朝阿杜打过去,他的头差一点被打到。但在躲避的时候他撞到那个守卫身上,两人跌成一团。 裘琳见机不可失,立即冲到门外——直奔入麻烦的怀抱。因为有三个士兵朝厨房走过来,她连躲都来不及躲,就被一人抓住手臂,把她丢给另一人抓着。 “接着。你看这是什么?” “看起来像是一个暖床的东西。”第三个人说道。“你们想费兰德是不是都用这种东西来欢迎客人?” “一个韦尔斯的暖床工具,从外表看来是如此。”第一个人说道,然后抓住她的棍子,以免她用来对付他们。“来,我有点心给你,甜心。你要不要尝尝看上好的英格兰肉?” 裘琳气得连害怕都忘记了,也挫折、愤怒得忘了要提防。“如果你们想吃肉,厨房在那里。”她朝那里偏一下头。“现在请你们放开我,免得惹火了费爵爷。”她故意恐吓着。不幸的是,那三个人反而爆笑起来。 “厨房有肉!” “是羊肉还是牛肉?” 他们笑着斜瞄她,裘琳不懂他们是什么大忌思。他们都疯了吗?她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好笑的。 然后一个人抓住自己的下体,她恍然大悟,觉得恶心到极点.报复心也到了极点。乘着他们在狂笑,抓住她的那个人手松了一点。她迅速抓过他挂在侧腰的匕首,往下一划,指着他的两腿之间。“你们想看看韦尔斯女人是怎么样给英格兰肉雕花吗?”她用致命的冷酷口气说道。 那个人瞪大眼睛,低头看她用匕首指着的地方。“把她拉开!” “你们敢碰我,他就会失去他最重要的东西。”她发誓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怎么用这把刀。我只是想安全地走到林子那里,快!” “你不可能那么容易就逃出我的手掌心的,裘琳。” 兰德!裘琳强忍着不去转头看他,因为她知道只要眼睛稍一从人质身上移开,自己就会完了。老天!这个噩梦难道永远都没完没了吗?她把匕首往高处移一点,那个人怕得直颤抖了起来。她发誓道:“你把我放了,不然他就会没命。” “那你就把他杀了吧!”兰德说道,同时朝她逼近了一点、就在她左后方。“他不是我的手下,所以我一点也不会伤心。再说,他失去那么一个没有用的附件,也不大可能会死的。” “嘿,爵爷,那可不是——” “安静!”裘琳对着那个吓坏的人命令道。“如果我把它割掉,你可以确定他会流血而死。快点退开,你们所有人都退开。你也一样。”她对手中的俘虏说道,同时用刀尖轻刺一下他的命根子。 他很快就听命,他们同时退后三步,就像楼在一起跳热舞的一对舞者一样。离开了厨房三步,往通向森林与自由的路走去。三步,然后有一滴血流到了她手上。 “喔!喔!她用利东西割到我!” “那只是一块英格兰人肉而已。”裘琳哼道。然后一切就跟仓促的开始时一样,她的逃亡结束了。一只手臂用力把她扯向旁边,那个英格兰人尖叫出来,她也重重地跌在地上,被兰德牢牢地钉在那里。 实在很难想象不过几小时之前,他还曾在做ài的拥抱中将她牢牢钉住。因为现在他一点也不温柔,全然不是先前将她带至愉悦最高点的那个体贴情人。他是一个敌人战士,誓死要击败她与她的族人。而她刚在他自己的族人面前使他蒙羞。 “他妈的!”他咒骂道,不过只是骂给她听的。“你这么做其蠢无比。” 她挥拳过去,但只轻掠过他头恻。她还没再发动攻势就被他拉直身子,将她的双臂扭到背后。这姿势让她肩膀发痛,但更痛心的是,她这样无助地被敌人抓住。这些英格兰猪怎敢笑她! “我相信你奉的命令是要保证她的安全。”兰德咬牙说道,声音与脸色都像钢铁般冰冷。裘琳看见站在英格兰士兵后面的那个守卫紧张地点头。 “不错,爵爷。” “你这该死的笨蛋!”刚才被裘琳割到的那个英格兰人对兰德的守卫骂道。“你让一个女孩子溜跑——” “她把你也克住了。” 说这句话的又是另外一个陌生人。他穿着华丽,斗篷上有一颗金扣子以及花系绳。是赖西蒙,裘琳立刻推断着,她刚刚威吓的是他的手下。他的身材中等,跟手下完全不能比,但她对他的恐惧不减。他的气势凌人,有一种她立刻感到的残酷力量。他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她,眼神比他的手下骇人千百倍。 她不自觉地往兰德的身上靠过去。他揽住她的肩膀,虽然她不喜欢这种占有性的姿态,但她没有抗拒。至少另外那个人的眼神彷佛在把她身上衣服都剥干净时,她不会抗拒的。 “我待会儿再处置你。”兰德低声对她说道。他向那个深感羞耻的守卫示意道:“把她带回厨房去。” 可是银灰色眼睛的赖西蒙拦住他。“我可以拿她来做更好的用途,不必在厨房里做苦工。我已经发现韦尔斯女人精力旺盛,这一个当然也不会是只驯猫。” 他的眼光垂至她的胸部,裘琳觉得恶心不已,气得浑身发抖,还夹带着恐惧。如果哪个女人落入这个家伙的魔掌,求老天爷保佑她!兰德一定会保护她的。 兰德握紧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她把这当做一种安慰的表示。然而,他说的话却不是那么令她安心。“等我玩腻了她以后,就会把她送给你。不过现在,我无意和人分享她。” 赖西蒙笑了,但脸上看不出一点笑意。他的手下也粗声笑着——至少有两个人笑了。刚才被她割伤的那个人则怒目瞪着她,一面用力揉着命根子。她知道那是在恐吓她,于是她再度靠向兰德。可是他把她推向守卫,然后警告性地拍拍她的背,就放开了她。 裘琳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对他刚才的态度表示反应,但是,噢,她多希望能把阿杜手中的长?g面棍抢过来,往兰德的头上敲过去。反之,她只是跟着阿杜走,一面徒劳地试图挣脱守卫抓住她的手。 “笨婊子!”一进厨房,那个守卫就骂道。 “是你才其笨无比。”她反驳道,终于挣开了他的手。 “你让兰德爵爷看起来也像傻瓜一样。”阿杜咬牙说道。“你以为他会忘了这一次吗?” 裘琳怒视着他。“他为什么要在乎别人怎么想?” “赖西蒙是百里园的领主,他可不是好惹的,也不是一个你可以在他面前示弱或当傻瓜的人。” “他的势力很大。”那个守卫接着说道。“他是国王的耳目,听说在他统治的南边山区,他自己简直就是国王了。” “那又怎样?”裘琳转过身去,但虽然她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大为不安。因为现在她想起了赖西蒙这个名字。他的冷酷在韦尔斯已成传奇,他在南边建的城堡据说雄伟无比。现在他跑到这里来了,目的是什么呢? “我们还有工作要做。”阿杜说道,但裘琳不理他。她已经给了英格兰人最后一餐,给他们揉了最后两团面团,兰德还能拿她怎样? 他可以把你交给赖西蒙。 她的心开始猛跳。他是可以,但他不会的。 可是万一那个人要求享用她的身体怎么办?如果势力强大的赖西蒙逼迫施压,兰德能够拒绝他的要求吗?他会不会试一试呢? 她坐在厨房最偏的一个角落,倔强地挺坐着,阿杜则和临时抓来当差的助手准备着一毫不吸引人的烩鱼。从烤箱里拿出来的面包又小又硬,只发起来一半,不过至少没有烤焦。事实上,这些在一阵仓促、混乱中做出来的面包,可以说连熟都没有熟。 裘琳想着,如果老天爷公平,就让他们都被那团黏呼呼的东西噎死吧!要老天爷怎么处理事情似乎是一种很严重的罪恶,不过她不相信一个公正的老天爷会为这种小事怪她。 时间越来越紧迫了,阿杜不时生气地瞪她一眼;但他恳求的眼神没有打动她,这种生气的眼神也不会。跟如何使面包发酵或烤箱要多热比起来,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虑。 在一天之内,她的生活已经被完全颠覆了。然而更糟的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即使她逃了出去,又会落入另一个陷阱中。因为她的生活直指着一个方向,那是她最不愿意走去的方向:嫁给欧文。更复杂的问题还在后头,欧文对她所下的工夫是不容忽略的。 然而她的希望就不重要吗?更重要的是,她的希望是什么? 空中响起雷鸣,雨突然下了起来。外面的那些男人咒骂着,她却在里面幸灾乐祸。下雨他们就不能工作了,不是吗?他们那座该死的墙没有办法盖起来的。 她站起来,让僵直的身体伸展一下,一面努力不去回想让她身体如此酸痛的那些活动。 她对守卫说:“我想要一个人活动一下。” 那个人生气地看着她。“我已经学到教训了!你无法再骗倒我何理司。” “我不是骗你,只是单纯的生理需要。”她双又手插腰。“我很奇怪你到现在部还没有类似的需要。” 他换一只脚支撑着身子,然后不安地朝阿杜瞥一眼。“你觉得怎么样?” 阿杜满身大汗,手臂上都是面粉,围裙上也沾了一大块油渍。他无奈地看裘琳一眼。” 我们可不可以作一个协议?” 她本能地想拒绝。让那些英格兰人都饿死,她也不在乎。但理性使她的怒气消褪了一点,她对他微微点个头。“可以。” 他睁大了眼睛。“你来烤面包?” 何理司问道:“这跟其它事有什么鬼关系?” 她对阿杜点点头,阿杜就转而对守卫说:“我不能让人在我的锅子里面小便。把她带到外面去,可是要看紧她,完事后立刻把她带回来。还要避开赖西蒙的人。” 她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裘琳能够好好地利用一下。赖西蒙的手下聚在兰德的房间附近,那两个爵爷一定在里面计划事情。雨已经变小,这种毛毛雨根本拖延不了筑墙的工事进度。这座还不及头高的建筑现在虽然只能供工人用,但迟早会容得下所有的士兵。一天下来就可以装上屋梁了。 这里的工事进行的速度快得令她难以相信。蓉雯有没有把关于兰德弟弟的事情传话给克莱呢?他们会不会把他拦截下来?欧文会不会再度尝试救她出去呢? 她回到厨房时问道:“亚伦怎么样了?” “别告诉我说,你为那可怜的孩子感到愧疚。” “这只是一个简单不过的问题,你要不要回答?” “他会活下去。”守卫咕哝道,一面打开门示意她进去。“我只知道这样。” 裘琳沉默地走向烤箱。亚伦只比小男孩大一点。想到他在欧文的突袭行动中受到重伤,令她颇感心痛。但她提醒自己,在这场争斗结束以前,还会有很多英格兰人受伤,也会有很多韦尔斯人受伤。她不能为入侵她家园的英格兰人担心。 她翻动着烤箱里的炭火,又添了一些橡木柴薪让它热一点。士兵要打仗,他们会受伤,常常也会战死。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就跟女人要为了帮助家人而结婚一样。 不同之处在于,会伤害到你的应该是敌人,不是你的盟友。然而就她的情形而言,即使考虑到他今天的行为,她仍确信欧文会比兰德还可能伤害她。可是,兰德却不是她必须嫁的人,她要嫁的是他的弟弟。 她开始准备烤面包,同时拚命不让自己去想费杰柏,也不去想欧文。尤其不要去想费兰德。她改想着不久前自己与纽霖的谈话——然而那又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冬季的尾声近了。她的旧生活也到了尾声。她面对的是新的季节,或许对她的族人也一样。 外面的雨把冬天的味道洗净,带来了柔和的春天。城墙也跟再生的林野一样,渐渐长高了。崖边的玫瑰是否有一天也会爬满了英格兰人所建的城墙?如果有那么一天,去摘那些鲜花的会是谁,是英格兰女人还是韦尔斯女人? 她衷心害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第一部第十七章 这顿饭只能说是仅堪下咽。一半的面包简直是浪费面粉与粗麦粉,另外一半的品质也差得无法鼓励访客留下来。 但这样最好,裘琳想着,一面看着太阳躲到浓厚的云层之后。在她看来,这摆明了赖西蒙那伙人不受玫瑰崖的欢迎。他们原本应该受欢迎的,因为他们是英格兰人,裘琳也以为兰德会真心接待他们。但兰德的态度却极为保留,虽然她从逃亡失败之后就不曾再见到他们,却仍然可以感觉到这一点。兰德的手下都谨慎防范着赖西蒙的人,显示他们之间存在的是怀疑而非互相支持。 真有意思。她一向以为英格兰人都是所有领主联合阵线,一心要把韦尔斯据为己有。要不是由于北韦尔斯这里地形险阻,凭她这些零星分布的族人这样互相猜忌又连年交战,恐怕根本就无法抵抗英格兰人的全面进攻。但英格兰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团结,与他们的国王所声称的情形正好相反。 为什么兰德不信任这个人?她心里猜想着。还有,赖西蒙为什么要到玫瑰崖来? 答案显而易见是来窥探的。他来的目的就跟她原本做的一样,要看看兰德有什么打算,要估量一下怎样杀杀他的威风。 这是否表示赖西蒙可能成为韦尔斯的盟友呢? 她正在整理乱发的手指突然停止了动作,赖西蒙不可能与任何人长期保持盟友关系。她凭直觉就可以知道这一点。 她隔着窗户看着外面生起的营火,橘红色的火光衬托出几个人影。天色已黑得无法工作,麦酒开始在众人之间传递着。泥水工、木工与挖掘工一面喝酒一面聊天,嬉闹声越来越大。但她发现没有士兵在喝酒,至少没有喝得过多;兰德与赖西蒙的手下都一样。 她的好奇心升了起来,于是悄悄离开她所在的角落。阿杜等饭一张罗好就离开了厨房。 何理司仍在看守她,但这四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努力使眼皮保持张开着。最后就在她的注视之下,他终于不支地头往前一垂,打起鼾来。 她敢不敢溜到外面去呢?要是能够溜出去,她是应该尝试逃跑,还是设法了解兰德与赖西蒙的紧张之源呢?结果也轮不到她作决定,因为她一打开门,嘎吱的声音就把何理司吵醒了,她立即被逮住。虽然她没有逃跑,他依然怒气未消。 “我只是需要一些新鲜空气。”裘琳抗辩道,一面试着挣脱他。 “把你的谎话留给兰德爵爷吧。至于我,我才不会当两次傻瓜呢!” “你天生就是傻瓜。”她咕哝道。“把你的手拿开!” 可是他仍抓着她,而且还不顾她的挣扎,把她的手腕绑到背后。然后他把绳子固定在一个钩子上,任她在那里用各种语言骂他。她维持着那副极不雅的姿势,一直到兰德走了进来,她就把所有怒气都转而发泄到他身上。 “你会后悔今天这样对我!” “赖西蒙要看你。” 她的怒气卡在喉咙里,本来的火气化成了冰冷的恐惧,她的心脏开始猛跳。 他瞄一眼何理司。“走开。”他等到河理司把门关上了,才继续说道:“他今天晚上要一个女人陪,而你是这里唯一的女人。” 裘琳无法相信他会这么说。他不可能当真要把她送给那个人吧!然而他走向她,开始替她解开绳子的时候,似乎他正打算如此。 “我不要去!”她扭着身子试图躲开他,彷佛宁愿被绑着,也不愿被他交给赖西蒙。“我不去。我会反抗他——” “他正喜欢那样,裘琳。他会喜欢你挣扎,到最后还是一样会占有你。”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在等候她的命运已经够糟了,可是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就把她送给那个人?她摇着头,被无名的恐惧骇得麻痹了。 这时候他那毫无表情的面孔才起了变化。他打量着她的脸,彷佛在探索她内心最深的角落。“我跟他说你是我的女人。”他终于说道。“可是他相信他可以用钱哄你上他的床。” 裘琳身体颤抖着。“把整个不列颠的钱都拿来也不够。” 兰德偏着头。“你喜欢我们的床上运动。为什么你不和他做呢?” 她突然察觉到这是一个陷阱,她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小心地遣辞用句,并且分析他的用意。“我不是妓女,能够从一张床跳到另外一张床——也不能用身体换取金钱。” “那么昨天晚上怎么说呢?” 裘琳回避着他的脸。她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至少没有可以告诉他的。“现在我在乎的不是昨天晚上,而是今天晚上。你要把我交给他吗?” 她没有听见,倒是感觉到他走到她身后。她等着他碰她,也痛恨自己这么希望他碰,恨他让自己有这种不该有的渴望。 “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他那性感的占有性语气令她一阵悸动。“连你的弟弟也不给?” 他没有回答,不过她知道那应该不重要,因为他弟弟在抵达玫瑰崖之前,就会被她叔叔与欧文抓住,然而她还是必须知道。“你会把我嫁给他吗?” “如果我必须如此做。” 她把身体移开他面前,不过她的手腕仍然被绑在钓子上。“除了你弟弟,还有谁能强迫你?” “我原希望你的族人与我们之间能保持和平,裘琳。如果你与杰柏结婚是达到这个目的唯一的方法,我就没有别的选择。” 她怒视着他。“原来如此。你不让我做妓女去陪赖西蒙,对你弟弟却可以。” 他下颔的肌肉抽动着。“我的作法就跟你叔叔一样。”他又说道:“走吧!你到我的房间里去睡觉。” “我不要再跟你睡。” 他?起眼睛。“我们等着瞧吧!” 她咒道:“我宁愿跟赖西蒙一起睡!” 他气得绷紧下颔。“我们两人都知道这是谎话。但你别逼我发脾气,女人,不然我可能会觉得你不值得我为你动怒。”然后他不管她怎么说,径自把她的身体转过去,将绑住她手腕的绳子解开,然后将她推向门口。 他们朝他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她不停揉着自己的手腕。这些英格兰人的建筑每天都有进展,玫瑰崖这里的建筑群看起来已经像是一座村落,不再只是营地了。一日一筑好城墙,几乎就不可能把这些英格兰人赶走了。 彷佛是要证实她的想法似的,兰德的手移到她的后腰,提醒她是人质的身分,也提醒她,他只要轻轻一碰就对她产生无法抗拒的影响。她加快脚步,以避开他的碰触。“赖西蒙在哪里?” “他自己有一个帐篷。” “所以你不会把我交给他?” “我告诉他你是我的,不管价码有多高都不行。” 他们到了他的房间,在门外停了下来。她用责怪的眼神看他。“你本来就不打算把我交给他,你那么说只是要吓我。” 他隔了一会儿才回答。远处的营火光影将他的脸衬上淡淡的金边,但却未照亮他的表情。“你是来窥伺我们的。你答应教我韦尔斯语,只是想借机了解我的计划。你对我隐瞒身分,还阴谋对抗我。我是傻瓜才不会怀疑你为什么要跟我上床——” “你怎么能那么说!是你引诱我!” “也许吧!无论如何,我怀疑你是否也会对赖西蒙尝试同样手段。” “同样手段?那不是手段。噢!”她实在气他把她想得这么卑鄙,不禁往后退避着。“我再也不会跟你睡同一个房间,也绝对不会睡你的床!” “即使我引诱你?” 他那低沈的声音中含着性感的许诺,就像一股暖意爱抚过她的身上。她的皮肤冒起鸡皮疙瘩,她不由自主地以双臂护性腹部。“我不会傻得再度掉入陷阱。” “老实说,我敢打赌你会比以前更容易掉进去。” 一阵笑声与脚步声解救了她,使她不必回应他那句挑激的话。然而看见那三个接近的人影,兰德就保护性地将她推到他身后。 “好啊,费兰德,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提议呢?”赖西蒙问道。裘琳无论在何处都可以认出那个带着冷笑的声音。“或者,你还没有帮我传话给这个丫头。三个金币。”他对裘琳说道。“三个金币,以及你永难忘怀的一夜。” “她希望怎么并不重要,赖西蒙。她是我的人质。你得等我释放她以后,才能向她求欢。” 听见这句话,裘琳真想亲吻兰德。她想双臂抱住他热烈地吻上去,以回报他这么保护她,使她不必面对赖西蒙这么恶心的提议。她本来应该气兰德又提醒地,她只是一个人质,而且还暗示其实是可以用金钱买的。但此刻她也不再在乎这些细节了。他保护她,使她不受赖西蒙侵犯,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那就这样吧!”一阵沉默的僵持之后,赖西蒙说道。“等他释放你的时候,我会等着你的。”他对裘琳说道,同时晃动着他的钱包。但那种钱币相碰的声音在她听起来丑恶之至;又丑恶又带着威吓感。 “还有,费兰德,”他离开前又说道。“你要小心,别掉入已经毁掉许多英格兰人的同样陷阱。她只是一个温暖的身体,如此而已。她只是用来解决你的需要,别傻傻地把你的心献出去,不然她会把你的心挖出来送给她杀人成性的兄弟。”说完,他笑着转身走入黑暗中,两个高大的士兵也笑着跟在他后面。 兰德不发一语地打开门,把裘琳推了进去。门闩重重滑落,发出金属与木头相碰的声音,然后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裘琳竟更加感谢自己能够逃离恶心的赖西蒙。他只把她讲成一个方便的性工具,使她觉得既肮脏又愤怒。她知道兰德对她的看法也差不多,然而这个丑陋的事实经人这样大声说出来,更令她沮丧不已。 “我不要睡你的床。”她低声说道,一面看着他解下身上的武器与罩衫。 “随你。我现在累得不想跟你争。” 这颇使她惊讶,但她知道他是不可信任的。“我不是随便说说。如果你打算把我送给你的弟弟,我就不能再跟你睡了。” 她看着他有何反应。然而他只是把靴子脱掉,然后一个动作就把上衣由头上脱下丢到一边。他光着脚与上身朝她看过来,脸上没有笑容。她紧张得口干舌燥。在微弱的烛光中,他的身影却是这么雄伟。她的心跳得像发了狂一般。 “我今天忙了一天,昨天晚上又没睡够。现在我要睡了,而我相信你也要睡了。” 他是说真的,她觉得安心了一点,不过他又说道:“可是你要跟我睡一张床。” “什么?” “不然我就得把你绑在我的床上,我不能冒险让你再试图逃走。” “那我宁愿选择椅子。我宁愿一整晚都被绑在椅子上,也不要跟你同床。” “随你怎么说。可是如果我知道你不舒服,我也会睡不安稳。我的床又软又大得足够两个人睡。” “不要。” “要。”他朝她逼近。“你不必害怕我的意图,因为我只打算把你跟我绑在一起而已。”他举起一条链子。“那样你就无法企图逃跑却不吵醒我了。” 裘琳摇着头。不管他怎么说,她都知道结果会怎么样。“要是我保证不逃跑呢?” “你要我相信你?告诉我,我保证不用挑逗的方式碰你,你会相信我吗?” 她的心一沈,她落入了圈套之中。 她背贴着石墙,看着他走过来,她的手心渐渐变湿了。他用于摇晃着链子。很不祥的兆头。那链子很漂亮,设计很奇特,一端有一个细手铐。他把手铐扣住她的左手腕,然后用一把小锁将链子绕在他的手腕上。她转着手铐,但伐不到锁。她无奈地抬头看他,他对地露出淡淡的笑意。 “这是来自东方的新奇玩意儿,非常有用。来吧!我已经被我们之间的斗法搞累了。” 她没有选择,但这不表示她就会轻易地遵从他的命令。她不情愿地跟他走向床边。 “你要我帮忙脱袍子吗?” 裘琳怒视着他。“我没有打算脱衣服。” 他耸耸肩,一副不在乎的样子。然后他就在她的注视下,动手解开裤腰带,将宽松的裤子脱掉。 她回避着他的脸。然而,她无法掩藏自己脸上突然升起的绯红,恐怕即使在黑暗中仍然看得到。“你弟弟的态度是否跟你一样粗鲁呢?”她低声问道。拿杰柏当幌子是她唯一可用来对付兰德的武器。但她是要用杰柏的名字来警告兰德,还是警告她自己呢?她不敢仔细检视自己的动机。 “我并没有去注意他对女人的态度怎么样。不过你不必再耍这种拖延伎俩了,裘琳,我只想睡觉。” 他将链子扯向自己,她就往他走近了一步。不过她的眼睛仍然望着他头上方某处的墙。 “他他有多大?”她结巴地问道。 床的系绳在他的体重压上去之后发出嘎吱的声音,她的脸更红了。那声音、水远都会令她想起她应该完全抛到脑后的事情。 “他比我小十岁,是我父亲第二个老婆生的儿子。躺下来,裘琳。”他又扯一下,她猛地跌坐在床上。 她突然脱口问道:“你有没有老婆?” “没有。”一会儿之后他又说道:“我也没在找。” 他话中暗示的侮辱激怒了她。“可是你却要帮你弟弟找。” “我要维持英格兰人与韦尔斯人之间的和平。我要他娶一个韦尔斯女人,你是最当然的选择。这档事我们说够了。”他抓住她的腰,把她拉倒在他身边的床垫上。“说够了。”他重复道,然后在她发际打一个呵欠。“该睡觉了。” 对他也许是的,裘琳躺在那里想着,僵硬的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他重重的手压在她腰上,仿佛在警告她别想逃跑。他的呼吸变得缓慢、均匀,有韵律地吐出一股暖气拂动着她的发丝,也使她耳朵发痒。他弯曲的膝盖贴着她的大腿。 也许是该睡觉了,但他们这么亲密的姿势却妨碍了她的睡眠。然而到了某一个时候,她还是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就在她猜想着自己能否弄断链子、或者将手由手铐中挤出来的时候,她疲累地滑入沉沉的睡乡。一直到有人摇晃她的时候,她才醒过来。 是兰德。 她眨眨眼睛。他将她的头发撩开,然后就开始了。那种可怕的紧张、那种难以应付的吸引力。 他俯在她的身体上方,背后衬着窗户透进来的光,非常安静、非常强壮。在这一刻,在夜里的梦与白天的现实之间,他只是一个男人,既不是韦尔斯人,也不是英格兰人。他不是要来征服或统治这里,只是要把欢愉带给她。 她在晨曦中望着他,在未受理性与责任控制的迷蒙感觉中凝视着他。然后他移动着身体,将腿沿着她的大腿滑过去——她赤裸的大腿。她一惊,才猛然发觉夜里她的袍子已卷到了她的腰部,使她下半身都赤裸着。 就跟他一样。 他的手往下移着,眼睛却专注地看着她。“你睡得还好吗?”他长长的手指抚着她光滑的臀部,然后手心也开始抚摸她。 “嗯。”“你的精神恢复了吗?”他刚睡醒的声音充满磁性以及欲望,也激起了她欲望的回应—— 她轻声说道:“你保证只睡觉的。” “你想再回去睡吗?” 她不能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不管是用她自己的语言还是他的语言都不行。“求求你,兰德。” 他把她移近一点,使她的下腹贴着他的鼠蹊部。他已经硬挺了起来,准备好要进入她! 她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再次玩弄着她的头发。“你叫我名字的时候,裘琳再唤我一次。” “兰德。”她像被催眠一样地重复着。 他呻吟一声,然后好像很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发觉是她使他如此;她使他渴望她,就像她渴望他一样。能够对他这种人拥有这种影响力,令她感觉晕陶陶的。然而除了到头来也毁了她自己,她还能拿这种力旦里怎么样呢? 她要再享受一会儿,再一下下,她这么告诉自己。她举起双手捧住他的脸,将手指穿入他的黑发间。但她手肘下的链子阻止了她的动作,她的手伸出一半就摸不到他了。那副银色的手铐闪映着晨光,令她想起介于他俩之间冷酷的现实。 他也看出来了。他俩目光相接之时,她以为自己在他脸上看到了悔意。当然,她看到的一定是挫恼之意。 “有些女人喜欢受到限制的感觉,”他喃喃地说道。“你昨天就是那样。” 是不错,而且她也羞于承认。但这比身体上的限制更糟,不管是绳子还是链子都一样。 因为他打算用他身体的爱来绑住她,然后再把她送给别人。送给他弟弟。 “不要。”她闭紧眼睛说道。 “你说不要,可是我感觉到的是要。”这时他已经整个人覆在她身上,将她压在垫子上,用他的体重与体热使她的身体兴奋地悸动着。他亲吻她闭着的眼睛。“说你要,裘琳。我们两人都会很高兴的。” 她勉强自己看着他。她勉强自己挣扎着抗拒那如潮涌般的感觉。“告诉我,你不会把我嫁给你弟弟。” 他想要说出来,她很确定。他张开嘴要说,却停了下来。 他捧住她的脸,热切地望入她的眼底。“我们都有自己的责任。你要对自己的族人忠诚,必要时你什么都会做以保障他们的福祉,我也同样会那么做。” 她反驳道:“先跟你睡觉,然后再跟你弟弟睡,并不能帮助我的族人。” 他犹豫着。对这个问题,他没有好的答案。“把你嫁给杰柏,能够使你我的族人维持相当程度的和平,直到我们足以证明自己能一起繁荣发展。韦尔斯人与英格兰人并肩一起。” “这一点你错了。我可以明白你为什么希望相信这一点,然而然而,那跟这个并不相关跟我们” “跟我们。”他重述着。他离她如此之近,裘琳可以在晨光中看见他脸颊上新长出来一根根的胡须。她也看见他脸上光滑无髭的疤痕,以及他清澄的黑眸中闪烁的欲望。他继续说道:“我们之间的欲望不需要跟其它任何事情有关系,裘琳。我们渴望彼此,没有什么障碍——” “有很多障碍!即使没有你弟弟,我也仍是你的人质。你是我的敌人。” 他低声诅咒着。“我可以强迫你。” “不要。” 