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师兄决定放弃治疗》 第1章 《二师兄决定放弃治疗》作者:墨艾艾艾艾【完结】 文案: 花遥曾是修真界第一仙门的二师兄,上面还有一个大师兄。 他天资卓绝,梦想是年轻时仗剑天涯,锄遍天下不平事,归来便与师兄相伴,陪着接任掌门的师兄守卫门派,一生再不离开。 他很喜欢师兄。 花遥以为自己会是一个大英雄,大侠客,被无数人崇拜、称颂。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都是仙门的二师兄,是师兄的二师弟,顺顺遂遂,过完一生。 他以为自己也许会找个机会说出自己的感情,不被接受也没关系,只要能陪在师兄身边就好。 他以为自己会一直喜欢师兄。 可是后来,他入了魔道,成了人人喊打的大魔头,被无数人追杀。 可是后来,他被师兄亲手废掉了修为,赶出师门,从此颠沛流离。 可是后来,他再没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感情。 可是后来,他没有再喜欢师兄。 他死在了师兄手里。 师兄: 我曾拼命想救下一个人,可最终,我亲手杀了他。 他是我的师弟,也是我所爱的人。 主攻he,攻复活,年下,花遥是攻 *三次元较忙,本文周二、四、五、六、七更新,周一、三没有更新 内容标签: 强强阴差阳错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花遥 ┃ 配角:殷千阳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娶大师兄为妻! 立意:世如黑夜,终有人愿成为你的光 第1章 复活 吴钩高悬。 乱葬岗上遍布死尸,几棵枯树峭楞楞立在荒野之上,宛若尸骨从地下伸出的枯手。 一片死寂间,两道身影忽然冒了出来。 这二人一高一矮,一老一少,老的佝偻着背,脸皮沟壑纵横,手中托着一罗盘,脚步如飞,在枯骨残骸间飞快前行。身后的少年抱着东西,追得磕磕绊绊,不多时就被拉开了距离。 前头老者停下脚步,催促道:“快点。” “就来!”少年拢了拢怀里的包裹,小跑几步,跟到老者身边,“师父,咱们一路上遇到那么多乱葬岗,哪个不比这儿死人多,为何您偏偏选了这个?” “有何不同?那里面的说道可多了去了。”老者望了望天色,见时辰还早,便道,“你可知,此地原称做什么?” “不知。” “此地,原名为落雁坡。” “落雁坡?!”少年惊呼,“那不是十年前魔尊与紫羲仙君决战的地方吗?” “正是,十年前,魔尊率领魔军与正道决一死战,这儿便是战场。数万修士陨落此地,更别说魔尊本人也惨死在这,可谓一等一的凶煞之地,你路上看见的那些,跟这里比起来,只能说小巫见大巫。” “原来如此。”少年恍然,随即面露期待,“师父您以前说过,煞气越重的尸体,生前就越强,炼出的蛊尸也就越厉害,咱们今晚一定能炼出很厉害的蛊尸吧?” “那是自然,死在这儿的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炼出的蛊尸可比那些普通人强多了,若是好运,能寻到某派掌门、长老,那更是云泥之别。” 说着,老者惋惜地叹了口气:“可惜魔尊的尸体不在此处,否则又何止是云泥之别。” 少年不解:“不在这?为何,魔尊不是死在这里的么?” 老者捋了捋胡须:“他是死在这儿不错,可没人找得到。魔尊一死,茅山的人都疯了,可来了那么多人,地皮都掀了几层,就是找不到他的尸首。” 少年疑惑:“难道有人给他收尸?可是,魔尊不是紫羲仙君杀的吗,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偷走尸体?” “那谁知道,说不得就是那位仙君呢。” “啊?可、可是,他们不是死敌吗?” 老者盯着罗盘,随口道:“是死敌不错,不过魔尊曾经也是重华弟子,还是那紫羲仙君的师弟,兴许那位仙君一时念了旧情,不忍看故人曝尸荒野,顺手收殓一下,谁知道呢?” 少年还想再问,老者却已不耐了,催促道:“快走,别磨磨蹭蹭的,若是误了时辰,老夫可饶不了你!” 少年缩了缩脑袋,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越往乱葬岗深处走,气氛便越发死寂,空气也越发粘稠,一呼一吸之间,尽是血腥气。 少年望着四周的枯骨,心中莫名升起无边惧意,他紧了紧怀里的东西,小跑到老者身边,牙关颤抖:“师父,我、我有些怕……”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看着少年有些退缩的神色,又好声好气地哄道:“此处煞气浓重,你尚未修行,怕也是正常的,这样吧,为师再与你说说魔尊的故事。” 得了安慰,少年虽仍害怕,却也安定下来,点点头。 老者见此,嘴角掠过一缕意味不明的笑意,收回目光,道: “魔尊本名叫花遥,原本只是个扬州城外与野狗抢食的小乞儿。一时撞了大运,被紫羲仙君殷千阳带回重华,又被当时的重华掌门太和真人收为弟子,成了那位殷仙君的师弟,也算一代青年才俊。后来却不知怎的入了魔道,被废掉修为,赶出门派。偏他运气好,都成了个废人了,又被蛊王看中,纳入门下,悉心教导。 第2章 “可这人呐,光有运气不行,还得有秉性,那花遥跟着蛊王学到了本事,却反手又把蛊王给杀了。嘿,你说这人,明明有着大好的前程,仙途敞亮,却硬生生把自己变成个欺师灭祖、背信弃义之辈,你说可笑不可笑?” 少年被故事吸引,渐渐也便忘了先前的畏惧,问道:“后来呢?” 老者手持罗盘,续道:“这等不忠不孝之徒,自然为世人所不容,被追杀了好一阵子。那花遥也有能耐,回回死里逃生,本事越来越强不说,还得了个红颜知己。 “少年慕艾,本也没什么,可偏偏他这红颜知己是个正道灵修,还是重华弟子。一个正道仙子,却自甘堕落,与门派弃徒搅合到一起。重华那等仙门,哪容得下这等丑事?自然是把那女弟子打杀了,清理门户,听说,还是那位殷仙君亲自动的手。 “心上人一死,那花遥就发了狂,又是屠门,又是灭庄,杀得那是血流成河。逼得正道发下追杀令,大大小小二十多个门派联合起来,几千个人追杀他,可都奈何不了他,反而死伤惨重。 “杀了那么多人,那花遥就疯得更厉害了,自封魔尊,征集魔军要攻打正道,敢反抗的,都被他杀了炼成蛊尸。那两年,魔道可谓人人自危,若不是老夫隐居深山,只怕也要遭他的毒手。” 少年憨笑:“师父洪福齐天。” 老者哼笑一声,收起罗盘,停下脚步:“好了,我们到了。” 少年一愣,环顾四周,目之所及之处,寸草不生。惨白的月光自天际落下,也被染成了殷红,落在地面上,如同流淌的血。 先前被忘记的恐惧又卷土重来,少年打了个冷颤,往老者身边靠了靠。 老者正在布阵,二十二支灰扑扑的小旗沿天干地支摆放。 当最后一支小旗插入地面,平地忽而起了凉风。 一股瘆人凉意窜上心头,少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师父,这就开始炼尸了吗?” 老者低头看着他,面上忽然露出诡笑:“不,还差一步。” “差什……啊!”少年刚要发问,肩上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一把将他推入阵中! 少年摔了个跟头,蒙头蒙脑地爬了起来,看向老者,有些惊惶:“师父?” 月光照在老者脸上,露出一张诡谲的笑脸:“差什么?当然是差你了。” 少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脸色刷得惨白:“师父,你、你要拿我炼尸?” “师父?”老者讥笑一声,“就凭你,也配当我尸老的弟子?若不是需要活人的血肉喂养尸蛊虫,老夫才不会哄着你这蠢货,吵了老夫半个多月,如今,也到你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尸老手上掐出法决,少年顿时僵直着身体倒在地上,皮肤下方鼓起一个个小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蠕动,撕咬血肉、啃噬内脏。 少年瞪大了眼睛,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鲜血从他的眼睛、鼻孔、耳朵里流淌出来,落到地面,朝着四周的灰布小旗流去,渐渐将小旗染成猩红的血色。 从怀中掏出一本老旧泛黄的书册,看着书册,尸老眼中闪动着狂热的神色:“找了整整十年,终于还是教老夫得到了这本蛊王手札!待照着手札炼出尸蛊王,这北境,便是老夫的天下了!” 惨叫声逐渐衰弱下去,待所有小旗都吸饱了血,尸老松开法决,少年眼中已失去了光彩,瘫在地上,奄奄一息。 阵法启动,二十二面小旗发出蒙蒙血光,在这血光笼罩之下,地面开始微微颤动,一根枯骨破土而出,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当所有白骨钻出之后,阵法嗡然作响,血光大盛,直冲云霄! 尸老被这冲天的血光刺得眯了下眼,再看去时,阵中的血光已然黯淡下去,法阵中多了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量高挑的男人,身披玄黑轻甲,轻甲之上伤痕密布,胸口更是破了一个狰狞的洞,仿佛曾有利刃从中穿过。 男人微低着头,双眼微阖,似是没有意识,周身散发着惊人的煞气,仅仅是站在那里,便压得尸老喘不过气。 看见男人的脸,尸老猛地睁大眼,脱口而出:“魔尊花遥?!” 不是都说魔尊尸体不在这吗?! 惊诧过后,便是狂喜! 魔尊本人都站在他面前了,传言还有什么可信? “那么多人都找不到的魔尊尸体,竟让老夫给碰着了,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有了魔尊炼出的尸蛊王,称霸北境,不,是称霸整个修真界,都未尝不可啊。” 尸老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念出驭尸口诀,唤道:“来!” 阵中之人静立片刻,慢慢抬腿,一步一步,走到尸老身前。 尸老心中激动难耐,正要说出下一个命令,面前之人却突然抬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激动的笑容僵在脸上,尸老瞪大眼,看着面前之人抬起头,露出一双满是戾气与杀意的眼睛:“你想拿本座炼尸?” 尸老惊骇万分:“你有意识?!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面前之人并未作答,只是慢慢收紧掐着他的手。 窒息让尸老的脸孔渐渐发紫,他惊惧地看着面前的人,拼命撕扯脖间的手,却无论如何也撼动不了,死亡的恐惧终于涌了上来,他惊恐嘶喊:“住手!我可是你的主人!你不能……” 第3章 “咔吧” 嘶喊戛然而止。 在意识消散的最后一秒,尸老隐约听见一句冰冷的嗤笑。 “主人,就凭你?” 作者有话说: 隔日更 第2章 生死蛊 钳制的力道松开,尸老“扑通”倒下,死不瞑目的脸上还残留着恐惧与迷惑。 破旧的书册掉落在他的脑袋旁边,被一只苍白的手拾起,翻开。 “尸蛊王……” 花遥轻轻笑了一下。 这不知打哪来的三流蛊师,捡了本手札,便跑来炼制尸蛊王,可惜脑子不好,运气也太差。 世人口中的“蛊尸”,乃是由蛊师在尸体体内种下尸蛊虫,进而炼制出的不会疼、不会死的傀儡。蛊师凭借尸蛊虫驱使傀儡,傀儡有多大本事,全看蛊师发挥。 手札上记载的“尸蛊王”,则是一种特殊的傀儡。这种傀儡需以活人为蛊鼎,用蛊鼎血肉饲养尸蛊虫,再寻得死人骸骨炼化,尸骸便会寄居在蛊鼎中,借尸蛊虫重塑身形,也即意味着,死去的人将在活人体内“醒来”,变成一个活傀儡。 这种傀儡炼成之后,无需蛊师费心操控,战斗全凭本能,生前修为多高,变成傀儡实力就有多强,是以称其为“尸蛊王”。 但,活傀儡没有神智,不是因为醒过来的是个死人,而是因为尸蛊虫啃噬了醒来之人的神智,让其只剩本能。 脑子不好,连这点也想不通。 运气太差,召来的是他花遥,对于如何杀死他人的蛊虫,他再熟悉不过。 手指微动,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蛊虫从尸老身上爬出,掉落在地,蜷缩成一团,悄无声息地死去。 花遥捻着书页,露出一个冷笑。 不过也是,毕竟,手札的主人在写下这些之前,就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抬手一抛,手札飞往半空,一道气刃紧随而至。 “呲啦——” 破旧的书册化作片片纸屑,纷纷扬扬,飘散一地。 花遥闭上眼睛,身形如烟雾般坍塌、收缩,最终聚拢成少年模样。 他睁开眼,从尸老腰间摘下一个葫芦,拔掉瓶塞,血腥气扑面而来。 倒过葫芦,在掌心磕了磕,几粒丹丸滚了出来。 看着掌心殷红如血的丹丸,花遥垂眸静默。 上一刻,他还在战场上,被人一剑穿心,再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死而复生,占了他人躯壳。 在他醒来之前,这少年的灵神便已溃散,唯有一缕残念留存。 【我想回家……爹娘……】 醒来之后,这道残念也消散了。 他的灵神与身体逐渐融合,少年的记忆也慢慢向他敞开。 尸蛊虫所食血饵,以蛊鼎最好,蛊鼎若无余力,也可以血亲相替。在少年的记忆中,每当他感到气虚不适,“师父”便会给他吃下葫芦里的“补血药”,殊不知,这葫芦里的,便是他的爹娘。 胸口忽而翻起一阵呕意,花遥眨了眨眼,眼泪突兀掉了下来,扑簌簌地沾湿了面颊。 这不是花遥的情绪。 将丸药放回葫芦,盖好瓶塞,花遥看了看方向,朝着远方的群山走去。 黎明之前,他走出了乱葬岗,在青山脚下挖了个坑,将葫芦放了进去,又削了一截发尾,用撕下的衣角扎好,放在葫芦旁边,掩埋。 红日东升,一缕金光刺破黑暗,照亮青山下的小小坟冢。 花遥擦掉脸上的泪痕,转身,迎着朝阳,大步离去。 他死了十年了,这世上却还是老样子。 也不知他那些故人们都如何了,可有卷入什么是非中,身首异处?又或是凑了什么热闹,客死他乡? 他还是快一点吧,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得赶在意外之前,亲手杀了他们才是。 * 落雁坡地处北境,十年前曾是一片湿地,水草丰茂。正魔大战后,湿地虽不在了,周边却依旧有着村镇。 离落雁坡十多里外的一座小镇,一家茶馆内,有人压低声音道:“知道吗?落雁坡出事了!” “什么事?” “白石镇知道吧,就是落雁坡二里外的那个小镇子,据说前天晚上,镇上所有畜生都暴动了,尤其是狗,就跟疯了一样,一直冲着北边吠叫,可到了丑时,却又突然安静下来,鸡鸭躲进笼子,狗藏到床底下,怎么赶都不肯出来!你想想,白石镇的北边,不就是落雁坡吗?” “前天晚上,那不就是中元节?” “对对对,我也听人说了,那晚落雁坡煞气大盛,血月当空,凶得厉害,嘶……莫非是怨魂作祟?” “瞎说,这世上哪有怨魂?蛊尸还差不多!” “蛊尸?荒谬!自打那魔头花遥死后,这世上还有谁会炼制蛊尸?莫说蛊尸,如今学蛊的都不多了,还有几个会蛊术的敢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本该如此!当年那魔头用蛊术杀了多少人?那李家庄的李大善人,享誉乡里,却全家老少都被屠杀,鸡犬不留!还有那济川许家,二百一十三口,通通死于非命不说,还被一把火烧了干净,尸骨无存!更别提正魔大战中死去的那些仁人义士!魔头作恶多端,死不足惜!蛊术这种歪门邪道,也早该灭绝!” “兄台所言极是,不过那落雁坡煞气深重,寻常人靠近都难,又怎会传出那样大的动静?莫非是那魔头生前留下了什么祸患……” 第4章 “为什么不能是花遥本人呢?”一道声音忽然说。 茶馆内倏然一静,众人齐齐望向说话的少年,随即哄堂大笑。 “花遥?怎么可能!十年前,他被紫羲仙君亲手斩于剑下,早就死得透透的了!这等大事,小孩儿,你家大人就没同你说过?” 少年不服气道:“是说过,但我师父也说了,那花遥是蛊王传人,有炼制生死蛊的秘方,还因此被人追杀过,也许他死之前就把生死蛊给用了呢。” 众人顿时笑得更欢了。 “那生死蛊可易生死,教死人复活,乃是传说中的东西,从来只闻其名,不见其物,能被他花遥随随便便炼制出来?小孩儿,你还是回家发梦去罢!” 少年脸色涨红,梗着脖子道:“怎么不可能,我就见……” 说到一半,他突然住了口,脸上闪过一抹心虚,但仔细一瞧,却见茶馆里的人调侃嬉笑,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不由气闷,愤愤起身,离开了茶馆。 茶馆内,几桌人对视一眼,也相继起身结账。 少年仿佛第一次出门,兴致勃勃地在大街上走动,东摸摸西瞧瞧,见了什么都新奇,还进玉器店买了一支玉簪。 他收好玉簪,刚走出店门,就被一把拽住胳膊,捂着嘴拖进了旁边的小巷。 “唔唔唔唔?!!” 巷道深处,挣扎个不停的少年被粗鲁地扔到地上,摔得“哎呦”一声。 顾不上摔疼的屁股,少年往后退了退,看着面前凶神恶煞的几人,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 “小子,可算让爷爷逮到了。”为首的大汉狞笑道,“说!你在哪儿见过生死蛊!” 少年一慌,下意识捂住腰间,又很快放开,强自镇定道:什、什么生死蛊,那种传说中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见过?” 大汉眼尖,一眼就瞧见了他的小动作,上前一把按住少年,不顾少年挣扎,伸手便要去探他腰间。 上方忽然响起一句“无量天尊,怎可对小兄弟如此无礼?”,一柄拂尘从天而降,将大汉掀翻在地。 大汉怒道:“牛鼻子!你敢坏我好事?!” 围墙上跳下来一男一女两个道人,那道士笑眯眯道:“稀世珍宝,见者有份,兄台怎可独吞?” 身后的道姑细眉倒竖:“师哥别跟他们废话,先把这小子抓回去再说!” “那可不行!”又一群提着剑的从巷口涌了进来,“既是见者有份,那我们青剑门也该有一份!” 眼见人越来越多,道士冲道姑使了个眼色,趁众人不备,道姑一把抓住少年,跃上半空便要离开! “贼尼休走!”几个青剑门的异口同声,御使飞剑便要将人拦下,却被拂尘一一打落,道士笑眯眯道,“这生死蛊,便由我师兄妹二人收下了。” 话音未落,却听头顶一声惨叫,已至半空的道姑被一铁杵当头砸落,结结实实摔在地上不说,还被哇哇大叫的少年砸了个瓷实,当场昏了过去。 铁杵打了个旋儿,落入一个中年人手中,中年人冷笑:“我倒要看看,我无念宗的东西,有谁敢抢?!” 四方人马对视一眼,纷纷出手!一时间,小巷内刀光剑影,各色法宝层出不穷,人人都想抓住少年,却又被其他人阻拦。 “救命啊!杀人啦!”少年似乎吓坏了,不在角落里躲着,反而一边惨叫,一边连滚带爬地往外冲,没跑几步就被绊了个跟头,刚好躲过一把飞剑,还没爬起又手一滑,一个驴打滚,避开了一柄拂尘,满身尘土、狼狈不堪,却也全须全尾地冲了出去,可惜太过慌乱,没注意方向,一头撞进了巷口的中年人怀里。 中年人大喜,一横铁杵拦下众人,抓着送上门来的宝贝迅速退走。 其他人纷纷追赶,青剑门御剑最快,冲在最前面,却也被中年人利用地形甩开。 “师兄,咱们还追吗?”一个弟子问道。 那师兄咬了咬牙:“不追了,走,回去告诉师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无念宗可就在鹰口山上!” 这边厢,几方人马齐齐掉头,回去禀报各自掌门、师父。另一头,抓着少年的中年人也在一片林子里停了下来。 被抓了一路的少年神情慌乱,对着中年人拳打脚踢:“放开我!你想带我去哪?!救命啊!!” 中年人一手持铁杵,一手拎着他的领子,急着逃走,没空制止他,被他揍了一路,脸色已是难看至极,此时再也忍不住怒火,一把将他扔了出去。 少年直直撞上一棵树,又滚落在地,却也顾不上疼,连忙从地上爬起,瞪着中年人,一脸的色厉内荏:“你、你想干嘛,你要是敢伤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 中年人冷笑:“那也要你师父知道你死在我手里才行。” 少年脸色刷白,声音发抖:“你想杀我?你、你们刚刚那么大动静,我师父一定会知道我是被无念宗抓走的,你要是敢杀我,等我师父知道了,你们、你们都要死……” “无念宗?有了生死蛊,谁还回那无念宗?”中年人阴阴一笑,走到少年身前,“小子,快把生死蛊交出来,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些。” 少年想往后退,却被树挡住,只能紧张地看着他:“你敢公然叛逃?就不怕无念宗追杀你?” “若能得到生死蛊,叛逃师门算什么?”中年人笑的得意,“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扔到鹰口山下,若你那师父找上门,看到你死在无念宗门口,怎么也要打上门去,他们两个纠缠一番,即便只有一两日,也够我远走高飞了。到时候,天下之大,谁还能找得着我?” 第5章 少年似是不可置信:“无念宗也是北境有名的大门派,怎么会有你这种人?” 中年人打量了一眼少年清秀的相貌,意味深长:“知足吧小子,在我这你还能死个痛快,若是落到无念宗其他人手上,呵呵,你怕是不知道,像你这样的年纪,可招不少人喜欢。行了,别废话,快把生死蛊交出来。” 说着,他俯身朝少年伸出手,想直接搜身,却听见少年轻轻道:“果然,你们也还是老样子。” 中年人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抬头,看见少年脸上的冷笑,心中瞬间紧铃大作,立即便要后退,身形却倏而僵住! “?!!” 中年人瞪大眼睛:“我怎么动不了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年站直身体,神色漠然:“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又蠢又坏。” 身体动不了,修为也被封住,中年人的额头流下冷汗,强笑道:“这位少侠,不是,这位前辈,是我有眼无珠,还请您看在无念宗的份上,放我一马……” 少年静静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眼中泛起奇异的光彩:“你想逃?不行,你得回去,和他们死在一起,给我的月儿陪葬。” 中年人脸上的笑几乎挂不住:“月儿?前辈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什么月儿…… 中年人张着嘴,却惊骇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不,不光是声音,他的身体还自己动了起来! 一根细细的红丝在中年人的领口晃了一晃,很快没入衣襟。 对着表情木然的中年人,少年道:“走吧,好戏要开场了。” 少年拍了拍身上的灰,向前走去,中年人温顺地跟在后方,亦步亦趋,两人朝着无念宗的方向,很快消失在山林间。 翌日,有人碰巧前往无念宗访友,到了之后却骇然发现,无念宗内尸横满地,门下弟子死伤殆尽,长老、掌门也都死于非命。 奇怪的是,除了无念宗外,青剑门、飞云寨、子虚观三个门派也在其中,从尸体身上的痕迹来看,似乎是几方同时大打出手,一番缠斗之后同归于尽。 如此惨烈又诡异的一案在北境引起了轩然大波,与此同时,一则有关生死蛊现世的消息也飞速传遍了整个北境,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水中,将本就不平静的水面砸得更加动荡不休。 而那投下巨石的人,逗弄着缠绕在指尖的红丝,低声喃喃:“让我瞧瞧,我能遇见多少‘老朋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么么啾! 第3章 生死蛊2 一夜之间,落雁坡一带便热闹了起来。 各方人马相继赶来,有想查清四宗争斗原委的,有想浑水摸鱼发死人财的,更多的,则是为了生死蛊。 有那消息灵通的,打听到最初生死蛊传出的经过,便上了鹰口山,却见无念宗内一片狼藉,早被人翻了个遍,一点线索都不剩下。 又去其他三门,也不遑多让——三个掌门人带着三个门派所有能打的弟子全都死在了鹰口山上,派里只剩下小猫三两只,这三两只也早在听闻消息之后,便连夜收拾东西逃走了,连点影子都见不着。 至于那声称见过生死蛊的少年,更是再也不曾出现,想来应是卷入四宗争斗,也死在了其中。 查到最后,一无所获,有人选择离去,有人却不甘心,选择留下,继续等待。 生死蛊一出即没,风波却并未平息,一浪一浪的波潮愈演愈烈,渐渐向整个修真界席卷而去。 “这么久过去,无念宗恐怕已经被人翻遍了,但毕竟是掌门交代的,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再说。” 北境边界,一家客栈内,几个人坐在大堂角落,低声交谈。 一个年轻人问道:“林师叔,那生死蛊真有那么神奇,能让人多一条性命?” 那领头的中年人道:“自然是有,否则为何引世人争抢?” 年轻弟子不解:“说是这么说,可也没人真正见过,万一是假的呢?” “那只是你没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何况,”林师叔神秘地笑了笑,“未必就没人见过。” 听到这话,其他几人也亮起了眼睛:“师叔莫非知道些什么?好师叔,你就告诉我们吧。” 林师叔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面对几人的央求,拿了会儿架子,这才慢悠悠喝了口茶,道:“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你们年纪小,不知道也属正常。我且问问你们,你们可知,十三年前,修真界有哪些大事?” 几个年轻弟子面面相觑:“十三年前……难道是魔头花遥屠杀李许两家,被下了追杀令的事?” “不错。”林师叔神色悠远,“十三年前,魔头作恶,正道盟发下追杀令,我与掌门也跟着先师一同前去,本只想长长见识,后来却不知怎的,传出魔头身怀生死蛊的消息,参与追杀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非但正道,连魔道也有许多人掺和进来。 “我和掌门修为低,先师便带着我们远远旁观,那魔头确有几分本事,正魔两道、零零总总加起来两千多个高手,没日没夜地追杀他,硬是被他活了下来,明明受了重伤,却还是反过来杀了许多人。 “那一日,他们打到了落骨山。我还记得,那天起了大雾,从我们那个山头看去,根本看不到人,谁知他们却打着打着,打到了我们跟前。先师怕受波及,想带着我们离开,临走之前,却见那魔头突然衰弱下去,被人一掌拍中,掉下了悬崖。” 第6章 一个年轻弟子忍不住插嘴:“他为何突然衰弱了?” “那谁知道,许是恶事做的太多,遭了报应。”林师叔摆了摆手,“其实那魔头掉下去后,我隐约还看到一个白色幽影也跟着飞了下去,问了先师,先师却说没有。当时不曾在意,如今想想,恐怕真是有了报应,毕竟那落骨山地势险峻,底下是万丈深渊,掉下去不死也残,若非索命厉鬼,谁会跟着一起下去?” “那魔头就这么死了?不对不对,他要是死了,后面就没有正魔大战了。” 林师叔摇了摇头:“不,他应当是死了。那么高的山,那么重的伤,他不可能活得下来。但过了一年,他却又活生生地出现了,甚至,一点残缺都没有。” 林师叔的眼中闪过一抹狂热:“你们想想,若不是生死蛊,还有什么能让他完好无损地活下来?” “原来如此,居然真有这样的宝贝。”几人年轻人露出了憧憬之色,过了一会儿,又不免好奇,“既然魔头有生死蛊,那后来他怎么会死在仙君剑下?莫非,他其实没死?” 林师叔还未答话,说话的人就被旁边人拍了脑袋:“傻,魔头要是还活着,能有我们这些年的好日子过?当然是死透了!” “也是。”那弟子讪笑,“那又是为什么?”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他还没来得及用就死掉了,否则哪有北境这个?” 林师叔:“有这种说法,也有一种说法是,生死蛊在一个人的身上只能生效一次,不过究竟如何,只有魔头本人才知道了。” “就算只能用一次,那也是千载难逢的好东西。”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起身跃跃欲试,“师叔,我们快走吧,可别让别人抢先了。” 林师叔道:“慢着,不差这么一时半时的,我先交代你们几句,都给我记牢了!北境如今乱得很,你们几个可给我安分点,若是惹出什么是非来,看我不收拾你们!” 几个年轻人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坐回凳子上听训,不敢再吭声。 一行人始终不曾注意到,不远处,一个白衣男子腰背笔直地坐在桌边,在几人提到“生死蛊”时,便看了他们一眼,复又垂眸,安静地夹起一道菜,放入口中。直到此时,几人谈话告一段落,白衣人搁下筷子,留下银两,拿起桌上的配剑,起身离去。 客栈外,白衣人望着北方,低声呢喃:“生死蛊,花遥……” * “绛晨伏胎、阴蛇蜕、青阳石、云龟血……” 被无数人念了又念的花遥,此刻正在一间客房内,处理着手中的材料。 药草切碎、挤出汁液,灵石碾压、细磨成粉……一样样事物被分门别类、一一料理,最终变为半碗粘稠的药汁。 划破掌心,血液从伤口流下,落入碗中,渐渐将药汁染成红色。直到放了满满一碗血,花遥收回右手,用绷带在手上缠了几下,然后打开了一旁的玉盒。 一根细细的红丝从玉盒里爬了出来,顺着桌面,慢慢爬进了药碗。 一落入碗中,红丝便扭动了两下,接着盘成一团,朝碗底沉了下去,与此同时,碗中的药汁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减少。 片刻后,药汁、红线全都消失不见,留在碗里的,是一粒晶莹剔透、仿若玛瑙红玉般的血珠。 捻起血珠,花遥露出一丝冷笑。 生死蛊?呵,哪来的什么生死蛊? 当年,为了所谓的生死蛊,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那么如今,他就送他们一个生死蛊。 将血珠放回玉盒,盖上盒盖,放入怀中,花遥站起身,收拾掉桌上的东西。正收拾着,右手忽然传来细微的刺痛,紧接着便是从指尖迅速往上蔓延的麻木。 他皱了皱眉,在右手腕上快速点了几下,已扩散至整个手掌的麻木感一滞,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消隐下去。 握了握拳,手指仍显得有几分僵硬,花遥微微抿唇。 这具身体被尸蛊啃食数日,蛊虫虽死,残毒却还留在体内。 这毒毒性不强,却藏于肌理,难以根治,但若放任不理,便会使躯体僵硬,开始只是右手,渐渐就会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等到脑袋也被蛊毒侵入,人便会形同草木,无知无觉。 若要完全祛除,则需要东海黑渊下的浮光伞做药引,浮光伞不好取,更不好保存,摘下半日便会失去活性,想解毒,他就要亲自下一趟黑渊。 但这具身体尚未修行,筋骨未开,实力低微,他自己的身体虽说是被尸蛊重塑,但归根结底,并不能算活人,只是由尸气、血气、精气和几根骨头堆砌而成,寄居在少年躯壳内,能现身的时间并不长久。 几日前,在鹰口山上,他显露身形,亲手杀了无念宗的掌门和几个长老,只是那么片刻功夫,身形便要溃散,下黑渊根本不可能。 没有浮光伞,蛊毒就无法清除,但,若是有人以修为相渡,也不是不能暂时压制。 摸了摸怀里的玉盒,花遥眉头略松,将剩下的东西清理干净,离开房间。 大堂内,掌柜正倚在柜台后面晒太阳,见他下楼,打了个招呼:“小客官,要出门呐?” 花遥露出微笑:“去买点东西。” “那你可得小心点儿。”掌柜好心提醒,“最近这镇上不太平,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多人,吵着什么‘生死蛊’,在外面打生打死。昨儿个晚上还打了一场,就在后头那庄子里,哎呦,你是没瞧见,死得那叫一个惨!我是不知道那生死蛊是什么宝贝,但再珍贵的宝贝,还能比活着重要?有命争,还得有命享受不是?” 第7章 掌柜摇摇头:“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唉,算了算了,不说了,小客官你早去早回,可别误卷进去,丢了性命。” 花遥笑着应声,走出客栈。 秋风乍起,卷着几片黄叶,呼啸而过。 望着眼前人来人往,花遥面上露出一抹讥嘲。 人心不足蛇吞象。 可惜,这么简单的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作者有话说: 看到好多熟悉的id,谢谢大家,么么哒! * 谢谢“小明”、“zhy”的地雷和“慕冷寒”的手榴弹,比心~ 第4章 人心 “生死蛊在他那!别让他跑了!” 树林中,一场混乱的追逐正在进行。 一个人在前面跑,十多个人在后面追,被追的挡住了明枪、躲过了暗箭,却被从天而降的一把长刀砍断了手,断手带着手里的玉盒在空中飞了几圈,落入另一人手里,拿到的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身后同样的长刀捅穿,背叛者从死不瞑目的同门手中夺过玉盒,刚要露出笑容,就被一支箭射进了喉咙。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玉盒也几经辗转,直到最终,被唯一的胜利者捧在手心。 武器被随意丢在地上,胜利者迫不及待打开染血的玉盒,入眼的,却是一道袭来的红光。 狂热的表情僵住,胜利者掐着喉咙,抽搐着倒下。 一道身影从远处走来,路过满地的尸体,踩着血泊,最终在胜利者身边停下。 “……救……我……” 胜利者眼中爆发出求生的光,挣扎着伸出手,抓住来人的脚踝,向上看去,对上的,却是一双冷漠至极的眼睛。 来人蹲下身,冲他伸出手,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从皮肤下钻了出来,随之而去的,还有他全部的修为和生命力。 “……你……”他瞪大眼,死死抓紧来人的脚踝,却抵不过生命的流逝,瞳孔逐渐涣散,最终,失去所有光彩。 收回蛊虫,花遥站起,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渐渐死去的人。 抓着他脚踝的手失去力气,摔进血泊,溅起数滴血液,落在鞋面上。 一路走来,他的鞋子泡在血水里,早已湿透,多了这几滴血,也看不出什么分别。 抬头,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死人。 花遥低下头,松开手,血色的蛊虫静静卧在掌心。 血蛊,十大凶蛊之首,一旦接触便可钻入人体,吸食灵力与生命,呼吸之间便能夺人性命,杀人于无形,被称为最可怕最恶毒的蛊虫。 可这满地的尸体里,只有一个人是被血蛊所杀。 花遥笑了一声。 最可怕最恶毒的,到底是蛊虫,还是贪婪的人心? 离开树林,花遥找了条山溪,洗掉鞋上的血,在一处隐蔽的地方盘膝坐下。 闭上眼,掌心中,血蛊如同心脏一般,一涨一缩,其内储存的灵力通过接触的地方,涌入花遥体内。 尚未开拓的经脉犹如细丝,灵力粗暴地冲入其中,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额头渐渐渗出冷汗,花遥微微抿唇,冷静地引导灵力冲刷四肢百骸,将体内的蛊毒一点一点压制下去。 这个过程不能快。 从他人处强夺来的灵力受原主人死前心绪影响,凶暴异常,难以驯服,破坏性也极强,稍有不慎,便是经脉断绝,爆体而亡的下场,即便花遥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也不敢轻忽大意。 冷汗滑过鬓角眉梢,顺着下巴落下,当花遥再睁开眼时,衣衫已近湿透。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脸色有几分苍白,血蛊卧在他的掌心,一动不动,模样有些萎靡。 自血蛊炼成已有五日,五日之中,共有七人接触血蛊,被吸取了修为,这七人的修为在这半个时辰内,被花遥消耗一空,终于勉强将蛊毒压制下去。 始终盘踞在体内的阴寒气息暂时消退,僵硬麻木的右手也恢复了正常,花遥活动了几下手指,给血蛊喂了几滴血,然后收起血蛊,到山溪边洗了把脸。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带来几分清醒。 蛊毒虽然暂时沉寂,但要不了多久就会卷土重来,他还需要更多人的修为,只是北境灵虫稀少,能炼成一只血蛊已是难得,要想炼出更多血蛊,需要往南边去。 正思量着,花遥忽然一顿,看向身后的树林,杂乱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从远处传来,向山溪边快速接近。 花遥皱了皱眉,他一路走过来,留下的痕迹都已清理掉,洗过之后,血腥气也几近于无,按理说不该有人能追上来,但这伙人目标明确,明显就是冲着他来的。 也罢,正好他还缺点材料。 花遥冷笑一声,在原地待了片刻,等后方的人靠得足够近,才像是终于察觉动静一样,往上游前进。 身后的脚步声更加急促,似是发现他在“逃跑”,追得更加紧迫。 在花遥的刻意控制下,两方距离渐渐缩短,看差不多了,花遥脚下一拌,扑倒在地,后面的人也趁机追了上来。 一道黑影冲出灌木丛,一把将跌倒的少年按在爪下,喉中发出“呜呜”的低吼,涎水从犬齿间流下,腥臭味扑面而来。 花遥眯了眯眼,指尖微动,压在他身上的黑犬身体一颤,凶神恶煞的眼神顿时变得呆滞。 灌木丛“窸窸窣窣”,几个年轻男女从中跑出来,看着在黑犬爪下挣扎的少年,对着中间的华服青年恭维道: 第8章 “可算抓住了,还是三哥厉害,带了黑风出来,不然还找不到他。” “可不是,这小子也是够谨慎的,一点线索也没留下,要不是黑风鼻子灵,还真叫他给跑了。” “说到底,还是咱们韩穹韩三公子英明神武,未雨绸缪,佩服佩服。” 马屁一个接一个,韩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双手抱胸,唤道:“黑风,回来。” 黑犬乖乖放下爪子,回到韩穹身边。 旁边几人又是一番恭维,“黑风真听话”“三哥果然训犬有方”云云,听得韩穹得意之色更甚,抬起下巴,冲花遥道:“小子,生死蛊是不是在你那?” 花遥装作被吓得爬不起来的样子,结结巴巴道:“我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几人衣角的万兽纹,心中冷笑,舒州韩氏?不去找他们,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待韩穹发话,旁边人便开口道:“别装蒜,这话你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还想骗我们韩氏的人?我们舒州韩氏可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驭兽世家,你面前的这位,便是我们韩氏的三公子韩穹,黑风是他一手养大,拿无数天材地宝喂出来的追踪灵犬,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它也能找到你!” 韩穹神色傲慢:“不错,你虽然将自己的痕迹处理得很好,跑得也足够远,但可惜,你留下了气味。识相点,把生死蛊交出来,别耽误本少爷的时间。” 少年微微低头,语调颤抖:“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韩穹神色有些不耐:“敬酒不吃吃罚酒,黑风,咬断他的手!” 一声令下,黑犬立即扑出!眼看着血腥的一幕就要发生,几个年轻男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不忍,反而露出几分期待。 花遥眸光一暗,正要发动蛊虫—— 一道银光忽然从远处急射而来,擦过韩穹脸颊,猛地洞穿黑犬,将其死死钉在树上! 一片死寂。 断发轻飘飘落地,看着穿透了黑犬和树干、尾端嗡鸣不止的长剑,韩穹咽了咽唾液,怒火与惊惧姗姗来迟,他暴怒道:“谁?!谁敢跟我韩家作对,不想活了吗?!” 无人应答,身边的人戳了戳他,颤巍巍道:“三哥……紫、紫……” 韩穹怒不可遏:“紫什么紫!杀了黑风,就是紫羲仙君,我也要他……!” 声音戛然而止。 不远处,一道白衣身影慢慢走近,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看向韩穹,眸色冰凉:“要我如何?” 第5章 怨恨 “要我如何?” 直面白衣剑修冰冷的目光,韩穹慌了一瞬,定了定神,道:“仙君为何要杀我的黑风?” 殷千阳神色冷淡:“恶犬伤人,本就该死。” 韩穹心中不忿,却不敢发火,看了一眼地上的少年,怨怒更甚,咬了咬牙,道,“仙君德高望重,但再也怎么样,您也管不着我们韩氏的家事吧?” 殷千阳平静道:“哦?” 韩穹表情有些阴狠:“这人是我家的逃奴,自小在我家长大,却忘恩负义,偷了我家的东西,我一路追到这里,好不容易才追上他,黑风咬他,不过是小惩大诫,给他点教训,却被您不问缘由,直接杀了……” 他说着说着,对上白衣剑修沉静的眼眸,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压力,下意识不敢再说下去,顿了顿,又觉恼怒,只好转头,恶狠狠地盯着少年:“……我现在要带他回去,您应该不会再阻拦了吧?” 少年瑟缩了一下,稍稍抬头看了一眼,就又被吓得低下头去,慌张摇头:“不是,不是的,我不是什么逃奴,我也没有偷东西,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瘫坐在地上的少年紧张地抓着衣角,指甲几乎要陷阱肉里,语气急促,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却无人能够看见,那被遮挡在阴影下的双眼中,汹涌翻滚着的恨意。 殷!千!阳! 他死死攥着拳头,几乎要将这三个字咬出血来,心中的怨恨凝成巨兽,咆哮着,几要冲出这具皮囊,冲到那人面前,咬碎他的喉咙,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他不敢抬头,生怕一对上殷千阳的视线,就会暴露出心里沸腾的怨毒仇恨。 居然是他! 这个毁了他的修为,杀了他的挚爱,又在最后杀了他的人,居然在这里,让他遇见了! 深深吸了口气,花遥竭力压下所有杀意。 冷静,不能让殷千阳发现,现在的他对上殷千阳没有丝毫胜算,一旦杀意暴露,他就再也没有报仇的机会了。 黑色的恶兽不甘地怒吼,最终慢慢沉寂下去。 对面,听到少年辩解,韩穹目光愈发凶狠:“仙君别听他狡辩,这小子惯会撒谎,您可别被他骗了……” 凶恶的目光如有实质,几乎要钉在少年身上,少年瑟瑟发抖,看上去惶恐无助极了。 殷千阳侧眸看了他一眼,走了一步,正好挡住韩穹的视线。 韩穹脸色一僵:“仙君这是何意?” 殷千阳平淡道:“你说他是逃奴?” “没错。” “有何证据?” “这……”韩穹一滞,他随口胡编,哪来的什么证据? 额头冒下一滴冷汗,韩穹眼珠乱转:“他、工.种号梦.白.推文*台他偷的是我家的秘籍,我家秘籍上都有独特的气味,能被追踪灵兽闻到,要不然黑风怎么会追着他?” 第9章 殷千阳微微皱眉:“若如你所说,那么所有被韩氏灵兽追逐之人,都可以是窃贼。” 韩穹语塞,正要再找个借口,就见殷千阳抬起手,星银长剑犹如电光,倒着飞回剑修手中,带起一阵冰寒剑风。 剑风凛冽,刺得韩穹脸颊生疼,内心发凉。 收剑归鞘,殷千阳再次问道:“证据为何?” 韩穹张了张口,对上剑修平静的眼神,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冷汗涔涔,几乎打湿了后背。 死寂的气氛里,一个蓝衣年轻人上前一步,讪笑道:“三哥认错人了,仙君见谅,偷东西的那人与这位小兄弟身形相仿,只是个子更高一些,晚辈也是刚刚才认出来,黑风大概是闻错了,险些伤了这位小兄弟,还好仙君及时出手,不然差点闯下大祸。三哥,还不快谢谢仙君。” 蓝衣年轻人拽了拽韩穹衣袖,韩穹僵着脸道:“……谢谢仙君。” 殷千阳神色平淡。 蓝衣年轻人从怀里掏了一瓶丹药,放在地上:“这瓶回春丹就当是给小兄弟的赔礼了,实在对不住,那仙君,若是没有其他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等了等,见殷千阳没有表示,蓝衣年轻人拉着韩穹就走,其他几人连忙跟上。 “等等。” 身后传来声音,几人脚步立马僵住,蓝衣年轻人转身,强笑道:“仙君还有事?” 殷千阳道:“灵犬。” 蓝衣年轻人松了口气:“哦对,瞧我,都忘了。” 他小跑过去抱起黑犬,回到队伍,一行人生怕再被叫住,脚下生风,走得比跑得还快。 急匆匆走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翻过一座山头,几人才慢了下来,齐齐大出一口气。 韩穹踹了一脚身边的树,面色扭曲:“该死的殷千阳,竟敢那么对本少爷!” 蓝衣年轻人托了托怀里的黑犬,叹了口气:“可惜了黑风,白白丢了性命。” 看着死去的爱犬,韩穹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他摸了摸黑犬的头,手心忽而一痛,眼前一阵恍惚。 蓝衣年轻人有些奇怪:“三哥?” “没事。”韩穹甩了甩头,眼前重新恢复清明,某个念头不可思议地清晰起来,他露出一个恶意满满的笑容,道,“殷千阳还不知道他救的是谁吧?没关系,很快他就知道了。把这件事传出去,告诉修真界,生死蛊在殷千阳手上。我倒要看看,面对整个修真界的追杀,咱们的好仙君当不当得起这个天下第一。” 蓝衣年轻人有些犹豫:“可是,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若是传出去……” 韩穹冷笑:“那又如何?他殷千阳还能杀了我不成,我可是韩氏唯一的嫡子,对我下手?除非重华想跟韩氏结死仇。走了,回家,黑风死了,我得去找爹再要一只灵兽。” 他大步向前走去,其他人面面相觑,脸上皆笼上了一丝愁云。 韩穹是家主唯一嫡子,不会有事,那……他们呢? 蓝衣年轻人看着韩穹的背影,张了张口,最终什么都没说,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眼中多了一层阴霾。 另一边,见几人离开,殷千阳走到少年身前,伸出手:“可有受伤?” 少年摇了摇头,没去握他的手,自己爬起来站好,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多谢仙长救命之恩。” 殷千阳收回手,微微颔首:“举手之事。天色已晚,早些回家吧。” 他说完便要离开,却被少年喊住:“仙长,请等一等。” 殷千阳止住脚步,回身看去。 少年露出赧然的表情:“我听他们叫你仙君,那你应该是很厉害的仙人吧,能不能请你帮我一个忙?” 殷千阳道:“何事?” “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回家?”少年有些局促,“我不是这里的人,我是被人抓来的,我爹和我娘还在家里等我,都这么久了,他们肯定急死了。” 不能让殷千阳就这么离开。花遥装作难过的样子低下头,散落的额发掩住了眸中的冷光。 虽然不知道殷千阳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身为重华掌门,需要坐镇门派,平日里必然深居简出,错过这一回,再想见他就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了。他必须把握这次机会,找借口跟在殷千阳身边。 十年前他就不是殷千阳的对手,如今他的实力十不存一,正面相斗,更不可能战胜殷千阳。想要报仇,最好的办法便是先接近他,趁其不备再动手。 思绪不过一瞬,花遥抬起头,面上十分急切:“不会很麻烦的,仙长你只要带我回去就好,睡我可以睡草地,吃的话,一天给我一个面窝窝就好,我可以伺候你,洗衣服、洗鞋子、跑腿做事我都可以……” 殷千阳此人,乃实打实的伪君子,最是道貌岸然,只要他表现出自己的弱小可怜,在他足够无害的情况下,殷千阳不会吝啬于用这些“善举”来提升名望。 他把自己说得越无助,殷千阳便越不会欺辱他,反而会更加关心呵护,以此来突显他的“正直、善良”。 果然,在花遥“竭力”展示自己的用处后,殷千阳很快便道:“不必,你不需要做这些,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在此地还有事情要办,十日后方可启程。” 少年眼睛一亮,满脸惊喜:“仙长你答应了?太好了!我再等等也没事的,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第10章 “对了,我叫唐尧,唐尧虞舜的唐尧,我爹娘都叫我……尧儿。” 殷千阳明显怔愣了一下。 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道:“仙长你叫我唐尧或者小唐都可以。” 腼腆的笑容下,花遥紧紧盯着面前之人的表情,心中恶意弥漫。 如何,听到曾经的师弟、亲手处决的魔头的名字,正直又善良的紫羲仙君会感到生气吗?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露出厌恶的表情呢? 但让花遥失望的是,白衣剑修仅仅只是愣了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平静,沉静的眼神古井不波,仿佛任何事物都激不起一丝涟漪。 看来是他太瞧得起自己了。花遥在心里嗤笑一声,也对,区区手下败将罢了,还是十年前就死掉的人,自然不值得堂堂重华仙君放在心上。 也罢,总还有机会。 人在心绪激荡时警惕性最差,他总能找到办法,让殷千阳不再这么平静。 作者有话说: _(:3」∠)_ 谢谢“karen”的营养液,“年晁”的地雷和营养液,“陆离”、“慕冷寒清”的手榴弹 ,么么哒 第6章 感激 “你家在何方?” “顺昌府下林县。” 花遥走在殷千阳身旁。 少年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头将将到剑修胸口,连走带小跑的才能跟上剑修的步伐,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殷千阳顿了顿,脚步放慢了些,看着缓了口气的少年,问道:“抓你的人在何处,可还有抓其他人?” 这便开始调查底细了?花遥心中冷笑,面上一派茫然:“抓我的人把我带到一个地方,就把我打晕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他已经死了。至于其他人,倒是没有看到过。” 殷千阳又问:“你可还记得那个地方是哪里?” 少年有些苦恼:“记不大清了,我醒过来之后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周围没什么树,还很难闻,我很害怕,就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好久好久才看到人家,被一个好心的大娘收留了两天,才终于清醒过来,那个大娘的家我倒是知道,叫白石镇。” 殷千阳沉默下去,脸上露出一点思索的神色。 花遥微微眯眼。 到了殷千阳这种境界,风吹草动皆逃不过感知,有殷千阳在场,他没法使用蛊虫,只能放任那几个韩家人离开。 那几人很可能会将生死蛊在他身上的事情宣扬出去,以防万一,他得提前做好铺垫。 蛊术在十年前是外道,十年后则是魔道,假若殷千阳得知“唐尧”跟蛊术有牵扯,想必这位重华仙君很乐意给自己“除魔卫道”的履历上再添一笔功绩。 所以,“唐尧”必须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受害者。不能学过蛊术,不能对蛊术感兴趣,最好,连听都没听过。 拥有生死蛊不代表学过蛊术,恰好,“唐尧”本身就是一个被献祭的物品,即便殷千阳真的去查,也只能查出“唐尧”祭品的身份,进而坐实“唐尧”的来历。 还有一点便是—— “仙长,还有一件事……” 殷千阳的沉思被少年的声音打断,他抬眸看去,见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双手捧起:“仙长你是个好人,我没有什么能回报你的,这个给你吧。” 殷千阳看着玉盒,听少年解释道:“这是我前两天捡到的。那天我在一间破庙里睡觉,听到外面有人打斗,打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我也不敢继续待下去,就想离开那里,结果一出庙门,就发现……” 少年停了停,咽了口唾沫,似乎心有余悸:“就发现死了好多人,血流的到处都是。我很害怕,就想跑,结果不小心跌了一跤,正好看到了这个。 “这个盒子看起来很值钱,我就想以后要是没钱了,就把它当了换点钱,但后来我就听说有好多人去了破庙,要找什么生死蛊,今天还被那几个人追,要不是遇到仙长,我大概就要死在那里了。” 少年挠了挠脸:“那几个人说生死蛊就在我身上,我想了想,应该就只有这个盒子了。我也不知道生死蛊是什么,但是那么多人都想要,应该是个好东西吧。仙长送我回家,我没有什么能报答你的,就把这个给你好了,希望仙长你不要嫌弃。” 少年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如此一来,殷千阳想要杀他夺宝这种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想要生死蛊?他直接给。 要是生死蛊到手,想杀他灭口呢?也不会。 那几个韩家人也知道生死蛊的下落,前脚他们刚走,后脚少年就意外身亡、生死蛊恰巧落入紫羲仙君手里?是个人都知道怎么回事。于名誉有损的事,殷千阳不会做,或者说,不敢光明正大地做。 这么一来,起码短时间内,“唐尧”的性命就有了保障。 更妙的是,得到了生死蛊,殷千阳能忍住不用?他驱使的蛊虫没法靠近殷千阳,但若是殷千阳主动将蛊虫吞下……呵,血蛊入体,殷千阳不死也残。运气好一点,说不定他就可以直接取了他的性命,给月儿报仇了。 等杀了殷千阳,他就去舒州找韩氏,也不知那几人到哪里了,他留在黑犬身上的蛊虫还没死,大概是找了新的宿主,就不知是那几人中的哪一个…… 正思索着,却听殷千阳淡淡道:“不必,你自己收好。” 第11章 花遥错愕抬眼。 殷千阳看着前方,神色平静:“我不需要。” 少年呆了片刻,张开嘴,勉强笑了笑:“这、这样啊……” 他似是失落地低下头,眼神却沉了下去。 不可能,十三年前追杀他的那些人里,殷千阳分明也在其中,他不可能不想要生死蛊。 那为什么不要? 都送到他手边了,动动手指就能得到,为什么还要拒绝? 他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这是生死蛊?还是有别的图谋? 花遥心念急转,忽然灵机一动。 是了,当年追杀自己的时候,殷千阳就裹得严严实实,要不是自己对他实在熟悉,恐怕根本认不出来。 说到底,生死蛊也是蛊虫,是外物,堂堂正正修炼的紫羲仙君,不会也不应该看重这些。 原来如此,是他递错台阶了。 花遥知错就改,立即换了一副模样,脸上露出一些忐忑,请求道:“仙长,能不能请你收下它?” 对上剑修的目光,少年羞惭道:“对不起仙长,其实我刚刚没说实话,我的确不知道生死蛊是什么,但我知道很多人想要它。今天我已经差点死掉了,要是继续拿着它,我怕我活不了几天。” 剑修沉默片刻,最终接过了玉盒。 少年弯起眉眼,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仙长。” 看,成功了吧? * 天色将黑之时,花遥跟着殷千阳回到了住处。 看着站在院门前拿钥匙开门的剑修,花遥眼神有些奇异。 他还以为今晚要露宿山林了,没想到居然还有住的地方。 这座小院位置不算偏僻,但离最近的镇子也有一段距离,殷千阳不去镇上的客栈,反而住在这里,要么他要在这待很久,要么他经常过来,所以才需要有个稳定落脚的地方。 他到底要在这里办什么事? 院门打开,花遥跟在殷千阳身后进入小院。 一步踏入,一股浓香倏然袭来,花遥愣了一下,向前望去—— 宽敞的小院中,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昂然伫立,金灿灿的花朵挤在茂密的枝叶间,热烈的绽放着,展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馥郁的香气就是从这棵树上传来的,奇怪的是,在进门之前,他竟然一点也没有闻到。 视线扫过院中,花遥心头了然,原来这院子里被人布了阵法。 法阵将小院与外界隔离了开来。院外气候苦寒,草木凋零,院内则温暖湿润,绿意盎然,尤其这棵桂花树,处在阵法中心,最受滋养,长得郁郁葱葱,花也开得极热闹。 此间主人可真有兴致,专门给一棵树布置阵法。 “你先在此歇息,稍后会有人送饭来。” 殷千阳的声音传来,花遥回过神,装作有些紧张的模样:“仙长不住在这吗?” 殷千阳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夜里会回来,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 花遥假作放下心来,乖巧点头:“好。” 等殷千阳出去,花遥关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面无表情地走到桂花树前,将手贴了上去,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花遥睁开眼,神色游移不定。 他刚刚仔细探查了一遍,却没察觉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危险,手掌下的只有浓郁的生机,仿佛这个笼罩了整个院子的阵法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攻击性,就只是为了调节院中的环境,让其变得适合植物生长。 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这棵树? 花遥打量着面前的桂树,叶片宽厚,色泽深绿,枝条也极为粗壮,显然是被精心照料着。 殷千阳为何选择住在这里?到底是什么事,需要重华的一派之首亲自下山? 忽然,花遥耳朵一动,看向门口。 慢吞吞的脚步声逐渐接近,接着敲门声响起。 “咚、咚、咚……殷公子,殷公子在家吗?” 门外,提着食盒的老翁喊了两声,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又不在啊,算了,等会儿再来吧。” 他转身要走,门却突然被打开了,一个不认识的少年站在门后,一脸困惑地看着他:“您是?” 老翁也愣了一下:“我是来送饭的,殷公子在家吗?” 少年眨了眨眼:“殷公子?仙长没告诉我他的名字,不过他确实说过会有人来送饭。” “那就是了。”老翁露出笑容,“这位小仙师如何称呼?” 少年睁大了眼睛,连忙摆手:“我不是仙人,我是仙长今天救回来的,老伯叫我唐尧就好。” 老翁笑眯眯道:“原来是这样,老朽姓徐,小公子叫我徐伯便可。” “小、小公子什么的也不用……”话音未落,一阵“咕噜噜”的声音突然响起,少年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徐伯笑容愈发和蔼:“小公子饿了?正好,饭菜还热乎着,殷公子呢?叫他一起来吃饭吧。” 少年帮着徐伯把食盒放到桂花树下的石桌上,闻言道:“仙长说他有事情要办,夜里才回来。” “又不吃饭啊……”徐伯露出一点愁容。 少年似是好奇:“仙长他经常晚上出门吗?” “那倒没有,只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殷公子就不怎么吃晚饭。” 少年惊讶:“为什么?”每年都来? 第12章 “许是心情不好。” 少年更惊讶了:“心情不好?这里有什么惹他不开心的事吗?” “那老朽就不清楚了,小公子若是想知道,不如自己去问他?”徐伯慢悠悠道。 少年讪讪道:“那还是算了,拿这种事去问仙长,总觉得太冒犯了。” 是真的不清楚,还是察觉到了他的试探? 花遥眼眸微暗,吃了口菜,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徐伯您手艺真好,您是酒楼的厨师吗?” 徐伯笑呵呵道:“老朽可没有这手艺,这是老朽儿媳做的。不是老朽吹,这整个桃花村啊,可没有谁做菜比我家儿媳好。” “桃花村?”花遥夹菜的动作一顿,“这附近是不是有座桃山?” “桃山?有啊,往西二十里就是,小公子以前来过?” 花遥放下筷子,笑了笑:“没有,只是以前听人提起过,不过那人说桃花村在桃山脚下,原来这里也有一个。” 徐伯摇摇头:“就是那一个。九年前,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因为下雨,桃山旁边的小山头塌了,正好淹到我们村。山洪冲下来那天,雨下得很大,又是在半夜,等我们听到动静跑出来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要不是殷公子恰好路过,我们整个村恐怕都要死在那场山洪里。 “那之后,我们村就搬到了这里。山洪一过,那儿的地形也改了,要是以前来过的人再来,怕是根本找不着地方。” 原来是这样,难怪他找不到。 花遥怔怔地看着桌面,听徐伯将回忆娓娓道来。 “……殷公子救了我们全村的命,还帮我们找回了很多财物,多亏了殷公子,我们才不至于刚逃过洪灾就变成乞丐。 “他帮了我们很多,我们想要报答他,但是他都不要,唯一要的只有这个院子。就这院子还是很久以前一个富商盖的,荒废了很多年,除了这棵树什么都没有,也算不上我们给的。他什么都不要,我们就只能没事过来打扫打扫屋子,在殷公子每年来住的时候,每家轮流给他送点饭菜。 “说起来也是奇了,自打殷公子住进来,这棵树就越长越好。以前这树光秃秃的,连叶子都没有几片,现在却长得这么高,这么大,开花还这么香。” 徐伯拍了拍桂花树:“这棵树和我们一样,都是受了殷公子的恩惠才能活下来。每年它一开花,殷公子就过来了,村里人都很喜欢它……哎,一不小心说得太入神了,小公子听无聊了吧?” 花遥微笑:“没有,我只是在想,我跟徐伯你们真是有缘分,我也是被仙长救了一命。” 他确实对殷千阳如何救人没有兴趣。总归是些装模作样的表面功夫,背后的真相又有谁知道,极端一点想,说不定那场山洪就是殷千阳引发的呢? “小公子说得是,咱们真有缘分。”徐伯笑容立即亲切了许多,甚至主动问起菜色,“小公子明日想吃什么,老朽让儿媳去做,做好了就给你送来。” 花遥继续微笑:“就按仙长喜欢的来吧,我不挑食。” “不挑食好,能吃是福,要是殷公子也能多吃一点就好了……小公子不吃了?唉,我来我来,你坐着就行,我来收拾。” 徐伯乐呵呵道:“小公子以后还来吗?要是春天来,就能看到桃花了,我们桃花村周围全是桃树,春天一到,漫山遍野的都是桃花,每年都有不少人来看,可是我们桃花村的一绝。” “有机会一定来。”花遥将老人送到门口,“天都黑了,要不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不用,离得不远,老朽自己回去就行。” “那徐伯您慢些走,路上小心。” 徐伯挥挥手,慢慢走远,身影逐渐隐没于夜色。 花遥收回目光,站在门前,向远方眺望。 明月高悬,山峦的剪影隐隐绰绰,映在夜幕之上。 桃山…… 姬月,他的月儿,就睡在那里。 夜风拂动,草木沙沙作响,零星虫鸣夹杂其中,仿佛奏起一场往日的梦。 恍惚间,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画面。 流水潺潺,青年挽着裤脚,站在溪流中,眼睛盯着水下的游鱼,口中问道:“……我喜欢桂花,月儿你喜欢什么?” 娴静的女修坐在岸边,微微笑着看他,日光下,一袭白衣仿佛发着光:“我喜欢桃花。” “哗啦!” 破水声响起,青年抓着鱼起身,笑容灿烂,声音朗朗:“那好,等以后咱们老了,就找一个有桃花的地方,买座小院子,或者自己盖一个,院子里种一棵桂花树,春天赏花,夏天吃桃,秋天闻桂,冬天看雪……” 声音渐渐远去,花遥闭上了眼。 ……可惜了,这么好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瞧你发现了什么?更新! 谢谢“小明”的地雷,“慕冷寒清”的手榴弹,么么哒~ 第7章 桂花 寒鸦凄切,冷月高悬。 一道银光划破夜空,落在了鹰口山上。 殷千阳轻轻落地,收起雪魄剑,目光扫过周围的断壁残垣。 半个多月过去,生死蛊现世的消息已传遍大江南北,传言越来越失真,仅仅是来源便有十多个版本,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唯一能够确定与生死蛊有关的,只有鹰口山上灭门的四宗。 第14章 太多的谜题没有解开,还有那个叫做“唐尧”的少年…… 指尖停了停,殷千阳又在末尾加了一句。 微光闪过,信笺化作一只游隼,飞上天空,很快消失在天际。 …… 夜半时分,殷千阳回到了桃花村。 轻轻合上院门,一转身,对上了一双紧张的眼睛。 看清是他之后,那双眼睛里的紧张迅速褪去,露出惊喜之色。 少年从桂花树后面跑出来,高兴道:“仙长你回来了!” 殷千阳点点头,问:“怎么还不睡?” 少年挠挠脸,憨笑道:“我想等仙长回来。仙长你饿不饿?徐伯在厨房留了饭菜,我去给你热一下,很快就好了。” “不必。”殷千阳拦下了他,“我已辟谷,不吃也可。” 少年闻言露出羡慕的神色:“辟谷?我听人说过,就是不吃不喝也能活下去的意思,仙人可真厉害啊。” 想了想,他又有点忧愁:“可是不吃东西,很多好吃的就尝不到了吧,那不是很可惜吗?” 殷千阳愣了愣,又听少年道:“哦不对,徐伯说每天都有人送饭过来,说明仙长还是吃饭的嘛,那就没事了。” 他露出笑容,竟好像因为这点小事就开心了起来。 殷千阳垂下眼:“无需在意这些,去休息吧。” “好,仙长也早点休息。” 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回了房间,殷千阳独自站在院中,有些出神。 【师兄,快尝尝这个!吃可是人生一大乐事,要是因为辟谷就什么都不吃,岂不是会错过很多美食?那就太可惜了。还有这个、这个……】 记忆中,有个人也不喜欢辟谷,觉得辟谷不好,时不时便要给他送些吃的,有时是菜肴,有时是点心,见他吃了,便会高高兴兴地笑起来。 后来,那个人不在了,他便再没有吃过什么。 直到几年前,看着这个院子,看着这棵桂树,他不再拒绝村人送来的食物。 那些饭菜,于桃花村人,是力所能及的报偿,于他自己,是一份回忆。 一朵桂花从树上飘下,轻轻落在肩头,剑修拈起细小的花瓣,放在手中,沁人的幽香拂过鼻尖,他看着这一朵小小的花,慢慢合上了手。 作者有话说: “慕冷寒清”的手榴弹,“言言睡好觉”的火箭炮,“雩”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8章 消息 关上房门,花遥松开一直紧握的左手,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绿色飞虫抖了抖翅膀,安安静静地趴伏在掌心中。 花遥露出一丝冷笑,真当他关心殷千阳饿不饿么?他留在院子里,不过是为了寻找灵虫。 这座小院有阵法加持,内部灵气充溢,草木受灵气滋养,长得极其旺盛,如此生机勃勃之处,又怎会没有虫豸? 送走徐伯之后,花遥便在院子里寻找了起来,果然找到了几只。 只是殷千阳回来得太快,他再回房间已经来不及了,干脆待在院中,免得匆匆忙忙,反倒惹人怀疑。 想到这里,花遥的眼神沉了下去。 殷千阳的修为又精进了。 剑修的御剑速度与修为挂钩,从他远远察觉到殷千阳的气息,到殷千阳在院外落地,前后不过两息。 这也就意味着,若是殷千阳对他出剑,除非露出本体,否则凭这具身体的反应能力,他绝对躲不开。 他得更小心一些。 原本他是打算收割掉这批闻风而来的修士,利用这些人的修为压制蛊毒,再向南去找他那些仇家,一家一家,挨个报复回去。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想去看看姬月,所以在此停留了几天,没想到却遇见了殷千阳。 遇到殷千阳是个意外,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这北境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如杀掉一个殷千阳让他痛快。 只不过他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 数里之外。 白日发生过争斗的小树林里,迎来了几只饥饿的豺狼。 死去的尸体躺在干涸的血泊中,浓烈的血腥味让这几只饿狼急不可耐,观察了一番附近没有危险,便冲出树丛,迫不及待地大口吞食起来,生怕吃得慢了,会被突然冒出的更强大的野兽抢走。 大快朵颐的野狼警惕着可能出现的竞争对手,却没有发现脚下干涸的“血泊”慢慢动了起来。 “扑通。”一只豺狼倒下。 “扑通、扑通……”其他豺狼也跟着倒下。 “血泊”在收缩,细细看去,却是密密麻麻的红丝在涌动。 红丝蠕动着,攀爬着,覆盖了所有人和兽,向内钻入皮下。 待所有红丝褪去,人与兽皆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孔倒映着月亮,慢慢站了起来。 月光下,一个个僵硬的身影向林中走去,一步一步,慢慢消失在丛林深处。 * 北境内,一则消息悄悄流传了起来。 起因是雁荡山山脚下的一户樵夫,有一日傍晚采樵下山时,在山中见到了会动的尸体,吓得魂不附体。附近的修真门派听说后,派门中弟子前去查看,发现竟是多年未见的蛊尸。 正当那几个弟子惊慌不已,以为要葬身此处时,却发现那蛊尸并不攻击人,只是在山林中游荡,天一亮就回到了深山里。 有弟子按捺不住好奇,偷偷跟上,一直跟到了一处山谷中,随后悚然发现,那里竟密密麻麻站了数不清的蛊尸! 第15章 那弟子也是胆大,见那些蛊尸没有攻击的意思,便悄悄从旁边挤了进去,在最深处发现了一个山洞,山洞内摆着十多个木架子,上面随意堆着一些玉盒。 那弟子不敢多待,拿了十几个就溜了出来,回去之后打开一看,发现是些天材地宝,若仅仅于此也就罢了,坏就坏在有个玉盒开出了几张手绢。 那手绢是南海鲛纱制成,百年不腐,珍贵非常,但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那上面记载的竟是蛊术秘方,落款处更是写着“花遥”二字。 这还得了? 跟蛊术牵扯上,尤其还是魔尊花遥留下的蛊术,这一个说不清,就是立身不正,欲入魔道了! 那弟子连忙跟自家师父说明了来龙去脉,师父又告知了掌门,掌门也知晓厉害,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生死蛊一事闹得风风雨雨,若这时让人知道门下弟子得了魔尊手记,一不小心,无念宗那四门就是他们的下场,于是赶紧封锁消息,严令那几个弟子说出这事。 但不知怎的,这事还是传了出去,并且传着传着,就变成了雁荡山中藏着魔尊遗产,魔尊生前搜刮的所有身家全在那里,各种法宝奇珍,数不胜数,甚至就连生死蛊的蛊方都在其中。 消息一出,在北境内没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修士们立即找到了方向,打着清剿蛊尸的旗号,浩浩荡荡地往雁荡山赶来,却纷纷折戟在山脚下。 ——雁荡山的蛊尸开始杀人了。 或许是太多活人的气息激起了这些活尸的凶性,雁荡山内的蛊尸不再漫无目的的游荡,而是开始无差别地攻击所有上山的人。 这些蛊尸不怕疼也不怕死,砍了头也照样能动,兼之力大无穷,寻常修士只要挨上一下,不是断了胳膊,就是折了腿,非得要十多个人一起围攻,才能杀掉一个蛊尸。 “扑通!” 一个蛊尸倒在地上,围攻的人立即抓住机会,十多把刀剑轮番劈砍上去,终于将这蛊尸剁成了尸块,再起不能。 一个汉子抹了把脸,呼哧呼哧喘气:“娘的,可算把这鬼东西弄死了。” 旁边的人揉了揉手腕:“可不是,也不知道这蛊尸是怎么炼出来的,这么硬,砍得我手都麻了,哪怕是当年魔尊手下的尸军,也不过如此了吧。” 那汉子缓过劲来,甩了甩刀上的碎肉,哈哈一笑:“那可差远了,当年咱跟着长辈参加正魔大战,遇到的尸军非但力大无穷,行动也十分灵敏,可比这个厉害多了。” 周围人纷纷露出敬仰之色:“哦?兄台竟还杀过尸军?可真是英武。” 那汉子露出一丝得意,口中谦虚道:“过奖,都是长辈出的力,咱只是从旁掠阵罢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嗤笑:“不过杀了几只尸军,如此小事,也有脸拿出来炫耀,真是废物。” “谁?!”那汉子受了侮辱,恼怒地看过去,便见几个年轻男女站在一处,为首的青年一身华服,神色轻蔑地看着众人,显然就是他开的口。 在场之人都看见了青年衣服上的万兽纹,那汉子也不例外,作为修真界唯二的御兽世家,舒州韩氏可算赫赫有名,实在不是他们这些散修惹得起的。 那汉子脸色涨红,却也只能强忍怒意,憋着气,硬邦邦道:“原来是舒州韩氏的公子,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青年一脸高傲:“见教?本少爷的见教就是,凭你们这点三脚猫功夫,还是趁早下山去吧,要是死在这里,可没人帮你们收尸。” “你!” 那汉子脸色铁青,青年却不再看他们,一挥手:“我们走!” 转过身,青年回头看向几人,冷笑道:“瞧你可怜,本少爷便告诉你个消息,生死蛊如今在紫羲仙君手上,你若实在想要魔尊遗产,不如去求求紫羲仙君,说不定那位仙君一个心软,就把生死蛊给你了呢。” 青年哈哈大笑,带着同伴向山上走去,那汉子咬紧了牙,对青年的背影怒目而视。 身边的人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兄台消消气,那人是韩氏的三公子韩穹,一向嚣张跋扈,今天还算你运气好,没遇见他带着狗出门,不然,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那汉子也听说过韩家三少爷的名声,啐了口唾沫,骂道:“能养出这种货色,怪不得韩家永远是个万年老二,就这门风,也想超过望江连家?做梦去吧!” 舒州韩氏与望江连氏皆为顶尖的驭兽世家,望江连氏被誉为修真界第一驭兽世家,舒州韩氏虽一直宣称自己家的驭兽法才是世间第一,每逢两家比试,却总是略输一筹,加上近几年韩氏门中子弟行事霸道,时常欺压散修弱旅,饱受诟病,名声愈发不堪。 “兄台少说两句,万一被听到了,倒霉的还是你。这山上蛊尸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杀不完,不若下山休息一晚,明日再来。” “行吧,真是晦气。” 几人收拾东西下山,路上,有人提起了韩穹说的消息。 “那韩穹说生死蛊在仙君手上,你们说,这是不是真的?”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便真是在仙君手上,你敢去抢?” “哈哈……也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抢仙君的东西,雪魄剑尊可不是吹出来的。” 提起之人笑了两声,不再说话,眼珠却转个不停。没多久,他便找了个理由,和其他人分道扬镳。 第16章 走到隐蔽处,这人在耳边摸了摸,撕下脸上的□□,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一群蠢货,谁说生死蛊只能用抢的?” 摸着脸上的疤痕,男人眼中露出一抹怨毒:“殷千阳?呵呵,也好,十年前的账,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第9章 团圆夜 北境之内风云变幻,生死蛊的消息还未平息,雁荡山内的魔尊遗产又引起了更大的动荡。 无数修真人士在雁荡山上与蛊尸厮杀,血雨腥风,热闹非凡。 数百里外,桃花村也逐渐热闹了起来,不过,是另一种热闹。 “唐尧哥,明天就是中秋了,镇上有集市,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树杈上,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少年咬着根草叶,晃悠着两条小腿,问对面的少年。 对面的少年也坐在树杈上,听到问话,脸上露出兴致勃勃的神色:“好啊,我还没见过北境的集市呢。不过我得先去问问仙长,他同意我才能去。” “那就没问题了,恩公那么好,他一定会答应的!”小少年高兴地跳下树,“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到时候村口汇合,我先回家跟阿爷说一声,唐尧哥,明天见!” “唉?!小虎,等等……” 少年,也就是花遥,看着小少年飞速跑远的背影,默默收回了手,脸上一片平静,仿佛嘴里那焦急的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 他本也没打算阻止。 在殷千阳的小院里住下后,花遥便开始想办法从院子里出去。 他是以不幸被掳、艰难逃生又遭人追杀的无辜少年住进去的,贸贸然提出想要从安全的小院里出去,十分不符合他的人设。 但若是不离开小院,一直待在殷千阳身边,他就没办法得知事情的进展,也不能针对事态做出进一步的布置。 而当他得知小虎——徐伯的孙子的存在时,一切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无意间”透露出自己没什么朋友,偶尔会觉得寂寞,引起徐伯怜惜,主动将孙子带来。 见面后,在花遥的刻意交好下,小虎很容易便喜欢上了这个恩公家的小哥哥,每天都来找他玩。 有了这么个淳朴又活泼的同龄人日日在身边闹腾,“唐尧”顺理成章地从拘谨变得开朗,花遥也有了光明正大离开院子的理由。 从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再到现在,半天半天的不回来,殷千阳一次都没有多问过什么。 虽然花遥很清楚,以殷千阳那看似正直和善,实则冷心冷肺的性格,他就是死在他面前,殷千阳也不会多看一眼,但面上,他该做的铺垫还是要做,免得殷千阳起疑心。 他二人如今实力悬殊,一旦殷千阳有了防备,他想要报仇就难了。 有了每日的放风时间,花遥就能放出千丝母蛊,让其感知子蛊的状态,以此确定雁荡山内蛊尸的数量。 通过母蛊的反馈,花遥知道他撒在山上的蛊尸已被消灭的七七八八,渴望得到“遗产”的修士们,也已经开始在存放“遗产”的山谷里汇集,那么,真正的计划,也是时候开始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翌日清晨,花遥打开门,殷千阳正站在院子里,一手负在身后,静静地望着桂花树。 “仙长。”花遥出声道,待殷千阳平静地看过来时,他露出笑脸,走到殷千阳身前,眼中带着几分希冀,“仙长,小虎说今天是中秋,镇上有集市,我想和他一起去看看。” 殷千阳微微颔首:“去吧。” 顿了顿,他又道:“我有事需出门一日,明日方回。” 他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递给花遥:“这是重华的寻灵符,里面有我的灵力,若是遇到危险,撕了它,我便能感知到。” 花遥愣了愣,看着面前的符箓,慢慢伸出手,接过。 “谢谢仙长。”他收起寻灵符,扬起笑脸,“那我走了!” 走到院门外,花遥回头看了一眼,殷千阳站在桂花树下,静静地看着他,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出门。 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转身,大步离开。 到了村口,小虎已经等在了那里。 徐伯也在,集市上人多拥挤,老人家放心不下两个孩子,要一起跟着去。 桃花村里镇上不远,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徐伯,待会儿你们先回去吧。”花遥道。 徐伯疑惑:“那小公子你呢?” 少年笑了笑:“我要回家了。” 相处这么多天,徐伯也知道了少年的经历,闻言便以为是殷千阳要带他离开,又是惊讶又是急切:“什么,殷公子要走了?以前不都中秋之后才走吗,今年怎么这么早?不行,我得回去给他准备点东西,路上带着吃,小虎,快跟我……” 他喊着远远跑在前方的孙子,正要打道回府,却被花遥制止。 “不是的,徐伯。”少年解释道,“我前两日和小虎到镇子这边玩,遇见了一个商队,那个商队正好我家那边的,我便拜托他们带我回去,他们也同意了,今日便要走。” 徐伯愣了愣:“这样啊……那,殷公子知道吗?” 少年眼神闪烁了一下:“仙长……自然是知道的。” “那好吧。”徐伯看出少年有些不自在,但想着既然恩公也知道,那应该没什么,便放下了心,有些遗憾道,“小公子怎不早说,老朽也好提前做些准备。” 第18章 “月儿,我今天看见了一家埙器店,店主说是祖传手艺,要是你的话,应该一眼就能分辨出真假吧,可惜我看不出来,你留给我的那只埙被我不小心弄坏了,我想再买个一样的,只是一直都找不到,那家店里也没有……” “月儿……” 一句话,一杯酒。 青年絮絮叨叨地诉说着,明月倒映在他的眼中,像在水面一样微微晃动。 十三年前的那一晚,也是如此明亮的月光。 他还记得那一天,他跪在殷千阳面前,乞求他放过姬月,但冰冷的剑锋刺穿了姬月的胸膛,高高在上的剑修俯视着他,说:“正邪不两立,爱上你,她就该死。” 该死?谁该死?他该死?姬月该死?还是那些看不惯、容不下他们的人该死? 正道便是正吗?魔道便是邪吗?为何正道会行魔道之事?为何魔道会有正道之举?什么是正?什么是邪?是否赢就是正?输就是邪?是否强就是正?弱就是邪? 他不知道。 他只能带着疑问,在月光下找到这片桃林,埋葬了姬月,然后,一个人去寻找答案。 直到十年前,同样的一天,同样的一个人,同样冰冷的剑锋,终结了一切。 他以为殷千阳是对的,正邪不两立,他输了,他就是邪,是魔,他就该死。 但他又活了,那是不是说明,殷千阳错了? 也许,只有当杀了殷千阳的那一刻,他才能知道答案…… 月光如纱,轻轻披在靠着墓碑的青年身上,他微阖着眼,目光迷离,似醉似醒,酒杯从手中滑落,“嗒”地一声响,惊起一只飞虫。 飞虫扑扇翅膀,越过草地,飞过山林,直到在另一片草地上落下。它轻轻合拢翅膀,复眼中倒映出一座无字石碑,和石碑前站着的白衣身影。 低低的声音飘荡在荒野。 “……我带了些酒来,是你喜欢的杜康,还有一些菜,是你常点的那几道,只是做西湖醋鱼的那家客栈换了厨师,我替你尝了,口味差了些,便没有带……” 飞虫理了理触角,竭尽全力地嘶鸣起来。 白衣身影忽而住了口,垂下眼眸,微微抿唇:“抱歉,你大概不愿听我说这些。” 那身影静静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慢慢矮下身,半跪在地,抬起一只手,触上墓碑,手心贴着冰冷的碑面,闭上眼,将额头轻轻地,碰在了碑壁上。 作者有话说: 本来打算中秋节把这章放出来的,比较应景,想想还是算了,团圆节还是吃点甜的吧 第10章 复仇 深夜,雁荡山。 游荡在山林中的蛊尸已被清理干净,活下来的人开始朝山谷进发。 山谷中的蛊尸比之前的更强,稍有不慎,便是身死道消的下场,但到了这一步,没人愿意后退。 实力强大的人在杀蛊尸,他们能看见,那存放着魔尊“遗产”的山洞洞口,就在蛊尸群后面,只要杀死这些蛊尸,法宝、秘籍、还有那些数不尽的珍宝,便唾手可得。 实力弱小的人也在努力,性命很重要,但财富、名声、地位、权力也很重要,重要到他们愿意拿命来赌,万一能捡漏呢? 许多人死了,有些死于蛊尸攻击,有些则被活人暗算。 一个个身影倒下,又有更多的人扑上去,将那些身影踩在脚底。 血液在泥土上流动,尸体被践踏、碾碎,碎肉融入大地,将整座山都笼罩在若隐若现的血气之中。 这些无形的血气汇聚起来,最终在山洞深处化为实体。 “滴答、滴答……” 山洞深处,源源不断的血色从洞顶渗出,顺着倒悬的石柱落下,渐渐汇成了一汪血池。 …… 天将亮时,花遥乔装到马行买了匹马,离开了桃花镇。 一路快马加鞭,每到一个城镇,他就将疲惫的马卖掉,换一匹新的。 就这样赶了一天的路,在傍晚时分,他来到了雁荡山下。 嗅着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血腥味,花遥露出一丝冷笑。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当年能为了生死蛊追杀他的人,如今自然也会为了他留下的“遗产”来到雁荡山。 可惜的是,这些人不知道,那一处存放“遗产”的山谷,只是一个牢笼,他们流下的每一滴血,都会让这个牢笼变得更加坚固,直到将他们困死在内,再也逃不出去。 这一座牢笼,花遥从复活的那一天起,便开始着手布置了。 他有很多仇人,其中不乏高手,要对付这些人,仅仅示之以弱,降低其戒心还不够,他还需要力量。 一力降十会,若是实力差距过大,他连暗中偷袭都做不到。 所以,他准备了一个鼎。 蛊者,虫于器皿也。 将虫置于器皿中厮杀,可炼成蛊。 将人置于器皿中厮杀,亦可为蛊。 这处山谷,便是他为这些人准备的器皿,而最终炼出的“蛊”,则会融入他的身体,补全他的力量。 原本他是打算实力恢复之后,便往南去找他的那些仇人,挨家挨户上门寻仇。 但在遇到殷千阳之后,他稍稍改变了想法。 蛊的本质是毒,由万人血肉炼制出的蛊,更是一种剧毒,这种毒,足以杀死任何一个顶尖高手。 第19章 蛊还可以再炼,但杀死殷千阳的机会却不多,难得遇见这么一次,他当然不能错过。 只不过,殷千阳比他想的还要沉得住气。 雁荡山的消息在前几日便已传到了桃花镇,殷千阳却丝毫没有动静,安安稳稳待在桃花村里,仿佛真的对所谓“遗产”没有一点兴趣。 要不是花遥亲眼见过他追杀自己,他险些真要以为殷千阳是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了。 不过无妨,既然殷千阳要维持正人君子的形象,不能光明正大前往雁荡山,那他就给他一个理由。 手腕翻转,一张符箓出现在手中,花遥手指用力,将灵符撕成两半。灵符表面闪过一道流光,无声无息地化作灰烬,随风消散。 “你曾给了我一千张这样的符,说只要我撕了它,你就会出现,可我撕了一千次,你一次都没有来……” 捻着指腹上残留的符灰,花遥低低笑道: “希望这一次,你能真的出现……我的好师兄。” …… 半个时辰前,桃花村。 殷千阳站在院门口,看了看逐渐暗沉的天色,问院中摆放碗筷的老翁。 “徐伯,可有看见唐尧?” 徐伯愣了愣:“小公子?他不是回家了吗?” 殷千阳微微皱眉:“回家?” “是啊,他还说殷公子你知道……”看着殷千阳的表情,徐伯也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小公子说他前两日遇到了去顺昌府的商队,对方答应带他一起回去,便跟着走了,昨日一早便出发了。” 殷千阳沉吟片刻,转身回屋拿出雪魄剑,道:“我出去一趟。” 徐伯忧心忡忡道:“小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清楚,徐伯你先回家吧。” 在徐伯担忧的目光中,殷千阳御起雪魄剑,很快赶到了桃花镇。 他对唐尧说过,中秋之后便送他去顺昌府,这两日便会启程,即便唐尧觉得跟着商队更好,也不该瞒着他,甚至欺骗徐伯。 此事显然有蹊跷。 殷千阳到镇上的几家客栈打听了下,都说最近没见过什么商队,又去问了消息灵通的交易所,也说没有。 走出交易所,殷千阳目露沉思。 商队果然也是假的。 对他隐瞒,对徐伯说谎,看上去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不让他追上去。 唐尧为何要做出这种明显躲避的举动? 眼下这种时节,殷千阳很难不联想到生死蛊。 据唐尧所说,他得到生死蛊后便遭人追杀,说明有一些人知道生死蛊在唐尧手中。但那些人不知道,生死蛊已被唐尧交给他保管。 生死蛊在他手里,纵有人心生觊觎,出手也会有所顾忌,但若得到生死蛊的只是一个少年,只怕很多人都会动心。 有心关注唐尧的人,必然也能发现他的出现,那些人不敢直接对唐尧动手,最好的办法,便是让唐尧主动离开他身边。 若真如此,两天一夜过去,那少年恐怕已经遭到不测。 但是,寻灵符没有响应。 剑修眸光晦涩,握着剑的手缓缓收紧。 又是这样…… 忽然,识海中,一缕灵神如同丝弦般跳动了一下。 殷千阳猛地抬眼,雪魄剑瞬间出鞘,载着他化作一道流光,划破天幕,仿佛一颗银白的流星,坠向寻灵符传来感应的地方。 时间被压缩到了极致,一个时辰之后,殷千阳来到了雁荡山。 寻灵符的感应便是从这里传来的。 御剑悬停在半空,殷千阳手掐法决,灵识如同密网,一寸一寸筛过雁荡山的土地。 高天之上,寒风凛冽,剑修的额上却渐渐渗出了汗珠。 雁荡山绵延百里,占地极广,在偌大一片山脉内,仅凭神念搜寻一个人,即便是对殷千阳来说,也稍有些勉强。 更何况,这山中不知为何被一股莫名的气场笼罩,阻碍了他的探查。 这股气覆盖着整座山体,不断向深处汇聚,最终停留在一处山谷之中。 山谷外的气还算平和,能被殷千阳压制下去,但山谷内的气却凶厉异常,不仅挡住了他的神念,甚至隐有侵蚀之意。 收回灵识,殷千阳眸色微沉。 除了最深处的山谷,雁荡山的其他地方他都已经“看”了一遍,许多尸体散落在山林间,被野兽啃食,从服饰上可以看出,其中不乏名门、世家的弟子。 此外,他还看见了非常多的蛊尸。 这些蛊尸大多已被肢·解,却有不少仍在动弹,和普通蛊尸砍了头就死去的状态截然不同。 弥漫的气场,和“生命力”顽强的蛊尸,二者合在一起,让殷千阳想起一个人。 ——蛊王,沈千秋。 沈千秋成名已久,殷千阳与他并无交集,只知道他是个标准的侠义之客,热情爽朗,乐善好施,时常对落难之人伸出援手,是济川许家的客卿,在修真界名声极好。 殷千阳唯一一次关注沈千秋,是在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济川许家派人追杀蛊王传人花遥,原因是他欺师灭祖,杀了许家的客卿沈千秋不说,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让堂堂蛊王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丧心病狂,罪不容诛。 重华派人前去吊唁,殷千阳主动请缨。 第20章 一行人从许家前往沈千秋生前居住的蛊林,在蛊林中,有人无意中打开了一座地牢。 地牢内,关着几只蛊尸,这几只蛊尸已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形如焦炭,见到人却仍旧冲了出来,即使被砍成了数块,每一块也依旧能够活动。 除此之外,殷千阳还在地牢中闻到了一种特别的气味。 那气味像是腥甜的血,又像是苦涩的药,很淡,弥漫在地牢里,被烈火烧灼之后,依然经久不散。 后来,殷千阳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 那人当时手段狠辣奇诡,被很多人忌惮,却身中蛊毒,每月都要承受万蛊噬心的痛苦,每当那人毒发时,血液里便是那种味道。 经那人谈起,他才知道,那种味道,是蛊散发出来的。 这种蛊融入身体之后,能够激发身体的潜力,可使人在短时间内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一流高手,但这种激发对身体负担极大,若不好好调养,几年之后便会在某一刻骤然衰弱,心脉寸断而死。 另一方面,这种蛊也是一种毒,对不了解其习性,无法压制它的人来说,它便是一种足以使人暴毙的剧毒。 自从那个人死后,殷千阳便再也没有闻过这种味道。 但现在,他又闻到了。 腥甜又苦涩的,似血又似草药的味道。 那人曾与他讲过这种蛊的炼制方式,若要炼成,需要足够多的人血。 当初在蛊林的地牢死了近千人、方能酝酿出的腥甜苦味,如今他在半空之中就能闻到,那这山中,又该死了多少人?那叫做唐尧的少年,是否也已成为了这养料的一部分? 殷千阳眉头紧皱,雪魄剑直直坠入山谷。 一落到地面,刺鼻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看着堆满山谷的尸体,剑修面色更冷。 到底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他与无念宗的那人又是否是同一个人? 殷千阳扫视了一遍四周,又抬头望向天空。 按照记忆中那人的说法,此时山谷中的血气应是源源不断向上升腾,在半空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每一个死去的人又会加固这层屏障,使其成为一个许进不许出的罩子,将整个山谷封住,变成一个蛊鼎。 眼下谷内血气如此浓郁,这蛊鼎恐怕早已成型,若不解决掉那个幕后主使,这山谷中所有还活着的人,包括他自己,就都出不去了。 回过神,殷千阳扫了眼角落里的灌木丛,迈步朝动静传来的地方走去。 在他离开不久,灌木丛忽然剧烈抖动了一下,传出急促的喘·息声。 一个灰衣男子半蹲在灌木丛中,瞳孔震颤,声音止不住地战栗:“……他发现我了,他、殷千阳发现我了……他发现……不,不对,他为什么没有杀我,为什么……” 男子抖着手摸上自己的脸,愣了一下,忽然瘫坐在地:“……对、对了,我带了面·具,他不认识我……哈哈,他不认识我,他不认识我……” 神经质地念叨了几遍“他不认识我”,男子捂着脸,露出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疯狂和怨毒,他低声喃喃,嘶哑的声音里透着刻骨的仇恨。 “……哈哈哈,殷千阳,为了那个花遥,你追杀我那么久,那么久!……只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要死了,可我、可我还是活下来了!哈哈哈,十年了,殷千阳,十年了!既然十年前你没能杀了我,那现在,轮到我找你报仇了!” 作者有话说: 每天五个小时五百字,平均时速一百,我麻了_(:3」∠)_ 第11章 千日醉 进入雁荡山,花遥向着山中进发。 无形的血气聚拢在他身边,越拢越多,渐渐形成了薄薄的血雾,血雾越来越浓,花遥前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身形也慢慢抽长。 等到半山腰时,花遥已恢复本来面貌,血雾缠绕着他,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源源不断涌入身体,支撑着本体现身的消耗。 他跳上树梢,踩着树冠极速前进,一刻钟后,赶到了山谷。 这片山谷很普通,和世间所有的山谷一样,生长着平平无奇的灌木、野草,春生夏花、秋果冬藏。 时近深秋,草木黄落,这片山谷中的植被也本该凋零,然而此时此刻,呈现在花遥面前的,却是一片草木葱茏、生机盎然的景象。 山谷坑坑洼洼,平坦的地形被数日的斗法改变,翻起的泥土浸泡在血泊中,这些植物便从这些深深浅浅的血泊中生长出来,郁郁葱葱,欣欣向荣。 花遥伸出手,轻轻抚过身边的野草,缠绕在他身上的血雾笼罩上去,野草晃了晃叶尖,愈发青翠欲滴。 穿过草丛,不远处便是交战中的修真者们。 一连打了数日,汇聚在山谷内的寻宝者们已死伤大半,剩下的人却仍在不停争斗,刀光剑影,法术符箓,此起彼伏。 所有人踩在血水中,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如此亢奋,双目赤红,一招一式狠辣无比,招招奔着对手要害而去,全然不顾自己,哪怕被砍了胳膊,打断了腿,也要拼命杀了其他人,直到死的那一刻,眼中也依然充斥着狂热。 花遥走入人群,毫不在意身边打斗的人,周围的人也像没看见他似的,不自觉地远离了他,让出一条路来。 越过人群,花遥来到了山洞内,山洞很大,也很深,越往里走,周围便愈发狭窄,转了几个弯之后,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溶洞出现在面前。 第21章 溶洞顶端,有一根倒立的石柱,石柱下方,是一汪鲜红的血池。 花遥来到血池边,半跪在地,用手舀了舀水,殷红的池水涌动了几下,泛起数道波澜。 还不够。 蛊已成型,这池中的每一滴水,都是剧毒,但想杀死殷千阳,仅凭这些还不够。 站起身,花遥拿出匕首,正要划破手心,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这里总安全了吧……一群废物,要不是被他们拖累,本少爷怎么会连几只蛊尸都杀不了……” 低低的咒骂声随着脚步逐渐接近,花遥回过头,看着闯进来的人。 数日前才见过面的华服青年,如今发冠半散,衣衫凌乱,身上染着斑斑血迹,模样虽然狼狈,仔细看着却没受什么伤。 韩穹边走边回头,听着身后的动静,发现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追来之后,松了口气,刚要放松下来,一回头,却看见了前方站着的身影。 那身影站在水潭边,像被什么东西裹着,影影绰绰,看不分明,浓郁的血腥味从身影的位置传来,“滴答、滴答”的水声连绵不绝,更给眼前诡异的场景增添了一分诡怖。 什、什么东西?! 韩穹惊恐不定,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引来对方的注意。 不会又是那些该死的蛊尸吧?华服青年咽了咽口水,悄悄往后退,他身上的防护法宝已经用完了,其他人也没跟上,要是这东西突然扑过来,可没人能给他挡伤害。 “韩穹?”那身影突然说道。 韩穹吓了一跳,随即却放松下来。 原来是人,是人就好办了。 他站直身体,清了清嗓子,抬起下巴,语气傲慢:“不错,是我,看来你还算有点见识,能认出本少爷。你是一个人过来的?能避开外面那些蛊尸,想必有点本事,这样吧,你护送本少爷离开这个鬼地方,等出去了,本少爷就去找我爹,许你一个客卿的位置。” 身影没说答不答应,只道:“跟着你的那些人呢?” “他们实力太弱,都被蛊尸咬死了。” 身影道:“不是你杀的?” 韩穹抱起双臂,鄙夷道:“我可没杀他们,我只是把他们推到了前面而已,他们自己实力弱,打不过蛊尸,还能怪我?” 哈。 花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垂下眼:“少了点,也罢。” 匕首划破掌心,鲜血汩汩流出,落入血池,池水骤然沸腾起来,仿佛岩浆一般翻涌、破裂,炸开一蓬蓬金色光点。 萤火般的光点迅速扩散,弥漫了整个洞窟。 韩穹忽然有些不详的预感,忍不住道:“你在做什么?你可别不识好歹,我韩氏的客卿可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当的……” 萤火飘到了面前,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想要将光点驱散:“喂!我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你……啊啊啊!” 萤火随着气流飘动,有几粒碰到华服青年裸露在外的皮肤,忽地粘附上去,触碰到的皮肤瞬间融化,变成了一个个血糊的凹坑。 韩穹痛得面容扭曲,急忙收回手,却发现许多萤火被一起带了回来:“这是什么鬼东西!滚开!都给我滚开!” 韩穹惊慌失措,连忙后退,但更可怕的是,洞窟内的光点像是被惊动了似的,全部朝他聚拢了过来,他吓得转头就跑,却快不过萤火追赶的速度。 一粒粒萤光扑到韩穹身上,贴上他的皮肤,从领口、袖口钻到衣衫下,几乎刹那间,就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啊啊啊啊啊!!!!” 韩穹扑到在地,痛得大声惨叫,萤火却从他的张开的嘴里钻了进去,还有眼睛、鼻子、耳朵…… 惨叫声渐渐衰弱,片刻后,洞中再无青年的身影,地上只余一堆残破的衣物。 花遥站在池边,池中的水已经干涸,金色萤光充斥在整个洞窟内,仿佛一万只萤火虫。 他静静地等待,直到某一刻,血蛊出现在了感知中。 花遥慢慢弯起嘴角,眼中倒映着闪烁的萤火,眸光明明灭灭,晦暗不定。 “殷千阳,我的好师兄,你终于来了。” * 山谷内,殷千阳已经踏着血泊、穿过草丛,看见了混战中的人群。 当他看见人群时,也有人发现了他。 “……仙君?” “紫羲仙君?他怎么也在这里?” “他也想要魔尊遗产?可他不是已经有生死蛊了?” “什么?生死蛊在他那里?!” “生死蛊?哪里有生死蛊?!” 一双双赤红的眼睛慢慢转了过来,死死盯着剑修。 一把斩首大刀忽然从人群中飞了出来,冲着殷千阳疾射而来,眨眼便至面前! 殷千阳抬手一挡,剑柄撞上刀身,斩首大刀立时变了方向,从他耳边擦过,插入地面,刀身兀自震颤不已。 剑修抬起眼眸,对上一张张贪婪的面孔。 “生死蛊……” “给我,把生死蛊给我……” 最近的人当先冲了过来,殷千阳稍稍侧身,避开劈下来的刀锋,同时抬手击在来人颈侧。 来人两眼一翻,向前冲了两步,扑通倒在地上。 看着冲上来的人群,剑修脸色平静,振剑出鞘。 星银长剑化作流光,窜入人群之中,倒地声接二连三响起,很快,站着的人便只剩下了殷千阳。 第22章 雪魄归鞘,扫了眼地面躺着的众人,殷千阳微微皱眉。 血腥气更重了。 他继续前行,没多久,眼前便出现了一个山洞,洞口闪烁着微微的金光,在黑夜里分外显眼。 进入山洞,洞穴内整齐地立着数个木架,木架上摆放着些玉盒,玉色温润,成色极佳。 殷千阳的目光掠过洞中布置,随后绕过木架,朝山洞深处走去。 越往深处走,空气中的血腥味愈发明显,浓郁的血腥味涌入鼻腔,甚至让人有些头昏脑涨起来。 殷千阳脚步一滞,眼神微凝。 不对,这气味有问题。 他屏息凝神,灵力在体内流转一周,神智顿时清明起来,鼻尖的血腥味依旧没有散去,但被掩盖在其下的异香却显露了出来。 这是……千日醉?殷千阳微怔。 千日醉听着像酒,却不是酒,而是一种花。 这种花长在深谷中,开放之时,会释放一种奇异的香气,闻到的人和动物会像喝醉了一般,头脑昏沉,难以自控,意志力薄弱的人,还会陷入幻觉,若是没能及时离开花香的范围,便会一直沉浸在幻觉中,直至死去。 这种奇异的香气,有一段时间,殷千阳经常闻到。 对一般人来说,千日醉十分危险,但十多年前,有个人却喜欢用它泡酒喝。 每每蛊毒发作时,那人便将千日醉泡在酒中喝下,利用这种花麻痹大脑的特性,以此来缓解痛苦。 因为那人,殷千阳对这种少见的花也十分了解。 在千日醉凋谢之前,若是取下花蕊,加入一些材料研磨成粉,将蕊粉撒在其他花草上,这些花草便可在短时间内,拥有同样令人陷入幻觉的能力。 山谷中草木旺盛,从他打晕的那些人的情况来看,这谷内的草木怕是全都被撒了一遍。 用血腥气掩盖千日醉,让进入山谷的人在不知不觉中吸入香气,放大他们的欲.望,让其逐步失去理智,互相厮杀至死,那设下蛊鼎之人,手段不可谓不狠毒。 剑修眸光微冷,继续向深处走,没过多久,便看到了金光的来源。 那是一粒粒砂砾般的光点,星火般漂浮在空中,闪闪烁烁,如梦如幻。 面对如此美丽的景象,殷千阳却有了一丝危机感,他没有贸然向前,而是取出一张聚火符,射入萤光中。 【蛊是虫,是毒,是邪祟,只要是蛊,便会被火焰所克制,你若不确定是否遇见了蛊,扔张聚火符便是。】 烈焰轰然烧起,火舌舔舐着四周,空气中的萤光像是遇到了天敌,迅速退开,有些来不及躲避的,便在火焰中爆出一个个细小的火花,随后变成焦炭,掉落在地。 果然是蛊。 黑眸倒映着火光,剑修神色淡淡。 将如此多的蛊虫分布在山洞内,是防护?是诱饵?抑或二者都是? 萤光被火焰逼回山洞深处,随着火焰逐渐消散,又慢慢涌了上来。 殷千阳微微阖眸,再抬起时,眼中微光一闪,无形剑气笼罩全身,将四周的一切皆绞杀殆尽。 细小的爆裂声不断响起,肉眼难以分辨的蛊虫噼里啪啦往下掉。剑修继续向前,所过之处,地面都被厚厚的虫尸覆盖。 拐了几个弯,殷千阳停了下来,不远处,又是一道弯,更耀眼的金光从山壁的那一边涌来,近处的地面上,则散落着一套衣物。 衣袍凌乱地堆在一起,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姿态,仿佛曾有人穿着这身衣服,趴在地上,然后凭空消失,衣服失去支撑,落了下来,便成了眼前的这幅模样。 殷千阳看见了衣角的万兽纹,也认出了衣袍的样式,是韩氏直系子弟的衣服。 他走到衣服前,用剑鞘勾起衣领,几只萤虫从里面飞了出来,刚要靠近,就被剑气切开。 剑气纵横,割裂了衣服的内襟,露出内里的斑斑血迹,血迹上挤挤挨挨,全是金色的萤虫。 以血肉为食的蛊虫吗……殷千阳微微沉吟。 这衣服的主人,想来已被啃噬干净了。 将衣服放下,殷千阳抬起眼,继续朝前,刚刚转过拐弯,眼前忽然一花,一道尖锐的破空骤然响起,锋利的匕尖迅速放大,冲着剑修的眼睛狠狠扎下! 殷千阳神色不变,提剑格挡,那袭来的匕首却好像未卜先知,直接绕开剑身,从侧面对着他的太阳穴捅去! 剑修不慌不忙,也跟着变招,剑身撞上匕尖,挡住这道攻击,匕首却顺势而下,刺向他的喉咙。 殷千阳向后一仰,躲开匕首,抬腿侧踢,偷袭者却仿佛早有预料,脚尖一点地面,凌空翻越到他身后,匕首朝着他的后心狠狠刺下! 短短时间,数次交手,对面的人熟悉他的一招一式,且出手狠辣,招招冲着要害而来,殷千阳神色微冷,也不再留手。 他翻转手腕,剑鞘从背后自下而上,挡住匕尖,随即旋步转身,雪魄剑顺势出鞘!星银长剑宛如流光,斜斜劈来,分明还有一段距离,森寒剑气却已到了近前! 袭击者不敢掠其锋芒,立即收手跳开,刚一躲开,原地便多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这剑痕纤细狭长,深深没入石壁,仅仅只是看一眼,眼睛就像针扎一般刺痛。 剑意凛冽森然至此,可想而知,若是那偷袭者刚刚没能及时避开,纵使没被劈成两半,只怕也少不了缺胳膊断腿。 第23章 一剑逼退来人,殷千阳踏入溶洞,看着那隐藏在血雾中的人,冷冷道:“你认得我,你是谁?” 作者有话说: 谢谢“慕冷寒清”的地雷,谢谢“相柳”、“过过过”、“下雪打伞”、“是各各啊”“林书”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2章 你是谁? 萤火闪烁,血雾缭绕。 看着身上被剑气削掉一小半的血雾,花遥脸色阴沉如水。 殷千阳是剑修,剑是长兵,在开阔地带才能发挥出全部实力,他从暗处袭击,抢先出手,又借着山洞的地利,本想逼迫殷千阳与他贴身近战,却到底没能阻止他拔出剑来。 差距太大了。 花遥眼神阴冷,看着不远处的剑修,剑修逼退他之后便没再出手,此时手执长剑,冷冷地看着他:“你认得我,你是谁?” 花遥低低笑了一下,刻意伪装出的声音嘶哑低沉:“大名鼎鼎的紫羲仙君,天下谁人不识?至于我,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罢了。” “小人物?”殷千阳冷冷道,“阁下借生死蛊覆灭四宗,挑起修真界动荡,又散播消息,利用魔尊遗产,设下蛊鼎,以活人炼蛊,如此心计、手段,也算是小人物?” “哦?”花遥眯了眯眼,嘶哑道,“仙君何来此言?” 剑修淡淡道:“无念宗的壁画上,有你留下的剑痕。” 交手的瞬间,殷千阳就发现了,眼前之人虽用着匕首,一招一式却都带有剑法的影子,方才那几招狠辣果决,招招指向要害,刁钻凌厉,但却没有丝毫剑意,否则威力绝不仅止于此。 无念宗的剑痕也是如此。 “原来如此。”花遥低低笑道,“我准备了这么久,竟是百密一疏,不愧是重华掌门,果真心细如发。” 竟是那里留了破绽吗,果然不能小瞧殷千阳。 他抬眸看向剑修,讥嘲道:“只是我没有想到,堂堂重华掌门,仙道魁首,竟也会对小小的魔尊遗产感兴趣……” “唐尧在哪?”殷千阳打断他。 “唐尧?” “你带走他,不正是为了引我来?” 唐尧为何不告而别?寻灵符为何到雁荡山就失去了踪迹?那送到他手中的所谓“生死蛊”、传遍了北境甚至连偏远的桃花村都在议论的“魔尊遗产”、山谷外阻隔神识的气场、谷中的草木、失去理智的众人、充满山洞的萤蛊…… 直到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血雾中的人,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你的杀意太过明显。”殷千阳冷淡道,“不知我与阁下有何仇怨,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 血雾翻涌,花遥慢慢道:“有何仇怨?”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透着刻骨的仇恨。 “我和你的仇,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你毁了我的根骨,断了我的仙途,杀了我的挚爱……所有我爱的,我在乎的,全都葬于你手,你说,我们有何仇怨?” 殷千阳面色平静:“既然如此,阁下何不露出真容,让我看看你是谁?” “没有那个必要。” 花遥淡淡道:“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我也不必再隐瞒下去。你猜的不错,这山谷中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你。 “那个小子的生死蛊,是我给他的,里面也不是什么生死蛊,只是一条普通的蛊虫,本来是想多点炼蛊的材料,那小子倒是机灵,一次都没打开看过,运气也不错,几次追杀都躲过了不说,还遇见了你。 “他流浪多日,又接连遭到追杀,心中惶惶,自然会把生死蛊给你,向你寻求庇护,只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一直没有打开,你早就猜到那不是生死蛊了,是不是?” 殷千阳没有回答,只冷冷地看着他,花遥也不在意。 殷千阳当初能为了生死蛊追杀他,便没理由不对生死蛊动心,可他面对“唐尧”给出的“生死蛊”,却无动于衷,唯一的解释便是,殷千阳对“生死蛊”产生了怀疑,不相信这就是传说中的“生死蛊”。 花遥:“这山谷也是,我放出消息这么久,你却始终都不过来……殷掌门,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能忍。 “没办法,我只能把那小子骗过来,那张寻灵符也是我撕的,原本只是试一试,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呵呵,都说紫羲仙君正直仁善,果然不假。 “只可惜,你来晚了一步,那小子我很喜欢,我的虫儿们也很喜欢,所以我就把他喂给了蛊虫,现在,大概已经被啃完了……哦?你生气了?” 看着黑眸染上薄怒的剑修,花遥低低笑道:“殷掌门,我们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这般惺惺作态?那不过是个既无天赋,也无本事的凡人,生,不能给你带来好处,死,也不会给你增加烦扰,没了也就没了,难不成,你还真的在乎他?” 殷千阳黑眸冷凝,握剑的手慢慢收紧,发梢无风自动。 “他无需为我带来好处,他是凡人,便只需像个凡人一样活着,不该卷入这场是非,更不该,受你折磨!” 随着一声冷喝,剑修如箭矢一般射了出去,眨眼便到了花遥面前,剑尖直刺面门! 花遥眼神一凛,侧头避开,殷千阳却突然变向,雪魄剑平平斩来,花遥俯身下潜,躲开的同时向前欺近,双拳紧握,如毒龙般探出,一上一下直捣剑修心口与丹田! 第24章 殷千阳面色不变,左手成掌,将朝向心口的一拳拍开,右手长剑顺势挽了个剑花,自下而上撩向另一掌,若不闪躲,锋利的剑刃必将直接切断花遥手腕! 花遥曾在战场上多次与殷千阳交手,深知雪魄剑的厉害,他立即变招,撤步收手,旋步拧身绕至殷千阳右侧,左手化拳为爪,去捏殷千阳的肩骨。 这一爪他用了十成的力道,身上笼罩的血雾是最好的伪装,从外面看不出他用的是拳、是掌、还是爪,若是捏中,殷千阳的胳膊不废也残! 殷千阳反应也是极快,虽分辨不出他的出招,却也丝毫没有大意,同样转脚旋身,横剑于前,将剑刃送到了花遥爪前,再进一步,便要削断他的手指。 他动作太快,花遥尚来不及收势,森寒剑刃眼看着就要切入指根,花遥迅速张开五指,指尖弹琴一样接连点在剑身之上,一瞬之间五次发力,硬生生将剑刃撞开,手上却也被锋锐的剑气割出了无数道细小的裂口。 鲜血顺着指尖滴了下来,花遥眼神阴沉,手腕一震,握住滑出的匕首,再次猱身攻了上去。 匕首架住长剑,血雾沸腾着涌向剑修,洞内的萤蛊也被鲜血刺激,疯了一般扑向殷千阳,被剑修身周的剑气绞得七零八落。 血雾与剑气厮杀,匕首与长剑相撞,二人拳掌相交,打得有来有往,一时间,仿佛势均力敌。 但花遥心知,并非如此。 他一直贴着殷千阳缠斗,是想逼殷千阳和他近身打斗,尽可能地限制殷千阳出剑。 但殷千阳剑法出众,并不代表他的体术就弱。 花遥的身法招数是他在修真界摸爬滚打时,于生死之际领悟、融会贯通之后,自创的一套招式。 这套招式博采众家所长,糅杂了数十种流派的武功,包含了拳、掌、爪、腿、脚,甚至一些偏门的,比如辫子功等等,花遥用起来也不拘招数,一招一式变幻无常,随心而动,外人看着,便是既有这家的风骨,又有那家的影子。 此时花遥刻意只用手上的招式对付殷千阳,又故意让出招偏向那几个流派的风格,所以并不担心殷千阳会通过招式认出他。 但他也知道,这种情况持续不了多久。 世人皆知殷千阳剑术天下第一,却不知他的体术同样位于顶尖。 还在重华时,因太和真人时常闭关,花遥的所有修行,基本都是跟着殷千阳学的,可以说,殷千阳既是他的师兄,又是他的半个师父。 那时的花遥年少顽皮,定不下心,看见什么都想试一试,刀、枪、棍、棒,斧、钺、钩、矛,甚至书法、乐器,想到什么就要去学什么,不会了就去问殷千阳,而每一次,殷千阳都能给他最完美的答案。 对那时的花遥来说,殷千阳就是一座不可攀越的高山,这座山既巍峨壮美,又沉稳厚重,既激励着他,让他想要攀爬追赶,也守护着他,让他无比安心坦然。 可以说,正是因为有着那时打下的良好底子,花遥才能顺利融合那么多流派,将每个流派的得意招数信手拈来。 而他领悟得越顺利,就越说明了殷千阳的强大。 正如此刻,花遥借着血雾的遮掩与溶洞的地利,不断发起进攻,殷千阳却只用简简单单的劈、刺、撩、斩,配合步法,便将周身防护的密不透风,让花遥找不到一丝一毫可乘之机。 其中固然有花遥尚未完全恢复的原因,更多的,则在于殷千阳本身的强大,更别说他手中的雪魄剑,乃是一柄世间罕见的神兵,即便是全盛时期的花遥,也不敢轻易掠其锋芒。 如果说,在殷千阳拔剑之前,花遥还能仗着出其不意,和他缠斗,那么在殷千阳拔剑之后,正面相斗,花遥便再无一丝一毫的胜算。 不过,他本来也没想着和殷千阳正面打。 “咔嚓。” 细微的金属断裂声隐在打斗声中,极不明显,花遥仿佛无知无觉,继续用匕首格挡。 殷千阳眼神微动,一剑刺出,剑尖撞上匕首的一瞬间,匕首应声折断。 剑刃割裂布帛、没入身体,花遥闷哼一声,难以自控地泄露出一点本音。 殷千阳倏然一滞,猛地抬眼,瞳孔微缩,紧紧盯着他:“你——” 也就在这刹那,花遥猛地向前,骤然拉近距离,双手死死抓住剑修手臂,让他无法后退,下一瞬,遍布洞窟的萤虫骤然发亮—— “砰砰砰砰砰——!” 所有萤虫在同一时间爆开,炸成明亮绚丽的粉末,这些粉末发着微光,飘飘荡荡,汇成五颜六色的虹光,映入殷千阳的眼中,又化作无数嘈杂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 剑修僵在原地,面容依然残留着一丝惊诧,却再也无法动弹。 “咳、咳咳……” 血雾散去,花遥放下手,闷咳了两声,雪魄剑洞穿了他的肺腑,让他呼吸时都带着剧痛。 他弯腰去抽殷千阳手中的剑,剑修虽陷入幻觉,意识不清,手上的力道却没有放松,花遥费了点力气,才将雪魄剑从他手中抽出,然后拔出身体,扔到一边。 “当啷——” 长剑落地,花遥抬起手背,擦掉嘴边的血,握着断裂的匕首,摇摇晃晃地走到剑修身前。 看着面前失去意识的男人,花遥慢慢弯起嘴角,表情似哭似笑:“月儿,我来给你报仇了。” 第25章 他慢慢举起手,握紧断匕,然后,狠狠扎下! 作者有话说: 谢谢“奈夜”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13章 雪魄 断匕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空声,冲着殷千阳的脖颈极速下落,眼看就要刺进皮肤,割断咽喉,一道银光却突然冲了过来! 花遥一瞬间汗毛直竖,本能一甩手,将断匕猛地掷出! “叮!” 清脆的兵刃撞击声响起,断匕被狠狠撞开,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深深没入石壁,那袭来的银光却也因此止住了势头。 花遥趁机向后跳开,落地之后咳了两声,吐出一口血,擦了擦嘴,看向那道银光。 “雪魄……”他慢慢说出银光的名字,语气颇不可思议。 不远处,通体银白的长剑剑尖朝下,悬立在殷千阳身前,剑身微微发光,笼罩着星辰一般的清冷光晕。 发出刚刚那惊人一击后,长剑便没了动静,静静悬浮在剑修身前,仿佛只是为了将他逼退。 花遥上前一步,原本安安静静的长剑立刻倾斜剑身,剑尖对准他的脑袋,剑身嗡鸣,似是在警告。 他收回脚步,剑便也重新竖直,悬在剑修面前,无声守护。 “……剑灵?” 花遥慢慢咬紧了牙:“剑、灵!” 他握紧了手,指甲深深扎进肉里,眼睛死死盯着雪魄剑,心中除了报仇被打断的恼怒外,还有铺天盖地的荒谬感。 凭什么? 凭什么殷千阳这样的人,也能拥有剑灵! 然而看着默默守卫的长剑,极怒之中,花遥心底却又生出了一抹可笑。 【习剑之前,你要先选一把剑,选定之后,它便是你此生唯一的剑。它会伴你一生,和你一起成长,它是你的伙伴,亲人,至友,你信任它,要如同信任自己的手足。】 【那剑灵呢?我看古籍上说,当剑主与剑心意相通时,剑就会生出剑灵来,师兄,你的青鸿剑有剑灵吗?】 【呵,青鸿当然没有。剑灵一说,自古有之,只是千万年来,也只有寥寥几把剑生出了剑灵。】 【啊?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难见到了?】 【……倒也不必如此失落。你好好习剑,有朝一日,说不定就能养出剑灵来,不过,遥儿你需记住,即便没生出剑灵,剑亦有灵性,你若抛弃了剑,剑也会抛弃你,到那时,所有的剑都不会再认可你……】 “你若抛弃你,剑也会抛弃你……” 花遥低低笑了起来:“青鸿,雪魄……殷千阳,你说的话,连你自己都不信。” 恨意翻涌,花遥眼神阴鸷,五指慢慢弯成鹰爪模样,血雾重新在身周聚拢。 区区一只不长眼的剑灵,也想阻拦他杀殷千阳? 一步踏出,花遥正要动手,忽然脸色一变,猛的弯腰,呕出一大口血。 一股极致的虚弱感从身体内部传来,花遥的身形晃了两下,指尖变得透明,身影也模糊起来。 不!不行!他还没杀了殷千阳! 花遥死死咬牙,血雾滞了一瞬,忽然疯狂地朝他涌来,汹涌的血气被鲸吞一般吸入身体,超过了身体负荷,经脉几乎一瞬间就被撕裂,又在下一瞬被修补,表皮被撑破,大量的鲜血从皮肤表面渗出,眨眼之间,花遥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但即便如此,也依旧抵挡不住身形的溃散。 他不甘心,他不甘心! 血雾仍在涌来,速度却越来越慢,男人的身形也已消散了一半。 花遥握紧拳头,愤怒地砸在山壁上,碎石崩裂,一缕鲜血顺着石壁蜿蜒而下。 虚弱感越来越强,花遥双目赤红,看着无知无觉的殷千阳,恨恨闭上了眼。下一瞬,男人的身影陡然消失,一个少年出现在了原地。 刚一收回本体,花遥就眼前一黑,手脚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他扶着山壁稳住身体,等待这阵眩晕感过去后,艰难地转身,背靠山壁,慢慢滑下,坐在地上。 太阳穴突突地跳,脑海中传来阵阵刺痛,花遥闭上眼睛,忍着头痛,思考如何把雪魄剑骗开。 本体现身时,少年的身体被藏在最深处,没有被剑气触及,但一番争斗下来,消耗实在太大,身体几近虚脱,花遥此时没有直接晕过去,已经算他毅力惊人,更别提对付雪魄剑了。 但就这么放弃,花遥又实在不甘心。 他为了这一刻,准备大半个月,将洞内洞外都做了布置,血气、草木、千日醉、修真者、萤蛊……处处都是针对殷千阳的陷阱。 就连他自己,都是为了让殷千阳动手而准备的诱饵。 弥漫在整个山谷内的血气,除了阻挡神识,更重要的,则是为了催化萤蛊。 萤蛊是花遥所炼制的蛊虫中最为特殊的一种,工.种号梦.白.推文*台它不是以“只”为单位,而是以“群”,一群即是一只。 殷千阳看见的所有萤蛊,其实都是同一只。 萤蛊喜食血肉,具有腐蚀能力,但除此之外,它还有另一种特性,那便是,当这一群萤蛊被杀得足够多时,在血气的催化下,暴动的萤蛊自动变成另一种蛊虫——幻蛊。 幻蛊会对伤害它的人释放光粉,这种光粉会迷惑人的视觉,让人陷入梦魇,回想起最痛苦、最不愿面对的事。 为了确保殷千阳中招,花遥将复活以来,所有搜刮到的材料全部投了进来。 第26章 修真者提供气血,血气阻隔殷千阳神识的探查,催生草木,挥发千日醉,麻痹殷千阳的感知,在见到殷千阳后,也尽可能地用言语拖延,让萤蛊有足够的时间转变,最终成功让殷千阳陷入幻境。 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雪魄剑竟然有了剑灵! 殷千阳的本命灵剑原本不是雪魄剑,而是一把古朴的乌梢剑,名为青鸿。 从花遥第一次见到殷千阳起,到后来他在落骨山被人打落山崖,青鸿一直挂在殷千阳腰间,与他形影不离。 但当一年之后,花遥从落骨山下出来,再见到殷千阳时,青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如星又如银的雪魄剑。 雪魄无疑是一柄神兵,削铁如泥,在殷千阳手中,更可劈山断海,是青鸿远远也及不上的。 有了雪魄剑,殷千阳的实力也再度拔高了一大截,即便花遥的修为在落骨山下有所突破,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就是这么一点,让他在十年前输给了殷千阳。 也是这么一点,让他如今被拦在了五步之外。 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眩晕感越来越重,冷汗从鼻尖落下,花遥睁开眼,强撑着站了起来。 他走到山洞的另一边,捡起地上断裂的另一截匕首,紧紧握在了手中,锋利的边缘深深扎入皮肉,血液从指缝流下,疼痛带来一丝清醒。 割下一片衣角,将其搓成细绳,绕在另一只手上,花遥抬起头,冷静地打量周围凸起的石柱。 他如今体力不支,许多手段都施展不出来,干脆简单粗暴一点,直接扔出匕首,利用石壁的撞击改变匕首的角度,让匕首从另一侧刺向殷千阳。 等雪魄剑去拦截匕首时,他就冲过去,用绳子勒死殷千阳。 在心里计算好角度,花遥抬起手,对准看中的落点,正要将匕首丢出,狭道内却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来人一身灰衣,顶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眼神癫狂,挥舞着手,满脸狂喜。 “哈哈哈!生死蛊!生死蛊是我的了!殷千阳,我再也不怕你了!哈哈哈哈!” 花遥动作一顿,慢慢放下手,看着冲进来的人,脸色阴沉得可怕。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断,花遥几乎要气笑了。 他就想杀个人,有那么难吗? 灰衣男子哈哈大笑,怀里塞着一团破布,在山洞内狂奔,快要撞到花遥时,险险刹住了脚步。燕删厅 见状,花遥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掌心里的匕首,方才这人若是再往前一步,他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血溅三尺。 灰衣男子停了下来,脸色却依旧亢奋,瞳孔不正常地震颤,一看就是吸入太多千日醉的香气,产生了幻觉。 他站在花遥面前,一脸戒备地捂住胸口的破布,警惕道:“你是谁?是不是想抢我的生死蛊?!” 花遥看着这人,思考怎么样最省力地把他打晕。 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他现在身体虚,得留着力气去杀殷千阳。 正思索着,灰衣男子却眯起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对,你是……” 灰衣男子忽然一愣,脸色慢慢变得惊恐起来:“你是……花遥!” 哦?这个反应,是自己撞上来的仇人? 花遥眉毛一挑,看向灰衣男子的脸,发现很是陌生。 轻飘飘的眼神落在身上,没有丝毫分量,灰衣男子却表现得好像被刀子割了一样,狠狠抖了一下,想往后退,却被碎石绊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疼痛似乎更激发了他的恐惧,灰衣男子惊惧地看着花遥,胡乱道:“你、你回来找我了?别杀我!不是我害得你,我只是把你卖给了蛊王,什么试蛊、什么折磨,都不是我干的!别杀我,别杀我!” 惊恐的声音在洞窟内回荡,花遥慢慢低下头,上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只有嘴角一点一点勾了起来。 他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戾气:“原来是你……” 花遥上前一步,一脚踩在灰衣男子脚腕上,只听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灰衣男子顿时惨叫了起来。 “啊啊啊!!!” 花遥抬起脚,将他另一只脚踝也一样踩断。 “啊啊啊啊!!!!” 灰衣男子痛到面目扭曲,花遥弯下腰,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你可真能藏啊,当年我找了你那么久,都没有找到,如今,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该说你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呢?” 灰衣男子的眼里只有恐惧,眼球神经质地颤动,显然还处在幻觉中:“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指腹下的触感有些奇怪,花遥搓了两下手指,搓起一张皮来。 “原来带了面具,难怪那么难找。” 他捏着面具的一角,一把撕开,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脸,略过疤痕,花遥细细打量灰衣男子的面部轮廓,发现依旧很是陌生。 他皱眉想了想,半晌恍然:“对了,我没见过你。” 他当初是被迷晕了带走的,从始至终都没有见过这个人,杀了沈千秋离开蛊林后,他本想找到这个人报仇,谁知没等找到,仇人就越来越多,根本杀不过来,就把这人抛在了脑后。 不过听这人之前的意思,他还跟殷千阳有仇? 第27章 看了看静静悬立在剑修身前的银白长剑,花遥放下捏着男子下巴的手,起身收回了脚。 灰衣男子已经被吓得慌不择路,一被松开,立马手撑着地,拼命往后挪。 花遥站在原地,冷眼看着,直到雪魄剑嗡鸣一声,骤然发动,蓦地刺穿了灰衣男子的头颅。 灰衣男子扑通倒下,脸上仍旧残留着极度的惊恐。 将人脑袋戳了个对穿,雪魄剑的剑身依旧洁白如雪。 星银长剑震了震剑身,仿佛是在抖掉不存在的污秽,抖完之后,它却并未回到主人身边,而是直接调转剑尖,对准了花遥。 “嗡——” “……” 看着眼前长剑灵性十足的模样,花遥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这把剑方才居然一直都在伪装。 脑中回放着雪魄剑刚刚出剑的速度,花遥毫不怀疑,倘若之前他扔出匕首,和匕首一起上前,这把剑绝对来得及先杀了他,再去阻拦匕首。 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花遥冷冷看着眼前的剑,终于松开了手。 匕首落地,花遥慢慢向后退。 雪魄剑一动不动,只静静对着他。 直到退出洞窟,再也看不见里面的一切,花遥才停止后退,转身毫不犹豫往外走。 