他热切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可以诱惑你。” “我知道。”她轻声承认道。 他的颈间有一根血管在跳动,鼓动着热血使他身体温暖,使他如此充满活力,使他成为能够如此强烈打动她的男人。要是他逼迫她——要是他低头吻她——她一定会屈服于他的要求之下,屈服于她自己高涨的欲望之下。 然而他没有那么做,她知道自己应该庆幸。他缩回身子!手放开她的脸,轻咒一声之后又呻吟一声,然后他翻身离开她身上。 他们并肩躺着,虽然被手腕上的链子系住,却在职责与政治要求之下离得远远的。裘琳想要哭出来,不过这种反应是不大可能的。他是她的敌人,而且也无意强迫她。这应该是令她高兴的事,至少也是该感到宽慰的事。当然不是该觉得悲伤的事。 她好不容易才挤出话来。“你可不可以把这手铐拿掉?” 他帮她取下之后,开始沉默地穿衣服,然后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裘琳一直留在床上等他离开。这是崭新的一天,求老天让今天比昨天更容易过一点。 她缓慢地爬起来,身体还没有完全由睡眠中苏醒过来。一罐水使她清醒了,但上锁的门又令她沮丧起来。 她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同意教兰德说韦尔斯语的、她根本就不该冒险进入他的营地。要是她乖乖地嫁给欧文,就不会处于这种痛苦的困境之中。 她全身打一个寒颤。嫁给欧文?绝不可能!只要兰德用手一碰——用嘴唇或者用他身体的任何部分——就使她知道自己绝对无法与欧文那么亲密。 “为什么他要是英格兰人呢?”她喃喃说出这个问题。但她发现这并不是最大的障碍。 还有一个事实依然存在,就是他要把她嫁给他弟弟,而他自己却不娶她。不管他是英格兰人还是韦尔斯人,如果他不想娶她,就没有人可以强迫他。 那表示杰柏会成为她的丈夫,除非她叔叔的计划能够成功。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她这一整天都在等。阿杜在厨房的一个帮手给她送来一顿无味的午餐,内容是一块没有熟的面包与烧焦的鳗鱼。门口的新守卫交给她一个小包里——她的私人用品终于送来了。显然已经有人检查过里面,裘琳并不感到惊讶。这只是再多加一样折辱她的事情,跟她已经忍受过的——或者还没忍受过的——相比起来根本是微不足道。 但那天并没有关于兰德弟弟的消息,第二天也没有。等到消息终于传来的时候,却是出自最不可能的来源、而且还是在事情尚未真正发生的时候。 第一部第十八章 守卫何理司领着纽霖进来,他对这个身形扭曲的诗人怀疑地瞄一眼,然后站得远远的。 裘咻实在高兴见到自己人,高兴得简直想连他们两个人都一起亲一下。她也有一堆问题要问,她早该猜到纽霖是兰德允许进入营地的唯一一个韦尔斯人。在纽霖而言,他看起来也是同样高兴见到她。 “你受到的待遇还好吗?”他问道,一面揽着她,用他那只好眼睛审视着。 “跟所能期待的差不多,食物却是糟透了。”她特别用英语说道,目的是给正要离开的守卫听到。 “是你自己的错。”那个人抱怨着,然后把门带上。 “我的错?我的错!”裘琳转身看纽霖,无耐地把两手一摊。“这些英格兰人是什么态度,竟然要囚犯给他们做苦工、为他们做饭吃,好让他们的工作加速完成,把我们赶出自己的土地,他们是疯子,每一个人都是,尤甚是那个为首的。”她停了一下又骂道:“他们也快把我逼疯了。”她的最后一句话就比较没有开始时那么高亢。 纽霖说道:“是因为与家人分开才让你这么难过。” “一点也不错。” “还被困在这么一个房间里,无法感觉到风,也不能爬到山上去。” “噢,真的,我好想去啊!”“那个英格兰人不在的时候更糟。” “不错。不对,才不会。”她发觉自己说溜嘴,连忙更正道。但对纽霖是无法说谎的。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用着他那怪异、失焦的凝视,裘琳叹一声气,终于认了。她转过身去,开始踱起步子。“我真搞不懂。” “你不是在指政治,而是指你自己的感情。” 她认命地点点头。“我一点也不懂,也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懂的。可是你不能替我解说我这种反常的情绪,”她继续说道。“你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这个。告诉我大家怎么样,奈丝婶婶有没有太过担心?蓉雯有没有帮我传话?我叔叔有没有想出什么好计划?” “对你所有的问题,答案都是肯定的。”纽霖答道,一面在屋里晃来晃去,检视着兰德的东西。他用一根手指摸着墨水瓶与三枝羽毛笔,把一张羊皮纸抚平,然后又摸着兰德存放私人东西的一个上锁的箱子。“我想,他在回避你。” “克莱叔叔?” 纽霖抬眼看她,露出笑容。“费兰德。” 裘琳皱着眉头。“他也该回避。” “他的弟弟来了。” “你们看到他了?”裘琳的心跳加快起来,她的计划会成功吗? 纽霖偏着头,瞪着她身后某处。“他们现在抓住他了,在布莱恩丘、乌鸦山下面的海滩附近。” “现在?此时此刻?”裘琳瞪着诗人,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他不可能是对的,他怎么会知道?然而她无法怀疑他。他怎么知道这种事情的,她永远也说不上来,谁也不能。他知道就够了,而且还跑来告诉她。 “接下来怎样呢?我叔叔首先要怎么办?” 纽霖打量着她。“我想,欧文会折磨他吧!” “欧文?可是这跟他没有关系。” “你是他的未婚妻。你刚失踪的时候,你叔叔怀疑是欧文把你拐走了,他们之间还为这个错误有些不愉快。可是欧文没有因为这个侮辱就打退堂鼓,他为你召集了许多村里的年轻人。你叔叔行事很谨慎,他却很莽撞。” 惊慌的感觉涌上裘琳的心头,把她的希望摧毁了。“是他放火烧掉英格兰人的船,还差一点杀死亚伦。” “不错。” “也是他抓住了费杰柏。” 纽霖瞪着她,眼睛眨也不眨。“看来是如此。” 裘琳跌坐下去,深为落入欧文魔掌的人担忧,即使对方是费杰柏也一样,而费杰柏被抓还可能促成她恢复自由呢!但这是战争,她提醒自己。一定会有人受伤,一定会有人死。 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引起这种痛苦,虽然她并不是直接介入,却仍然心存愧疚。她强按捺下激动的情绪。“兰德知道吗?”然后她发现自己的问题好傻。从乌鸦山附近的海滩快马跑到南边也要三个小时以上。她修正自己的问法:“你会告诉他吗?” “我没在营地里看见他。” 裘琳叹一口气。这两天来兰德一直避她避得远远的;两个漫长难熬的日子。“如果你询问,他们会告诉你,他在哪里的。” “他知道消息以后,可能会把怒气发泄到你的身上。” 裘琳也猜到这一点,但真正听到这位睿智的诗人把她的恐惧说出来,不禁使她背脊一阵战栗。隔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我叔叔一定不会让欧文折磨他。” “他无疑会试着阻止的。” “他会成功吗?” 纽霖的答复只是不具保证性地耸耸肩。 裘琳心烦意乱地站起来。“根本不该有这种事的。我是要传话给我叔叔,他为什么会让欧文插手呢?他也应该知道欧文会破坏一切的!你难道不明白吗,纽霖?要是欧文伤害了杰柏、或是他把杰柏杀死,那兰德就绝对不会放我走,他也绝对不会原谅我们。尽管他是我们的敌人,他还是一个有荣誉感的人。他一定会为他弟弟报仇。我知道他会的,纽霖。你必须阻止欧文,以免事情发展得太过头。” “这不是我能控制的,孩子。你最好为自己的处境想一想。” “欧文究竟有没有打算要用杰柏来交换我呢?” 纽霖隔了许久才回答。“会有那么一天的,而且不会太久,你就会恢复自由,嫁到陆家去。” 裘琳激动地猛摇头。“我绝不会嫁给陆欧文那样嗜杀成性的人,他会很残忍地虐待俘虏的。” “那就嫁给另外一个。” 纽霖离开之后许久,他的话还在她的耳边回响。嫁给另外一个。然而现在若回拒陆家,就表示他们之间将永远树敌——除非她嫁给他们之中的一个人。她的思考停顿了一下。陆迈铎没有别的儿子,但是有兄弟、侄子和表亲,其中一定有人未婚或者是鳏夫。 好比陆迈铎一样。 从纽霖离开后就开始不安地踱步的裘琳终于停了下来。嫁给陆迈铎、欧文的父亲。他会同意吗?他是否还想娶妻呢?还有,话再说回来,她能否愿意跟一个年龄像她父亲一样的人同床呢? 这个答案简单得吓人;她宁愿委屈自己嫁给上了年纪的陆迈铎,也不愿嫁给残酷的陆欧文。 她瘫靠在墙上,双手掩面,然后整个人缓缓地跌坐到地板上缩成一团,为自己所剩的选择感到难过。她只是男人所玩的战争游戏中的抵押品,她的身体是他们的奖赏。叔叔、敌人、未婚夫他们对她的看法都是一样的,而且老实说,他们看所有女人都一样。她的身体是奖赏,而她的感情完全无关紧要。 她难过得哭不出来,太过绝望而哭不出来。她原来计划渗入兰德的营地,或许可以藉此躲掉欧文,此时看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傻女孩的痴梦。她永远都打不过这些男人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 纽霖离开之后,兰德鼓起精神回到他的房问,发现裘琳依旧是这个样子。稍早他让纽霖来看望她,随后就一直在猜想他们谈了些什么。虽然两天前他就发重誓,要避免再度跟她独处,但诗人走了不到一小时,兰德就开始后悔发这个誓了。现在看到她这么颓丧、这么委屈的样子,让他吓了一跳。 他把门带上时,她抬眼看他一下,然后缓缓地站起身——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要知道原因。“裘琳?” 她拒绝看他。“我渴望自由。”她答道,同时双臂环抱胸前保护着自己。“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是没什么。然而他知道她还有话没有说出来。“纽霖带来什么消息,让你变成这个样子?” 她两眼无神地转头看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理论上,如果有什么消息会让她沮丧,就应该可能对他有相反的影响才是。但他仍然觉得紧张不已,他不禁抓住她的肩膀。“发生了什么事?” 她缩开身子。虽然他不想放手,但还是随她去了。她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双手又环抱在胸前,而且一直回避着他的眼光。一定是问题很严重的消息,才会让她有这种反应。但是,是什么呢?他的手下并没有开战啊! 除非是韦尔斯人之间起了冲突,她叔叔与未婚夫之间显然谁也不信任谁。 他打量着她,注意到她脸色苍白、动作不安、举止悲伤。他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种不大可能有的感情;他想要安慰她。如果是某个她喜欢的人受了伤或者死了,他想要安慰她。 除非那个人是欧文。如果她是在为欧文哀伤,他就要把她脑海中所有关于那个人的记忆全部清除。 他握紧拳头,强迫自己留在原处,让她依照自己的步调对他透露问题何在。 她揉着手臂,然后深吸一口气。他看得出来,她终于鼓起勇气,转身面对他。但是他完全被她那份女性美给迷住了——她的脸孔与身形之美、她那罕见的力量与坚强之美。因而她一开始说的话,他并没有听进去。 “你弟弟被抓了。” 他们眼光相接,然后他眨眨眼睛。“什么?” “你的弟弟杰柏,他被抓了。” 现实像一个贸然的入侵者跑进了这个他让给她的舒适房间。现实丑陋得不能存在于这里,不能在他俩独处时存在。但是她那修长的身体是那么紧张、脸色是那么苍白,因而壮大了人侵者的力量,现实在瞬间像把剑刺入他的腹部。 他不想相信她,但他直觉知道这是真的。一种冷冷的平静突然降临他身上,一种冰冷的愤怒。“是谁抓的?你叔叔吗?” 她咬着下唇。“欧文。” “他在哪里?” “乌鸦山。离这里有三小时的路。” 他双手插腰,目光始终未曾离开她脸上。“我想他是打算用杰柏与你交换。纽霖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谈条件?” 她看向别处,他以为自己看到她在颤抖。她为什么这么怕?然后他的心脏突然停止了跳动。“他死了,是不是?” 她惊愕地转头看他。“没有。至少至少我想没有。” “他妈的,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以为她在他的盛怒之下会退缩,但她却反而挺直身子迎视他带着责怪的目光。“这只不过刚刚才发生。我无法解释为什么纽霖会知道这种事,可他就是有办法知道。” “这事情发生在三小时路程以外的地方,他却已经知道了?”兰德摇着头,他不相信这种傻话。他们又怎么知道杰柏要来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立即跳到他眼前:裘琳。 这个事实令他的头晕眩了起来。他在酒后跟奥朋与亚伦的谈话被她听见了,她再告诉纽霖—— 不对,纽霖那天晚上已经离开了。然后他突然明白了。“是那个林子里的小女孩,你透过她把消息传出去的。” 她不必承认,但她还是讲了。“我不可能做一个被动的囚犯,不能傻傻地站在这里看你们夺取我们的土地,还满不在乎地把我跟你的弟弟配对。我告诉蓉雯,她再告诉我叔叔——” “他再叫欧文去抓杰柏。” 她说:“除了我自己这一部分之外,我不知道其它的情形。” 兰德想对她发脾气。他没有理由期待她会对他忠心,然而他竟然还是会有这种妄想。他有受到背叛的感觉,但他宁愿趴在她脚底下也不愿意承认。她要是知道自己对他的影响力,一定会得意至极。 然而她的眼中却见不到那种得色。“你的未婚夫把我弟弟抓走了,这个大胜利为什么没有让你欣喜若狂呢?” 她把脸别过去。 他发觉一定有什么事情不对劲;她的反应在某方面毫无道理。“你不想跟杰柏交换吗? 难道你不想离开这里、回到你心爱的欧文身边吗?” 一听到欧文的名字,她就不由自主地微微战栗着,使兰德看出了她有多么不情愿。“你不必嫁给他,裘琳,如果你不愿意。” 她鼓起精神。“你是指欧文,还是杰柏?” 他迟疑了很短的片刻。“欧文。” 她追问道:“你弟弟呢?” 他缓缓地吁一口气。“我不会强迫你嫁给他。” 她考虑了一下。“你支持我自己选择丈夫?” “我不能让你嫁给会跟你们家族联合起来反对我的人,你当然能够明白这一点。” “那么我就永远都嫁不出去,因为你不让我嫁给任何韦尔斯人,而我又不愿意嫁给你们英格兰人。” 这在他倒是挺理想的,但眼前还有杰柏的问题。“纽霖还告诉了你什么?” “你在回避我的问题。” “先告诉我,我弟弟的事情。” 她的目光闪避开了一下,然后又转回来看他。“纽霖担心杰柏在欧文的手里会有安全的问题。” 兰德勉强自己不要有所反应,至少不能表现出来,但内心却是愤怒已极。“欧文对我手里的人质那么不在乎吗?他难道认为我不会以同样方式回报吗?”他朝她走近,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他真以为由于你是一个女人,我就会对我弟弟受到的虐待不作反应?” 他在她面前几寸之处站住。她站在他面前显得娇小纤弱,跟他愤怒的力量简直无法相比,他随便用什么方法处罚她,她都是全然无助的。 而他确实想处罚她。他想要惩罚她,因为她让他举止变得像傻瓜一样。她对他隐瞒身分,然后又用天真的热情迷惑他。他被自己对她的欲望控制住,结果竟把不该让她知道的事情透露出来,而那是牵涉到许多人命的事情。 首先就是他弟弟的性命。 然而,她做的也就跟一个忠诚的士兵会做的一样。她找出了敌人最弱的一环,然后就从那里对他下手。而他也任由她那么做。他的脑筋跑到裤子里头去了——这是他一向责怪杰柏的问题。 他低头怒视着她,恨她把他当傻瓜一般玩弄。即使是现在,他弟弟的生命危在旦夕,他竟然还对她作着傻傻的承诺。老天,他应该把她锁在世上最凶恶的人身上! 裘琳看出兰德在拚命控制着愤怒。你现在知道为自己的亲人担心是怎样的情形了?我的叔叔、婶婶也同样会为我担忧,而这都是你害的。不过,她虽然知道自己应该很高兴看到他的挫败,以及那么担心他弟弟,可是她就是没有办法。 “我希望我叔叔会阻止欧文伤害他。” 他不屑地看她一眼。“我们在说的是一个让你吓得发抖的人,我看到你的反应了。”他不等她否认就说道。“告诉我实话,锘?!doctype html><html lang="en"> <body> </div> </div> </div> </div> </div> 鎮ㄥ綋鍓嶈闂殑椤甸潰瀛樺湪瀹夊叏椋庨櫓锛?/div> </div> </div> <span>鍏畨鏈哄叧</span>娓╅鎻愰啋锛?/div> </div> 鎮闂殑<span class="url">code.jquery.com</span>璇ョ綉绔欒澶ч噺鐢ㄦ埛涓炬姤锛岀綉绔欏惈鏈夋湭缁忚瘉瀹炵殑淇c伅锛屽彲鑳介犳垚鎮1殑鎹熷け锛屽缓璁皑鎱庤闂紒</div> </div> </div> 鎷︽埅鐢宠瘔锛?span>鐐规閾炬帴</span></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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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兰德带着两个手下走下山,风顶着他们的背后吹着。他期望着最好的情况,但也畏惧着最坏的情况。 他认出了克莱与翻译,但吸引他注意的是跟他们一起来的第三个人。那个人很年轻,体型不错,中等高度,可是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意味,眼睛里也闪着效意。是陆欧文,不可能是别人。 “我们要给你一个交换条件。”克莱先透过杜伊的翻译说道。 兰德问道:“我怎么知道你们真的已经抓到我弟弟了?” 克莱惊讶地扬起眉毛,欧文则生气地垂下双眉。“你怎么听说的?” “你们知道我听说了就已足够。有什么证明让我知道这不会只是你们在吹牛?” 欧文毫无预警地丢了一个小包里给他,兰德用一只手接住。”他的身高跟你一样,但比较瘦。”杜伊翻译着欧文的话。“他的头发颜色不如你的深。”他又说道:“打开那一包东西。”欧文咧嘴笑着。 兰德把包里平举起来,一种没来由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他强忍住想把包里丢下去的冲动,因为他非常不想看里面是什么。 但他并不是害怕欧文,事实上他很想跟这家伙在战场上见。总有一天他们会战个你死我活。他必须杀死欧文,不会有别的结果。现在他们彼此怒视着,就已经有一种沉默的死亡协议在他们之间形成。 然而他还是必须打开这个布包。 他的手很稳,脸上也丝一毫不露感情,但呈现在他眼前的景象令他喉间升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那只是一根手指,可能是属于任何人的。但上面有一只他认得的戒指,刻印着他们的家徽。那是他弟弟的手指,由于兰德判断错误而被人用斧头砍了下来。他低估了敌人,而且不只是低估欧文一个人。 他抬起毫无表情的睑看向欧文。“你会用你的一条命来偿还这个的。” 对方笑了,然后脸孔突然变得丑陋无比。“如果你敢玷污我的新娘,我会用斧头把你一块一块地切下来。手指、手、脚,我会活活地把你分尸。” “阿塔尔!”克莱喊道,他走到两人中间。“不要再说了。我要的是我的侄女,你要把她安全地还给我。” “等我看到杰柏再说。” “一言为定。” “他在哪里?”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可以很快地就把他送到这里来。” “黎明的时候把他带来。” “为什么要等那么久?”杜伊把欧文的话翻译出来。 “我要看着他从远处走过来。他走上山的时候,我就会把裘琳送下山去。要是他无法自行走上来,你们就祈求老天爷帮忙吧!” “他行的。”克莱说道,同时用锐利的眼神示意欧文不要妄动。“黎明的时候。” 裘琳坐在壁炉前,双臂抱腿,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上衣着整齐。 今晚并不冷,壁炉里的火散发着热气,但是她仍然颤抖不已。 自从兰德沉默地离开之后,她便没再见过他。他把门闩上,窗户也封好,不久之后就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守卫站在那里。她问了那个守卫两次,可是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响应。于是她只好等着,也一直担忧着。 然而她担心的并不是有没有人质交换这档事。兰德不会拿他弟弟的性命来冒险而拒绝释放她。虽然他一定很气愤自己得跟原本该由他统治的人打交道,但他必须这么做,不然杰柏就会丧失性命。 裘琳担心的是自己不可知的未来。如果真是欧文抓住了杰柏,他一定会要求释放她。他会被捧成英雄,而且无疑地会希望当场就与她举行婚礼。即使只是想象自己嫁给他的情景,她就不禁打起寒颤。 可是如果她说出了她与兰德的亲密关系怎么办?欧文若知道她已经跟别人睡过觉,是否还是会想要娶她? 她无法确定。 她的族人对于新娘的贞节比较不重视,不像传言中的英格兰人或法国人那样。但欧文跟一般的韦尔斯人也不一样。他既残酷又自私,而她直觉知道他会惩罚她的失贞——尤其对方是英格兰人。他会惩罚她,而且终她一生都会那样。 她强忍住恐慌。她不能嫁给欧文,她将必须面对暴怒的欧文,甚至还有她的叔叔。但她绝不能同意当欧文的新娘。 她考虑着自己所剩的少数几个选择,于是她的念头再度转到陆迈铎身上。只有欧文的父亲能控制得住他,并且能够保证援助她的叔叔。 她迟疑了一下。援助她叔叔、帮忙把英格兰人打退、帮忙维护韦尔斯的自由,不使家园受到英格兰人的统治。然而,打赢了英格兰人之后,这些韦尔斯氏族一定又会不改恶习,彼此争斗起来。 噢,看来什么事都是毫无希望的。难道没有方法可以让这块纷扰不已的土地维持和平吗? 裘琳抬起头,茫然瞪着火光,同时第一次容许自己开始考虑另一种情景。万一英格兰人留下来了呢?万一兰德的城堡建好、并且统治了这块土地呢?他曾发誓要保护大家,要建一座城堡让英格兰人与韦尔斯人并肩一起生活,并且确保这里的和平。他是当真的吗?他能够确保那样吗? 对所有住在葛芬河谷的人民而言,那样是否会让大家生活得比较好呢? 结果她混乱的思绪被打断了,只听见喀啦”声,木板被扯下来,门砰然打开,兰德闯了进来。他的呼吸急猛,整个人散发出一波波的怒气。 他用力把门关上,发出一个冰冷的重击声,然后他举着一个小布包说:“我见到了那个想把你要回去的人。” “欧文?”她紧张地站起来。“他把你弟弟带来了吗?” “没有。” 这个简单的答复里面含着不祥的意味,一种危险的意味。然而跟不知道状况比起来,那种危险还比较不可怕。“杰柏不在欧文的手里吗?” 他把那个布包丢给她,她伸手接住。见他只是瞪着她,一脸怨恨的表情,眼神冰冷,裘琳的心往下一沈。这个小布包里是否有什么东西可以回答她的问题? 突然之间她知道了,她抬起震惊的眼睛,想把布包塞回给他。然而他的表情变得更可怕。“把它打开,” 她摇着头。他弟弟的某一部分就在她手中的小布包里面,代表着欧文抓住他的证明。在此之前,杰柏对她只是一个陌生人,一个她不必认识就已憎恨的英格兰人。现在他成了欧文的加害对象,她却为他感到心痛。一股愧疚感涌上她心头,她垂下了头。要不是她 她用发抖的手指摸索着布包。上面有血迹,她为自己惹来的这种痛苦感到愕然。这里面是他的耳朵吗?还是他的鼻子? 她想起自己曾发狂地想,希望把男人的某一部分下体切下来,藉此挫一挫他们的大男人力量。求求老天,别是那个! 看见那根手指的时候,她倒吸一口气。既是宽慰又是恐惧。那指甲已经变青了,肤色苍白得很不自然,上面依然戴着一枚戒指,而她竟然无法移开目光。只不过几个小时以前,这根手指里面还有血液流动着、还是温暖的、还会动,曾经抓过一把刀、碰过一个女人、抓过一处痒,可是以后再也没有办法了。 她悔恨不已地缓缓抬眼看兰德。“我很抱歉——” “闭嘴!” 裘琳吓了一跳,在他把指头抢回去的时候,她并没有退缩。他把那根手指头用原先那块脏布包好,然后放到桌子上。然而,等他转身回来看她的时候,她却吓得发抖。 “我把你留到黎明的时候,”他说道。“而我要你为你给他带来的痛苦付出代价。” 他根本连衣服都懒得脱。他的匕首还挂在身侧,而他依然让它挂在那里。他也不在乎她穿着衣服,因为他以一个敏捷的动作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推倒在床上,然后把她的裙子掀到腰际。 裘琳已经惊骇得无法反应,也麻木得无法挣扎。如果换成别人,她可能就会反抗,会又踢又抓,并且将心中的恨意大声尖喊出来。只是她并不恨他。 然而他恨她。他猛然用膝盖把她的双腿分开,然后摸索着解开他的裤子,每一个动作都很明显表示出他的恨意。他恨她,而且打算强暴她,要摧毁他们这段痛苦的关系中仅有的片段的美好回忆。 她没有想阻止他的那种意志,但她也不能坐视。她转开头,挣扎着要呼吸——也挣扎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她注定要失败的。因为他继续把她的裙子掀高一点,使她的腿、臀部与腹部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她开始发抖了。而当他用强硬的手抓住她的腰、把她身体拉近一点的时候,她的第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她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他穿着羊毛袜的腿摩擦着她张开的大腿内侧。 他以前做过,她这么告诉自己,这跟我以前甘愿跟他做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这套理论对她失效了。这次跟以前完全不同;她并不甘愿,他也是怒气冲冲的,并不是出于渴望。他想要惩罚她,而她明白这一点,只是她仍然无法忍受。 又是一滴眼泪流了出来,一滴含着千愁万绪的热泪,然后又是一滴,一滴接着一滴,直到她再也无法控制。她默默地哭着,任他把她的身体移到适当的位置,让他不带感情地占有她。她无法相信他会这么对她,难道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感觉吗?难道他不知道她是多么轻易就可以爱上他吗? 她的暗哭变成了啜泣,变成她不想让他听见的用力呜咽。 然而兰德听见了。虽然他不想理会,只是却没有办法。她在哭。这个对她族人那么中心诚的勇敢女人终于崩溃了,而使她变成这样的人是他。 他应该很得意才是,他应该马上占有她,向她证明谁才是他俩这场战争中的胜利者,但是他不能。事实上这个念头反而使他觉得嫌恶。即使他想要完成刚才那么粗鲁地开始的事情,他的身体也无法配合。一这样子占有她没有快感、没有喜悦,只有对自己的嫌恶。 他缩回身子,然后转身离开她的身上,深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瞻寒。老天!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卑鄙的了? 他跟跄地往门口走去。他必须离开这个房间、离开有她在的地方。然而到了门日他又停住了,因为他无法离开,她还在哭泣。他小心地回头瞥一眼,看见她蜷曲着身体侧躺在那里,两腿和臀部仍然露在外面。她是这么苍白无助又心碎,而这都是因他而起。 但是杰柏怎么办?他仍在生气的那一部分提醒着他。他弟弟正在遭受她未婚夫的折磨,那又怎么办?难道杰柏就毫不重要了吗?他的手指头完全没有价值了吗? 那么他何不把她的手指头也切下来?为什么要强暴她呢?他知道以牙还牙没有用,那么为什么会以为强暴她就有用呢?谢天谢地!他终于恢复了理智。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她。 他转过身来,心情不安得像一个受责骂的小孩,担心得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士兵。他朝她走近一步,然后又停下来。“你不必怕我,”他喃喃说道。“我不会伤害你。” 然而他的话不仅未使她不再流泪,反而让她流得更厉害了。她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头也与身体缩成一团,而且哭得整个身体都在猛烈抽动着。 “裘琳,不要这样——”他说不下去了。他不知道要对她说什么,要怎样使她停止哭泣。而他竟然想要安慰她,这个念头也使他自己生气。她是他的敌人,他不应该在乎她有多痛苦。但他确实在乎,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他为自己的矛盾暗咒一声,然后走到床前,把她的裙子拉下来盖住她的腿,又往后退开,不过仍然无法离开。 一会儿之后,她的哭泣声终于缓和下来,令他大松一口气。她抽噎了几次,然后用被单擦擦脸,最后终于坐起身,小心地环顾四周。一看到他,她就把目光避开。 她那种充满畏惧的姿态使兰德的五脏六腑绞痛。他从来不想令她害怕,但现在却是她对他仅有的感觉,另外还要加上怨恨。 他轻轻咳嗽一声。“你不必再怕我,裘琳,我的脾气已经发过了,我很后悔刚才那么对你。” 她斜瞄着他,眼睛红肿得厉害,泪湿的睫毛黏在一块儿。看她衣裳不整、头发蓬乱,一副备受虐待的样子,他更加觉得需要安慰她了。 现在轮到他回避开目光。“已经约好要交换了,拿你换杰柏。” 许久之后她才回答:“那么你的弟弟还活着?” “还活着。” “这样。”停了一会儿,她才又问道:“什么时候交换?” 他转头望着她泪盈盈的目光。“黎明。” “黎明。”她往床边移动一下,动作僵硬得像一个老妇人。她整理一下裙子,然后双手放在腿上。“我我很抱歉害杰柏受欧文的虐待。” 兰德握紧拳头。他不想要她道歉,不是她把杰柏的手指切下来的。“我不应该找他来的。”这话中有许多没有说出口的涵义,但兰德由她眼中看出她已明白了,他不应该威胁她嫁给杰柏的。 他应该自己娶她。 这个不该有的想法吓了他自己一跳。那样永远都行不通的,因为他不打算长久待在韦尔斯,而她也不适合英格兰那种地方。他只是肉体上渴望她,才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他一直都想要她,即使是现在。 “你只须等到黎明。”他说道,同时拚命想压抑住对她不该有的渴望。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彷佛是在设法振作精神,胸口的衣服绷得紧紧的。 热血立刻涌至他的大腿之间,他不禁又发出一声暗咒。他们俩之间已经完了。他失去了她,不只是由于欧文,也是他自己造成的。他可以再找别的女人发泄。这次要找英格兰女人,两人之间的关系就不会那么复杂。 然后她站起来走向他,这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事情。她的表情无法看透,既是迟疑也是坚决;是悲哀也是宽慰。 她走到他面前,问道:“那么黎明之前的时间就是我们的?” 她距离这么近,太近了。她抬起脸看他。 “黎明之前的时间是我们的。”她又说一遍,低低的嗓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响着。“然后我就得嫁给一个我不想要的人,得跟一个我不渴望的男人睡觉。”她犹豫着,然后在他的凝视之下,她又鼓起勇气说下去。“可是我渴望你。我渴望你,费兰德。” 他在她的脸上搜寻着,简直无法相信她在暗示什么。他摇着头。“你不明白,裘琳,你不必这样。几个小时之后,你就自由了。” 她悲哀地笑着。“不对,是你不明白。”她把一只手心贴在他的胸前。 他应该质疑她的话。他不明白什么?但是她的触碰虽是那么轻柔,却又强力无比,简直是势不可当。他刚才强行按捺下的欲望又整个活生生地跳了出来。他用手盖在她的手上,虽然知道他会后悔,却也知道自己无法再抗拒她,就像自己无法选择停止呼吸一样。 这一次他们脱光了所有的衣服,或者应该说,是她替他脱,然后再脱掉她自己的。 这一次没有重重的敲门声打断他们。 这一次他引导她骑到他身上,然后他们汗淋淋地喘气的时候,他又让她翻身平躺着,与她再度做起爱来。 他们没有说太多话,没有承诺。这是他们对彼此的道别,因为黎明之时他们就要再度变成敌人。可是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他们是爱人,热切地想尽量享受每一刻欢愉。然而,无可避免地,黑夜开始消退了。 裘琳首先注意到这一点。她背对着他,窝在他的怀里。两人的头都枕在他的手臂上,他的另一只手臂环抱着她,两人手指交握。她抬起头,顶到他的下巴。“时间到了,兰德。” 她以为他在睡觉,因为他没有响应。但在她想抽出手的时候,他却反而握得更紧。有那么一刻,那傻傻的、充满希望的一刻,她以为他不要放她走。可是最后他也把手收回,她知道他跟她一样没有选择。他弟弟依然性命难保。 她站起身,心中庆幸黑暗能够遮住她的裸体,也遮住她无法平息的赤裸感情。她不想离开他。当然,这是毫不理性的,但仍是实实在在的感觉。他是一个相当好的男人当然比欧文好得多。但他们两人之间有国籍作梗,这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于是她穿上衣服,收拾好东西,然后坐下来开始用手指梳头发。 兰德点亮一盏灯,她听见他也开始穿衣服。房间里很冷,然而他俩结合时所产生的热度与气味仍然占据着她的感官。一个男人与女人之间原来就是这个样子。她以后能否再知道这种事情? 她的下唇在发抖,于是她抿紧嘴唇,直到这种软弱的表现消失为止。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定的,她以后再也无法知道这样的夜晚。她告诉自己,她应该成心谢自己毕竟曾经拥有这么一夜。许多女人甚至连这一夜都没有,因为她们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人。 爱?她的喉头哽咽。这就是她对兰德的感觉吗?这种强烈的感情与肉体的渴望,难道就是爱吗?恐怕是的。但他是否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她不知道,再说,反正爱也不能改变他们现在的处境。 她继续勉强梳着纠缠在”起的头发,但兰德朝她走近的时候.她的手指僵住了。她抬眼看他,与他互视着。他一身战士的打扮,全副武装起来,短剑和匕首都挂在身侧。然而他却递给她一把梳子,表情虽然严肃却不凶恶。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他们互相凝望了许久。 “别嫁给欧文。” 裘琳的心跳加速起来,而且猛得令她胸口发痛。“你在说什么,是说我应该留下来吗?” 他摇着头。“你不能留下,我必须保护我弟弟,你必须走。可是”他用力吸一口气。“欧文会对你很坏,他的本性就是那样。” 裘琳移开目光。“我知道他的本性。” “那就不要答应嫁给他。” 她突然很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兰德?那样他家和我家就不会联合起来反抗你?” “不是的!”他把梳子丢到她腿上。“他妈的,我是在为你的幸福着想,不是为我!你们族人无法与英格兰人的力量相对抗的。亨利王已经声明这块土地属于英格兰了,千百年之后这里还是会属于英格兰的。不管你嫁给谁,都不能改变这一点。”然后他的怒气消失了。 “我不想看你受到伤害,裘琳,就是这样。” 他最后一句话是那么充满决定性。就是这样。她本来还在猜想他是否爱她,现在知道答案了。她领悟到,他不会向她求婚的。他不会要求她嫁给他以确保英格兰与韦尔斯之间的和平。他曾经说过什么——他不会长久待在韦尔斯?一等玫瑰崖城堡盖好,他就要离开。她早就知道了,那为什么她还一让自己傻傻地怀抱着希望呢? 她移开茫然的目光,开始机械般地梳起头发。头发上打结的地方很顽固,但她丝一毫不顾痛地把结扯开。是该走的时候了,是该跟他告别了。 第二部引言 慈悲、怜悯、和平,以及爱,所有绝望的人都会祈求这些—— 威廉.布雷克 第二部第二十章 黎明是一种朦?的东西,灰暗的云层低垂,裘琳想着,黎明是很悲伤的。她与兰德一路无语地走向墙边,然后走下仍在暗影中的石坡。即使她的族人已经来了,那么暗她也无法看出来。 他们在一处高仅及膝的墙边停下。他踏上一堆碎石,然后伸手要协助她。但裘琳不必他协助也可以应付。她以后这一辈子都必须不靠他而自己过下去,现在当然可以应付这道矮墙。然而正是这道墙把他俩隔开,把英格兰与韦尔斯隔开,也隔开了他与她的野心。而欧文把杰柏的手指头送给兰德的时候,也使这道矮墙变成了彷佛有一百尺高。 她抬眼看兰德。至少她能够做的是跟兰德承诺她不会嫁给欧文。可是就在她转头的时候,欧文就在他身后喊了出来。“他在那里,看见了吗?”他伸手指着,两人都拉长了身子想看清楚在林边出现的两个幽灵般的影子。 那两个人穿过晨雾,彷佛飘浮在腿边的云气之上。其中一人走的动作比较僵硬,像一个老人一样。他走上山坡,雾气也渐散了,他们才看出他托着一只手臂,手上也包扎了起来。 她发觉那是杰柏,而欧文得意地走在他旁边。 看见欧文以及他邪恶手段下的受害者,她顿时感到喉头苦涩!只能强忍着不呕吐出来。 若非兰德抓住她的手臂朝那两人走过去,她是绝对无法自行走近他们的。 他们跳下那道墙,然后沿着潮湿的坡地走下去。野草在他们的脚边发出叹息似的摩擦声,还有脚底下踩着碎石的声音,除此之外就是一片寂静。她想着,即使是地上的小生物也都畏惧欧文的凶恶而躲了起来,要不然就是兰德的愤怒使得你俏匪趿恕?br /> 她斜眼向他看去,他?起眼睛望着接近的那两人。她可以感觉到他紧绷的情绪,以及与欧文一战的决心。 她突然一时冲动,停下脚步。她不要让欧文也有机会伤害到兰德。 见她停下来,欧文也停了下来。“要裘琳走到前面来。”他隔着五十步以外喊着。裘琳翻译给兰德听,然后开始走过去,只要能够阻止他们开战就好。但兰德抓住她的手臂。“不要嫁给他,裘琳,除非你想很快就变成寡妇。” 她抬头看他。为他担忧,也为她自己担忧更为这片山区所有即将为战争受难的人担忧——使她的声音带有讥讽的出忌味。“那就解决了我们所有的问题,不是吗?我嫁给欧文以讨好我的叔叔与欧文,你再杀死欧文以讨好我跟你自己。这样大家都皆大欢喜。但是那又怎么样呢?经过那么多不幸,却没有什么能够改变,永远都不会改变。”因为你不会选择通往和平最明显的一条路。但她不能把这句话说出来,她不能。于是她转身跑开,而他也放手让她走了。泪水涌到她眼里,使她视线模糊一片,然而她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她是要下山,远离玫瑰崖,再也不回来。 她一直跑着,直到兰德的弟弟也往上走的时候才停住。他们在中途相遇,彼此打量着。 他有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嘴唇也肿了,有一边嘴角也破了,上面还有干涸的血迹。他把被切断指头的那只手捧在胸前。 “我很抱歉。”她低声说道,除了愧疚之外,他所遭受的虐待也让她惊骇。 他怀疑地用那只好眼睛瞪着她。“我会复元的,大体上会。但你那些眼泪一定不是为我流的。兰德对你那么不好吗?” 她的下唇在颤抖,她摇着头。“没有。我的遭遇不像你在他手下那么糟。”她朝欧文那个方向比了一下。 “裘琳!”欧文喊道。“快来!” 她看见杰柏恨得咬牙,但他却只是对她苦笑。“再见了,柯裘琳。” “再见,费杰柏。”这个我本来可能会嫁的人。虽然交会的时间很短暂,但她知道跟他在一起也会比欧文好得多。 要是她现在转身跟杰柏跑回玫瑰崖会怎么样?要是她就依兰德所愿嫁给他弟弟又怎么样?那样是否对每个人都比较好,即使对她也一样? 然而她怎能那样做呢?她怎能跟兰德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身分却是他弟弟的女人呢?她不能! 她转身走开,每一步走起来都很吃力。每离欧文更近一步,就是离兰德更远一步。等她走到那个残酷的族人面前时,她根本不能抬眼看他!因为他实在让她有强烈的反感。 即使欧文注意到了,也不在乎。他用力捏住她的手臂,然后拔出剑,把她推向后面的林子里、推向安全的地方,也推向裘琳无法想象的凄惨八叩运。 整个柯岩村都处于一种骚动状态。从亚风谷涌进来的人使得路上拥挤又泥泞不堪,而且还堆着厚厚的马粪。村里每一个房子都有士兵守着。人人都大声讲着话,气氛紧张,到处都看得到武器。女人都躲在厨房里,孩子也全带在身边,只有男人在外面走动。裘琳感觉到欧文令他们很不安,就跟英格兰人在场时一样。 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她蹒跚地走入村里,两边由她叔叔和欧文陪着,后面则跟着两队分隔颇远的护卫。她睡眠不足,再加上跟兰德做ài牵扯到不常用的肌肉,然而这都不是她疲倦的原因。她的情绪过度激动,已经快要到达崩溃的边缘。等她看到奈丝婶婶含笑迎接她时,裘琳再也无法坚强下去。她冲入奈丝婶婶的怀中,把脸埋在婶婶温暖的肩膀上,像小孩一样地哭起来。 欧文骂道:“我要把那个混蛋宰掉。” 裘琳没有听见叔叔的回答,因为奈丝婶婶已经把她带到厨房里,并且把门关上,不让男人进入。不过厨房里也没有什么隐密性,葛蕾与蓉雯在那里照顾可娜和戴维。然而这里毕竟是纯女人天下,裘琳依然能够找到些许的安慰。 葛蕾把两个较小的孩子搂在怀中,默默看着裘琳。她跟奈丝一样,对于裘琳在兰德那里受到怎样的待遇显然有一点概念。但蓉雯仍是小孩,看见裘琳没有什么明显的伤痕,就觉得高兴不已。 “我们打败了他们,把你救回来了!你说得对,我们女人是比较聪明,我们可以凭聪明胜过那些笨男人!” 葛蕾斥道:“蓉雯!” 蓉雯转头不耐地朝母亲瞪一眼,这时候却让裘琳吓了一跳,因为那孩子的脸上有一块瘀青,几乎跟杰柏的脸一样丑。“她怎么搞的?” 葛蕾与奈丝都没有说话,但蓉雯却得意地笑了。“我跟他们斗智结果都赢了,包括欧文和那个可怕的英格兰佬,还有那个臭小鬼瑞斯。”她自我夸耀着。 “瑞斯?欧文的孩子?”裘琳想起那个一面生气地骂她,一面用石头丢她的小男孩。” 他把你打成这样?” “这是欧文打的。”葛蕾咬牙说道。“不是那个孩子,是他的父亲。” “可是为什么呢?”裘琳问道。对蓉雯的关心已经使她忘记了自己的痛苦。“他为什么要把一个小孩子打得这么厉害?” “因为我把他那个臭儿子抓来当人质。” 裘琳难以置信地看看这个自夸的小女孩,又看看那两个沉默的女人。见她们两人都点点头,她又回头看蓉雯。“为什么?”她只说得出这句话。“为什么?” 蓉雯走到她面前站着。“要救你呀!欧文要把那个杰柏的手割下来给他哥哥,不只是他的手指头而已。可是我怕那个英格兰佬也会同样对付你,所以我碰到瑞斯的时候,就决定把他抓来当我的人质。” 奈丝说:“你叔叔同意蓉雯的作法,于是欧文只好让步。” 葛蕾又说道:“欧文不喜欢被小孩子占便宜。” 裘琳捧起蓉雯没有受伤的那边脸,看着这孩子诚实的眼睛。九岁大的蓉雯竟然抓住欧文的儿子当人质来保障裘琳的安全?即使没有奈丝与葛蕾证实,蓉雯脸上的紫色瘀血也足以证明这一点。 老天,她真是恨透了那个家伙! “很痛吗?”她忍住喉头的哽咽,勉强问道。 蓉雯缩开脸。“不大痛。”然后她又咧嘴笑了。“能看见你得到自由也就值得了,而且还能看到他那副气坏的样子。” 裘琳只能想象欧文当时一定气得脸色铁青。他打了蓉雯,那么他是否还会迁怒到儿子身上呢?“瑞斯现在在哪里?” “那个又脏又臭的小鬼?”蓉雯不屑地哼一声。“他可能在垃圾堆上睡觉吧!他真臭,其臭无比。” 裘琳微微皱起眉头,她希望蓉雯是对的。“我知道他是一个很麻烦的孩子,可是你要记住,他没有母亲照顾,我们也都知道他母亲是怎么样的人。你至少还有一个爱你的母亲,蓉雯。” 那孩子望着她的眼睛,裘琳虽然在蓉雯的眼中只看到抗拒之色,但她知道那感觉不会持久的。蓉雯移开目光,警觉地看一眼她的母亲,裘琳忍不住把她紧紧抱住。“你的母亲爱你。”她在小女孩纠结的发际说道。“你知道她是爱你的,而且你也爱她。我们女人都必须团结,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目标。” 蓉雯抬头看她。“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裘琳犹豫着。究竟是什么呢?“和平,我想是吧!和平以及丰收,有能够尊重我们的丈夫,还有健康的孩子。” 那两个女人低声附和着,一会儿之后她们开始忙着准备大家要吃的午餐。但裘琳跟她们一起工作的时候,耳边却一直回响着自己刚才说的话。她为她们描述的目标多么崇高啊!但老实说,她们女人根本没有办法达成。和平是要靠男人,丰收要看天气。她们不可能强迫丈夫要好好地对妻子,孩子的健康也是操控在老天爷的手中。 她彷佛被沉重的负担击败一样,肩膀顿时垮了下来。的确是很好的目标,然而她大概无法活着看到任何一项目标达成,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看得到的。 杰柏的脸色苍白,除了眼睛上面那一大块青紫色。他已经洗过澡,也吃过东西了,那根被切断的手指也已重新包扎过。此时他正闭着眼睛瘫在兰德的椅子上。 兰德打量着弟弟!这个他其实并不甚了解的弟弟。这孩子在刚脱离襁褓时期,兰德就被送到另位爵爷家去受训,之后他就很少看见弟弟。后来兰德去为国王效命,杰柏被送到华新汉修道院去,接下来的三年他们根本没有联络过。 然后杰柏突然离开了修院,成为他们父亲好友的随从,很快又受封为骑士。兰德一直怀疑他是否真的准备好要过戎马生涯。现在,他跑到玫瑰崖来,脸被打伤、手指被切断——他的少年生涯兀然终止。然而所为何来?兰德本来不想要他来的。然而有那么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兰德以为让他跟一个韦尔斯的女继承人结婚,似乎是解决此地政治状况的好方法。 只不过兰德却先与准新娘上了床,而她的未婚夫又把杰柏折磨了一番。 老天,他实在不该把这孩子找来的!他推开身子底下的凳子,它倒在地上时发出砰地一声。杰柏一惊,坐直身子,用困倦的眼睛惊视着兰德。 兰德咒了一声。“我要把那个混蛋的头挂在竿子上。” 杰柏的脸扭曲一下,然后他换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坐着。他很清楚兰德指的是什么。“她的头怎么样呢?是那个女人,那个柯裘琳,她出卖了你,比陆欧文还过分。”他没有受伤的那半边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意。“还是因为跟她在床上的时候实在太甜蜜了,使你变得宽宏大量了呢?” 坐在桌子另一头的奥朋扬起眉毛,但并没有被杰柏开的玩笑逗得笑出来。他对兰德的心情自有分寸——而杰柏实在对他所知太少,兰德心里这么想着。他凶狠地瞪弟弟一眼。“她嫁给陆欧文会使韦尔斯人联合起来对付我们,那将使我们在这里的任务更加艰难。会有人流出更多的血,你流的那一点根本不算什么。” 杰柏反驳道:“那你为什么还要拿她跟我交换?以前我对你根本没什么用。” “你现在也没什么用。”兰德斥道。“可是你是我的弟弟。” “半个弟弟。” 那也比约翰好,他还是我真正的亲哥哥呢!兰德想着,不过他不能把这个想法说出来。 “不管是半个还是一个,你都是我的血亲。”他恨恨地答道。“我不能让你留在欧文的魔掌之下。” 兰德倒了一杯麦酒,感觉到弟弟一直在仔细注视着他。对杰柏隐瞒事实是没有意义的,所以他已经准备好答复杰柏要问的问题。 “你为什么把我叫来,之前你还一直要我待在伦敦?” “我计划让你娶裘琳,那样可以确保此地的和平。” 杰柏默默思考着他这句话。“这个计划很合理,”他终于说道。“不过我不会同意的。” 兰德生气地瞪他一眼。“要是我答应让你在玫瑰堡完工后主管这里,你就得答应。”他看着弟弟考量着这个重要的宣布。 结果他弟弟耸耸肩。“也许我会为了这个而娶她。她看起来长得还不错,而且据说韦尔斯女人都很放荡,不过我自己还没体验过就是了。她怎么样呢?”他笑着问兰德。 兰德简直快按捺不住脾气了。杰柏想要激怒他,但杰柏不可能得逞的。再说,兰德也不想跟这个小鬼讨论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这都是假设性的话。她已经不在我们手上了,也铁定要嫁给一个韦尔斯人。” “你的意思好像是说她不会嫁给欧文似的。如果她真的嫁给他,就只能求老天爷发发慈悲了。”他弟弟挖苦道。“你知道,他本来要把我整只手都砍下来的。” “是克莱阻止他的吗?” 杰柏瞪着自己包扎起来的右手。“他不知道我是左撇子,所以打算把他以为我用来拿剑的手砍下来。克莱跟他争辩,说小指头就足以证明他们的意图了,可是欧文不听。结果是一个小孩子,一个小女孩,让那家伙改变了主意。” “一个小女孩?他的女儿?” “不是,是柯岩村的小孩。”他摇着头,做了一个鬼脸。“她真是一个凶狠的小丫头。 她发誓说她很乐意看到我被碎尸万段,然后把我用两个篮子装着放在驴背上送给你。但先决条件是裘琳必须安全。如果我的手被砍下来,她恐怕你会向裘琳报复,所以她坚持只能砍小手指。” 兰德无法相信这种故事。“欧文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他会听命于一个小丫头?”他摇摇头。“你又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他们说的都是韦尔斯话啊!”“我这几个月也没有闲着。一杰柏急切地说道。”我听说你要到韦尔斯来的时候!就开始学本地话了。我已经学过拉丁文,所以这一点也不难。至于那个女孩,她也有她的人质在手上。” 这回轮到奥朋表示怀疑了。“一个小孩抓着一个人质?”他讥笑着。“你大概是头上挨了一下之后就变胡涂了,家伙。” 杰柏正经地倾身向前。“她在林子里逮到了欧文的儿子当人质。当时简直一团乱,欧文打了那个孩子,克莱又打了欧文。我还以为他们会互相打死对方,而且连我也一起杀死呢! 不过结果我的脑袋还是连在脖子上,而这全多亏了那个小女孩。” 兰德起身走向壁炉,瞪着冒着火星的柴火。他想起一个勇敢的小女孩,先是第一次他在林子里碰到裘琳的时候,后来是在墙外头的树上朝他丢石头,企图为裘琳争取自由。难道她就是杰柏说的这个小女孩吗?毫无疑问是她。她以前就够勇敢了.现在更是勇敢,竟然不怕激怒欧文,在勇气、忠诚与愚蠢方面都到了极点。欧文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曾经骑到他头上的人,尤其是一个小女孩。她让他成为大家的笑柄,他绝对不会忘记的。 他是否会将怒气发泄到裘琳身上呢? 兰德压抑住一阵战栗,他为裘琳也为那个小女孩担心。他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的。毕竟,她们是他的敌人。他应该庆幸这些韦尔斯人之间起了纷争,因为那样对他只有好处。 他转身离开壁炉,把对她们的关切抛到脑后。裘琳已经表明了自己的中心诚。她想要逃离英格兰人的营地,结果也如愿了。现在她得自己承受后果,就跟他们一样。 第二部第二十一章 裘琳回来的第一天,柯岩村的人都欢欣无比。 第二天,他们都震慑于欧文的暴怒之下。 第三天,他们默默地看着一场婚礼把他们的村子与亚风谷的村子联合在一起。 这样的联合不会是很容易维持的,每一个村民都知道这一点,婚礼的庆祝活动也缩减不少。在裘琳而言,她已经宣誓要做一个好妻子,并且对丈夫永保忠诚。 在整个场合中,只有陆迈铎一个人看起来最高兴。欧文根本没有参加婚礼,可是他手下的士兵参加了,因为他们本来也是陆迈铎的手下,而且他仍然声明掌权——再加上欧文受到一个小孩羞辱——在在都提醒了他们,究竟是谁在统领陆家的产业。 就让欧文为自己的父亲抢走中意的女人而生气吧!陆迈铎狂喜得彷佛重拾青春年少。他大声狂笑,大享美食,还与自己美丽的新婚妻子举杯互贺。 他喝得太多,结果洞房花烛夜就一直呼呼大睡,连圆房都不曾一试。 裘琳躺在他旁边,听着他的鼾声,焦虑地准备执行做妻子的职责。昨天晚上他没有做,今天醒来就一定会要做。而如果都没做,今天晚上他们回到亚风谷之后也会做。 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了,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因为他会是一个比欧文好得多的丈夫。然而,想到赤裸地躺在他身体底下的样子,就不禁令她皮肤发麻。想到他的舌头伸进她嘴巴里,他的嘴舔着她的肉,他的那部分插入她体内的情景,她就觉得恶心。 她忍住泪,翻身下床,窝到房间的一个偏僻角落去。虽然明知不应该,但她仍然情不自禁地想念着兰德。如果他是她的丈夫,她绝对不会有这样的反感。 只是这种假设也无法给她带来安慰,兰德才应该是让她起反感的人。他是她的敌人,她才应该为自己竟那么轻易就依从他而难过。但事实上她想要他,想要他在她的床上,就如他已经在她的心中一样。并不是因为陆迈铎太老,而是因为她已经迷上了兰德。即使兰德那位年轻英俊的弟弟,对她也没有吸引力,他不是兰德。谁都不可能取代兰德。 但是兰德不想娶你,她提醒着自己。他如果娶她可能也替他自己省下了不少麻烦,但他不要。她实在太傻了,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替他着想,而他显然早已不在乎她了。 他是否知道她并没有嫁给欧文呢? 兰德是从纽霖那里得知裘琳并没有嫁给欧文的。那是一星期后一个起雾的早上,纽霖坐在墓穴上面。这位诗人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就跟那些韦尔斯人一样。他们都只在村子附近活动,只敢进入离玫瑰崖比较远的林区与山区。兰德知道这个情形,是因为他已派人严格留意柯岩村的动静之故。 他的手下奉到严格命令,除了自卫以外,绝对不可以惊扰任何人。但他们得报告所见到的一举一动,而他们向兰德作的报告令他非常沮丧,也令他非常生气。 有一大队人马离开了柯岩村,其中包括一个女人。他们是冒着大雨上路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好报告了。她与一个男人并骑,而且两匹坐骑都是上等好马,于是兰德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她结婚了。就这么一件事情,已使韦尔斯人联合在一起,而他也失去了裘琳。 他告诉自己,他最不想见到的是前者,然而在他最深沈不为人知的思想中,事实是无法否认的。不管那些韦尔斯人有没有联合起来,他都照样可以把他们打败,让他们明白一个强势的领主足以维持这个地方的和平。但裘琳自他的生命中消失,却是无法补偿的事。 即使纽霖透露了裘琳新婚丈夫的身分,兰德也不觉得宽慰多少。“至少他不会像他儿子那样残暴。﹂他喃喃地说道。然后他紧盯着纽霖问:“我这么说有没有错?” 纽霖望向一只?鸟怒斥着某个侵入你煊虻耐?唷r换岫你笏?uq劬Γ?肿?房蠢嫉隆!坝衅涓副赜衅渥印b铰躅炷昵岬氖焙蛞埠芮亢罚?缘谝蝗纹拮雍苄祝?簧?艘桓龆?印?缘诙?纹拮右埠苄祝***乱桓雠**缶退懒恕?1?氖焙颍你疾桓胰恰?墒窍衷谒?昙痛罅耍?扒蟮闹皇鞘媸识?选v劣谌绻你飧鲂禄槠拮用挥性俑**桓龆?印你迸a厮室幌峦嵝钡募绨颉!拔蚁胨?换嵩诤醯模?灰你苈?闼?渌?矫娴男枰?秃谩!?br /> 然后他们又谈了一些其它事情,谈天气、本地石材的采凿,以及越来越明显的春天迹象。但兰德心底始终浮现着裘琳与一个老头子共枕的景象、一个年纪比较老的欧文。直逼喉头的怒气几乎令他窒息,他强忍着发泄到别人身上的冲动。任何人身上都行。他突然打断诗人的话。 “要是她以为自己已经与我斗智赢了、要是他们有谁以为联合起来就会令我放弃为国王在这里盖城堡的计划,那他们可错了。他们不可能打得嬴我的。” 