这次机会没了,还有下次,但要是把命留在这,他就再没有杀死殷千阳的可能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山洞内彻底安静下来。 雪魄剑垂下剑身,飞回殷千阳身前,悬停在空中,剑身发出蒙蒙微光,静静守卫。 朦胧的光线下,剑修表情空茫,瞳孔颤动,似在无声挣扎。 “师兄,别赶我走……” “千阳,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住口!千阳,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去杀了她,清理门户!” “师兄,不,殷仙师,我会离开她,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杀她……” “他疯了你也疯了?!这么做你会死的!” “殷千阳,我要你偿命!” “千阳,杀了他!” …… 一幅幅画面纷至沓来,一道道声音在耳边响起,纷杂烦扰,寂静无声,震耳欲聋。 最终,他落入一片火海。 漫山遍野的大火,烧红了天际。 那人浑身是血,倒在自己面前,胸口插着一把熟悉的剑。 他抖着双手,压在那人胸前,却怎么也阻止不了血液的流逝。 刺目的红色渐渐涂满了视野,他张了张口,嗓子却在发疼,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人慢慢抬起手,冰冷的指尖触到他的脸上,黑色的眼睛里,透出纯然的疑惑。 “殷千阳,你怎么哭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1-30 18:33:07~2023-12-02 10: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ibyl 76瓶;慕冷寒清 20瓶;相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蛊毒 从山洞出来,花遥立即往山谷外赶去,想要离开这片山谷。 殷千阳随时都会醒来,留在这里太过危险。 他不知道所谓剑灵与剑主之间的心意相通能做到什么程度,如今他的身份已在雪魄剑那里暴露,倘若真如古籍上所说,剑灵能同剑主交谈,甚至化为人形,那么殷千阳很可能也会知道他的身份。 如今蛊鼎已破,血气很快就会散去,到时没有血气阻隔殷千阳的神识,他继续待在谷内,太容易被发现了。 花遥扶着树,踉踉跄跄地走在山道上,眼前发黑,视野里的道路已经出现了重影。 他咬着牙,竭尽全力保持清醒,艰难地往前移动,不知走了多久,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坠去。 他心头一惊,下意识想抓住身边的东西,却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直接从小山坡上滚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彻底昏死过去。 月光拨开云雾,轻轻落在昏迷的少年身上,如同覆上了一层白霜。 白霜落满山谷,照在山洞洞口,将静谧一同带了进去。 寂静的山洞内,在某一刻,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呼吸声。 殷千阳从幻境中挣脱出来,胸口不住起伏,他抬起双手,在模糊的光线下,仿佛又看到了流淌的鲜血。 鲜血涂满了手掌,顺着掌根滴落,剑修的呼吸愈发急促。 “嗡——” 清越的剑鸣响彻洞窟,殷千阳身体一震,眼前的血色渐渐消失。 他闭了闭眼,慢慢放松下来。 “谢谢你,雪魄。” 剑修脸色苍白,声音有些沙哑道。 雪魄剑又鸣了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流光,归入剑鞘。 山洞内彻底昏暗了下来。 殷千阳缓了缓神,睁开眼睛,先前那浓郁的血腥味已经散去,只有一点还残留在鼻尖。 放开神识,阻隔也已消失,在神识的探查下,殷千阳“看”了一眼四周。 地面上散落着碎石和断匕,山壁上有一块地方凹陷下去,中间留着一道干涸的血痕。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距他几步之外,倒在地上的一具成年男子尸体。 第28章 尸体眉心有道熟悉的剑痕,再“看”一眼尸体倒下的位置,殷千阳便知道,这人是被雪魄所杀。 想来应是他陷入幻境后,这人想杀他,于是被雪魄杀死。 这就是那设下蛊鼎之人? 剑修抿了抿唇,走到尸体身边,半蹲下来。 尸体脸上遍布坑坑洼洼的伤痕,伤痕将整张脸破坏得面目全非,轮廓却能隐约看出一丝熟悉。 殷千阳探出神识,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人的面容。 居然是他? 殷千阳怔了怔。 他认识这个人。 这人名叫沈旭,原本是个剑修,却心术不正,暗中与许多蛊师交易,用活人换取蛊方,妄想利用蛊术提高修为。 事情败露后,这人便被师门除名,因他所害之人太多,正道盟还发了追杀令。 出于某些原因,殷千阳当年主动接下了这道追杀令,这人却在被他追杀时,走火入魔,陷入疯狂,在藏身的村庄内放起大火。 殷千阳救下村人之后,去这人的屋子里找过,只找到一具被烧焦的尸体。 后来这人再也没有出现过,殷千阳便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了他。 一切仿佛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沈旭曾是剑修,会剑术,走火入魔之后,原有的武功、修为改变,他聚不起剑气实属正常,虽然说话的语气与从前不同,不过走火入魔之后、性情大变之人也并不少见。 至于蛊术,殷千阳并不清楚他原本的水平,何况这么多年过去,难保这人不会有所际遇。 唯一有所疑虑的,就是在陷入幻境前,殷千阳明明感觉到自己已经刺中了他一剑,听到了这人的痛哼,但此刻沈旭身上却并没有明显的剑痕,衣服也没有破损的痕迹。 但事实当前,他也只能认为是那些诡异的血雾干扰了他的感知。 虽然仍不清楚沈旭搅动风雨的目的,但既然人已经死了,那么一切也都结束了。 看着眼前尚且带着余温的尸体,殷千阳微微抿唇。 ……也对,那人是他亲手杀的,尸首也是他亲手埋葬的,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慢慢起身,殷千阳走出山洞,望着眼前的山谷。 血气已经散去,漫山遍野的草木在月光下慢慢枯萎,异香逐渐消散,不远处,昏迷的修真者们脸上也褪去了狰狞,变得平静安详。 这场由生死蛊而起,席卷了北境乃至整个修真界的风波,于此时此刻,彻底结束。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能救下那个少年…… 唐、尧。 殷千阳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那是个很好的孩子,虽然饱受磨难,却从不怨天尤人,对待其他人,也依然保持着仁善之心。 虽然接触不多,但殷千阳能看出那个少年隐藏在动作言语下的温柔。 桃花村的那个小院子,院门前有道门槛,徐伯年纪大,每次来送饭时,都要从上面跨过。 唐尧见过一次,之后便每日提早守在门口,等着徐伯,进门时,也等老人家先进,他再进去,一直跟在徐伯身后,处在一个随时能伸手搀扶的位置。 对小虎也是,那个孩子活泼,喜欢爬上爬下,唐尧和他玩耍时,眼睛始终注意着他,每每要摔时,总能及时跑过去,将他接住。 可以想见,等他长大了,必定会成为一个很好的人,也许没有什么大作为,但一定会让很多人喜欢,让很多人牵挂。 但就是这样一个少年,却遭蛊虫啃咬,在无尽的痛苦中死去。 殷千阳慢慢闭上了眼。 半晌,他睁开眼睛,眸中已然恢复平静。 唐尧的父母还在等着他,就算人已经不在了,至少,他要把衣服带回去。 捏起法决,神识如同密网,一寸一寸向四周辐射开来。 忽然,殷千阳愣了一下,雪魄剑蓦然出鞘。 他御剑而起,朝神识传来的方向急速赶去,最终在山谷边缘,发现了倒在草地上的少年。 “唐尧,唐尧?” 殷千阳在少年身边蹲下,唤了他两声。 少年脸色惨白,额头尽是冷汗,紧蹙着眉,似乎十分痛苦,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遍布细小伤痕,对他的呼唤没有丝毫反应。 殷千阳试了试他的额头,触感十分冰冷,简直像个死人。 少年似是感受到了触碰,有了一点动静,他慢慢抱住右侧手臂,蜷缩起来,牙关紧咬,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殷千阳眼神一凝,一把拉开少年的衣襟,暴露出右边肩膀和手臂。 只见少年右臂之上,一条黑线从皮肤下浮现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向上攀爬,很快便爬到了肩膀,开始向锁骨处蔓延。 蛊毒?! 殷千阳脸色一沉,立即盘膝坐下,将少年抱入怀中,握住少年脉门,向少年体内输送灵力。 磅礴的灵力涌入少年体内,在剑修的刻意控制下,如同利刃一般,冲着蛊毒绞杀过去。 可那蛊毒却十分顽强,虽被灵气击溃,却没有完全消失,而是分散在各处,等到灵力走过,便又再度缓慢聚合。 殷千阳皱起眉,加大了灵力的输送,灵力如潮水一般,冲刷着少年的经脉,将蛊毒彻底淹没。 少年似是在昏迷中感受到了痛楚,眉心紧蹙,死死咬着嘴唇,将嘴唇都咬出了血,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第29章 殷千阳看了他一眼,用空闲的另一只手掰开他的牙关,在他再度咬紧之前迅速将手塞了进去。 虎口处瞬间鲜血淋漓,剑修眉头动也未动,继续握着少年的脉门,输送灵力。 月落西山,红日东升。 一滴露水从草尖滑下,落在殷千阳的袖口。 剑修垂着眼眸,看着怀中少年的手臂。 手臂上,原本攀升到肩头的黑线此时已退回了手肘,顽固地盘踞在那里,像一个难看的烙印,无论灵力怎么冲击,都不肯继续退缩。 心知这已经是灵力所能做到的极限,殷千阳也不再强求,让灵气在少年体内走过一个周天,然后缓缓收回。 少年在黑线开始褪去时便已不再颤抖,此时脸色虽还透着苍白,神态却安详了许多,呼吸也平静了下来。 殷千阳从少年口中抽出手,虎口处被咬出了一个深深的齿痕,此刻还在不断渗血。 他没去管手上的伤,抱起少年,起身下山。 少年只是一介凡人,承受不住御剑飞行带来的压力,殷千阳只能带着他走下去。 他心里惦记着少年的身体,下山之后,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了进去,向掌柜打听了一番后,去请了附近最知名的大夫。 大夫看过之后,却也只能得出元气大伤,根基亏损的结论。 送走大夫,殷千阳轻轻叹了口气。 大夫只是凡人的大夫,看不了修真界的毛病,唐尧身上的毒,恐怕只能去找医修来治。 ……偏偏是蛊毒。 殷千阳认识的医修不多,其中一个是公认的圣手,但即便是那位圣手,也不敢说有把握能治好所有的蛊毒。 或许有一个人可以。 那个人因为一些经历,曾身中数百种蛊毒,但他本身蛊术高超,能够自配解药,将蛊毒一一化解。 要说对蛊毒的了解,世间恐怕没人比得上他。 若是那人还在,唐尧身上的蛊毒,大概根本难不住他。 只是十年前,那人便已经死了。 …… 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的少年,殷千阳转身出门。 ……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昏暗的室内,花遥慢慢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看着头顶陌生的床帐,一时有些缓不过神。 这是……哪里? 眨了眨眼,记忆逐渐回笼,花遥的眼神瞬间变得清醒。 他没有贸然动弹,而是不动声色地感知周围,确定身边没人后,才缓缓起身,打量所处的环境。 客栈? 花遥微微挑眉。 他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消耗过大,血气亏损,从血蛊那吸收来的、用来压制蛊毒的修为也为了支撑本体出现而消耗一空,更别说他还滚下了山坡。 他都做好醒来之后虚脱到爬不起来、右手还整只报废的准备了。 但此刻,他的身体虽然还有些虚弱,右手也有一些麻木,却已经比预计中的情况好了太多太多。 所以,有人不光救了他,还不惜自损修为,为他压制蛊毒? 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善心泛滥之人?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房门被打开,一个人端着碗走了进来,看见他坐在床上,顿了一下,平静道:“你醒了?” 花遥愣愣地看着他。 ……殷千阳?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2 10:05:17~2023-12-04 08: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漆黑的花生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过往1 花遥仔仔细细地打量来人的脸。 没错,是殷千阳,化成灰他都认识。 但是……怎么会是他?他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殷千阳微微皱眉,将碗放在桌上,走到床边,去摸他的脉。 花遥下意识躲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又生生止住。 殷千阳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伸手,而是平静道:“你现在感觉如何?若还是困,就把药喝了,再睡一觉。” 花遥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 殷千阳便将药碗端给他,花遥接过碗,喝了一口,苦涩的药味充满整个口腔,让他有些反胃。 他微微皱眉,将剩下的药一口气全喝掉,正要放下碗,眼前却突然多了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整齐,骨节分明,带着薄薄的剑茧,好看又不失力量,干净的掌心里放了两粒糖渍话梅,静静地伸到他面前。 花遥看着面前的手,默默拿起话梅,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冲淡了苦涩,一时间,嘴里尽是甜蜜的滋味。 他慢慢咀嚼,咽下果肉,眼睛往旁边看去,果不其然,一个空碟适时伸了过来。 将果核吐进空碟内,花遥依旧没有说话。 殷千阳似乎也没想着逼他开口,自顾自地收拾碗碟。 花遥的目光从他的脸上落到腰间,那里,雪魄剑安安静静地待着,半点没有要冲出剑鞘对准他的意思。 莫非,殷千阳真的不知道他的身份,否则怎么会是这种态度? 看来古籍上说的,也只是骗人的。 殷千阳收拾好碗碟,看向他,道:“你好好休息,若有什么需要,喊一声便是,我就在隔壁。” 第30章 花遥默默点了下头,目送他出门。 脚步声远去,花遥往后一倒,躺在被子里,双手枕在脑后,看着上方的床帐。 嘴里仍然残留着蜜饯的味道,浓郁的甜味在舌尖化开,久久不肯散去,花遥面无表情地看了半天,忽然嗤笑一声。 殷千阳这收买人心的方式,还真是从来没有变过。 曾经,他还是殷千阳的师弟时,也有过这种待遇。 那时他刚刚开始修行,修为浅薄,身体不够强健,容易生病,偏偏睡觉又不老实,喜欢蹬被子,时不时便要受一回风寒。 每当这时,殷千阳总是衣不解带,在他身边照顾。 知道他怕苦,便特意准备了蜜饯,在他喝完药之后塞给他,他睡着之后,也依旧守在他身边,直到他彻底痊愈,看得三师弟气得要死,酸得要命。 那时他可曾想过,有朝一日,一向疼他、宠他、护着他的大师兄,会亲手打断他的剑骨,将他赶出重华? 困意逐渐上涌,花遥慢慢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他做了很多梦。 梦里,他一时在蛊林被蛊虫啃咬,一时在重华山门内练剑,一时又在战场上与人厮杀,半梦半醒间,他突然睁开双眼,有个人站在他的身边,掖了掖他的被角,在他身上轻轻拍打,清浅的呼吸声响在耳畔,他又慢慢闭上眼,重新睡着了。 …… 一觉醒来,身上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精神却好多了。 花遥坐起身,捂着额头发呆。 昨晚好像梦到了很多东西,但仔细一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想着想着,他面无表情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只是一点蛊毒,居然就让他警惕性下降那么多。 直接睡着了不说,昨天殷千阳端来的药,他居然看也不看,直接就那么喝了下去,若是殷千阳想对他不利,他后悔都来不及。 提起精神,花遥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身体。 脉象略显虚浮,但也还算有力,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波动,右手的蛊毒老老实实地待在手肘处,半点没有要卷土重来的迹象,显然是被削弱得狠了。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问题。 健康得不得了。 得出这个结论,花遥抱起手臂,靠在床头沉思。 ……居然真的只是普通的药。 殷千阳为什么要救下他,还自损修为,为他压制蛊毒? 莫非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个原本的少年,和殷千阳有什么关系? 但从那个少年的记忆来看,他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跟修真界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花遥思来想去,也想不明白。 最终,他只能归结于殷千阳对唐尧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图谋,并且这图谋一定很大,才能让他如此费心费力。 因为殷千阳就是这么一个人。 人也好,物也罢,只要是有利于他的,他就会细心对待,但若挡了他的路,便会被他毫不犹豫地扫除,一如青鸿,一如花遥自己。 房门被轻轻叩响,花遥放下手,佯装不知道外面的人是谁,声音带着点紧张道:“是谁?” “是我。” 白衣剑修推门进来,将提着的食盒放到桌上,看着松了口气似的少年,问道:“今日可还好?” 花遥默默点头。 殷千阳从食盒里端出药碗,走到床边,将药碗交给他之前,先递来了一瓶药丸。 “这是净体丸,服下之后,可让身体七日之内保持洁净。你眼下虚弱,洗澡容易受凉,先用净体丸将就些时日,等之后身体好些了,再用清水沐浴。” 花遥看了看他,接过瓷瓶,倒了一粒服下,心中更加确定殷千阳有所图谋。 修真者不食五谷,身体自然洁净,即便沾上了灰尘,一个避尘诀也能解决很多麻烦,这净体丸当然不是给他们用的。 这种丹药一般都是卖给凡间的王公贵族,按粒卖,每一粒都价值连城,如殷千阳这般,直接买了一整瓶的,只能说财大气粗。 又是疗伤,又是送药,这么细致妥帖,若说殷千阳没有点旁的心思,花遥是不信的。 确定了殷千阳不安好心,他反倒放松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殷千阳有什么招数,他都接着便是,只要能留在殷千阳身边,他总能再次找到机会杀了他,到时候,鹿死谁手,可就不一定了。 喝完药,照例吃了几颗蜜饯冲淡苦味,吐掉果核之后,剑修又递来一碗米粥。 粥是细米熬的,里面混着些许肉末,表面微微散着热气,看着便让人很有食欲。 “你身体尚未痊愈,先吃点清淡的。”剑修道。 花遥接过粥碗,慢慢喝下,熬得浓稠的米粥入口即化,肉香混杂着米香,一起落入胃里,让整个身体都暖和了起来。 递出空碗,花遥撑起一个笑脸,刻意表现出几分虚弱:“谢谢仙长,又劳烦你救了我一次。” “你无事便好。” 将空碗放到桌上,剑修看着他:“你……可还记得发生了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低下头,手指慢慢抓紧了被子:“……不记得了。” 这是要开始盘问了? 花遥垂下眼帘,遮住眸中的冷意,思索着如何糊弄过去,头上却忽然覆上来一只手。 第31章 花遥一愣,抬头看向殷千阳,却发现剑修眼神复杂,像是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他正要仔细分辨殷千阳眼中的情绪,殷千阳却已变回了平常的样子,那一瞬间的复杂目光,仿佛只是花遥的错觉。 剑修摸了一下他的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那些事……忘了也好。” 虽然不知道少年是如何逃出去的,但殷千阳没有硬要逼他说出口的意思,他放下手,看着少年怔愣的表情,道: “你中了蛊毒,以我的能力,只能暂时压制,若要完全祛除,需得去杏楼寻找医修,你若愿意,我便带你去求医。” 见少年不说话,他又道:“我知你想念父母,但蛊毒凶险,若不治疗,很快便会危及你的性命。” 说完,他静静看着少年,等待少年的回答。 花遥慢慢低下头,口中带着些许不安道:“我当然愿意,只是,仙长你对我这么好,我不知该怎样才能报答你……” “你好好休养,报答一事,日后再说。”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殷千阳便道,“杏楼距此地路途遥远,需要尽快动身,你再休息一日,明天一早,我们便启程。” 花遥默默应下,看着剑修端起碗碟,关门离开,神色莫名。 半晌,他收回目光,翻身躺下。 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只有休息好了,精力充沛了,他才能更好的想办法,杀了殷千阳。 至于殷千阳所说的,要带他去杏楼求医、治疗蛊毒,呵。 唐尧身上的毒是尸蛊留下的,尸蛊在十大凶蛊中,排名第五,但论起毒性来,说是第一也不为过。 它的毒性并不很强,但胜在难以根除,如同绵绵野草,生生不息。 更棘手的是,一旦治疗方法有误,尸蛊毒便会迅速蔓延,变得更加难以遏制,寻常医修根本无从下手。 这世上除了他,或许只有曾经的医仙张飘渺,才能根治这种蛊毒。 但那位医仙在十多年前就被仇家追杀,不知所踪,如今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所以,求医不求医的,花遥根本不在意。 殷千阳既然对他有着谋算,在没达到目的前,便不会轻易让他死。 他有一次帮他压制蛊毒,便会有第二次,在此期间,花遥甚至不需要耗费心神,利用血蛊转化他人修为,算起来还是他赚了。 唯一有些麻烦的,就是有殷千阳在身边,他没法去找其他人报仇。 倒也无妨,等他杀了殷千阳之后,再一个一个去找便是…… 脑海里转悠着各种念头,花遥闭着眼睛,渐渐有了困意。 他顺着困意,慢慢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4 08:51:37~2023-12-05 20:1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赵瑜 第二日一早,花遥便醒了过来。 他起身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神清气爽,连虚弱感都好了很多。 还得多谢殷千阳的悉心照顾。 花遥讽刺地想,要是殷千阳知道,他这几天殷勤关怀的人,是他无比厌恶排斥的魔头花遥,他会不会气得想要杀了自己? 哦,不对,他本来就想杀了自己。 嗤笑一声,花遥打开房门,在心底默默计算着时间。 很快,隔壁的房门也被打开。 剑修显然一直关注着这边,见到他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平静道:“先去吃饭,吃完再走。” 花遥自无异议。 说是吃饭,实际只有花遥一人在吃。 到了楼下,殷千阳要了一份肉粥和几盘清淡的小菜,在花遥坐到桌边开吃的时候,离开了客栈,等花遥吃完,他也拎着一个包袱回来了。 付过钱,殷千阳便带着他离开客栈,朝城门走去。 城门不远就是马行,殷千阳在马行买了匹黑马,将包袱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带着花遥出了城门。 到了官道上,殷千阳先将少年抱上马背,随后翻身上去,坐在少年的身后,双手从两边绕过,将少年环在怀里,牵住缰绳。 花遥身体僵硬,头皮发麻,将后背暴露给殷千阳,让他有种极度的威胁感。 剑修发现了他的僵硬,问道:“害怕骑马?” 花遥摇了摇头,控制住想要反击的手,即便大脑叫嚣着想要立即躲开,也还是慢慢放松身体,将上半身靠进了剑修怀里。 殷千阳垂眸看了他一眼,牵动缰绳,驱马在官道上前进。 先是平稳的小跑,见少年没有露出什么害怕的反应后,才慢慢加快了速度。 彻底离开前,花遥看了看桃花村的方向。 剑修似是注意到了他的动作,平静道:“徐伯那里,我已托人去解释,不必担心。” 花遥收回目光,抿了抿唇:“嗯。” 马儿载着二人,渐渐偏离了官道,向东南方去。 一连跑了小半天,两人才在一处小溪边停了下来。 殷千阳当先下马,将少年抱了下来,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和一袋水,递给他:“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再走。” 少年道了一声谢,接过烧饼。 殷千阳牵着马去溪边喝水。 第32章 花遥四处看了看,找了个地方坐下,打开油纸包,一个烧饼露了出来,拿在手里还带着点余温。 他咬了一口,菜馅儿的。 吃完烧饼,又拔掉水袋的塞子喝了几口水,花遥将塞子塞上,放下水袋,起身活动了一下。 之前他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从桃花镇赶到雁荡山,骑着马跑了足足一天,也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和殷千阳共乘一骑,时刻要保持身体的放松,反倒小半天就觉得肌肉僵硬,大腿也有些酸痛。 抻了抻腰,又揉了揉腿,缓和了身上的僵硬之后,殷千阳也牵着马回来了。 马是匹好马,皮毛顺滑,体态强健,跑了一上午也不露一丝疲态,一双棕色的大眼睛明亮有神,温驯地看着花遥。 花遥谨遵人设,问了句:“它不需要吃草吗?” 殷千阳:“这是乌灵马,体内有仙兽血脉,吃饱一次,可以七日不吃不喝。” 花遥装作恍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殷千阳:“走吧。” 两人继续骑着马前进,一直到暮色西沉才再次停了下来。燕膳婷 他们停在了一片树林边。 从包袱里拿出食物和水,递给少年,殷千阳将乌灵马拴在树上,去树林里捡了点干柴,在空地上升起火堆,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块厚厚的毛毡,铺在火堆旁。 花遥坐在火堆边啃烧饼,默默看着他铺好毛毡,又从包袱里取出一件大氅,眼神不由有些发空。 这包裹明明不大,看着也不满,里面到底塞了多少东西? 他很早以前就想知道了,殷千阳到底是怎么把那么多的东西,都塞进一个小小的包袱里的? 以前他也问过,殷千阳也教过他,但他就是学不会。 想当年,他初次下山,殷千阳给他准备了一个包袱,他打开过之后,就再也塞不回去了,最终分成了三个包裹,才终于将所有东西都带上。 时隔多年,再次见到这熟悉的一幕,花遥依然觉得很是神奇。 他炼制的那些蛊虫脾性不同,放在一起容易争斗,少的时候还好,要是多炼几只,就必须装在不同的容器内,才能随身携带。 若是他也有这种技能,就不用心烦那些瓶瓶罐罐该怎么藏了。 吃完烧饼喝完水,少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 剑修的目光转了过来:“困了便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少年看了看火堆旁孤零零的一个毛毡,又看向剑修:“仙长你呢?” 殷千阳平静道:“我不需睡觉,打坐即可。” 少年呆了一下,点头:“哦。” 做足了表面功夫,花遥也不再跟他客气,少年的身体还未恢复,赶了一天的路,确实也累了。 他在厚厚的毛毡上躺下,又将大氅披在身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花遥吃过东西之后,二人便继续前进。 就这么白天赶路,夜晚休息,一直到了第三天晚上,两人停下来休息时,殷千阳从袖中取出一张信笺,指尖灵光微动,信笺化作一只游隼,冲上天空。 花遥在一旁看着,眼神闪了闪。 这是重华的一种秘法,通常用作传信,但若像殷千阳这般,什么都不写就直接放飞,便是用来指引位置。 这附近还有重华的其他人? 他静静等着,不多时,天边一道碧光疾驰而来,落地化为一柄翡翠般的长剑。 翡剑在空中飞了一圈,落入一个蓝衣青年手中。 蓝衣青年收剑入鞘,朝两人走了过来,火光照亮了青年的面容,露出一张堪称艳丽的脸。 花遥暗暗挑眉。 赵木头?居然是他。 蓝衣青年看着殷千阳,开口:“师兄。” 殷千阳同样看向他,颔首:“三师弟。” 互相打过招呼之后,蓝衣青年脸上露出一点笑容,道:“我在天上飞了半天,还以为找错方向了,幸好看到了师兄你的隼儿。师兄,多日不见,你可还安好?” 殷千阳平静道:“我还好。” 顿了顿,他又道:“不知师弟如何?” 蓝衣青年顿时笑得更灿烂了:“我也很好。” 他不笑之时,相貌已然足够艳丽,笑起来之后,更是艳光四射,明媚无比。 花遥默默撇开了目光。 ……多年不见,这木头怎么更刺眼了。 他不去看蓝衣青年,蓝衣青年却朝他看了过去:“这便是师兄你在信中说的唐尧?” 少年看向殷千阳。 殷千阳:“这是我师弟,赵瑜。” 少年乖巧道:“赵仙长好。” 赵瑜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温声道:“初次见面,你好,我名赵瑜,赵钱孙李的赵,握瑜怀玉的瑜。” 花遥眨了眨眼,面上故意露出几分恍惚:“赵仙长,你真好看。” 赵瑜笑脸一僵,半晌才干干道:“……是吗?” 少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殷千阳。 殷千阳瞥了一眼赵瑜:“三师弟。” “……是,师兄。” 赵瑜叹了口气,表情又恢复了温和,对少年道:“没什么,我只是不太喜欢被人评价相貌。” 呵。 少年抓了抓衣角,面上露出几分无措:“对不起,赵仙长,我不知道……” 赵瑜安慰道:“别怕,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对你说过。” 第33章 少年这才放松下来,露出腼腆的笑容。 赵瑜也跟着笑了笑,又看向殷千阳:“师兄。” 殷千阳微微颔首,对少年道:“你先睡,我和师弟有些事要谈。” 花遥目光闪了闪,乖乖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一旁的树林中,停了下来。 赵瑜:“师兄,我已经照你信中吩咐,去了一趟桃花村,徐伯看上去有些担心,我只告诉他,你们已经解决了麻烦,旁的没说。” 殷千阳向他道谢:“麻烦你了,三师弟。” 赵瑜有些无奈:“师兄跟我客气什么?倒是师兄你,可有受到什么伤?” “我无事,门内如何?”殷千阳问。 赵瑜:“门内一切安好,只是前些日子,江湖传言说生死蛊落在了师兄你手里,有几家派人到门中打探,都被我打发了。师兄,你在北境的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殷千阳点了点头,将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赵瑜听后,叹了一声:“又是贪怨惹出来的乱子,只是苦了那个孩子。” 殷千阳看着空地,没有说话,赵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火堆旁,有些瘦削的少年卧在毛毡上,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似乎已经酣然入睡。 两人都安静下来,树林里一时陷入了沉寂。 片刻后,殷千阳开口道:“他在我身边待了许久,怕是已落入一些人的眼里,我欲将他收入门中,给予庇护。” 赵瑜点点头:“也是,对我重华弟子,那些人就是想伸手,也要掂量掂量……” 看着自家师兄的脸色,赵瑜话语卡了一下:“等等,师兄,莫非……你是想收他为徒?” “他很好。”殷千阳淡淡道。 “他……”看着他平淡的表情,赵瑜想说什么,最终却又什么都没说:“……算了,师兄你决定便是。” 顿了顿,赵瑜露出几分忧色:“只是他身上的蛊毒,杏楼能治好吗?” 殷千阳沉默片刻,“他既是我的徒弟,我自会想办法治好他,杏楼不行,还有其他人。” “也是。”赵瑜点头。 话题告一段落,殷千阳看向赵瑜:“你此番出来,可还有其他事?” 赵瑜笑了笑,神色透出几分温柔:“下个月就是连家老太太的寿诞,连情那丫头托我到漳都帮她找份贺礼。师兄,待会儿我先行一步,过几日再来寻你们,正好趁这几日,给师侄准备一份见面礼。” “你自去便是。”殷千阳道,“准备何时提亲?” “……还没到那一步。”赵瑜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师兄你怎么关心起这些了?” 殷千阳微微一笑:“你是我师弟,我不关心你,要关心谁?” 看着他脸上浅淡的笑意,赵瑜却微微睁大了眼:“……师兄,你笑了。” 殷千阳一怔,笑容淡了下去。 蓝衣青年却看向火堆边沉睡的少年,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来:“看来,他真的很好。” 第17章 拜师 “那么师兄,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 御剑而起,赵瑜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剑诀发动,翡剑载着他升上半空,朝漳都赶去。 风压卷起长发,衣衫猎猎作响,疾驰在夜幕之下,赵瑜脑海中却回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抹笑意。 他有多久没见到师兄笑了? 一年?两年? ……不,好像自从那混蛋死后,大师兄就再也没笑过。 “二师兄……花遥……” 赵瑜刚被家人送上重华时,心里是不屑的。 他是侯府幼子,家里向来千娇万宠,无人敢说他一句不是,天赋又高,自幼听着旁人恭维长大,自认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 直到进了重华,看见了殷千阳,他才明白,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从那时起,他就将殷千阳当成了目标,下定决心,一定要成为像大师兄那样厉害的人。 但殷千阳性情寡淡,又被掌门太和真人教导得不苟言笑,让他敬畏有余,亲近不足,想着,大师兄就该一个人独来独往,高高在上,让所有人仰望才是。 门中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个。 应该说,他们这一辈弟子,就没有不崇拜殷千阳的,但谁也不敢靠近他,只敢远远看着。 直到花遥的出现。 花遥来了之后,赵瑜才意识到,原来大师兄也是会笑的,他也会累,会吃饭,会睡觉…… 他也是个人。 大师兄很喜欢花遥,从一开始,赵瑜就知道。 成为太和真人的三弟子后,他每每在花遥面前放话,说要取代他,成为大师兄最疼爱的师弟。 但其实,赵瑜一直明白,在大师兄心目中,谁也取代不了花遥。 当年的落雁坡一战,赵瑜并不在场,等他收到消息赶到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那时,落雁坡已是一片火海,他在大火中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殷千阳的身影,就在他几乎快要放弃时,殷千阳出来了。 他松了口气,正要迎上去,脚步却突然顿住。 殷千阳不是一个人出来的,在他怀里,还抱着已经失去生机的花遥。 看着花遥胸前的雪魄剑,赵瑜意识到,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34章 那时的殷千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甚至,他是平静的。 但赵瑜却仿佛看见了一个布满裂痕的琉璃瓶,只需轻轻一碰,就会碎成一地。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唤道:“大师兄……” 殷千阳静静看了过来。 与之对视的一瞬间,赵瑜忽而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 空洞、又死寂,一点光都看不到了。 他的大师兄,仙门首徒,天之骄子,本该恣意潇洒,淡定从容,却怎么这么痛苦,这么狼狈? 赵瑜放低声音,轻轻地呼唤:“大师兄,我们回去吧。” 殷千阳看着他,许久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说:“我要带他走,找一个……有桃花的地方。” 那一年,赵瑜跟在殷千阳身后,看着他抱着花遥的尸身,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走到了桃山,才停下来,将花遥埋在了那里。 花遥死后,殷千阳就变了。 他还活在这世上,赵瑜却觉得,他已经离开了。 留下来的,是备受敬仰的紫羲仙君、重华掌门,而不是“殷千阳”这个人。 可刚刚,他又见到了殷千阳的笑容。 那像被什么东西所牵系着,又落回了人间的笑容。 看着前方的夜幕,赵瑜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希望那孩子的毒能早点解开,有他在身边,大师兄也会好起来吧……” 想到少年身上的毒,蓝衣青年轻轻叹了口气。 “生死蛊……花遥啊花遥,你真是死了都不让人安生……” …… 翡剑如一颗碧色流星,消失在天际。 花遥一直关注着那边谈话的二人,只是离得太远,他也只能听到“徐伯”、“重华弟子”、“杏楼”这几个字,知道他们大概谈到了自己,别的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此时见赵瑜走了,他也不再装睡,听着殷千阳的脚步声,等他回到火堆边后,装作一副被惊醒的样子,坐起身,揉了揉眼睛:“赵仙长呢?” “他有事,先走一步。” 殷千阳望着他,问道:“做噩梦了?” 少年摇了摇头。 “继续睡吧,明日还要早起。”殷千阳道。 少年应了一声,却并未立即躺下,而是看着天空,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 剑修的视线转了过来:“怎么了?” 少年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刚刚赵仙长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吧,我在想,要是我也会飞就好了。” 少年望着夜空,眼里的向往几乎要溢出来。 “要是会飞,我就能看看天到底有多高,人间到底有多大,云是什么样子,和下面看到的是不是一样,老鹰有几根羽毛,山顶的石头是不是更圆一些……” 他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最后摇了摇头,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就是想想,赵仙长和仙长你一样,都是仙人,仙人才会飞,我只是个凡人而已。” 殷千阳静静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也可以做到。” 他本想找个更合适的时机,再说出这句话,但此刻看着少年憧憬的表情和眸中掩藏不住的失落,却觉得,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唐尧,你可愿拜我为师?” 少年愣住了。 花遥也愣住了。 什么?他只是遵循人设,表现一下唐尧的无知,怎么殷千阳突然就要收他为徒了? 不过,看着剑修认真的神色,花遥慢慢弯起了嘴角。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少年呆了一会儿,慢慢露出惊喜的表情,转而又有些无措:“我、我可以吗?我只是个凡人,什么都不会,也没有练过武功,我、我还有蛊毒……” “你可以。” 殷千阳打断他的话,一双黑眸静静地看着他:“无需考虑这些,你只需告诉我,你可愿意?” 少年张了张口,半晌,重重点头:“我愿意。” 剑修便微微露出笑容:“如此便好。” 少年看着他,也慢慢笑了起来。 他也觉得很好。 重华掌门,向来由掌门嫡系弟子继承,若无弟子,则交给同门嫡系师弟。收他为徒,也就意味着他在殷千阳心目中的地位,比他想象的还要高。 虽然不知道殷千阳到底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但成为殷千阳的弟子,无疑能更好地接近他。 想想看,等到殷千阳相信他毫无威胁,彻底放下戒备时,自己从身后捅他一刀,那时,殷千阳会露出怎样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是想想那时的场景,花遥就险些笑出声来。 他按捺住兴奋,让表情看起来更像是惊喜难耐,道:“仙长……哦不,师父。” 对上剑修沉静的黑眸,少年有点紧张:“师父,我听说拜师要行拜师礼,是要敬茶还是要做什么,我、我不会……” “无妨。”殷千阳道,“如今出身在外,多有不便,拜师礼日后再补。眼下你好好休息,明晚我传你一套剑诀,你先背熟,待解了蛊毒,回到重华之后,再开始学习剑招。” “好,都听师父的。”少年乖巧点头。 他重新躺下,老老实实闭上眼睛,不多时便睡熟了。 殷千阳一直关注着他,见此不由莞尔。 宠辱不惊,不急不躁,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第35章 他对唐尧并无要求,也没想着他一定要成为天下第一,即便唐尧拿不起剑,他也会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的徒弟,好好护着。 但若是唐尧自身能有些天赋,把剑练好,那么他就能多一分自保能力。 毕竟,世事无常,他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护着他。 一夜好眠。 第二日,照旧赶了一天的路,傍晚,待唐尧吃饱喝足之后,殷千阳让少年盘膝坐下。 “剑之一道,博大深远,学剑之前,需得先了解剑的习性。” 站在少年身前,殷千阳淡淡道。 “剑者,兵中君子也。人有心,剑亦有心,人有骨,剑亦有骨。人之气与剑之气相合,人之心即为剑心,人之骨即为剑骨。剑心持正,方得长久,剑骨凝实,方能守恒……” 讲了一遍习剑的要点,见少年听得认真,殷千阳方才将入门剑诀缓缓道出。 花遥跟着念了两遍,自然而然地闭上了眼。 他曾经也跟着殷千阳学过剑,对这套入门级的剑诀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以前不练,一是没有必要,二是不想修出灵力之后,引起殷千阳怀疑。 此时他已经成了殷千阳的弟子,又想着多表露点天赋,提高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自然不会藏拙,眼睛一闭,就开始引气入体。 殷千阳对这些一概不知,见他念了两遍,就若有所思的闭上眼,周身灵气翻涌,不禁有些惊讶。 这种姿态,分明是已经有所明悟,进入了顿悟状态。 唐尧的天分,比他想象的还要好。 毕竟就连殷千阳自己,当初也是花了小半天时间,才成功领悟剑诀,仅仅这样,便已算天资奇高了。 在殷千阳生平所见之人中,能与眼前少年天分媲美的,只有一人,那便是他曾经的二师弟,花遥。 花遥也是由他带着学剑的,当年,他也像眼前少年一样,仅仅只是念了几遍,就成功引气入体,真正踏上了修真一途。 也正因为他那堪称恐怖的悟性,他才能被他师父太和真人看中,收为弟子,成为他的师弟。 可眼前的少年,比起花遥来,还要更胜一筹。 看着草地上静静打坐的少年,殷千阳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有如此天分,他也就不担心唐尧以后是否能够保护好自己了。 只是唐尧领悟得如此之快,他之前做好的计划都得作废,需要重新设想一份,或许,可以像当年那样……不行,唐尧蛊毒未解,不宜练剑,还是再想想…… 思索着如何教导少年,殷千阳在草地上盘腿坐下,分出几分心神放在四周,静静为修炼中的少年护法。 月上梢头。 花遥从顿悟中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了身前静静打坐的殷千阳。 殷千阳感知到周围灵气的波动,发觉他已经醒过来,睁开双眼,看向他,黑眸带着淡淡的笑意:“醒了,感觉如何?” 少年愣了愣,表情有点古怪:“师父,我好像……看不到了。” 殷千阳怔了怔,看着少年眼中不时闪现的灵光,这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解释道:“不必担心,那是你的神识,你刚刚引气入体,体力有了灵力,神识会控制不住外放,睡一觉便可恢复。” 神识下的视角与肉眼看到的不同,少年第一次使用,难以接受也是正常。 一边安抚着少年,殷千阳心中再次感叹他的天赋。 外放神识,只有体内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才能做到,一般人刚刚开始修炼,仅仅是将外界的灵气吸收转化,储存为自身的灵力都已经费尽心神,更别说将神识外放了。 可眼前的少年却第一次修炼就做到了,看他的样子,似乎还是因为体内灵气积聚过多,身体为了适应,不得不将神识外放出去,借此消耗满溢的灵力。 换句话说,少年顿悟的这片刻功夫,就已比得上旁人修炼一月的时间了。 对面,花遥当然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情况,这么说也只不过是为了贴合唐尧的眼界、人设,殷千阳解释之后,他就装作恍然的样子,爬到旁边的毛毡上,躺下准备入睡。 闭上眼,脑海中却依旧浮现出了周围的场景。 燃烧的柴火,晃动的树叶,被露水压弯的草尖,甚至泥土被地下的昆虫轻轻顶起的画面,都在脑中纤毫毕现。 这种视角,还真是久违了。 自从被殷千阳打断剑骨,废掉修为之后,花遥便再也没见过这种视角下的世界。 剑心和剑骨,都与剑修息息相关,但认真计较起来,二者却不可相提并论。 剑心即是人心,所谓“剑心持正,方得长久”的理论,花遥一个字都不信。 持正?怎么样才叫持正? 正与不正,全看怎么说,嘴皮子好,邪的也能说成的正的,就拿殷千阳来说,他持得正吗?剑都换了一把,不还是好好的? 但剑骨不同。 剑骨是后天修炼所得,是剑修的全身修为所在。 一个剑修,从入门的那一天,便开始凝练剑骨,剑骨有多凝实,使出的剑就有多厉害。 甚至有传言道,当剑骨修炼到一定程度后,剑修便可阴邪不扰,百毒不侵。 传言是否为真,没人知道,但这足以说明剑骨对剑修的重要性。 失去剑骨,也即意味着失去所有修为,虽然还能用剑,但使出的剑招仅仅只是花架子。 第36章 那时他的剑骨被殷千阳打断,多年修行毁于一旦,甚至因为身上还带着重伤,根基也一同被毁去,彻底沦为废人。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抓走。 曾经,他梦想着成为一个强大的剑修,和他的阳生剑一起,走遍天下,行侠仗义,蛊术在那时的他看来,只是旁门左道,不值一提。 谁能想到,到头来,剑只成了他手中工具,和刀、和匕、和木棍没有区别,蛊术反倒成了他的立身之本。 世事无常,果真如此。 花遥心中嗤笑一声,也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致,散掉灵力,敛神睡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07 17:29:44~2023-12-08 18: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快吃两碗抄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花遥 殷千阳第一次见到花遥,是在十五岁。 那时,他下山办事,路过扬州,远远闻到一阵馥郁的芳香,便循着香气,一路走到一棵盛开的桂花树下,看见了趴在树干上、呼呼大睡的花遥。 他第一眼还以为树上长了什么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个爬到树上睡觉的小娃娃。 小娃娃怀里还抱着一节花枝,像是被叶尖碰到了鼻子,他抬手挠了挠,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翻身?! 殷千阳连忙上前,接住了他。 小娃娃被失重感惊醒,发现自己掉在殷千阳怀里,却没有哭闹,而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殷千阳,问他:“哥哥,你是神仙吗?” 殷千阳一愣:“我是人。” “哦,那你就是神仙哥哥了。”小娃娃笑了起来。 “我不是……罢了。”殷千阳没有跟他争论,将他放下来,问道,“你家长辈在何处,为何让你独自一人睡在这里?” 小娃娃站在地上,拍了拍身上散落的桂花:“我没有长辈。” 他看了一眼再次愣神的殷千阳,道:“我一个人长大的,我也没有名字,不过大家都叫我小花。”盐姗庭 小娃娃眨了眨眼,看向殷千阳:“神仙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走吗?” 殷千阳又愣了,有点跟不上他的步奏:“……为何要跟我走?” 小娃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有这种问题,但还是回答道:“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想跟你走。” 幼童脆生生的话语直截了当,让殷千阳一下子红了耳尖,白衣少年有些结巴:“喜、喜欢我?” “对啊,我一看见你,就喜欢上你了。”小娃娃说。 他看着呆在原地,动也不动的白衣少年,拉了拉他的手:“神仙哥哥,带我一起走吧。” 殷千阳犹豫了一下,最终拉住了他的手:“我可以带你回重华,但要师父同意,你才能留下。” “师父?”小娃娃歪了歪头,笑了起来,“那我一定要当神仙哥哥的师弟,一直和神仙哥哥在一起。” 看着他的笑脸,不知怎的,殷千阳也跟着抿起唇,微微笑了一下。 小娃娃却不笑了,眨巴着眼睛道:“神仙哥哥,你给我取个名字吧。” 殷千阳怔了怔,本想说名字得让师父来取,但看着他清澈无暇的眼睛,一句话突如其来,就那么说了出来:“那便叫‘花遥’吧。” “桂花的花,逍遥一世的遥。” …… 开始修炼之后,每到傍晚,唐尧都会打坐一个时辰。 刚开始,每次打坐之后,少年的神识都会控制不住地放出,但到了第五日,他便已能约束神识,不再外放。 这证明少年已经完全驯服了吸收的灵气,彻底将其化为己用。 殷千阳已经不会再为唐尧的天赋感到惊讶了。 看着少年睁开双眼,呼吸自然,灵光内敛的模样,剑修面上微微露出一丝赞赏:“你悟性很高,照这种进度,再过几日,便可学习其他剑诀了。” 少年腼腆道:“都是师父教得好。” 殷千阳莞尔。 少年也乐呵呵地笑了笑。 这几日,殷千阳没对他的修炼速度提出质疑,他便也没有刻意掩饰,自然而然地引气入体,修炼灵力。 修真一途,三分靠根骨,七分靠悟性。 这具身体的资质只是中上,算不得什么天才,奈何内里却是花遥这个老妖怪。 他自身悟性极高,曾经修炼过,又历经世事,更有了一份感悟,对于简简单单的入门,自然只快不慢。 但这并不代表他能一直顺风顺水下去。 所谓“三分靠根骨”,根骨毕竟也是影响修炼的一部分,仅从前几日神识外放就能看出来。 他的悟性能让他进入顿悟状态,飞速地吸收灵气,身体却承受不住,必须释放出一部分,这在花遥自己的身体上,根本不可能发生。 故而若是真修炼起来,等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他必然会到受身体资质的制约。 不过,花遥并不准备一直修炼下去,他的根本是蛊术,修炼只是为了更好地辅助蛊术的使用。 灵力够用即可,高不高深,他不在乎。 翌日。 第37章 正午休息时,殷千阳看了看远处的山脉,对少年道:“翻过前面那座山,便是柳州,杏楼就在柳州城内。” 少年点点头,面上露出几分期盼,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杏楼啊。 杏楼是修真界最大的医修盟,号称最顶尖医修的汇聚之地,医圣、药王比比皆是,求医者络绎不绝,在修真界名气极好。 当年,为了解开身上的蛊毒,花遥也曾慕名来过杏楼。 那时他刚刚离开蛊林,身上带着数百种蛊毒,虽然自己摸索着解开了大半,但还是有一些奇诡的,让他摸不着头绪,无从下手。 没奈何,他只能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来到杏楼,请求借阅藏书阁里的医书,看看能否从里面得到灵感。 杏楼的看守者却以不借给魔修为由,将他打发了。 花遥还记得那人鄙夷的目光,也记得他从杏楼离开时,周围的人对他的指指点点和讥笑。 也许,杏楼之中的确有好医修,只是他没有遇到。 但从那时起,花遥就明白了,他是魔修,是魔修,就不为世间所容,想活下去,他只能靠自己。 …… 暮色将近之时,赵瑜来了。 花遥不过去河边取个水,再回来时,便看见殷千阳身边多了一道蓝色身影。 赵瑜一看见他,就笑着喊了一句“师侄”,显然是已经知道殷千阳收他做了徒弟。 花遥对他的笑脸腻味得不行,很想撇开眼不去看他,但为了不露馅,只能撑起一个亲近的笑容,唤道:“赵师叔。” 赵瑜笑容灿烂,一双桃花眼眸光潋滟,望着他,刚想说什么,突然“咦”了一声。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少年,有些不确定道:“你……引气入体了?” 以他的眼光,自然能看出少年和之前的不同,呼吸舒缓,步履略显轻盈,眸中一点灵光藏于深处,显然是已经修出灵力,彻底迈入修真大门了。 但,他才离开几天?满打满算也才六天吧?这就已经修出灵力了?? 赵瑜看向殷千阳,剑修淡淡道:“唐尧天赋很好。” 赵瑜又看向唐尧,少年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 赵瑜:“……” 半晌,他无奈道:“行吧,又是一个和师兄你一样的天才。” “不过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必担心师侄能不能使用它了。” 赵瑜从怀里拿出一只锦盒,递给少年:“给,师侄,这是师叔送你的见面礼。” 唐尧看了看殷千阳,殷千阳道:“拿着吧。” 少年这才伸手接过。 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金色丝线编织而成的手串。 赵瑜介绍道:“这是蛟龙须编成的手环,可变大变小,缚住一切有灵力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法宝、兵器,只要带有灵力,它都能将其缠绕住。师侄你先拿着防身用,等日后有时间了,师叔再去给你寻几件更好的。” 花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锦盒里的手串,没说话。 赵小侯爷,财大气粗,果然名不虚传。 蛟龙须这东西,花遥以前在黑市上见过,一根万金,没舍得买。 这手串上的龙须数一数,足足有十余根之多,中间还编了两粒翡翠,翡翠上刻着聚灵法阵,为的是让使用者没有灵力也能用。 又金又绿,是赵木头的审美没错了。 花遥不说话,赵瑜便以为是他不会用,提醒道:“这法宝是滴血认主,师侄你滴一滴血上去,就能驱使它了。” 少年点了点头,伸出一根手指,想要咬破,殷千阳却突然走过来,朝他伸手:“把手给我。” 花遥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殷千阳托起他的手指,将他的手指微微捏紧,以指为刀,在他的指腹上轻轻一刺,一滴血迅速从指腹冒了出来,落在龙须手串上,殷千阳手指再次点在他的指腹,指尖灵力闪过,下一秒,花遥指腹上的伤口便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快得花遥还没感觉到疼,就已经结束了。 赵瑜有些酸溜溜道:“师兄,我都没被你这么对待过。” 以前从来只有花遥那混蛋才有这种待遇,每每看见,都让他酸得不行,现在那混蛋好不容易死了,结果又来一个。 看着光洁的指腹,花遥也觉得,殷千阳对唐尧是不是有些太好了? 他以前是殷千阳的师弟,殷千阳继任掌门,他就是要辅佐的人,殷千阳向他施恩很正常,但唐尧能为他做什么? 他只是个初入剑门的少年,身上还带着不一定能治好的蛊毒,殷千阳到底看中他什么? 想不出来,花遥也不再想,他心念一动,龙须手环顿时从内而外,透出了璀璨的金光。 金光在龙须内部流转,手环也从锦盒内飞起,浮在空中,渐渐变大。 花遥伸出左手,手环飞过来,套在他手腕上,调整成一个合适的大小,然后不动了,内里的金光也暗淡下去。 花遥转着手腕看了看,散去金光的龙须手串除了颜色鲜艳点,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点像端午节小孩子手上系的五彩绳,只不过是金色的。 看着少年轻轻松松就掌握了手环的用法,赵瑜释然般叹了口气:“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难怪师兄这么喜欢你。” 第38章 花遥瞥了他一眼,故意露出懵懂的表情,安慰道:“我听说,这句话的下一句是‘前浪死在沙滩上’,师叔你还很年轻,不会那么快就死的。” 赵瑜一噎,好半天没说出话,半晌,才无奈道:“你这小家伙,可真够会安慰人的。” 花遥:“……” 有点恶心。 第19章 蛇蛊 送完了礼物,赵瑜就开始说起前些日子门派内的事务,上次他来去匆匆,一些不那么要紧的事都没跟自家师兄提,这会儿有空了,便一一说了出来。 殷千阳静静听着,时不时给出一些回应。 花遥见他两个一副和谐友爱的样子,心中厌烦,索性借口去消食,走远了一点,眼不见为净。 他们今晚停在了一片山林里,不远处是条小河,乌灵马被拴在河边的树上,此刻甩着尾巴,慢悠悠地在河边找草吃,一派悠闲自在。 花遥无事可做,殷千阳就在不远,他也不能趁机寻找灵虫,干脆走到乌灵马身边,用手指给它梳毛。 他手法娴熟,乌灵马被梳得舒服,打了个响鼻,棕色的大眼睛温驯地看过来,低下头,用脑袋顶了顶花遥的胸口。 花遥露出一丝笑意,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好马儿。” 待将乌灵马全身都梳了一遍,花遥在它旁边坐下,看着月色下的河水。 乌灵马不懂人的喜怒哀乐,也不懂人的恩怨情仇,只慢悠悠地甩着尾巴,享受着眼前的宁静。 流水潺潺,在这静谧的氛围里,花遥的心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想着那二人的谈话也差不多该结束了,便起身到河边洗了洗手,准备回去。 刚要站起,花遥耳尖忽然一动,起身的动作忽地停住。 他抬起手看了看,像是觉得没洗干净似的,又将手放回水里,若无其事地继续洗了起来。 不远处,河边的草丛里,有什么东西突然动了一下。 见河边的人影没有反应,那东西贴着地面,从草丛的缝隙里,缓缓来到了花遥身后。 少年一无所觉,还在慢吞吞的洗手,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到来。 那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距离少年不足一步之时,忽然暴起,化作一道黑影,张开大嘴,猛地咬向少年! 眼前那锋利的毒牙就要落在少年手臂上,一道银光突然射来,蓦然穿透黑影的身体,将其死死钉在地上! 白衣剑修紧随其后,飘然而至。 落在少年身边,殷千阳看了一眼地上扭动的黑蛇,望向少年:“可有受伤?” 少年像是被吓到了似的,呆呆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赵瑜也赶了过来,打量了一番唐尧,见少年只是受了惊吓,没有其他伤口,松了口气道:“居然有毒蛇,还好师侄你没走远。” 看了看被长剑穿透了身体,渐渐失去生机的黑蛇,赵瑜又有些奇怪:“都这个季节了,怎么还有蛇?” 殷千阳看着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微微皱眉,对赵瑜道:“我先带唐尧回去。” 赵瑜也看到了少年的样子,担心他被吓出魔怔,点点头:“好,这里交给我,师兄你带师侄回去好好休息,别被魇住了。” “雪魄。” 殷千阳唤了一声,待星银长剑飞回剑鞘,他低头看向唐尧:“能走吗?” 少年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站起,跟着他往回走。 离开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 赵瑜正找了根树枝,将蛇挑起,看样子是想要研究一番。 黑蛇刚刚死透,身体还没僵硬,挂在树枝上,像一根粗粗的黑麻绳。 毒蛇? 花遥在心中默默道。 不,是蛇蛊。 黑蛇一出现,花遥就发现了,这不是普通的毒蛇。 冬天的蛇相比较其他季节,更容易咬伤人,因为冬眠的蛇突然被惊醒,会进入强烈的应激状态。 但花遥很确定,那条蛇游过来的方向,之前没有任何动静。 ——这条蛇是被人操控着过来的。 刚开始,花遥只以为控制蛇的是驭兽一门的人,他想看看那控蛇之人想要做什么,便没有立即离开。 此外,他也担心这是殷千阳对唐尧的试探,便没有轻举妄动。 但等蛇到了近前,他却发现,这不是蛇,而是一条蛇蛊。 蛇蛊既是蛇,也是蛊。 这种蛊与一般的蛊不同,需要主人从小将蛇带在身边,每天用自己的血和毒药喂养,一直喂到成年,方能成蛊。 成蛊之后,蛇蛊属于蛇的那面依然存在,本身的毒性却会发生变化,不致死,但发作起来会让人痛不欲生。眼删听 这种毒会根据蛇蛊吃下的药材而变,只有蛊的主人能解,蛊主便以此来控制中蛊人。 此种方法弊端极大,一是蛇蛊不够隐蔽,容易被人察觉,二是即便蛇蛊咬中了,倘若中毒之人意志坚定,就能完全不受影响。 譬如花遥自己,他就是活活痛死,也不会向其他人服软。 费时费力,成效也一般,是以花遥虽然知道有这么一种蛊,但从来没炼过。 不过,即使没炼过,花遥的眼力却还在,蛇蛊成蛊之后,外表会发生变形,越好的蛇蛊,这种变形便越少,模样也越像蛇。 第39章 刚刚那条蛇蛊,外表看起来同毒蛇一般无二,仅仅只在某些微妙处露出些许蛊的特性,若不是花遥接触过的蛊极多,只怕也看不出来。 显然,那蛇蛊的主人在喂养之时,必定下了极大的功夫,才能养出这么灵动的蛇蛊来。 只是,那人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花遥看了一眼身边的殷千阳。 剑修察觉到他的注视,投来视线,无声询问。 花遥摇了摇头,冲他笑了一下,垂下眼。 唐尧只是一个普通少年,连初出茅庐都算不上,自然不会引来敌人。 既然不是冲他来的,那么那个蛊师真正想要对付的,恐怕就是殷千阳了。 呵,想不到十年不见,殷千阳的仇人也越来越多了。 把这件事暂且放下,花遥想起了刚刚让他“发呆”的真正原因—— 在那蛇蛊出现之时,他的识海动了一下,隐隐约约感到似乎有只熟悉的蛊虫出现在了附近,想要和他建起联系。 他的蛊虫基本都在雁荡山为了对付殷千阳用完了,如今除了殷千阳那里的血蛊,还流落在外的,也就只有之前下在韩穹灵犬上的那一只。 后来韩穹几人离开,带走了灵犬,蛊虫也被一并带走。 离得太远,蛊虫也就暂时脱离了花遥的掌控,没有他控制,宿主死后,为了活下去,蛊虫便会自动寻找下一任宿主。 花遥本以为它会选择那几人中修为最高的韩穹,但前几日在山洞内遇到时,却并未在韩穹身上感应到蛊虫存在的痕迹。 他还以为这只蛊虫就这么丢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见。 殷千阳二人以为他是回不过神来,其实那时他是在尝试和那只蛊虫沟通。 只可惜双方似乎距离太远,花遥只能大致感应到蛊虫的方位,却无法发出命令,有殷千阳在身边,他也不可能去找。 …… 回到原来的地方,花遥在毛毡上躺下,控制着呼吸,让呼吸渐渐变得深沉舒缓,假装睡熟,实际却始终保持清醒,注意着身边的动静。 那人能选在殷千阳二人都在的时候偷袭他,想必很有把握,一击不成,怕是很快就会再来第二次,他虽然很乐意看到有人对付殷千阳,却不想把自己也卷进去。 殷千阳到他旁边坐下,雪魄剑轻轻放在手边。 花遥听着他发出的细碎声响,默默在心中数数。 数到第三十下的时候,赵瑜回来了,往少年身上看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师侄没事吧?” 殷千阳轻轻点头。 赵瑜松了口气,在火堆边坐下,道:“那条蛇我看过了,似乎就是普通的蛇,可能是师侄靠的太近,蛇突然被吵醒,所以才攻击他。” 殷千阳听了,却半晌没说话。 赵瑜皱起眉,看向他:“师兄,你觉得有问题?” 殷千阳沉思片刻,微微摇头:“也许是我多心了。” 赵瑜也凝神想了会儿,拿着翡剑起身:“我再去周围看看。” 殷千阳点点头:“小心。” 花遥没去管他们的交谈,一直在心中默数,数到第四百下的时候,他知道,出事了。 ——赵瑜一直没回来。 殷千阳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他站在少年身边,看着赵瑜先前离开的方向,闭眸放出神识。 神识绵延百里,到了所能释放的极限,可方圆百里之内,却没有一丝一毫赵瑜存在的痕迹。 作为同门师兄弟,殷千阳很清楚赵瑜的实力,以赵瑜御剑飞行的速度,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飞出百里之外。 但在神识的探查之下,他也确实没有找到赵瑜。 仿佛赵瑜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起雾了。 不知何时升起的白色雾气,从远处蔓延而来,以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速度,越过河边,朝火堆旁的二人笼罩过来。 花遥感到凉凉的水汽扑到了脸上。 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太安静了。 风声、水流声、柴火噼啪声……一切都消失了。 他蓦然睁开双眼,一切声音又忽然朝他涌来。 火堆依然在燃烧,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不远处的河边,传来乌灵马打响鼻的声音。 一切仿佛没有变化,但花遥往身边看去—— 殷千阳,不见了。 第20章 浮生一世 白茫茫的雾里,什么也看不见。 花遥站起身,环顾四周,唤了一句:“师父?” 没有回应。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听到殷千阳的回答,花遥这才确定,殷千阳的确消失了。 望了望周围,他随意选了个方向,往前走去。 敌人既然敢放这么大的雾,想来应是有办法确定他们的位置,与其在这里等着不知道藏在哪里的敌人发起攻击,不如先到周围探索一番。 比起坐以待毙,花遥更喜欢主动出击。 浓雾遮挡了视野,让人辨不清方向,花遥默默记下自己走的步数,走到二百一十步时,前方隐约出现了黑色的轮廓。 继续向前,黑色轮廓逐渐清晰,一块破损的石碑出现在眼前。 石碑似乎饱经风霜,表面布满青苔,依稀可见刻着两句诗: 何需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 第40章 从石碑上收回目光,花遥看向石碑后方,依然是白茫茫的大雾,什么也看不见。 他抬脚,越过石碑,向前走去。 一步踏出,就像是挤进了透明的隔膜,轻微的挤压感后,四周变得一片漆黑。 花遥感觉有些不对,他抬起手,眼前出现的不是少年纤细、稚嫩的手掌,而是宽大、有力、属于他自己的手,看了看身上,衣服也变成了十年前他死之前穿的那一套。 抬头看去,黑暗无边无际,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一丝光线。 花遥继续往前,不知走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他朝动静传来的地方看过去,面前的黑暗中渐渐生出光芒,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强,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处山崖下。 山崖似乎有些眼熟,四面皆是峭壁,一眼望不到顶,从下面向上看,只能看见一方小小的天空。 崖底地方不大,花遥转了一圈,只看见一个狭窄的山洞,一块光秃的石头,一汪清透的水潭,还有一棵干枯的老树。 水潭边有个少年,方才的响动就是从少年的方向传来的。 看清少年背影的一瞬间,花遥愣了一下。 那是,他自己。 看到“自己”,花遥终于明白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 他又看向了那个少年。 少年正跪坐在水潭边,弯着腰,有些艰难地用手捧水喝,身边放着一把火红的长剑。 看着那把剑,花遥在心中默念它的名字。 阳生。 他知道这是哪里了。 这是他十四岁下山游历的时候。 那时他头一次下山,天真到近乎愚蠢,满脑子都是行侠仗义,因此,在遇到一对落难的夫妇向他求救时,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 然而,那对夫妇却是两个魔修,见他初出茅庐,涉世未深,故意设计骗他,骗走了他身上的东西之后,便趁他不备,一把将他推下了悬崖。 他从崖上掉下来,摔断了一条腿,浑身上下除了阳生剑,便只剩下了殷千阳送他的寻灵符。 一千张寻灵符,他撕了九百九十九张,殷千阳一次都没来。 最终,是他从树洞里找到一本功法,靠着那本功法,才成功逃了出去。 水潭边,十四岁的花遥喝完水,拄着阳生剑站起身,拖着右边的瘸腿,慢慢走到石头上坐下,将阳生剑抱在怀里,看着天空发呆。 “咕噜噜……” 少年揉了揉肚子,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喝水果然不顶饱啊,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一点灵气都没有,我的灵力都快耗完了……” 抱怨了几句,少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山那么高,我一条腿爬不上去,这里也没有吃的东西,等过几天,我的灵力消耗完,就要饿死了吧。堂堂重华掌门二弟子,居然是被饿死的,说出去,别人都要笑掉大牙了。” 成功把自己给逗笑了,少年乐不可支,干脆往后一倒,躺在地上,枕着双手,看着上方那片小小的天空。 笑意慢慢褪去,少年看着天空,神色有些落寞:“阳生你说,这辈子,我还能再见到师兄吗……” 画面忽然一黑,再亮起时,眼前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先前还是初秋,此刻却已是深冬的模样,水潭冻结,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十四岁的花遥缩在山洞里瑟瑟发抖,脸颊冻得通红,阳生剑靠在他身边。 “呼,好冷……” 少年明显瘦了很多,颧骨突出,眼窝深陷,他缩成一团,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张寻灵符,眼里闪过片刻挣扎,最终,又将符放了回去。 “这是最后一张寻灵符了……反正这里是禁灵区,师兄也收不到消息,撕了也没用,还是留着好了。 “寻灵符不用,就能一直存在,要是师兄以后找过来,还能通过寻灵符认出我……还是算了,这种鬼地方,师兄还是不要来了……” 少年絮絮叨叨,慢慢闭上了眼:“……阳生,我好像发烧了,头好晕,想吃师兄买的蜜饯……我是不是要死了,我死以后,你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你会寂寞的吧,真对不起……” 少年倒在地上,脸颊通红,烧得意识不清,他蜷缩成起来,将符箓护在胸前,像是要从中汲取温暖,呢喃: “阳生,我好想再见师兄一面……” 看着眼前这一幕,花遥面无表情。 浮生事,浮生梦,这幻境难不成是想让他看一遍自己的浮生? 但他四处走了走,不管走到哪里,眼前都是同样的画面,似乎不看完,他就出不去,花遥也只能继续看下去。 画面再次变幻。 十四岁的花遥没有死,他熬过病痛,忍过饥饿,撑过寒冬,终于等到了春天。 春风吹过,万物复苏,水潭“哗啦”一响,少年从水里冒出头,兴高采烈:“阳生,这水里居然有鱼,我终于不用再吃草了!” 他从水里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岸上,拿起阳生剑刮鱼鳞。 “哎呀,阳生,真不好意思,实在是你主人我吃不下鱼鳞,只能委屈你当一回杀鱼刀了。” 火红长剑毫无反应,似乎默认。 少年便高高兴兴地将鱼开膛破肚,到水边清洗干净。 第41章 没有火,吃不了熟的,他便抱着鱼直接生啃。 生鱼很腥,少年咬了一口便皱起眉头,有些反胃,但还是逼着自己咽了下去,一口接一口,直到将整条鱼都啃干净。 吃完鱼,将鱼骨头往树底下一埋,少年拍拍老树的树干:“你也要加油啊。” 少年就这么在崖底下生活了下去,抓得到鱼就吃鱼,抓不到鱼就吃草,大概是他埋的鱼骨头提供了养分,老树居然真的慢慢抽出了新芽,开出春天的第一朵花。 “居然是桃花,看不出来,你个老家伙还挺会装嫩。”十四岁的花遥高兴地拍拍树干。 “不过也挺好,粉粉嫩嫩的,显得你都年轻了不少。你好好开花,夏天结几个桃子,我帮你把桃核种下去,以后你就有孩子了。 “等你的孩子长大,都能开花了,这地方就好看多了。这样吧,等我死的时候,就死在你脚底下,给你加点营养,作为报答,你就努力开花给阳生看,让它不要太寂寞。” 画面再转。 少年趴在树上,靠左腿支撑身体,去抓树上的虫子。 “该死的虫子,居然来啃树干,老桃你放心,我就这把它们抓干净……咦?这是什么?白骨决?什么破名字,老桃你肚子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 “……好无聊啊,老桃你到底什么时候结果子,我想吃桃子了……对了,那本破书呢,让我看看它讲了什么……” …… “……居然真的管用!我的腿有知觉了,阳生,老桃,我的腿有知觉了!” …… “阳生,我的腿快好了,我们马上就可以出去了!都快一年了吧,我好想师兄,不知道师兄有没有想我,不过下山之前师父好像又闭关了,师兄要管着宗门,大概没时间想我吧……不行,他要是说不想我,我就闹他! “嘿嘿,下山一趟,没想到能学到这么厉害的功法,师兄肯定很惊讶。等他问起,我就跟他说,我在山下遇到了个白发苍苍的老神仙,这功法是老神仙传给我的,他肯定不信,我就说那个老神仙是个桃仙人,脑袋上的桃花可漂亮了,还会结果子……” …… 在山崖下待了一年,腿好的那一天,十五岁的花遥跟老树告别。 “老桃,我走了。你的孩子我帮你种在了有阳光的地方,也浇好了水,很快它们就能发芽了。这本书还是放在你这里,虽然不知道是哪个前辈留下的,但还是要谢谢他。也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这么久,等明年,我会再来看你们的。” 将阳生剑背在背上,少年顺着山壁,一点一点爬了上去。 他爬了三天三夜,爬得十根手指血肉模糊、露出森森白骨,中间数次险些坠落,最终成功爬到了崖顶。 离开这个困了自己一年的地方,十五岁的花遥没有立即回重华,而是在外面养好了伤,打理干净自己,等看上去和刚下山的时候差不多了,才回到宗门,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师兄。 被问起经历时,少年就像山崖下说的那样,说自己遇见了一个桃仙人,桃仙人特别特别喜欢他,想要收他为徒,但他一心想着师兄,不肯同意,桃仙人没办法,就只好传给他一本功法。 殷千阳果然一笑置之。 少年便也“嘿嘿”笑了起来。 随后,门派大比。 对手已经露出败迹,十五岁的花遥便点到为止,收手准备下台,不料对方却忽然使了阴招,情急之下,他下意识运转起白骨决,险险躲开,又出手反击,最终赢下胜利。 露出笑容,少年望向高台,想要看到师兄赞许的目光,对上的,却是太和真人惊怒的面容。 原来,山崖下的那本白骨决,是百年前的魔头袁也所创。 大魔头袁也杀人如麻,罪恶滔天,百年前,是太和真人与数位修真界大能,付出了极大代价,才最终将他打败,镇压在一片没有灵力的山崖下。 也正因为在那场战斗中,太和真人落下了病根,才不得不经常闭关疗伤。 魔头创的功法,自然一本是不折不扣的魔功,而练了魔功的花遥,自然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修。 十五岁的花遥被关入了地牢,不断有人审问着他。 “你何时入的魔道?!” “我没有入魔道!” “你跟魔修有什么联系,你是不是一开始就不怀好意,故意潜入重华?!” “我不是魔修,我也没有不坏好意!” “狡辩!你不是魔修,为何会那魔头的白骨决?!” “那是我捡到的!” “还在狡辩!” “我没有狡辩!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 “哈!你一个魔修,竟然还有脸问我们为什么不相信你?!” “我说了我不是魔修!师兄,师兄!你相信我对不对?” 少年期冀地看向殷千阳,得到的却只是沉默。 一遍遍的审问,渐渐变成了一遍遍的拷打。 “说!你加入重华到底有什么阴谋!” “我不是魔修!” “你的魔修同伙在哪!” “我没有入魔!” …… “我没有!” …… “我没有!” …… 昏暗的地牢内,只有烛火发出的光,时间在这里变得漫长。 第42章 也许是三天后,也许是三十天后,伤痕累累的花遥再次看见了他的师兄。 白衣青年站在他面前,衣衫整洁,一尘不染,俊美的脸上,是花遥从未见过的冷漠。 “孽徒花遥,擅入魔道,本应死罪,但念汝多年来安分守己,故从轻发落,断汝剑骨,废去修为,逐出师门。从今往后,不得踏入重华一步,违之,立斩不饶。” “行刑者,殷千阳。” 作者有话说: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是梦中。”——唐代鸟窠《无题》 *周四入v,当天更新9k+,明后两天没有更新,攒攒v章,v后稳定更新,但是日更实在做不到,三次元工作较忙,我本身手速也慢,所以折中一下,每周二四六七更新,来不及会挂请假条,周五看情况,有没有都会周四更新的时候说,以上,谢谢各位小天使们的喜欢,么么哒~ 感谢在2023-12-10 08:44:50~2023-12-11 19:13: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入v三合一 昏暗的地牢内,烛火闪烁了一下。 十五岁的花遥坐在地上,仰望着身前的白衣青年,勉强笑了一下,声音干涩:“……师兄,你在说什么?” 殷千阳垂眸看着他,目光冷淡:“我奉师命前来打断你的剑骨,从今以后,你便不再是重华弟子,也不再是我的师弟。” 花遥张了张嘴,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是不是搞错了?师兄,你不相信我吗?我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什么经历,你都知道啊,我怎么可能是魔修呢?师兄,你相信我……” “事已至此,我相不相信,都改变不了你已入了魔道的事实。” 殷千阳面上似乎有所动容,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又是一片冷漠,“我要动手了。” “师兄,我真的没有……啊啊啊!!!” 法决亮起,打在花遥身上,将他未说出口的话语变成了惨叫。 仿佛有人拿着重锤,生生将他的骨头砸碎,花遥瘫倒在地,身体因剧痛微微痉挛。 不等疼痛缓解,下一道法决再次打了过来。 “啊啊啊啊——!!!!!” 打断剑骨是重华的极刑,只用在犯了大错的弟子身上,法决要打出七七四十九道,直到将被惩罚者的剑骨全部碾碎,才算结束。 一道又一道法决在殷千阳指尖亮起,不停地落在十五岁的花遥身上。 少年的身体因剧痛抽搐,却慢慢撑起身体,一点一点朝殷千阳爬去。 “……师兄,我没有入魔……你相信我……” “……我没有……你……相信我……” “……我真的……没有……师兄……” 法决一次一次亮起,花遥终于爬到殷千阳身前,殷千阳低头看着他,面容在阴影中模糊不清,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一瞬。 花遥艰难地抬起手,想要去抓他的衣角,就在他即将碰到之时,一道法决再次落了下来。 手臂跌落在地,少年的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一滴泪从他的脸上滑下。 画面再次变黑,彻底黑下来之前,花遥听见昏迷前的自己说: “师兄,别赶我走……” …… “轰隆——!” 炸雷响彻天际,暴雨倾盆而下。 重华山门前,十五岁的花遥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雨水从他的鬓角滑下,少年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一把伞出现在花遥头顶。 “你已经跪了三天了。”少年赵瑜站在他身前,“你才刚刚失去剑骨,再跪下去,身体撑不住的。” 花遥仿若未闻,依然跪在原地,死了一样安静。 少年赵瑜叹了口气,递给他一把剑:“你的阳生剑,他们要扔进剑冢的,被我拦下了。” 火红长剑此时已没了以往灵动的模样,色泽黯淡,看上去就像一把普普通通的废铁。 “剑修和剑的关系你也知道,阳生锻造的时候还加了息壤,和你更加密切,你现在没了剑骨,阳生也就变成了凡铁,虽然你以后用不了剑了,但留着,好歹能当个念想。” 少年花遥终于动了一下,他接过剑,抱在怀里,嗓音干哑,慢慢道:“……谢谢。” “没什么,好歹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 少年花遥低低道:“师兄呢?” “大师兄他不会来见你的。”少年赵瑜道,“大师兄最近在剑道上有所感悟,已经闭关了,半年都不一定能出来,你就算在这跪到死,都见不到他。” 少年花遥又沉默下去。 看着他这幅模样,少年赵瑜忍不住道:“你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已经是个魔修了……” “我不是魔修!”少年花遥突然激烈地打断他。 “好好好,你不是。可那又怎么样?” 少年赵瑜道:“大师兄是掌门首徒,日后注定要继任掌门之位,现在整个门派都知道你练了魔功,你若还是大师兄的师弟,等他当上掌门之后,其他人会怎么看他?他要如何服众?你的存在,现在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污点,你明白吗?” “原来……是这样……” 第43章 少年花遥慢慢握紧了拳,又慢慢松开,他抱着阳生剑,慢慢站了起来。 “……我明白了。” …… 画面再度黑了下来,但这一次,花遥眼前却没有立刻亮起,而是听到了两个人的说话声。 “我要的人呢?”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在问。 另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带来了带来了,蛊王您老人家的吩咐,我哪敢不放在心上?只是这小子怪得很,我找到他时,他正站在悬崖边,像是要想不开,还好我手快,把他拉回来迷晕了。这小子的剑也怪得很,明明只是一把凡铁,居然能自己飞,还割伤了我的手,害我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抓住这小子。” “哦?”苍老的声音若有所思,“主人已经昏迷,剑却还能动,莫非是生出了剑灵?” “剑灵?怎么可能?”年轻男人的声音嘲笑道,“那把剑都锈成那样了,怎么可能生出剑灵,您老人家想多了吧?” 苍老的声音道:“那把剑呢?把它给我,我再用一个蛊方跟你换。” 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迟疑:“您想要那剑?恐怕不行,那剑我卖给铁匠铺了,现在……应该已经变成一锅铁水了。” 眼前的黑暗突然翻涌起来,像是有人在激烈挣扎。 年轻男人的声音有些慌乱起来:“这小子醒了,我得赶紧走了,您老人家以后要是有什么想要的,记得还找我啊!” 年轻男人的声音迅速远去,画面一亮,十六岁的花遥从布袋里露出头来,嘴里塞着块布,两眼通红,死死盯着眼前的蛊王,“唔唔”直喊。 沈千秋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少年胸口不住起伏,死死看着他:“你们毁了我的阳生,我要杀了你们!” 沈千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很有精神,很好,我就喜欢有精神的孩子。” …… 深坑内,窸窸窣窣的声音充斥了整个空间。 十六岁的花遥倒在坑底,无数蛊虫在他身上爬行、啃咬,他的面容因痛苦扭曲,却死死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痛呼。 沈千秋站在不远处,苍老的脸上是恶意的微笑:“这么能忍?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那么,试试这个。” 一只肥胖的蛊虫从瓶中爬出,爬到坑底,钻入花遥的皮肤,游走到他的心脏处,张开嘴,一口咬了上去。 少年终于忍耐不住,发出了这些天的第一声惨叫。 “啊啊啊!!!!” “呵呵,终于喊出来了吗?”沈千秋的一张老脸上尽是愉快。 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渐渐变得虚弱,直到奄奄一息。 看了一眼坑底一动不动的少年,沈千秋皱了皱眉,自言自语:“看来还是差了一点,能完美容纳蛊虫的身体,到底在何处?” 他思索着,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离,少年睁开眼,咬着牙站了起来,踉跄着走到坑洞边,一点一点往上爬。 数不尽的蛊虫从旁边爬上他的身体,撕咬着他的血肉,想将他拉下去。 少年视若无睹,只咬紧牙关,不停地往上爬去。 快到坑顶时,心口处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少年身体一震,蓦地咳出一大口血。 眼前在发黑,攀着洞壁的手指也在渐渐失去力气,少年抬头看去,地面就在上方,离他只有两臂远。那么短的距离,此刻却宛如天堑。 心口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眼前的重影也越来越重,少年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寻灵符,用牙齿撕开。 染血的符箓表面闪过流光,化为灰烬。 一秒、两秒…… 一刻、两刻…… 没有人来。 少年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他闭上眼,无声笑了一下,手指松开,任自己坠入虫海。 …… 沈千秋很惊讶花遥还活着,也很高兴。 蛊虫的用途、蛊虫的毒性、蛊虫的改良……他一遍遍地用花遥试蛊,而每一次,花遥都活了下来。 十七岁、十八岁、十九岁…… 三年过去,花遥已经记不清他有多少次濒临死亡,又硬生生撑了下来。 他习惯了蛊虫的撕咬,也习惯了蛊毒发作的痛苦,哪怕是痛苦到恨不得立刻去死的时候,他也能睁着眼睛,从背后注视着沈千秋,无声观察他的炼蛊过程。 慢慢地,他能利用蛊虫间的克制关系,让靠近他的蛊虫自相残杀,也能在接触的一瞬间,让沈千秋的蛊虫从此听令于自己。 但他还是逃不了。 沈千秋的蛊虫虽然不再对他起效,但他被蛊虫荼毒了数年,身体比孩童还要孱弱,根本逃不出去。 何况,他为何要逃? 三年前,他便说要杀了沈千秋,这句话,他从来没有忘记过。 花遥继续蛰伏,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直到某一天,从沈千秋的手法中,花遥猜出他要炼一种能短时间内激发潜能的蛊虫。 他知道这种蛊虫需要活人血肉做材料,便主动激怒沈千秋,让他将自己关入那间已经死了十多人的地窖,摸索着炼制蛊虫。 花遥成功了。 在蛊虫炼制出的第一时间,他便将其收入体内,蛊虫激发了他的能力,让他近乎恢复到剑骨未断之时。 看着惊怒的沈千秋,花遥露出了和以往的他一样愉快的笑容:“你折磨了我这么久,现在,轮到你了,老东西。” 第44章 沈千秋死在了他自己的蛊虫之下,到死,他都不明白,为何明明是他的蛊虫,却只听花遥的命令。 花遥自然也没那个兴趣告诉他,杀了沈千秋后,他就放火烧了蛊林,将这肮脏的地方,和它肮脏的主人一同毁去。 大火烧了起来,残存的蛊虫噼啪作响。 十九岁的花遥站在燃烧的蛊林外,眼里倒映着熊熊烈火,疯狂大笑。 …… 三十四岁的花遥眼里倒映着同样的大火,脸上却一片平静。 接下来是什么?他想。 是他回到山崖下,发现老树已经彻底腐朽,新的桃树也没长出来? 还是他后来遇到殷千阳,主动上前,却被排斥鄙夷、避而不见? 又或是他再次信错人,在秘境中遭到背叛,沉入东海黑渊之下? 仿佛察觉到他的想法,这次的黑暗持续的时间久了一些。 画面再次亮起时,花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他慢慢握拳,眼里似乎又烧起了火。 竹海中,白衣女修倒在地上,乌黑的头发沾染了尘土,眼睛紧闭着,人事不知。 在她身边,是提着青鸿剑的殷千阳,而殷千阳对面,是跪下的花遥。 二十一岁的花遥眼神惶恐,是拼命伸出手,想要抓紧什么东西,却即将再次失去的眼神。 他卑微地乞求着:“……师兄,不,殷仙师,我会离开她,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我什么都愿意做!求你,别杀她……” 那提着剑的男人面容却和以往一样冰冷。 “你是魔修,她是重华弟子,你们本就不该有所牵扯。” 一剑刺出。 “不!!!!” 花遥扑了过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剑贯穿了女修的心脉,那永远温柔看着他的人,再也不会醒来。 抱着失去生机的姬月,花遥低着头,慢慢握紧了拳:“……为什么?” “错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殷红的血顺着剑锋流下,剑修背对着他,冷漠道:“正邪不两立,爱上你,她就该死。花遥,你好自为之。” 剑修的身影渐渐远去,二十一岁的花遥抱紧死去的爱人,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 风动竹林,竹海翻涌,沙沙的声音将一切痛苦掩埋。 画面暗下,三十四岁的花遥闭了闭眼,胸口仿佛又沸腾起来,想起那喉中泛起血腥,却依然想要不顾一切发泄的悲恸。 “花遥。” 一声呼唤忽然响起。 花遥身体一僵,猛地睁开双眼,一点一点转过身。 白衣女修站在他的身后,四周一片黑暗,只有她站在那里,好像在发光。 姬月微微弯起眼眸,如记忆里那样,温柔地看着他:“好久不见。” 花遥怔怔地看着她。 “花遥?”见他不动,姬月收敛了微笑,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心口又疼了吗?” 花遥张了张嘴,半晌,低低道:“……没有。” “那就好。”姬月松了口气,“我没有带埙来,要是你的蛊毒发作起来,我没法吹给你听。对了,我给你的那只埙呢,它还在吗?” 花遥垂下眼:“……碎了。” 姬月一怔,随即安慰道:“没事,碎了便碎了,以后还会再有的,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 女修伸出手,白皙的手掌里,握着一把火红的剑。 姬月微笑道:“你不是一直说,你以前有一把红色的剑吗,你看,这把剑像不像?” 花遥默默接过剑,火剑刚一入手,剑身便轻轻震颤,传来一股喜悦和亲昵的情绪。 他慢慢开口:“……像。” “这是我在一家铁匠铺发现的,我一看见它,就觉得很适合你,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姬月露出笑容:“还有这个……” 她抬了下手,花香忽然涌来,四周的黑暗褪去,一个小院子出现在眼前。 院子不大,黑瓦白墙,里面种着一棵桂花树,金灿灿的碎花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院外是一条潺潺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溪边生着大片大片的桃树,灿烂的桃花如同一团团粉云,堆砌在枝头,微风拂过,粉云轻舞,落英缤纷。 站在纷飞的桃花中,白衣女修柔柔地看着他。 “花遥,你看,你说的地方,我找到了。” 阳光如碎金般洒在花遥身上,他怔怔地看着女修,像被蛊惑了一般,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姬月笑容温柔:“你曾经说,你想死在桃花树下,这里有这么多桃花树,我们就选一棵你最喜欢的,以后,我们就一起埋在下面,你说,好不好?” 在女修温柔的目光中,花遥慢慢走到她面前,抬起手,似乎要抚摸她的脸。 姬月目光更加柔和,注视着他,轻轻嗔怪:“花遥,你还没回答——呃!” 姬月身体一颤,低头看去,一把火红的剑正插在她的心口,鲜血从伤口涌出,眨眼间便将白衣染出一片刺目的红。 她不敢置信地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花遥?” “别用她的声音叫我。”晏扇挺 花遥垂着眼,看着面前的白衣女修,眼里仿佛烧着烈火:“你算什么东西?凭你也配冒充她?” “姬月”不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花遥,你在说什么?什么冒充,我就是我啊。” 第45章 女修眼中闪动着泪光,眉间带着轻怨,仿佛在问,为何要这么对她? 花遥脸色冰冷,眸中戾气更重:“我说了,别这么叫我。” 他拔出剑,再次捅进了女修的腹部。 “姬月”痛得一颤,神色更加哀怨:“为什么?留在这里,和我在一起,不好吗?这里有你想要的花,有你想要的剑……所有你想要的,这里都有,为什么,不肯留下来……” “还不肯露出真面目吗?”花遥眼神冷漠,后退一步,抽出阳生剑,一剑削向“姬月”的脖颈。 眼看就要首级落地,“姬月”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她一把抓住削来的长剑,指甲变长变细,皮肤上生出青黑色的细密鳞片,脸也开始变形,眨眼之间,就从温婉的女修变了成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 它张口嘶喊,嗓音凄厉,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肯留下来陪我?!为什么?!!” 随着嘶喊,蛇怪用力抓紧手中的剑,火红长剑不停震颤,发出几欲碎裂的哀鸣。 花遥眼神一凝,抬脚踹向面前的蛇怪,在蛇怪伸出另一只手来挡时,一脚蹬在它的手臂上,借力后退抽出长剑,同时拉开距离。 瞥了一眼手中的阳生剑,火红长剑表面多出了几道裂纹,剑刃上也多了几个小缺口。 花遥收回目光,双脚一前一后分开,微微弓步,右手持剑,左手并指抹过剑身,摆出一个剑招的起手式,心中默念剑诀。 仿佛在回应着他,火红长剑微微发亮,剑身上的纹路一明一灭,渐渐和他的呼吸相一致,表面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修补消失。 果然,和他料想中的一样。 他的阳生剑是千年玄铁打造的,里面还加了极为珍贵的息壤,使得阳生剑具有了不断自我修复的特性。 这种特性,最初是为了让阳生剑能够适应他的一切变化而存在的。 他最初见到阳生剑时,阳生只是一把不足半米长的小剑,随着他慢慢长大,剑骨逐渐凝实,阳生也慢慢变长、变重,永远都是最契合他的模样。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性,导致了他失去剑骨之后,阳生也跟着失去了灵性。 但是在这幻境之中,阳生却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阳生只会随着他的变化而变化,它能重新显露出灵性,也就意味着,他的剑骨也回来了。 有了剑骨,阳生剑哪怕是碎成粉末,也能慢慢修复成原来的样子。 指腹轻抚剑身,花遥眼里闪过怀念,低声道:“阳生,又要麻烦你了。” 火剑嗡鸣,似是回应。 花遥笑了笑,然后收起笑容,冷冷的看向对面的蛇怪。 蛇怪此时已经浑身覆满了鳞片,下半身化为粗壮的蛇尾,只有上半身还保留了人的模样,胸前和腹部的伤口已经消失,只有残留的污血证明之前受过伤。 它此时也同样在看着花遥,澄黄的竖瞳充斥着贪婪,裂开的嘴里吞吐着蛇信,嘶嘶低喊:“留下来……留下来!” 若是十四岁的花遥在这里,大概会吐槽一句“留下来当你的储备粮吗?”,但如今的花遥不会。 他一手执剑,目光冷静地注视着对面的蛇怪。 刚刚已经试过,他刺中蛇怪的心脏和腹部,对方都没有反应,只在他想要割喉的时候才出手阻拦。 那位置恰好就是七寸,眼前这东西虽然长得古怪,但看起来似乎还保留了蛇类的弱点。 此外,从蛇怪刚刚徒手抓剑来看,它身上这身鳞片的防御力也极强,若非雪魄那样的神兵利器,只怕根本破不了防,只此一点,就让它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力量大,防御高,自愈能力还强,棘手程度,放在整个修真界,都算数一数二的了,难怪幕后那人那么有把握。 倘若进入这里的真的只是“唐尧”,恐怕一个照面,就会被这怪物杀死。 一人一蛇无声对峙,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蛇怪先忍不住了,一甩尾巴,就朝花遥扑来,它双爪前伸,尖利的爪尖闪着寒光,直直抓向花遥! 花遥一个侧身错开,又俯身摇闪、避过另一只抓来的利爪,趁蛇怪中门大开的空档,弓步向前,阳生剑直刺蛇怪胸口,却未能没入,只是发出“当”的一声,便顺着鳞片滑开。 这一招只为验证心中猜想,见果然破不开蛇怪皮甲,花遥立刻收剑,原地跳起,躲避下方扫来的蛇尾。 跃起之后,花遥踩着旁边的树借力,从蛇怪头顶翻到它身后,一剑劈向它的七寸! 蛇怪一尾扫出,还未来得及转换身形,后颈就挨了一剑,虽然有鳞片防御,没有受伤,却也疼得“嘶嘶”抽气,怒吼一声,再度朝花遥扑去! 花遥再次躲开,仗着灵活的身法,游走在蛇怪身周,不时给出一剑,招招击在七寸之上,奈何蛇怪防御太强,数次命中同一个地方,也只是让七寸的鳞片多了点白痕。 砍中这么多次,对方却连皮都没破,若是一般人遇见了,难免心生气馁,花遥却毫不在意。 在他看来,这只怪物优势很多,缺点却也相当明显,那便是迟钝。 招数势大力沉,相对应的,惯性也会变大,惯性一大,动作衔接就会变慢,破绽也会变多,因此,只要保证不被它打到,后面慢慢磨便是。 第46章 其实真要论起来,蛇怪的速度并不慢,算得上修真界一流水平,如此快的速度,加上能生生捏碎阳生剑的力道,谁来了都得头疼。 能完美躲开蛇怪的攻击,还每每找到空隙反击的,整个修真界也就那么几个,花遥恰好是其中之一。 当年他独自一人,面对半个修真界的追杀,都毫不露怯,还能屡屡反杀,如今在这幻境中,他不光变回了全盛之姿,还重新拥有了剑骨,若是一只蛇怪都对付不了,那也太可笑了。 因此,一边躲避蛇怪的攻击,伺机出剑,花遥还能一边分心想着殷千阳现在在哪。 消失之前,殷千阳一直在他身边,想来应该也进了这雾中,就是不知道他那边遇到了什么,还有一直没回来的赵瑜,是不是也在迷雾里…… 另一边,蛇怪已经出离愤怒了。 它已经在这里待了很久,也饿了很久,好不容易进来三个人,结果一个心里没什么痛苦的事,根本就触发不了幻境,它挣脱不了此地主人设下的束缚,只好离开。 一个虽然陷入了幻境,但清醒的却很快,穿的白白的像冬天,眼神也冷的像冬天,手里的剑还莫名让蛇害怕,感觉靠近就会死,吓得它没敢变身就跑了。 最后一个黑不溜秋,闻起来也苦苦的,看着就不好吃,但有的吃,总比继续饿着好,而且这个人类还会被变身的它蛊惑! 它期待地不得了,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正要下嘴呢,结果这个人类居然骗蛇!捅了它两剑不说,还跟个虫子一样在它身边绕来绕去,打它的七寸!还打了好多下! 蛇蛇很生气!蛇蛇要发火了! 蛇怪嘶吼一声,一爪子抓向花遥,趁他躲避时,扭头一猛子扎进了小溪里,消失不见。 看着那巨大的水花,花遥挑了挑眉,逃了? 他没有贸然跟着跳进小溪,而是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这处小院和桃花村的那个一模一样,唯一的不同便是门前的小溪,刚刚蛇怪也跳进了小溪中消失,一切仿佛都在说明问题出在那条小溪上。 但,看了一圈,花遥将目光放在了院中的桂花树上。 走到桂花树前,花遥看了一眼面前的树。 高大粗壮、枝叶葱茏,也和桃花村院子里的一模一样。 【你看,你说的地方,我找到了。】 可惜,找到它的人,不是他的月儿。 长剑挥出,桂树轰然倒地。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周围的景象如水波一般淡去。 四周重新变成白茫茫的一片,望着眼前的白雾,花遥心中毫不意外。 从阳生剑到他的剑骨,再到蛇怪消失的方式,这幻境中的一切都很合理,除了这棵桂树。 桃花开在春天,地上的草也长在春天,既然是春天,桂花又怎么会开? 看了看周围,那块刻着诗句的石碑就在他身边,好像他从来都没有跨过去。 站在石碑旁边,花遥考虑着要不要再进去一次试试。 他在白雾里走了这么久,对怎么出去没有一点头绪,唯一遇见的活物就是那只蛇怪,说不定它就是线索,杀了它,也许就能离开这里。 正当他抬脚想要迈过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花……遥?” 那声音低低的,透着犹豫,又有些不可置信,比起呼唤,更像在确定。 花遥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就绷紧了身体,握紧了手里的阳生剑,但下一瞬,他又放松了下来,转过身,面对着来人。 还想着去找它,没想到居然自己回来了,也好,既然装成这个人,那他就更想杀了。 看着不远处走来的“殷千阳”,花遥没急着动手,蛇怪皮糙肉厚,要是一下没能杀掉,怕是又要被它逃了。 对面,“殷千阳”慢慢走到他身前,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许久,又落在他手中的火剑上,眸光黯淡了一瞬。 果然是假的。 花遥心道,要是真的殷千阳,只怕看见自己的一瞬间,就要提剑杀过来了。 他想看看这怪物又想做什么,便不做声,只回望着“殷千阳”。 谁知“殷千阳”却只是怔怔看了他一会儿,便垂下眼,越过他,朝前走去。 花遥微微挑眉,跟了上去。 越过石碑,先前的挤压感没再出现,四周依然是一片白茫茫。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走,一个跟,“殷千阳”一直没停下脚步,花遥便也耐心跟着。 左右他也不着急,这怪物既然不准备逃走,那他便跟着,看看它到底想去哪。 大雾笼罩,四周一片寂然,唯一能听到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许久之后,“殷千阳”忽然站定,轻轻道:“你还不走吗?” 花遥挑眉:“我走不了。” “为何?” “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为何……找不到路?” 花遥嗤笑一声:“你把我困在这里,倒来问我吗?” “殷千阳”安静下去,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嗓音似乎有些哑:“抱歉,我无法让你离开。” “哦?为什么?” “殷千阳”背对着他,花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低低的声音:“……我忘不了你。” 花遥有些无言,见过对盘子里的菜表白的吗?他今日见到了。 第47章 他冷笑一声:“忘不了我,便要杀了我?” “殷千阳”的声音似乎染上了一丝涩意:“我从未想过要那么对你……” 花遥冷冷道:“既然如此,那你在这做什么?” “殷千阳”沉默片刻:“……找人。” “找谁?” “唐尧。” 花遥倒也不意外,幕后那人本就想对唐尧下手,用蛇蛊偷袭不成,再给蛇怪下令很正常,只不过,这怪物看起来好像还不知道他就是唐尧? 花遥有点奇怪,它不是已经窥探了自己的记忆?莫非,只是在单纯模仿殷千阳的伪善? 他眯了眯眼,道:“你找他做什么?他和我一样,在‘殷千阳’这个人眼里,不过是个工具,跟一只猫,一条狗没有区别,有用的时候,就关心两下,没用了,就一脚踢开。” “不是的。”“殷千阳”低声道,“我从未那么想过,遥儿……” “住口!” 花遥蓦然暴喝一声,眼神一瞬间森冷无比,一字一顿:“不想死,就不要这么叫我。” “殷千阳”沉默下去。 花遥拔出剑,搭在他的颈边,冷冷道:“让我出去。”晏膳艇 “殷千阳”依旧沉默。 花遥冷笑一声:“不答应?那你就去死吧。” 话音未落,花遥手腕发力,阳生剑骤然抹向“殷千阳”的喉咙,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皮肤,正要深入肌理,却在下一瞬被一道银光撞开。 花遥后退一步,看着剑刃上慢慢愈合的细小裂痕,眸色微沉,这幻境倒真有一手,完美复原了他的阳生剑不说,连雪魄剑的无坚不摧都能幻化出来。 他抬起眼,看向对面的雪魄剑。 星银长剑静静悬浮在空中,周身笼罩着星辰般的光晕。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剑柄,剑尖慢慢上移,最终,指向了花遥。 “殷千阳”垂眸看着手里的剑,黑眸沉寂,透不进一丝光亮,他轻声道:“……你该走了,唐尧……还在等我。” 花遥面无表情,目光落在“殷千阳”脖间,那里,一道细长的伤口正在流血,鲜血不断流出,将剑修的衣领染红了一片。 他又看向“殷千阳”的脸,视线落在那双黯淡的黑眸上,心底没来由地感到一丝熟悉。 一些模糊的画面隐约闪过脑海,仿佛曾经也有个人这么看着他,但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似乎……这张脸不应该这么干净,而是带着许多血,这双眼睛也要更红一些,有什么东西从这双眼睛里落下来,滴到自己脸上…… 模糊的画面渐渐从记忆深处浮现,花遥正要抓住这一丝灵感,地面忽然震动起来。 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巨响,仿佛闷雷般的声音伴随狂风一同席卷而来,将浓雾都吹散了大半,某种无形的威压转瞬之间笼罩了整片天地。 花遥眼神一凛,脑中画面瞬间烟消云散,下意识朝响动传来的地方看去。 只一眼,花遥便瞳孔微缩,脸上不由自主露出几分震撼。 远处,一只庞然大物从地面上升了起来,在散去大半的薄雾中,花遥能很清楚地看见那青黑色的巨大蛇躯,和两只硕大无朋的澄黄竖瞳。 巨蛇矗立在大地上,庞大的身躯缓缓游动,暗红色的蛇信吞吐不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忽然,它转过脑袋,直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看到花遥,那澄黄的竖瞳就剧烈收缩了一下,几乎缩成一条细线,蛇脸上露出人性化的愤怒,张开大嘴,朝花遥猛地嘶吼一声。 腥臭之气扑面而来,隔着这么远,这边的两人都能感受到巨蛇的暴怒。 “殷千阳”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站在了花遥身前。 花遥却愣住了,他愣愣地看着远处的巨蛇。 青黑色的鳞片、澄黄的竖瞳,还有巨蛇刚刚背对着他时,七寸处放大版的剑痕…… 一切都在证明,远处那条大得离奇的蛇,才是他要找的蛇怪。 那么,面前这个将自己挡在身后的人……是谁? 作者有话说: 已经榨干了,明天没有_(:3」∠)_ 感谢在2023-12-11 19:13:56~2023-12-13 19: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燕单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皭然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浮生一梦 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花遥第一时间排除了殷千阳本人。 在殷千阳眼中,他是令人不齿的魔修,看一眼都要污了眼睛,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交集,怎么会对他说出那些话,又怎么会站在他身前,表现出这种保护的姿态。 相信这人是殷千阳,他不如相信他的月儿还活着。 那这人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花遥很想揭穿眼前之人的伪装,然而现实情况并不允许。 怒吼一声之后,巨蛇便朝这边冲了过来,巨大的身体将路上的一切碾碎,眨眼之间便到了花遥面前,一尾巴抽了过来。 靠近之后,巨蛇显得更大了,那条尾巴也变得巨大无比,像一座青黑色的小山,轰然砸下,彪悍的力道直接将大地砸出一条长长的深坑。 一次砸完,那青黑色的尾巴仍不停歇,再次抬起、落下,泄愤一般不停往下砸。 第48章 一时间,烟尘四起,轰轰声不绝于耳! 花遥早在看出巨蛇举动之时便向后暴退,此时早已离开尾巴下落的范围,巨蛇泄愤的动作半点没伤到他,只是带起的灰尘却阻碍了他的视线,让他找不到那个伪装成殷千阳的东西。 也有可能已经被砸死了。 花遥看了眼前方巨蛇肆虐的地方,地面已经生生被砸得凹下去一层,就算真有人在那,此刻应该也已经变成肉泥了。 收敛心神,花遥向上看去。 巨蛇已经停止了泄愤的行为,正游走着庞大的蛇躯,似乎在检查有没有把他抽死,但随着蛇信吞吐了两下,巨蛇的动作逐渐变得暴躁起来,蛇躯游动的速度变快,显然发现了他还没死,想要再次找到他。 花遥自然不会等着它找,变成巨蛇之后,蛇怪本身的速度、力量都变强了,那一身比他还大的鳞片光滑油亮,看着就知道防御也不会差。 跟这种庞然大物做对手,等着对方出招就是等死,因此花遥手腕一转,阳生剑持在身侧,趁着巨蛇还未转过身来,当机立断冲了上去。 借着冲劲,花遥在巨蛇身上踩了几下,数次借力,跳到巨蛇身上,然后踩着巨蛇庞大的身躯,径直奔向它的头顶。 巨蛇很快发现了他,霍然回头,澄黄竖瞳紧紧盯着他,张开大嘴,一口咬了过来! 花遥看准时机,在即将被咬到时猛地跳起,直接跃到巨蛇头顶,对准它的眼瞳,一剑插了下去! 动作狠辣、果决,半点没留手,若剑身完全没入,这一下便能直达脑髓,巨蛇不死也难! 只可惜,阳生剑才刚刚刺入,巨蛇眼膜上就覆下来一层透明的瞬膜,将剑身弹开,最终剑尖也只是在巨蛇眼球表面了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即便如此,也让巨蛇痛得嘶声怒吼,变得更加狂暴,它猛地用脑袋往地面撞去,丝毫不顾忌自己也会受伤,一个劲儿地想借此把花遥撞死,力道之大,连它自己都有些懵圈。 直起上身,巨蛇甩了甩脑袋,缓解了一下眩晕,然后片刻不停、继续暴躁,身体不断翻滚,砸得地面隆隆作响。 花遥料到巨蛇会发狂,却有些低估了它的疯狂程度。 他躲开了那一撞,仍然挂在巨蛇身上,此时被带得左摇右摆,根本站不稳,稍有不慎,便是掉下去被蛇躯碾死的结局。 脚下的鳞片已经试过了,是阳生剑刺不穿的硬度,就算能刺穿,这个档口,花遥也不想再刺激它一回。 总而言之,先下去再说。 余光扫见巨蛇右边露出了空隙,花遥脚下一踏,朝右边跃去。 好巧不巧的是,在地上打滚的巨蛇忽然回过头,一眼瞧见了他,蛇瞳收缩,愤怒地吼了一声,一尾巴抽了过来! 花遥“啧”了一声,千钧一发之际调转身形,将阳生剑竖在身前,勉强挡住尾巴袭来的力道,没让其落在自己身上,却还是被直接撞飞。 在被撞到之前,花遥似乎听见有人喊了一声“遥儿!”,随后便被尾巴抽中,远远飞了出去,狠狠砸进一片树林。 一连撞断七八棵大树,花遥才停了下来,摔在地上。 躺在地上,花遥咳了两声,咽下喉间泛起的血腥味,伸手摸了摸身上。 肋骨起码断了三根,内脏似乎也被震伤了,其他的都还好。 还行,死不了。 确定了没什么致命伤后,花遥站起身,左手摸上右边肩膀,“咔吧”一声,将脱臼的右臂掰了回来。 站在原地,花遥朝原来的地方望去,想看看那条蛇有没有跟过来。 可惜离得太远,又有茂密的树冠遮挡,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隐隐听见巨蛇嘶吼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比之前对着他还要愤怒。 他刚刚被抽飞之前,似乎听到那个“殷千阳”在喊他,莫非是他在和那条蛇打?他居然还没死? 花遥皱了皱眉,那人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照着什么模仿出的这个“殷千阳”?总不成是他记忆里十五岁之前的“师兄”? 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的,花遥也想不出来答案,便先将这事放下,打量起眼前的地方。 他所在是一片茂密的树林,不远处有个茅草屋,茅草屋前有着一片苗圃,苗圃里长着许多金红色的花,金光灿灿,又艳红得像血,像地里升起的一轮轮小太阳。 赤血花? 花遥眼睛一亮,快步走到苗圃边,半蹲下来,托起一朵花细细查看。 的确是赤血花,还是色泽鲜艳,枝叶饱满,成色极佳的赤血花。 只是这片赤血花如今的状态却不太好,像是不久前被什么东西闯进去,粗暴地薅了一遍,东倒西歪,花瓣也支离破碎,只有苗圃边缘还剩几株完整的。 看着这片明显被糟蹋过的赤血花,花遥也知道那条巨蛇为什么那么疯狂了。 赤血花是天然的灵药,只长在灵气充沛的地方,花补气血,叶解百毒,根还可固本培元,可谓全身都是宝。 但若是一口气吃得太多,就会激发体内的气血,让服用者短时间内实力暴涨,却也会气血冲脑,变得不太清醒,对人对兽都是如此。 那只蛇怪想必就是吃了这苗圃里的赤血花,才变成了那条巨蛇,又因药力难以完全吸收,大量气血上涌,故而显得那么疯狂。 第49章 花遥蹲在苗圃边,将剩下几株完好的赤血花小心翼翼挖了出来。 一离开土壤,赤血花便迅速打蔫、干枯,变成一朵朵金红色的干花。 将干花贴身收好,其他的,花遥没有去动。 此地灵气充裕,这些赤血花虽被摧残了一通,但只要根还扎在地里,过段时间,便能重新长出枝叶,再次盛开。 越过苗圃,花遥走进那间茅草屋。 茅草屋内摆设不多,不过一床一桌一椅,桌上摆着一笔一砚,还有几张泛黄的纸。 花遥走近长桌,纸上的内容映入眼帘。 最上面的是一幅美人图,画中有一棵梅花树,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含着笑意,朝外望来。 女子衣衫飘逸,恍若仙人,相貌清丽,眉眼间却透着几分坚韧。 画中人和树都不过寥寥几笔,却十分传神,可见作画之人技艺高超,透出的情感也十分浓烈,让人一眼便知,这画中的女子是画师极为在意之人。 画的旁边散乱着几张纸,纸上写着字,看见那字,花遥怔了一下。 这笔迹他认识,在十四岁那年的山崖下,他靠着老桃树,翻着白骨诀,将同样的字迹看了不下十遍。 花遥恍然地看了一圈茅草屋,原来如此,这里是袁也曾经的住处。 对于那位袁前辈,花遥心中是感激的,若不是他留下的白骨诀,他就要困死在那山崖下了。 至于什么魔头不魔头,呵,他自己就是个举世闻名的大魔头,难道还会在意这些? 花遥看向纸上的内容。 【如烟,我已不见你九年。 离别那年,你曾说,只愿此生不再相见。说这话时,你是什么样子?我竟有些记不清了。 这些年来,我待在这里,种着你的赤血花,时常会想,是否当初没有遇见你更好? 你之一生,本应顺遂无忧,却因为我多了种种苦难。 你笑过吗?还是哭过……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我好像快走到头了,近日来,看着门口的花,想着那些我们同行的日子,恍惚觉得,那仿佛只是一场梦,如今梦结束了,我也该醒了。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浮生一刹,须臾已矣。 或许……我这一生,也不过是一场梦。】 如烟? 花遥默念这个名字,心中暗道,莫非是那位如烟真人? 如烟真人是百年前修真界赫赫有名的炼器宗师,炼出的法器精妙非常,虽然百年内这些法器遗失了不少,但留下的那些,几乎件件都是世家秘藏,抑或镇派之宝。 与法器一同出名的,还有她传奇的一生。 家中庶出,自幼不受重视,却初出茅庐便炼出一件顶尖法宝,凭此法宝一战成名,自此以后,于炼器一途上再无敌手,却在壮年突然宣布,此生再不炼一件法器,随后便飘然不知踪影。 有人说,她是厌了江湖上无休无止的斗争,不想让自己的法器沦为害人工具,也有人说,她是为情所伤,只愿隐居世外,再不回到这伤心地……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但最让人议论不休的,还是她的性别。 坊间传言,如烟真人是女儿身,只是为了行走江湖,才做男子打扮,但也有人不信,说自己亲眼见过如烟真人打着赤膊,和一群汉子下河洗澡,潇洒畅快,落落大方,怎么可能是女子? 便又有人反驳,说自己也曾见过如烟仙子,那玲珑有致的身躯,那不盈一握的腰身,不是女修是什么? 说这话的人一般要被打,打完还要唾一句“猥琐、下流”,但关于如烟真人性别的争论,由此可见一斑。 最可笑的是,如烟真人的家里人也分不清楚,奶娘说是小姐,成名后被派去身边的丫鬟却说是少爷,几个亲人也是各有说辞,叫人摸不清头脑。 最终,大多数人还是以“如烟”这个名号更像女修,认下了她女子的身份。 花遥看向那副画,画中人是再清楚不过的女子身形。 从纸上的字来看,百年前,如烟真人和魔头袁也似乎有过一段纠葛,过程也许美好,但结局却是反目成仇,袁也隐居此地,如烟真人也远离尘世,再不露面。 既然是曾经的身边人,那么袁也应当最清楚如烟真人的身份,从这幅画来看,大部分人都猜对了。 画底下还有几张纸,隐隐露出一点字迹,花遥没有去碰。 他一开始只是想从纸上找到离开此地的线索,不料上面写的却是袁也的自述,袁前辈对他有恩,他贸然看见,已是不敬,自然不可能再去翻底下的字。 走出茅草屋,对着屋门,花遥拱手作揖,恭恭敬敬拜了两拜,随后提起阳生剑,原路返回。 此地既然找不到线索,那他就先回去杀了那条大蛇,若杀了还是出不去,那便再想别的办法。 轻身提气,花遥跃上树冠,踩着树梢,朝来时的方向快速奔去。 树林不大,没过一会儿便到了尽头,远远的,能看见巨蛇与人缠斗的身影。 雾气已经被彻底绞散,大地坑坑洼洼,青黑色的巨蟒盘踞在大地上,愤怒不见消减,声音却比先前虚弱了几分,鳞片也黯淡了不少,数道深深的伤口横贯蛇身,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 不愧是雪魄。 在树林尽头停下,花遥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刚刚他用阳生砍了那么多次,都没砍出一点痕迹,雪魄却轻而易举便能在蛇身上留下伤痕,果真锋利无比,锐不可当。 第50章 手中长剑震了一下,似在不满。 花遥轻笑一声,抚了抚剑身:“当然了,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的剑。” 阳生这才安静下来。 无声笑了笑,花遥站在树冠上,看着那边的战斗,想了想,还是没有上前。 蛇怪想吃他,没吃成,便吞了赤血花回来报复,无疑是他的敌人。 而那个“殷千阳”,他不知对方的身份,也不知对方的立场,是敌是友,难以判断。 这一人一蛇斗在一起,巨蟒看着已经落入下风,但似乎还能坚持,那“殷千阳”也尚有余力,仿佛还能再战几百回合,那他不如继续待在这里,等结束了再过去。 若那“殷千阳”也是怪物所变,跟巨蛇合起伙来骗他,那他在这等着,时间长了,“殷千阳”总会露出马脚,于他自然有利。 倘若那“殷千阳”不是,那他们两败俱伤,于他也没有什么损害。 这么一想,花遥就不动了,站在树冠上,漫不经心地望着那一人一蛇,思索着这场战斗可能的结局,以及如何应对。 就在这时,一股凉意倏然从背后蹿上来,花遥心中一凛,猛地抬眼,紧紧盯着那道御剑悬立在半空的身影。 白衣剑修神色冷冽,手中掐出法决,雪魄剑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转瞬之间,便化作密密麻麻的剑影,将巨蛇笼罩其下。 巨蛇仿佛也察觉到了什么,仰天嘶吼,奋力弹出,咬向空中的“殷千阳”,却已经晚了。 白衣剑修抬起手,往下一挥,刹那间,万千剑影如雨丝般坠落,毫无阻碍地穿透蛇身,几乎一瞬间,就将整条巨蛇穿成了筛子。 “轰——!!!” 巨蛇落地,溅起大片烟尘,血液汩汩流出,很快便在蛇身下形成浅浅的血湖。 看着死的不能再死的大蛇,花遥转动眼珠,死死盯着那道白衣身影,手指慢慢紧握成拳。 方才剑影落下时,那铺天盖地的澎湃剑意,隔得这么远,都刺得他脸颊生疼。 那样凛冽、浩然的剑意,真的只是一个冒牌货能拥有的? 假如不是,那这个人…… 念头转到一半,一股难以阻挡的困意忽然袭来,几乎瞬间就侵袭了意识,花遥头脑发沉,眼皮控制不住地往下掉,脚下一软,从树上摔了下去。 失重感将他猛地惊醒,花遥蓦然睁开眼,一下坐了起来,却突然愣了一下。 身上的大氅,旁边的火堆,还有身边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殷千阳……一切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怎么了?”殷千阳问。 花遥有些发愣:“刚刚……” 看着剑修平静的黑眸,他又慢慢住了口,余光落在对方脖间,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伤痕,衣服也还是之前那套,没有换过。 是梦?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好像做了个梦。” 殷千阳伸出手,摸了下他的脑袋:“有我在,别怕。睡吧。” 花遥默默点头,拥着大氅躺下,忽然动作一顿,不着痕迹地将手伸进怀里,指尖碰到了一片干枯的花瓣。 ……不是梦。 作者有话说: 蛇蛇:等我一会儿,让你看看我的实力! 花遥:给我一尾巴,让你看看我师兄的实力:) * 明天18:30更新,以后都差不多这个点,明天见:d * 感谢在2023-12-13 19:51:47~2023-12-15 23:2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iu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杏楼 躺在毛毡上,花遥静静思索。 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仿佛真的像是一场梦。 梦里他在迷雾中行走,路过一块石碑,看见了过去的自己,遇到了蛇怪、“殷千阳”,还在茅草屋中得知,百年前的魔头袁也与如烟真人是一对反目成仇的爱侣…… 那些若不是梦,他怎会从梦中醒来? 可那些若是梦,他怀里的赤血花如何解释?“殷千阳”的伤和染血的衣襟又如何解释? 他现在的醒来,是真的醒来,还是只是从树上坠落之后,昏迷时做的又一场梦?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倒真应了那句“浮生若梦,梦若浮生”。 翻了个身,背对着殷千阳,花遥摸了摸怀里的赤血花。 是梦也好,非梦也罢,他要做的事、要报的仇,总归不会变。 第二天一早,消失了一夜的赵瑜终于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匹白马。 花遥:“……” 这木头一晚上不见,就是去偷马了? “师兄,我回来了。” 赵瑜对殷千阳打了个招呼,一扭头,就看见了盯着他和他手里的马,一脸难以言喻的少年,嘴角顿时一抽。 “……师侄,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我,好像师叔我是偷了别人的马。” “好的,师叔。”少年撇开了脸,嘴上乖乖答应,眼里却透出一点掩藏不住的嫌弃。 赵瑜:“……” 他看向殷千阳,殷千阳看了眼他手里的缰绳,平静道:“哪来的?” 赵瑜:“……我偷的。” 第51章 少年立马转过头来,一脸的“居然真的是”,嫌弃的神色更明显了,就连殷千阳眼里也露出了一丝讶异。 赵瑜“咳”了一声,把缰绳递给唐尧:“师侄,你带它到河边喝点水,我跟你师父有事要谈。” 唐尧默默看着他,默默接过缰绳,又默默牵走了马,什么都没说,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望着少年牵着马离开的背影,赵瑜看向自家师兄,忍不住道:“这小子是不是越来越嚣张了?” 他家师兄一点没理会他,只淡淡道:“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赵瑜收起开玩笑的语气,正色道:“昨晚我出去查看,走着走着,周围就起雾了,我感觉不对,便想回来,但飞了很久,也没回到这里,我便猜是中了敌人的计。 “但奇怪的是,我在雾里待了许久,也没有人来袭击,后来雾散了,我发现自己在山脚下,更靠近柳州的地方。我在那地方找了一圈,周围没见到什么人,只有这匹马被拴在树上,我便把它带回来了。” 想了想,赵瑜又补充道:“马旁边还有些蛇爬过的痕迹,师侄昨晚遇到的那条蛇,或许真的有问题。” “蛇……”殷千阳微微沉吟。 