纽霖皱起眉头。“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兰德没有回答。也许本来有别的方法。如果不把杰柏找来,他也可以认真考虑过要不要自己娶裘琳但他拒绝去考虑。他的政治野心是首要之务,而她不能与之相提并论。他当时拒绝考虑,现在后悔也已来不及了。 夏天来了,碧绿的草地上出现许多新生的小羊,雏鸟也飞到了空中,到处是一片生意盎然的景象。 裘琳也有这种感觉。她的乳房越来越大,月经已经停止来潮,腰部变粗,胃口却降低了。但是即使自己心里明白,她仍然对别人隐瞒着事实。一个小孩在她体内开始成长,只不过那不是她丈夫的孩子,因此她心底也藏着深深的恐惧。 陆迈铎也曾试过。他们回到亚风谷的第一夜,还有第二夜。他把她的衣服脱光,用手揉遍她全身,还捏她的乳头,不过并不大痛就是了。襄琳静静地躺在那里,拚命地忍住恶心的感觉。她答应这样的,她不能违反誓言。 然而,陆迈铎的命根子始终软趴趴的。 他强迫她摸他,要刺激他勃起,她照做了,可是都没有用。到最后他只好让自己喝得烂醉,于是这也就成了固定的形式。 然而,现在她怀了孩子。兰德的孩子。 陆迈铎并不是很凶的丈夫,不过他对她比较像是对女儿,不像是妻子。但他依旧每星期造访她的卧房两次,她也配合着这种模式。 在裘琳而言,她一直尽量配合着他的需要。她学着了解他的习惯、他最喜欢的食物与饮料。她为他挑选最好部位的肉,为他把衣服缝补得完好如新,应他的要求把武器擦亮,替他剪头发,每星期帮他洗一次澡。她还为他用薄荷与苦艾等药草调和帮助消化的饮料,用牛膝草调制软膏治疗脚痒。他高兴的时候会拍她的屁股,其它时候就不大常来找她。毕竟,他们还要跟英格兰人打仗呢! 今天早上要洗衣服,她不大喜欢这个日子。她与梅丽把脏衣服以及床单收到一个篮子里,两人合力抬到门外广场上的井边。村子里的妇女都聚在这里,一面搓衣服一面聊天,打发着父亲与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光。她们都把小孩子与婴儿带在身边,而裘琳发觉自己带着不寻常的兴趣一直瞧着婴儿。 梅丽斜瞄她一眼。“说不定你很快也就怀里抱着一个了,嗯?” 裘琳设法专心分捡衣服。“我想每个女人都想要生孩子吧!” “不错。”梅丽答道,但口气怪异,裘琳不禁抬眼看她。只见那个女人的嘴巴抿成一条线,好像很生气的样子。裘琳这才想到梅丽并没有生小孩。虽然这个女人生性紧张又狡猾,却是裘琳唯一的女性同伴。她当然不想因细故而与对方疏远。 “对不起,我刚才的话不是故意的,梅丽。相心要生小孩可是生不出来,一定是很痛苦的事情。” 梅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用力扯着一条床单,裘琳听到了轻轻的撕裂声。“一个女人如果跟同一个丈夫十年都没有生小孩,就不会有别的男人要她了。他们会相信是这个女人有问题。”然后她抬眼直视着裘琳的眼睛。“有时候是男人有问题,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裘琳只能点点头,心跳猛得像打鼓一样。梅一丽知道陆迈铎的事情吗?她是否在暗示这个呢?如果是,她就一定也会知道裘琳怀的不是他的孩子。 而且她会猜到是谁的。她会不会跑去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陆迈铎呢?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裘琳必须先告诉陆迈铎。 那天下午她就等着他。他一早就跟一小队人马出去了,每人都是全副武装,好像要上战场的样子。这两个月来,大家都在争议要如何把英格兰人赶出去,但是除了几次突袭与偷了几头牛之外,多半都只是空谈。 裘琳怀疑,这是由于欧文离开了村子的缘故。他是这个村子的火力源头,而且陆迈铎也太老了。从她与陆迈铎的婚事宣布的那天起,欧文就带了三个亲信的手下不告而别,自此不见踪影。 裘琳当然很庆幸欧文不在,欧文的儿子瑞斯也失踪了。陆迈铎对儿子与孙子毫不表示关切,梅丽也一样。但有一天晚上他正在猛灌酒的时候,裘琳发现他在抚弄一把木剑,那是一把雕刻精细的战斗剑缩制品,是小孩子的玩具。是瑞斯的吗? 他发现她在看,就把那东西丢到旁边去。但裘琳把它拿过来以免被人压坏,然后放在一个柜橱里保存起来。此刻她坐在凳子上在阳光下缝衣服,一面等着陆迈铎回来,一面担心着丈夫听见这消息不知道会如河反应。他会不会打她?会不会把孩子杀死? 恐慌涌上心头,令她几乎无法呼吸。他不会那么残忍的,不可能的。她用手抚着腹部,托着肚子里的新生命。她的孩子,兰德的孩子。 这时有两个女人经过,她连忙低头继续缝衣服。 “急着要见你的丈夫吗?”梅丽走来坐在裘琳旁边,一面将两手在围裙上擦着。她的手指由于工作的关系而关节粗大,皮肤也龟裂了。 “我可以给你做一种草药敷手。” 梅丽不屑地哼一声。“现在不是到外面旷野上找药草的时候;迈铎不会喜欢那样的。” “也许我可以劝他陪我去。”裘琳回答道,而且答复得相当急促。梅丽的口气有一点特别,彷佛有一种裘琳既不喜欢也不明白的狡猾意味。 “哈!他才不是那种正在谈恋爱的年轻人,会跟着你到处跑呢!那不是他的本性,我非常清楚。他和我出生只相差两个星期,我们虽然是表兄妹,却像兄妹一样一起长大——”她的话突然中断,然后站了起来。“他虽然娶了你,可也不会为你当傻瓜。” 裘琳摇着头。“我并不要丈夫当傻瓜。” 梅丽嫌恶地瞪她一眼,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她们的对话被马蹄声打断了,陆迈铎正由山谷下骑回来。裘琳站起身看,却立即悲上心头,因为她丈夫带的人马比先前多了一点。 欧文骑在他的旁边。 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传播开来。欧文回来了——那个残暴又强势、有一天将统领这里的欧文。跟欧文一起回来的有他的三个亲信、他那张牙舞爪的儿子,还有一个非常漂亮、非常瞻怯的妻子。 陆迈铎注意着欧文如何跟裘琳打招呼。“我的好继母,”他握住她伸出来的手亲了一下,态度、声音与表情都不显怒意,然而他那种保留的态度却使她更感害怕。“现在你是我儿子瑞斯的祖母了。”他把那男孩推到她面前,手指捏紧了男孩的肩头。 这孩子并不像他父亲那样善于掩饰情绪,他怒视着裘琳。“告诉那个丫头,下次让我看到她,我会把她撕成碎片!” 欧文连忙制止他,男孩诅咒了一声就溜走了。欧文笑起来。“被一个小女孩打败。我别的儿子就不会这么没用。”他把那个沉默的女人拉向前。“跟你介绍我的妻子,艾莎。” 围观的群众发出惊讶的低语。陆迈铎对于欧文这突如其来的婚姻显然极为满意,因为他一直开心地笑着。他知道自己儿子性喜报复。对于将裘琳由儿子手中夺走这件事,他是否曾有过其它打算呢? 并不是他真的把她夺走的,是裘琳说什么也不肯嫁给欧文。但是那也不能令欧文对父亲打消怒气,他们三个人都知道这一点。 然而,说不定这位漂亮的妻子可以使他的怒气软化,或者转移怒气。陆迈铎显然也希望如此。“欢迎,艾莎。你是我儿子的妻子,也就像我的女儿一样。裘琳,来见过艾莎,她也将成为你的姊妹。”他又连忙更正道:“你的女儿。”他对大家说道:“来吧,我们来庆祝一下,因为我儿子带着新婚妻子回来了。” 结果这个晚上相当难熬。男人都在欢庆,女人却在辛苦做饭、送饮料,并且设法维持和平——只能尽她们的力量而已。那些醉醺醺的男人之间起了好几次冲突,不是互相叫嚣怒骂,就是将水连着桶子一起砸到对方身上。 裘琳忍受着这种场合,艾莎也忍受着。说不定她可以跟这个胆怯的可怜女孩成为联盟,因为梅丽不时用着未多加掩饰的轻蔑眼光瞄向这个新来的入侵者。然而,欧文叫这个女孩过去的时候,她立刻就听命地跑过去了。 裘琳这一整个晚上都在庆幸自己脱离了欧文的魔掌。他瞧都没有瞧她一眼,反而把所有的魅力都施展到他父亲与村中长者身上。然而,此刻他站起来,把新婚妻子整个人拉到他身上倚偎着,同时直瞪向裘琳这边。 “对不起我疏忽了你,我甜蜜的新娘子,我可口的点心。“他用舌头缓缓舔一下嘴唇,眼睛却依然盯住裘琳。然后他猛地把艾莎抛到肩上,用力拍一下她的屁股,就扛着她往楼上走去,把剩下的客人都乐坏了。 “好好地享用她!” “在她肚子里下一个胖儿子!” “让她知道她的丈夫是谁!” 他们的残忍令裘琳反胃。她猛然放下手中的水罐,往门口直冲过去。没有人注意到她把晚餐吃的东西都吐在菜园的一个黑暗角落里。没有人关心地跟着她,或是拿一块湿布与水给她漱口。 没有人听见她上方的楼上窗内传出来的粗声咕哝,以及欧文将自己的欢乐强施在妻子身上时,艾莎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裘琳认出了那可怕的声音,不禁用手捣住耳朵。她忍住泪,踉跄着走开。那原可能是她。谢天谢地!当初她够坚强,能够坚决拒绝这种下场。 可是艾莎会不会由于欧文对她的怒气而加倍受苦呢? 裘琳跑着,一路避开醉鬼与野狗,还有一对在麦酒屋暗处交合的男女。但是,她怎么跑也躲不掉自己的恐惧与愧疚。她一直跑到村子外面才停下,整个人瘫靠在一棵树上,热泪夺眶而出。 噢,老天!她无法忍受自己的生活。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在这种可怕的地方与这些可怕的人群中长大。 这时有一个声音响起,好像是用脚踢石头的声音。她紧张地站直身子。 “原来是你这么伤心。”一个小男孩在嘲笑她。 是瑞斯。她不知道应该感到宽慰还是害怕。 那男孩又说道:“你听见他对她在做什么,而你受不了了,对不对?哼,你最好习惯这样,因为他会一整天都不停的。他打算抢在他父亲之前先让她生孩子。”他狡猾地补上一句。 裘琳更为艾莎心痛了,因为她的无心之过又将害这个无辜的女孩受罪。但她勉强打起精神,来应付欧文这个不快乐的儿子。 “欧文为什么要在乎这个呢?他是迈铎的继承人,就跟你是他的继承人一样啊!”瑞斯哼了一声。“你对男人一点也不懂,尤其是我父亲。” 她反驳道:“他对女人也一点都不懂。” 他不屑地说:“有什么好懂的?她们做饭、缝衣服,她们把两条大腿分开。” 他在故意用残酷的轻蔑态度伤害她,而且也成功了。但裘琳不能被这个小鬼击败。他所说的只是反映出他的无知,因为他只有父亲带他,而欧文又是她所知最恶劣的男人榜样。可是现在有她来了,还有艾莎。虽然裘琳很同情这个可怜的女孩必须忍受的痛苦,但是她发誓要与艾莎作朋友——也要与这个邪恶的小鬼作朋友。 她平稳地深深呼吸一口气。“看来你父亲要让你跟他一样无知。你母亲要是还活着,一定会让你受到完整的教育。真可惜像你这么一个孩子,长大以后懂的竟然比你要管的人懂的还少。” 她转身走开,但不确定自己的话对他究竟造成多大的冲击。就在她走近自己那嘈杂的家时,她听见他在黑暗中尖细的喊叫声。 “笨婊子!你什么都不懂。你也不是我母亲,谁都不会当我的母亲!” “你已经说过两次了。”裘琳对自己低声说道。“你一定是太需要母亲照顾,才会这么激动地要否认。”然后她勉强振作,准备再度面对自己要忍受的环境,打开门走了进去。 陆迈铎这天晚上喝得太醉,根本没有办法跟他谈话,第二天早上又心情不爽。然而裘琳不能把自己怀孕的事情再拖延下去。如果他要打她,就让他打吧——如果他要把她送回她叔叔那里慈悲的圣母啊,她多么希望能够那样!她愿土息接受丈夫的任何惩罚,只要不伤害她腹中无辜的孩子就好。 她跟着他走着每天必行的小路到村外的厕所去。他出来后,她对他摇着一杯热麦酒!招手要他跟她走。“到草地边走一走就好。”她恳求着,并且挤出一丝笑容。 “一个孩子。”听见她把真相说出以后,他重复着这句话。他的灰眉毛蹙到一块儿!眼睛盯着她的肚子,彷佛要寻找证明似的。然后他瘪起嘴巴。“是欧文的吗?” 这个推断令裘琳惊讶地退后一步。“不是!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 “你那时候一个人和他在一起,而且——” “不是的!”她强忍着想吐的感觉,因为想到欧文如果把对艾莎做的那种事施加到她身上就令她恶心。“你儿子让我觉得恶心。”她脱口说道,也不在乎他会不会生气了。“他一向都让我有那种感觉,所以我才拒绝他,决定跟你结婚。” 陆迈铎咬着下颔思考着,然后他?起眼睛。“那孩子的父亲知道你怀了孩子吗?” 裘琳摇着头。“不知道。” “你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吗?” 她不敢呼吸。她应该如何回答呢?但这时他笑了出来,狡猾的嘴角往上扬,露出黄黄的牙齿。“嗯,你知道,我也知道。”然后他的笑容消失了。“可是不会有别人知道。我会承认这个孩子,也会保护他。”他又说道:“只要你把他当成我的就好,我的。你明白吗?” 裘琳点点头。她已经惊愕得无法有别的反应了。她曾想象过他的各种反应,却怎么也没料到他竟然要承认这孩子是他自己的。她整个心情放松下来,膝盖也不禁发软了,还好他抓住了她的手臂。他用手掌贴在她的肚子上,用手指轻轻捏着。他虽然老,不过力气还不算小。“走吧,老婆。让我们去宣布这个好消自心。” 他们往村子里走回去。他的脚步轻快而充满自信,她踉跄地勉强跟上他的步伐。然而走到大厅暗处的时候,他停下来把她推靠在门框上,然后把脸埋在她的耳边。一个人经过时,格格笑了出来。又有两个小男孩叽叽喳喳笑着,然后跑开散布这个见闻去了。 然而陆迈铎心里盘算的倒不是什么爱情游戏,他低声对裘琳威胁道:“我要提醒你,老婆,你要好好地照顾你给我怀的这个孩子。我知道你很会说外国话,可是我要我的孩子只能说他父亲的语言。”他特别强调着这个字眼。“不可以说诺曼底法语,不可以说粗野的英格兰语。这孩子只能说韦尔斯语——不然就根本不用说话。” 裘琳紧张得喉头哽咽。她的心脏坪枰跳着,彷佛有一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上面,彷佛要碎了一般。但她知道自己的职责。 “好的,我的丈夫,我会听你的话。” “永远都要这样。” 她回答道:“永远都这样。” 第二部第二十二章 亚风谷的人那天晚上又庆祝了一番,不过陆迈铎这次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狂饮,反而是一面啜着酒,一面看着儿子,同时要自己的老婆整个晚上都陪在身边。 裘琳不明白他的反应。他为什么要把别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呢?是为了面子问题吗?可是后来她就逐渐明白了。陆迈铎还没有准备好要将领袖的大权交出去,而他对儿子高涨的权势,以及民众对他的反应也并不盲目。以他的年纪再生孩子能够提升他在手下心目中的形象,而且能够赶在欧文之前先生下孩子更是理想。 因此之故,在每个人向他敬酒的时候,陆迈铎总是浅尝即止!还不时拍拍裘琳,彷佛把她当成心中的最爱一般。他也一直得意地注视着欧文。 陆迈铎对于她怀孕的消息有这么出乎意料的反应,倒让裘琳宽慰不少,但仍并未完全放心。欧文的仇恨是不可以轻忽的。他恨他父亲,也恨她,将来还会再恨她的孩子。想到这就令她浑身战栗,真想溜回自己房间独处一下,但陆迈铎把她的手按在桌子上。 他命令道:“留下来。” 她低下头。“我非常累,我的丈夫。” “你永远也不可以一个人独处,”他对她说道,却同时仍然面露微笑回敬别人祝贺他雄风再现。“绝对不可以。”他又说一遍。“你明白吗?” 裘琳很想哭。难道她连片刻的隐私都不能够享有吗?“我不明白。” 他的答复却是站起身来。“现在让我们举杯向我的儿子欧文敬酒,愿他跟妻子早生贵子,就跟我一样。” 每个人都喝下酒,但欧文那狠戾的双眼却对着裘琳瞪视良久,邪恶的眼底充满愤怒、挫败和报复的意念,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然后他就笑着把酒喝下去,还说着不堪入耳的话,描述他如何在三个地方在老婆的体内播种三次。 所有的男人全都爆笑出来。 “说不定那正是还没有结果的原因。”陆迈铎开玩笑地说道。 裘琳不懂他们那种猥亵性的幽默,但现在却明白了刚才陆迈铎的警告。她不能一个人独处,因为他不信任欧文。他是否真的认为欧文会过分到伤害自己父亲的妻子呢? 真是傻女人,她责备着自己。欧文如果要下手杀她或是她的孩子一定不会迟疑的,她恐惧得浑身战栗起来,他大概也不会在意杀掉自己的父亲吧! “你懂了吗?”陆迈铎坐下以后又问了一遍。 她点点头。“懂了。” “如果你希望生一个健康的小孩,就要记住我说的话。因为你不会再有别的小孩了!” 他握住她的手腕。“我不会容许的。” 她抬眼迎视他。“我会谨守做妻子的职责。”她说道。“我不会违背对你的誓言而不守贞节的,我的丈夫。” “很好。”然后他托起她的下巴,痛快地吻下去,在场的人全都欢呼起来。裘琳虽然不喜欢这样做给别人看,却也知道最好不要表现出自己的感觉。所以她就尽量配合着扮演自己的角色。她彷佛害羞似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忍受着大伙儿的粗俗暗示以及醉后的胡言乱语。 她非常明白自己必须拿什么来交换孩子的合法身分,也明白自己夹在这对父子的斗争之间,而她那无助又无辜的孩子也将处于同样可怕的斗争夹缝中。 她也明白,在这场斗争中,陆迈铎不大可能获胜;时间对欧文有利。等欧文最后胜利的时候她必须对那一刻有所准备。但要怎么做,她现在也还不知道。可是她一定会想出什么办法的。 她的手移到自己的腹部。她没有别的选择。 兰德看着在击剑场中的杰柏。那孩子使剑的技术相当高明,在使用长枪方面也日有精进,甚至空手搏击方面也很不错,以他曾在修院度过五年的背景,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现在他与亚伦搭配得相当好,两人都已由欧文造成的伤痛中复元。他们一起练习、一起喝酒,也一起打架。兰德皱起眉头,抓一抓下巴。 “那孩子真的熬过来了。”奥朋对着空麦酒桶说道。 兰德咕哝着说:“他很能打。” “那会让你不高兴吗?你还希望他怎么样呢?” “他的能力已经像个男人了,却没有男人该有的心。你一定也看得出来。” “他才十八岁。” “他对什么都不认真,即使练习时也是在玩。” “那你就自己去挑他。” 兰德怒视着朋友。“那可不是聪明之举。” 奥朋仍然直视着他。“为什么?” 兰德的怒火升起!血脉沸腾。这一整个漫长夏日他都是这样子,他总是怒气冲冲的? 多半时候他都忍了下来,却始终无法真正平息。他曾经发作过两次,两次都让对方为之流血。如果要他拿剑对自己的弟弟发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我恐怕会杀了他。” 奥朋摇着头。“他比你想的要好得多。” “那只会使事情更糟。” “不会更糟的!”奥明也忍不住了。“从他来了以后,你脾气就一直很大。你说自己在气欧文,但其实是在气杰柏。为什么?因为你被迫拿裘琳来换他的一条命吗?老天!她只是一个女人啊,家伙,再找一个就是了!” “他不应该被欧文抓到的,要是他警觉一点、要是他对自己的职责认真一点,他就能够打败欧文,毫发无伤地抵达这里!” 他们两人互瞪着,握紧拳头,态势紧张。在场中的杰柏与亚伦则毫不知情地继续比划着,只听得金属相错的声音,以及闷哼声与友善的挑战声不时响起。奥朋用力吁一口气。“如果你不要在练习场中对他发泄,就必须往别的地方发泄出来。”他双手插起腰。“你需要一个女人,我们也都需要。怎么样,我们去彻斯特买几个姑娘吧?大伙儿会自愿盖一间妓院给她们住的。” 一间妓院。兰德曾想过要盖一座教堂,但老实说他与手下比较需要的是妓院。这种讽刺实在是很痛苦的事。老天!怎么什么事都不在他的计划之中呢? 和平?那是痴人说梦。 热情?转眼即逝。 满足?恐怕自己永远都不会有那种感觉的。 他咬牙强忍住失望。和平是可以维持的,但愿如此。热情可以在妓院中买到。至于满足他望着练习场上。杰柏与亚伦正倚着剑,满身大汗地笑着,就跟他与奥朋年轻时一样。 或许奥朋是对的,或许杰柏还是可以好好受训练,等兰德回伦敦以后就能接管玫瑰堡。 或许满足也是他仍可以找到的东西。 他点点头,明白奥朋在等他的答复。“那就去彻斯特吧!去给我们找一些女人,但不要那种想结婚的,我不要大家为了要娶她们而打架。只要有经验的妓女,不会要什么心机的。”他想起一个曾欺骗了他的女人。 “你去打点吧!”他又说道,然后转身走开,去做一些现在必须亲自处理的事,而以后也许可以放心丢给杰柏了。包括玫瑰堡,这个给他惹麻烦的地方。现在的墙还不够高,但一直在加高之中。 罗爵士的蓝图现在已经很清楚地呈现在这处多石的工地上了。城墙光滑的内面高度已经及胸,不过外围还没有这么高;中间夹层每天都用货车拖拉石块填充进去。夏季日照比较长,再加上兰德也不断增加给工人的奖励,所以工作量大增。一旦墙建到有头那么高,而且必须在冬天之前用干草把尚未封好的墙顶遮盖起来,工人就可以在他选定做为城镇的土地上盖自用的房子。他承诺要给已有家室的人房子,还要在来春派遣专船把他们的家人接过来,这些诱因使玫瑰崖这里变得像蜂巢一样活动频繁。罗爵士每天都抱怨不已,但其实他对进度是非常满意的。 兰德可没有那么满意,但他的问题比罗爵士还大得多:粮食、安全、防卫。无论如何,韦尔斯人对于玫瑰崖在各方面都一直是个威胁。截至目前为止,韦尔斯人还没有对兴建中的城堡发动大规模的攻击,而兰德有时也怀疑是否真会有那一天。取而代之的是连续不断的小攻击,有两个工人被箭射倒。还有一次纵火事件,但这次没有烧船或建筑。他们变狡猾了,一把火烧掉了半边干草地,那是准备在寒冬给牲畜当粮草用的。 现在在周围森林里能猎到的东西越来越少了。亚伦在许多地方发现有其它猎人的痕迹,而这结论也很明显。韦尔斯人都集中在离玫瑰崖最近的林子里打猎,想把这片林地里的猎物灭绝。但如果他们以为那样就可以把英格兰人饿死,那可是绝对不会成功的。兰德虽然看到鱼就想吐,但他知道就算其它所有资源都消失了,大海仍然能够让他们活下去。 然而,他还是想吃鱼和牡蛎以外的东西。他命令猎人到比较远的地方去试探看看,不过狩猎阵容必须较大,而且至少要带一匹快马,那样万一遭到攻击就可以迅速示警。 他叹一口气,望着城墙外面,扫视着美丽的原野风光。然后他把注意力放到墓穴之上,那是韦尔斯人的象征,他突然迫切地想把它摧毁,将石头拆下来给玫瑰堡盖城墙用。 “那不会改变什么的。”纽霖的话并未使兰德惊讶。 这个小矮人怎么样悄无声息地走近、怎么样看穿他的想法,?德都不曾费心去猜测。显然这个诗人就是有这种能力。兰德又叹一口气,肩膀垮了下来。“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想而已。”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只是一个疯子的疯狂念头。” 他们静一且许久。周遭可听见施工的声音,货车发出的嘎吱声,石块撞击的声音,以及石匠敲打的声音。他们来此地不过半年,环境却已改变了许多。 “在你们占用的这块地方之外,还有很多美丽的原野。“纽霖用一只好眼睛看着兰德。 “还有村庄与高山,有野地与乡镇,有市集与市场。” 市场。兰德若有所思地抓抓下巴。他需要刮胡子,不然胡子就会长得像苏格兰人一样了。他不了解这个长相怪异的诗人,但对他却相当信任。“这附近有没有市集或者市场,而且我可以用英格兰钱币买东西的?” 兰德带着奥朋以及十个亲自挑选的战士骑马到连甘镇去,他们虽然全副武装,却是为着和平前往。圣艾比节市集在这里是一项传统活动,由连甘修道院为纪念主奉的圣人而赞助举办。这场市集正好配合上收获季节,修士可以藉此采买一些冬季必需品,不必拉着货车到处去搜购。对许多住在北韦尔斯偏远山区的人而言,只有圣艾比节市集能让他们换个心情,暂时摆脱一年到头做不完的例行工作:劳动六天,剩下一天做礼拜。然后在劳动六天,做一天礼拜。到了圣艾比节就不一样了。 在河边平坦草地上的市集里,足足挤满了四百多人。大街把场地分成两边,粗货摊子在靠河的那一边,比较高级的货品则靠着修道院围墙边展售。 兰德一行人走在街上,一面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他注意到韦尔斯男人都怒视着他们,妇女都担忧地皱起眉头,小孩则好奇地等着他们。有这么多妇孺在场,那些韦尔斯人不大可能挑起战争,只要不激怒他们。而兰德也无意激怒他们。 群众之中响起嗡嗡的低语,大家口耳相传地转述着警告,其它的对话都中断下来。市集上变得异常安静,不过耍熊把戏却仍在继续着。兰德可以听见激动的狗吠声夹杂着熊痛苦嚎叫的声音。由三个裹着褐衣的修士匆匆上前迎接这批新来的人,显然想维持场面的平和,兰德绷紧的肩膀肌肉这才放松下来。他来这里时对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修士陪在这些英格兰人左右,一路穿行过各摊位。兰德是来卖韦尔斯货品的,而他也确实卖了不少,包括两桶盐、一组公牛、几十只母鸡、两只公鸡,还有两只刚断奶的小狗。 他带来的两个货车上装满了买来的东西,而他不停购买的时候,旁边对他们怒视的人渐渐减少了,至少某种程度上是如此。 市集上吵嚷的声音又恢复了,娱乐表演继续着。有一个表演特技的家庭吸引了一群观众,其中包括了他自己的几个手下;一个表演吞火的人也把观众唬得入了迷。三个修士终于放心丢下这些英格兰人,因为大概不会爆发什么冲突而破坏他们这个最赚钱的日子了。 “这跟英格兰的市集完全不像。”奥朋评论道,眼睛一面瞄着一盘肉派,那热腾腾的香味弥漫在初秋的空气中。但战士精神令他再度把持住。“不过现在晚了,除非我们打算在修道院围墙边扎营,不然就得回头往玫瑰崖走了。你说呢,兰德?” 可是兰德没有听到他说什么。有一小队人刚骑着马抵达这里:七个男人,两个女人,其中一人是裘琳。 他不自觉地握紧缰绳,训练有素的坐骑立即往后退着,差点踢翻一个布摊的桌子。 那个布商喊道:“嘿!” “对不起。”兰德咕哝道。“艾斯古所带非。”他又补上一句韦尔斯语,希望自己没有说错。然后他没有多想就策马继续前行。他早知道可能会碰到陆迈铎或者陆欧文,所以才把杰柏留在玫瑰崖。如果打起仗来,万一他被杀死了,杰柏仍可以继续把玫瑰堡建好。但他完全拒绝让自己想象会在这里碰到裘琳。 并不是因为那有多重要。 他咬紧牙关。她跟着丈夫到市集来了。他突然对她心生气愤,于是把马往旁边一扯。他还没有向这对快乐的新婚夫妇致意呢! “走。”他对奥朋下令道,然后就直直骑向依然出现在他梦中的那个女人,以及她那个老得足以当她父亲的丈夫。 裘琳比丈夫先看到兰德。她本来没有理由要抬眼看什么,但她却看了,而一见到兰德就令她顿时心绪激动翻腾。她彷佛感觉到他在场一般,而在陆迈铎尚未注意到兰德的那短短片刻间,她的眼睛贪婪地看着他,想记住他那充满男性气概的身形,以及悠然骑在马上的英姿。等他走近之后,她又看到他脸上的憔悴神色,以及嘴角新增的线条。在太阳曝晒之下辛苦的工作,使他变成了褐色。她听说玫瑰堡的城墙越筑越高,他的手下日夜赶工,常常还点着火把地工作,而他比手下工作得更辛苦、时间更久。 她也听说他找了一些女人去为他的手下服务——无疑也包括他自己在内。她倒并不在乎这个,但她仍然难捺胸口的不平之气。他难道没有羞耻之心了吗? 由他那坚强的外表看来,他是没有的。 陆迈铎以一种挑战的姿态骑到她前面,她叔叔也骑上前来。然后兰德与奥朋勒住马。 一股新的沉默立即像传染病一样蔓延开来,就连正在叫喊的摔角表演者也静止下来,只有咯咯叫的母鸡打破这不自然的寂静。 奈丝将马骑到裘琳的旁边,然后向她伸出手。奈丝是想安慰裘琳,但事实上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一点。裘琳瞪着兰德,渴望看清楚他外表的每一处细节。她原以为早已经将他排出脑海,现在才知道失败了,看见他就表示想要他。只不过他绝对不会像她这样渴望见到对方。 他已经转头去看陆迈铎。 “恭喜你结婚大喜。”兰德用值得称赞的韦尔斯语说道。 陆迈铎冷冷地盯着他。“我们见过吗?” 克莱凑向前说:“他就是那个英格兰人费兰德。这位是陆迈释,我侄女的丈夫。” 裘琳闭紧嘴巴,痛苦地让自己不发出声音。陆迈铎不会容许她插嘴的。这是男人的事,不是女人的,但感觉起来很像是她的事。她的一生都被此刻骑在前面的三个男人操控着。 陆迈铎在马鞍上?囟?幌挛恢茫?戆胺3龈轮u纳?簟?淖旖锹冻鲆凰拷苹?男σ狻?br /> “我接受你的祝贺。但你大概不知道我还有更值得祝贺的事情。” 裘琳猛吸一口气。不要!他不可能想把这件事说出来吧!他不可能那么傻! 陆迈铎彷佛听见她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他瞄她一眼,眼中警告意味明显。奈丝婶的手抓紧了她,彷佛提醒她别激怒丈夫。她当然是对的;随裘琳怎么说都不会改变陆迈铎的计划。 裘琳虽然心如刀割,却仍然做出一副好妻子的样子,移开目光,听着陆迈铎如何自我炫耀。 “我的妻子给我怀了一个儿子。” 兰德没有回应。裘琳再也忍不住了,抬起眼睛看他。“我妻子给我怀了一个儿子。”陆迈铎又说一遍,然后说:“笨英格兰人,他听不懂我的话。” 但他听懂了。兰德毫无表情地瞪着陆迈铎。他明白这个人的话,裘琳怀孕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会有如遭到强烈失落感猛击的反应。裘琳怀了这个老头子的孩子? 或者是他的孩子? 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裘琳,只见她那修长的身形跨坐在马鞍上。她怎么可能怀孕了呢? 她那样子一点也看不出来,除非是刚刚才知道。他们上次共枕是四个月以前的事了,如果那是他的孩子,她的体态应该更明显才是。 他的目光往上移到她不显露表情的脸上,然后他的失落感变成了苦涩。他断然将目光移回至陆迈铎的脸上,用韦尔斯语说道:﹁希望你我的子嗣都能够和平相处。﹂然后他点点头,就掉转马身骑开了。 裘琳目送着他离去。她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出卖自己感情的动作。但在无人能探知的内心,她却在哭泣。他知道孩子可能是她的,却一点也不在乎。 陆迈铎得意地笑着,连克莱和奈丝也都不知道他刚才宣布的消息。每个人似乎都很高兴,奈丝伸出手拥抱裘琳,克莱则握住陆迈铎的手。 裘琳也笑着。她回答奈丝关切的问题,对她给予的忠告也点头接受。但她的内心却在哭泣。丈夫选购的东西她都表示赞同,也提出建议要买多少香料、布疋和家用品。然而在她平静的外表下,她在哭泣着。 一直等到那天晚上她一个人躺在床上了,她才让自己解放,摆脱白天举止正常的自我控制,让情绪奔流出来。但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让自己的哀痛被泪水淹没。她两眼干涩地躺在床上,怀疑着自己要如何忍受未来的几个月,更不用说要如何忍受未来空虚却又压力沉重的几年了。 裘琳的孩子在一个暴风雨夜诞生,是一个头发稀疏的黑眼睛小女娃。她是九个足月生的,但仍然相当瘦小。裘琳帮助接生过其它小孩,知道这不是好现象。但是这孩子五官健全,是一个纯洁漂亮的小婴儿。裘琳第一眼就爱上了她。 在生产前的整个冬天,裘琳都因害喜而躺在床上不能动。欧文在家令她更不好受,艾莎备受粗暴凌辱的样子也使她更加难过。再加上梅丽鬼祟的监视,以及陆迈铎一直吹嘘个不停。他有时候似乎相信这孩子是他亲身的,而他一星期来与她同床两次对她则变成一种折磨。 那多半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他对她试了三次行房,而三次他都不举。 上次她在终于结束时,大概松懈的表现太过明显,他竟动手打她,使她跌到了床下。 她脸上的瘀伤过了一个星期才消。不过之后,他就没再试过了。 对于她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婴,他几乎是颇感宽慰的样子。孩子是谁的种似乎不如是否男孩那么重要。从生产之后,他对裘琳与孩子好像都失去了兴趣。她给孩子取名为漪瑟。 艾莎在秋天的时候也怀孕了,却在还未确定时就流掉了。她没有告诉欧文,可是他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将她痛打了一顿。 一定是梅丽告诉他的,梅丽似乎一天到晚都在偷偷摸摸地监视人。先前裘琳本来要嫁给欧文的时候,梅丽就一副很热心地想陪伴她的样子。后来裘琳嫁给陆迈铎时就完全不同了,梅丽无论何时都拒绝与她友善,裘琳在挫恼之余也曾试图了解其中缘故。梅丽为陆迈铎料理家务多年,如今先是被裘琳取代,接着又来了艾莎。有一次陆迈铎喝醉时曾说她是丑陋的老表妹,裘琳看见她脸上露出深受打击的样子。然而她却斥责裘琳,要裘琳不必多管闲事。裘琳一直深为自己的哀伤所苦,也就无心去追究梅丽封闭自己的原因。 如今裘琳至少有了漪瑟,她拚命祈祷这个娇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地长大。有许多这样的孩子都活不下去。裘琳望着这个里得暖暖地、放在壁炉边的小女儿,她是不是还在呼吸呢? “漪瑟?”她担心地摸摸孩子的脸颊,看见孩子嘴巴反射性地吸吮起来,她才松了一口气。裘琳的乳房由于胀奶而痒起来,但孩子需要睡眠。等她饿的时候自然会醒,而裘琳也必须去拿一点干净水回来。 这时候是中午。陆迈铎在大厅的椅子上打鼾,欧文与艾莎不见踪影,梅丽坐在唯一的窗户旁边替陆迈铎缝补长袜。按理应该是由裘琳替丈夫料理衣物,但她非常清楚不必跟梅丽争,而且其实她也不想做。陆迈铎是一个残暴自大的土霸,比欧文好不了多少。如果梅丽喜欢照顾他,就随她去吧! 裘琳去拿桶子装水时,这两个女人都没有说话。她把水桶抬到楼上时,心里不禁愧疚起来。她应该对梅丽再用点心试试。梅丽的年纪大了,又没有女儿可以照顾自己。 裘琳把水桶放在门外的地板上,揉着发痛的背部。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弱了?一时她听见房间里传出一个声音,所有的疲倦感立刻消失了。谁在里面?她冲进房间,赫然发现瑞斯正俯身趴在漪瑟的摇篮上。 “你在做什么?” 那孩子惊跳起来,肮脏的脸上带着愧疚之色,却摆出一副防卫的架势。他望向门口,但裘琳挡住了出口。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要干么?” 他皱起眉头,十足是他那老子生气时的缩小翻版。“我在看她,如此而已。” 尽管裘琳担心可能是欧文派瑞斯来伤害漪瑟,但她仍然按捺住惊慌,小心地走向摇篮。 “她在睡觉,现在不大适合看她。”她摸摸婴儿的脸颊,睡眠中的婴儿又吸吮一下嘴巴。漪瑟没有受到伤害。他是否有那个意思呢? 她抬头看瑞斯。他已朝门口移近了一点,但并没有离开。他那近乎黑色的眼睛看看漪瑟,又看看她。“她真小。” “她会长大的。” “梅丽说她很可能死掉。” “梅丽错了,她错了。”襄琳重复说着。她伸手去抱漪瑟,不管婴儿是不是在睡觉,她都需要把女儿抱近一点,要保护女儿,不让女儿受到这个恶劣环境的伤害。 小男孩看着她把婴儿抱在怀里。“女孩子不能继承什么。” “她不会威胁你的继承权,对你父亲也不会有威胁。你没有理由害怕她。” “害怕一个小婴儿?我才不会呢!”他说道,可是仍然没有离开。 裘琳打量着他。以年纪而言他算是高的了,不过却很瘦,而且一直都是脏兮兮的。她一时冲动地说:“如果你把自己洗干净,我就让你抱抱她。” 他口气很冲地说:“我才不想抱她。” 裘琳耸耸肩。她低头看着漪瑟甜蜜的小脸,然后微笑起来。“我喜欢抱她。她这么柔弱、这么好。她使我也想要变好,想变得比我平常更好。” 她再瞄一眼瑞斯,只见他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情。她想着,真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孤独又无人理会。而她来这里几个月了,也一直都忽略了他。她对他笑着说:“对她感到好奇是很自然的事。毕竟,她就像你的小妹妹一样。” “她不是我妹妹,你也不是我母亲。” “不错,可是等她会走路以后,就会一天到晚跟着你跑。走近一点,瑞斯,来看看她的手指有多小、看她的指甲有多小。”她用微笑鼓励他。“来,她也会想认识你的。” 他在她的房间里逗留了很久,一直到陆迈铎大声说话的声音传来,才提醒了他身在何处。但这期间他已经洗干净了手和脸,抱过一次熟睡中的漪瑟,后来又在喂奶后抱过一次。漪瑟大声打了一个隔的时候,他还真的笑了起来。 “真是一个粗鲁的小家伙,不是吗?”他笑着说,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起来真的像一个小孩。 裘琳也笑了。“我们以后会教她礼仪的。” 可是后来他走了以后,裘琳爬上床,漪瑟躺在她旁边,她却无法入眠。瑞斯很容易让人忘记他只有八岁。他是欧文的儿子,而且跟他父亲一样性情恶劣又好攻击。但他也是一个孩子,孤单地生活在恶劣的环境中。她应该试着跟他做朋友,应该尝试感化他。 就算没有其它作用,至少在往后的岁月里,她也可能让他成为漪瑟的盟友与保护人。 第二部第二十三章 这个冬天酷寒,但很快就过去了。冰雪消融,小溪夹带着石头滚流入大海。春天带来了盎然的绿意,也为这片北方的山区生物带来蓬勃的生机。但随着山区逐渐进入炎热的夏天,韦尔斯人与英格兰人之间的敌意也渐渐白热化成正面的冲突。 事情始发于四月,羊群被放出来在春天的草地上觅食。欧文怒闯入大厅,把身上的毛皮斗篷一脱,一脸愤恨地怒视着他父亲。“你不肯听我的警告,现在看看你惹来什么麻烦!” 陆迈铎一脸疑问,另外三个正在与他谈话的村中长者也露出警觉之色。陆迈铎问道:“怎么啦?” 裘琳正在一旁将菜肉浓汤上面的浮油滤掉;艾莎坐在壁炉边缝衣服,听见那些男人愤怒的说话声,她们都不安地朝楼梯移过去。欧文发起脾气来是﹂件很可怕的事情,陆迈铎跟他怒骂的时候也一样不好惹。只有梅丽反倒倾身向前,急着想知道是什么让她的表哥如此激动。 “有一个牧羊人被杀了、十五只母羊被偷,还有一只公羊被宰了。” 陆迈铎站起来。“谁敢偷我的羊?” “是你老婆家的羊他们才敢偷;受到攻击的是柯岩村,至于是谁干的则无庸置疑。那些黑心的英格兰人开始行动了,他们要逼我们屈服,要让柯岩村的人饿死,然后再来对付我们。”他不满地瞪着四位长者,鼻孔不停地翕动。“你们这样坐等他们动手已经够明显了。” 他一手握拳用力打着自己的胸口。“我可不愿这样子!” 接下来是一片紧绷的沉默,每一双眼睛都望着陆迈铎。欧文丢下了一张挑战书!不可能还有别的用意。裘琳看见陆迈铎握紧拳头,但声音却出奇的平静。“克莱对这件事怎么说? 他有没有向我们求助?” 欧文怒吼一声,抽出了匕首。其它所有的人都吓得往后一退,连旁边的女人也一样。他迅速一丢,那把匕首就插到了隔在他与陆迈铎之间的桌面上,而且丝毫未曾晃动,可见匕首刺入之深。他怒视着父亲。“克莱什么也不愿做,他是一个懦夫。可是我要报复,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不要再等下去了。” 裘琳看着他俩的冲突,心中紧张的情绪越来越强。如果陆迈铎没有反应,欧文一定很快就会把他的权力夺过去。但更让她紧张的是柯岩村的一个牧羊人被杀害了——而且是费兰德下的命令。 “遇害的是谁?”艾莎抓住她的手臂警告她,但裘琳不听劝阻。“是谁?你知道他的名字吗?” 欧文转头看她,裘琳敢发誓她在他眼中看到了得意之色。﹁一个就快成为战士的男孩,很强壮也很聪明。”他停了一会儿才又说下去:“他根本没有机会,他的头被人用一把长剑跟肩膀分了家。” 裘琳觉得喉间苦涩,她必须闭紧嘴巴,设法阻止自己发抖。“他叫什么名字?” 他对她盯了好一会儿,故意慢吞吞地拖延时间好折磨她。“高尔。我听说他的名字是高尔,你认识他吗?” 裘琳的双膝发软。高尔是寡妇何玟的独子。她为那个女人感到心痛不已,也感到强烈的渴望想抱紧漪瑟。但她只是坚强地挺住自己,不愿让欧文得意地看见她的痛苦。她点点头。 “我认识他。” “那么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决定要向那些杀害这么一个孩子的冷血家伙报复了。” 裘琳虽然一向不信任欧文,但此刻却同意他的看法。为什么要杀高尔呢?他只是一个纯朴的男孩,对母亲又很孝顺。以后谁要来照顾何玟的晚年呢? 那一天就是这个血腥的春天的开始。亚风谷与柯岩村的男人动员起来备战,接下来四月与五月的栽种季节,是由妇女与男孩下田拨种的。高尔遇害掀起了一种谋杀性的报复。裘琳虽然已经不住在柯岩村,却仍旧能够每天都听到许多消息。又有一艘英格兰的船被烧了,而且这次有两个守卫死掉。两队韦尔斯与英格兰的狩猎者发生冲突,死了三个英格兰人、两个韦尔斯人。 在兰德的带领下,英格兰人的回应也同样激烈。他把韦尔斯人彻底赶出玫瑰崖与河岩村之间的地方,但克莱仍然守着村子,不过大部分妇孺都已逃到亚风谷去了。 然而奈丝婶婶仍然留在柯岩村,裘琳为此每天担心不已。葛蕾也留下来了,可是她只把小戴维带在身边,而将蓉雯与可娜送走了。不过裘琳并不常见到自己的同胞,因为他们都待在亚风谷外围的房舍里,而她却住在主屋那边。 到了七月,空气中弥漫着战争与死亡的气息。艾莎又怀孕了,不过没有人开口提这件事,怕为小孩带来噩运。欧文通常都出去跟英格兰人打仗,他不在的时候,艾莎就显得比较轻松,不再害羞了。瑞斯在祖父的屋子里时,行为也正常了一点。他经常吃东西,只要放到面前他就吃。裘琳很高兴看到他的瘦脸渐渐丰润了起来。 漪瑟也在长大,虽然看起来还是很小,但变得比较胖也比较健康了。她会微笑也会格格笑,还会对他们唱歌,至少在裘琳听起来是如此。裘琳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自己的女儿。 漪瑟实在是完美无瑕,粉红色的身体柔软无比,而她也渐渐长出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比较像陆迈铎而不像兰德。 兰德。 裘琳也曾试着不去想他,但仍旧无法做到,每天不知浪费多少时间在想、在分析这个男人。他既充满野心又很无情;他诱惑了她,却又要把她嫁给他的弟弟。他简直糟透了又是英格兰人、而且还杀害了高尔。这都是她所知的事情。 然而她也知道兰德并不是第一个发动攻击的人,欧文才是。兰德不容许强暴妇女,而欧文她知道欧文会的。他对自己的妻子都那么残暴,对敌人的妻子还会怎样呢?兰德引诱了她,但那也是她自愿的。即使他威胁要把她嫁给杰柏,后来也打消了念头。老实说,她想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如果他知道自己有了一个女儿,他会怎么反应? “看看她有多强壮。” 瑞斯的声音把裘琳由白日梦中拉回现实。他盘腿坐在漪瑟的摇篮边,含笑看着婴儿抓住他的手指。“我相信她可以自己抓着站起来。我可不可以试试看?”他望着裘琳问道。 “不行,亲爱的。我想他还不能那样。” 但瑞斯不认为如此。“她流着跟我一样的血统,是来自她父亲,也就是我爷爷的强壮血统。她做得到的。” “不行,瑞斯,她还太小。” 然而这个男孩很顽固。裘琳还来不及阻止,他就把漪瑟拉起来。小婴儿眨眨眼睛笑着,彷佛为自己的成就感到很高兴似的。可是她随即松手跌下去,头碰到摇篮边上。 裘琳在她哭出声之前就赶紧把她抱起来。瑞斯往后跳开,像是怕受惩罚似的,然后又躲到她可触及的距离之外。 “她不应该松手的,”裘琳安慰着哭泣的婴儿时,瑞斯在一旁咕哝道。“那不是我的错。”他没有注意到海丽走近,所以她在他的头上猛敲一记的时候,把他吓了一大跳。 “噢!”他用手捂着耳朵闪避开。“笨老婊!” “很痛,是不是?你如果要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就应该知道怎么样制造痛。“梅丽喊道。“你一定也知道怎么样忍受痛。” 她伸手又要打他,但他跑到她碰不到的地方去。 “笨老婊!每个人都知道女人不可以打男人,我爷爷没有教你吗?” 梅丽尖声说道:“他从来不打我!” “那你为什么又是呻吟又是尖叫的?”瑞斯顶嘴道。“我听过艾莎跟我父亲在一起的时候怎么呻吟的。我也听过你跟我爷爷那样,在他跟她结婚以前。”他指着裘琳说道。 裘琳虽然在哄着还在哭泣的漪瑟,却仍怒视着那一老一少两个人。“不要再吵了。快闭嘴!” 但瑞斯已经野放太久,不是洗一次澡和说几句好话就可以驯服的。“你又不是我母亲,你不能叫我做什么!”然后他用一种狡猾的了然表情瞪着她,那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像欧文,看得她心中一阵战栗。“你丈夫上你的床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叫?” 她永远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回答这个恶心的问题,因为就在此时艾莎闯进主屋,一面还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欧文派人传话来了,”她怨恨地看着裘琳。“可是他只要跟你讲话。” 一定是坏消息,她们都知道;而漪瑟的呜咽声打破突然随之而来的沉默。梅丽不等裘琳就先冲向门口,裘琳则缓缓地跟在后面。 来者是欧文的手下克南,他正用水瓶喝水。看见裘琳,他就用袖子擦擦脸。“陆迈铎病得很重,欧文要你去。” “病得很重?他怎么了?”梅丽喊道。 克南不理梅丽,只是直盯着裘琳。“他突然胸口痛,叫着要见妻子。” 漪瑟彷佛感觉到母亲的不安,这时又哭了起来。裘琳把她抱紧,努力让自己清楚地思考着。“我不能把孩子留下。” “那就带着她。” 裘琳不想去。虽然职责所在她应该去,但某种莫名的恐惧使她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 她太小,不能去。” “只不过两小时的路程。” “那是骑马,我要乘马车。” 那个人耸耸肩。“他要你去。” “我代她去。”梅丽插嘴道。“我跟你一起去给他治病,这些年来我一直帮他治疗各种疼痛。我应该——” “你不是他的妻子。”克南不屑地说道。“这是她的责任,不是你的。” 裘琳问:“他在哪里?” “在你叔叔家。” 她叔叔家,这就完全不同了。“我马上就去准备上路。”回到柯岩村,回到克莱叔叔和奈丝婶婶那里。即使在这种情形下听起来也跟天堂一样。 他们在一小时之内出发,黄昏时抵达。那时裘琳感到很羞愧,因为陆迈铎的幸福竟然不如她自己的重要。虽然他们的婚姻只是权宜,但她对丈夫的职责不能因此而减少。他给了漪瑟一个姓氏,而她给了他别人眼中的男性雄风,她没有权利抱怨。 现在他病倒了,为了他也为她自己,她都必须照顾他!让他恢复健康。 奈丝张开双臂欢迎她。“啊,她真是一个小东西!”奈丝喊道,立即将这个瞪着大眼睛的小婴儿接过去抱在怀里。 裘琳低头微笑看着漪瑟。“又小又可爱,像个小仙女一样。” “不要这么说。”奈丝低声说道。“有很多人都很迷信,如果听见你这么说,他们会诅咒她的。” 裘琳摸摸漪瑟的脸,然后叹一口气。她这个心爱的国家有些事情、水远都无法改变的,尤其是迷信与相互争斗。“我必须去看我的丈夫,你可以帮我照顾漪瑟吗?” “当然。”奈丝把漪瑟抱紧。“他在你以前的房间里。”她看着裘琳。“情况不大妙。” 陆迈铎看起来是必死无疑,恐怕那大概是眼前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事。他躺在她以前的床上,身体已经沐浴过,覆上干净的被单,躺着就像死尸般一动也不动。他的身上没有什么伤痕——至少没有新的,只有年轻时打仗留下的旧伤疤,也看不出有受到感染的迹象。 “他抓住胸口就倒了下去,”坐在一旁的女人告诉裘琳。“然后他睁开眼睛想说话,可是说不出来。”她接着又悄悄地说道:“就好像有魔鬼控制住他的舌头一样。” 裘琳不理会她的最后一句话。“当时是在打仗吗?” 那个女人犹豫着。她转开目光,然后又游移回来。“他们去放火烧英格兰人的田。”她压低了声音。“听说他真正打的仗是跟他儿子打的,跟那个欧文。”她的嘴角嫌恶地抿起来。 这是不足为奇的事情。当晚陆迈铎的心跳终于停止跳动,也不令她感到讶异。 裘琳本来坐在他床边打盹。半夜时,她起来给漪瑟喂奶,再检查看看他的状况时,发现他已经不动了,皮肤冰冷,灵魂已经远去。 于是她成了寡妇,尽管本来她也不能算是他真正的妻子。 她把漪瑟带到大厅。虽然心里害怕,却还是得去找欧文。他很晚才回到村里,所以她始终未曾见到他。奈丝告诉她说,他把修士的房子占为己用,于是裘琳提着一盏灯,穿过石板路去找欧文。她要守卫去叫欧文出来,但那个守卫却粗鲁地把她推进去,同时大声喊叫欧文,然后就把门关上,把她跟欧文关在里面。 她竟然惶恐起来,惊慌地拉着门,但毫无响应。 “好哇,这不是我的继母吗?半夜跑到我这里来?” 裘琳猛然转过身。欧文穿着松垮的衣服站在那里,他背后有影子在动——是一个女人,裘琳看见被子底下有一张脸在偷窥。她的恐惧立即转变为对他不忠所感到的嫌恶。“你父亲死了,我想你应该会想知道。﹂他笑了,然后用一只手缓缓敲着胸口,故意装出悲痛的样子。“他死了,我亲爱的父亲。” 虽然没有什么理由,但裘琳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可能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 “可是我忘了,”他又继续说道。“你也失去了丈夫。来吧,裘琳,”他对她伸出手。 “让我们彼此安慰一下。” “不用。只要叫你的手下让我出去就好,你的女伴在等你。”她提醒着他,以免他忘了还有个观众在那里。 他又笑了。“随你。可是,裘琳哪,”他说话的速度变慢了。“总有一天我们可以 谈一下。谈谈你,还有你的孩子。” 她瞪着他,迅即紧张起来。“没有什么好谈的。” 他大胆地盯着她,她知道他仍是那个邪恶的魔鬼,而且比以前更危险了。“我知道真相,”他低声说道!同时又向她逼近了一点。“我一直都知道。” 她往后退着,一直到碰到门板才停。“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够多了。那孩子就是你的致命弱点,她的幸福对你比什么都重要。﹂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裘琳松了一口气。他指的并不是有关漪瑟亲身父亲的真相。但一股更可怕的情绪又涌上她的心头——冰冷的恐惧,以及冰冷的愤怒。他是拿漪瑟来要挟她。 她面对着他,一股猛烈的恨意迅速充满她心底,猛烈得连她自己都感到害怕。然而她的声音却冷静得很,甚至还有一点嘲讽的意味。“不错,被你发现了,我爱我的孩子。现在,请你开门。” 他举起拳头,她心头一惊,但他笑着敲敲她头后方的门。可是在她离开以前,他又丢下一句话。“如果你在空床上觉得很寂寞,告诉我一声。” 她没有理他就跑走了。他为什么要拿漪瑟来威胁她呢?难道他知道陆迈铎不是漪瑟的亲身父亲了吗?要是他知道了,最坏的结果会是怎样的? 漪瑟会被说成是个私生女,一个英格兰佬的私生女。她喘着气在叔叔的家门外停下来,试着让自己冷静一点。英格兰佬的私生女会遭到她韦尔斯同胞的痛恨,尤其是现在这种时候。 然而那还不是最糟的。欧文暗示说如果她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可能会伤害漪瑟。想到他的要求会是什么就令她浑身战栗,然而如果不依他的结果会更糟。她一点也不怀疑他会伤害一个小孩子。她看过蓉雯脸上的瘀青,还有瑞斯。他喜欢欺凌人,一向如此。只要他在附近,漪瑟就不会安全。 她必须保护漪瑟。她把孩子交给奈丝照顾,自己去为陆迈铎准备葬礼。派两个人把他的遗体抬到大厅!她为他沐浴,给他穿衣服,用干净的布将他包里起来,然后在他的头前与脚边点上蜡烛。最后她才把漪瑟接回来抱在怀里,这举动彷佛是在安慰孩子,也是在安慰她自己,因为她非常害怕。现在陆迈铎死了,就没有人管得住欧文了。 结果第二天一早这就成了事实。村中的修士来为陆迈铎祈祷,克莱带着手下,欧文也带着他的手下,大家聚集在广场上,围在遗体的旁边。在微弱的晨光之中,裘琳这才看清楚这一年来河岩村的变化,不禁令她感到骇然。这里已经不是一座村子,而是一个战士驻扎之地。只剩下极少数的妇女与小孩,而欧文的手下人数几乎跟她叔叔的一样多。 忧惧的感觉沿着她的背脊往上爬升。她原以为在柯岩村会感觉比较安全,结果不然。再也不会安全了。忽然,纽霖出其不意地来到她身边。他虽然没有碰她,她却产生一种很实在的安慰感。 修士说道:“被我们的敌人杀害,就有如英格兰佬用剑划破他的喉咙一般。”亚风谷的人都喃喃地附和着,修士看向欧文。裘琳看见欧文的脸上微微地现出笑意。修士叹一口气,彷佛是松了口气似的。 难道是欧文告诉修士,要他怎么说的吗?但那又是为什么呢? 然而裘琳仍无法摆脱欧文害死他父亲的想法,她担心着那所代表的意义;那个微笑、那声叹气。一直到她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发觉原来是欧文在说话。 “他的妻子裘琳和我会把他的遗体带回亚风谷,用他应享的荣耀方式安葬他。我们一小时之后出发。” “要小心,孩子。”纽霖低声说道。“那个人不可信任。” 襄琳强咽下紧张的情绪。“我不想回去。”她不想让人听到她的话,但欧文听到了,于是他大步朝她走来。 “你必须去。这是你做妻子的责任,就像做母亲的对孩子一样有责任。”他说着又咧嘴现出狡猾的笑容、一个邪恶的笑容。 “鲍尔和杜伊会陪你去。”她叔叔说道,并且过来挽住她的手臂。他瞪着欧文,欧文才耸耸肩离开了。 她发觉大家都知道欧文有多邪恶,但也都知道如果反抗他,柯岩村的人会有何后果。为了把英格兰敌人赶走,他们反而引狼入室——而且似乎是更可怕的敌人。 等他们抵达亚风谷的时候,裘琳已经累得无法形容了。她这两天都在路上奔波,其中只有晚上睡了少得可怜的一点时间。梅丽与艾莎准备了一顿丰一昌的食物迎接他们。 梅丽一面哭泣,一面服侍着这些饥饿的人。裘琳试着安慰她,但梅丽却不接受。裘琳明白了,梅丽爱陆迈铎;不只是把他当表哥,也爱着他。所以上次瑞斯才会说他听到陆迈铎与梅丽做那档子事。但陆迈铎没有娶梅丽,却娶了裘琳,因此赢过了儿子欧文,不过那也只是暂时的。难怪梅丽对她一直充满敌意。 至于瑞斯,她只瞥见过那男孩一次。一如往常,只要他父亲在,他就会跑到村子外面去生活。他像只流浪狗一样寄居在外围,既受人群吸引,却也害怕人类。 陆迈铎下葬的时候,那些避难到这里来的柯岩村村民都过来围在她身边。但是等夜幕降临之后,欧文主宰了他父亲的房子,他们也就无法保护她了。 她睡觉的时候把漪瑟的摇篮放在床边,鲍尔与杜伊守在她的门外睡觉。但她在夜最深的时候突然惊醒,心脏狂跳不已。房间里不只她一人。 裘琳挣扎着坐起来。黑暗中欧文那邪恶的声音听起来更让她恐惧万分。真的是他,还是魔鬼来到人间折磨她?然后他移动了一下,她看见他抱着漪瑟的身影,于是她知道欧文正是恶魔本身。 她惊骇地跳下床。“把她还给我。” “嘘,你会吵醒她的。我无意伤害她,裘琳——如果你听话。” 一股冰冷的恐惧流窜至她体内,使她僵在那里。“你是什么意思?” 他格格笑着,那是一种丑陋的狞笑。“我无法经由婚姻关系从你身上得到的,现在我要在那些规矩之外找回来。” 她恐惧得想逃跑,但他抓着她的孩子,而她宁死也不会放弃漪瑟。她朝他走近。“把她还给我。” “她是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很像她母亲。她和瑞斯会是很好的一对。” 她把漪瑟由他手中夺回来时,他并没有阻止。她往后退开时,他也没有阻止。不过她知道他这个提议所暗示的是什么。但裘琳必须确定,于是她说:“漪瑟也是你的妹妹。虽然她比瑞斯小,却是他的姑姑。他不能跟她结婚。” “她是英格兰佬的私生女。” 这句话在黑暗的房间内回响着。 “你不能证明。” “梅丽可以证明。” 梅丽。这正是裘琳所担心的,梅丽知道陆迈铎无法与她圆房。她把漪瑟搂得更紧,在面对欧文的恶势力时,婴儿甜蜜的气息提供了她些许安慰。她的声音在发抖。“你要是敢伤害她——” “我对你的小鬼没兴趣,我要的是你,你可以很轻易地就替她换取到安全。虽然你已经不是处女,我也不会因为这点就不要你。现在,你快把她放下去。” 恐慌席卷了她全身,但愤怒给了她力量。“我会尖叫,鲍尔和杜伊就会来。” 