赵瑜:“师兄你想到什么了?” 殷千阳沉思片刻,微微摇头:“没什么,暂时还不能下定论。” 赵瑜点点头:“好,那师兄你确定了再告诉我,对了,昨晚我离开之后,你们这边可有出什么事?” 殷千阳:“一点小麻烦,已经解决了。” 赵瑜便也不再追问,转而开始和殷千阳商量起到了柳州之后,带唐尧去杏楼治病的事。 河边,白马站在岸上,低头喝水,花遥打量着这匹被赵瑜偷回来的马,心中也在思量。 这荒山野岭的,能有这么一匹鞍鞯齐全的马给赵瑜“偷”,本就很不合常理。 这白马膘肥体健,毛色油亮,一看就是上好的草料喂养出来的,身上的马具材质也是极佳,能骑得起这种马的,至少也是有些底蕴的门派、世家。 蛇蛊、梦境,隐藏在暗中的那人手段颇有些奇诡,杀意却不强。 蛇蛊只是痛,却不致死,还有解药可以解毒。那浮生梦也是,既然是梦,那么就算唐尧被困在了里面,只要幕后那人想让他醒来,他便随时都可以醒过来。 仿佛那幕后之人并不想让唐尧死,而仅仅只是想要困住他。 考虑到在外人眼里,唐尧和殷千阳的亲近程度,莫非那人是想要以唐尧为人质,胁迫殷千阳为他做事? 但那人应该也知道,如此一来,他必将激怒殷千阳,等事情结束,唐尧脱困,殷千阳必不可能放过他。 如此大费周章,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那人到底意欲何为? 忽然,花遥心中一动,抬眼往山林间看去。 又来了。 不久前出现在他感应中的蛊虫再次出现,依然是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却始终徘徊在不远处,不肯离去。 是路过,还是刻意尾随?又或者,与那驱使蛇蛊之人有关? …… 接下来的两日,三人骑着两匹马,继续往柳州赶去。 这次很顺利,除了花遥通过蛊虫的感应,确定有人一直跟着他们之外,路上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就这样,三人到了柳州。 一进城门,市井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看着少年掩藏不住的好奇目光,赵瑜笑道:“师侄,咱们先去杏楼,等看过大夫,师叔带你在城里好好转转,有看上的,尽管跟师叔说,师叔都给你买。” 日常巩固人设完成,花遥收回没见过世面的眼神,腼腆道:“谢谢师叔,我没什么想要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赵瑜心中顿生怜惜,多乖的孩子,之前总觉得他老噎自己,一定都是错觉。 这么一想,赵瑜豪横道:“别跟师叔客气,师叔有钱。” 盛情难却,少年只好赧然地笑了一下:“那,那就多谢师叔了。” 事关唐尧小命,三个人也没耽搁,径直穿过柳州城,来到了城北的杏楼。 杏楼虽然叫楼,实际却是一片连在一起的医馆。 数百家医馆连在一起,组成了数条街道,看病的人络绎不绝,看着就像是柳州城内的又一座小城。 赵瑜在前面带路,三人在“小城”内七拐八拐,周围的病人越来越少,却一个个灵力内蕴,气息绵长,显然都是修真者。 一直到最深处的一家医馆前,赵瑜才停了下来。 医馆柜台后面坐着个年轻人,一手拿着本医书,一手在柜面上写写画画,眼睛始终盯在医书上,嘴里念念有词,半点没注意到店里来了人。 赵瑜轻轻敲了下柜面,年轻人愣愣抬头,看到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把书放下,起身行礼,道:“赵真人,仙君。” 赵瑜笑道:“小先生如何称呼?” 年轻人骤然直面美颜暴击,不禁恍惚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忙道:“不敢,晚辈姓董,名明德,真人叫我名字便好。” 说着,年轻人便引几人朝后院走去:“各位请随我来,师父已经在等候了。” 跟着殷千阳身边,花遥默默瞥了一眼赵瑜,果不其然,看到了蓝衣青年有些郁闷的脸色。 呵,明知道自己长得妖孽还天天笑,能怪别人夸你美貌吗? 第52章 后院里晒着处理后的草药,清苦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花遥动了动鼻子,闻到了不少熟悉的味道。 一个身穿儒生服的老者正挽着袖子,背对着几人,摆弄着竹筛里的药材,听到动静回过身来,朝几人点了点头:“来了?明德,倒茶。” 殷千阳和赵瑜对着老者行了个晚辈礼:“李先生。” 花遥也跟着行了个礼。 互相见过之后,老者便带着几人回到房中,开始给唐尧诊治。 他先是号了号脉,又捏了捏少年的嘴,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让少年露出右臂,看了看他手肘处的黑线,在他手上、胳膊上按了几下,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殷千阳和赵瑜见他按完后就松开手,望着少年,摸着胡须沉吟不语,神色也慢慢严肃了起来。 等了一会儿,赵瑜忍不住道:“先生,我师侄他还好吗?” 老者没回答,又给少年号了一次脉,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直接开口:“这毒,老夫解不了。” “什么?”赵瑜错愕道,下意识看向唐尧。 少年脸上有些空白,表情愣愣的,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老者的意思。 他又看向殷千阳,殷千阳微微抿着唇,神色十分严肃。 没等他们发问,老者便望向殷千阳,问道:“令徒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一共发作过几次,程度如何?” 殷千阳一一回答:“大概半月之前,仅我所见,只有一次,毒至肩颈。” 听完回答,老者捻着胡须,眉头深锁:“不应该呀……” 眼见他都快要把自己的胡子给揪断了,赵瑜再次忍不住道:“李先生,我师侄他到底怎么了?” 老者还是没理他,继续揪着自己的胡子,过了一会儿,又问:“他中毒至毒发的那段时间,可有受过什么重伤?” 重伤? 殷千阳一怔,想起自己当时询问唐尧被抓走后的经历时,少年那苍白的脸色,抿了抿唇,点头。 “那就难怪了。”老者叹息一声。 “怎么说?”赵瑜快急死了。 “令徒中的,应是十大凶蛊之一的尸蛊之毒,在十大凶蛊之中,尸蛊毒毒性不算最强,却最难治。就老夫所知,这世上,能解这毒的,恐怕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十六年前的那位医仙张飘渺,另一个……” 老者看了一眼殷千阳,“就是十年前的魔尊花遥了。” 在场几人都沉默下来。 一旁的董明德端着茶水,都不敢说话了。 他在老者第一次沉思的时候就回来了,只是当时气氛实在严肃,便没吱声,只在一旁听着,倒也听了个全乎。 这世上能治的只有两人,其中一人已经失踪多年,另一个人干脆十年前便已经死了,还是这位紫羲仙君亲手杀的。 年轻人知道自己师父不会说没有根据的话,但就是这样,才更让人感到绝望。 在那两人一死一失踪的现在,相当于已经宣告了唐尧的命运。 看着低着头的少年,董明德心中不由生出怜悯,这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就要忍受蛊毒的折磨,甚至可能活不到长大…… 他不忍地开口:“师父,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老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老夫可以配点药,压制蛊毒,但具体能压制多久,老夫也不知道。解,老夫是解不了了,你们也别想着去找其他人。 “尸蛊毒难治,难就难在若不能一次根除,下一次再起,毒性就会变得更加凶猛,待其侵入心脉,人也就成了活死人,虽然看上去还活着,但跟死了也没有区别。” 望向殷千阳,老者继续道:“尸蛊毒发作起来比较缓慢,若真只有半个月的时间,按理说,应该只在手肘以下,但令徒之前受了重伤,很可能助长了蛊毒的蔓延,故而才会第一次毒发便至肩颈。 “这也是老夫为何不让你们去找其他人,令徒体内的蛊毒如今已然十分凶猛,若是你们找了别的医修,一次没治好,那下一次再发作起来,令徒可就不一定能撑得过去了。” 一语毕,老者喝了口茶,润了润喉,看着屋内沉默的众人,起身离开:“老夫去拿药,明德,过来帮忙。” “哦,来了。”年轻人愣了一下,连忙跟上。 屋内仅剩三人。 少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一声不吭。 殷千阳看着少年,抿着嘴,沉默不语。 赵瑜看着这师徒二人,很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在原地站了半天,最终在心里叹了口气,低声对殷千阳道:“师兄,我出去一下。” 待他也离开之后,屋内便只剩下殷千阳与唐尧二人。 少年依然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殷千阳开口,唤了一声少年的名字:“唐尧。” 少年还是不说话。 殷千阳走到唐尧面前,靠近了才发现少年的气息有轻微的不稳。 “唐尧?”他微微皱眉,半蹲下去,看清少年面容的瞬间,却怔了一下。 少年低着头,一向带着腼腆笑意的嘴唇被死死咬住,眼眶通红,眼里闪着泪花,却拼命压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剑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动作多了些许无措,他把剑放在地上,在少年面前单膝跪下,屈起手指,去擦少年眼角的泪珠:“莫哭,怎么了?” 第53章 少年眨了下眼,眼泪一下掉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殷千阳,声音带几分哽咽,却还强自镇定:“师父,我是不是……要死了?” 殷千阳用手给他擦眼泪,却手都湿了也擦不完,便只好用袖口去擦,闻言道:“怎么会?为师不是说了,会带你去求医?” “可是,刚刚那位老先生明明说、说……”少年哽咽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 殷千阳耐心地继续给他擦:“你不相信为师?” “我相信的,师父从来不会骗、骗我……”少年一边哭一边说,说着说着,还打了个嗝。 殷千阳无奈地笑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袖口,轻轻叹了一声,上前将少年搂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少年的背,温声安抚:“那便继续相信为师吧,为师说了,会治好你,那么无论如何,都会治好你。” 花遥懵了,身体一僵,险些演不下去。 被殷千阳直接抱进怀里,是他没有想过的,在他的设想里,面对哭泣的唐尧,殷千阳最多安慰两句,便不会再有多余的动作。 蛊毒已经逼近心脉,要不了多久,唐尧就会死。 唐尧已经没用了。 对没用的人,殷千阳从来都不会多看一眼。 当年对他不就是这样? 因为他入了魔道,没法再成为他的助力,只会变成阻碍,于是便将他赶出重华,不闻不问,即便后来正面相遇,也立即闪避,好像他花遥是什么腌臜不堪的秽物,看一眼便会脏了他的眼睛。 可是,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殷千阳为什么会把唐尧抱进怀里?还小心安抚? 唐尧到底有什么价值,值得殷千阳如此做? 花遥想不明白。 他被殷千阳搂在怀里,呼吸间尽是剑修身上的气息,冷冽中带着一丝檀香的气味萦绕在鼻尖,像遥远的过去和年少懵懂幻梦中的那样,将他笼罩在内。 花遥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他还是那个年幼的自己,殷千阳还是那个关心他、宠爱他的师兄,后面发生的事都只是他做的一场噩梦。 等梦醒了,他就可以扑到师兄怀里,尽情撒娇,说自己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必须要师兄陪着才能忘掉。 一瞬间之后,花遥清醒了过来。 看来那场浮生梦对他的影响比想象中还大,竟让他有些分不清真实和虚假了。 花遥无声嗤笑一声,眼中重新被冷漠覆盖。 他抓紧了手下的衣服,把头埋在殷千阳的肩窝,点点头,闷声道:“……好,我都相信师父。” 快点露出你的目的吧,可别让我失望啊,我的好师兄。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d 第24章 秋娘 大约是殷千阳的承诺起了效果,唐尧慢慢收了眼泪。 从殷千阳怀里坐起来,看着自家师父濡湿的衣襟和袖口,少年捏着衣角,面色有些赧然:“对不起师父,把你的衣服弄脏了……” “无妨。” 殷千阳站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头,道:“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寻你师叔。” 少年乖乖点头。 殷千阳走出房间,赵瑜也刚好从药房出来,见到他,走了过来。 赵瑜低声道:“师兄,我刚刚已经问过先生了,先生说,师侄身上的蛊毒大概十天之后会再发作一次,以后每次间隔都会变短,有师兄你的灵力压制,也许发作起来会缓和一些,但最多只能维持半年,半年之后,若还是没能解掉蛊毒……” 话语未尽,但两人都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殷千阳淡淡道:“我带他去蝴蝶谷。” 赵瑜愣了一下,表情倒也没有太意外,默默点头:“也是,要说还有谁能解决师侄身上的蛊毒,恐怕也只有他了。” 收拾了一下心情,赵瑜问道:“师兄,你们何时动身?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师侄怕是也累了,我家在这附近有座宅邸,不如到宅子里住一晚,休整一番,明日再走?” 殷千阳微微颔首:“也好。” “那我先回去让他们准备准备,待会儿让师侄好好吃一顿,师兄,我去去就来。” 赵瑜离开了,殷千阳则继续待在院中。 他也养过孩子,知道这么大的少年脸皮最薄,方才趴在他怀里哭了那么久,只怕唐尧现在已经懊恼得不行了,便想着给他留些独处的空间,让他自己平复。 假如屋里的真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哪怕是十四岁的花遥自己,恐怕也会如他所想,羞耻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只可惜不是。 只有壳子十四岁的花遥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听着外面两人的谈话,垂眸思索。 蝴蝶谷? 那是哪里?为何殷千阳二人如此笃定,那里有人能治好他身上的蛊毒?总不能那么巧,那位失踪多年的医仙就住在那,还正好让殷千阳知道? 刚刚那个医修老者所说,都与花遥料想中大差不差,唯一一点蛊毒发作程度的问题,也有唐尧“失踪”的那段经历来圆。 只要他不说,没人知道“唐尧”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出他气血亏损,元气大伤。 若说还有什么困扰,便是如那医修所说,蛊毒不解,这具身体便只能撑半年。 这句话也是真的。 这具身体本就因献祭濒死,他复活以后,也没有好好调养,还再度亏损了一通,导致蛊毒来势汹汹。 第54章 但这点困扰,在他得到赤血花之后,便不存在了。 赤血花的茎叶乃至阳之物,是压制蛊毒的最好灵药,花和根前者能补足气血,后者可固本培元,让这具身体服用,最适合不过。 纵然不能完全解毒,但把寿命延长个三年五年的,不成问题。 三五年的时间,足够他杀了殷千阳,再去寻找其他灵药了。 摸了摸怀里的干花,花遥有些犹豫。 赤血花虽然药性温和,但这具身体却有些过于虚弱,服下赤血花之后,需要运功吸收,否则就会气血过度充盈,变成另一种形式发挥出来。 这几日他一直待在殷千阳身边,与其形影不离,找不到服药的机会。 原想着过两日找个借口避开殷千阳,把这几株灵花用了,但现在殷千阳要带他去蝴蝶谷,万一那里面住的真是那位医仙张飘渺,倘若不是名不符实,那他恐怕能看出来自己服过祛毒之物,到时候,就不好解释了…… 还是再等等,等去了蝴蝶谷,见过那个让殷千阳如此笃信的人之后,再用赤血花压制蛊毒。 过了不久,赵瑜回来了,老者的药也抓好了。 董明德将一个瓷瓶递过来:“这是师父配的药,我把它制成了丹丸,用起来方便些。平时一日一次,一次三粒,若蛊毒发作起来,可再多服三粒,能减轻一点疼痛。” 殷千阳接过瓷瓶,收好,拱了拱手:“多谢。” 董明德连忙还礼:“仙君客气。” 赵瑜已经在一旁候着了,等自家师兄付好诊金,上前道:“师兄,我们走吧。” 殷千阳点点头。 赵瑜便朝屋里喊了一声:“师侄,走了。” 屋里应了一声,过了会儿,少年出来,三人往医馆外走。 刚走出大门,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有些惊讶的声音:“紫羲仙君,赵真人?” 三人循声望去,看见来人后,花遥挑了挑眉。 又一个韩家人?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头戴玉冠,一身镶边锦袍,腰佩蛇形玉饰,手上还扶着一个柳青衣裙的女子。 见众人望来,男子主动上前行礼,自报家门:“晚辈韩行远,舒州韩氏中人,见过仙君、赵真人。” 他又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女子:“这是内子,秋娘。” 秋娘默不作声,跟着行了一礼。 殷千阳神色淡淡,看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赵瑜也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接过他的话茬。 “原来是韩大公子,不知韩家主近来身体可好?” “不敢,真人唤我名讳便可。”韩行远连忙摆手,笑了一下,“家父一切安好,多谢真人关心。” 他看了看三人身后的医馆,神色带上了几分殷切:“我见几位刚从里面出来,敢问真人,可是来寻李圣手的?圣手他今日还接诊吗?” 赵瑜没答,先问了一句:“韩公子是来看病的?” 韩行远叹了口气,苦笑道:“不是我,是内子。秋娘身体一直不好,体弱多病,看了许多大夫都治不好,我便想带她过来,找圣手看一看,可惜来了几回,圣手他老人家都推脱有事,不愿见我们。” 他有些急切地看着赵瑜,央求道:“真人,您若认识圣手,能否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帮晚辈引荐一番,我可以不进去,只要他给秋娘看看就好。” “这……” 赵瑜看了一眼那被称为“秋娘”的女子,女子一身柳裙,相貌柔美,脸色看着有些苍白,黛眉轻蹙,仿佛笼着数不尽的哀愁,确实有几分久病缠身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韩行远,男子脸色焦急,眼中的担忧和恳求同样不似作伪。 赵瑜沉吟了一会儿,最终道:“我可以帮你问一问,但要不要见你,得看先生他自己的意思。” 韩行远松了口气,感激道:“那就好,那就好,有劳真人。” 秋娘也抬眸看向赵瑜,没有说话,只福了福身,以做感谢。 赵瑜便回到医馆,跟柜台后的董明德说了两句,董明德看了眼韩行远二人,点了点头,去了后院。 过了一会儿,董明德从后院走出来,对韩行远二人道:“师父让你们进去。” 韩行远神色一喜,道:“多谢小兄弟。” 他又望向赵瑜,俯身行了个大礼:“真人大恩大德,行远无以为报,日后但有什么要求,真人尽管吩咐,行远莫不敢辞。” 赵瑜点点头:“先陪令正去看病吧,先生还在等着。” “好,好。”韩行远连忙搀扶着自家夫人,跟着董明德往后院去。 又是一个痴心人。 赵瑜摇了摇头,道:“我们也走吧。” 三人再次前行,临走之前,花遥回头看了一眼,正巧看见秋娘也在回眸朝他望来。 那一眼,含幽带怨,好似染着无尽的悲伤。 似是没想到会对上他的目光,秋娘怔了怔,敛下眉眼,跟着身边的丈夫,走入后院。 花遥脚步一顿,望着女子的背影消失在视野中,微微拧眉。 她为什么要那样看着自己?而且,这个叫秋娘的女子,好像有点眼熟? “唐尧?”殷千阳发现了他的停滞,也停下步伐,平静的目光略带疑问,向他看了过来。 花遥回过神,快步跟上,冲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有点累了。” 第55章 赵瑜笑道:“那正好,咱们现在就回去,师叔都让人给你准备好了,等吃饱喝足,再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一觉,明日换上新衣服,又是一个清清爽爽好儿郎。” “好,谢谢师叔。”少年一笑。 “跟师叔客气什么,走,这边。” 依然是赵瑜在前面带路,三人出了杏楼,往赵家的府邸去。 一路上,花遥都在想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想了许久,他终于想起来,似乎十三年前,他在一个秘境里,曾经见过一个石雕,那石雕的面容便和秋娘有些相像。 只不过那石雕刻的是个男子,棱角分明,秋娘却是女儿身,面容更加柔和,所以才会让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只是,即便知道了熟悉感的来由,花遥还是看不懂那个眼神。 那样哀怨的眼神,要不是花遥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她,这具身体也不可能做出什么来,他都要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负过人家了。 摇了摇头,挥散脑中的思绪,花遥默默跟在殷千阳身边。 韩家家主韩烈曾经追杀过他,是他必要手刃的仇人,至于韩家其他人,冤有头,债有主,只要他们不惹到他头上,他也不会对他们下手,但若真要找死,那他也只能成全他们。 只希望那个韩行远能有点眼色,不要跟他那个蠢货弟弟一样,不长眼往他手上撞。 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话一样,赵瑜忽然道:“对了,忘了告诉韩行远,他三弟……” 话说到一半,赵瑜突然住了口,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算了,我等下派人去告诉他一声,希望他还在医馆没走。” 他站住脚步,拍拍少年的肩膀,笑道:“师兄,师侄,我们到了。” 作者有话说: 改了一下排版,看着可能舒服点 周四见~ 第25章 过往2 “师兄,师侄,我们到了。”赵瑜站定。 花遥抬头,便看见了一座宽广的宅院,朱红大门上挂了个匾额,上书“赵府”二字。 门口候着个管事模样的人,一见三人,便快步迎上前,行礼道:“小侯爷。” 直起身,管事又看向殷千阳师徒,拱手做了个揖礼:“这便是仙君大人和唐小仙师了吧。” 殷千阳点点头,以作回礼,唐尧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管事,露出个乖巧的笑容:“伯伯好。” 管事脸上的笑容顿时更温和了些:“当不起小仙师这句伯伯,在下姓刘,小仙师叫我刘管事便可,这边请,饭菜已经按小侯爷吩咐的备好了。” 进入宅院,吃了一顿精美可口的饭菜,又在刘管事的引领下,到温泉池里泡了个澡,天便已经全黑了。 花遥换上干净衣服,来到厅堂。 殷千阳和赵瑜正在说话,身上还是之前那一套。 他是修真者,不染尘埃,又已辟谷,身上一直洁净,无需洗澡更衣,方才在饭桌上,也只是坐在旁边喝了杯茶,没有动过一下筷子,惹得一旁的刘管事十分惶恐,以为哪里伺候的不好,还是赵瑜解释过,才放下心来。 看见花遥进来,正在交谈的两人止住话头,朝他望来。 赵瑜打量了少年一眼,笑道:“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师侄换上这套衣服,可比之前精神多了。” 花遥如今穿的是刘管事提前备好的衣服,考虑到他之后要出远门,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套方便活动的劲装。 衣服以赭红为主色,玄色为辅,干净利落,又带有几分潇洒大气,衬得少年腰身挺拔,英姿勃勃,颇有几分侠气。 便是殷千阳,也看了他两眼,微微点头,夸了一句:“不错。” 少年赧然一笑,走到殷千阳身边,佯装不在意般问道:“师父,你们在聊什么?” 他刚刚似乎听见什么“韩行远”、“蛇”之类的字样,可惜这两人收声太快,他没听清。 作为“唐尧”的好处,就是他可以直接问,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告诉他。 问完话,花遥面上带着些许好奇,暗中却打量着两人的神色。 果然,听了他的话,赵瑜看向殷千阳,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殷千阳则微微沉思片刻,抬眸看了过来,平静道:“你可还记得前两日,攻击你的那条蛇?” 少年眨了眨眼,点头,面露不解:“那条蛇怎么了?” 赵瑜接过话道:“冬天蛇会冬眠,突然出现本就不属寻常,而且我们今日还遇到了韩行远,他是舒州韩氏的人,韩氏一门以御兽出名,韩行远擅长的,恰好便是御蛇。” 这是刚刚有人向他汇报的。 在杏楼遇见韩行远之后,赵瑜便着手让人去打探消息,花遥沐浴时,打探的人正好回来,将消息跟他说了,殷千阳也在旁边听着,二人方才就是在说这事。 少年听了一愣,顺着他的意思猜测道:“难道那条蛇是他控制的?” 殷千阳没说话,赵瑜抱着手,指尖敲了敲手臂,道:“不一定。” 太巧了。 他们才刚刚在山里遇到一条不正常的蛇,韩行远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巧到让人不敢相信蛇就是他控制的。 但也不能保证一定不是,万一对方就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让他们这么想呢? 只不过,他想不通的一点是,对方为什么要对唐尧下手,还是在他和师兄就在不远处的时候下手。 第56章 太大胆了,让他感觉比起杀人,更像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 心中过了一遍这几日的经历,赵瑜道:“总之,师侄你记住这个人,以后遇到他小心一些。” 看着少年有些怔愣的模样,赵瑜又放下手,笑着摸了下他的头:“不过也不用太担心,有你师父在,没人能伤得了你,你且安心便是。” 少年乖乖点头,望着殷千阳的眼神满满都是信赖,看得赵瑜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我也收个徒弟养养?” 花遥嘴角暗抽了一下,颇有些无言地看了他一眼。 他刚刚也在想,太巧了。 他比殷千阳二人知道的还要更多一点,譬如那场雾是想将他困在其中,譬如那条蛇并不是单纯的毒蛇,而是蛇蛊。 再加上赵瑜方才所说,许多事情都明朗了起来。 幕后那人真正想对付的,不是他,也不是殷千阳,而应该是韩行远。 韩行远是韩家家主嫡长子,走的是正统御兽路子,以后很可能要继承家主之位,自然不可能去炼歪门邪道的蛇蛊,那条蛇蛊的主人必定另有其人。 而这人炼制蛇蛊的目的也很明显,就是为了嫁祸给韩行远。 若他所料不错,那条蛇蛊的毒应当与那条蛇本身的毒相仿,倘若他真的被咬,又或是后面陷在浮生梦里醒不过来,在韩行远出现后,殷千阳和赵瑜必然要将目光集中到他身上。 哪怕没有证据能直接证明就是韩行远做的,也会将他视为重点怀疑对象,严密监视。 那人既然能大胆到想要利用殷千阳,花遥不信他没有准备后手,且这个后手,一定是能让殷千阳对韩行远出手的程度。 想到这里,花遥忽然一怔,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道:“舒州韩氏……” 殷千阳和赵瑜看了过来,赵瑜笑道:“哦?师侄你想到什么了?” 少年摇摇头,露出一点心有余悸的神色:“没什么,就是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个舒州韩氏的人,有一个还是什么三公子,那人还放狗咬我,要不是师父救我,我就要被狗咬死了。” 赵瑜之前也从自家师兄那听说过他和唐尧最初相遇的情况,此时再听少年提起,干咳一声,安慰道:“以后不会了,放狗咬你的那个人出了点意外,已经死在北境了。” 少年微微张嘴,惊到了似的:“他死……啊?那、那他家里人知道了不会很伤心吗?” 看着少年担忧的模样,赵瑜一边感慨他的纯善,对伤害过自己的人都这么关心,一边表情有些微妙道:“除了他爹,应该没有人会伤心了。” 少年更忧愁了:“只有他爹吗?那他死了以后,他爹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怎么办啊?” “不是一个人。”意识到他有些误会,赵瑜解释道,“韩氏是个大家族,他爹是家主,他还有两个哥哥,只不过他爹更疼他,两个哥哥对他的感情淡一些,今日我们遇到的韩行远,便是他大哥。” 原来如此,花遥垂下眼帘。 看来韩家这几个儿子都没有格外出挑的。 按赵瑜所说,韩家主偏疼幼子韩穹,其余两个儿子都对此不满。 修真界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若是本身实力不足,即便坐上了家主之位,也会被其他人拉下来。 所以,若是有足够的底气能赢过韩穹,这两个哥哥根本无需在意韩家主对弟弟的疼爱。 当每个人都有可能上位时,斗争自然在所难免。 如今韩穹已死,若是韩行远再担上一个“惹怒紫羲仙君”的名头,或者干脆死在殷千阳剑下,最终得利者是谁,不言而喻。 这么一看,仿佛只是韩家老二为了家主之位陷害大哥,但想到白日里秋娘看他的那一眼,还有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人,花遥又觉得,事情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还想再从赵瑜嘴里撬出点消息,殷千阳却开口了:“夜已深,你该就寝了。” 赵瑜看了一眼房角的漏刻,恍然:“都这么晚了?师侄你的确应该去睡了,我叫人带你去卧房。” 花遥只好应是,临走之前,他扫了殷千阳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有些苍白,但细看上去,似乎却又和以往并无两样。 也许只是灯光原因。 目光扫过剑修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花遥跟着下人来到房间,上床躺下。 也许是先前想得太多,花遥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却没有一丝睡意。 他睁着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隐约能看清床柱上华美的浮雕。 细细想来,自打进入这座府邸之后,所见之处,无一不精美,先前的饭菜也是,色、香、味俱全,比最好的酒楼也不差什么,就连他刚刚泡澡的温泉,也是白玉砌成。 赵瑜富贵且慷慨,花遥一直都知道,只是他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他也能享受到赵瑜的大方。 重华谁人不知,赵小侯爷从不在意钱财这些身外之物,尤其是刚上山那几年,金银珠宝,他几乎用一个扔一个,但唯独对花遥,他连一根针都不愿意给他。 虽然花遥也是如此。 他俩的恩怨由来已久,最早可以追溯到第一次见面。 那时,花遥刚刚十岁,正抱着殷千阳送他的小剑,躺在一棵桂树上昏昏欲睡,忽然听到树下有人喊他:“你就是花遥?” 第58章 【既是师兄送我的剑,那便叫它阳生吧!】 看着被殷千阳收回腰间的雪魄,花遥心中默道,阳生,阳生,若你还在,是否也会像雪魄这样,陪在我身边? “唐尧。”殷千阳站在山洞口,唤了他一声。 花遥抬起眼,便见洞内的碎石已经被清理干净,他牵着马过去,从包袱里取出毛毡铺在地上,然后坐上去啃干粮。 殷千阳出去了一趟,等花遥吃饱喝足,他也带着干柴回来了。 升起火,暖融融的温度顿时驱散了雨水带来的湿寒,花遥往火堆边凑了凑,感觉右手一阵阵发凉,没多久,又一阵阵地刺痛。 花遥并不意外,今日是第十天,蛊毒发作的日子。 他没作声,脸上也没露出什么异样。 倒不是故意强撑,而是花遥很清楚,这只是个开始。 当年沈千秋心心念念想要炼出尸蛊王,没少在他身上下尸蛊,他后来蛊毒发作时的痛苦,大部分都来源于尸蛊毒。 开始只是刺痛,之后便会深入肌理、骨髓,外面是麻木,内里却是蚀骨的疼痛。 手上的刺痛逐步蔓延至整条右臂,又缓缓向内侵蚀,花遥额头渐渐渗出了冷汗。 殷千阳似有所觉地看了过来,见他这幅模样,一怔,随即从袖中取出药瓶,按照董明德说的那样,倒出三粒,喂到他嘴边:“把药吃了。” 花遥垂眸看着他手心里褐色的药丸,默默含进嘴里,吞下。 没用的。 李圣手配的药很好,里面除了一些甘草之类的解毒药,另外还加了些止痛的药材,虽中规中矩,却也是在不刺激蛊毒的情况下,能做到的最好搭配了。 但,没有用。 这些药在十多年前,花遥已经全部试过了。 唯一能让他好受一点的,只有杜康酒泡的千日醉,喝醉了,也就没那么疼了。 右手控制不住地痉挛起来,花遥用左手抓住右手的手指,强行将指节抻直,以免蛊毒过去之后留下后遗症。 骨头开始发痒,渐渐又变成了疼,像一千只蛊虫在啃咬,在往里钻,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冷汗不断落下,很快打湿了鬓发。 殷千阳在他旁边盘膝而坐,握着他的手腕,灵气源源不断地传入他体内,为他压制蛊毒。 汗水落进眼里,一阵阵刺痛,花遥眨了几下,还是难受。 一截干净的衣袖忽然伸了过来,帮他擦了下眼睛,又向上,擦掉他额头上的冷汗。 花遥怔了怔,下意识抬眼,便撞进了一双略带担忧的沉静黑眸,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现上来,让他不由恍惚了一瞬。 月儿…… 手指抽搐了一下,花遥猝然回神,低低吸了一口气,垂下眼睛。 他在想什么?居然把殷千阳看成了姬月。 五指收紧,更剧烈的刺痛传入大脑,痛苦的同时,也让花遥从莫名的恍惚中挣脱出来。 凭心而论,殷千阳和姬月长得不像。 殷千阳俊美、冷肃,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姬月则清雅、婉约,更像一捧皎洁的月光。 二者性别不同,身高不同,体型不同,相貌不同,且一个是剑修,一个是器修,除了都喜穿白衣,几乎没有什么共同点。 唯独这双眼睛,太像了。 永远是沉静的,淡然的,像一汪清潭,平静无波。 只有在望向他时,这双眼睛才会带上些许柔和的情绪。 以前,每当他毒发时,姬月也会像殷千阳这样,默默陪在他身边,为他输送灵力,给他擦拭冷汗。 直到有一回,他无意间碰掉了姬月袖子里的埙,便笑着说:“别浪费你的灵力了,既然你会吹埙,不如吹一首给我听吧,说不定听了之后,我能好过些。” 姬月答应了。 月光下,他看着那垂眸静静吹奏的白衣女子,在悠扬的埙声里,便也不觉得蛊毒难熬了。 从那以后,每次蛊毒发作,埙声都会陪着他,直到天明。 后来有一天,姬月难得的有些高兴,对他说,她找到了一个炼器大师,那人答应帮她做一个可以安神静心的埙器,等下次他蛊毒再发作,她就可以吹埙为他止痛了。 只可惜,她没能等到下一次,他也再没能听到她的埙声。 而她送给他当生辰礼物的那只埙,也因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击,彻底碎了。 她就如同她的名字那样,像一抹皎皎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身边,静静陪伴,又在太阳升起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什么都没有留下,只将一份难以忘怀的恨,刻在了他的心里。 雨声渐渐变大,柴火逐渐熄灭。 熬过了最凶猛的那一波,蛊毒便慢慢隐没,花遥松开手指,想提起精神调息一番,却耐不住身体虚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确定蛊毒没有再起的迹象,殷千阳控制着灵力,在少年经脉内游走一圈,然后便收了回来。 火堆被重新引燃,添入干柴。 火光下,少年脸色苍白,或许是疼痛还没有完全退去,即便是睡梦中,他也紧蹙着眉头,睡得很不安稳。 将少年汗湿的头发拂到一边,殷千阳从腰间取下一个挂饰,输入灵力。 挂饰渐渐变大,变圆,最终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埙器。 摩挲了一下玉埙,剑修垂眸,将埙抵在唇边,轻轻吹奏起来。 第59章 蕴含着一丝灵力的旋律流淌在山洞内,少年眉头逐渐放松,神色慢慢变得平静,呼吸也变得深沉舒缓,显然是陷入了安睡。 火光摇曳,悠扬的埙声飘出山洞,汇入萧萧肃肃的雨声中,静静响了一夜。 …… 第二日,天将亮时,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 艳阳从东边升起,霞光满天,映得万物都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将手搭在眼前,挡住有些刺眼的光,花遥站在乌灵马旁边,微微沉吟。 昨晚他快睡着的时候,好像听见埙声了,吹的还是月儿最擅长的那曲民间小调……难道又是梦?但好像又不太像…… 总不能是殷千阳吹的? 看着旁边将包袱放到乌灵马背上的殷千阳,花遥眼神闪了一下,忽然问道:“师父,你昨晚是不是吹曲子了?” 殷千阳平静地“嗯”了一声。 居然真的是…… 花遥佯装好奇:“是什么乐器?” “是埙。” “我怎么从来没有听师父你提起过,你一直都会吗?”嘴上轻飘飘地提问,花遥的眼睛却紧紧盯着殷千阳。 殷千阳淡淡道:“很久之前便会了。” 很久之前。 心中咀嚼了一下这几个字,花遥“哦”了一声,眼神微暗。 很久之前……呵。 在他下山历练之前,有段时间,他觉得话本里说的一箫一剑走天涯特别潇洒,便迷上了乐器。 但他嫌弃箫太长,不好携带,找了几圈,便找到了埙,小小一只,揣怀里就行,一点不占地方。 但他从来没有学过乐器,连音律都分不清,便去找万能的大师兄。 殷千阳是怎么跟他说的呢? 【这……我不会,遥儿,师兄还有些事要处理,这件事以后再说。】 那时他只是失望地应了一声,没有多想。 本以为是他入魔之后,殷千阳才抛弃了他,没想到,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敷衍自己了。 花遥低着头,眼神晦暗了一瞬,又在眨了下眼之后,变回了平静。 无妨,总归他是要杀了殷千阳的,殷千阳是多骗他一次,还是少骗他一次,都无关紧要。 二人再次上路,这一回天公作美,一连七八日都是晴天。 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在唐尧蛊毒再次发作的前夕,两人终于赶到了蝴蝶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0 21:55:02~2023-12-21 19:47: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相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蝴蝶谷 蝴蝶谷在南诏国境内,从高处看去是一片平缓的丘陵,但真正靠近了才会发现,里面的地形颇为复杂。 这种复杂,除了瘴气之类的天然因素,也有人为设置。 起码花遥一路走来,不说三步一迷阵,五步一陷阱,但也大差不差。 跟在殷千阳身边,花遥不着痕迹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身边的一草一木,都看似自然,实则暗合阵法排列的规律,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他对阵法了解不多,只能看出是个大型的迷阵,迷阵里面又套了许多杀阵。 迷阵只有误导作用,配合着山林间的瘴气,若是误闯进来的人,怕是会以为自己遇见了“鬼打墙”,走着走着,就回到原来的地方。 但要是图谋不轨、硬要往里闯的人,要面对的,恐怕就是里面的杀阵了。 大阵、小阵环环相套,毫不违和,又如此贴合自然,布下这阵法之人水平着实不低。 便是花遥自己,都不敢说能轻易闯过去,当然,用蛊虫地毯式搜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但这荒郊野岭的,谁没事会把注意力放到这里? 只能说,设计这阵法之人,心思极其高明,也颇为奇巧。 越过一棵平平无奇的树,周围的瘴气忽然散去,眼前豁然开朗,一条小路出现在脚下。 小路尽头站着个中年男子,原本正一脸警惕的看着这里,望见殷千阳后,脸色一缓。 “我当是谁闯进来了,原来是你。” 走到跟前,殷千阳拱手道:“缥缈先生。” 中年男子背着手:“一别数年,仙君大人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他扫了眼跟在剑修身后的少年,“可别又是给我找了个麻烦。” 这话说的颇有些刻薄,殷千阳却不为所动,示意了一下身边的少年:“这是吾徒,前些日子中了蛊毒,来请先生医治。” “哼,又是蛊毒。”中年男子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过来吧。” 走在小路上,花遥看着前方带路的中年男子,想不到,居然真的是那位失踪多年的医仙张飘渺。 失踪多年只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修真界的人都当他已经死了,谁能想到,这位闻名天下的缥缈医仙居然会隐居在这么一个犄角旮旯的地方。 看了眼身边的剑修,花遥微微挑眉,这么隐蔽的地方,殷千阳又是怎么知道的?而且听这位医仙的口气,他们似乎早就认识? 沿着小路,再往前是一片湖泊,湖泊旁有座小木屋,屋边不远种着几亩田地,还养着几只鸡鸭,明媚的阳光照下来,一切都显得那么悠闲自在。 第61章 因他曾与莲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所以认出了她,将她从张家救走之后,便一边用灵力为她续命,一边想办法联系张飘渺。 等张飘渺回到家,看见了家里的惨状,又发现怀孕的妻子不见踪影之后,顿时陷入了疯狂,好在他还有一点理智,察觉到有人在联系他,便不管不顾地赶过去。 本来他是抱着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心态去的,到了之后却发现妻子原来是被人救了,虽然离死不远,但好歹还活着。 凭着精湛的医术,张飘渺最终将妻子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只是那个孩子却没留住,莲华夫人的眼睛也因此失明了。 考虑到妻子身体虚弱,外面还有那些仇人,张飘渺便拜托殷千阳照看妻子,对外宣称妻子也已经死在了屠杀中,自己则去将潜入张家的那些人一一毒杀,然后便乔装打扮,和莲华夫人离开了那里。 在殷千阳的帮助下,二人最终来到蝴蝶谷,在外围布置上阵法,就此隐居下来。 可以说这世上,除了殷千阳之外,便再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在哪里。 即便是赵瑜,也只知缥缈医仙隐居在蝴蝶谷,却不知具体在蝴蝶谷的哪个地方,更别说知晓莲华夫人的存在。 如今,知道的又多了一人。 莲华夫人笑容温和:“你师父是个很好的人,对谁都以诚相待,你张伯伯有时候气恼他,也只是气他只肯对别人好,对自己却总是薄待苛责。” “没错,师父就是这样一个好人。”花遥笑眯眯应道,心中却不以为然。 在十五岁之前,他会认同莲华夫人所说的话,但现在?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1 19:47:16~2023-12-22 18:2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修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红莲印 小木屋里,花遥和莲华夫人在聊天。 有“殷千阳的徒弟”这一层身份在,莲华夫人对唐尧的好感度本来就高,花遥又刻意顺着她的心意来说话,没一会儿便将莲华夫人哄得眉开眼笑,牵着他的手,脸上尽是慈祥。 花遥对外面的阵法有点兴趣,便试探着问了几句,莲华夫人也不吝指点。 两人正说着呢,张飘渺就大步迈进来了,板着脸对唐尧道:“过来,我再给你看看。” 莲华夫人一听他这语气,就知道他又生气了,不赞同地道:“夫君,别吓着孩子。” 张飘渺被妻子劝了一句,脸色好看了不少,缓了缓语气,道:“来,把手放上来。” 花遥便又将手腕放到脉枕上,张飘渺再次给他切脉,又捋起他的袖子,看了看他手肘处的黑线,嘟囔了一句:“又是尸蛊毒。” 期间,殷千阳也回来了,站在二人身边,静静等待结果。 张飘渺又捏了捏花遥的手臂,似是在判断僵硬的程度,捏完之后,他收回手,道:“这毒解倒是能解,只是我这里缺了几味药材,配不齐解药。” 殷千阳:“需要什么?” 张飘渺:“浮光伞,赤血花,兽王骨,千日醉,其他的,我这里都有。” 殷千阳:“我来准备。” 张飘渺看了他一眼,哼笑道:“千日醉在黑市上就能买,浮光伞在东海黑渊下,兽王骨你去舒州韩氏或者望江连氏找,至于赤血花,不知道。” 殷千阳微怔。 “赤血花是百年前如烟真人培育出来的灵植,自如烟真人远离尘世之后,赤血花也再没出现过,我也只在年轻时有幸见过一株枯萎的,其他的,便只有医书上的记载—— “其形如阳,其色如金亦如血,花补气血,叶解百毒,根壮本元。 “赤血花药性温和,可调和相冲的药力,还能固本培元。若无赤血花,就算蛊毒解了,你这小徒弟的根基也废了。” 听着张飘渺的话,花遥不由心生佩服。 缥缈医仙不愧是缥缈医仙,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能想出他当初琢磨了小半年的药方来。 他那时半路子出家,翻遍了能找到的医书,也只想出用浮光伞做药引,兽王骨当主药,赤血花为辅药的方子,千日醉倒是没想过,不过他经常用千日醉泡酒,也算是误打误撞。 不过比起张飘渺用赤血花调和药性之后再服下的解毒方法,花遥的做法更加激进。 他不是配成药吃的,而是找到一种灵植,便将其吞下,炼化出其中药力,储存在体内,等到除了主药之外所有灵植都服过之后,再服下兽王骨,以此引出其余几种灵植的药力。 这种做法是直接将身体当成炼药炉,解起毒来无疑更加痛苦,却也是当时花遥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 当年,他陆陆续续找齐了这四样药材,也将药力储存在了体内,却在进一步炼化之前,身体迎来衰弱,被人打下落骨山。 也许是昏迷之时,药力在他体内自动融合,修补了他的身体,等一年以后,他在落骨山下醒来之时,蛊毒就已完全解开了,根基也稳固了不少。 旁边,张飘渺描述了一遍赤血花的外形后,殷千阳便沉思不语,此时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赤血花,可是高如一掌,五片花瓣,三对对叶,叶形如卵,叶面带绒的花?” 第62章 张飘渺本想让他知难而退,一听他的描述,自己反而惊讶了:“你知道?” 殷千阳抿了抿唇:“我见过。” 张飘渺顿时来了兴趣:“在哪里?” “东海黑渊下。” 一听这地名,张飘渺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那便不可能是了,赤血花喜灵气充沛之地,黑渊那地方灵气匮乏不说,连土都没有多少,根本不可能长出赤血花来。” 殷千阳平静道:“不,那是一个秘境下层,灵气充裕,我也是偶然进入其中,那种花在秘境中很多,若没记错,应有数千余。” 花遥在旁边微微垂眼,这地方,怎么听起来那么像他在黑渊底下找到的那个秘境? 若殷千阳说的是同一个秘境,那里面的确有很多赤血花,那座形似秋娘的石雕也在其中,同时,也是他初次遇见姬月的地方。 殷千阳也去过? “数千余?这么多……”张飘渺喃喃,“莫非是如烟真人曾经的洞府?” 他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你便摘些回来,传言如烟真人最喜赤血花,倘若那里真是如烟真人的洞府,那么你所说的那些花,很有可能就是赤血花。记住,摘的时候要尽量完整,根须也不能少。” 殷千阳点头:“事不宜迟,我即刻出发。” 他看向少年,略一犹豫:“唐尧……” 张飘渺不耐摆手:“行了,放我这,他那蛊毒总归要蔓延,有没有灵力压制都一样,你早几天回来,他还能少受一回罪。” 殷千阳便不再多言:“劳烦二位了。” 话落,他提剑要走,张飘渺却道:“等会儿。” 他快步出门,拐入旁边的木屋,再回来时,将一个简单的药袋扔进殷千阳怀里,板着脸道:“拿着,一日三次,连服半月。” 殷千阳看了看手里的药袋,正要道谢,张飘渺又道:“可别谢我,这只是上回炼药的时候炼多了,留着也是扔,不如给你。” 莲华夫人笑了一下,道:“仙君,你拿着就是,他每个月都要‘炼多’的……” “欸,夫人,你说这些作甚?”张飘渺急急打断。 莲华夫人摇头失笑:“好,我不说了,仙君快去吧,唐尧有我夫妇二人照看,你放心便是。” 殷千阳抿抿唇,知道两人不愿听,便没再言谢,只道:“有劳二位。” 说完之后,又摸了摸唐尧的头:“你在此地等候,至多半月,我就回来。” 少年乖顺点头:“好,师父一路小心。” 他也没有硬要跟着。 殷千阳独自前去寻找灵植,可以御剑来回,比带上他不知快了多少倍,等殷千阳找齐药材,解的也是他自己身上的毒,对他而言是天大的好事,他自然不会有意见。 走出木屋,殷千阳召出雪魄,御剑而起,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 …… 殷千阳离开后,花遥便暂时住在了蝴蝶谷。 张飘渺和莲华夫人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只是他既然受到两人的照拂,自然应当回报一二,况且,他也想从两人这里打探一些殷千阳的情况。 譬如,张飘渺为何要让殷千阳服药? 明明数年未见,张飘渺却每个月都会为他备上一份药,说是“炼多”,但明眼人都知道,他分明是怕殷千阳需要的时候无药可用。 殷千阳受了什么伤,到现在都没能彻底痊愈,还随时可能复发?他又是否能利用这一点,来对付殷千阳? 存着这样的心思,花遥在不引起二人怀疑的情况下,帮着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 ——帮莲华夫人喂鸡,给张飘渺的药田除草,还整了整有些散架的篱笆。 他手脚勤快,又不帮倒忙,一天下来,便哄得莲华夫人笑容不断,就连张飘渺的臭脸都好看了许多。 “唐尧,歇会儿吧。”莲华夫人道。 花遥应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竹篱,一转头,便见莲华夫人端着杯水走了过来。 他起身快走了两步,扶着莲华夫人的手,免得她被地上散乱的竹杖绊倒。 莲华夫人明显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笑容更加温和,将水递给他:“累了吧,来喝点水。” “还行,我在家做惯了的。”花遥随口应道。 这具身体本就是农家的孩子,这些杂事在记忆中都是常做的,他虽然没亲自做过,但有少年的记忆在,上手倒也不难。 莲华夫人有些好奇:“你家在何处?” 花遥便将“唐尧”的身世说了出来。 莲华夫人听了,脸上露出几分怜惜:“好孩子,苦了你了。” 花遥笑了笑,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显得积极乐观:“没什么,要不是有这段经历,我还遇不到师父呢,也遇不到夫人您,哦,还有张伯伯。” 莲华夫人面色更加柔和,提起袖子,摸索着给他擦了擦汗,微叹:“你能想开便好,人活在这世上,怕的就是想不开。” 花遥笑了两声,正要再接两句,视线却突然一顿,下意识抓住了眼前的衣袖。 莲华夫人的手腕本来只从袖中露出一截,被这么一拉,便彻底露了出来,那一闪而过的图案也清晰地呈现在了花遥眼前。 那是一个形似红莲的图案,如烙印一般,刻在莲华夫人白皙的手腕上。 这是…… 第63章 “唐尧?”莲华夫人有些疑惑。 花遥回过神,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借口:“……没什么,就是有点想我娘了。” 刚刚才提过唐尧的身世,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莲华夫人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别着急,等你师父回来,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便能带你回去见见你爹娘了。” “嗯,我相信师父。” 花遥顺着说了两句,很快便将话题引到红莲上,故作好奇:“夫人,您手腕上这个红色的是什么,像朵花一样?” 莲华夫人摸了摸手腕:“这个啊,是红莲印。” “红莲印?我还以为是胎记呢,这是怎么弄上去的,我也想要一个。” 莲华夫人失笑:“傻孩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花遥眼神一凝,声音透出几分紧张:“什么?那夫人您……” “别担心。”莲华夫人安抚道,“这东西不好,但也不坏。” 怕他继续误会,莲华夫人解释道:“这其实是一个法阵,我当初险死还生,虽然被你张伯伯救了回来,神魂却有些动摇,便给自己刻下了这个阵法,用以稳固神魂。” 稳固神魂…… 花遥抿了抿唇,面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那还好,确实不是坏东西。” “对我自然不是坏东西,但对你个小孩儿来说,若是要刻下红莲印,就说明神魂有损了,自然不是好东西,像你师父……”莲华夫人微顿,很快又自然地接了下去,“你师父若是知道,肯定要怨我了。” 花遥没注意她说话时那细微的停顿,此时此刻,他的全副心神都在“稳固神魂”四个字上。 因为他记得,姬月身上,也有这个红莲印。 作者有话说: 周二见~ 感谢在2023-12-22 18:22:46~2023-12-23 21:4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期、ki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修 4瓶;ka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初遇 夜凉如水,万籁俱寂。 花遥睡在独自的小房间里,一手枕在脑后,看着手中的赤血花。 神魂损伤。 只听这四个字,花遥便能想象到,那是多么透彻心扉的痛苦。 当初他被打断剑骨时,曾经疼到昏迷,那是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昏迷之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神魂受损却不同,直接作用于灵魂上的伤势,即便是昏死过去,也依然清晰。 那是一种无可逃避的折磨。 莲华夫人说,莲花印可以稳固神魂,却无法治疗神魂上的伤势,那些损伤,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恢复,在此期间,任何一点牵扯到神魂的创伤,都会让人头痛欲裂。 在一起的那大半年间,姬月数度损耗灵力,为他压制蛊毒,却从未在他面前提过这件事。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的月儿到底默默忍受了多少痛苦? 姬月什么时候受的伤?为什么会严重到损伤神魂?他一点都不曾了解。 就像他一直不理解,姬月为什么不恨他。 他最初见到姬月的时候,场面并不美好,甚至,他犯了一个大错。 那时,他沉入黑渊,身上带伤,又恰逢蛊毒发作,在黑渊下跌跌撞撞走了许久,终于寻到了一个洞府,便一头栽了进去。 洞府里开着许多金红的小花,他那时意识不清,没认出那便是赤血花,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吞下眼前的灵植。 一把一把地吞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只知道身上的剧痛渐渐褪去,转而被一种燥热取代。 血液仿佛变成了岩浆,在他身体里流动,他的皮肤滚烫,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 昏沉中,似乎有人来到他身边,将他抱起,解开他的衣襟,为他纾解燥热。 那人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加靠近。 他一度以为那是殷千阳。 朦朦胧胧的视线里,自他入魔后便冷漠相对的师兄被他困在怀中,眉头微微蹙着,一向沉静的黑眸略微失神,眼尾带着一抹晕红。 他攀附在他肩头,吐出难耐又炽热的喘息,平淡的表情渐渐染上动情的色彩,清朗的嗓音也逐渐变得沙哑、隐忍。 可醒来之后,他却记不得那人的长相,所有画面都糊成一团,连昨晚那人是男是女,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 脑海中唯一清晰的,只有那人肩头一朵艳丽的红莲。 他以为那只是一场梦,就像以往的每一场梦一样。 但睁开眼,他却看见了姬月。 姬月那时背对着他,坐在花丛里,整理着头发,衣领稍显散乱,露出的一角肩头上,隐约可见一朵红莲。 ——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察觉到他醒来,姬月似乎有些慌乱,她将衣领拉好,梳理头发,却梳了半天,也没能扎成发髻。 也对,毕竟强迫了她一夜的恶人就在她身边,她又怎么会不紧张呢? 花遥知道自己犯了错,他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放到姬月面前,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等他死了,没人会知道这件事。 姬月却怔了一下,垂下眼,轻轻道:“我不需要你的命,你若真想补偿我,便带我出去吧。” 第64章 姬月说,她是不小心掉进这里的,已经在这待了许久,只想找个人带她出去。 花遥答应了,但他并不觉得仅仅带她离开黑渊,便能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 犯了错,就要承担责任。 他决定不再去想殷千阳。 只是情难自禁,在最初相处时,仅仅因为姬月身上的白衣,和那双相似的眼睛,他便时常将她错看成殷千阳。 他忘不了那一次,他看着姬月,脱口而出的却是“师兄”时,姬月那惊诧的眼神,和随即低下头、抿唇不语的沉默。 那把匕首到底还是插在了他身上。 花遥给了自己一刀,为了让自己忘掉殷千阳,也为了让自己正视眼前的姬月。 大概是那一刀起了效果,那次之后,他越来越不会将二者混淆,也渐渐爱上了姬月。 回首过往,从始至终,姬月都对他温柔以待,但花遥自己,却亏欠她良多。 甚至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姬月的神魂受过伤。 她痛苦的时候,他有没有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陪伴过她? 还是每一次,都只留下了她一个人默默忍受?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花遥心中就酸涩难言。 捻着指尖的赤血花,花遥轻轻道:“月儿,你在底下可还好?你再等一等,很快,我就能去找你了。” …… 夜深了。 一只硕鼠从洞中钻出,外出觅食,它找到一截草根,捧在爪中,快速的咀嚼着,眼睛警惕的望着四周。 地面轻微地震动起来,有什么东西爬了过来。 硕鼠耳朵一抖,立即扔下草根,伏地逃窜,却当头撞上一只咬来的血盆大口,四肢蹬了几下,慢慢失去了动静。 蛇吻开合,缓缓咽下嘴里的食物,冰冷的眼睛看着四周的山林,蛇信吞吐了两下,朝某个方向爬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由远及近,数不尽的黑蛇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密密麻麻的蛇身编织成了一张庞大的黑毯,渐渐向蝴蝶谷内蔓延。 …… 花遥在蝴蝶谷又待了两日。 这两天里,他借着帮莲华夫人做事的由头,和她聊天,旁敲侧击殷千阳吃的什么药,得了什么病。 只是碍于身份,他不敢问的太明显,莲华夫人似乎也有所顾虑,有意无意回避这个话题。 到最后,花遥也只得知,殷千阳似乎很久前受过暗伤,原本已经快好了,后来却又因为某些事加重,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痊愈。 湖边,花遥一边清洗着手上的药罐,一边默默思索。 光知道殷千阳有暗伤还不够,他还得知道这暗伤有多严重,对他的实力能有多大影响,又该如何诱发。 若是能知道殷千阳当初是如何加重的,那便更好了,可惜,莲华夫人也不清楚。 其他事情,花遥能够看出她有所隐瞒,但这件事,她却是真的一无所知。 这反而更能说明这件事的重要。 莲华夫人对殷千阳的关心毋庸置疑,她既然知道殷千阳伤势加重,便不可能不让张飘渺为他诊治,但如今看来,张飘渺应是没有告诉她诊治的结果。 追根究底,想来是不想让她担心。 莲华夫人昔日闻名修真界,也是一位声名赫赫的女中豪杰,大风大浪没少经历过,一般的事,自然不会令她担忧,能让张飘渺不对她透出一点口风,只能说明,那件让殷千阳伤情加重的事,一定很严重。 可惜花遥打听不出来,莲华夫人不知道,知道的张飘渺则一天到晚待在药房,根本见不着人影。 拿着洗好的药罐,花遥站起身,忽然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他眼神一凛,快速扫视四周。 水面只有他刚刚洗药罐带起的涟漪,不远处晾晒的衣服随着风轻轻晃动,鸡鸭在地上啄食,乌灵马也晃动着尾巴,慢悠悠地在湖边喝水。 阳光依旧明媚,谷内依然那么安逸祥和,看不出一丝变化。 花遥的神色却没有放松。 虽然眼睛看不出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不对劲。 视线在谷内转了一圈,又缓缓投向外面的迷阵。 要去看看吗? 望了眼天边的夕阳,花遥神色不定。 今天是蛊毒发作的日子,再过不久,等太阳完全消失,蛊毒就要开始作乱,这个时候过去,万一真有什么,以少年的身体,未必能够撑得住。 “唐尧,吃饭了。”莲华夫人的声音传来。 “来了。”花遥应了一声,敛下眉眼。 罢了,缥缈医仙医毒双绝,莲华夫人也是阵法大师,外面还有那些连环迷阵、杀阵,怎么也轮不到他出手。 晚饭后,张飘渺将一碗药放在花遥面前。 “喝了。” 花遥没有多问,端起碗,一饮而尽。 药汤下肚,口中苦涩未散,身体却暖和了起来,连手上渐渐泛起的刺痛都减轻了许多。 放下碗,花遥道:“谢谢先生。” 显然,这碗药就是张飘渺这两日闷在药房里的成果。 张飘渺:“用不着,我答应了你师父要照看你,自然要说到做到。” 