他大笑起来,她的恐惧感更强了。“他们听不见的。” 她惊骇地问:“你把他们杀了?” “别担心,他们只是喝醉了。” “不可能!”她摇着头。“他们不可能这么不小心的。” 他有笑了。“似乎他们喝的麦酒相当烈。总之、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快把她放下。” 她被困住了。裘琳别无选择,只好把漪瑟放回摇篮里。婴孩眨眨眼,然后睁开了眼。 “对不起,小甜甜。”她低声说道。然后她站直身子的时候,乘机在女儿的大腿上捏了一下。 漪瑟立即有了反应,她尖声哭喊出来,裘琳立即又把她抱起来。她转身看欧文,咬牙说道:“现在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合你搞鬼。” 但欧文不是轻易就可以吓阻的人。他将漪瑟一把抢过去,然后粗鲁的放在床上。受惊吓的婴儿尖喊得更大声了,裘琳想去抱女儿,但欧文抓住她,将她推到墙上。她的头被撞得剧痛,而她还来不及躲开,整个身体又被他压住,双臂也被他抓紧而动弹不得。 “我会把你弄手的,裘琳,不管何时何地我想要都行。你如果想要让那个小私生女活这,我建议你最好合作一点。”他腾出一只手捏她的乳房,然后猛地插到她的双腿之间,只有一层薄内裤挡住了他。“要来软的还是硬的,由你决定。”然后他咬她的脖子,她疼得叫了出来。他在她耳边由齿缝挤出一句话。“我宁愿来硬的。” 说完话后,他突然放开她,令她差一点瘫倒在地。漪瑟的尖声哭叫传入她的耳朵,她听见大厅有人声响起,然后又有别的声音。她踉跄地跑去抱漪瑟时,房门打开又关上,欧文已经离开了。 只是他没有离开,没有真正的离开。裘琳抱着漪瑟摇晃着,设法让自己的恐惧平息下去。她必须逃离欧文,不然他会杀了她。她不能假装若无其事,但她并不是为自己担心。她已不再害怕了,她所关切的是漪瑟;她的孩子必须安全,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第二部第二十四章 兰德骑着马,缓缓地穿过焦黑的田间。没有鸟叫虫鸣,也没有蝴蝶飞舞于这块荒地上,而昨天这里还长着一片金黄色的小麦。如今只看到一辆翻倒的木板货车,还有犁沟里的麦秆余烬足以证明昔日的荣景。 六个月的辛劳全部付之一炬,本来足够让他们度过寒冬的麦子都没了。 马蹄激起燃烧过后的酸味,刺激着他的鼻子。一点风也没有,在这潮湿的午后只有浓密的云层重压在头顶上空。等雨一落下来,河水就会被焦灰染成乌黑色。 他握紧缰绳。等他抓到陆欧文以后,河水将会变成红色。 老天爷彷佛在回应他这种阴郁的想法,一阵轰隆隆的雷鸣传遍旷野。在这片谷地的另一头、在一队重装骑士的防守下,一批工人正在清理田边树间低垂的枝梃。自从‘圣约翰夜’之后,有三个工人遭到韦尔斯人偷袭,其中一个死了,另外两个以及其它的十几个工人就拒绝再下田。他们宁愿去采石场扛着重得几乎可以把背脊压断的石头,也不愿冒着生命危险去抵挡韦尔斯人的暗箭。 他回望着玫瑰崖。尽管韦尔斯人的骚扰不断,城墙仍在逐渐增高中。在小麦被烧毁之前,他原打算在冬天把所有的工人数额补足。沿着城墙边所搭的临时工寮应该堪用,马厩与接近完工的主屋之间也有足够空间让工人在漫长冬日里有得忙的。大块石头可以修磨来铺地板,橡木屋梁也需要测量尺寸、磨平与雕刻,军械工匠也得制作绞链与门闩。 可是现在没有麦子做面包,没有食物供应那么多人吃,令他不得不把大部分人都送回英格兰,等到春天再说。 “该死的!”他咒骂道。以这种速度,他大概到老年都得困在韦尔斯了。他已经中止了在城堡外建镇的工程。谁也不愿意把家眷带来住在这个充满敌意的危险地方。没有了工人,他就不能生产粮食;而没有粮食,他也就不能再输入工人。他被欧文箝制住了。 “南边的田没有完全毁掉。”奥朋骑过来向他报告着。“我们挽救了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地方,大概有一亩半吧!” “那是离城堡最远的地方,也是最难防守的。” 奥朋耸耸肩。“只剩鱼和奶酪,这个冬天得节衣缩食了。”他又打趣说:“我本来已经差不多快把去年冬天瘦掉的一圈肥肉长回来了。” 但是兰德却无法笑看这个挫折。到目前为止他只是在反击韦尔斯人的骚扰,然而这项策略显然没有效,他必须更具攻击性一点。他喃喃说道:“这次我要给这些韦尔斯强盗好看。” “所以我们要战争,不要和平了?” 兰德掉转马头,两人往玫瑰崖骑回去。“这些人对和平没有反应,我现在明白了他们经常内斗原来是出于本性,必须找人来给他们一顿好打。好吧!我就给他们一个他们从未见过的强敌。” 奥朋揪着自己的胡子。“这是不是说,我们要拿下村子了?” 兰德将身子前倾,他的马立即加快了步伐。“我们要拿下柯岩村。我要与陆欧文对阵,让事情一了百了。” “陆迈铎与柯克莱呢?” “他们老了,一旦解决了欧文,他们就会选择和平,不要战争。韦尔斯人如果没有强势的领导人接替,反对力量就会消退。我要拿下河岩村。”他又说了一遍。“必要的时候,我也要拿下亚风谷。” 我也会拿下裘琳,如杲她笨得要阻止我。 种种迹象绝对不会让人另作他想的。英格兰士兵每天从早到晚都在操练,军械匠的炉火从未熄过。即使纽霖坐在墓穴顶上,对着肃穆的夜色与智慧的星辰冥想时,他都可以听见清脆的打铁声。 他移动一下身子,始终无法得到心灵的平静。他嗅一嗅空气,闻到的是警觉、是紧张。 战争要开启了。跟英格兰人即将对这片土地所发动的血腥战事比起来,这一年来那些小小的冲突根本不算什么。纽霖很讶异这位英格兰领主竟然自我克制了这么久。他那些年纪较轻的战士,尤其是他的弟弟在这种限制之下都变得很焦躁。如今他们将把这一年来的挫怒都补偿回来。 纽霖不喜欢战争,不管是谁开战的或是为了什么正当的理由。他尊重有荣誉感的男人。、以及女人。还有小孩,他纠正着自己的想法,因为他想到了那个勇气十足的蓉雯。但他不喜欢干涉周遭这些人的生活。 通常是如此。 他把左眼的焦距对准西方地平在线一颗明亮的星星。众人总以为他拥有很大的力量,但他要是有他们所想的一半强,早就能够让自己的两只眼睛同时对焦了。要闭上他任一眼的心窗一直都是很吃力的事情。 他再度看向那颗星星。 他不应该干涉的,但他特别宠爱裘琳,也知道自己会喜爱她的孩子;如果那孩子能够逃过欧文的魔掌。 他的心平静下来了。他看见了那个孩子,这个夏天她长大了。上次他在圣史威松节时看过她,脸颊红红的,金色的头发也长了出来。可是终有一天她的头发会变成黑色的,就跟她母亲一样。 也跟她的父亲一样。 纽霖想到了兰德。兰德不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裘琳到底打不打算告诉他呢? 纽霖皱起眉头,裘琳在为这个孩子担忧。他转移着眼睛的焦点左眼、右眼。他闭上两只眼睛,不想再看下去。他不能出面干涉,也不愿出息那么做。但他真想再去引导一个小孩子的心灵。裘琳现在是一个女人了,关切的是女人的问题。蓉雯还是很怕他,但是漪瑟 他含笑望着夜空,眼睛又恢复了焦距。那颗熟悉的星星也闪烁着回应他。他不会干涉的、他不会去选边站。但即使是古代的诗人也需要吃东西才能度过严寒的冬季,他要采取必要的行动以确保自己有充足的粮食。 他听见脚步声。天黑以后就没有人敢走到玫瑰堡的城墙内,至少不敢单独来。但这个夜行者是单独一人,而且并不害怕。“欢迎,费兰德。” “我希望会在这里见到你,纽霖。我是来警告你——还有所有住在葛芬河边的韦尔斯人。我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你不想把我赶出这个地方。” “不想——” 纽霖打岔地继续说道:“也不想把这些从三位女神时代就住在这里地人赶走。” “我只想把那些拒绝在此和平生活的人赶走。” 月光照在这个英格兰人的脸上,纽霖看到他的脸就心安了。纽霖更仔细地盯着他看。” 陆迈铎死了。” 陆迈铎死了。兰德听见了诗人这句惊人的话。陆迈铎死了,裘琳现在是寡妇了,她的孩子成了孤儿。 他摇摇头,他不要去想那种事。这消息的真义是说:现在是陆欧文率领着谷地这里的韦尔斯人;至于裘琳怎么样并不重要。 但纽霖却有不同的看法。“你曾想让她嫁给你的弟弟,说不定现在这又成为获得你想要的和平的方法了。” 兰德嘲涩地笑了出来。“如果只有单方面想要,还是不可能有和平的。若说陆迈铎的死有什么影响,首先就是欧文会采取更残暴的杀戮行动。” “那跟我的建议没有关系。” 兰德不想考虑纽霖的建议,而他怀疑这个怪老头知道他的想法。对于裘琳在他情绪上激起了什么样的折磨,纽霖究竟还知道多少呢?“等我解决了战争的问题,才会去担心和平的问题。” 诗人沉默下来。一只孤独的鸟儿咕叫起来,是一只猫头鹰在准备猎食。 “我是来警告你的。”兰德继续说道。“让你有所准备。会流很多血,一直到我跟欧文面对面的时候才会结束。” “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的“纽霖只是简短地答道。“大部分的人也不会离开。” “我也不会。” “你现在打算留下来了?” 兰德皱起眉头。﹁我不打算被人赶走。我如果要离开,也将是因为这里不再需要我了。” “需要你。”诗人应和着他的话。 这个人想要激怒他。兰德双臂抱胸。“我是奉国王的命令来这里建一座坚固的城堡,以确保所有住在这里的人和平生活,不管是英格兰人还是韦尔斯人都一样。等这项任务完成,我就会回伦敦去。” “可是你的弟弟会留下来。” 而且会需要一个妻子。 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彷佛悬浮在半空中。 兰德咬着牙。“他会需要娶妻,我也会鼓励他娶韦尔斯女人。如果他想要娶裘琳,就随他。话说回来,我想知道陆迈铎是怎么死的。” 诗人耸耸正常的那边肩膀。“听说他是胸口突然发痛,据说是他的心脏。不过也有人说他手摸的部位比较低,是在腹部。” “他的腹部?”兰德僵住了。“中毒?” 纽霖移开目光。“谁知道?他已经很老了。” “谁会想要毒死他?”诗人没有回答,兰德自己说出了答案。“一个将会继承父亲地位的儿子、或者是一个厌倦了老丈夫的年轻妻子。” “你相信如此?” 兰德望向别处。什么样的魔鬼会让他说出这种话来?“不会,我不相信。但欧文会是这么一个敢毒害父亲的懦夫吗?” “你们英格?宫廷中没有这种懦夫吗?” 兰德冷哼一声。“每个地方都有这种人,每个村子都有。” “也会有被消息误导的时候,但我们已经远离了你到这里来的目的。你打算消灭那些反对你们英格兰人留在我们土地上的人。还有什么事吗?” 兰德想叹气,但忍住了。他没有什么别的话想说出来,但他心里对许多事情都有疑问。 比他刚来见这诗人时更多了。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裘琳是否会为丈夫守丧、是否会被迫嫁给欧文、她是否想要再嫁。 “欧文有老婆了。” 兰德眨一下眼睛,每次纽霖出其不意地看穿他心思时,都会令他惊讶无比。“就算他有老婆了,她也很快就会成为寡妇,然后她就可以与裘琳两人彼此安慰了。”他又说道:“你自己保重,不要被困在玫瑰堡与柯岩村的战事之中。晚安。” 兰德离开了,而且几乎有一点后悔来找纽霖。他原希望能为自己攻击韦尔斯人这个行动找到一点肯定,却反而觉得比先前更加困惑。裘琳不再属于陆迈铎、她自由了。 也许现在她忍受过一个老头子的触碰之后,会比较愿意做一个更邪恶的年轻人的情妇。 总有一天他将再度面对她,那时他就会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而,此时他不知道自己是渴望听到她的回答!还是害怕听到。 在一个看似随时都可能下雨的黎明,英格兰人对柯岩村发动了攻击。虽然说体型高大的战马不适合在滑溜的湿地上奔驰,但那天雨毕竟没有落下来。兰德挑了一批战力最好的手下把村子周围的几个守卫掳获之后,他的骑兵与步兵就朝向已武装起来的村子逼近。 奥朋攻左翼,杰柏攻右翼,兰德则在中央发号施令,直攻柯岩村的心脏。 麦酒厂烧了起来,直冲云霄的黑烟把仍留在那里的几个女人和小孩吓得惊慌失措。韦尔斯人努力反击,但英格兰人把所有反抗者都杀死了,不过丢下武器投降的人都逃过一死。 兰德上次带兵作战是三年以前的事,他还记得那种恐惧与期望,以及心中感到的愤怒。 但他已忘了自己嗜血的情绪有多快就会激动起来,也忘了那种情绪会有多猛烈。 他遭遇到一个健壮的韦尔斯人,然而他的长剑一挥一刺就把那个韦尔斯人击倒。那人旁边的同伴犹豫了一下又继续与兰德打斗起来,但下场跟同伴一样。第三个人朝兰德冲过来,可是兰德用还在滴血的长剑指向他的时候,那人就把武器一抛,喊道:“处加瑞得。” 兰德很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个人的求饶,因为他的斗志方酣,周遭的厮杀叫阵正无比激昂,但杀人并不是他的目标。他抓起那人的剑与盾牌,将那人丢给亚伦去处理,然后他又返回攻击的阵势中。 他们从柯岩的村头战到村尾。太阳还未下山,英格兰人就已经占领了整个村,不过付出的代价也很高;有九个人战死、十一个人受伤。不过韦尔斯人死了十四个,还有二十二个受伤、六十三人被俘。整体说来,这是兰德的一场大胜利。 裘琳是由奈丝口中听到这场战役的消息,而奈丝是少数几个逃到亚风谷的人之一。所有村人都民心沸腾,发誓要拯救被俘的同胞,并且替战死的人复仇。就连瑞斯与蓉雯也都变得同仇敌忾、团结了起来。 但就在亚风谷的人一面咒骂英格兰人,一面忙着收容伤患,并且募集补给要送给仍在奋战的同胞时,裘琳心里却担心不已。她跟着奈丝一起工作,心思却在柯岩村那里。 兰德有没有受伤? 她应该希望他被一剑刺死才是,只是她却没有办法。反之,她祈祷着他能安然无恙,并且希望有一天他能知道自己有一个女儿。漪瑟醒了,哭着要母亲喂奶,裘琳如释重负地跑了过去。她把女儿带回房间,一面喂奶,一面担心着兰德。 后来,就在日暮时分,欧文愤怒地骑回亚风谷。他一路咒骂着冲入大厅,喊着要人拿食物与麦酒给他。梅丽与艾莎忙着服侍他,其它人则都不见踪影。然而不到一小时之后、梅丽未敲门就匆匆闯入裘琳的房间。 “他要见你,你最好别让他等。”她最后又补上那不祥的一句。 “他为什么要见我?” “我相信他会比我清楚要怎么回答你的问题。走吧,女人。噢,他还说要你把她一起带去。”她指着已经睡在摇篮里的漪瑟。 带漪瑟去见欧文?裘琳的心狂跳起来。她凑近自己心爱的宝贝。“她已经睡了,我不要吵醒她。” 梅丽笑了,露出黄黄的牙齿。“好吧!那么就让我留下来照顾她,你一个人去见欧文吧!” 裘琳以前从来不担心梅丽会伤害漪瑟,可是现在她却犹豫了。她没有他法,只好抱起婴儿,并且暗中告诉自己最好搞清楚欧文在打什么主意,然后她鼓起勇气走下楼去。然而她这辈子从没有这么害怕过。欧文既危险又喜怒难测,此时她又还无法逃避他。不过她发誓一等自己有办法时,就一定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我会给你安全的。”她在小漪瑟的发际低声说道。“我会让你安安全全的,即使那表示要把你送到你亲身父亲那里去也可以。” 欧文发怒的声音由楼梯下传来。“你死了吗?你没听见我说要快一点吗?”她听见一记重重的耳光声,加上一声掩住嘴巴的呜咽。然后泪流满面的艾莎跑上楼梯,破裂的嘴角还淌着血。裘琳僵在那里,恐慌感又涌了起来。也许她还是把漪瑟留给梅丽照顾比较好。 “走啊!”梅丽在后面推着她走入大厅。“该你了。” 裘琳明白,有一件可怕的事要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一直到其它人都离开了大厅,裘琳才有勇气走近,欧文也才开口说话。 “我要给你一个任务。” 比较可能是一个陷阱吧!但裘琳不愿表现出恐惧的样子,她抱紧漪瑟。“什么样的任务?” 他笑了,那笑容像连同类也会吃的狼一样狰狞。“去找费兰德,我相信他一定会见你。 把他哄出来,让我杀掉他。” 裘琳强忍着不让自己颤抖。帮欧文杀死兰德?她摇着头,她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他不会见我的。” “你在说谎!他会见你的!”他压低声音,眼光在她身上游移。“他会想要干你这拒绝过他的女人。” 裘琳忍受着他的残酷。“不会的。他不会——” “他会的。你拒绝过我,而我就想要干你——总有一天我会的。他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呢?他会想干你,即使那可能只表示是惩罚你而已。而在此同时,你就乘机把他诱到外面来。” 裘琳拚命让自己思考着。她想用理性战胜惊慌,她绝对不可能出卖兰德。不过除非她发疯了才会对欧文这么说。话再说回来,说不定这正是她逃离欧文魔掌的好机会。 他一定感觉到了她思想的转折,因为他一面斟着酒,一面又露出那种狞笑。他用袖子擦擦嘴——那袖子上还沾了别人的血。“为了保证你的忠诚,裘琳,你去诱惑他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孩子留下来当作诱捕你的饵。” “不行!”裘琳惊呼出来,她惶恐地往后退着。 欧文猛地站起来。“行。”这个字像蛇发出的嘶嘶声般由他口中吐出来。“把他骗出来,她就会活下去。你如果让我失望”他朝她逼近着,口气歹毒。“让我失望,她就会代他死。” 裘琳背部碰到坚硬的墙上,欧文站在离她不到一臂之遥的地方。他伸手用力捏一下漪瑟的脸颊,顿时把她痛醒了,哭声充满了整个大厅。他的身子凑向前。 “我用手指一捏就可以把她的小命夺走——捏断她的颈子把她掐死。不过我比较喜欢杀死她的父亲。你要不要帮我下手呢,裘琳?” 他这个问题的口气那么温和,用字那么谨慎,裘琳竟忍不住想笑出来。不可能有这种事的。但确实如此。 见她仍在迟疑,欧文伸手要抢漪瑟。 “我愿意!”裘琳喊道,一面遮住漪瑟不让他碰。“我愿意。” 他笑了,同时他的手改抓住她的脸颊。“你真是一个好母亲。如果你成功,我就把孩子毫发未伤地还给你。如果你没有成功”他耸耸肩。“不过我对你有信心,裘琳。等姓费的死了,你会得到奖赏的。” 接下来的一小时简直是一场梦魇。欧文对她暂时不会有什么威胁的,可是对漪瑟 她看着梅丽把孩子抱走,她虽然静静地坐在那里,内心却在痛苦地嘶喊。她不信任欧文,她也不信任梅丽。如果她能传话给奈丝或葛蕾给任何柯岩村的人。但欧文太狡猾了,不会让她见到可能帮助她的人。 欧文与她一同骑到森林的边缘,并且指点着她应该怎么做。她得去找兰德寻求庇护,假装想帮助他打败欧文。她要假装带他去找欧文在温得汉林区的藏身处,让他出其不意将叛党掳获。但实际上欧文会埋伏在那里等着杀死他。这是极为简单的事情,而且他提醒她说—— 她的报酬会非常丰厚。 裘琳一面听一面点头,同时尽量支撑着不让自己崩溃。 他把方向指给她看。在这寒冷的晚上,他不给她披肩御寒,只给她一匹半跛的驮马。“如果你看起来又饿又累,他比较可能相信你是从我这里逃跑的。”他笑了起来。 “别伤害她。”裘琳乞求道。“我会照你说的去做,可是你一定要遵守诺言,别伤害她。” 低垂的暮色给大地染上一层暗紫,恰如皮肤瘀伤的那种颜色,也把欧文那张脸上的邪恶烘托得更明显。他冷冷地笑着说:“你别给我理由伤害她就是了。” 如果她有武器在手,一定会当场把他杀死。她要把他的眼睛挖出来、把他的肚子剖开,还要在他的心脏上面雕花。 然而她没有武器,没有力量对抗他的邪恶势力。于是,她只好踢一下那匹可怜的马要**靶校?h坏赝?贝┕?肿印你业嚼嫉隆?岜喑鲆桓隼碛伞20掣鼋杩冢?阉你隼慈门肺拇? ?br /> 她不会犹豫的,她不会考虑是错是对。她会做必须做的事以救回自己的女儿,即使那表示她要杀掉自己所爱的人也是杀掉她自己的一部分生命。 第三部引言 她打开一扇小门,位于大门中央的小门;大门内外都是铁铸,摆开战斗阵容的大军已踏步而出—— 柯立芝 第三部第二十五章 裘琳先碰到的是亚伦,或者应该说是亚伦在她最低潮的时候发现了她。那时她那匹可怜的马已经完全跛了,令人窒息的黑暗也让她迷失了方向,她担心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往柯岩村的路。亚伦看到了她,就把她带去见杰柏。英格兰人在柯岩村下方的谷地南边派人巡守着,在这黑暗的夜里形成一幕骇人的景象。他们奋战了一天,已经都非常疲倦,但仍为胜利感到兴奋不已。他们在林子里抓到三个韦尔斯人,裘琳就成了第四个,只不挝她是自愿来的。 她对杰柏说:“我必须跟你的哥哥谈谈。”她对亚伦说的也是同样的话,但他仍坚持带她先去见他的直属长官。 “好哇,我们又见面了。”杰柏跳下马,站在她面前。他跟兰德一样高,不过肌肉没有那么发达。她发现他比上次看起来更年轻更英俊、五官分明、嘴唇性感。但他仍然带着一点稚气,以及一股虚浮的傲气。 他会成为某个女人最难缠的丈夫。但那与她无关,她的问题比那个急切得多。“我必须跟兰德谈。” “兰德,是吗?不是兰德爵爷或者费爵爷,而是兰德。”他笑了。“你有什么事要找他呢?是有情报要出卖吗?”他打量着她。“你能提供给他的,我也能够买。” 她怒视着他。她没有时间搞这个,欧文正抓着漪瑟当人质,于是她唬他说:“我跟你保证,他听到我要说的事情时,一定不会高兴有人耽搁了时间。”然后她又对亚伦说:”要不是事关紧急,我也不会来的。你知道这是真话,亚伦。告诉他吧!” 亚伦显然不喜欢支持她的说法,但犹豫片刻之后,他扭着脸说道:“他会见想她的。” 他又对她说道:“不过你会发现他已经跟去年受你蛊惑的那时候完全不一样了。你的伎俩对他已经不管用了,对我们也一样没用。” “那是你说的。”杰柏插嘴道。“我可是甘愿当她美人计的受害者。你说如何?”他说着,一面把她的头巾扯下来。 裘琳把他的手打掉。“你自己去找一个修女吧——两个也可以。”她顶嘴道。“只要告诉我兰德在哪里就行了,我自己会去找他。” 结果还是他们带她去见兰德,她那匹已经半死的马则踉跄地夹在他们两匹健马之间走着。 他们到了河岩村,村舍看起来依旧,但又有些不同。这里本来是她自幼生长的家园,后来变成了欧文驻军的营地,现在又成为一个沦陷区,受到英格兰人的控制。外观上这个村子还是一如以往——除了麦酒场被烧毁了之外。她看到几个韦尔斯人,都是在战斗时被俘的。 但现在这里到处都是英格兰人,感觉起来像是在外国一样。这里是否还有可能变回韦尔斯人纯朴的自由家园呢? 她走向她叔叔的房子——兰德的总部。她在门口迟疑着。她要对他说什么呢?她要怎么开始说呢?他会不会相信她而跟着她步人欧文为他准备的陷阱呢? 她真的能够引诱他步向死亡吗? 她瞪着门,那扇她曾经进出过千百万次的门,但这次不同了。这次她进去时心里带着谋杀的念头。如果她带兰德去见欧文,就是在参与谋杀。 然而这牵扯到漪瑟。她头痛得像有战鼓在里面敲一样。怎么办?怎么办?然而裘琳知道自己必须做什么。她祈求着漪瑟的平安,也是在敲着兰德的丧钟。她终于推开了门。 她讶然发现里面竟然空荡荡的,只有一个人坐在未生火的壁炉前。是兰德,一个人沈湎于思绪之中。 他抬起头,看见她时并未显出惊讶的样子。然而,她原以为已经对这次重逢有备而来,却反而深受震撼。他在这里,兰德,漪瑟的父亲、她唯一的爱人、她以为自己爱上的男人。 这一年来她曾紧怀疑自己的感情,但只要那么一瞥、只要他那双黑眼睛与她互视那么一瞬见。她就知道一个可怕的事实:他爱他,而且跟以前一样爱他。这会使她担负的残酷任务变的有多艰难呢? 只是他那张饱经战火历练的脸上毫无表情,这又令她想到另一个苦涩的事实。他以前不曾爱她,当然现在也不爱她。 她忍住突来的失望。她不是为了爱情而来,而是为了她孩子的平安。无论她的感觉如何,她都必须继续进行将他诱入欧文陷阱的疯狂计划,她没有别的办法。 他没有起身。经过?哭蔚钠?讨?螅你呓?葑樱?拔沂抢础你彼?纳?羯逞疲?谑撬?砦?豢谄你米约赫蚓蚕吕础!拔沂抢辞肭竽惆锩Φ摹!?br /> 他刻意缓缓地用手撑住下巴“求我帮忙?一个顽强的韦尔斯叛党会需要向敌人求什么呢?当然啦,除非你是要来诱惑我,要转移我的注意力。”他抿起嘴巴。“我曾怀疑你死了丈夫之后会怎么办。老实说,我没料到你会来找我。不过既然你来了,就请你开始吧!让我转移注意力吧,因为我还真的很需要分一下心呢!” 裘琳摇着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关心的不是你跟欧文打的这场仗——” “你不关心?你以前可是很关心的,你还关心得嫁给一个老头子以确定会打仗。” 这个讽刺性的事实很难入耳,然而这里面所代表的意义又不只如此。她只能说道:一你有所不知。” “我也不想知道。我能维持亚风谷这一带的和平就够了,至于要帮助你嘛”他上下打旦里着她,那种野性的眼光令她胆寒。“我只有一种形式的援助可以提供给你。如果你想要,就把衣服脱掉。不然,就请你离开。” 她不想哭,但仍无法忍住刺痛眼睛的泪水。“随你怎么想,你要对我怎么样也随你。可是我求求你,兰德,请你听我说。我是来帮助你的。” “帮助我?”他笑了出来,那冷酷、轻蔑的笑声在空荡的屋子里回响着。“你怎么帮助我?你的丈夫死了,你的村子也沦陷了。你没有力量帮我,除非把欧文献上来给我。你愿意那样吗?”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与漪瑟那么像,令她看得心痛。但正是这种相像给了她力气说出欧文要她说的谎话。﹁不错,我可以把他交给你。” 他那双眼睛怀疑地?了起来,接下来的沉默反而产生让她耳聋的效果。他不相信她,而且也有理由怀疑。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内心在激战。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因为因为我没有理由说谎。” “你有充分理由说谎。” “不对,你想错了。欧文是一个疯子,”至少这句话是真的,她又往前走一点。“他要害我的族人灭亡。这里的屠杀不就是证明吗?” “陆迈铎死了,欧文就接下了韦尔斯人的领导地位。而你叔叔又不是他的对手,你的村子也落到了我的手中。”他双臂抱胸,眼睛仔细地打量着她。“你夹在我跟他之间——而你一向如此。不过以前你以为跟我比起来,欧文还算是恶性比较小的一个,现在似乎反过来了。我这样评估你现在的处境,你说公正吗?” 裘琳激动得说不出话。他说的话不假,但仍有许多事实没有说出来。例如她爱他,而他却要把她送给他弟弟;他们生了一个孩子。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才是她关切的问题现在,以及漪瑟的未来。“不错。”她终于开口说道。“我现在明白了在英格兰人统治下的生活比受欧文统治好。” 她以为自己说服了他,因为他沉默了许久。然而他起身朝她走近,眼神再度充满怀疑。 “你打算怎么样帮我呢?” 要把嘴边的谎话说出是这么容易,然而那谎言的味道却是苦涩无比。“我可以带你去他藏身的森林,他正在那里策动报复。你和手下可以出其不意地把他抓个正着。” “我懂了。”他的手指握紧了又松开。“原来你要带我们去那里屠杀你的同胞,我没听错吧?” 经他的口说出来的话是这么骇人。而她对他设下的骗局难道就不可怕了吗?她勉强压抑下自己心底的疑问,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他转身缓缓走开。裘琳被心头的罪恶感压得挺不直身子。可是她这么做是为了漪瑟,她告诉自己,是为了漪瑟。 他突然转回身,摇着头,一面用严厉的眼神盯着她。“你在说谎。你也许会出卖欧文,可是会出卖自己的同胞吗?不会的,不可能的。是欧文要你这么说的,对不对?” “不是!不是的,他根本不知道这——” “那么你的孩子在哪里?” “什么?” 他朝她走近,像一个准备猎食的巨兽一样绕着她打量。“你的孩子在哪里?”他在她身后重复一遍。“你到这里来,那么谁在照顾她?”他又走到她面前问道。 她的耳际响起血液奔流的声音。“我婶婶。”她扯着谎。 “所以你的婶婶知道你到这里来。还有谁知道?”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她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溜出来的——” “连欧文也不知道?” 她的心猛然停止跳动。“欧文?没有,他不知道——” “我认为他知道。我认为他抓了你的孩子当人质,好让你听命于他。