他又拿出一颗丹药:“晚上要是疼得受不了,就把这个吃了,行了,睡觉去吧。” 少年温顺点头:“好,先生和夫人也早点歇息。” 第65章 走出房门,花遥放慢步伐。 身后,传来两人低低的交谈声。 “夫君,外面的阵法被触动了。” “估计又是周围的山民,我待会儿去看看,你别担心。” 花遥眼帘微垂,回到房间,盘膝坐在床上。 熟悉的刺痛渐渐浮现,却比以往好受了许多。 张飘渺的确当得起“医仙”二字,喝了那碗药之后,花遥明显感到自己的精气神凝实了许多,以至于他此刻一边抵抗着蛊毒的侵蚀,还能分出一分心神,去注意隔壁的动静。妍膳停 张飘渺出去查看,片刻后就回来了,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但没过多久,张飘渺便再次出门,这一回,他比上次回来得还要快,一回来就直奔药房,拿了什么东西之后再次离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直到花遥已经忍过蛊毒最剧烈的时候,屋外仍然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花遥没有放松,继续等待。 很快,隔壁传来了有些不稳的脚步声。 “夫君?!” 在听见莲华夫人略显惊慌的声音后,花遥睁开眼,毫不犹豫地吞下药丸,起身出门。 今晚月色很好,明亮的月光落进山谷,让花遥能够看清眼前的一切—— 张飘渺身上带着斑斑血迹,被莲华夫人扶着,靠坐在门前。 远处,无数黑色的游蛇突破了阵法的封锁,越过湖水,爬过田亩,密密麻麻,朝他们包围而来。 作者有话说: 圣诞节更一章,各位圣诞节快乐,明天见~ 感谢在2023-12-23 21:45:44~2023-12-24 19:39: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黄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镇魂铃 “先生,你怎么了?”少年的声音响起。 张飘渺一抬头,这才发现唐尧不知何时从屋里出来了。 少年刚刚熬过蛊毒,此时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站在几步外,担心地看着他。 张飘渺脸色一沉:“你出来干什么,回去!” “可是……”少年看了看朝他们涌过来的蛇潮。 张飘渺脸色有些发白,却仍是皱眉斥道:“可是什么可是,叫你回去就回去,这些畜生我能解决,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在这能干什么?” 他丢给少年一个纸包:“回去待着,把这些洒在门窗底下,叫你出来再出来。” 莲华夫人刚刚乍然闻到自家夫君身上的血腥味,又发现他直接瘫坐在地,吓了一跳,此刻也恢复了冷静,对少年道:“唐尧,听话,回屋去。” 声音柔和,却不容置疑。 花遥抿了抿唇,视线在蛇群中扫视。 这些蛇跟柳城外袭击他的蛇蛊是同一种蛇,很难不让他想到那个一直跟在后面的那人。 但那人十多日前便已经离开了他的感应范围,距离那么远,早该跟丢了才是,除非对方有什么追踪的手段。 如今殷千阳已离开三日,对方却还是往谷里来,只能说明,那人是追着他来的。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怀里的赤血花在这一刻显出了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快回去。” 莲华夫人催促道,她划破掌心,一掌拍在地面,建立之初便预先设置好的阵法顿时发动。 一道繁复的法阵从木屋下亮了起来,无形的屏障将小屋牢牢护在其中,任外面的黑蛇如何冲击,都无法进入。 另有数道小型法阵在翻涌的黑蛇中升起,其内罡风大作,将范围内的黑蛇全数绞杀。 张飘渺也扶着门站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个布袋,抖出毒粉往外撒。 灰色的粉末一蓬一蓬落入蛇群,接触到的蛇便如碰到了滚水的积雪,眨眼间便被溶解成血水。 黑蛇一时死伤无数,张飘渺趁机又撒了一大片暗黄的药粉,硫磺味弥漫开,蛇群骚动起来,不愿再向前,有些受了刺激,还扭头咬向了同伴,攻势顿时疲软下去。 张飘渺松了口气,余光瞥见还在旁边站着的花遥,脸色又是一黑:“你怎么还在这?” 花遥没说话,看了一眼他和莲华夫人,又望着阵法外源源不断涌来的黑蛇,心中的预感越来越强。 莲华夫人神魂有伤,阵法不知能维持多久,张飘渺的毒粉也没有提前储存,继续下去,总有耗尽的时候。 但与此同时,蛇群也不是无穷无尽的,这一场对决,看起来就是比哪一方更能坚持。 但花遥直觉,对方还有后手。 当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联系出现在感知范围内,花遥便知道,后手来了。 “叮铃——” 空灵的铜铃声轻轻响起,躁乱的蛇群顿时一滞,随即疯了一般,越过地上的药粉,不管不顾地朝屏障上撞来! “啊!”莲华夫人痛呼一声,跌坐在地,抱着头,神色痛苦。 “夫人?!”张飘渺一惊,冲过去将她扶在怀里,紧张道,“怎么了?” 莲华夫人脸色苍白,额上渗出冷汗,低声道:“……铃声。” “铃声?”张飘渺一愣,看到了她手腕上微微发亮的红莲印,神色一凝,“那铃声是针对神魂的?” “不。”莲华夫人无神的双眼望着黑夜中的某个方向,“……我没有感觉到被攻击,那铃声应当是用来控制兽魂的,只是我神魂有损,所以才会受影响。” 第66章 “叮铃——” 铃声再响,莲华夫人捂着头,发出一声痛吟,屋外的阵法也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看着屋外越发疯狂的蛇群,张飘渺一咬牙:“夫人你再坚持一下,我去把这些蛇引开……等等,臭小子,你要做什么?!” 花遥把纸包里的药粉撒在张飘渺二人身前,捡起张飘渺身边的布袋,退到屏障边缘,望着远处的山林,道:“我在柳州遇到过这些蛇,它们是冲我来的。” 张飘渺:“冲你来的又怎么样?我答应了你师父要照看你,你给我老实待着!” 莲华夫人也虚弱道:“唐尧,别做傻事。” 花遥看了一眼二人,向后一步,退出屏障,黑色的蛇潮立即涌了上来。 花遥撒出毒粉,涌上来的蛇一霎清空,被迫分出一条道路,他向前跑去。 “唐尧,别去!” “臭小子!回来!” 下午察觉到不对时,花遥便撕了殷千阳给他的寻灵符,但殷千阳已经离开三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回来,若等他回来救人,恐怕张飘渺夫妇早就被蛇啃光了。 既然是他引来的,那便由他来解决。 回头看了一眼,大部分蛇都被引开,只有一小部分还在攻击阵法,张飘渺一个人足以应付。 花遥继续向前,呼唤声被远远甩在身后,他凝神感知了一下,朝蛊虫所在的方位奔去。 跟了他这么久,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人。 毒粉很快消耗干净,蛇群再无阻挡,蜂拥而上,将少年淹没。 一缕浓稠如血的黑雾从蛇群的缝隙间透了出来,宛如活物一般,分散开成细如发丝的数缕,扎入蛇身。 几乎肉眼可见的,被黑雾扎入身体的游蛇迅速变得干瘪,黑雾渐渐膨胀,缭绕着,幻化出成年男子的身形。 花遥睁开眼睛,放开身边的黑雾,将所有靠近的黑蛇抽吸成干。 相比起人,兽类的血气更加驳杂,难以利用,但唐尧这么多天来一直坚持打坐,体内积攒了不少灵力,足以代替血气支撑个一时半时。 另外,张飘渺给他的那颗药丸似乎也有稳固元神的功效,他这会儿现出本体,明显要比之前在雁荡山轻松许多。 两者叠加,勉勉强强能抵消掉蛊毒发作后的无力,起码一个时辰之内,他都能维持本体的出现。 仅仅一个时辰,杀蛇肯定杀不完,但用来杀那控蛇之人,足够了。 身边的树木飞快掠过,二者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灵识中蛊虫的存在感也越来越鲜明。 但很快,对方似乎也从蛇群的动静中意识到了不对,开始朝背着他的方向远离,想要逃跑。 “叮铃——” 铃铛声响过,四周的蛇群挤挤挨挨,堵在花遥前方,想要将他拦住。 花遥见状直接跳起,踩着上层的蛇前进,周身黑雾涌动,凡接触到的黑蛇通通变成了蛇干。 渐渐地,周围的蛇越来越少,蛇群也被甩在了身后。 两者的距离慢慢拉近,直到属于蛊虫的那一道联系清晰可辨时,花遥毫不犹豫地发出指令。 【停下来。】 蛊虫跳动了一瞬,猛地停了下来,二者的距离瞬间拉近。 但很快—— “叮铃——” 一声铃响,蛊虫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镇压了一般,存在感瞬间弱了下去,与花遥的距离也再次拉远。 花遥微微眯眼。 控制兽魂的铃铛,对蛊虫也能起效? 他从怀里掏出了赤血花。 赤血花被分开,补充气血的花留下,根与枝叶则被碾碎,散落一地。 在入口的一瞬间,干枯的花瓣便化作微甜的汁水,被吞咽下去。 花遥精神一震,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脚下再次提速,追赶着前方的控蛇之人。 对方果不其然是通过赤血花追踪的,茎叶被扔掉之后,前面的人又逃了一会儿,慢慢的,像是确定了“他”没再追赶一般,速度便慢了下来。 “叮铃——” 又是一声轻轻的铃响,蛊虫躁动了一下,和花遥的联系再次减弱。 花遥没有再尝试发出指令,而是顺着蛊虫的指引,快速靠近前面的人。 不多时,蛊虫便已近在咫尺。 花遥悄无声息地来到附近,轻飘飘地落在一棵树上。 不远处,一个身穿靛蓝衣衫的青年站在空地上,手臂划了一条细长的口子,他摇着手中小巧的八角铜铃,一脸阴狠:“该死的蛊虫,什么时候到我身上的?” “叮铃——” 铜铃轻响,蛊虫再次衰弱下去,和花遥的联系几乎完全断开,被铃声控制着,从青年手臂上的伤口处钻了出来,掉在地上。 青年一脚踩了上去,用力碾了碾,直到确定蛊虫死的不能再死之后,才啐了一口:“恶心的东西。” 这番举动正好让他的脸对准了花遥,看清这人的长相,花遥微微挑眉。 这不是那个韩穹的跟班吗?居然没死在雁荡山? 他对这人有些印象,“唐尧”和殷千阳第一次遇见的那次,韩穹无意间出言不逊,之后又对殷千阳撒谎,却被看穿,场面僵住之时,就是这人出来解的围。 不过相比起那时,眼前之人的状态就要差了许多,气息虚浮,神色阴郁,右手似乎也有些不太灵活。 第67章 踩死蛊虫,青年撕下一截衣角,有些困难地把手臂上的伤口缠了起来,缠好之后,恨恨骂了一句:“该死的韩穹,该死的韩行远,该死的韩家!” 哦? 有意思。 花遥忽然有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本打算一见到这人就把他杀了,但现在,他却觉得直接杀了有点浪费。 刻意弄出一点动静,在青年警惕地看过来时,花遥从树后现出身形,声音嘶哑道:“韩家人?” 眼前的人隐藏在黑雾中,看不出身形,也分不出男女,青年不敢大意,将八角铜铃紧紧握在手中,眼睛盯着来人:“你是谁?”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更加警惕:“是你给我下的蛊虫?” 花遥低低笑了两声:“那可不是给你下的,我想对付的,是那韩氏的三公子韩穹,可不是你,却不知,这蛊虫怎么跑到了你身上?” 青年咬了咬牙:“……又是那个韩穹,我早该弄死他。” “怎么,你很恨他?” “恨,我当然恨!要不是他,我怎么会落到如今的下场,我恨不得亲手把他剁碎了喂狗!”青年一脸阴狠。 花遥故作疑惑:“哦?可我似乎在北境见过你们,那时候,韩穹可是很信任你?” “信任有什么用,遇到危险,还不是把我推出去?!”青年脸色阴沉,“那几个蠢货也是,枉我平时关照他们,临到头,一样忘恩负义!” “他们也背叛了你?” 青年冷笑一声:“他们倒是想,只不过我更快一步,在他们动手之前,就把他们都扔进蛊尸堆里了。” 等一下,他说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有些模糊的念头闪过脑海,青年恍惚了一瞬,但随着黑雾里的人再次开口,模糊的困惑又转瞬消散,被清晰的恨意取代。 “那你恨韩行远吗?” 青年冷笑道:“当然,我从北境回来,想投靠他,结果他竟然以我看护韩穹不力,想杀了我。哼,谁不知道他最恨他三弟?杀我不过是做给他爹看,想对他爹示好,要不是那个叫秋娘的女人说了两句好话,我怕是真要死在他手里。” 花遥眼神微动,不经意般道:“秋娘?她竟然能说动韩行远?” 青年冷笑更甚:“可不是,韩行远爱她爱得发疯,这次派我出来,也是想让我拿到生死蛊,给那个女人用,连镇魂铃都给我了。但是有什么用?区区一个镇魂铃,就能对付殷千阳了?让我将功折罪,呵,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想把我往死路上逼?” “只有镇魂铃?没有别的?”花遥观察着他的表情。 青年神色阴鸷:“当然没有,他巴不得我死在殷千阳手里,又怎么会给我其他东西。” “原来如此。”花遥低笑一声,继续道,“韩家把你养育长大,对你也算有恩,你却恨他家的两个儿子?” 青年咬着牙,恨声道:“养育长大?我这辈子受的苦,全是他们家给的!恩情?就算真有恩,我也早就还完了!” “很好,你叫什么?” 青年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韩世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遥低低笑道:“韩世庆,你恨韩穹,恨韩行远,恨韩家,恰好,我也不喜欢韩家,不如,我们合作如何?” 韩世庆:“什么合作?” “合作,毁了韩家。” 韩世庆神色阴晴不定,过了会儿,道:“你想怎么做?我的一只手已经废了,可帮不了你什么。” 花遥慢慢道:“你只需要做一件事——回到韩家,告诉家主韩烈,是殷千阳杀了韩穹。” 韩世庆一惊,断然拒绝:“不行!给紫羲仙君泼脏水,重华不会放过我的!” “不。”花遥盯着他的眼睛,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蛊惑,“怎么会是脏水?你想想,韩穹是不是死在了北境?那段时间,殷千阳也在北境。 “殷千阳身上有生死蛊,而韩穹想要生死蛊,于是冒犯了他,殷千阳大怒,便失手杀了韩穹,你在雁荡山没有找到韩穹的尸体,但是你看到了殷千阳,韩穹是殷千阳杀的,尸体也被他毁掉了,就是不想让韩烈知道,对不对?” “不是……不……是,好像是这样……”韩世庆神色渐渐变得呆滞,喃喃,“……没错,三公子跟我们走散了,我没找到他,他跟殷仙君起了冲突,殷仙君误杀了他,我……我躲起来看见了……” 他忽然愣了愣,眼神清醒了些:“我刚刚怎么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花遥轻笑:“我可没做什么,只是你说了些事。” “我说了……事?”韩世庆怔了怔,脸色沉了下来,“是了,三公子被殷千阳杀了,我得告诉家主,免得他怪到我身上。” “还有一件事。”花遥道。 韩世庆一愣:“什么?” 花遥:“你还说,要把镇魂铃给我。” “我没……”韩世庆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很快又变得恍惚,“……对,我是说了,我给你镇魂铃,你帮我拿到生死蛊。” 他慢慢走上前,将铜铃交到花遥手中。 花遥道:“你该走了,刚刚不是很着急吗?” 韩世庆面上露出一丝急切:“对了,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家主,镇魂铃就放在你这,你一定帮我拿到生死蛊,要不然大公子那我可没法交代。” 第68章 青年急匆匆地转身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花遥瞥了眼地上被碾成烂泥的蛊虫。 蛊可是有毒的,这点残余的毒性虽然不足以让韩世庆变成他的傀儡,但仅仅只是改变一些认知,对花遥来说,却是轻轻松松。 抬起手,花遥看着手里的八角铜铃。 能克制他的蛊虫,这种东西,还是毁掉为好。 不过在那之前,他得先把那些蛇解决掉。 神识探入铜铃内部,花遥摸索了一会儿铃铛的用法,输入灵力,驱动铜铃。 【回来。】 空灵的铃声轻轻响起,蛇群渐渐朝他聚拢过来,围在他身边。 这些蛇出自韩家,能在冬日活动,若放着不管,遗患未免太大,但若直接把它们都杀了,又显得太过可疑。 他还得想办法解释一下“唐尧”为什么冲入了蛇群,却侥幸不死。 理由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让殷千阳相信他。 正思索着,花遥心神忽然一动,蓦然抬头。 一道银光乍然从天边出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由远及近,直直朝着他冲了过来! 花遥神色一凛,身形暴退! “轰——!” 银光骤然砸下,澎湃的气浪如潮水一般向四面八方拍开,以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将周围的一切尽数摧毁! 仅仅一击,就将蛇群轰出了一片巨大的空白! 地面的落叶也被冲上半空,纷纷扬扬,飘零而下。 落叶之中,白衣剑修缓缓站起,周身剑气四溢,他抬眸望来,星眸透冷,声若寒冰:“是你。” 作者有话说: 周四见~ 第31章 你究竟是谁? 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花遥瞳孔微缩。 殷千阳?!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空地上,白衣剑修冷冷地看着他:“我原以为你已经死在山洞里了,看来,那只是一个替死鬼。” 他抬起剑,剑尖直指花遥,黑眸冷然:“露出你的真面目。” 黑雾翻涌了一瞬,花遥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嘲讽道:“不愧是重华掌门,这颐气指使的模样,果真有几分掌门人的气派。” 殷千阳不为所动,冷冷道:“你不愿露出真容,是不敢见我,还是……”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人:“……怕我认出你?” 花遥眯了眯眼,嗓音嘶哑道:“仙君大人,你也不必激我,上次是我棋差一招,这一次,可就未必了。” 话是这么说,花遥心里却沉了下来。 眼下的局势对他太不利了。 从他现出本体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大半,就算有赤血花的补充,他也最多还有一刻时间,一刻之后,本体便要消散。 若在这一刻之内,他不能脱离殷千阳的视野,不用想,花遥都能知道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打肯定是打不过,最好是用什么东西,把殷千阳给引开。 花遥心念急转,余光扫到重新聚拢过来的蛇群,突然意识到,这不就是一个能让“唐尧”活下去的好理由? 对面,殷千阳不知为何没有直接对他动手,花遥便趁机开口,阴森森道:“我一路跟着你们,布置了那么久,没想到刚一动手,你就回来了,莫非,你早知道我在后面?” 殷千阳没有回答。 他其实并没有离开太远,两日前,他在修真界最大的交易所停下,打听千日醉的消息,得知黑市两日之后会有一批千日醉拍卖,便在那停留了两天。 谁知千日醉刚刚到手,寻灵符便传来了动静,他便紧急赶了回来,一路全力飞行,硬生生将一日的路程压缩到半日,好在是赶上了。 这些事情,殷千阳自然不会说出来,他盯着眼前隐在黑雾中的人,冷冷道:“你跟了我这么久,就是想杀我?在雁荡山,你说我毁了你的根骨,断了你的仙途,杀了你的挚爱,不知这些事,我是何时做下的?” 花遥慢慢握紧了拳:“……你做的事,你自己都不记得吗?” 他低低笑了起来,笑声嘶哑,透着刻骨的仇恨。 “我不光要杀了你,我还要杀了你身边的人,赵瑜,那对夫妇,还有那个叫唐尧的小子,这些人都要死!不过看你的样子,那对夫妻已经被你救下了,那么,唐尧呢?” 殷千阳神色微变。 “听说他已经是你的徒弟了?他应该很信任你吧,要是他知道,他敬爱的师父宁愿跟敌人聊天,都不愿意去救他,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剑修黑眸染上了薄怒:“你对他做了什么?” 花遥阴森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把他扔进蛇群,和我的这些小宠物们玩了玩,不过,能玩多久就不一定了。” 破空声响起,花遥迅速道:“杀了我,他也得死!” 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剑尖,花遥重复了一遍:“杀了我,那小子也活不了。” 殷千阳微微抿唇,慢慢放下剑,冷冷道:“你想怎么样?” 花遥低笑一声:“你说呢?仙君大人,你徒儿的命现在可是在我手里。” 他笑容突然一收,森冷道:“不许动。” 残存的黑蛇爬了过来,攀上剑修的小腿,向上游走。 殷千阳身形微僵,握着剑的手微微收紧。 花遥冷笑:“你最好控制住你的剑,否则,我可不保证你那好徒儿的命。” 第69章 殷千阳看着他,薄唇抿起,慢慢松开了手。 蛇群爬过大腿,缠绕住剑修的腰身,又顺着后背,游走到肩膀。 粗糙的鳞片摩擦过裸露在外的皮肤,激起细小的战栗。 看着盘在剑修肩上的黑蛇,花遥很想控制它直接对着殷千阳的脖子咬下去,一了百了。 但同时他又很清楚,黑蛇绝对咬不死殷千阳,真到生死关头,殷千阳一定会反击,到时候,他就真走不了了。 看着眼前一动不动、任他欺辱的白衣剑修,花遥心中冷笑,真能装。 他冷森森道:“仙君大人可真是个关心徒弟的好师父……不如这样,你自断一臂,我就放了那小子,如何?” 殷千阳盯着他,抿唇不语。 花遥嗤笑一声,向后退了一步:“那行,我这就让我那些小宠物们杀了他。” “等等。”剑修嗓音微哑,“放了他,我答应你。” 花遥一怔,看着他慢慢抬起左手,右手举起雪魄剑,将冰冷的剑刃对准自己的手臂。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面无表情,双眼紧紧盯着殷千阳。 雪魄剑震动起来,星光闪烁不定,似乎不愿将剑锋对准主人。 殷千阳低低唤了一句:“雪魄。” 星银长剑嗡鸣一声,声音似凄似哀,但也不再动弹。 殷千阳握紧左手,微微垂眸,右手剑光一闪,直直挥下! 眼见着剑刃就要削断手臂,远方突然传来了张飘渺的呼唤。 “殷千阳,你在哪……” 花遥下意识侧了侧头,眼神微微偏移。 殷千阳也微微一怔,但转瞬间面色一凛,手腕硬生生偏转,长剑直接甩向花遥,灵力一震,将身上黑蛇冲开,同时袖袍一挥,猛烈的劲风呼啸着冲向花遥身边黑雾! 这一套动作眨眼间发生,花遥再想避开,已来不及,情急之下,只好用手里的东西挡了一下。 “叮铃——!” 剑尖与铜铃相撞,震起一声铃响。 剑修脸色一白,动作忽然一滞,劲风刹那间失了力道,最终也只堪堪将黑雾吹散了一半,露出底下人若隐若现的身形。 铜铃落地,殷千阳倏然抿唇,便要再次出手。 嗯?这个反应? 花遥双眼一眯,脚下一勾,将铜铃踢起,一把捞入怀中,驱动。 “叮铃——” 殷千阳脸色再次白了白,手上的动作却毫不迟滞,一掌拍来,劲风再起,便要撕开他身周黑雾。 花遥“啧”了一声,提起全部精力,和他对了一掌,借力飞身后退,同时连连驱动镇魂铃,一连响了十来声,才让殷千阳追赶的步伐慢了一慢。 花遥的灵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黑雾眼见着便要消散,他也不敢再停留下去,趁着殷千阳停下的功夫疾速远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深处。 直到他彻底离开,再也看不见,殷千阳忽然踉跄了一下。 长剑插.入地面,剑修单膝跪地,捂着额头,面色惨白,额上冷汗涔涔。 眼前一片模糊,几乎聚不起焦距,他却依然紧紧盯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回想着刚刚黑雾下那隐隐约约的熟悉身影。 ……你究竟是谁? 作者有话说: 以后每周五都有更新,明天见~ 感谢在2023-12-25 19:07:30~2023-12-27 23:4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u、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7瓶;sibyl 15瓶;怀念眩者罪恶的面孔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记忆 张飘渺顺着铃声找过来,一来就看见白衣剑修半跪在地,手扶着长剑,几乎站不起来的模样。 “殷千阳?!” 他急忙上前扶住剑修,拿出一颗药丸塞到他嘴里:“快吞下去!” 咽下药丸,药力迅速发挥,殷千阳惨白的脸色好看了点。 他拄着雪魄剑想要起身,被张飘渺一把按住:“你做什么?还不快点调息,头不疼是吧?” 殷千阳低低喘了口气,站起来:“……我得去找唐尧。” 张飘渺:“找什么找?!那铃铛能伤神魂,响了那么多下,你现在能站着就不错了!在这待着,我去找。” “先生……” “行了,我张飘渺也不是那么好杀的,你给我老实待在这运功调息,别浪费了我的药。” 殷千阳想拉住他,刚一动弹,脑中就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眼前一黑,险些再次跪倒。 咬牙忍过了这一波疼痛,殷千阳眨掉睫毛上的汗珠,薄唇紧抿,看了一眼张飘渺离开的方向,盘坐在地,闭目调息起来。 的确,以他现在的状态,去了也是负累,不如留在这里,尽早消化药力,再去帮忙。 另一边,花遥也在一条小河边停了下来。 连续驱动镇魂铃,几乎耗干了他残余的所有灵力,在远离殷千阳的过程中,他身上的黑雾就不断消散,到后来,本体也维持不住,变回了少年体型。 靠在一棵树干上,花遥调动体内最后一丝灵力,让镇魂铃响了一下,召集剩下的黑蛇,命令它们咬自己。 等伤口密密麻麻地叠了一层,他将衣角撕开几个口子,然后跳进河中,将整个身体泡在水里。 第70章 他对殷千阳说,唐尧被他扔进了蛇群,那少年身上自然得有被蛇咬过的痕迹。 只是,这些伤口毕竟是刚刚才制造出来,他怕被看出来痕迹太过新鲜,便干脆泡进水中,让伤口浮肿起来,以模糊伤口产生的时间。 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花遥放松身体,任河水带走身上的热度,不多时,身体便僵硬了起来。 潺潺的水流声响在耳边,花遥把玩着手里的镇魂铃,回想起刚刚空地上那一幕。 殷千阳神魂受损了? 莲华夫人之前所说的殷千阳受过暗伤,莫非指的就是他神魂上的伤? 若真如此,那张飘渺每月都备药便就能说得通了。 神魂一旦损伤到一定程度,恢复的时间便会格外漫长,听莲华夫人的意思,殷千阳的神魂还是两度受损,伤上加伤,所以才至今仍未能痊愈。 本以为这个铃铛能镇压蛊虫,对他只有威胁,没想到,却成了意外之喜。 小巧的铜铃在指尖转了转,随即消失不见,不知藏到了哪里,花遥闭上眼睛,嘴角闪过一抹讽笑。 他还真以为殷千阳能为了唐尧自断一臂……呵,果然是骗子。 在河水中浮浮沉沉,不知过了多久,花遥听见张飘渺的呼唤声。 “唐尧……唐尧……” 花遥拍了下水面,制造出一点动静,等张飘渺听到声音往这边来,确定他已经看到了自己之后,就脑袋一垂,做出彻底昏迷的样子,手也放开了岸边的水草,让自己顺着河水往下飘。 “欸!唐尧!” 张飘渺已经跑到了河边,看着逐渐飘远的少年,顿时急了。 这、他不会游泳啊! 他跟着跑了两步,又赶紧回去树林里掰了根木棍,试图把少年打捞上来。 眼看他戳了半天都没能成功,还有把自己越戳越远的架势,花遥一时有些无言。 他正想着要不装作清醒了点,主动抓住木棍把自己拉上去算了,就听远处一道脚步声快速赶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水中,将他抱在怀里,带回了岸上。 冷冽又带着一丝檀香的气味笼罩过来,殷千阳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唐尧?唐尧?” “让我看看。”张飘渺跑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还行,这小子会水,没呛到,就是中了蛇毒,又被冻僵,所以晕过去了,先带回去再说。” 一路上,花遥都被殷千阳紧紧抱在怀里。 殷千阳催动灵力蒸干了两人身上的水,又持续不断地给他输入灵力,维持他身体的温度。 等回到木屋,张飘渺一扭头,才发现这人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血色的脸又白了回去,顿时又气又急:“你别动你那灵力了,又想躺个半年是不是?!” 花遥心中一动,将这句话默默记下。 他被放在床上,身体已经回暖,只有蛇毒还在体内作乱。 张飘渺跑回药房,很快配好了解药,熬成药汤,端了过来。 殷千阳扶着他坐起,把药一点点给他喂了下去。 喝完药,过了一会儿,花遥便装作悠悠醒转的样子,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 一睁眼,便看到殷千阳坐在床边,黑眸安静地望着他,神色略带担忧:“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少年眨了眨眼,有些迟疑:“……师父?” “是我,你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少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只有一点点麻。” 殷千阳稍稍放下心来,缥缈先生说了,蛇毒一次性清不完,醒过来之后会有麻痹的感觉是正常的,没有其他问题就好。 恰好这时张飘渺也推门进来,见到少年醒过来,松了口气:“醒了就好,剩下的余毒喝两天药就行。” 随即黑着脸骂道:“臭小子,谁让你跑出去的?!要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回来,你就死在那了知道吗?!” 少年低下头,老老实实听训。 骂了几句,张飘渺平息了一下怒气,把手里的药递给殷千阳:“你的,喝了。” 殷千阳道了声谢,接过药碗,仰头喝下。 花遥坐在床上,看着这一幕,目光落在他格外苍白的脸色上,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真实感。 他好像……从来没见过殷千阳这么虚弱的样子。 记忆中的殷千阳,永远都是那么平静、淡然,即便后来他将殷千阳视为死敌,也从没想过,殷千阳会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好像他随随便便就可以杀了他。 但花遥也很明白,这只不过是他的错觉。 修真界可不是谁都有资格能被尊称一句“仙君”,“紫羲仙君”这个名号,是殷千阳在战场上实打实杀出来的。 正魔大战那两年间,刚开始,殷千阳并未参战。 花遥纠集了魔道修士,组成了数万魔军,又有三千蛊尸冲锋陷阵,整个正道,无人是他一合之敌。 就在他几乎要将正道盟一举攻灭之时,殷千阳下山了。 他一出现,就凭着一把雪魄剑,一个人挡下了一半的魔军,以一己之力,挽救了整个正道的颓势。 那之后的一年多,正魔两道都呈现势均力敌的状态。 直到某场战役之后,正道那边传来太和真人旧伤复发,不久于世的消息,没过多久,殷千阳便接任了重华掌门。 第71章 那之后,便是落雁坡一战。 花遥败了。 虽然有身边人暗算的原因,但败了就是败了。 败在实力比不过殷千阳,也败在小看了其他人的野心。 ……不过,那人偷袭他之后,怎么样了来着? 好像……是被殷千阳顺手一起杀了? 后来呢? 后来……他好像倒下了,有谁跪坐在他身边,压着他胸前的伤口……那个人,是…… 模模糊糊的画面似乎就要变得清晰,一块带着微凉的东西忽然贴上了他的脸。 花遥一下惊醒,发现是殷千阳拿着一块打湿的手帕,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脸。 似乎是看见他在走神,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殷千阳眼中带了些忧虑:“怎么了?” 花遥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让脸上露出几分担心之色:“师父,张伯伯为什么让你喝药,你受伤了吗?” “擦擦脸吧。”殷千阳将手帕递给他,然后回答,“没有,老毛病。” “可是,你之前都不需要喝药……”花遥佯装不安,“是不是……我拖累你了?” 殷千阳安抚道:“不怪你,那人是冲我来的,非要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 少年连忙摇头:“师父别这么说,你怎么会连累我呢,要是没有师父你,我在北境就死了。” 表了个态,花遥再次追问:“师父,你的老毛病很久了吗?张伯伯也治不好?” 殷千阳:“嗯,只能自己养。” 花遥眼神微暗,果然是神魂上的伤,而且听张飘渺的口气,当过度消耗灵力时,也会引出伤势。 既然如此,若是能找到一个办法,让殷千阳灵力耗尽,诱发出他的伤势,他再动手杀他,不就有了很大胜算? 有什么办法呢…… “唐尧。”殷千阳突然喊了他一声。 花遥一怔,抬头看向他。 殷千阳看着他,道:“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和先生他们谈过,会托人送他们去重华,你是要一起去重华,还是跟我走?” 重华有护山大阵,还有几位长老在,安全性毋庸置疑,对唐尧来说,应该是最好的地方。 那个想杀了他的人一定还会再来,跟在他身边,也就意味着随时可能陷入危险。 但殷千阳总有种感觉,那人似乎更加针对唐尧,若是让少年留在重华,那人说不定又会找到什么空子,对少年不利。 花遥也想了想。 按照前两天他的想法,他和殷千阳实力差了太多,一时半会儿难以找到动手杀他的机会,不如先解了蛊毒,再徐徐图之。 但现在他知道殷千阳神魂有损,手上也多了镇魂铃,便有了杀死殷千阳的可能,那他干什么还要等下去? 殷千阳要找灵药,就一定会去东海黑渊,黑渊下危机重重,只有他和殷千阳两个人,不是更方便他动手? 这么一想,花遥便装作依赖的样子,有些犹豫地看向殷千阳:“我想……跟着师父。” 殷千阳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 “好,那便跟着我吧。” 第33章 连情 虽说要托人送缥缈夫妇去重华,但也没那么快。 殷千阳用了纸隼送信,等信送到,收到信的人再赶过来,一来一去便要四五日的功夫。 殷千阳便在蝴蝶谷住了下来,和唐尧一起,师徒俩每天一人一碗药,看得莲华夫人每每都要叹气。 等过了几日,张飘渺将自己药房里的东西都打包好,殷千阳叫的人也到了。 翡翠色的光芒在天上一闪而过,落到木屋前的空地上。 收起剑,蓝衣青年托着手上的纸隼,走到殷千阳身前:“师兄,我来了。” 殷千阳伸出手,纸隼跳上他的手指,重新化作纸笺,被他收入袖中,他点点头:“麻烦你了,师弟。” “没什么。”赵瑜笑道,又看向一旁的少年,“师侄,我们又见面了。” 少年笑道:“师叔好。” 缥缈夫妇听到动静,也从屋里走了出来,张飘渺看了看赵瑜,又看向殷千阳:“这位是?” 殷千阳道:“我师弟,赵瑜。” 赵瑜也主动上前,他从纸隼身上得到了消息,因此看见了莲华夫人也不惊讶,拱手道:“缥缈先生,莲华夫人,在下赵瑜,遵师兄嘱咐,来护送二位前往重华。” 张飘渺点点头:“哦,多谢。” 莲华夫人也谢道:“有劳赵真人。” “二位前辈言重,以后二位住在重华,重华弟子还得仰仗二位。”赵瑜笑了笑。 这话说的属实顺耳,没有缥缈夫妇,重华依旧是修真界第一大派,便是缥缈夫妇过去了,也只能算得上锦上添花。 但经赵瑜这么一说,就将单纯的庇护之举,变成了双方各有所需的交易,免了缥缈夫妇寄人篱下的难堪。 张飘渺脸色顿时好看了不少,莲华夫人也露出柔和的笑意,道:“赵真人客气,门中若有所需,我与夫君定不会推辞。” “那赵某便先替诸弟子谢过夫人和先生了。”赵瑜笑了一下,看向殷千阳,“师兄,我按你说的,找了个能保守先生和夫人身份的人。” 他回头看了眼天边,露出一丝笑意:“她来了。” 一声清越的啼鸣从天边响起,一个黑色的小点迅速接近,变成一只青色的鸾鸟,飞到蝴蝶谷上空,在湖边降了下来。 第72章 青鸾落地,收拢翅膀,轻轻啼叫了一声,带起的风将湖面吹出了几层涟漪。 一个红衣女子从青鸾背上跳了下来,冲殷千阳抱了抱拳:“仙君。” 殷千阳点头:“连小姐。” 红衣女子又对缥缈夫妇行了一礼:“缥缈先生,莲华夫人,晚辈连情,待会儿就由我来送二位去重华。” 缥缈夫妇:“多谢连小姐。” 连情?望江连氏? 花遥看了看红衣女子,又看了眼赵瑜。 打从连情出现后,赵瑜嘴角的笑意就没下去过,眼里的温柔藏都藏不住,连情也是同样,一落地就往赵瑜那看,任谁都能看出这二人之间的关系。 木头开花了?花遥挑了挑眉。 别说,连情红衣似火,明眸善睐,爽练大气,赵瑜嘛,除了脸好看点,气度勉勉强强,倒也算得上玉树临风,两人站一起,还真有那么几分般配。 跟几位前辈打过招呼,连情便看向了花遥,笑道:“你便是唐尧了吧,果真是个俊俏小郎君。” 说完又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给,见面礼。” 花遥惯例看了眼殷千阳,得到首肯后,接过锦囊,眼里闪过一丝促狭,扬起笑脸:“谢谢婶婶。” 话落,满意地看到两张大红脸。 赵瑜脸色涨红,简直想要捂他的嘴:“不是,师侄,你别乱喊。” 花遥佯装不解:“不喊婶婶,那喊什么?” 问完,他又立马装作反应过来的样子,露出羞愧的表情:“对、对不起,我以为师叔你喜欢连小姐,才……原来师叔你不喜欢,是我错……唔唔唔?!” 赵瑜捂住他的嘴,感受着身后两道带着杀气的目光,忍不住汗流浃背:“好了师侄,你不要再说了。” 莲华夫人笑了一声,虽然看不见,但光听她也能想象到面前的场景有多么热闹。 赵瑜咳了一下,松开唐尧:“失礼了,二位前辈可还有什么要收拾的,若是没有,咱们就尽早出发吧。” 再这么待下去,他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莲华夫人又笑了一声,善解人意道:“尚有两件衣服还未收拾,稍等片刻便好。” 连情去帮莲华夫人整理衣物,其他几人则是帮着张飘渺搬打包好的医书和瓶瓶罐罐。 唐尧作为在场唯一的未成年,被排除在外。 花遥乐得清闲,坐在一边,打开连情送他的锦囊,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倒了倒,一个拇指大小的琥珀掉了出来。 琥珀通体呈现金棕色,里面是几根微缩的青色羽毛。 拿起琥珀,花遥转了转,发现上面刻了两个小字,他将琥珀捏在指尖,对着阳光看了看,终于看清上面刻着的是“匪风”。 匪风?无风? 屋里的几人正好收拾好东西出来,看到这一幕,赵瑜问连情:“这是什么法宝?” 连情一笑,问花遥:“小唐尧,你可看出什么?” 花遥沉吟片刻:“这上面写了‘匪风’二字,我猜……是用来阻挡风压的。” 连情脸上闪过一丝讶色,随即笑道:“不愧是仙君的徒弟,悟性果然很高,不错,这正是一件避风法器。” 她解释道:“我听说仙君和你要去寻找灵药,一直骑马,未免太过耗时,恰好青鸾前阵子换了几根翅羽,我便收集起来,着人炼制了这样一件法宝。 “我的青鸾是仙兽后裔,擅长控风,她的羽毛虽不足以完全抵消风压,但炼化之后,作为防护来说足够了,如此一来,仙君便能带着你御剑飞行了。” 此话一出,就连殷千阳看着琥珀的眼神都变了变,他郑重地向连情道谢:“多谢连情小姐,殷某欠你一个人情。” 有了这个法宝,他给唐尧找齐灵药,不知要省下多少时间。 连情笑道:“仙君不必客气,能帮上忙便好。” 说完,又瞟了赵瑜一眼,秀眉一扬:“何况之前我也拜托令师弟帮了不少忙,就当报答了。” 赵瑜忍不住笑了一下:“连小姐慷慨至此,赵瑜自愧不如。” 花遥也表达了一下感谢,他摩挲着手里的琥珀,望了眉目传情的两人一眼,微微勾唇。 这次他可是沾了赵瑜的光。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那就只能祝他们百年好合了。 缥缈夫妇的东西都被放在了青鸾背上,青鸾体型颇大,加上缥缈夫妇的东西不多,全部放完还空了一大片,坐下连情和缥缈夫妇三人绰绰有余。 临走之前,连情道:“仙君,我家这一代兽王只有青鸾,但青鸾已经成年,不会再换骨,韩家倒是有一头鹿王,上个月刚好退茸,眼下应该还没用掉,你们不若先去我家一趟,七日之后是我家老太太的寿诞,韩家也会前来祝贺,到时候正好问一问。” 殷千阳稍作沉吟:“也好。” 望江离东海也近,若是韩家的鹿王茸已经没了,他们还可以先去黑渊,取了浮光伞和赤血花之后,再回头寻找兽王骨。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赵瑜和连情送缥缈夫妇去重华安顿,殷千阳则跟唐尧继续待在蝴蝶谷,等唐尧将匪风琥珀炼化之后,再前往连家。 三日之后,唐尧将匪风琥珀融入体内,不再惧风,殷千阳便御剑带他前去望江连家。 考虑到唐尧没乘过剑,殷千阳特意放慢了些速度,在连家老太太寿诞当日,赶到了望江。 第73章 来到连家,日头刚好正中。 赵瑜和连情没有什么顾虑,一直全速飞行,前两日便已经回来了。 此时连情作为连家大小姐,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正在中堂迎客。 赵瑜作为板上钉钉的姑爷,下一任家主夫君,也跟着帮忙,接待一些连家大小姐没空招待的“客人”。 将几个不长眼的“客人”丢进望江,赵瑜掸了掸衣服,回到连家,刚好看见殷千阳和唐尧,眼睛一亮,迎了上来。 “师兄,师侄,你们来了?” 殷千阳点点头:“师弟。” 知道殷千阳不喜嘈杂,赵瑜便带着他们从侧门进去。 连家人知道殷千阳要来,早早便已收拾好了两间客房,赵瑜便直接将他们带了过去。 自有小厮去向连情通报,等到了客房,热茶也已经备好,连家家主亲自站在门前,满面笑容,拱手道:“仙君大驾光临,我连家可是蓬荜生辉啊!” 能让紫羲仙君亲自参加的寿诞,整个修真界又能有几个?殷千阳这个时候过来,哪怕不是专门来祝贺的,也是大大给他长脸。 殷千阳平静道:“连家主客气,我师徒二人临时上门叨扰,还望家主勿怪。” “仙君言重。” 早从赵瑜那得知了殷千阳的脾性,连家主也没有多说,客套了两句,便笑眯眯地拍了拍赵瑜肩膀:“贤侄,你们师兄弟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了。” “世叔慢走。” 送走了未来的老丈人,赵瑜回过头,对殷千阳道:“师兄你们先歇一会儿,韩家还没来人,等待会儿他们来了,我再让人过来跟你们说。” 说完,他也急匆匆走了。 望江连家是修真界有名的世家,家中祖母大寿,能来的都来了,加上这两天不知谁传出的消息,说紫羲仙君也要来参加寿宴,于是那些本没打算来的也都来了,导致连情从一大早上就忙得脚不沾地,赵瑜心疼她,自然也不会让自己闲着。 一直到了夜色将近,赵瑜才再次出现。 他换了一套衣服,来到客房所在的小院,见到殷千阳和唐尧,皱了皱眉,道:“师兄,韩家……还没来。” 这很不合常理,望江连家和舒州韩氏隔江相望,不管私底下再怎么比拼,明面上还是互有来往的世交,连家老祖母寿诞这种大事,按理来说,不可能不派人来。 一旁听着的花遥眼神闪了闪。 看样子,韩世庆应该已经回到韩家了,韩家家主韩烈偏疼幼子,知道儿子死了,自然没心情给别人过寿。 就是不知,这位韩家家主,能为自己的儿子做到哪一步? “都到这个时候,韩家还没来,应该不会来了。”赵瑜道,“总归韩家就在对岸,师兄,不如你们今晚在这休息一夜,明日再去韩家。” 来都来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殷千阳自无异议。 这时,前厅隐隐传来贺声,赵瑜看了一眼,道:“晚宴要开始了。” 殷千阳是肯定不会去的,赵瑜便问少年:“师侄,可去前厅看看?若是不想去,我就让人送饭来。” 花遥当然要去,这种场合人多口杂,正方便他听听修真界近来的动向。 到了前厅,花遥就坐在赵瑜身边,被介绍给桌上其他人,被或羡慕或嫉妒地恭维了一番。 花遥一一回以笑容,然后便默默吃菜,让赵瑜自己去应付。 一顿饭很快结束,饭后是连家安排的戏班子,唱了几曲之后,又上了一出坊间近来兴起的布袋木偶戏。 修真界之人平时要么找个地方修炼,要么打打杀杀,偶尔看看这些凡人弄出来的东西,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花遥后排,就有几个人在讨论。 “你还别说,这凡人倒真有几分巧思,这木偶雕得跟真人似的,动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样子。” “哈哈,这有什么,我前些日子还在一本轶趣闲文上看过,说有些器修能炼制出一种人偶,同真人一般大小,摸上去有血有肉,还能说会跳,就跟一个大活人似的。” “那些杂书都是信口胡编出来的,当不得真。” “也不一定啊,那位如烟真人说不定就能炼出来呢,不都说她可男可女吗?没准就是弄了个人偶,替自己行走世间。” “兄台你认真的?跟活人一样有血有肉,还能跑能跳的人偶?那干脆别叫如烟真人了,改叫女娲娘娘吧,哈哈哈哈……” 有点吵。 花遥微微皱眉。 他听了一晚上,听到的不是这家弟子练功偷懒被训了一顿,就是那家小辈争风吃醋打起来了,十分符合修真界的常态。 花遥还听见有人在谈论殷千阳,在座不少人都是冲他来的,有的是单纯瞻仰,有的是想讨教一二,也有的是存着小心思,想打探打探生死蛊的消息。 只可惜殷千阳根本不露面,让这些人伸直了脑袋也见不着。 等木偶戏演完,一场寿诞也就该散场了。 前来祝贺的客人们离得近的就直接回去,离得远的就回订好的客栈住下,陆陆续续走了大半。 就在客人快要走完时,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连情正在厅堂笑着送客,听到动静,皱了皱眉,低声对身边的管事道:“出去看看,外面怎么了。” 管事答应了一声,还没走两步,送人出门的小童就急匆匆跑了进来,脸上带着些许惊怒之色:“大小姐,韩家来人了!他们……总之您快出去看看吧!” 第74章 连情和一旁的赵瑜对视一眼,立即往门口去。 花遥挑了挑眉,也跟了出去。 大门外,本该离开的客人们围在一起,看着前方,窃窃私语。 几步外,以韩家家主韩烈为首,一大群韩氏子弟将连家大门口堵的严严实实,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一块白布。 连情神色微怒,上前道:“韩世叔,今日是我家老太太寿辰,您带着人一身丧服上门,连情愚昧,敢问世叔,这是什么意思?” 韩烈眼眶微红,阴沉沉看了她一眼:“连家丫头,老夫来此,可不是为了找你的。” 他调转目光,恶狠狠地望着赵瑜,恨声道:“殷千阳呢?叫他出来,老夫要问问他,为何要杀我孩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12-28 22:27:00~2023-12-29 19:52: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衍衍 193瓶;sibyl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生死蛊3 “殷千阳呢?叫他出来,老夫要问问他,为何要杀我孩儿?” 满含恨意的声音清楚地响在空旷的街道上,人群安静了片刻,随即“嗡嗡”议论了起来。 “仙君杀了韩家儿子?杀了哪个?” “还能是哪个?老大老二都在这,老三呗。” “韩穹?那小子的确混不吝了点,但也不至于直接下杀手吧?” “确实,若是冒犯了,教训一顿便是,直接杀了,未免有些说不过去,谁不知道韩烈最喜欢这个小儿子,平时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今却被仙君杀了……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赵瑜皱了皱眉,走上前道:“韩家主可是误会了什么,我师兄何时伤过贵府的人?” 韩烈咬牙切齿:“我儿手下亲眼所见,还能有假?世庆,把你看到的都说出来!” 一个青年从韩家弟子中走了出来,顶着众人的目光,咽了咽唾沫,道:“是、是我亲眼看到的,就在雁荡山,我们刚开始到北境,三公子无意间冒犯了仙君,三公子道歉之后,仙君就让我们走了,后来在雁荡山,我跟三公子他们走散,等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其他人已经死了,三公子也、也被仙君杀了。” 赵瑜眼神微冷:“你亲眼所见,是我师兄杀了他?” 韩世庆点头:“是,三公子想跑,但是没跑脱,被仙君一剑杀了。” “你还有什么话说?”韩烈虎目含泪,恨恨道,“我儿已经向他赔罪,他也已经杀了我儿的灵犬,为何还不肯罢休?杀了我儿不说,还将我儿毁尸灭迹!我那可怜的孩儿,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 “这……是否有些过了?” “不可能,仙君高风亮节,断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这小子在撒谎!” “我说的都是真的!”听到人群里传出怀疑的声音,韩世庆颇为不忿,一咬牙,举手立誓,“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假,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他神色坚定,又立下毒誓,难免叫人有些信服,便有人建议道:“只听他一面之辞,未免有失偏颇,不如赵真人去请仙君出来,当面对质一番?” 赵瑜眉头一皱,正要回绝,身后忽而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不必,我已来了。” 在场众人顺着声音看去,便见白衣剑修面色平静,信步而来,通身气质沉静淡然,却自有一股威势。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赭衣少年,正是花遥。 花遥早在看见韩烈时便扭头去找殷千阳了,他利用蛊毒改变韩世庆的认知,本就是为了给殷千阳找麻烦,如今麻烦已经上门了,他又怎么会容许殷千阳躲在后面? “师兄……”赵瑜有些担忧地看着殷千阳。 韩世庆的话在他看来都是污蔑,别说殷千阳已经对他说过北境的事,便是没说过,赵瑜也坚信他家师兄绝不会做出这种事。 退一万步说,就算殷千阳真的杀了韩穹,那也一定是因为韩穹天怒人怨,不杀不行,绝不会是韩世庆嘴里说的那样。 但他却不好直接驳斥,唐尧身上的蛊毒还需要韩家的鹿王茸来配解药,若是在此撕破脸,事情就不好办了。 殷千阳走上前来,看着韩世庆,平静道:“我将韩三公子毁尸灭迹,这也是你看到的?” 韩世庆对上他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发慌,忍不住躲闪了两下,咬牙道:“不错,我躲在树后面看到的。” 殷千阳淡淡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活着?” 围观众人一愣,纷纷恍然。 对啊,既是毁尸灭迹,那自然是不想让人知道,以紫羲仙君的修为,这韩世庆躲在旁边,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这、这……”韩世庆额上冒出了冷汗,他也发现自己话语里的漏洞,但记忆中确实是这样,便只好道,“或许、或许是你故意不杀我……” 这话说的实在不合逻辑,不等殷千阳开口,人群中便有人嘲道:“故意不杀你,让你回去通风报信,然后过来闹事?” 还有人威胁道:“你可要想好了再说,敢污蔑仙君,别说重华,就是我们都不会放过你!” “没错……” “够了!”韩烈一声暴喝,扫了一眼周围的人群,眼神狠厉,“我韩家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指点!” 第75章 打断人群的哄声,韩烈沉着脸看向韩世庆:“世庆,到底怎么回事?” 韩世庆额头遍布冷汗,脸色苍白:“我、我……”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忆中明明很清楚,就是他在树后面看见殷千阳杀了韩穹,但不知为何,后面的事他却没什么印象,一仔细回想,就头痛无比,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往脑子里钻。 花遥站在人群之后,看到青年的模样,眼神闪了闪。 这人也不知道天天在想些什么,心气郁结至此,只是那么一点蛊毒,居然能在他身上发展到侵及灵识的地步,废物得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本还想再利用他挑起点别的事,如今看来,只怕要不了一时半时,这人就得在“回忆”中暴毙了。 也罢,本来也只是一步闲棋,看能不能引出一个人来,如今那人已经来了,这棋子废了也就废了。 目光扫过韩家弟子中的某个人,花遥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 见韩世庆“我”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赵瑜开口道:“韩家主,这其中或许有些误会,我师兄的确未在雁荡山见过令郎,只是曾发现过一件带血的衣物,那衣服上绣着万兽纹,据此才猜测令郎已经遭遇不测。倒是这位韩小兄弟,一开口,就断定令郎已经死了,还被我师兄给毁尸灭迹,未免太过笃定。” 说完,赵瑜看向韩烈身后的韩行远,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这件事之前在柳州遇到令公子韩行远时,我便已经向他告知,但看起来,他似乎还没来得及跟您说。” 韩烈蓦然回头,双目圆睁:“行远?!” 韩行远本来正神色不明地盯着韩世庆,此时突然被提到,见韩烈一脸惊怒地看过来,眼神不由躲闪了一下:“……是有此事,只是我一时忘了,对不起,爹。” 韩烈怒目而视:“对不起?!你是对不起我吗?那可是你亲弟弟!” 韩行远惭愧道:“是孩儿不好,孩儿只是前阵子太忙了,本打算过几日就……” “你忙?!你忙什么忙?!”韩烈气得胡子都在发抖,“你有空带着那个女人去看病,没空跟你爹报信?!” 他霍然转身,狠狠一巴掌抽在秋娘脸上,厉声道:“都是你这个女人!自从你来了,我韩家就没消停过,我杀了你!” 秋娘被打得坐在地上,嘴角流血,她抬眸看了韩烈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捂着脸,默不作声。 韩行远大惊,急忙拦在秋娘身前:“爹你这是做什么?!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跟秋娘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要不是为了她,你能对你弟弟不闻不问?!他人都没了,你连关心都不关心一句!” “爹你在胡说什么?三弟这不是还没死吗,仙君都说了,只是看见了衣服,尸体又没找到。” “你这叫什么话?!盼着他死是不是?你还是不是他亲哥哥?!” 父子二人吵了起来,韩家老二韩晟玉在一旁凉凉道:“爹,你们别吵了,让人看笑话。” 韩烈跟大儿子吵得脸红脖子粗,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旁边还有外人,狠狠瞪了韩行远一眼,看向殷千阳,阴沉道:“你说你看见了穹儿的衣服,那衣服上可有其他东西?” 殷千阳稍作回想,道:“还有一只断裂的乌木哨。” 韩烈“啊”了一声,脸上流下两行热泪,悲道:“我儿!” 周围人窃窃私语:“这是确定没了?” “看样子是。” 韩烈两眼通红,望向殷千阳:“殷千阳,我儿此去是为了寻找生死蛊,他的黑风是最好的追踪灵犬,找到生死蛊轻而易举。但如今我儿已死,生死蛊却在你手上,你敢说,不是你杀人夺宝,为了生死蛊对他下手?” 赵瑜皱眉道:“韩家主这话好没道理,你既然知道令郎的黑风已死,便该知道,那时生死蛊还没落到令郎手中,又何来我师兄杀人夺宝一说?” 韩烈怒视着他:“那你说,是不是黑风先找到的生死蛊?生死蛊现在又是不是在他手上?!” 赵瑜神色微怒,正要辩驳,殷千阳却喊住了他:“师弟。” 赵瑜偏头看去,便见殷千阳从袖中拿出一只玉盒,托在手中,对韩烈道:“这便是你所说的生死蛊。” 围观众人俱是一惊,万万没想到他就这么将生死蛊拿了出来,反应过来后,盯着玉盒的眼神顿时变得炽热。 韩烈一愣,随即更加愤怒:“你这是什么意思?承认是你杀了我家穹儿?!” “不。”殷千阳淡淡道,说了一句所有人始料未及的话,“这不是生死蛊,这世上,也根本没有生死蛊。” “什么?!” “真的假的?!” “没有?怎么可能?!” 人群哄响,花遥也霍然抬眼,看向前方的剑修。 殷千阳知道?! 不可能,如果他知道,那十三年前,他为什么混在那些人里一起追杀他? 还是说,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有人不愿相信,喊道:“假如没有生死蛊,那十三年前那个魔头花遥明明已经气息衰竭,还被打下了落骨山,怎么却没有死,反而一年之后又出现了?” 殷千阳抬眸望向那人,淡淡道:“花遥气息衰竭,是因为他中了毒,他活下来,是因为他解了毒,跟所谓生死蛊,跟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第76章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元旦更一章,祝各位元旦快乐! 第35章 打神鞭 “真的假的?” “生死蛊不存在?” 殷千阳看着韩烈:“韩家主若是不信,自可打开一观。” 韩烈盯着玉盒看了一会儿,神色不定,一挥手,身后走出一个韩家弟子,将生死蛊从殷千阳手中接过,送到他面前。 韩烈拿起玉盒,正要打开,殷千阳却开口制止:“等等,打开之前,韩家主还是做些防护为好。” 韩烈看了他一眼,让韩家人退开了些。 周围人见殷千阳如此严肃,也纷纷往后退了退,空出来一个大圈。 站在空地中央,韩烈轻轻揭开盒盖,一道红影迅速冲了出来,直直撞向他的面门! 被殷千阳提醒过,韩烈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做足了心理准备,此时一见这东西冲过来,眼疾手快,立即用手里的盒盖一把将它拍到地上。 红影落地,扭了两下,不动了。 直到这时,韩烈和围观的人才看清这东西长什么样。 “珠圆玉润,红艳若血……嘶,这东西,怎么看着那么像血蛊?” “血蛊?十大凶蛊之首的那个?” “就算不是,就凭它刚刚那副凶狠劲儿,也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岂不是明着说是生死蛊,其实是在用血蛊害人?这放出消息之人,竟如此歹毒!” 看着地上的蛊虫,听着旁边人的讨论,韩烈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参与过当年的正魔大战,自然认识这让人闻风丧胆的血蛊。 除了血蛊,还有千丝蛊、尸蛊等等,十大凶蛊中,有一半都是因为在正魔大战上闯下了赫赫凶名,才被人冠以“凶蛊”的名头。 血蛊位居十大凶蛊之首,更是凶残万分,触之必死。 也即是说,若殷千阳没有说谎,他非但没有杀韩穹,反而还救了韩穹一命。 既然他会选择救韩穹,那便更没有理由对韩穹痛下杀手。 另一边,韩世庆听到众人的话,只觉头更疼了,他喃喃道:“没有生死蛊?没有……生死蛊……” 殷千阳朝他看过去,微微皱眉。 这人有点不对。 韩世庆站在原地,眼睛盯着脚下的地砖,瞳孔神经质地颤动,凌乱而快速地低声念叨:“……生死蛊……帮我……我看见了……不对……我没……我看见……树……蛇……” 他忽然惨叫起来:“好疼!我的头,我的头好疼……啊啊啊!!!” 众人被这凄厉的惨叫吓了一跳,往这一看,便见韩世庆抱着头哀嚎,嚎着嚎着,忽然七窍流出血来,惨叫声戛然而止,人也“扑通”倒了下去。 在场众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震住,赵瑜上前,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道:“死了。” 就这么死了?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个发展。 有人大着胆子猜道:“这人死的这么蹊跷,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派他来给仙君泼脏水,如今眼看圆不下去,便一不做二不休,把他杀了?” “很有可能,不过这么说来,那人岂不是就在附近?” “这……未必,毕竟仙君就在这,那人胆子应该没这么大吧?” “也对,兄台所言极是。” 周围人纷纷附和,但互相之间却悄悄多了几分戒备。 殷千阳微微拧眉,看着韩世庆的死状,莫名想起那个黑雾下的身影,他看向韩烈,道:“韩家主,北境之事说来话长,不如明日殷某登门拜访,再说此事。” 经过这么一出,韩烈也从痛失爱子的悲痛中冷静了下来,细细想来,确实有些不对之处。 他望向殷千阳,道:“那老夫就先回去,等候仙君大驾,若真是误会,老夫自会向仙君赔罪,但若不是……” 他冷哼一声,看了眼韩世庆的尸体:“把他带上,我们走!” 韩家人跟着韩烈离去,围观的人因着韩世庆的死,此时也都心里毛毛的,不敢久待,不一会儿散了干净。 连家门前恢复了平静。 殷千阳对连情道:“对不住,给老夫人的寿辰添了麻烦。” 连情忙道:“没有,是韩世叔自己理不清情况,只听一面之词就找上门来,怪不得仙君。” 她看了眼唐尧,问:“仙君明日去韩家,是想讨要鹿王茸吧?韩世叔那人好脸面,就算知道是误会,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殷千阳点了点头:“无妨,我自会尽力。”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少年,道:“走吧。” 花遥默默跟上。 去往客房的路上,花遥跟在殷千阳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有些复杂。 【花遥气息衰竭,是因为他中了毒,他活下来,是因为他解了毒,跟所谓生死蛊,跟其他任何东西,都没有关系。】 殷千阳知道生死蛊不存在? 他怎么会知道? 他怎么可能知道? 十三年前,如果不是为了生死蛊,殷千阳为什么要跟在他后面? 他又怎么知道他中了毒? 如果殷千阳知道他中毒,那知不知道他中的是蛊毒? 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已经解了毒? 一大堆问题在花遥脑海中浮现出来,隐隐指向了某个他不愿去想的答案。 第77章 ——殷千阳曾经关注过他。 花遥胸口腾起一股烦躁。 殷千阳曾经关注过他? 一想到这个可能,花遥甚至觉得有点可笑。 如果真的关注他,为什么路上遇见时,殷千阳从来不看他一眼?为什么只要发现他在场,殷千阳就立即离开?为什么那次他找上门,叫了他那么多遍,他一句也不肯回答? 离开蛊林之后,花遥是去找过殷千阳的。 他不信看着他长大的师兄会只因为一本功法,就不再认他。 所以那一次,在黑渊附近再次相遇时,他打听到殷千阳下榻的地方,就直接上门,想要当面问一问他。 殷千阳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其他几个重华弟子。 因为人多,他们租了一户人家的院子,花遥过去时,那几个重华弟子刚好在门口闲聊。 花遥不认识这几个人,但很显然,他们认识花遥。 最开始见到他时,那几个弟子还有点紧张,但随着他说出来意,他们便互相看了看,露出了讥笑的神情。 “想见大师兄?就凭你?” “哈哈,一个魔修,竟然也想见大师兄?” “花遥,你搞搞清楚,你已经不是我们重华的二师兄了,你只是一个魔修,还想见大师兄,做梦去吧!” 听着几人的落井下石,花遥面无表情,只道:“让开。” 那几人对视一眼,露出恶意的笑容。 “就不让,有本事你闯进去啊。” “你要是敢闯进去,大师兄就更讨厌你了吧?” “何止啊,我们几个可就站在门口,要是你闯进去的时候,把我们打伤了,你猜大师兄是向着你,还是向着我们?” 几人哈哈大笑。 花遥慢慢握紧了拳,他的确不能对这几人动手。 要是以前,花遥可以毫不怀疑,就算他把这几个人揍到残废,师兄也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但现在,尽管很不想承认,但花遥的确不敢赌。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怕。 怕殷千阳对他冷漠以待,怕殷千阳用厌恶的眼神看他。 看着堵在门口的几人,花遥慢慢松开手,冲院内喊道:“师兄,是我,我是花遥,你出来见见我好吗?” “师兄,我错了,我不该练那本功法的,你出来好不好……” “我不想做别的,我也不是要回重华,我只想见见你,师兄……” 一声接一声。 房间里有些动静,但却始终没人出来。 那几个弟子从指指点点,到嘻嘻哈哈,再到百无聊赖,坐在门前看着他喊。 花遥喊了很久很久,从正午喊到黄昏,喊到嗓子都哑了,殷千阳也没走出门一步。 斜阳西照,渐渐沉入地表,连带着他眼里的光,一起暗了下去。 他慢慢低下头,嗓音嘶哑,几近含恨:“你真的不肯出来见我……正魔之分就那么重要?我在你心里,连一本功法都比不上?” 他死死咬牙,终于不再抱有希望,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那几个弟子仍在闲聊,说着不知道谁的八卦。 “真是他?” “肯定是,我二爷爷每三天就要打扫一次祠堂,里面的东西怎么放,他闭着眼都能摸出来,我亲耳听到他说的,打神鞭被动过,那段时间就他犯了错,不是他还能有谁?” “那他命可真硬。打神鞭我也听说过,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每次请出,需得打够九九八十一下,才能放回去继续供奉。那玩意儿专打神魂,抽在身上,表面看不出伤,却比杀了你还疼,要是我,挨两下就得死,何况是八十一下?恐怕就算是大师兄,挨完也得去掉半条命。” “嘶……这么狠?倒也难怪,就他做的那事,挨打也不亏,可是掌门亲自动的手?” “当然了,除了掌门,还有谁有资格请出打神鞭?” “啧啧啧,又是受刑,又是挨鞭,居然这样都不死,果真是祸害遗千年。” “可不是吗?哈哈哈哈……” …… 那时对他不闻不问,把他当死人一样对待,现在却又告诉他,殷千阳曾经是关注他的? 这难道不可笑? 花遥心中嗤笑一声。 无所谓了,无论殷千阳当初是何想法,在他杀了姬月之后,他们之间就只剩下了仇恨。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 这个仇,花遥一定会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 第36章 袁秋 回到韩家,韩烈沉浸在暮年丧子的悲痛中,交代了一句“处理好韩世庆”,就将自己关进了书房。 韩家二子之中,身为大哥的韩行远主动接过差事:“二弟,天色不早,你回去休息吧,这事我来办。” 韩晟玉看了他一眼。 韩世庆死了,还死的蹊跷,给他办后事,一个弄不好就是弄巧成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韩行远以前一向能躲就躲,这次却主动接手,心里肯定有鬼。 但他懒得管。 要愁也是他爹去愁,跟他有什么关系? 韩晟玉哼笑一声,没说什么,走了。 韩行远松了口气,让底下人都下去,自己走到韩世庆的尸体旁边,蹲下身在他身上摸索。 找了一遍,他皱起眉头。 第79章 秋娘只是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能在韩家生存,只是因为韩行远喜欢她,甚至因为韩烈不允许,连个名分都没有。 因此她昏迷之后,除了韩行远,谁都没把这当成一回事。 可谁知,今天一早,韩行远也醒不过来了。 不止是他,还有韩家的数个客卿,也都纷纷陷入了沉睡。 请来的医修给了和秋娘同样的诊断,身体没毛病,灵力没异常,但就是叫不醒。 没等焦头烂额的韩烈想出办法,事情又变得更遭了。 ——韩行远的驭蛇们暴动了。 一条条黑蛇从韩行远的院子里游出来,在主宅内四处爬行,见谁咬谁,咬到就不松口,砍了头都不管用,疯狂得离谱。 这些黑蛇都是韩行远喂大的,天材地宝不知道吃了多少,毒性极强,许多人挨了一口,还没等到解药拿来,就面色青紫地倒了下去。 好在韩家弟子众多,驭兽种类也不少,其中不乏以蛇类为食的,这些弟子领着自己的驭兽进入主宅,勉强将暴动的黑蛇群镇压了下去。 就在殷千阳和花遥进门的这一会儿,事情又进一步恶化。 那些咬过黑蛇,沾了黑蛇血的驭兽也开始变得焦躁,隐隐有发狂的趋势。 与此同时,韩家老二韩晟玉也昏迷了,没有任何预兆,就那么突然倒了下去,随后再也叫不醒。 韩烈虽说偏疼幼子,但老大老二也是他的儿子,养到这么大,总归有点感情,何况韩穹已经没了,要是韩行远和韩晟玉也出了事,他韩家就得绝后了。 这让韩烈哪还有心思管殷千阳? 动作还挺快。 花遥低笑一声,但想要达成目的,还差了点火候。 不如他来帮一把。 离开假山,花遥往主宅去,越靠近,周围便越安静,到了主宅门口,看门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主宅里一片死寂,花遥推开门,走了进去。 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驭兽和人,韩晟玉、韩烈,还有刚刚见过的中年人都在其中。 一股凉凉的水汽扑面而来,花遥微微闭眼,再睁眼时,眼前已经变了一幅模样。 依然是韩家主宅,周围的人却不见了踪影,四周浓雾弥漫,伸手不见五指。 他看向自己,果然,已经变回了本体的样子,手中也多了一把火红的剑。 “又见面了,阳生。”花遥轻笑一声。 阳生剑震动了一下,同样传过来高兴的情绪。 花遥看了一眼四周,按照刚刚看到的布局,朝东边走去。 之前一进门,他就发现越往东黑蛇越多,韩行远的住处想必就在那里,他想找的人,应该也在那里。 走了一会儿,越过一片假山,前方出现了一片栅栏。 一进栅栏,周围的浓雾便散了开来,让人能够清晰地看到栅栏边种着的一小片菜畦,还有里面那间低矮的砖瓦房。 看上去是个很普通的农家小院,但出现在这里,就已经说明了它的不普通。 花遥却毫不惊讶,径直走了进去。 砖瓦房的门开着,房间正中摆着一张供桌,桌上点着两盏长明灯,中间是两个牌位,上书“先父、先母之位”,一个柳衣女子背对着花遥,跪坐在供桌前,一动不动。 “这就是你要杀韩行远和韩烈的理由?”花遥道。 女子没有回头,只轻声道: “我和爹娘原本生活在望江下游,半年前,韩烈驯兽时,压死了我娘,压断了我爹的腿。韩烈派人来补偿我家,来的是韩行远,他看上了我,想娶我为妻,我爹不愿意,他就让驭蛇咬死了我爹,把我带了回来。 “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看见了。” 花遥沉默片刻:“你想怎么做?” 女子轻轻问:“你是谁?” “你不是已经看了我的记忆?” “我看了,所以,你是谁?” 花遥笑了一声,“我是花遥。” “那么,我可以相信你,对吗?” “当然,秋娘……”花遥顿了一下,“或者该叫你,袁秋。” 袁秋转过来,朝他福了福身,低声道:“谢谢。” “不必,韩烈与我有仇,我本来也要杀他,多一个韩行远也没什么,何况袁也前辈对我有恩,如今能帮上他的后人,也算是偿还了一点恩情。” 花遥看着她,道:“需要我做什么?” 袁秋道:“浮生宝珠中,有一个幻境在真实与梦境的缝隙里,死在那里的人,梦境之外也会死。我可以把你藏在里面,只是那个幻境随时在变,我也不知道你进去之后,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无妨,按你想的来便是。” 花遥挽了个剑花:“不过,殷千阳应该会来找我,你可能困住他?” 袁秋:“他修为太高,除非自愿,否则我只能困住他一时。” 花遥微一沉吟:“尽力即可,若实在困不住,便将他也送进来。” 袁秋有些犹豫:“他也是你的仇人,会不会帮韩烈他们一起对付你?” 花遥道:“会,所以在送殷千阳进来之前,你要先让韩烈看见,是殷千阳杀了韩穹。” 袁秋想了想,点头:“我明白了。” 临走前,花遥想起一事,问道:“柳城之时,殷千阳是不是也进了这里?他神魂曾经受过伤,你可知是什么伤?” 第81章 那幻象没有坚持太久,便暴露出了杀意,随后是一条巨蛇,等杀了巨蛇之后,迷雾消散,他便回到了原地,唐尧也很快醒了过来。 已经解决的事,没有必要再提,所以殷千阳没有对惊醒的唐尧讲述刚刚发生的事。 后来在柳城见过韩行远和秋娘,殷千阳对那晚的事又多了一分考量。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仿若那晚场景再现的韩家,殷千微微凝眉,转身朝主宅走去。 外院已经看过了,什么都没有,不如往里面走走,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靠近主宅,四周开始飘起淡淡的雾气,看着和那晚如出一辙的白雾,殷千阳脚步顿了顿,向前走去。 雾气越来越浓,渐渐遮掩了周围的场景,眼中能看到的,只有脚下的一条石板路。 忽然,身后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道欢快的喊声:“师兄!” 殷千阳一怔,那声音又道:“师兄,等等我!” 他不由自主地慢下了步伐,身后的脚步声快速接近,一个小小的身影从他旁边跑了过去。 那是……小时候的花遥。 殷千阳神色微怔,视线跟着那道小小的背影,看着年幼时期的花遥轻快地奔跑,喊着前方的人,在前方人转身之后,撞进他的怀里。 两人的身影在这一撞之后,便化作两团浓雾,消散不见。 又是幻境? 殷千阳抿了抿唇,继续向前。 走了一会儿,前方路边出现了一个白衣青年,眼中带着微微笑意,看着他的身侧。 殷千阳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少年花遥从迷雾里走出来,捧着手里的东西,小跑两步,来到青年身边,将手里的东西举到他嘴边。 “师兄,快尝尝,这是我在山下找到的梅子糖,酸酸甜甜,可好吃了!” 青年含着笑,低头吃掉。 两人消散。 …… 继续向前。 少年花遥蹲了下来,打了一盆水,清洗衣服。 白衣青年出现在他身后,略带疑惑:“遥儿,你在做什么?” 少年花遥有些慌乱,急忙站起来挡住盆,干笑:“那个……我、我刚刚起床摔了一跤,衣服有点脏,我洗洗,哈哈,洗洗……” 白衣青年动了动鼻尖,看着少年眼神躲闪,不敢直视他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咳了一声:“嗯,你洗吧。” 白衣青年转身离开,少年花遥重新蹲下,垂头丧气,一巴掌拍在水面,“啪”地一声,打散两人身形。 …… 向前。 白衣青年走在前方,少年花遥眼巴巴地凑了上去:“师兄,你会吹埙吗?” 白衣青年怔了一下:“这……我不会。” 少年花遥有些失望:“好吧,过一阵子我就要下山了,还想着一埙一剑走江湖呢,唉~” 白衣青年眼中含笑,指节屈起,叩了叩他的额头:“遥儿,师兄还有点事要处理,这件事以后再说。” 寻灵符的材料不够,他还要再去准备一些。 少年花遥捂着额头,郁闷道:“师兄,你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白衣青年笑了一声:“好,我们遥儿已经长大,是大人了。” “师兄!!” “呵……” 两人并肩,走入迷雾。 …… 向前。 “师兄,我下山了!” “一路小心。” 少年花遥背着包袱,拿着长剑,走下山路。 白衣青年站在高处,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垂眸拿出一只埙,抵在唇边,吹得磕磕绊绊。 …… 向前。 悠扬的埙声飘荡,白衣青年雕刻着手里的埙器。 “用这个做十六岁的生辰礼物,遥儿应该会喜欢吧,要不要先教教他……罢了,还是等生辰之后,再给他个惊喜。” 吹掉埙上的木屑,白衣青年抬眼,看着山道上一年未见的熟悉身影,微微露出笑容。 …… 向前。 “师兄,别赶我走……”少年花遥抬手,伸向白衣青年的衣角。 法决亮起,那只手无力地坠了下去,摔在地上。 “咚。” 白衣青年的手指颤了颤,眉眼隐藏在阴影中,只有一滴泪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滴在少年眼角。 …… 停下。 一站一伏的身影化为浓雾消散,殷千阳看了看脚下的路。 青石板一块接着一块,整整齐齐地向前排列,不知延伸到何处。 幻象是按照他记忆中的顺序出现的,若是这么继续走下去,等走完了,不知道要过去多久,唐尧恐怕等不及。 殷千阳拔出雪魄,反手握剑,单膝跪地,将剑身直直插入青石板,注入灵力。 衣袍鼓荡,磅礴的灵力被无穷无尽注入地面,青石板路没有变化,旁边的雾气却在快速后退,一道道身影从路边闪现,又飞快落在后面。 …… “大师兄?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还没恢复,不能下床!” “遥儿,在叫我……我得去……找……”延善婷 “咚——” “大师兄?!” …… “大师兄,你已经找了整整两年了,休息一下吧,二师兄他要是还……,肯定也不想见到你这样。” 第82章 “我已经迟了这么久,不能再迟下去,他一定……还在哪里等着我……” …… “蛊王传人花遥,欺师灭祖,人人得而诛之,盖因蛊王沈千秋乃我许家客卿,劳苦功高,我许家有义务为他报仇,故发下此令,追杀此獠,若有取他首级者,我许家必有重谢。” “……你还活着。” “咦,大师兄,你要去哪?大师兄??” …… “你来做什么,看我笑话?还是,你也想拿我的人头换赏金?” “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我不想再见到你。” …… “那不是花,咳,二师兄吗……等等,大师兄,你不见见他吗?” “……不了。” …… “你叫姬月?好名字。”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等我死了,把我埋在桃花树下,这是……一个约定。” …… “……生辰礼物?谢谢你,我会好好收藏这只埙的。” …… “住口!千阳,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去杀了她,清理门户!” “你知道该怎么做,别再让为师失望。” …… “为什么?” “错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 “他身体透支太多,蛊毒来势汹汹,无法可解,除非……用你的剑骨。” “你真的想好了,要用你的全身修为救他?” …… “大师兄,你的修为呢?!” …… “什么?!你要入剑冢?” “他疯了你也疯了?这么做你会死的!大师兄!” …… “咔咔——” 灵力持续不断地注入地面,青石板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裂开几道缝隙。 强光从缝隙中透了出来,殷千阳握紧剑柄,再次发力! 无形的气劲向四面冲开,地面轰然破碎,浓雾剧烈翻涌一瞬,又缓缓归于平静。 雾气仍未消散,但路不见了。 殷千阳收剑起身,环顾四周,余光扫到一个身影一闪而逝,立即追了上去。 前面那人跑得很快,殷千阳紧紧跟在后面,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微的水泡破裂声,四周的雾气骤然消散。 眼前场景突变,殷千阳还来不及适应突然暗下来的光线,一个半人半蛇的身影就迎面冲了上来。 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殷千阳眼神一凝,雪魄剑骤然出鞘,挡住身影袭来的利爪。 那身影却直接抓住了剑身,一把捅到了自己身上,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殷千阳瞳孔微缩,心道不好,想要收剑,却已经晚了。 面前的身影突然变幻,从半人半蛇的怪物变成了韩穹的模样,脸上的表情也从诡笑变成痛苦和绝望。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悲恸的怒喊:“穹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1 19:38:17~2024-01-03 21:5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修、山君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半个时辰前。 顺着指引,花遥来到了真实与梦境交界的缝隙,看见了袁秋所说的幻境。 那是一片五彩斑斓的光带,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什么样。 袁秋说要把他藏在里面,不知道是个什么“藏”法? 这么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轻轻的推背感,花遥没有抵抗,任那股力量将自己推入光带。 眼前一黑,再亮起时,花遥挑了挑眉。 火。 大火。 目之所及之处,到处都是焚烧着的烈焰。 横梁倒塌,草木焦枯,砖瓦都被熏烤成焦黑的颜色。 似乎是他记忆中的地方。 花遥向四周望去。 一块燃烧的牌匾掉了下来,上面隐约可见“许”字。 这是……济川许家? 花遥微微一怔。 济川许家是他亲手灭门的世家。 灭门的原因,则是因为李家庄的李大善人。 花遥刚刚离开重华时,身体虚弱,有一回晕倒在地,是李家庄的李大善人把他捡了回去,还让他在家中住了半个多月,好好休养了一阵。 花遥记着他的恩情,偶尔路过时便会上门探望,一来二去,便有了些交情。 但这点交情,却给李家带来了灭顶之灾。 沈千秋是许家客卿,他能在蛊林用活人炼蛊那么多年未被发现,许家的遮掩功不可没。 许家提供庇护和材料,沈千秋则将炼成的一些蛊供应给许家,二者狼狈为奸,暗中残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沈千秋死后,许家失去了这一来源,自然对花遥万分痛恨,于是发下了追杀令。 可惜一群人跟在他后面,追了他小半年,也没能杀得了他,愤怒的许家家主于是盯上了和他有交集的人。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李大善人曾经救过花遥的,总之,当花遥收到李大善人的求救信赶到时,已经晚了。 李家庄被屠戮一空,所有人都死在了蛊虫祸乱之下。 花遥还记得前不久,他和姬月一起来到李家庄看望李大善人时,他抱着襁褓中的幼子,笑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第83章 但此时此刻,陪伴他的姬月刚刚被他亲手掩埋,那个将将满月的孩子也了无生气,被蛊虫啃咬的面目全非。 许家人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指着他,义愤填膺地说:“花遥,你竟如此残忍,李大善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他全家?你歹毒至此,我许家定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魔头!” 那义正言辞的模样,看得花遥几乎笑出声来。 替天行道? 好啊,那便……替天行道。 那晚之后,济川许家就此从修真界除名,花遥也被正道盟发下追杀令,与大半个修真界为敌。 不过,如果真是那晚,来的人应该还有…… 火光晃了一下,花遥的视角突然被拉高,像是从天上往下看。 幻境之中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一个是站在许家宅邸中的青年花遥,一个是收剑落在房顶的白衣剑修。 火光窜上天际,烧红了半边夜空,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青年花遥站在其中,神色冷漠。 察觉到殷千阳的到来,他抬起头,和殷千阳对视,眼神冰冷可怖,那里面,除了刻骨的仇恨,什么都没有。 火光再度晃动,殷千阳的身影淡化下去,宅邸外出现韩烈和韩行远二人,花遥的视角也回到院中,变成了青年时期的自己。 大概是袁秋用了什么方法,周围的火势虽旺,却伤不了花遥分毫,火舌卷到他身上,也只会径直穿过,而不会把他灼伤。 外面传来韩家父子的声音。 “爹,这是哪里?” “许?莫非……是济川许家?” “济川许家?爹你是说十三年前,被魔头花遥灭门的那一家?我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此处似乎和之前那些幻境不一样,总之先进去,看看有没有离开的办法。” “好,唉,不知道秋娘怎么样了……” “你还想着那个女人?!” “秋娘怎么了?爹,你怎么老是对秋娘有意见?” 吵吵嚷嚷,烦死了。 花遥一甩手,阳生剑直直冲着韩行远的方向飞了过去。 “啊!”韩行远发出一声痛呼。 随后是韩烈的声音:“行远?!何方鼠辈,藏头露尾,给老夫出来!” 花遥抬手接住飞回来的阳生剑,从火焰中走出去。 韩行远捂着手臂,指缝里不住流下鲜血,韩烈则站在他身前,面带怒火,目光扫视周围。 花遥在他们几步之外站定,看着韩烈,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韩烈?” 韩烈对上他的脸,双眼慢慢瞪大:“……花遥?你不是死了吗?不,不对,这是幻象。” 花遥笑了一声:“是不是幻象又有什么关系?总之,你和你的儿子,都要死在这里。” 韩烈脸色阴沉下去:“那可未必,你可别忘了,当年你只是老夫的手下败将。” 花遥挑了挑眉:“你是说,被你们二十多个人一起围攻,还打瞎了你一只眼的手下败将?” 韩烈脸皮抽动了一下,声音沉沉:“那又如何,你不还是被老夫打下了落骨山?” 花遥轻笑:“也对,这么看来,我的确是你的手下败将,所以,我来找你报仇了。” 韩烈冷笑一声:“区区一个幻象,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样,行远,你退下。” 韩行远:“爹,我来帮你……” 韩烈喝道:“让你退下!” 韩行远咬了咬牙,捂着手臂,向后退去。 花遥看了他一眼,笑了一声,望向韩烈:“韩家主拳拳爱子之心,花遥佩服,只是,我也答应了别人,可不能让令郎就这么逃了。” 话音未落,花遥手上一松,长剑下坠,被他一脚踢起,疾如闪电一般,从韩烈身边绕过,朝韩行远射去! 韩烈脸色一变,口中发出短促的哨音,十数只人头大小的甲虫从地下钻出,挡在韩行远前方。 阳生剑势如破竹,接连穿透七八只甲虫,再到后面却有些后继无力,被甲虫形成的盾牌阻了阻势头,让韩行远有时间做出反应,最终也只是洞穿了他的大腿。 韩行远惨叫一声,捂着大腿,瘫倒在地。 韩烈眼中燃起怒火,愤怒道:“花遥,你不要欺人太甚!” 花遥“呵”了一声,召回阳生剑,握住剑柄,脚下发力,一剑如同追风赶月,直直指向韩烈的咽喉! 韩烈瞳孔一缩,口中再次吹出哨音,一只通体血红的火蜥忽然出现在他面前,张口朝花遥喷出一道岩浆! 花遥凌空跃起,调转身形,对着韩烈的脑袋,一剑当头劈下! 韩烈颇有些狼狈地躲开,火蜥也调整方向,再次张口,朝尚未落地的花遥喷出岩浆。 花遥人还在空中,无处借力,倒也不慌,直接松开阳生剑,一脚踢出,将阳生剑踢向韩烈的同时,自己也借着这点力道躲过喷来的岩浆。 韩烈擅长利用驭兽作战,仅凭身手,他是绝绝比不上花遥的,但这地方到处都是火,能用的驭兽没有几个,无奈之下,只好再度召出甲虫,挡在自己面前。 谁知这次阳生剑只是虚晃一招,到他面前绕了一圈,便又回到花遥手中。 花遥持剑横扫,将火甲虫尽数扫落,随后一剑削向火蜥头颅,将火蜥斩于剑下。 第84章 眼见召出的驭兽都被幻象杀死,韩烈眼中闪过一丝狠色,他咬破手指,在手背上飞快划了一串咒文,大喝一声:“来!” 咒文亮起,韩烈的脸陡然苍白下去,像是消耗了极大的精力。 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只只火砾鼠从地下钻了出来,“吱吱”叫着,冲花遥扑了过来。 这些火砾鼠不惧高温,在火焰中穿行自如,自身还带着灼热的温度,跑过的地方,地面都留下了一道道焦痕。 花遥挥剑扫去,剑气纵横,将冲上来火砾鼠切割得七零八落,剩下的火砾鼠却半点没有惊慌,反而被血腥味激起了凶性,更加疯狂地冲了上来。 死去的火砾鼠变成了岩浆,岩浆中又飞出了一只只火砾虫,蜂拥着朝花遥飞了过来,一被剑气扫到,就立刻自爆,炸成一团爆裂的岩浆。 花遥一时不察,被岩浆溅到身上,衣服顿时破了几个洞。 他“啧”了一声,退到一座假山旁,随手劈了几下,将假山劈成数块,随后挑起一块山石,踢至半空,一剑斩了过去。 剑气没入,山石顿时崩裂,炸成数百道碎石,射进火砾虫中,引起一片爆炸声。 这时,花遥耳边忽然传来袁秋的声音:“殷千阳进来了。” 花遥动作不停,又挑起一块山石,投入虫群:“我这里也快了。” “好。” 袁秋的声音隐没下去。 假山没了,花遥又将许家的围墙拆了,大块的往鼠群里砸,一砸就是一大片,飞出来的火砾虫,则用小块的石头炸,没过多久,火砾虫就被收拾干净,火砾鼠也不剩多少,对花遥产生不了威胁。 对面,韩烈眼见火砾鼠逐渐势弱,脸色微变,扶着韩行远就要逃。 花遥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走了,扫清空中的阻碍,便直接御剑飞过地上的鼠群,一剑刺入韩烈后心! 长剑直直穿过韩烈,却没有刺进肉.体的实感,眼前的场景虚幻了一瞬,韩家父子的身形也晃了一下。 花遥再想往前追,却仿佛有一层无形的膈膜,挡在了他和韩家父子之间。 花遥眉头微皱:“怎么回事?” 耳边传来有些慌乱的声音:“是殷千阳,他在用灵力破坏幻境,我快控制不住了……” 花遥呼了口气:“放他过来吧。” 他收起剑,对前方逃跑的韩烈喊道:“韩家主!你怎么只带着大儿子逃跑,却把小儿子给忘了!” 韩烈脚步一滞,猛然回头:“你说什么?!” 花遥冷笑一声,指向前方:“你看那是什么!” 韩烈向前看去,前方的场景不知何时变成了一片山谷,两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韩穹穿着离家时的那套衣服,背对着他站着,对面则是一脸冷漠的殷千阳。 韩烈瞪大眼,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殷千阳举起剑,一下刺穿了韩穹的身体。 “穹儿——!”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3 21:51:20~2024-01-04 20: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三修 2个;慕冷寒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当年1 “穹儿!” 韩烈怒吼一声,当即便要冲过去,被韩行远死死拉住。 “爹你冷静点,那只是幻象!” “真的吗?”花遥轻笑一声,“若真如此,韩大公子,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他看向韩烈:“韩家主,你不妨好好想想,进入这里之后,你所看到的幻境是否都是根据你的记忆幻化出的,你现在看到的这一幕,又会不会是殷千阳的记忆?” 韩行远焦急道:“爹你别信他,他是在骗你!” 花遥勾了勾嘴角:“韩家主,想知道我是不是在骗你,其实很简单,这里的幻境只会根据进来的人改变,你只要试试,前面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殷千阳本人就行了。” 韩行远大喊:“爹,你冷静啊,爹!” 韩烈已经听不进去了,一把挣开他的手,悲愤道:“殷千阳,你还说我儿不是丧命你手?纳命来!” 他猛地抬手,吹出口哨,数不清的驭兽从空气中显出身形,朝殷千阳冲了过去! 殷千阳微微皱眉,他挥舞着雪魄剑,在兽群中辗转腾挪,清扫着袭来的驭兽,眼睛却始终盯着韩家父子身后的花遥。 幻象? 不,不对。 他看了一眼韩家父子。 如果是幻象,刚刚那个身影不必变成韩穹的模样,这三人之中,最起码,韩烈是真的。 幻境的主人想让他和韩烈对立? 目光再次转回那提着阳生剑的熟悉身影。 但,为什么会出现“花遥”? 雪魄剑分化万千,在前方清出一条道路。 剑影冲向韩烈,殷千阳后发先至,追上雪魄,单手持剑,剑尖稳稳停在韩烈眼前。 殷千阳淡淡道:“韩家主,我并未杀害令郎,你所看到的,只是幻境主人伪造出来的尸体,还请你冷静下来,不要中了他人的阴谋。” 锋锐的剑气直直冲到脸上,刺得脸颊生疼,韩烈瞳孔收缩,慢慢放下手,咬牙道:“好……我冷静。” “不,韩家主,你还是别冷静了。”身后响起一道凉凉的声音。 第85章 韩行远虚弱的呼唤也跟着传来:“爹……” 韩烈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把大儿子忘了,急忙回头看去。 只见那个“花遥”站在韩行远身边,手里的剑向前横置,剑刃刚刚好抵在韩行远脖子前。 韩行远脸色苍白,额头冒汗,一动不敢动。 花遥冷笑道:“韩家主,杀害你小儿子的仇人就在你面前,你大儿子的命又在我手里,该做么做,你自己掂量掂量。” 韩烈看着他,脸色阴沉了下来:“你威胁我?” 花遥:“是又如何?” 韩烈神色沉沉:“如你所说,这里是幻境,也许老夫眼前的这个行远,也只是你制造出来的幻象。” 花遥低笑一声:“你想赌?好,那我们就来赌一赌。我数到三,如果你还是不肯对付殷千阳,那我就杀了他,然后,你在和他一起对付我。” 说完,不等韩烈反应,花遥便开始数:“一。” 韩行远慌张道:“爹,我真是行远啊,爹!” 韩烈脸色阴沉,望着韩行远,眼里闪过挣扎。 “二。” 韩行远脸上露出绝望:“爹,我真是行远,救我啊,爹!” 花遥慢慢开口:“三……” “等等!”韩烈大喝一声。 花遥微微挑眉:“韩家主这是决定了?” 韩烈脸上满是阴郁:“老夫怎么知道你不会骗我?” 花遥轻轻一笑:“放心,这点操守我还是有的。” 他只说不同意就杀了韩行远,又没说同意了就不杀。 韩烈死死看着他,咬牙道:“好,那老夫就……” 话到一半,他蓦地变音,吹出一声急促的口哨。 一个庞大的阴影突然出现在花遥身后,巨大的前蹄对着他当头踩下,另有几道凌厉的风声从地面射出,朝他后背袭来! 呵,果然老奸巨猾。 花遥心中冷笑一声,动也不动。 那层无形的隔膜还在,他在一边,这三人在另外一边,互相之间能看见,却无法触碰,这也是他迟迟不杀韩行远的原因。 但在外人看来,他却像是没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站在原地。 韩烈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下一秒,却变成了错愕。 一道银光骤然冲向花遥,擦过他的脸颊,将他身后的驭兽洞穿,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方向,打落其他几道袭击。 韩烈面色顿时一怒:“殷千阳,你在做什么?!” 殷千阳伸出手,握住飞回来的雪魄,道:“韩家主稍安勿躁,眼下情况不明,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落入陷阱。” 韩烈愤怒:“我的儿子落在别人手里,你叫我不要轻举妄动,殷千阳,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花遥站在对面,冷眼看着他们吵,直到袁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了。” 花遥冷笑一声:“看来韩家主已经做出决定,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无情了。” 剑光一闪,韩行远人头落地,眼睛睁得大大的,公-众号梦-白*推文*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 韩烈目眦欲裂:“不!行远——!” 他猛地抬头看向花遥,悲愤怒吼:“我杀了你!” 话音落下,韩烈一拳锤在胸口,喷出一口精血。精血在半空形成一道咒文,表面金光一闪即逝,地面轰然一震! 一头巨大的猛犸象从天而降,愤怒地嘶鸣一声,锋利的象牙对准花遥,大步朝他冲了过来! 花遥眉头一皱,闪身避开,那猛犸象却极为灵活,发现他不在前方,立即停下脚步,在地上滑出四道深深的凹陷,扭转身形,再次冲来! 它势大力沉,皮毛也极其结实,阳生剑砍在上面,甚至迸出了金属相撞的火花。 花遥一边与它缠斗,一边要提防殷千阳出手,一心二用,难倒不难,就是抽不出空来去杀韩烈。 韩烈也同样想杀了他,见猛犸象奈何不了他,便猛地回头,怒视殷千阳:“你为何还不动手?!” 殷千阳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微微抿唇,目光紧紧跟随着花遥,盯着他的一招一式。 花遥也注意到他的眼神,心中冷笑一声,光明正大用出了重华剑法。 看出来又怎样?他现在可是“花遥的幻象”,会重华剑法不是很正常? 是幻象吗? 殷千阳看着前方的人。 “花遥”之前说的话,他也听见了,这里的幻境只会跟着进来的人改变,所有出现的幻象也都是从记忆中幻化而来。 既然如此,眼前的这个“花遥”是谁记忆中的幻象? “花遥”对韩烈的恶意显而易见,若他是因韩烈而出现,在他生前,他和韩烈之间有何仇怨? 若是因为他自己,那这个“花遥”为何不优先过来杀了他? 那边厢,韩烈已经出离愤怒了。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跟他是一伙的!他杀了行远,你杀了穹儿!” 韩烈怒极反笑:“我的两个儿子通通都死在了你们手里!既然如此,你们就都给我去死吧!” 他猛一闭气,身体骤然鼓胀起来!灵气动荡,百兽嘶鸣! 袁秋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他在做什么?!” 花遥神色也严肃起来:“他要自爆。” 袁秋急急道:“快阻止他,幻境会碎掉的!” 第86章 “来不及了,幻境碎了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这个幻境和其他的不一样,你可能困在梦境的缝隙里,失去自我,也可能落进其他人的记忆,总之你要坚持住,我会尽快救你出来,你……要碎了!” 膨胀到极致,韩烈的身躯骤然炸开! “轰——!!!” 巨大的冲击波以韩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辐射开来,花遥将全部灵力聚在身前,却还是被直接撞飞,一口血喷了出来。 耳边传来清晰的破裂声,眼前的场景忽然如镜子一般破碎,随后身下一空,周围的事物倏忽远去。 花遥坠入了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芒。 思绪难以聚集,他渐渐下沉,仿佛沉入了海底,飘飘荡荡,无所依附。 无数道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无数个画面从他眼前闪过,但又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 眼皮慢慢下落,意识渐渐沉淀,向下,向下…… 最终,归于寂静。 “遥儿……” 死寂之中,有道微弱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遥儿……” 声音渐渐变大。 花遥睫毛动了动,从无边无际的寂静中拽回一缕神智。 好像……有人在叫他…… “遥儿……” 好熟悉……是谁? “遥儿……” 这个声音,是…… “遥儿!” 花遥霍然睁眼,胸口传来剧烈的疼痛,他低头看去,一把银白的剑插在他的心口,鲜血从伤口中汩汩涌出,肆意流淌。 抬起头,殷千阳站在他面前,握剑的手下意识松开,看着他,倒退了一步,表情一片空白。 ……啊,他想起来了。 这本是普普通通的一剑,冲着的,也不是他的要害。 花遥原本能躲开的,假如没有背后射来的透骨钉,假如没有身后人推来的手。 透骨钉封住了他的行动,那只手将他推向了剑尖,他看见了殷千阳瞳孔骤缩、想要收剑的动作,却没能控制住自己撞上去。 身后传来惨叫,那是偷袭他的两人死前发出的哀嚎。 花遥倒了下去。 殷千阳也跟着跪了下去。 他跪坐在他身边,手指颤抖,想要拔出雪魄剑,却又不敢,于是只能徒劳地按住他的伤口,往内输入灵力。 殷千阳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花遥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分辨出他是在说: “别,遥儿……”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 他看着自己慢慢抬起手,指尖碰到殷千阳的脸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轻轻地问: “……殷千阳,你怎么哭了?”晏膳婷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4 20:35:18~2024-01-05 21:1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佳期、哆啦a梦高兴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恩怨 画面忽然定格,眼前的场景如风沙般散去,四周变成一片空茫。 站在灰蒙蒙的空间内,花遥抬起手,轻轻触碰自己的脸,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泪水滴落的感觉。 刚刚那是……殷千阳的记忆? 殷千阳……为他哭过? 花遥神色怔愣。 他第一次在殷千阳脸上看到那样浓烈的感情。 那双永远淡然、沉静的黑眸中,充满了悲伤与绝望,几乎是哀求着,让他不要死,活下去。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殷千阳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他不是对自己厌恶至极,看都不愿意看一眼吗?所有他喜欢的,他爱的,殷千阳全部都要毁掉……不是这样吗? 如果是,刚刚那又算什么? “花遥、花遥,听得见吗?花遥……” 花遥愣了愣:“袁秋?” “可算找到你了。”袁秋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看见你面前的路了吗?顺着路走出去,你就能回到梦境之外了。” 脚下出现一条蜿蜒的小路,小路尽头,是一扇发光的门。 花遥看了看那扇门,没有动,“我想……看看殷千阳的记忆。” 袁秋迟疑了一下:“这……恐怕不行,韩烈刚刚的自爆影响太大,浮生宝珠内部现在一片混乱,我就算送你过去,你也看不到。” 看不到吗…… 花遥沉默了一会儿。 “那就算了……殷千阳呢,我刚刚从幻境里掉了出去,他呢?” “他修为比你高,幻境破碎对他的影响很小,现在已经回到韩家了,正守在你的身体旁边。” 花遥微微抿唇:“我知道了……韩烈和韩行远已死,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袁秋沉默了一下:“韩烈死了,韩行远还没有。” 花遥皱眉:“我不是已经杀了他?” 袁秋:“是幻境的原因,幻境碎了,因果也发生了变化,他没有死,只是重伤了。” 花遥点了点头:“无妨,我现在出去,再给他补一刀。” 他踏上小路,很快走到门前,一步迈出。 轻微的失重感之后,花遥睁开眼睛,眼前已经变回了韩家主宅的样子。 第88章 生命不断流逝,让韩行远的声音渐渐衰弱,直到再也无法说下去,只能用哀哀的眼神看着袁秋。 韩晟玉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袁秋低着头,捂着喉咙干咳,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倒是殷千阳开口了,他淡淡道:“也许,你该明白一件事,她本无需靠你的保护活着。” 袁秋猛然抬头,怔怔地看着他,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殷千阳低下头,看向她:“此地若无你容身之处,你可愿入我重华,当一个外门弟子?有我重华的庇护,想来这世间,也无人再敢与你为难。”嬿扇廷 袁秋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忽然间泣不成声:“……我……我愿意。” 殷千阳脸上露出微微的笑容:“如此便好。” 他又看向韩晟玉:“不知韩家主意下如何?” 韩晟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也对,韩家就剩他一个了,他不是家主谁是家主? 他站起身,哼笑一声:“仙君都这么说了,我还敢反对吗?” 他看了一眼袁秋,凉凉道:“你无需感到内疚,自尽什么的更没必要,是我爹和我大哥对不起你,如今你杀了他们,恩怨已了,以前的一切一笔勾销,我韩家跟你再没有什么关系,你既然已是重华弟子,那以后便在重华好好活下去。” 他抬起头,不再去看地上的柳衣女子,淡淡道,“我会告诉其他人,秋娘已经死了,今日之后,我要忙着接手家族,也顾不上你,说不定过段时间,就会把你忘了。从今以后,你就只是‘袁秋’了。” “……谢谢。”袁秋低声道。 韩晟玉笑了一声:“不必,你杀了韩行远,没人跟我抢家主之位,应该是我谢谢你才对。”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袁秋:“……你走吧。” 袁秋站起身,衣角忽然被轻轻拉了一下。 她回过头,韩行远看着她,吃力地张了张嘴,比出一个口型。 “……对不……起。” 泪水再一次滑落,袁秋咬紧下唇,拽出了自己的衣角。 韩行远怔了怔,笑了一下,慢慢闭上了眼。 韩烈死了,韩行远也死了。 韩晟玉无声吸了口气,又吐出去,然后转身,看向殷千阳。 “令徒的事,连家大小姐已经跟我说了,鹿王茸在我爹的私库里,我初初接手家族,清点起来怕是要废些功夫,等过些时日我找出来了,再派人送去重华。不过,我这人一向不喜欢吃亏,这鹿王茸,我可是要明码标价的,希望仙君莫要怪罪。” 殷千阳平静道:“公平交易,理当如此。” 一切都已了结,三人便不再停留。 走出韩家大门,袁秋回头看了一眼。 韩晟玉正站在阴影中,眼神复杂地看着她,见她望来,怔了一下,垂下眼帘,遮住眼里的神色,转身离去。 “走吧。”花遥也回头看了一眼韩晟玉,对袁秋道。 “嗯。” 朱红大门缓缓关闭,袁秋转身,跟着他们向前走去,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5 21:15:10~2024-01-07 16:39: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kiu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三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a 5瓶;l修 3瓶;千岛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报恩 回到连家,连情看到袁秋,有些惊讶。 殷千阳隐去了袁秋的身世和她所做的事,只将韩烈和韩行远死去,袁秋已入重华的事告诉了她。 看着柳衣女子眼眶微红,尚未完全消肿的模样,连情也没有多问,给她安排了一间屋子,询问之后,又着人准备了一套衣物,让她洗漱更衣。 洗漱完的袁秋换上一套雪青襦裙,重新梳了发髻,看上去精神了些。 兽王骨已经有了着落,接下来,殷千阳便要带唐尧去黑渊找浮光伞和赤血花,自是不能带袁秋上路。 好在连情身为半个重华人,主动接下了送袁秋去重华的差事,殷千阳也不必再找人来接,只需要去信一封,阐明经过,等袁秋到了重华,赵瑜自会将她安排妥当。 在连情的挽留之下,花遥和殷千阳又在连家住了一晚,准备第二日再启程去东海。 当天晚上,趁殷千阳不注意,花遥找到了袁秋。 “浮生珠里的幻境,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花遥问。 袁秋有些迟疑:“……我也不清楚,浮生宝珠是家祖传下来的,平时甚少启用,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如今幻境全部紊乱,我只能尝试着梳理,但……未必能够复原。” 花遥沉默了一会儿:“……那便算了。” 袁秋一怔:“你不看了么?” “只是一些记忆罢了。”花遥垂下眼,淡淡道,“看与不看……都一样。” 袁秋咬了咬下唇,似乎有些纠结。 花遥又开口了,抬眼看向她:“不过,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袁秋愣了一下:“什么事?” “柳城之外,殷千阳可也进了浮生珠?” 袁秋有些犹豫:“……那晚我是把宝珠放在了一条蛇蛊肚子里,让它带过去的,我并不在场,所以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蛇蛊回来之后,我才从新出现的幻境里看到了你的记忆,不过,既然殷仙君当时也在那里,那应当也是进去了的。” 第89章 花遥又问:“我在幻境内遇到一个半人半蛇的怪物,那是什么?” 袁秋:“你是说阿青?它是先祖曾经斩杀的凶兽,死了之后,残魂不知怎的跟着先祖进入了宝珠中。浮生宝珠内有千千万万个幻境,阿青那时隐藏在幻境里,先祖拿它没办法,便只好与它约法三章,让它不得随意伤人。不过,也许是在宝珠里待了太久,煞气被消磨了,宝珠传到我手里时,阿青就乖多了。” “浮生珠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能变幻成他人的样子?”花遥继续追问。 袁秋有些迷惑,不明白他为什么在意这个,但还是回答道:“没有了,只有阿青能做到。” 花遥沉默下去。 果然,他在幻境里看到的“殷千阳”,就是真的殷千阳。 那么,那句话也是真的了…… 【我做不到,我忘不了你。】 花遥慢慢收紧了拳头。 袁秋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殷仙君……你说他是你的仇人,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花遥抬眼看向她,面无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在你的记忆里,他确实表现得对你很无情,但是在幻境破碎的时候,我看到……他是想拉住你的……” 袁秋犹豫了一下,又道:“还有,我觉得,他不像是能做出那些事的人……” “够了。”花遥打断她,面容冷硬,“是与不是,我自会判断。” 袁秋一怔,慢慢低下头:“……抱歉,是我说的太多了。” 她能理解花遥的心情,如果有人在她面前说韩烈杀了她娘、韩行远杀了她爹,都只是她的一场误会,她也会感到愤怒。 只是,她总觉得,能说出那种话的人,不会是花遥记忆中的那样。 但她毕竟不是花遥,没有经历过他所经历的痛苦,也就没有立场这么说。 花遥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 “连情你已认识了,她未来的夫婿叫赵瑜,是重华的长老,你日后到了重华,无需伏低做小,若遇上了什么难处,直接去找赵瑜便是,他会为你做主。不过他那人最不喜别人夸奖他的容貌,你记着这点,不要犯了他的忌讳……犯了也没事,只要不是故意,他不会与你计较的。” 袁秋点头:“好,谢谢你的告知。” 花遥没有跟她说太多,他离开重华太久,时移事易,许多事情未必还和他记忆中的一样,说得多了,反而可能让袁秋产生迷惑,便只简单提了提其他几位长老的喜恶。 袁秋自然明白他是看在了自家先祖的恩情上,才照顾一下自己,她接受了花遥的好意,心里也想着回报他一二。 可惜花遥似乎只想杀殷千阳报仇,没有别的需要。 只是这件事,在今日之前,她或许还能想办法帮一帮花遥,但在今日之后,她就无能为力了。 花遥帮她报仇,于她有恩,殷千阳给了她容身之所,于她亦有恩,二者如今都是她的恩人,她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偏帮其中一方。 看着手里的浮生珠,袁秋咬了咬牙,心中下了一个决定。 花遥不知她心中所想,又待了一会儿之后,便告辞离开。 回到连家为他和殷千阳准备的院子,花遥没有立即进去,而是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收敛气息,朝那边看。 殷千阳正坐在窗边,似乎在用灵力温养雪魄剑。 窗户只开了一小半,从窗缝中,只能看见一小片白衣,和一小截手背。 那手背略显苍白,皮肤下隐隐透出几根青色的血管,保养佩剑的动作不疾不徐,细致稳重,仅仅只是看着,便能让人知道,这只手的主人,一定是个冷静自持,又淡然自若的人。 花遥又想起了幻境中的那双眼睛。 通红的,颤动的,充斥着绝望与哀求,浓烈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 【为什么?错的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原来,这就是原因…… 哈。 花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原来那个高高在上,冷静淡然的重华大师兄,也会做出这种事啊。 因为下不了手杀他,所以就杀了姬月,把矛头对准了他爱的人? 殷千阳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 打断他剑骨的时候不是很利索吗?怎么轮到要杀他的时候,就下不去手了? 花遥讽刺地想。 屋子里的人动了动,放下剑,起身来到门边,朝外望了望,没瞧见人,便又回到桌边,剪了剪烛花,重新坐了下来。 冬日的夜晚没有蛙声,也没有虫鸣,只有一片寂静。 花遥就站在这片寂静之中,看着剑修的身形被烛火映照着,落在窗户上,变成一道沉默的剪影。 烛火摇曳,窗上的剪影也随之晃动。 许久之后,他垂下眼帘,慢慢收紧拳,转身离开。 在外面绕了一圈,花遥从另一条路走了回来。 到了门口,花遥抬眼望去,殷千阳负着手,站在门前,静静地望着他。 走到近前,殷千阳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低头看着他,平静道:“早些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花遥点了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吹熄烛火,躺在床上,透过窗户,看着外面从隔壁照过来的微光。 第90章 不多时,那点微光摇晃了一下,也跟着熄灭了。 翌日,拜别连家主和前来送行的连情、袁秋,在一片开阔的地方,殷千阳御使雪魄剑,带着唐尧,飞向了东海。 等他们离开之后,连情看向袁秋。 “袁姑娘,我已让人打点好行装,今日便可上路,不过左右无事,姑娘不如在我家住几日再走?实不相瞒,我平日里少有同龄的伙伴,若你能留下来几日,同我聊聊天,再拜个手帕交,那就再好不过了。” 连情笑着说,她看袁秋是个凡人,眉间又带有郁色,怕她就此上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反而加重了心事,到时郁结于心,得了病就不好了,故而想将她留一留,陪她说说话,等她开朗些了,再让她前往重华。 “连小姐盛情,袁秋感激不尽,只是……”袁秋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连小姐,袁秋有一事,想请连小姐帮忙。” 连情:“有事要我帮忙?什么事?袁姑娘直说便是。” 袁秋咬了咬下唇:“我想……回韩家。” 连情惊讶道:“你要回韩家?” 袁秋点点头:“嗯。” 她还是想修好浮生珠。 浮生珠内幻境紊乱,她无法梳理,但小青可以。 小青身为残魂,已在浮生珠内生活了千百年,几乎已经变成了器灵一般的存在,对幻境最熟悉不过,若是由它亲自梳理,自然是事半功倍。 但如今幻境紊乱,她难以与小青沟通,又因为连家有青鸾的存在,残魂根本不肯出来,更加无能为力。 但韩家不同,大概是因为韩家养了许多蛇的缘故,在韩家时,小青表现得十分活跃,也十分温顺。 此外,韩晟玉对驭蛇也有研究,若是能请他帮忙,修复幻境的速度就能更快一些。 花遥和殷千阳都是她的恩人,无论花遥是报仇成功,杀了殷千阳,还是报仇失败,被殷千阳反杀,局面都不是袁秋想看到的。 花遥对殷千阳的恨毋庸置疑,而殷千阳对花遥虽然有情,却也会为了维护门派的声誉,毫不犹豫杀了花遥的道侣,若是知道了花遥的身份,恐怕也不会吝下杀手。 她劝说不了花遥,也不能将花遥的身份告诉殷千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死局。 但不知为何,她有种莫名的直觉,只要修好了浮生宝珠,这必将有一人死去的结果就可以改变。 袁秋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当初,她就是凭着直觉,躲过了韩烈驭兽的践踏,也是凭着直觉,提前回家,看见了韩远行杀害她爹的一幕,还是凭着直觉,让花遥进了浮生宝珠,从而给爹娘报了仇。 所以这一次,她决定回到韩家,请韩晟玉帮忙,修好浮生宝珠,解开花遥和殷千阳之间必死的局面。 连情沉吟了一会儿,问:“非回去不可?” 袁秋认真点了点头:“非回去不可。” 连情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殷千阳为什么要把袁秋带回来,但却记得前两天韩烈的那一记掌掴。 那样重的一巴掌,把袁秋整个人都打翻在地,脸颊青紫,嘴角出血,韩烈还要打要杀,却除了韩行远,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阻止,由此可见,袁秋平时在韩家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她会选择投入重华门下,跟着殷千阳离开韩家,就说明她并不想继续过那样的生活。 但现在,她却要回去。 连情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看见了袁秋眼中的坚毅,便明白,对袁秋来说,那一定是一件很值得做的事。 所以,她笑了一下,道:“好,我帮你。” …… 另一边,在天上飞了大半日后,于傍晚时分,殷千阳和花遥来到了东海。 黑渊位处东海海床之下,与海底仅由一条水道相连,虽说是渊,内里却并没有水。 没人知道黑渊是怎么形成的,只是当它被人发现时,它就已经在那里很久了。 有人说,黑渊蜿蜒百里,形如长蛇,很可能是一条蛟龙的尸身所化,龙骨在地下撑起一片空间,龙血则养育了渊内的各种奇花异草。 也有人说,黑渊里凶兽众多,乃是一位上古大能为自己开辟的墓穴,那些凶兽就是大能养来看门的。 如此种种,皆为猜测,说的人信口一说,听的人也随便一听,谁也不会当真。 但奇珍多、危险多是真的。 尤其是海底的那条水道,里面布满了细如发丝的透明水草,这些水草一遇到活物,便会疯狂地缠绕上去,扎入活物身体,吸食血液。 若不是花遥身上带着蛊毒,使得那些水草都被毒死,恐怕十四年前,他就已经死了。 花遥看了眼殷千阳。 那次他能活下来,纯属侥幸,后来在洞府里遇见了姬月后,他们两个又找到了一条更安全的路。 当然,安全只是相对而言。 那条路上也有许多凶兽,但不用闭气,也不用在水中活动,对走过海底水道的花遥来说,已经很友好了。 若没有殷千阳在,花遥是打算从那条路进入深渊的,但殷千阳在这里,他就不能走了。 就是不知,殷千阳准备怎么带他进去,之前在蝴蝶谷时,殷千阳曾说那个洞府在一个秘境的下层,难道他还知道别的路? 带着这样的疑惑,花遥跟着殷千阳,来到了一片峡谷,在里面七拐八拐之后,眼前的景色越来越熟悉。 第91章 看了几眼,花遥忽然一怔。 等等,这不就是他和姬月走过的那条路? 所以,殷千阳不光和他去过同一个地方,连走的也是同一条路? 打量着四周眼熟的场景,花遥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第42章 犹豫 看着四周熟悉的景色,花遥眼前莫名闪过桃花村的那个小院子。 这条路他只和姬月走过,那个小院子他也只和姬月说过,但为什么,都被殷千阳找到了? 花遥陷入沉思。 不,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能解释。 这条路一直都在,他和姬月是误打误撞发现的,但殷千阳背后靠着底蕴深厚的重华,说不定早就知道。 至于那个院子,只是因为桃花村人深情难却,殷千阳才被迫接受,里面只不过恰好有一棵桂花树罢了。 等等。 花遥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他遗忘了很久的问题。 殷千阳为什么要每年都去桃花村住一阵? 徐伯曾经说,每年那个时候,殷千阳的心情都不太好,心情不好,却还要特地过去?又或者说,也许正是因为去了那里,所以他才心情不好? 还有八月十五,他去祭拜姬月之前,殷千阳也对他说,要离开一日,第二天才回来…… 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答案在花遥脑中浮现出来。 ……该不会,殷千阳是去祭拜他的?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花遥打散。 不,不对。 他是死在八月十五不错,但地点却是在落雁坡,他复活那天,那蛊师能用唐尧将他召唤出来,就说明他死之后,尸骨依然留在了落雁坡。 殷千阳就算要祭拜他,也应该去乱葬岗,而不是千里之外的桃花村。 那他每年去桃花村做什么? 有什么事,需要堂堂重华掌门亲自下山?还都是在中秋的时候去? ……罢了。 摸了摸怀里的镇魂铃,花遥垂下眼。 殷千阳为什么每年都去桃花村,为什么每次都在中秋去,都与他无关,等到了黑渊之下,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 再往前,二人进入了一个狭窄的岩洞内。 岩洞内没有光,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深处隐隐有兽吼传来。 殷千阳拿出一支火折子点燃,递给唐尧。 他修为高深,不惧这点昏暗,唐尧却不行,若看不见,行走间难免磕磕绊绊,心里恐怕也会不安。 少年接过火折子,笑了一下:“谢谢师父。” 花遥当然也能看清,但同时他也很清楚,在这种昏暗的地方,一点光芒的出现,最容易吸引那些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东西。 来的东西越多,殷千阳的灵力也就消耗得越多,于花遥而言,只有好处,他自然不会多言。 越往深处走,周围便越潮湿,脚下渐渐出现了踩水声,火光落在岩壁上,光线偶尔扭曲一瞬,像是有什么东西攀附着岩壁爬了过去。 一道凌厉的风声忽然从头顶袭来,花遥动也不动,任由那东西落下。 “叮——!” 金属敲击音响起,银白剑光一闪而过,落下来的东西又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去,砸在岩壁上,又掉落在地。 花遥装作才反应过来的样子,惊了一下,转身看去。 火折子的光朦朦胧胧,勉强将那东西照亮。 ——一只蝙蝠。 那蝙蝠足有半人高,通体乌黑,面容狰狞,嘴角长着两只长长的獠牙,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东西。 被雪魄剑击退后,那蝙蝠没有死透,在地上挣扎了两下,漆黑的眼睛怨毒地盯着两人,张嘴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 几乎在它张口的一瞬间,殷千阳便再次出手,洞穿了它的咽喉,但那尖利的叫声还是响了起来,在岩洞中震荡着,远远传开。 火焰忽然晃动了一下,空气中隐隐传来震动感,下一刻,无数道尖利的鸣叫一同响了起来! 无形的声波冲了过来,在入耳的一瞬间,花遥轻“嘶”了一声,耳中传来尖锐的刺痛,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 他的灵力还做不到外放的程度,无法防御这种声波攻击,即便捂住了耳朵,也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无形的震动。 两只温热的手忽然贴了上来,灵力覆盖住他的耳膜,震动随之消失,一阵阵的刺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花遥微微抬头,殷千阳正站在他面前,双手捂住他的耳朵,侧头看着岩洞深处,神色微冷。 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雪魄剑忽然凌空飞起,剑芒森寒,利箭一般射入岩洞深处,不多时,尖利的鸣叫声便混乱了起来,随后迅速减弱,直至消失。 过了一会儿,雪魄剑又飞了回来。 到了近前,星银长剑抖了抖剑身,像是在震掉脏污,然后绕着二人转了一圈,在花遥边上停了一会儿,嗡鸣一声,随后飞回鞘中。 这是做什么? 花遥有些不解,眨了眨眼,抬头问殷千阳:“师父,雪魄这是怎么了?” 殷千阳又用灵力温养了他的耳朵一会儿,看差不多了,收回手,道:“它有些担心你。” 花遥微愣,担心他? 这把剑在雁荡山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不针对他也就罢了,还担心他? 第92章 都说剑灵与剑主心意相通,怎么这雪魄剑不向着殷千阳,反倒关心起他这个一心想杀它主人的人来了? 花遥与剑灵没相处过太久,他的阳生剑生出剑灵时,他已经没了剑骨,无法感知它的存在,后来阳生被毁,他也再没有接触过它,唯二的两次与阳生剑沟通,还是在浮生珠里。 那种心灵相通的感觉的确很奇妙,阳生像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会和他一起愤怒,一起焦急,也会因为他夸了别的剑而不满、抱怨。 像是兄弟,又像是朋友,他信任阳生,阳生也信任他,彼此之间,毫无保留。 若是殷千阳和雪魄之间,也与他和阳生一样,那么雪魄为何会对他表示担心?它就不怕自己再次对它主人下杀手? 还是因为青鸿的关系,雪魄和殷千阳的关系并不是完全信任? 花遥默默思考,想着其中是否有可以利用的地方,跟在殷千阳身后,一路来到了岩洞尽头。 岩洞尽头,是一汪水潭,殷千阳停下脚步,看向少年:“从这水潭下潜,便是秘境入口,我带你下去,你注意屏气,小心呛着。” 待少年应下,殷千阳搂住他的腰,说了一句“屏气”,随后便携着他,跳进水里。 火折子在水下无法使用,眼前一片黑暗,只有雪魄剑发出的微光。 花遥靠在殷千阳胸口,手下就是剑修的心脏。 殷千阳这会儿注意力都在寻找秘境入口上,几乎对他毫无防备,只要他驱动镇魂铃,趁殷千阳神魂震荡的一瞬间现出本体,就可以直接穿透殷千阳的胸膛,捏碎他的心脏。 