不然你不会丢下孩子的。” 她想告诉他真相。噢,她真想告诉他!然而恐惧——极度的恐惧——为女儿生命安危担忧的恐惧阻止了她说出真相。他必须相信她的说法,他一定要相信!漪瑟的平安就一罪他了。 只是她虽然拚命想找话让他信服,却怎么也想不出该怎么说。 他紧盯着她的眼睛,搜寻着她的谎言、搜寻着真相。 “她跟奈丝在一起。”她重述着,整个人惊恐无比。 他轻蔑地笑出来。“欧文不是傻瓜。他不可能面对面打败我,可是如果对我偷袭或者设下陷阱,他的机会就比较大。”她想转开脸,他却牢牢地抓住她的下巴。“说实话,裘琳。 告诉我实话。” 她想要说实话,但那就等于是宣判漪瑟的死刑,她那甜蜜无辜的宝贝。“不要这样。你想错了,欧文没有派我来。” 他嫌恶地将她推开。“滚开这里,看到你就让我觉得恶心。你就带着这个讯息爬回欧文那里吧!他的土地是我的了。我要把他的土地全都拿过来,而且会保证不让他留下什么孽种来接续他。我的孩子会永远留在这里统治这个地方。我的,不是他的。你把这个讯息传给他,柯裘琳。带着这个口信走吧!” 裘琳浑身颤抖,站在那里动弹不得。她失败了,她失败了,然而要付出代价的却是漪瑟。热泪刺痛了她的眼睛,然后溢流出来。她瞪着兰德,他对她与她的同胞充满了恨意。只是她不能接受失败,她不要接受。她向他伸出手。“求求你,兰德,你一定要听我说。” 他发出一种充满嫌恶的声音。“你满嘴都是谎言,你的眼泪也是在骗人,你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就开始骗我。” 他的指控让裘琳畏缩。她骗过他,现在她发觉自己再也不能骗他了。谎言让她失败,现在只有说实话才能救她及孩子了。 她把眼泪擦去。“你对了,你对了!”她呜咽地承认道。“我是说了谎,是欧文派我来找你的。” 她以为他会很得意,但他的脸上却益发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双臂抱胸,站在那里等着。 她吞口口水,继续说道:“可是,我是因为他把我的孩子捉去当人质。他知道她是我最弱的一环,”她犹豫着。“他也知道她是你的孩子。” 响应的是一片沉默,像一片巨大的黑暗洞穴包围住他们。 兰德?起眼睛。一会儿之后,他摇摇头。“还是谎话。我知道她不是我的。” “可是她是你的孩子。我发誓!” 他的下颔有一丝肌肉在抽动。“你骗我对你没有好处,女人。你忘了,我在圣艾比节市集上见过你,你当时一点也看不出来怀了孩子的样子。我知道,因为我留意看了。” 泪水刺痛她的眼睛,可是她拒绝哭出来。“她长得很小,而且差一点死掉,即使现在她也还是很小。可是她是你的孩子,兰德。” 他嘲涩地笑着。“你以为用这套可怜的假话骗我,就能够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呢?” “她在欧文的手里!”裘琳喊道。“如果我没有达成他给我的任务,他就会杀死她!” 他摇着头,拒绝接受这种可能性。“那只是威胁,他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的。” “可是她不是他的妹妹,欧文也知道这一点,他知道的。”她的声音变成害怕到极点的低语。 然而,兰德仍然不为所动。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慢慢地饮尽。然后他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她。“欧文怎么知道呢?或者也可能是父子共享一个老婆?说不定那孩子是欧文的种呢!”他语带讥讽地说道。 这种说法令她浑身不禁战栗起来。“你要对我怎么残酷都可以,可是不要因为你看不起我,就封杀你自己孩子的命运,兰德。陆迈铎不行——他不能人道。欧文知道了,就能够轻易作出结论,断定孩子的父亲是谁。他绝对不会犹豫用漪瑟来控制我的。她是你的女儿,我凭我的性命发誓!” 他的眼光闪烁了一下,裘琳抓到了一线希望,或许他已经动摇了。但他接下来说的话又粉碎了她的希望。 “她不是我的。不行,我不能帮你,只能按照我的原定计划:击败欧文。在那之前,你如果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就最好乖乖地服侍他,就像我怀疑你打算对我做的一样。你可以用自己的身体让他爽快,引诱他和你上床,听他的摆布,你就可以保护孩子。他一直就想要你这么做的。” 裘琳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退一步,彷佛遭受无情的重击一般。他不在乎。他不肯接受她的恳求。她为什么以为他会呢?等到她终于有力气说话的时候,她也只能一再喃喃地说着:“她是你的孩子,兰德,你的” 他拒绝听。他转开身子,又倒了一杯酒。他的手没有摇晃,他是这么冷静、这么全然不受她的话影响。他不相信她,随她怎么说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她颓丧地转身,茫然地走向门口。她的动作僵硬失衡,彷佛脚底下的地在倾斜。她早知道他恨她,然而她心中某一部分仍傻傻地以为他会相信她、以为他会认自己的孩子。她心中某一部分原以为他会迫不及待地赶去救漪瑟,现在她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离开屋子,步履摇晃地穿过院子。有几个他的手下目视着她,但并未阻止她步行穿过防守严密的大门。太阳很快就要升起来了,她可以看见黑暗的树影以及东边山脉的灰色轮廓,一只公鸡的啼声传遍了你幕疃?煊颉?br /> 然而,裘琳没有心思去观赏她心爱的这块土地,也听不进这片大地的生命呼唤。漪瑟是她生命的中心,一这片土地不是。漪瑟,那么娇小,却那么有活力,又那么脆弱。 裘琳鼓起精神面对新的困境,她必须想办法劝欧文。他一定会对她发怒,但她绝对不能让他将怒气发泄到漪瑟身上。她愿意献身给他,一次,两次,上千次都行。为了救孩子,她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因为漪瑟的亲身父亲拒绝做。 兰德在柯岩村外赶上了裘琳,就在潮湿的草地与森林相接的地方。榉树与榆树顶上门着曙光,但她走在暗影处,一个里着衣服的细小身影、一个脆弱无助的身影。 她有没有欺骗他呢? 她离开以后,兰德一直在与自己辩论着这个问题。她有没有说谎呢? 他勒住马,看着她蹒跚爬向山上的森林。她是被派来将他与手下诱向毁灭之途的,她已经承认了这一点。然而,现在他却像傻瓜一样跟着她,而她的同胞可能就在旁边伺机而动。 说不定这就是欧文所设的圈套。 他用训练有素的眼睛扫视着森林。他的手下已经占据了这片森林,在玫瑰崖与柯岩村目前没有韦尔斯人在活动。但是就算有,他也必须再和她说话。 她为什么要对他说谎?她声称那孩子是他的目的何在呢? 答案再明显不过。裘琳怕欧文,希望蔺德替她把威胁除去。可是他本来就打算那样做,而她一定也已经知道了。尽管那不是为了她的缘故,而是为了他自己以及所有喜欢和平的人。她很快就会摆脱欧文,她的孩子也一样会安全,所以她没有理由这么急着欺骗他。这是否表示她是在说实话呢? 就是这一点可能性驱使他跟着她来此。 他策马向前,眼睛一直盯着裘琳。他看见她身体僵住,因为她发现到有人在跟踪她。她害怕地回头看一眼,然后撩起裙?,加快了本已疲倦的步伐。但是他仍沈稳地骑着,因为她跑不过他的。她再度回望,然后停下脚步。她知道是他了。 他勒住马,俯视着裘琳抬眼看他的样子。她的脸上有着疲倦的痕迹,红肿的眼睛显示她哭过。然而尽管如此,她依旧很漂亮,嘴唇丰润,身体成熟。他不想看见她的美,不想产生回应。然而并不是她的女性美诱使他无法转移目光,而是她眼中那种迫切的希望神色。她害怕他改变主意,却又无法不怀着希望。 她爱她的孩子,这一点是无庸置疑的。但那是他的孩子吗? 他长吁一口气。那真的有关系吗?“我会把你的孩子从欧文那里救出来。” 一种近乎沉默的声音、一种细微的吸气声、一种半是呜咽的声音——不管是怎样的声音,而那就是她唯一的响应,至少没有其它用语言表达的响应。但是她用手按住他踏在马鞍上的脚,这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动作,却带着强烈的冲击。是感激、是信任。 这深深地打动了他。 他想起自己对亨利王所发下的效忠誓言。他跪在那里伸出手,手掌向上好让国王将脚放在上面。现在在这山榆树下,她似乎也在对他默默地发誓效忠。 只是,他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不只是这个。 他暗咒一声,将这个白痴念头压下去,掉转马头走开一点,然后他下了马。“欧文在哪里?” 她抿紧嘴巴。“在亚风谷。” “孩子呢?” “也在那里,至少本来是在那里。他可能会把她送到别的地方。”她用惊恐的眼睛望着他。 他强忍住想安慰她的冲动。“去找欧文,跟他说你说服了我,必要时尽可能夸大一点。 他打算在哪里偷袭我?” 她挺直身子,彷佛有一股新生力量涌入她的血脉。一线曙光照在她的发际,更衬托出她那乌云般的头发。那只是一瞬间的事,然而他却注意到了。 “在河边有一个狭窄的地方通往下面的草地,那个地方叫温得汉林区,一边是森林,一边是陡峭的山地,走上去很危险。” “所以他会在林子里等着?” “我不知道他的计划,只知道我必须让你走那条路。” 他望向她后面的森林。“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那就明天吧!”他看着她上面努力把心里对她的柔情驱走。“你知道会有很多人死,很多是你的同胞。” 她低下头。“我知道。” 他长吁一口气。她欺骗过他那么多次,他竟然还会相信她,是否他真是一个大傻瓜?明天他就会知道了。“走吧!回欧文那里去吧!” 她抬眼看他.并且朝他走近。走得太近了。她说道:“兰德。” “别这样,”他咬牙说道。“别再说什么。” 可是她不听。“她是你的孩子,你会知道的——” “不可能。我只知道她是陆迈铎或者陆欧文的孩子——谁的都可能,就是不是我的。她是谁的并不重要,你跟谁睡觉对我都无所谓。” 但愿如此。只是想到别人碰她的样子就使他血液冰凉。即使是现在,已经事隔一年,他还没有学会如何控制她对他激起的那股疯狂占有欲。 他不想有那种感觉,但事实是他仍然想要她,不只是要她的身体。他知道自己可以得到她的身体,因为她是这么感激他。可是他想要的不只是她的感激、不只是占有她的身体、不只是她的效忠。他不想给自己索求于她的加上任何理由,但这样仍然无法令他将她由他心中驱除。虽然她曾拒绝他,宁愿要她的族人而不要他,虽然她曾出卖他,还差一点害死杰柏,但无法改变的事实是,他的渴望不曾动摇。 他想要她爱他。 “回欧文那里去。”他喃喃说道,一面抗拒着胸口挣扎着要释放出的那种感情。 她点点头,然后转开脸。然而她还来不及走开,他就抓住她的手臂。她抬起头,两人都被他这冲动的行为吓了一跳。在他看到她眼中的默许,知道那是出于感激之前,他已经一把将她搂住,粗野地吻上她的嘴唇。她并没有反抗。她反而接受他的攻击,并且还挺身迎接他。这使他更无所顾忌地继续吻下去。他想要她本能地响应,不给她思考实际理由的时间。他要品尝真正的热情,享受她真正的顺服,要知道她并不是在假装。 结果他知道了。 他对她相当粗鲁,有些近乎残暴。但她在每一方面都欢迎着他。他就在当下占有了她、靠着那棵古老的山榆树,过程原始而迅速。完事之后,他重重地压在她身上喘息,也设法让自己恢复理性。他什么也没达成,连刚开始的疑虑都未消除,却反而对她更暴露了他自己的弱点。 他只知道,就在此时此刻,随时都有可能有一枝她同胞的箭射向他的背部。 他挺起身子,迅速环视一下周遭,然后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其实他是在拖延时间。等他终于抬眼看她时,才知道自己处理得有多糟。 他粗声问道:“你还好吧?” 她微微点着头。 他清一下嗓子。“告诉欧文说我会召集人马,告诉他说,我会在明天黎明时攻击他的营地。我会把欧文打败,你则要自己注立息孩子的安全。” 她又点点头。“该做的我都会做,她是无辜的。”她放低了声音。“她是我们之间真正无辜的人。” 一股莫名的嫉妒突然刺痛他的心。她爱这个孩子,不管真正的父亲是谁。她不爱她的丈夫,也不爱他。可是她爱她的孩子。“你给她取什么名字?” “漪瑟。我给你的女儿取名漪瑟。” “你说她是我的毫无意义,”他说道。“她的生父是谁永远都无法证明。” “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还同意帮助我们?” “因为我想要你。”他否认着所有其它的理由;他答应帮助她、帮助漪瑟的理由。 他的直言令她心头一缩,但她不能转身走开。她抬头望着他,脸色苍白却面容平静。“只要你想要我的时候,我就会让你如愿;如果你愿意救我女儿。” 他没有回答她这句话,因为他无法回答。他刚才对她那么说已经够残忍了,现在她却对他更残忍。他想要她,不错,但却不是要她这种服务来作为回报。 然而自尊心使他确信自己只有这种方法才能够得到她。她会出于感激而来服侍他,而那是基于为孩子担忧而产生的感激。这只比她单纯出于恐惧而服侍他好一点,因为她也会对欧文这么做。 她对欧文的恐惧更强,这一点并不能使他略感安慰。她会以同样方式响应他们,如果只有这种方法可以保护她的孩子。 他的胃彷佛打了结一般。他强咽下喉间的苦涩感,抓起缰绳,跨到马上。她站在那棵山榆树旁,刚才的做ài使她衣衫不整,神情显得既惧怕又怀着希望。 “谢谢你。”她低声说道,那感激的语气使他必须硬起心拒绝听进去。 “不必谢我。”他说道。“你永远不必谢我。”然后,他无法再忍受与她这么接近,就策马往山下骑去,离开这片森林,回到玫瑰崖那坚固的高墙之内。 他必须为明天的交战拟定计划。他必须将她自脑中排除,才能专心处理手边的事情。 他必须回避心中的一种恐惧,就是漪瑟可能是他的女儿——也可能不是他的。 第三部第二十六章 裘琳加快脚步赶路,可是这片她心爱的林子彷佛在跟她作对。羊齿植物勾住她的裙子,陡坡使她不得不放缓速度!路上还不时有石头绊住她。她循着原先的那条路与河流平行走着,而且尽量靠近树林走。然而她已经累得几乎无法抬起脚,是恐惧驱使她继续走下去的。 她必须回到漪瑟的身边,必须抱着自己的孩子,才能把讯息传给欧文。 只是现在除了恐惧之外,还有别的东西。而她不愿称之为宽心。只有看到漪瑟远离了欧文的魔掌,她才能感到宽心。她也不能称之为安慰,因为兰德答应帮忙仍有一个阴暗面:他不相信漪瑟是他的孩子。虽然他愿意和裘琳睡觉,却显然没有兴趣娶她为妻。 她被一根凸出地面的树根绊倒,擦伤了手掌。她这才让自己趴在潮湿的地上喘口气,忍受着手上的刺痛。她必须找回继续走下去的力气,必须把兰德赶出脑海,因为她对他与他的行为都没有控制的能力。不过她相信他会遵守承诺,这样就够了。 她继续在阴郁的黎明中前行,赶往另一个灰暗的日子。走近零星散布的村舍时,雨开始落在她的身上,彷佛要挡住她的去路。但是不管什么都无法阻止她去找回她的宝贝漪瑟。 一个躲在黄色枫树下的守卫喊住她。﹁把脸露出来让我看!﹂她抬起头,把头巾拉下来。他咕哝一声,示意她走下去。就在她蜿蜒地走下山、踏上一条穿过矮树丛的小径时,欧文出现了。她心一惊,看到这个为达目的连小孩也会杀的人就令她作呕。她可能这辈子都会为她将对自己同胞所做的事感到愧疚,但她绝对不会为欧文感到愧疚。 她面对着他,却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恨意。“我照你说的做了。我的孩子在哪里?” 欧文的嘴角露出邪笑,闪烁的目光打量着她全身。“你达成了我交代的任务了。很好,非常好。”他咧嘴笑着。“你一定是让他干得非常爽,才会这么快就赢得他的信任。” 裘琳双臂抱胸。他这么轻易地就把她与兰德的亲密关系说成那么丑陋的事情。老天,她真是恨死他了!她又问道:“漪瑟在哪里?” 他随便指了一下。“她很安全。可是你要多告诉我一点,甜蜜的裘琳。”他抓住她的手臂。“他什么时候要进攻我的秘密营地?” “明天黎明。” “黎明。真没有想家力。”然后他又笑了。“黎明的时候,我恐怕啊,你那英格兰情人和他的手下都早已经死了。” 本来被他抓住时,裘琳就僵在那里,但此时的她开始试图挣脱,因为他的话吓到了她。 “你是什么意思?他们早就死了?” “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他又把她拉回他面前。“你真的以为我会把实情告诉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已经出卖了同胞、还张开两腿欢迎敌人的女人?我看见了他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用他粗糙的脸揉着她脸上与颈间兰德吻过的部位。 裘琳扭动着身子抗拒,可是他太强壮了。 “现在轮到我了,婊子。我现在就要上你,这次要让韦尔斯人的种留在你的肚子里。” 他把她的裙子掀起,她听见撕裂的声音,然后她听见他的手下在她身后大笑,她的血液立刻变成冰冷。她虽然发誓无论如何要努力活下去,但却无法忍受在这里公然遭受强暴,让他的手下边看边笑——而且还等着要轮暴她。 “不要!不要!”恨意使她萌生一股力量,她用膝盖猛地踢向他的鼠蹊部。 他尖叫着往前倒下。她想也不想地跑向亚风谷、跑向她女儿先前的所在、跑向她叔叔婶婶的居所。但愿他们会在那里。 求老天爷让漪瑟还留在那里! 她用力跑得腰侧发痛,然后她跌跌撞撞地碰到一小群女人——艾莎与奈丝,还有葛蕾和其它人都聚在井边。在她们的惊视之下,她扑倒在婶婶的怀里。 “裘琳!我好担心——” “漪瑟在哪里?她在哪里?” “在主厅里睡着,可是——” 裘琳立刻赶到主厅。漪瑟在那里静静地睡着,但裘琳仍然把女儿抓起来紧紧抱着。她再也不要放手了,再也不要!他得先把她杀死才行。 “她被照顾得好好的。”奈丝在门口说道。“是梅丽在照顾她。” 裘琳望向婶婶。奈丝不知道这个地方有多邪恶。 梅丽站在她婶婶后面,窄脸上露出狡笑。 裘琳明白了,梅丽愿意帮助欧文做任何事情以打败兰德,包括牺牲一个英格兰私生女婴在内。要是欧文嬴了,大家都会听欧文摆布,以后谁也不能阻止他为所欲为。 她必须传话给兰德,裘琳知道她一定要这么做。只是她这次不要离开漪瑟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我很累,”她说道。“我照欧文说的做了,现在我得睡觉。”然而,她还来不及逃回自己的房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骚动。 “婊子!她在哪里?”欧文冲进大厅上脸怒气,眼睛充满报复之色。他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我跟你还没完!” 他继续走近时,裘琳抱紧了漪瑟。他身后跟着一群人有女人,也有欧文的手下。但是也有几个她自己的族人——杜伊、塔朗。 “我照你说的做了。”她反驳道,并让声音大得使每个人都听得到。“我把你的讯息传给英格兰人了,你没有理由再惩罚我或者我的女儿。” 他的目光闪烁。“你出卖了我们。你带那个男人上床,出卖了你自己的同胞。你告诉他说我设下了陷阱。”他环视四周,打量着越来越多的观众,就连瑞斯也加入了围观者。“她抱的孩子是英格兰人的私生女,根本不是我父亲的。你告诉他们,梅丽。” 梅丽走上前。“是真的。她嫁给迈铎之前就怀了英格兰人的种,是那个婊子让他伤心而死的。” “这跟我的孩子没有关系。”裘琳插嘴道。“是欧文,我不让他强暴我。” 所有人的眼睛全都转去看欧文。说他强暴是很严重的指控。 但欧文只是狞笑着。“是她诱惑我,然后她生气是因为我尊重我的婚姻誓言。”他揽住艾莎,笑得更开怀了。“你们可以问克南和格林,他们在场。” “够了!”克莱这才迟迟走入拥挤的大厅。他用肩膀顶开众人,来到裘琳的身边。其它柯岩村的人也都过来站在他们后面表示支持。“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有一场仗要打——而且还得打赢。这种斗嘴对我们没有帮助。” 但欧文不愿意放手。“她对我提出的是很严重的指控。” “你对她的指控也同样严重。我说知道英格兰人要来已经够了,我们必须准备迎战。” 他目光坚定地瞪着欧文。 如果要打架,欧文打得过克莱。要打仗的话,欧文的人马也多过克莱的,而且一定也会将他们打败。只是这样子的冲突没有好处。僵持片刻之后,欧文也承认了这一点。他不屑地哼一声,往地板上吐了一口唾液。 “她是我们之间的叛徒。等我们杀死英格兰佬之后,我不要她待在亚风谷,她跟她的私生女都不能留下。” 她也不愿意冒险留下来,裘琳心里想着,一面看着群众逐渐散去。她只想回到河岩村,在那里抚养漪瑟,安安静静地生活着。 但那是不大可能的事。如果兰德被杀了,这片谷地将永无宁日。 她抓住叔叔的手臂,请他不要离开。“你一定要阻止他。” “阻止谁?欧文?”克莱把她的手甩开,同时怒视着她。“所以这是真的了?你要为了那个英格兰佬而抛弃自己的同胞。” 泪水涌上裘琳的眼睛。“我没有抛弃谁,我也没有背叛谁——除了那些要残害自己同胞的人以外——” “她是私生女吗?”他指着不安地蠕动着的婴儿。 “她的父亲是英格兰人可是我没有欺骗迈铎,也没有打算欺骗他,他在她出生以一刖就知道真相了。然后昨天我听欧文的命令去找兰德——如果我不去,欧文就拿漪瑟要挟我! 我把欧文要我说的谎话全告诉了兰德,”她转开目光。“可是他不相信我。” 她用手背擦去眼泪,又转回头面对叔叔。“为了避免欧文盛怒之下会伤害漪瑟,我就把真相告诉兰德,只有他愿意把漪瑟从欧文手里救出来,只有他能够阻止欧文对我们的疯狂迫害。”她抓住克莱的手腕。“你知道我说的没错。如果我们有谁碍着他的事,欧文都会把他杀死。我们不够强,没有办法阻止他。” 克莱不想听她说的话。他不想被迫选择接受自己的世代仇敌,而不要自己的同胞。她可以从他的表情看出来。他的儿子是跟英格兰人战死的,而他的哥哥,亦即她的父亲也一样。 可是他也知道她对欧文的说法是对的。 他转身走开上面用手抹着脸。裘琳发觉,叔叔已经很老、很累了。即使在年轻的时候,他也不是喜欢打仗的人。 她继续急切地低声说道:“克莱叔叔!求求你。你知道欧文是怎么样的人,不要让他去杀英格兰人。如果他掌了大权,他就会——” “够了!”他抬起发色灰白的头,用痛苦的眼神瞪着她。“我知道欧文是怎样的人,但我还是不能跟敌人一起打我自己的族人。我不能那样,所以别再问我了。” 他的呼吸声在空荡的大厅里显得很粗重。“我不能跟英格兰人联合,”他喃喃说道。“可是可是我也不会跟欧文并肩作战。”他长叹一口气。“我最多只能做到这样。” 她点点头,忍住泪水。这样的让步总比没有好。她说道:“我必须告诉兰德。” 他举起手。一我不要跟你的背叛行为有任何关系,这一点你得靠自己了。”然后他离开了这个房问,就像一个无法控制自己的世界,也不能适应取而代之的新世界的老人。 但裘琳没有时间去思索叔叔的痛苦,她必须立刻传信给兰德。 结果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到一小时之内,欧文已召集了人马要去拦截兰德。就连瑞斯也来了,骑在一匹小马上,但是欧文拒绝让他跟士兵一起去。而在知道克莱拒绝加入的时候,欧文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之意。 “我是尊重我父亲的承诺而跟你们连手的。现在为了纪念他,我仍会继续下去,不管有没有你们都一样。等我们胜利以后、等亚风谷的人替你们打败了敌人以后,你们就别想再加入我们。我们会占领这一片山区、这整个山区。”他用一手拍着胸脯。“我是陆欧文!所有的人都会在我面前吓得发抖!” 他的手下大声附和着。然后他指着裘琳,裘琳虽然外表没有畏缩,但心里却又为新生的恐惧怕得发抖。“我们要带着她和她的私生女一起去,以保障我们留在这里的妇孺安全。” 克莱皱起眉头。“这没有必要,我们会保护他们的。” “你们今天已经对我们背信了,我们怎能再相信你们呢?”欧文不屑地说道。“再说,她又犯了叛国罪。”欧文的手移到剑鞘上。“她和她的小鬼得跟我们走。” 克莱的态度紧张起来。一个手下走到他的身后,但欧文的手下也采取了同样的动作。裘琳害怕马上就要流血了,想到那情景就令她无法忍受。 “我愿意去!”她走上前,把漪瑟交给奈丝抱着。“我愿意去,以消除欧文的疑虑。但是我的孩子不去,她得留在这里。” 克莱抓住她的手臂。“你确定要这样吗,裘琳?” 不是的,她并不确定。然而她不能让欧文屠杀她叔叔与他的手下,也不能让他控制住漪瑟。“我确定。可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保障她的安全。” 叔叔的保证是接下来几小时内,她唯一的安慰。 欧文的手下怀疑地看着她,可是他们的人数使得欧文无法对她进行报复,而且他们也得赶紧上路。午后不久,欧文有一半的人马已经偷偷部署在沿着葛芬河岸的狭窄林间,另外一半则躲在河谷上方的岩石后面。英格兰人必须由这两条路之中择一而行。 每个人都神经紧绷着。裘琳祈祷着:先是为漪瑟的平安,再来是为兰德。为她自己则只祈求冷静承受老天爷给她安排的任何命运。但是,噢,她多希望能把漪瑟交到兰德手中,看着他望着他们的孩子时,眼中的快乐神色。她不知道他是否会觉得快乐,但她可以藉由想象来给自己一点安慰。 云层由海上涌过来,黑暗的颜色充满了威胁。一道闪电划过北边的天空,随后响起的雷声也使空气震撼不已。 这时响起一阵喊声和尖叫声,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个小孩激动地喊:“我可以帮忙,我可以的!” 老天爷,那是瑞斯!他一定是偷偷地跟在他们后面来的。 裘琳看见欧文站起身,一脸怒色。他恶毒地瞪裘琳一眼,然后转头去看被拖到他面前来的儿子。瑞斯像只野猫一样地张牙舞爪,但是格林揪住他的脖子,另一个人把他推倒跪在地上。瑞斯看见父亲时,所有的愤怒全化成了畏惧。“我是来帮助——” “我告诉过你要留在后面的!” “可是我想跟你们一起打仗。” “打仗?打谁?”欧文笑了起来,那男孩也站起身来。“回家吧,瘦小鬼。回家去跟别的小鬼打吧!” “可是父亲——” 欧文的一巴掌简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顿时就把瑞斯打倒在地。“滚回去,小鬼,让男人来打仗。” 裘琳想去扶瑞斯,可是他怒视着她,然后自己爬开了。等他走了之后,欧文又笑了出来。“他还真有种,这个小子。他有一天会成为很了不起的战士的。” 裘琳低声说道:“他也会恨你的。” 欧文看着她。“他会的,就跟我恨我父亲一样,这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可是谁也不会说我养的是一个懦夫。” 瑞斯在林子里哭泣,并没有听到父亲的夸赞。一个真正的战士是不会哭的,只是他没有办法忍住。他的脸颊发痛,耳朵也在耳鸣。他的脸颊里也破了,嘴巴里尽是血的味道。 他又哭了起来,但同时也发誓要向父亲证明他错了。他擦干眼睛,掉转马身往北方骑去。如果他先看到英格兰人到这里,父亲就会承认瑞斯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他会明白瑞斯比裘琳生的那个女娃儿重要得多,也比艾莎肚子里的小孩重要得多。 他是长子,其它人都没有这个权利。他是这片山区名正言顺的王子,他不会让别人的妻子或者后代改变这个事实。 第三部第二十七章 兰德将人马分成五人一组,缓缓地、小心地骑着。兰德怀疑有陷阱。他将裘琳来找他的事情思索了许久。她是真心的吗?他想要相信她是真心的。她曾经试图出卖他,但失败了,然后她才向他招出真相。 但那是全部的真相,还是只是欧文觉得可以对她透露的消息呢? 兰德计划在黎明之前就抵达韦尔斯人的营地,但他知道欧文诡计多端,不可能把整个计划让裘琳知道。韦尔斯人可能随时随地在他们前行的沿路都设有埋伏,于是他下令斥候沿途搜寻山区,那天下午他的小心行动有了收获。 杰柏的那一组抓来了一个韦尔斯男孩,像一个又脏又臭的野猫一样,不断用脏话咒骂他们,速度快得兰德与杰柏都无法完全听懂。 “这些韦尔斯人是怎么一回事,他们的小孩都这么邪恶?”杰柏咕哝着把那个小鬼推到兰德面前,然后用一把湿草擦拭着自己的手。“先是那个嗜血的小女孩,现在又来了这个小鬼。” 兰德打量着这个小孩,用韦尔斯语问道:“我知道他是谁。你是陆欧文的儿子吗?” 那男孩毫不畏缩地瞪着他。“正是,而且他这样对我,我父亲会把他的两只手都砍下来。”他指的是杰柏,然后又不屑地说道:“他要把你们的老二都割下来去喂他的狗。” 兰德笑了。“小心啊,杰柏,欧文的这个小鬼在威胁我们。”他又对小男孩说:“我要把你父亲抓起来,让他不能伤、害别人。他再也不能用刀子伤人,尤其不能伤害我的人。” “他会的!”那男孩喊道。“你们等着瞧!” “随你怎么想吧!”兰德说道,然后他对手下说:“把他送回家,他无法伤害我们的。” “你们等着瞧!你们到下一个谷地之前就会血流满地——”男孩倒抽一口气,立即往后退开。然而他已经来不及收回自己的话。兰德机警地抓住他的后颈。 “把他关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对杰柏说道。“传话下去说韦尔斯人就在前面等着。” 在他把男孩打发走之前,又先蹲下来抓住男孩的两只手臂,两人面对面望着。那男孩显然发觉了自己犯的错误有多严重,因为他已经不再试图逃跑了。他的眼睫毛边问着泪光。 “柯裘琳在哪里?”兰德轻轻摇晃一下他。“她在哪里还有她的孩子在哪里?” 男孩的下巴在发抖,但是尽管他年纪幼小,却仍然坚持抗拒着。“她在我父亲的手里,你永远都无法把她要回来。因为你将已经死了!” 兰德示意杰柏把男孩带走,但他那尖锐的声音仍在兰德的耳际回响着:她在我父亲的手里。她在我父亲的手里。 襄琳是自愿跟着欧文还是非自愿地? 她的孩子又在哪里呢? 他的孩子。 这是他第一次为那个她声称是他未谋面的孩子担心,但他提醒自己,在战场上是容不下恐惧的。他必须先打败欧文的人马,才能去找裘琳和漪瑟。 他的话传了下去,他们随时都可能与韦尔斯人交锋。队伍继续前行,不过现在只有一半的人,另外有两队增援人马紧跟在后。然后他们听到斥候兵的信号:仿自三趾鸥的叫声。一声,然后又一声。意思是正前方。 兰德隔着树可以看见一块狭窄的空地,正位于浓密的森林之间。厚重的云层使得这个下午感觉起来像黄昏,带着一股青紫色的味道、一股寒冷的味道。 兰德示意手下提起精神,然后他比了一个十字架的手势,把小盾牌安在左臂上,就策马冲上前去。 求老天爷今天保佑我,让我见到我的孩子,他心中祷告着。求神保佑我,让我找到裘琳,让我对她表示我的爱。让我为这个地方带来和平,不要再流血。 他左边有一根树枝突然断掉,然后响起拉弓的声音,以及飞箭射出的声音。他往旁边一闪,举起盾牌。只有老天爷能够这么带领他。 那枝箭射穿他的盾牌,擦过他的肩膀,却未造成伤害,只是深深地没入他后面的树干中。这块林间空地立刻变成了一团纷乱之地,韦尔斯人嘶喊着朝他们冲过来,手里挥舞着剑与战斧。 马匹嘶叫着倒下,男人咒骂着,血腥的味道迅速弥漫了整片林子。这是兰德厌恶的味道,然而也向来会对他产生一种神奇的力量。他的本能发挥了作用,使他像一头野兽般战斗着,不再只是一个人。他驱策着马转身,踢倒了两个韦尔斯人。他再用力一挥剑,加上无情的一劈,那两个人即瞬间倒地而死。 裘琳看不见山下的战斗情景,但她可以听见痛苦的叫声与咒骂、厮杀声,还有临死前吐出的最后一口气。然而她听不出来是韦尔斯人的还是英格兰人的。她发觉所有的人死时都一样。他们活着是为同样的事情——食物、权力与爱。而他们也是为同样的事情而死。 为什么他们这么相像,却要彼此战斗呢?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呢? 这个战争的场面让她害怕至极,使被绑在树旁的她不断挣扎着。但这全是徒劳,因为欧文想要她接近战场,他说,他要她看着自己的情人死亡。兰德是否置身于下面那地狱般的战斗中呢?她知道他在那里的。 他有没有受伤,甚或有没有死掉呢? 她全心祈祷着希望他没有死。 她用指甲抓着身上绑缚的绳子,把指甲都弄裂了。而在此同时,人兽嘶喊的声音不断传入她耳中。然后她又听见一种不同的喊声,她顿时僵在那里,那是另外一波战士加入的冲杀声。 是增援兵,是英格兰人的援军。接着又响起第三波冲杀的声音,这次是由上一波对面的方向传过来的。还有更多的英格兰士兵来了。 一股全新的恐惧令她浑身战栗。求你别把他们全都杀掉,兰德。对我的同胞仁慈一点。 战斗的声音突然朝她这方向蔓延过来。有一个人爬上山,头上流着血,手里的武器已经不见了。接着又有一个人上来,还抱着一个同袍,他在一块潮湿的石头上滑倒,然后又挣扎着爬起来。欧文的人马在溃逃,他们打败了。 可是他们的领袖在哪里?欧文在哪里?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快就出现了。一匹马由树林间窜出,朝她直奔过来。欧文由汗湿的马背上跳下来,裘琳立即本能地缩避开他,同时绝望地扭着绑住她的皮绳。他的头上凝着血块,马甲上也沾着血。但她发现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敌人的血。是兰德的吗? 他一手抓剑,另一手握着匕首,两把武器上都在滴着血。 “你这婊子!”他怒吼道。“你出卖了我们。” “我没有!我不清楚你们的计划,怎么能出卖你们?”裘琳发着誓,同时拚命想让手挣脱束缚,却弄痛了手腕。 “你知道的已足够让你出卖自己人。”他来到她面前,她转开头,鼓起勇气准备承受一击。 我爱你,漪瑟。我爱你,兰德。 然而那一击并没有落下来。反之,他把剑往地上一插,然后用力抓住她的下巴。“你当初应该要我的。你应该知道我很快就会继承我父亲的位子。” 他要杀死她。她明白他不容这件事有别的方法来解决,而这个认知竟给她带来勇气。她瞪着他,而且这次毫无所惧。“你害死他的,对不对?是你!” “你怎么能做那种事?你怎么能杀害你自己的父亲?”她继续说道。“还有高尔,杀死他的不是英格兰人,是你!” 他的手指捏进她下巴的肉里。“没有人能够证明。再说,我只是做我该做的事,那样才能使我的人民团结起来。” “杀死一个无辜的孩子?杀死你自己的父亲?”她被他气得作呕。 “那男孩的死使人民都支持我。”他说道,口气有点不耐烦了。“我父亲的死让你自由了,我就可以得到你。” “你已经有妻子了。”她尖声对他说道,一面仍努力想挣脱绳子。 “现在我又有了你。”虽然周遭都是他手下溃逃的声音,他却将嘴压上她的唇。他只是装作要吻她,因为他想要伤她的、心。她虽然无法躲开他,却坚决抗拒着不让他的舌头伸进去。 他抬起头,咒了一声。“冷血的婊子!你拒绝自己人,却投入该死的英格兰佬怀抱。可是我会让你热起来,我会在你情人的尸体上面干你。” 他的手迅速一挥,将她手上的绳索切断。她感到他的刀锋刺破她的拇指。但那不重要,她已经没有束缚了。 只是她并没有逃离欧文的束缚。他抓紧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身后逐渐平息的战斗。他们走到他的马旁边时,克南也一拐一拐地走来。 “格林受伤了,很严重。”克南说道。他的头部与大腿上都有一处伤口。 “不要管他!”欧文吼道。他跳上马,然后把又踢又打的裘琳也拉上马,放在他的身体前面。“快一点,姓费的很快就会追上来。他要找他的婊子,可是我不会给他的。她在我的手里,他如果想把她要回去,就必须面对我才行。” “他不会来的。”裘琳骂道,同时用手掴一下他的脸。兰德不会来救你的,对不对? 欧文把她推开,然后掉转马头,并将她抱得紧紧地以免她逃脱。“他会来的,即使可能只是为了自尊。可是我会削掉他的自尊。”他又用猥亵的口气低声说道:“而等我用过你以后,我也会同样地处置你。﹂然后他踢一下马,他们就离开了这里,穿过浓密的森林,进入多岩的山区,那里是韦尔斯叛军的最后据点。 哪里都找不到裘琳的影子。欧文也一样。 兰德在亚风谷的主厅里踱着步子。他们攻下这个村子时,只遭到极小的反抗。他原预期会在村里碰到克莱的人马,因为他们并未参与埋伏。但他们也不在亚风谷,他们那天根本没有与他对战。这是由于裘琳之故吗? 少数几个留在亚风谷的人都是一些老弱残兵。现在他们把战俘赶回村里——走得动的人扛着伤兵,死者则用货车载运。然后就有越来越多的村民从森林密布的山区冒险下来了。 兰德对屠杀没有兴趣,而看到伤兵有人在照顾,也使他们的妻子与亲人相信了这一点。 先是一个女人回来,然后是两个,随后又跟着一队吓坏的儿童。到日落时分,差不多半个村子的人都回到山下来探视参战的人。但裘琳与她的孩子仍不见踪影。 屋外生起了一处簧火,烈焰直冒向天空。这是在向胆小的欧文示威,表示他的村子已经被拿下了。但兰德并未感受到胜利的喜悦。裘琳不见了,拿下这个村子又有什么意义呢?她是否又欺骗了他——还是她的生命正在危险之中? 或是她已经死了? “老天啊!”他冲出大厅。他必须找点什么事情做一做,不然他会疯掉。他的手下正在外面围着簧火狂欢,麦酒与烈酒不停地在众人之间传递着。韦尔斯人都躲了起来或是被关了起来,英格兰人胜利了。他的手下只想要女人来共度这荣耀的一天。 兰德也想要女人但并不是任何一个女人都行。因此看到一个怯弱的女人被带向他这里时,他嫌恶地抿起嘴。 “我的命令已经够清楚了。”他对弟弟斥道。“不可以强迫女人,连我也不行。” “她特别要求见你。”杰柏有一点伤感情地说道。“她知道我会说韦尔斯语之后,就要求见你。在我那可是一点强迫的意思都没有。她的名字是艾莎。” 兰德看看她,这个娇小的女人手里抱着一个婴儿,而隆起的肚子显示她又怀了一个小孩。 “你去打发她,”他断然说道。“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可是杰柏正要把这个女人推走时,她喊了出来。“不要,不要!他得收下这个孩子。她是他的孩子。收下她!收下她!” 他的孩子!兰德猛然转身。“这是裘琳的孩子?”他又用韦尔斯语问道:“裘琳的孩子?” 那个女人点点头,把婴儿递过来。兰德忍住激动的情绪,目光由她移到婴儿身上,然后又看向那个女人。“裘琳在哪里?” 一滴泪水自那女人苍白的脸颊滑落。“欧文带走了她。” “我要杀死那个混蛋!” “不要!拜托你。我求求你。我把这孩子偷来给你,现在你必须饶了我丈夫一命。” 她又把那婴儿递过来要给他,可是兰德往后退开。这真的是他的孩子吗?他怎么能够确定? 那婴儿挥动着手臂,在跳动的火光下,她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生物。他再度抬眼看那个女人,他这才明白了她刚才说的其它的话。她是欧文的妻子。 “他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你必须保证饶了他。” “饶了他?我知道他一定杀了她!” 她摇摇头,更多泪水流了下来。”他不会杀她的。他一直想要她,不想要我。可是他是我的丈夫,不是她的!你必须把她从他身边带走,他才会再变成我的人。我把你的孩子带来了,我也可以帮你去找你的女人。饶过我的丈夫。她有你们两个,而我却什么也没有,这样太不公平了。” 结果是,兰德答应了。 他不能再拿裘琳的安全来冒险。他不像艾莎那么相信欧文不会杀裘琳,于是他承诺不杀欧文。然后艾莎又要把孩子递给他。 兰德从来没有抱过婴儿,他感到一阵恐慌,这是他前所未有过的感觉。他可能会把她挤坏,或者让她掉到地上,或者吓坏她。但是怕归怕,他仍然把婴儿接过来抱住。一个女娃儿,他的孩子。 “漪瑟。”他喃喃说道。她抬眼看他,她的眼睛是黑色的,小脸很严肃的样子。她真是他的孩子吗? 老天,他希望是的! 这是很不合理的反应,但是他无法否认。他希望这个温暖的小东西是他的,是他与裘琳的。 他把漪瑟留在大厅,由两个守卫与一个女仆照顾着。他自己则带着三个手下,在漆黑的夜里骑到阴郁的枞树与橡树林间。猫头鹰在黑暗中叫着,你鞘芫?氖澄镌蛟诹值厣匣琶β掖堋?br /> 他就像猫头鹰猎食一样地搜寻着欧文。然而欧文并不像那些老鼠与兔子,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捕获的。如果他被逼得走投无路,也很难预料他会对裘琳做出什么事来。 他们在夜色中缓缓地走着,途中不时停下来倾听动静。黎明时,他们发现一处空地,就在一个小山顶的下方。他们可以闻到烟味,虽然很淡,但仍相当清悉可闻。这附近有人。 虽然杰柏反对,但兰德还是要他留下来看着马。另外三个人偷偷地爬到山顶,然后躲在金雀花丛中。烟味越来越浓了。 ﹁如果那是他,他可真是一个笨蛋才会生火。”奥朋低声说道。“不然他就是太有自信,以为不会有人追踪他。” 兰德说:“不然就是另一个陷阱。” 他们在山顶缓缓匍匐前进着。下面有一匹马吐出一口气,他们立即僵住不动。然后有一个人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小树丛中蹒跚走出来。他掀起马甲,对着一棵树干解手。他是欧文的手下,于是兰德对奥朋点点头。 转眼之间奥朋就将那个人制住了,他在那人的喉头用刀一划,那人的身体就无声地溜倒在地上。没有惊叫声,只有一只鸟受惊飞走了。 兰德往营地走近一点。裘琳在哪里? “我数了有五匹马。”奥朋低声说道。“这数目对我们有利。” 这时他们听到一声咒骂,接着是一巴掌和一个女人的喊声,于是所有的谨慎都顾不得了。裘琳需要他,兰德立即产生反应。他冲向前,边跑边把剑拔出来,喊杀着直奔入营地。 欧文站在裘琳的上方,她的衣服被撕破了,脸上还留着清晰的掌印。听见兰德的激昂喊声,欧文转过身去抓武器。 裘琳一听见喊声就立即翻身爬开,手被石头划破了也不在乎。兰德来救她了。 可是看到兰德冲向欧文,两人的剑发出尖锐的撞击声,她的兴奋又转成了恐惧。亲爱的老天爷,请保佑他,因为欧文是一个疯子! 她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这种精力奋战。他们都没有睡多少觉,尤其是兰德。但是他们一心只知杀死对方,每个人都瞄准了对方的要害进攻。 欧文渐渐退后,裘琳也爬起来跪在旁边。 在他们身后另外有两组人在对打,空气中尽是闷哼声与咒骂声,然后有人尖叫着倒下。 奥朋瘫倒在草丛中,克南的剑上染着他的血,接着克南就转身朝兰德冲过来。 裘琳尖喊道:“小心你后面!” 兰德只差那么一毫发就险些被砍头。然而他往旁边一闪,靴子在潮湿的草上滑一下,他就跌了下去。克南立即追过来用剑刺去,兰德躺在地上反击着。 奥朋仍倒在地上,亚伦自己也在奋战。在看到欧文也向兰德冲杀过去时,裘琳连想都没有多想就扑向欧文,使他踉跄着失去平衡,然后她就像愤怒的野猫一样抱住他的背部。 “奥婊子!叛逆的娼妓!”欧文尖声骂道,而裘琳拚命伸手去挖他的眼睛。这正好给了兰德时间,他乘机爬起身,挡开克南的一击。 在此同时,欧文把裘琳由北同上扯下来,她感觉手臂彷佛脱臼了一般。然而欧文并未将她推开,反而又把她拉起来,拿她像盾牌一样挡在身前,然后用匕首尖贴在她的喉头上。 “把剑丢下!”他喊道。“把你的剑丢下,不然我就当场把她剖开!” 兰德犹豫着。他的眼睛盯着裘琳——只是短短的一瞬而已然后他又看向欧文。但是在与她互视的那片刻,其间充满了代表千言万语的感情。他来找她,他拚死是为了她。 他爱她吗? 她想要相信他是爱她的,但她不希望他为了她而不顾生命。 兰德的剑对准了欧文的手下,但他瞪着欧文,用平静得出奇的口气说道:“放开她,你就可以自由离开。不过你如果敢动她一根寒毛,你就死定了。” 欧文笑了起来。亚伦与另一个韦尔斯人仍在他们身后互打着,但欧文那个手下已经渐渐不支。“叫你的人退开。”欧文命令着兰德,同时刺一下裘琳的颈子,她吓得抽一口气,一丝鲜血沿着她的喉间流下来。 “住手,亚伦。住手!”兰德喊道,他的目光再度与她的相接。他的胸膛激动地起伏着,然而裘琳却可以感到他内心的平静。尽管处在困境,他却并未失去理智。这个认知也使她得以继续撑下去。 她不能比兰德弱,她这么决定着。于是她挤出一丝笑容,只是给她自己知道的微微一笑,心中祈祷着能让兰德明白她有多爱他。 “把你们的武器丢下。”欧文又命令道。他气愤得全身在发抖,她可以感觉到。“把武器丢下,不然她就要付出代价。” “不要。”裘琳低声说着。一旦兰德弃剑,他们也就死定了。 然而兰德的注意力此时全放在欧文身上。“你放开她,我就把剑丢下。” “快丢下!”欧文喊着,同时又刺了她一下。 兰德马上丢下剑,亚伦也照做了。 欧文笑了起来。“好啊!现在你们两人都被我逮住了,你跟你的婊子!这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把他们绑起来,”他对手下命令着。“让他看着我怎么样好好干他的婊子。如果他抗议,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他又笑了,然后他捏着裘琳的脖子,把她的头往后仰,再用舌头舔着她颈上的血。“你要乖乖地让我爽一爽,婊子,我也许还可能让你活命。” 裘琳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兰德,而她隐约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们之间没有言语交流,但她知道。欧文将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抱在他身上,所以她只须让自己的腿弯一下就好。 她倒下时,欧文也踉跄着往后退,抓着她的手就松开了片刻。在这同时,兰德冲向克南,亚伦也扑向另一个人。有一瞬间裘琳以为自己已经挣脱了欧文,但他抓住她的头发,把她的身子拉倒。 欧文尖喊着。“我警告过你了,我警告过你了!” 她看见他的匕首一闪,她鼓起勇气准备承受。漪瑟、兰德她仅有时间说出这样的祈祷。 这时一声尖叫划破空中,欧文瘫倒在她身上。 他们手脚纠缠在一起跌在地上,他的重量把她肺部的空气全都挤压出来。她被困在他的下面,令她简直无法呼吸。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死,于是她拚命挣扎着要爬起来。 然后她听见一个新的声音——英格兰人的声音,以及打斗再起的声音。欧文往旁边滑了一点,她抬头一看,见到杰柏抓剑对准克南,亚伦将另一个韦尔斯人逼到角落。兰德把一动也不动的欧文推到旁边,他的后颈插着一把匕首。她打了个寒颤,是害怕也是宽慰。杰柏来得正是时候。 然后兰德把她拉起来,张开双臂将她搂紧,她倚偎在他的怀里,彷佛再也不肯让他走一般。他是这么结实又温暖,而她却一直颤抖个不停。 他在她发际低声说着:“没事了,没事了,你现在安全了。” 她抬起头,用双手捧住他的脸。“你也安全了。”她也低声对他说道。她望着他的眼睛,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对他的感情。“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想活了。” 这时一个丑恶的可怕现实把她的幸福感吓跑了。“我得去找漪瑟!” “我把她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他将她脸上的头发撩到后面。 “真的?”她大大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杰柏喊道:“兰德!奥朋情况不妙!” 随后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转移到兰德这位受伤的朋友身上。裘琳撕下裙角一块布,再用牛膝草揉成膏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止血。杰柏与亚伦做了一个担架,兰德则握紧朋友的手。 ﹁撑下去,奥朋。你的时候还未到呢,我们还有很多仗要打。”他不停安慰着奥朋。奥朋虽然没有响应,但呼吸渐渐平缓下来,裘琳确定他听到了兰德的话。 一直等他们把奥朋的伤包扎好、将他放上担架,她才再对兰德开口说话。他替她把马牵来后,她问道:“漪瑟在哪里?” 他望着她。“在亚风谷。我拿下了村子。” “我要见她。” “我们带着奥朋不能走太快。” “不错。”她沈稳地吸一口气,然后搜寻着他的脸。尽管心有存疑,他还是来救她了。 现在她必须对他吐露自己的真情。“我知道我们得慢一点走,可是你不知道,兰德,我有多希望看到孩子终于抱在她父亲的怀里。” 见他没有回应,她咬着下唇,不安地将双臂交抱在身前。“你必须相信她是你的孩子。”她急切地说道。“我不会骗你的,我不会——” “我相信你。” 她的呼吸梗在胸口。“你相信?” 他缓缓地点点头。他的眼睛清澄,里面漾着光彩。“我相信,但是你必须知道,你得听我一个条件,我才会把她还给你。” “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别叫我离开你。” 他们的目光交会在一起。她屏住呼吸,暗暗祈祷着。然后他缓缓地叹一口气。“我永远也不能叫你离开我。”他的声音激动得沙哑起来。“这一年来这几天来”他摇着头。“我爱你,柯裘琳。我以前太傻,一直不知道这一点。我要你嫁给我。我只希望我没有傻得害自己永远失去了你。” “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的。”她哽咽地说道。“我太爱你了,不可能让你失去我的。” 她走到他面前,想要抱紧他,也想让他抱紧。可是他握住她的肩膀,让她往后退一点。 他喃喃地说道:“不要为了感激才这么说。” 尽管他刚才说了那么多话,却是这一句才使她泪盈满眶。他要她爱他的人,因为他也爱她的人。真是呆头鹅!难道他不知道她早就这样了? 她笑了起来,泪水却也同时夺眶而出。“我爱你,兰德。我只想嫁给你——可是并非出于感激!就算你别的都不信,也要相信这一点。” 然后她吻了他,为他俩的誓言加上爱的封印,他也回吻着她。 他们站在马旁,当着众人的面吻了起来。一直到某个人粗声笑出来才使他俩分开。 “这就是我得到的感谢吗?”杰柏开玩笑地说道。“我救了大家,结果却是你得到美女。” 担架那边传来奥朋的声音,虽然很弱,但仍听得很清楚。“你还有得学呢,孩子。你会有机会的。” 兰德笑看着裘琳的眼睛,那笑意中充满了爱。“你会有机会的,杰柏。我只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像裘琳这样对我的女孩,能让你觉得圆满无比。” 然后他把裘琳抱上马,他自己再坐在她的身后,他们一起往家园骑回去,回到漪瑟的身边、回到玫瑰堡去。 终曲我说啊,你可愿意与我同行,甜蜜的姑娘?—— 约翰克莱尔 公元一一三七年五月韦尔斯玫瑰堡兰德把漪瑟高高举起来放到他的肩膀上,她快乐的尖笑声使他的任务更显得可憎。他会多想念他这个心爱的小女儿啊! 他会多想念她的母亲啊! 他的身体左右摇晃着,逗得他的宝贝女儿笑个不停。她相信他不会让她跌下来、相信他会永远保护她。老天有眼,他永远都不会辜负她的信任。 隔着庭院,在新建好的训练场上,他看到了裘琳。这两年来,她使玫瑰堡变成了一个家。他用高墙筑起了一座坚固的堡垒,但她却用壁毡与壁画使高墙看起来温暖不少。她用香草令房间充盈着芬芳的气息,并加上垫子与地毯。不过最重要的是,她使玫瑰堡的高墙之内充满了爱——对他的爱以及对他们孩子的爱。 他知道自己必须往南边去,因为他要和其它边境领主商讨斯蒂芬与玛蒂尔达争夺不列颠王冠之事。自从亨利王驾崩后,整个国家就由于政治斗争而陷入纷乱之中。斯蒂芬要求边境的领主宣誓效巾心,但兰德知道亨利王的女儿玛蒂尔达与她的小儿子才拥有真正的名分。 虽然他很想远离这种冲突,但他也无能为力。职责所在,他必须去。 面对着他们的第一次分离,裘琳表现出坚定的愉悦态度,这更加强了他对她的爱。她又怀了一个孩子。她还没有告诉他,可是他知道。她不想要他担心,所以她保守着秘密。 甜蜜的老天,他真爱这个女人! 他激动的情绪彷佛触动了她,她抬起头含笑地看向他。他立刻向她走去,宝贝女儿仍高高骑在他肩上。 她说道:“杰柏派人传话说手下都已经准备好要上路了。”然后她坚定的态度崩溃,眼眶湿了。她把手贴在他的胸口上。“你要小心,好不好?在赖西蒙的城堡那里开会,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我会小心的。”他一手揽着她,另一手抱住漪瑟,然后他低头亲吻她的嘴唇。 “我呢?”漪瑟问道。她拍拍他的脸与她母亲的头顶。“还有我呢?” 他们笑着分开,然后兰德把格格笑的小女儿放下,抱在他们两人的中间。 “这样如何?”他用韦尔斯语问道。 “这样很完美。”小漪瑟答道,并且揽住他们两人的脖子。 不错,兰德想着。这样很完美,他们所建立的这个爱的小圈子非常完美。他忍不住用手抚着裘琳仍平坦的肚子,她瞪大了眼睛。他低声说道:“我爱你们,爱你们每个人。” “那就赶快回家吧!”她低语着靠到他怀里。 “对,快点回家,父亲。” 家。兰德深吸一口气。他怀中抱着他的家人,而他们的家外面有安全的高墙保护着。三年以前,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尽快完成任务就回伦敦去。现在要他离开玫瑰堡才两个星期就让他不舍。政治在呼唤他,可是家人的呼唤更大声。 他把漪瑟与裘琳搂得更坚——还有她肚子里那个尚未命名的孩子。“不要担心。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会尽快。” 兰德带着手下离开了城堡,骑兵排成一纵行,步兵则排成两行跟在后面。然而有不只一双眼睛望着他们穿越过谷地。 蓉雯躲在冬青树丛间看着、思索着。说不定裘琳的英格兰丈夫走了之后,就会比较容易听她讲道理。毕竟,当初是裘琳说的,尽管男人力气大,但女人仍然可以打败男人。女人只要聪明一点、狡猾一点就行。难道她忘了吗?是否那个英格兰人把这记忆从她那里偷走了呢?蓉雯拉紧披肩御寒。也许现在是查明真相的时候了。 陆瑞斯在更远处的山间看着。他坐在一棵大橡树上,静静地坐在附生其上的槲寄生蔓藤之间。英格兰人离开了,那个领主与他那九指弟弟都离开了。老天爷公正的话,就会让他们永远离开这里。然而老天爷并非公正的。老天爷杀死了他的母亲与祖父,也使瑞斯误信裘琳会关心一个无人照管的小男孩。 虽然他没有老天爷的帮忙也一样可以应付的。自从他父亲被费杰柏杀害以后,这两年来不都是他在照顾自己以及发疯的梅丽吗?他们虽然生活贫困,却也不曾饿死。这都多亏了他。说起追猎野兽.没有人比他在行。 他盯着费杰怕。很快就会有那么一天,他要猎捕到那个家伙,让那家伙为杀害他父亲付出代价。如果陆欧文还活着,这些英格兰佬都会消失在韦尔斯的土地上。现在瑞斯决心要为父亲报仇,并且拯救自己的族人。 他朝远方的骑士吐着口水。他要杀死费杰柏以及姓费的哥哥,然后他要把那红狼旗扯下,再住到他们建的城堡里面,以后就再也没有英格兰佬敢侵犯陆瑞斯的领土了。 纽霖也在看着他们离开,往日的一段记忆涌上他的心头。 冬季的尾声近了。裘琳曾经这么说过,那是在英格兰人来此之前。在欧文陶醉于自己的异能幻象之前。从那个纷扰的久一日开始,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等石头长高,树木不再生长。’”他高声唱着。他用那只好眼睛望向玫瑰堡、望向那片新清理出来的城镇预定地,以及那一天比一天高的城墙。 许多事情都改变了,然而也还有许多事情仍然一样。冬季的尾声近了,然而使这片山头变绿的春天还在很遥远的地方。虽然费兰德是一位公正的领主,也能使这片谷地维持和平,但是仍有许多不满在酝酿着。 蓉雯的影像浮现在他眼前、还有那个野男孩陆瑞斯。并不是只有他俩恨英格兰人。他又想到费杰柏,明白这种恨意并不是单方面的。 现在还有下一代的人要考虑——那些韦尔斯人与英格兰人结婚之候生的小孩。小漪瑟以及她的弟弟将会带领大家迈向和平。 他露出微笑,转身走回墓穴。冬季的尾声确实近了,也许不是近在眼前,但也快到了。 很快就会的。 编注:敬请期待“玫瑰堡”第二部玫瑰堡骑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