手指慢慢向下,伸出怀中,触到冰冷的铜铃表面。 四周水流涌动,雪魄剑在前方开路,剑修把他搂在怀里,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最致命的部位毫不设防地对他敞开。 花遥眼前突然闪过刚才在岩洞里的画面,殷千阳一人一剑,走在前方,将一切危险阻挡在外,无论有多少凶兽扑来,都伤不了他分毫。 手指慢慢将铜铃握紧,花遥闭了闭眼。 不,殷千阳只是因为唐尧对他没有威胁,才会这么做,唐尧的身份是假的,这份维护,也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灵力在经脉中流淌,朝手心汇聚,输入镇魂铃中,灵力在其内逐渐充盈,只要轻轻一摇就可以响起。 花遥握着铃铛,手腕倾斜—— “吼——!!” 一道兽吼突然传来,水流激荡,一头凶兽从后方朝他咬了过来! 腰间的手猛地收紧,花遥一惊,下意识松开了手。 二人身形猛地调转,殷千阳将自己转到前方,面对咬来的血盆大口,抬起手,下一瞬,剑光一闪,扑来的凶兽便被劈成了两半。 解决掉这只凶兽,殷千阳朝怀里看了一眼,见少年并没有受伤后收回目光,继续下潜。 花遥怔了一会儿,经过刚刚那一下,他被殷千阳搂得更紧,耳朵正好贴在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带着他的耳膜也跟着一下一下震动。 他慢慢收回了手。 罢了,还是再等等。 这水底下凶兽不少,没了殷千阳开路,他想进秘境,还要费一番功夫。 等拿到赤血花和浮光伞,再杀他也不迟。 很快,在又杀了扑上来的几只凶兽后,殷千阳找到了秘境入口,从另一个水潭中破水而出。 来到岸上,殷千阳调动灵力,蒸干了二人身上的水渍。 “走吧。”他率先朝前走去。 花遥走在他身边,打量着周围眼熟的场景。 果然是他和姬月当初来过的那个。 这个秘境很大,花遥曾经和姬月在里面走了半个多月,也没走到尽头,这里又位于海底之下,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知道赤血花海大约在水潭的右前方。 从赤血花海再往右,就是黑渊与秘境的入口,那尊疑似袁也的石雕就在那不远处。 想到这里,花遥看了殷千阳一眼。 殷千阳既然来过这里,那么应该也看过了那座雕像,不过他看起来应是不知道那座雕像刻的是袁也,否则以他对魔修的厌恶,定然不会允许袁秋加入重华。 当初他只是练了袁也留下的一本功法,就被打上了魔修的名头,如今袁秋是袁也正儿八经的后人,若是被知道身世,恐怕就要直接变成妖女,被喊打喊杀了。 花遥心里冷笑一声,抬起眼,看向前方。 不远处,一片金灿灿的花海映入眼帘,一朵朵金红色的小花被碧绿的枝叶托起,尽情舒展着花瓣,花蕊放出细细的金光,将秘境照得亮亮堂堂。 灿如碎金,艳若骄阳。 赤血花。 殷千阳在花海中蹲下,取出张飘渺给他的锦囊,按照张飘渺的交代,找到几株品相最好的,将花、叶、根都完整地从土里扒了出来。 一离开土壤,赤血花就在殷千阳的手中变成了干花。 殷千阳怔了怔,又摘了几株,还是这样。 他沉思片刻,将花遥也唤过来摘了几株,发现也同样如此,便大概猜到,这是赤血花的特性。 收好赤血花,殷千阳站起身,四下看了看,寻找去往黑渊的出口。 殷千阳的确来过这里。 十四年前,重华药堂的长老曾经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东海寻找一种灵植,将灵植带回重华,种进药园。 第93章 那种灵植能够帮人定心守神,有助于弟子们的修炼,殷千阳便答应了。 以防他不懂照料,伤了灵植,长老还特意给他带上了几个药园的弟子。 到了东海,几番打听之后,殷千阳得知那种灵植在一个秘境里。 他便带着几个弟子进入了秘境,找到了药堂长老说的灵植,结果就在那几个弟子将灵植采集完毕,准备出去的时候,却有几只凶兽注意到了他们。 为了让那几个弟子安全离开,殷千阳主动引走了凶兽,打着打着,就误入了这里,得到了一样罕见的法器,还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从那人口中得出,这个秘境有一个连通黑渊的入口,但当时由于某些情况,他不能暴露出自己也是刚来这里,便没有仔细问,这会儿也就只能慢慢找。 殷千阳对花遥道:“你在此休息片刻,我去去就来。” 花遥点了点头,看着他御起灵力,轻轻踏了一下花瓣,飘然远去。 盯着剑修离开的背影,花遥微微皱眉。 要取浮光伞,直接去黑渊不就行了?他这是要去哪里? 总不能是他没去过黑渊,这会儿要现找吧? 花遥想起一段记忆。 当年遇到姬月之后,他有次偶然提到自己是从黑渊里进来的,姬月有些惊讶。 花遥有些不解,便问她:“你在这里这么久了,不知道黑渊也能进来?” 姬月的眼神似乎有些闪躲:“我知道,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从那里进来,听说黑渊里很危险,我掉进这里之后,从来没有去过。” 花遥十分好奇:“哦?那你是从哪里掉进来的?” “这……时间太久,我也不记得了。”姬月垂下眼。 花遥便没再问,只是若有所思,想着既然有另一条路,那便没必要带她走海底水道了。 很快,姬月也开始询问他黑渊里有什么,就此转换了话题。 姬月没出去过,殷千阳也没出去过?那他进来做什么,总不能真的只是误入,找到水潭就直接离开了? 算了,管他有没有去过,他直接把他引过去就是,到了黑渊,他就能找机会动手了。 看了看四周的方位,花遥朝黑渊入口走去,却没注意到,他手腕上的龙须手串,微微亮了一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08 19:08:08~2024-01-11 00: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修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遗言 等花遥走到黑渊入口时,殷千阳还没回来,他在那里等了会儿,不多时,便听到殷千阳的呼唤声。 “唐尧——” “我在这。”他应了一声。 很快,殷千阳便从花海中飞来,落在他身前,神色难得有些严肃:“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听见这边有声音,就想过来看看。”少年老老实实道歉,“抱歉师父,让你担心了。” 殷千阳的表情依旧没有放松:“若有危险怎么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以后不许如此了。” 少年乖乖点头:“是。” 殷千阳这才缓和了表情,问:“哪里有声音?” 花遥指了指:“那边。” 殷千阳过去看了看。 花遥指的正是黑渊的入口,那地方似乎布置了阵法,会让人不自主地忽略,只有靠近了,才能发现其中的玄机。 殷千阳走近之后,眼前便忽然出现了一道门,湿润的水汽扑面而来,他怔了怔,随即意识到这便是连通黑渊的那个入口。 殷千阳看了看少年。 黑渊之下他不曾去过,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但他听说过,那种危险的地方,似乎并不适合带唐尧过去。 相反,这秘境里倒算得上安全,当初他与那人在这里待了许久,也没遇上什么危险,让唐尧待在这里,再好不过。 想到这里,殷千阳看向唐尧:“我去取浮光伞,你待在这里等我,此处危机四伏,你记住,不可再随意走动了。” 花遥一愣,殷千阳不带他? 他张了张嘴,正想着找理由跟去,殷千阳却已经扭头进入门中,随着空气中一道涟漪闪过,他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 花遥慢慢闭上了嘴,看着门中渐渐平息的涟漪,面无表情。 居然在这里被殷千阳甩开了。 片刻后,他嗤笑一声,盘膝坐地。 也罢,唐尧既然不能跟去,那他花遥总可以吧? 默念心法,秘境中的灵气疯狂地朝涌来,又被吸入体内,变成一道道精纯的灵力,储存在丹田内。 大量的灵气聚拢在花遥身边,蒸腾、逸散,渐渐变成了暗红色的雾气,缭绕不定。 雾气之下,花遥已经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他睁开双眼,从地上起身,也跨出了门。 涟漪波动了一瞬,即将平息之时,忽然又波动了起来,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震荡不休。 一阵风不知从哪里吹了过来,拂过赤金色的花海,一朵朵赤血花摇曳着,慢慢合拢了花瓣,垂下了头,仿佛无声朝拜着什么。 寂静的空间内,一道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如同滚滚闷雷般,回荡在秘境之中:“……龙须?” 第94章 …… 离开秘境,花遥来到了黑渊中,眼前是一片宽广的隧洞,一眼望不到头。 水从隧洞顶端落下,滴滴答答,花遥动了动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不明显,但很新鲜。 毫无疑问,应该是殷千阳留下的。 顺着血腥味追过去,很快,路边出现了几只凶兽的尸体。 只是这么短短一会儿,尸体的伤口部位就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苔藓,蒙蒙的微光从苔藓上散发出来,将四周笼罩在幽幽的蓝光之下。 瞥了一眼以肉眼可见速度吞食兽尸的蓝藓,花遥继续向前追去。 一路上,时不时便有几头死去的凶兽倒在路边,腥臭的血液流了一地,到处都是散发着蓝光的苔藓。 看了看兽尸上的伤口,花遥站起身。 看来,用凶兽消耗殷千阳的精力,果然是个很有效的办法。 刚出秘境时,所有凶兽都是被一击毙命,身上往往只有一道伤口,但现在,伤口数已经增加到五、六道了。 这也难怪,粗略数一数,这一路上被杀死的凶兽已有百来头,便是花遥自己,也要付出一些代价,才能将之全部杀死,殷千阳至今脚步未乱,剑势依旧凌厉,已经算是实力逆天。 但再往后就未必了,花遥曾经在黑渊中走过一遭,他很清楚,越往黑渊深处,凶兽实力就越强,何况,还有他这只黄雀在后面等着出手,殷千阳这回,不死也难。 再往前,走了没多久,前方就隐隐传来了愤怒的兽吼声。 花遥收敛气息,悄悄靠近,在还有一段距离时停了下来,靠在洞壁上,借着黑雾隐藏身形。 殷千阳这会儿正是高度警戒的时候,所以花遥没有直接看过去,而是用余光观察前方的战斗。 前方,殷千正被一群深海鬣蜥围攻。 这几只深海鬣蜥个个都有半人高,浑身覆盖着厚厚的鳞刺,满口尖牙,每只头上都长着四只小眼睛,此时这四只小眼睛每一只都在死死盯着白衣剑修,里面闪动着贪婪、凶残的光。 伴随着一声狂暴的兽吼,为首的一只深海鬣蜥猛地扑了上去! 殷千阳手腕翻转,数道剑光闪过,扑上来的深海鬣蜥便倒飞了回去,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横贯脖间,几乎削断了它的头颅,这只深海鬣蜥却还是挣扎着爬起来,走了几步,才轰然倒下。 带着浓郁腥气的血流了出来,其他的深海鬣受到刺激,眼神变得更加残暴,纷纷咆哮着冲了上去! 白衣剑修步步向前,手中长剑翻飞,出必见血,将扑来的深海鬣蜥一一击毙。 却又有更多的深海鬣蜥从黑暗中涌现出来,同伴的死不能让它们产生丝毫畏惧,反而激发了潜藏在血脉中的凶性,一个个围拢在白衣剑修身边,抓住时机便要扑上去咬上一口! 殷千阳这是捅了深海鬣蜥窝了?居然出来这么多。 不过,他为什么不走? 花遥眯了眯眼,将目光望向了更远处。 深海鬣蜥性情残暴,一旦惹上便是不死不休,即便是同类之间,也不乏自相残杀的事,加上皮糙肉厚,生命力极强,当年花遥遇见时,便感到十分头疼。 但这种凶兽却有一个弱点,那便是不够灵活,也许是强悍的体魄足以应对危险,这些个头极大的凶兽跑动起来速度极慢,连当年受了伤、踉踉跄跄的花遥都追不上,何况一个完好无损的殷千阳。 只要殷千阳想,他完全可以不理会这些笨拙的大蜥蜴,直接往前走,除非,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不得不留下来。 视线朝前,花遥仔仔细细地打量殷千阳前进的方向,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看见了一朵在空气中上下漂浮的莹白色花朵。 浮光伞? 原来如此。 那朵浮光伞恰好在深海鬣蜥群后方,处在它们的必经之路上,想拿到那朵浮光伞,殷千阳必须穿过这群深海鬣蜥。 但花遥记得很清楚,就在前面不远,便是一片浮光伞群,浮光伞要多少有多少,殷千阳根本无需停在这,跟这些深海鬣蜥生死相搏。 看着白衣剑修一眨不眨盯着那朵浮光伞的眼神,花遥抿了抿唇。 他知道殷千阳是怕错过了这一朵,就再也找不到下一朵了。 只是他不明白,殷千阳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唐尧,为什么要对唐尧这么好? 仅仅因为他不是魔修? 花遥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中一片冷漠。 罢了,无需去想原因,这些问题,等殷千阳死了,就都不存在了。 手指微动,镇魂铃悄然无声落入掌中。 前方,殷千阳正面对着一只体型极为硕大的深海鬣蜥,这只深海鬣蜥与其他的都不一样,颜色偏向金棕,眼神比起同类多了几分冷静,也多了几分残忍。 它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绕着外围转圈,旁观着白衣剑修和其他深海鬣蜥的战斗,找寻着空隙。 殷千阳也注意到了这只深海鬣蜥,他知道比起只会一味向前冲的凶兽,这种有智慧的才更加危险,所以始终分出一缕心神注意着它,脚下跟着它移动,不将背后暴露出去。 直到将周围的鬣蜥清理出一片空当,能够腾出手来了,殷千阳才脚下微顿,故意卖了个破绽,露出后背,想诱这只金棕鬣蜥扑上来,他便可出其不意解决掉它。 第95章 果然,刚一将后背对准那只金棕鬣蜥,后方就传来了凌厉的风声。 殷千阳手持长剑,刚要动手,忽然—— “叮——” 空灵的铃声在隧洞内响起,殷千阳脸色一白,动作顿时停滞了一下。 一阵腥风扑了过来,殷千阳咬牙转身,却还是晚了一些,被狠狠咬中了右边肩膀。 殷千阳闷哼一声,左手蓄起灵力,一掌拍向咬上来的金棕鬣蜥! 金棕鬣蜥挨了这一掌,倒退了一段距离,晃了晃脑袋,舔了舔尖牙上的血,四只小眼睛盯着殷千阳,眼神更加贪婪。 其他深海鬣蜥也趁这机会扑了上来! 殷千阳右边肩膀被咬得筋骨俱碎,手臂软软地耷拉在身侧,右手使不出力,大量鲜血顺着手臂流下,让手心变得湿滑,更加握不住剑柄,只能换左手持剑,将袭来的鬣蜥一一击退。 但身后跟来的那人显然没准备放过他。 “叮——” 铃声再响。 殷千阳脸色又白了一层,神魂中传来阵阵刺痛。 周围的深海鬣蜥群骚动了一会儿,攻击突然变得有章法了一些。 镇魂铃,本质上镇的是兽魂。 凶兽也是兽,只要是兽,就会被铃声镇压,听从铃声的指挥。 只是花遥毕竟不是驭兽世家的人,对如何发挥驭兽的力量并不了解,故而只能让这些深海鬣蜥的攻击不那么鲁莽,其他的,便做不到了。 有些本身就比较理智的,如金棕鬣蜥,花遥就没有控制它,而是让它自由发挥,有镇魂铃在,也不用担心它会掉过头来攻击自己。 “叮——” 花遥又摇了一次铃铛。 驱动镇魂铃需要耗费灵力,他也不能使用太多次,所以只能在关键的时候用。 正如此刻,殷千阳右边肩膀受伤,无法动弹,只能以左手挥剑防御,右边难免露出空当。 金棕鬣蜥便是抓住了这次的空隙,趁殷千阳对付其他鬣蜥时再次扑了上去! 铃声响起,殷千阳脸色再度白了白,他咬紧牙关,忍住了神魂震荡的剧痛,长剑一扫,挥开了面前的鬣蜥,旋即转身,横剑于前,用雪魄剑挡住了金棕鬣蜥伸来的血盆大口。 金棕鬣蜥一口没咬到人,反而被锋利无匹的雪魄剑深深割伤了嘴,顿时疼得吼了一声,向后退去。 逼退了金棕鬣蜥,殷千阳喘了口气,眼睛扫过周围蠢蠢欲动的鬣蜥群,深知不能再拖延下去。 他眼神一厉,祭起雪魄剑,使出了万剑诀。 灵力飞快消耗,星银长剑一化万千,伴随着一声低喝,疾风骤雨般射向鬣蜥群! 破空声响彻四方,剑光在一瞬间几乎照亮了整条隧洞! 一息之后,深海鬣蜥群纷纷倒下,万千剑影又汇合在了一起,回到殷千阳手中。 殷千阳踉跄了一下,身形蓦然矮了下去,单膝跪地,拄着雪魄剑,呼吸急促。 他的神魂在蝴蝶谷外被震荡数次,引动了旧伤,短短几天的时间,根本恢复不了多少,这会儿为了快速解决鬣蜥群,又使出了这招极其消耗灵力的万剑诀,此时神魂疼痛欲裂,便再没法像上次那样强行忍耐了。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忽然响起,一下一下,回荡在空旷的隧洞内。 殷千阳额头冷汗涔涔,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道裹着黑雾的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 “不愧是天下第一剑修,果真实力超群,这样都杀不死你。”来人嘶哑着声音道。 那人在他面前停住脚步,半蹲下来,黑雾中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阴森森道:“不过接下来,可就不一定了。” 殷千阳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大量失血让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看着眼前的人,嗓音微哑:“唐尧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黑雾下的人低低笑了一声:“我跟他无冤无仇,能对他怎么样?不过是请他好好睡一觉,等到了时间,他自然会醒过来。” 殷千阳低低喘气:“你追到这里,就是想杀了我报仇?” “不错。”捏着剑修下巴的手指使了几分力气,将那一小块皮肤掐得通红,“我费尽心思跟在你身后这么久,可算是找到机会了。” 黑雾之下,花遥冷笑道:“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殷千阳闭了闭眼,嘴唇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花遥:“这就是你的遗言?你就那么想知道我的身份?” 殷千阳定定地看着他。 花遥眯了眯眼,嗤笑一声:“好,那我就告诉你。我叫林三苗,家住长淮县上林村,两年前,因我是魔修,你就杀了我的妻子,又废了我的修为。这些事,恐怕仙君大人早就忘了吧?” “林三苗……”殷千阳慢慢重复了一遍,眼神紧紧盯着面前的黑雾,仿佛要穿透这层伪装,看见底下人的真面目一样,“如果这就是你,那你为何不肯散去黑雾,露出脸来?” 花遥冷笑一声:“因为我的脸被毁了,我自己看了都恶心,怕仙君大人您见了,不一小心吐出来。” “若真如此……”殷千阳松开手中的剑柄,转而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指慢慢收紧,声音干涩,“那为什么,你会穿着他的衣服?” 第96章 目光牢牢锁在他的脸孔位置,剑修嗓音喑哑: “……遥儿,是你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1 00:58:51~2024-01-11 22:4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怀念眩者罪恶的面孔了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我想救他。” 花遥瞳孔一缩。 “遥儿,是你吗?” 殷千阳这么问道。 他脸色惨白,呼吸凌乱,这么几个字也跟梦呓似的,轻飘飘没有着落,透着一股元气大伤、中气不足的态势,花遥只要抬抬脚,就能把他踢出去,他连一点还手之力也没有。 唯独那双沉静如水的黑眸中,倏忽间亮起了两点火星,这两点火星越来越亮,越来越旺,几乎将整个瞳仁都燃烧了起来。 花遥忽然想起了曾经遇过的一只野狼。 那时他刚被赶出重华不久,在山林间行走时,迎面便遇见了那只狼。 那只狼伤痕累累,皮包骨头,几乎快要饿死,在最绝望的时候看见了他时,就是这种眼神。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不能退缩,说不上来原因,只是本能地觉得应该这么做。 他甩开殷千阳的手,站起来,冷笑一声,嘲讽道:“什么遥儿不遥儿的,殷仙君莫不是伤得太重,昏了头了吧?在下林三苗,双木林,一二三,草田苗,可不是什么摇儿晃啊的。” 殷千阳仰头看着他,有些艰难道:“……那你露出脸,让我看一看。” “呵,你要看,我便要答应你吗?”花遥嘲讽道,“殷掌门,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从旁边的深海鬣蜥背上剥下两根鳞刺,甩手扔出,坚硬的鳞刺仿佛两条长长的铁钉,穿透剑修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岩壁上。 殷千阳闷哼一声,脸色再度白了一层,几乎看不到一点血色。 他低低喘了口气,冷汗打湿了额发,形容狼狈,眼中却亮极了。 “……你不敢让我看你。”晏陕婷 花遥开始烦躁。 殷千阳是有什么毛病?十年前对他喊打喊杀,现在反倒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做给谁看? 花遥冷冷道:“看来殷仙君不光昏了头,连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我说了,我不是什么遥儿,仅凭一截衣袖就给我安了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殷仙君未免太过自信。” 殷千阳凝视着他:“你的衣袖内侧,绣了一朵桂花,是我找……” 他不知为何顿了顿,停了一下,才道:“找地方埋葬你时看见的。” 花遥眯了眯眼,他身上这件衣服是他临死前穿的那一套,和他的身体一样,只是经由黑雾幻化出来,并不真实存在。 这衣服是姬月给他做的。 花遥自己对衣着打扮并不在意,但姬月很在乎,她似乎总想着多照顾他一些。 所以她去亲自布庄裁好布料,找人做了这么一套,袖口内侧的桂花,也是她特意找绣娘绣上去的。 花遥曾经很爱惜这件衣服,实在没得穿了,才会拿出来穿,却在十年前,叫殷千阳一剑给毁了。 花遥眼神冷了下去,理了理袖子,嗤笑道:“你说这件?真不好意思,这件衣服是我从乱葬岗里扒出来的,死人身上,可不是坟墓里。” 殷千阳找地方埋他?净是胡扯,若真如他所说,那他怎么还在落雁坡,就地刨的坟? 殷千阳张了张嘴:“遥儿……” 花遥不耐烦地打断:“够了。” 他从鬣蜥尸体上拔下一根鳞刺,走到殷千阳面前,冷笑一声: “殷仙君,解释的话我已经说腻了,不想再说一遍,你既然这么想见那什么遥儿,那我就送你去见他!” 鳞刺对准剑修心口,猛地刺下! 雪魄剑忽然拔地而起,直冲花遥背后而来!花遥看也不看,猛一甩手,一个暗金色的东西被甩了出去,正正好撞上剑尖。 “叮——!” 铃声激荡,响彻隧洞,殷千阳瞳孔涣散了一瞬,脸色变得煞白,一缕鲜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暗金色物体受到撞击,原路倒飞了回去,雪魄剑也停了下来。 接住飞回来的镇魂铃,花遥冷笑一声,他早知道雪魄剑有剑灵,又怎么会不防备? “你尽管上前,看看你主人还受得住几次。” 雪魄剑嗡鸣不断,似是愤怒,又似忌惮,却终究不敢再靠近。 铃声在隧洞内回荡,逐渐传向远处。 鲜血从下巴滴滴答答落到衣襟上,殷千阳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只是太过虚弱,最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眼皮慢慢合上,剑修的头轻轻垂向一侧,彻底昏死过去。 地面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花遥眉头一皱,蓦然转头,看向秘境的方向。 一股厚重的威压在这一刻席卷了整个黑渊,所有声音都在这威压下销声匿迹,地上的蓝藻停止了蔓延,光芒黯淡下去,就连雪魄剑都低鸣一声,掉在了地上。 有什么庞然大物,苏醒了。 花遥紧紧盯着秘境的方向。 那个东西,在看着他。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如同滚滚闷雷一般,在隧洞内回荡。 “镇魂铃……驭兽人?” 第97章 两只金色的眼睛忽然亮起,如同两轮太阳,在黑渊中冉冉升起,硕大的眼睛注视着花遥,细长的瞳孔缩成一条细线,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 花遥看着那对璀璨瑰丽的金瞳,额角慢慢流下一滴冷汗。 ……龙? 金瞳慢慢靠近,花遥甚至能从中看见自己的身影,黑色的鬃毛浮云一般在他身边飘荡,几乎将他淹没在内。 巨大的龙首凑近了,在他身上嗅了嗅,闷雷般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像是响在耳边,又像是直接回荡在脑子里。 “不对,没有那股臭味……不是驭兽人。” 龙首向后退了退,花遥这才看清了面前这只龙首并非实体,而是类似幻影一般的存在,只有那股威压货真价实。 他想起那个有关黑渊其实是一条黑龙遗骨所化的传言。 如今看来,传言非虚。 心里转着念头,花遥神色却没有丝毫放松,黑龙虽然并不真实存在,但威压是真的,杀意也是真的。 他不知道黑龙对自己能不能产生威胁,但他不想冒这个风险,他还有很多仇没有报,不能死在这里。 既然这条黑龙是被镇魂铃吸引来的,那他把镇魂铃交出去就是,殷千阳如今虚弱至极,雪魄剑他眼下状态尚好,也不是不能解决,镇魂铃可有可无,交出去也无妨。 花遥慢慢抬起手,将镇魂铃置于掌中,平平递出。 “这是晚辈意外得到的法器,本意只是用来对付仇人,却不想冒犯了尊驾,还望恕罪。” 金瞳微微下移,又回到花遥脸上,缩成一条的竖瞳稍稍放松了些。 耳边隐约传来一声悠远的龙吟,镇魂铃陡然裂成数瓣,与此同时,花遥眼前一花,转瞬间换了一个地方。 黑暗潮湿的隧洞不见了,四周似是云端,云层在脚下飘荡,极目眺望,还能远远看见几个插入云层的山峰。 这是哪里? 花遥还在发愣,头顶忽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 “藏头露尾的人类,还不快快现出身形。” 花遥闻声抬头,瞳孔蓦然一缩,面上不可抑制地闪过震撼之色。 驼头、牛耳、鹿角、蛇颈、蜃腹、虎掌、鹰爪。 眼前的生物拥有硕大无朋的身躯,一身墨色鳞片神光内蕴,鬓毛漆黑,浮云一般在身周飘荡,两只辉煌的金瞳镶嵌在面颊两侧,璀璨无比,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见花遥愣愣站着不动,黑龙眯了眯眼,从上方探下头来,冲他吹了口气。 狂风呼啸,卷动云层,也吹散了花遥身周的黑雾。 “原来是个人类幼崽。”闷雷般的声音淡淡响起。 黑龙摆动了一下身躯,瑰丽的金瞳注视着花遥:“人类,为何你身上会有凤凰的气息?” 花遥一愣:“凤凰?” 他想了想,将匪风琥珀凝聚了出来,“尊驾说的可是这个?” 龙首凑了过来,黑龙的眼中闪过沉思:“气息如此驳杂……原来如此,是凤凰的后裔吗?” 花遥道:“此乃他人所赠,里面封了几根青鸾的翅羽。” “青鸾?”竖瞳微微收缩,“驭兽人?” 花遥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赠送我琥珀之人的确是个驭兽一脉传人,青鸾正是那人的驭兽,但二者关系十分融洽,说是驭兽,那人其实是把青鸾当做家人对待,吃食住所,样样精细,未曾有半点苛待。” 他说的都是实话。 在连家虽然只住了两天,但花遥已经把连家情况摸了个透,自然知道青鸾跟连情一起长大,名义上是主从,实际却情同姐妹,青鸾的一切都是连情一手操办,从不假手于人,对它比对自己还精心。 龙首逼近身前,盯着花遥看了片刻,又缩了回去。 “没有说谎。” 黑龙摇摆了一下身躯,立起头颅,俯视着花遥:“看在你还算诚实的份上,本尊就不计较你拿本尊胡子编手环的事了。” 胡子? 花遥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它说的应该是赵瑜送他的龙须手串。 云层流淌,一阵清风吹过,拂去一切杂念与戾气。 花遥突然有些哭笑不得,又莫名有些放松。 黑龙的脾气比预想的好了太多,在确认他不是驭兽传人后,那股杀意便散去了,这会儿倒像个不认识的长者,平淡又祥和。 “人类,本尊本在沉眠,却因你而醒,你可知罪?”黑龙道。 花遥:“晚辈无状,还望尊驾恕罪。” 黑龙:“想让我放过你,倒也不难,你只需帮我做一件事。” 花遥:“尊驾请说。” 黑龙:“出去之后,带那只青鸾离开驭兽人。” 花遥皱了皱眉:“这……尊驾有所不知,青鸾与那驭兽人一同长大,感情深厚,轻易不会随我离开,若是强行带走,恐怕还要视我为仇寇,这件事,晚辈实在难以办到。” 黑龙沉吟片刻,道:“你将手环露出来。” 花遥不解,露出手腕上的龙须手串。 黑龙朝手串吹了口气,手串上金光一闪而没。 黑龙:“这手环上已染了我的气息,你带着它去找那只青鸾,它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看了看手环,花遥问:“它若还是不愿呢?” “那就随它去。”黑龙淡淡道,“本尊只是给它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99章 他真的亲手把自己的剑骨剥了出来? 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收紧,尖锐的铜铃碎片深深扎入掌心,他却仿佛无知无觉,只愣愣地盯着脸色苍白的剑修,心里莫名冒出一句话。 那该多疼啊。 一声咆哮忽然在隧洞内炸响,花遥猛地清醒过来,向后疾退,避开呼啸而来的风声。 “轰!” 碎石崩裂,一只金棕色的深海鬣蜥出现在花遥面前。 这只深海鬣蜥就是方才的那一只,在一口咬中雪魄剑后,它便本能地远远退了开去,恰好躲过了殷千阳的万剑诀,直到此刻,实在受不了人血的诱惑,才跑了回来。 金棕鬣蜥的四只眼睛盯着花遥,腥臭的涎液从嘴角流了下来,它打量着眼前的人类,四只小眼睛里闪动着贪婪的渴望。 它正要一下扑上去,忽然瞳孔一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似的,忌惮万分地向后退了两步,朝花遥咆哮了一声。 龙须手串隐在袖中,微微发热。 金棕鬣蜥冲花遥咆哮了两声,见这个拥有十分可怕气息的人类始终没有退却的意思,便心生几分退意。 但人血的香甜味道就在面前,直往鼻腔里钻,它到底不甘心,便慢慢转头,将视线对准了另一个昏迷的人类。 那个吃不成,这个也行! 四肢猛地蹬地,金棕鬣蜥张开大嘴,朝殷千阳狠狠咬了过去! 花遥瞳孔一缩,几乎是下意识地冲了出去,龙须手串被他扔出,化作一个金色的圆环,套上金棕鬣蜥张开的嘴,狠狠向内一收! 与此同时,花遥手臂一伸,将剑修揽入怀中,向后退开,带离了金棕鬣蜥的攻击范围。 直到站定的那一刻,花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在做什么?! 花遥几乎不敢置信。 刚刚那是多好的机会,甚至都不用他自己动手,只要让这鬣蜥一口咬中,殷千阳就死定了! 他一直在找能杀殷千阳的机会,甚至在他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如今这个机会就摆在他面前,却被他自己破坏了?! 花遥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 他想把龙须手串收回来,把殷千阳扔过去,最好直接扔进鬣蜥嘴里,但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想法,那只手臂紧紧箍着殷千阳的腰,将他搂在胸前,一动也不肯动。 一股莫名的涩意弥漫在胸口,像一缕突如其来的雾,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却始终飘荡着,不肯散去。 花遥看着怀里的人,剑修苍白的脸逐渐和水境里那张同样苍白的脸重叠。 手臂不受控制地向内收紧,花遥闭了闭眼。 罢了,就当是……还他一次。 睁开眼,花遥看向金棕鬣蜥,眼神重新变得锐利。 金棕鬣蜥被龙须手串捆住了嘴,正暴躁地用爪子撕扯,到处乱撞,试图从手串里挣脱出来。 花遥心念一动,龙须手串亮起金光,忽然变大,还不等金棕鬣蜥欣喜终于挣脱了束缚,便蓦地飞到了它脖颈处。 花遥冷喝一声:“收!” 龙须手串骤然收紧,紧紧勒住金棕鬣蜥粗壮的脖颈,深深陷入鳞甲,几乎要勒进肉里。 金棕鬣蜥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顿时拼命挣扎了起来,在隧洞内横冲直撞,它似是知道勒住它的东西受花遥控制,四只眼睛露出凶光,嘶吼一声,一头撞了过来! 花遥眉头一皱,抱着殷千阳正要退开,却听一声清越剑鸣响起,旁边的雪魄剑猛地冲出,一剑劈了下去! 嘶吼声戛然而止,金棕鬣蜥瞳孔放大,狰狞的面孔上慢慢浮现一条细线,血液喷射一般从其中涌出,那庞大的身躯逐渐从细线处分开,变成两半,随即向两边轰然倒了下去。 龙须手串漂浮在半空,滴溜溜旋转着,表面没有一丝血迹,也看不出半点划痕。 花遥有些意外,雪魄剑冲得太快,一看就是怒气满满,他甚至来不及召回龙须手串,本以为就要这么损失一件法器,没想到它居然完好无损。 伸手让龙须手串重新挂回腕上,花遥将殷千阳打横抱起,想带他回到秘境,转身刚走了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前方,雪魄剑飘在空中,剑尖对准了他的眉心,浑身散发着森寒的剑气。 花遥淡淡道:“我不会杀他,只是想带他回去疗伤,还是说,你想看他待在这里流血至死?” 雪魄剑剑芒闪烁不定,似是在评估他话语的真假。 花遥又道:“若我真想杀他,刚刚站着不动便是,又何必把他救下来?” 像是被这句话说服了,雪魄剑收敛锋芒,剑尖垂立下去,却并未回到剑鞘内,而是飞到他身边,“嗡”了一声,似在催促。 花遥向前走去,雪魄也就跟在他身后,一路回到了秘境内。 来到秘境中,花遥在水潭边把殷千阳放下,返回去摘了几朵赤血花。 他身上的黑雾已经散去了,唐尧的身高只到殷千阳胸口,以他的体型照顾一个大男人,着实有些吃力,花遥也就没再消耗灵力形成黑雾,而是将灵力都用在了维持身形上,左右殷千阳还昏迷着,雪魄又早已知道了他的身份,露不露脸都一样。 回到水潭边,花遥托起殷千阳的头,掰开他的嘴,将赤血花的花瓣喂了进去。 第100章 金红色的花瓣入口即化,变成清甜的汁水,流入咽喉。 昏迷中的剑修喉结动了动,无意识吞咽了大半,却有一小部分流入了气管,顿时呛得咳嗽了起来。 他咳得实在厉害,眼尾都因此泛起了红晕,因生理性的泪水而变得微微湿润,花遥便把他扶起来,拍了拍背,给他顺气。 过了一会儿,殷千阳不咳了,花遥把他放下,拿出一方手帕,折了几下,垫在他的牙齿间。 之后,他将手放在了剑修肩膀两侧的鳞刺上。 这两根鳞刺穿透了殷千阳的琵琶骨,封住了他的灵力,不拔出来,他的身体就没法用灵力自我修复。 握住鳞刺,拔之前,花遥犹豫了一下。 有必要拔吗?有这两根鳞刺在,殷千阳痊愈起来就要慢得多,他随时都可以杀了他,这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转念一想,等再去黑渊里摘几朵浮光伞,唐尧的解药就齐了,他还需要张飘渺配解毒药,若是殷千阳一直不好,就没法御剑带他回去,那他什么时候才能解了蛊毒?还是要拔。 仿佛只是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理由,想通之后,花遥便敛下心神,一手握住鳞刺,一手按着殷千阳的肩膀,快速将鳞刺拔了出来。 剑修在昏迷中感到了痛楚,嘴唇颤抖了一下,吐出一声微弱的低吟。 花遥点了他肩上的几个穴道,止住血,随后如法炮制,将另一边的鳞刺也拔了出来。 丢掉染血的鳞刺,花遥抽出殷千阳嘴里的手帕,想去水潭边打点水,刚要起身,衣袖却被轻轻抓住。 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遥儿……” 花遥一惊,殷千阳醒了?这么快? 他僵硬地蹲在原地,心里蓦地生出一些懊悔,不该把伪装撤掉的。 僵了片刻,他慢慢转过头,却忽然怔了一下。 殷千阳没醒。 他依然在昏睡中,明明鳞刺已经拔出来了,他的表情却依旧没有放松,眉心紧蹙着,脸上带着刚刚咳出来的红晕,手指松松攥着他的衣袖,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低低道:“遥儿……” 花遥松了口气,又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殷千阳……应该是这样的吗? 殷千阳怎么会梦到他?怎么会连在睡梦里,都叫着他的名字? 花遥抿了下唇,起身,一点轻微的阻力从袖口传来,随后,那只手就掉了下去。 从包袱里拿出水囊,花遥到水潭处把水囊灌满,顺便洗了洗手帕。 回到殷千阳身边,花遥用手帕给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然后把东西放下,去脱他的衣服。 剑修身上的白衣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没法再穿,花遥便解开他的腰带,把外面两层脱了下来,只留一身亵衣。 到肩膀时,却有了些困难,殷千阳的右边肩膀被金棕鬣蜥咬了一口,深可见骨,此时血液干涸,衣服也被血黏在了上面。 花遥把他扶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掀开衣服看了看,发现那块布料已经从咬合处撕裂,深深陷进了肉里。 长痛不如短痛,花遥找好角度,快速地把布料从伤口中扯了出来。 伤口再度撕裂,血液汩汩流出,内里断裂的筋骨也被牵动,剑修低低闷哼了一声,身体无意识地颤抖了一下。 用干净的手帕堵住伤口,很快,血停了下来,只是这么一来,殷千阳的亵衣也脏了。 花遥干脆把他上半身全脱了,只留一条亵裤。 他把伤口周围擦了擦,想给殷千阳包扎一下。 到了殷千阳这种修为层次,只要手臂不是彻底断掉,在灵力的自我修复下,要不了一个月,这些筋骨就能长全,是以只需简单固定一下,防止筋骨错位即可。 擦着擦着,花遥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手下的皮肤除了血迹之外,似乎还透出了另一种更艳丽的红色,像是一个图案。 只是金棕鬣蜥咬下的伤口刚好横贯图案正中,此时皮肉翻起,将图案也扭曲得变了形,看不出原来是什么。 殷千阳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种东西? 花遥幼时没少被大师兄带着洗澡,自然清楚殷千阳肩膀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怎么现在却多了个文身? 他莫名有些在意,仔细盯着看了看,忽然一愣。 等等,这个颜色,这个轮廓…… 红莲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2 21:22:34~2024-01-13 20:58: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继晷焚膏 70瓶;怀念眩者罪恶的面孔了 2瓶;l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眼前的图案虽然有些扭曲,还被伤口和血迹遮盖了一部分,但仔细瞧来,还是能看出几分莲花的影子。 这个位置的红莲印? 花遥怔愣片刻,双手不由自主伸出,想要握住剑修的腰。 向前,再向前……直到指尖轻轻碰触到那一片裸露的皮肤,花遥忽然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了手! 他霍然起身,不顾失去支撑软软倒下的剑修,大步走到水潭边,双手插进水中,捞起潭水,狠狠往脸上扑! 冰冷的潭水拍在脸上,刺得皮肤生疼,冻结了表情,也冻结了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 第101章 水滴顺着下巴滑落,滴滴答答,落进潭中。 花遥双手撑在岸边,看着潭水中那张晃动的脸。 花遥,你到底在做什么?! 当初你把月儿看成殷千阳,现在又想把殷千阳当成月儿吗?你将月儿置于何地?! 清醒一点,姬月是姬月,殷千阳是殷千阳! 水面渐渐平息,花遥闭了闭眼,将一切情绪都压了下去。 直到心里恢复平静,他睁开眼睛,起身回到殷千阳身边。 他给殷千阳包扎了一下,到包袱里翻了翻,找出一套备用的衣服,给殷千阳换上,然后拿出睡觉盖的大氅,铺在地上,把殷千阳抱了上去,全程没再看他的肩膀一眼。 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花遥撤去灵力,身形缩水,变回了唐尧的样子。 雪魄剑一直悬立在旁边,监工似的盯着他,直到此时,才像是终于相信了他一般,安安静静地回到了剑鞘内。 花遥瞧了它一眼,这剑灵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对他一点也不设防,他说不杀殷千阳,就一定不杀了吗?在隧洞里他都那么对待殷千阳了,只差最后一步就要杀了他,结果现在只是照顾了他几下,它就真的再也不防备了。 之前也是,明明他在雁荡山都表露过对殷千阳的杀意了,它居然半点不放在心上,还来关心他…… 眼前忽然闪过一双仿佛燃烧着的黑眸,花遥突然顿住。 随了谁,是啊,随了谁呢? 笑容慢慢淡了下去,花遥垂下眼睛,转身背对殷千阳,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干粮,啃了起来。 啃完之后,他又喝了点水。 喝完水,他又去水潭便把衣服和手帕洗干净,找了个地方摊开晾着,然后坐下整理了一下包袱。 把包袱里的东西点了一遍,花遥起身转了转,发现自己再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他愣了愣,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决定闭上眼睛睡觉。 睡着了,就不会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于是他在地上躺下,闭上眼睛,放空大脑,让自己快点睡着。 就在他快要成功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梦呓。 “遥儿……” 花遥翻了个身,紧紧闭上眼。 身后的声音消失了,可他的脑子里却像多了一千只知了,不断地吵,不断地吵,吵得他心浮气躁,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等等,这不是他的呼吸! 花遥霍然睁眼,起身看向殷千阳。 剑修的唇色依旧惨淡,脸颊却红得不正常,蹙着眉头,神色间似有几分难受。 花遥伸手在他额头试了一下,烫得吓人。 发热了? 花遥表情有些错愕,不应该啊,鳞刺已经拔掉了,殷千阳体内的灵力应该已经在运转了才对,为什么还会发热? 他扣住剑修的脉门,探入一丝灵力,却发现剑修体内一片干涸,残存的几缕灵力在经脉内艰难地运行,跟想象中的充盈活跃完全不一样。 再一探查,花遥才发现了原因,殷千阳不是没有自主吸收灵气,只是他吸收的灵气绝大多数都逸散了出去,只有极少数留在体内,被转化成了灵力,根本不足以缓解伤势。 这么一说,好像跟唐尧初次引气入体时有些像,但事实上,二者截然不同。 打个比方,一个人就像是一个容器,体内能存多少灵力,就看他把自己这个容器修炼得有多大,修为越高,容器就越大,灵气也就装得越多。 唐尧刚刚开始修炼,自然容纳不了多少灵气,他吸收的太多,就像是把一个木桶里的水倒进一个小瓷瓶里,瓷瓶满了,多余的就会流出来。 殷千阳却不一样。 以殷千阳的修为境界,说是大江大河也不为过,断然没有容纳不了一说,他的逸散,是属于容器破了一个“洞”,水进去了,又从“洞”里流了出来。 但问题是,寻常人就算破了“洞”,“洞”一般也很小,殷千阳却简直像个筛子,滚滚的灵气进去了,却只有沾在筛子上的才能留下。 花遥神色更加惊愕。 殷千阳的身体怎么破烂成这样? 有着这样一个身体,他平时是怎么动用灵力的?又或者说,他居然还敢动用灵力? 花遥甚至怀疑,再这样下去,可能都用不着他动手,过个七年八年的,殷千阳自己就把自己耗死了。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就没人阻止他吗? 花遥眉头紧皱,看了看脸颊烧得通红的剑修。 算了,还是先处理这件事。 他拿了几张手帕到水边打湿,回来敷在殷千阳的额头,又解开前襟,给他擦了擦脖子。 这是他离开重华流浪的那段时间里,跟一个赤脚医生学会的。 那个赤脚医生告诉他,人发热的时候,刚开始要出热,这个时候拿点凉的东西敷在额头、擦擦脖子,最是有用,不容易烧坏脑子,这擦脖子也有讲究,两边不能一起擦,要擦完了一边,再换另一边,等热出齐了,人就该冒汗了,一冒汗,这热就退了。 花遥此时便照游方医生所说的,给殷千阳擦了擦一边的脖子。 冰冷的手帕一接触到皮肤,就激起了细微的战栗,兴许是觉得冷,昏迷中的剑修无意识地向后躲。 花遥一手拿着手帕,一手按着他,时不时还要把碰掉的手帕放回他的额头。 第102章 少年的胳膊不够长,左支右绌的,不一会儿他就不耐烦了,干脆现出本体,一把抱住殷千阳的脑袋,将他强行固定在怀里。 也不知怎的,他一变回本体,殷千阳就不动了,安安静静缩在他怀里,只有身体还在因为寒冷,控制不住地轻轻发抖。 额头的手帕很快被焐热,花遥换了一块,擦脖子的手帕很快也用光了。 花遥用水囊把换下来的手帕打湿,继续刚才的动作。 一遍又一遍,不知忙活了多久,殷千阳终于开始出汗了。 花遥松了口气,把手帕和手囊扔到了一边。 殷千阳枕在他的腿上,大约是没那么难受了,眉头舒展了些,汗水从额头渗出,将一缕黑发黏在了脸上。 花遥看了看,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便下意识地伸手,想把那缕头发拿开。 拿起之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手指一下僵住,那缕头发也从指尖滑落,掉在了剑修耳边。 看着无知无觉的剑修,花遥慢慢抿起唇,把手收了回来。 怕热度再起,花遥便没有离开,而是继续守在殷千阳身边,想着日后的计划。 肃川九龙寨的寨主已经死了,但二当家还活着,那人贪生怕死,往日最是谨慎,不过他好喝酒,也许能从这方面入手给他下套。 还有沙洲堡的堡主徐连武,年事已高,平日里深居简出,得想个办法骗他出来。 生死蛊也还能用,虽然殷千阳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过,但总会有人以己之心度人之腹,认为他拿出来的是假的,只是为了掩盖真正生死蛊的存在。 尤其是那些久居高位的人,十年前这些人就因为觊觎“生死蛊”追杀他,如今十年过去,这些人更年老,更接近死亡,就更会渴望传说中的生死蛊,哪怕明知道是假的,也会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抢到手试一试。 还有金鹰教的四大法王、张家岭的毒姥姥、万山府的王曲飞…… 一个又一个姓名在脑海中陈列出来,花遥想着这些人的性格,想着他们的弱点,想着对付他们的方法,想着想着,眼神不知不觉地,就落在了殷千阳脸上。 剑修的脸色依旧苍白,花遥怔怔地看了一会儿,眼前又浮现出水境中的那一幕。 殷千阳把自己的剑骨剥出来,用尚未散尽的灵力把剑骨融入他体内,然后拄着青鸿剑撑起身体,慢慢远去。 他甚至连歇一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自己。 他是怕那个“花遥”醒来看到他吗?怕“花遥”因为恨他,不肯接受他的剑骨? 他是怎么回到重华的? 落骨山高有万丈,他失去了剑骨,修为散尽,连传讯符都用不了,他是怎么出去的? 他的修为又是怎么回来的?青鸿为什么换成了雪魄?他经脉里的损伤,和这些有关系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冒了出来,花遥神色发怔,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枕在腿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手指微蜷,轻轻抓住了他的衣服。 花遥还没回过神来,思绪仍在无数问题中飘荡,只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 殷千阳又动了一下。 他把头微微偏了过来,侧过脸,把脸埋进了他的怀里。 花遥忽然一怔,心脏紧紧缩了一下,有什么浓烈的情绪从里面溢了出来。 像未成熟的果子被挤压出了汁水,不甜,也不酸,只苦,苦得他舌根发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3 20:58:02~2024-01-15 18:4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653522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距离 秘境之内,无风也无声。 赤血花静静盛开,细细的花蕊如同一缕缕金红的烛火,将一切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之下。 殷千阳慢慢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昏暗的的穹顶。 身边传来清浅的呼吸声,他微微侧过头,看到唐尧正闭着眼睛,睡在他身边。 喉咙里冒出一阵痒意,殷千阳微微蹙眉,到底没能忍住,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少年被咳嗽声惊醒,一睁眼,对上他的目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惊喜的神色:“师父,你醒了?” 殷千阳咳了两声,缓解了一下嗓子里的痒意,缓了缓呼吸,想说话,一张嘴,却又控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少年连忙起身,将他扶了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拍了拍他的背,给他顺气。 动作间难免牵扯到身上的伤口,殷千阳眉心蹙了一下,很快又放平,靠着少年咳了一阵,终于缓和下来。 “……抱歉,吵醒你了。”殷千阳的声音有些沙哑。 “师父哪里的话,你好不容易醒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少年拿过水囊,解开了递到他嘴边,“师父你刚醒,嗓子干,润润喉就不难受了。” 殷千阳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水,喉咙里果然舒服多了。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个什么情况,也没什么不能在弟子面前示弱的顾虑,便没有硬撑着非要自己来。 又喝了两口水后,殷千阳靠着少年,慢慢问道:“我睡了多久?” 唐尧:“已经三天了。” 三天了? 殷千阳皱了皱眉,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第103章 李圣手说至多再过半年,唐尧身上的蛊毒就会毒发身亡,后来到了蝴蝶谷后,张飘渺给唐尧配了药,虽然让这半年之内蛊毒不会再次发作,却没能延长这个时间。 从杏楼到蝴蝶谷,路上花了大半个月,在蝴蝶谷时,又过了十来天,后来在望江又耽误了几日,加上这几日,零零总总,差不多两个月过去了。 还剩四个月。 他此番伤势严重,尤其是神魂上的伤,恐怕修养一年也未必能好全,即便只是恢复到能从这里出去,也要两三个月,那么就只剩一个月。 一个月,时间太紧了,万一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这点时间根本来不及补救,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拿到浮光伞。 他得快一点。 殷千阳正想着,便听身后的少年有些担忧地问:“师父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雪魄带我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已经……” 花遥没再说下去,瞥了眼旁边安安静静的银白长剑。 他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出去,干脆把一切都推到雪魄剑身上,反正它只是一把剑,也反驳不了他。 殷千阳闻言,皱眉看向少年:“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你可遇到过什么人?可有受伤?” 少年眨了眨眼,看上去有些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没有,有雪魄保护我,还有赵师叔之前送我的龙须手环在,没有凶兽能靠近我,我也没有遇到什么人。” 停了一下,他像是反应过来了似的,表情有些忧虑:“师父,是有人把你打成这样的?他人呢,还会再回来吗?” 殷千阳沉默了一下:“我不知道。” 少年咬了咬牙:“师父,你别担心,这几天我努力修炼,等那人回来了,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殷千阳一怔,眼神柔和了许多,抬起能动的左手摸了摸他的头,却没有说什么。 那人一心想杀他,虽然不知道这次为何放过了他,但若是再来,想来应当不会再留情,唐尧若是护着他,恐怕也难逃厄运。 若真到了那一刻,殷千阳会选择先把唐尧打晕。 倘若那人果真如他所想,是他曾经的师弟花遥,那他就不会对无辜之人动手,只要唐尧不惹到他,他自然不会和一个半大少年计较,说不定还会看在他只是一个孩子的份上,把他带出去。 想到隧洞内的那人,殷千阳抿了抿唇,低声道:“把我放下吧。” 待少年小心翼翼地将他重新放平躺下,殷千阳闭上眼睛,运转心法,开始吸收周围的灵气。 无论那人是不是花遥,他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最好能在那人再次针对他之前,把唐尧送回重华。 清心静气,抱元守一,很快,剑修便沉入了修炼之中。 看着阖目入定的殷千阳,花遥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以殷千阳如今的伤势,强行吸收灵气,就像是在把编织“筛子”的竹子片成两半,用那片出来的材料去糊那些“洞”,这样固然能把灵气留下,但也使得“筛子”越来越薄,终有一天,这“筛子”会承受不住,彻底碎裂。 但他要怎么说?唐尧根本不懂这些,说出来只会增加他的可疑度,甚至暴露身份。 何况他为什么要说? 殷千阳这么折腾自己,对他又不会有什么损失,反而还对有益处,他又干什么要去阻止? 不要管。 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句,花遥收紧拳,转身离开。 这一入定便是一个多月。 期间殷千阳醒来过一次,那时他身体恢复了一些,能自己动了,便主动从入定中醒来,盘膝坐起,换了个五心向天、更方便吸收灵气的姿势,随后又便陷入了入定之中。 花遥也在修炼。 殷千阳吸收灵气疗伤,花遥不知道他有没有封闭感知,以防殷千阳发现端倪,他不能离开秘境,左右无事,不如一起修炼,提升修为。 这秘境中灵气充裕,说一句洞天宝地也不为过,大量的灵气充盈在四周,只需一个念头,便蜂拥而至。 这具身体本身的资质不过中上,但因为体内那根本属于殷千阳的那根剑骨,被硬生生拔高到了顶尖的水平,加上花遥有曾经修行的底子在,如今只不过是重头再来,自然轻轻松松,修炼起来可谓一日千里。 于是,等殷千阳一个多月后醒来之时,便发现不久前还是刚刚踏入修真的少年,这会儿的灵力量已经赶得上修真界二流高手的水平了。 看着仍在入定中的少年,殷千阳有些惊讶,又不禁有些欣慰。 少年天赋、心性、努力都不缺,这样一来,若是某天他遭遇不测,就不用担心少年能否好好活下去了。 殷千阳抬起手,按了按右边的肩膀,有这一个多月的疗伤,他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基本已经好全了,唯有这处被鬣蜥咬碎的肩膀,里面的筋骨还没有完全痊愈,右手动起来还是有些绵软无力。 手下的触感似乎有些不对,殷千阳顿了顿,看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一个多月前他醒来时,根本没空注意这些,问了几句之后,便抓紧时间运功疗伤了,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过了,肩膀上似乎也被绷带包扎了一下,传来些许的束缚感。 先前他肩骨碎裂,包扎一下能固定骨头,防止骨头偏移、错位,如今他现在肩膀已经好了大半,继续绑着只会阻碍活动,殷千阳便褪下了衣服,将右肩露了出来,想要将绷带解开。 第104章 刚一看到肩膀处的绷带,殷千阳便怔了一下。 “绷带”的料子和少年换洗的那套衣服一样,显然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但殷千阳不是惊讶这个,他是惊讶唐尧包扎的手法看上去似乎十分老道。 绷带从左侧腋下穿过,将右肩包裹住,既能固定住肩膀,又不会显得太过累赘,很是服帖。 修真界打打杀杀不断,基本人人都会几手包扎的手艺,但那都是受伤多了练出来的,唐尧只是初出茅庐,怎么就如此娴熟? 殷千阳心里有些奇怪,但想想少年曾经独自一人流浪过,还数次遭遇追杀,并不是一帆顺水,似乎也不是不能解释,心中那点古怪便又散去了。 他抬起手,去解绷带上的结。 似乎是为了防止绷带滑脱,唐尧打了好几个结,有两个刚好在肩胛骨的位置,殷千阳右手活动幅度暂时还不能太大,便只能靠左手伸过去解,动作起来颇有些艰难。 手忽然被人握住。 殷千阳一怔,侧过头,才发现唐尧不知何时已经从修炼中醒了过来,正站在他的身后,低头看着他。 “我来吧。”唐尧道。 殷千阳愣了会儿,放下手,神色有些茫然。 是他伤得太重了?怎么连唐尧起身的动静都没听到? 把披散的黑发拢到一旁,花遥打开绷带上的结,一层层揭开绷带。 一朵艳丽的红莲渐渐暴露出来。 看着剑修肩膀上完全长好的红莲,花遥眼神有些复杂。 果然是红莲印。 殷红的莲花映在苍白的皮肤上,愈发显得妖艳灼目,花遥伸出手,轻轻碰了碰。 刚长好的新肉十分敏感,殷千阳微微颤了一下,他皱了皱眉,想要回头,却被身后的人按住。 “……唐尧?” 花遥轻轻按着他的发顶,脸上没什么表情,口中轻快道:“师父等等,你肩膀上还有血,我给你擦一擦。” 解开水囊,打湿手帕,冰冷的手帕接触到皮肤,手下的身体无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花遥细细擦拭着手下的红莲,直到将周边的皮肤擦得微微泛红,那朵艳丽的红莲也依然还在那里,丝毫没有淡化的迹象。 他慢慢开口:“师父,你肩膀上的这个是怎么来的?” 殷千阳微怔:“什么?” 花遥碰了碰那朵红莲:“这个,莲华夫人跟我说,这叫红莲印,只有神魂受损的人才会有。师父,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不知为何,殷千阳隐约觉得他的声音似乎有些晦涩,他微微侧头,想要看一看少年的表情,却碍于角度,没法看到,只好放弃,回答道:“很久以前了。” “多久以前?” 殷千阳心里又升起一丝古怪,似乎从他醒来起,唐尧就有些不太对劲,他不动声色道:“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背后的手停了下来,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莲华夫人说,神魂上的伤最难痊愈,师父,你是不是……好不起来了?” 听着身后低低的声音,殷千阳怔了怔,随即有些释然。 怪不得少年表现得这么奇怪,原来是被吓到了。 这也难怪,少年往日在北境流浪,几度徘徊在生死间,一直惶惶不定,好不容易有了个能庇护自己的人,结果还没多久,就看到他重伤昏迷的样子,心有不安也是正常。 殷千阳有些无奈地笑了一下:“不必担心,虽说难以痊愈,但慢慢养,总能好起来的。” 他顿了顿,道:“这伤是十二年前有的,这么多年我也已习惯了,碍不着什么。” 十二年前…… 花遥垂下了眼。 他跟姬月是十三年前认识的,那时,姬月身上就已经有红莲印了。 脑子里仿佛有道声音冷冷笑了一声,讥诮道:【你在痴心妄想什么?你对得起月儿吗?】 花遥慢慢低头,眉眼被阴影覆盖,忽然无声笑了一下。 “好了。”他放下手帕,站起来,向后退了一步,宛如重新划出了一道界限,远远的,把他和眼前的人隔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5 18:47:10~2024-01-17 21:58: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沁醬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酒醉 “师父,你的伤怎么样了?”待殷千阳穿好衣服,花遥问道。 殷千阳站起身:“好了大半,剩下的慢慢修养便可。” 花遥垂下眼。 那么重的伤,凭殷千阳身体的破烂程度,能在三个月之内恢复就不错了,这才过去一个多月,他就好了大半了?真当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 殷千阳面向他,道:“我再去一趟黑渊,你还是在此处等我,不要乱走。” 他不知道那人隐藏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再次出现,唐尧一个人留在这里,固然有几分危险,但显然比跟在他身边安全。 交代了一句之后,殷千阳便提着剑,踏入了通往黑渊的大门。 花遥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了闪。 这具身体在逐渐向过去的他靠拢,眉眼间已经隐约能看出一点“花遥”的影子。 花遥曾经以为,那是他的灵神顺利地融入了这具身体,身灵逐渐合一所带来的改变。 第105章 直至如今,他得知了剑骨的存在,才恍然惊觉,原来这其中还有剑骨的作用。 他只有几根骸骨留存,少年的身体又十分虚弱,二者本应经历一段漫长的磨合之后,才能逐步稳定,这段时间,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 但剑骨却充当了这个粘合剂。 剑骨中蕴含殷千阳的全部修为,这些修为从他在这具身体内醒来的那一刻,便开始发挥作用,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点点改变着少年的身体,把他的魂魄牢牢固定在了这具身体之内,将这段磨合的时间无限缩短。 但因为这具身体实在羸弱,未免过犹不及,直接把根基冲垮,剑骨便自动上了一把“锁”。 明白这一点之后,花遥便开始有目的地吸收灵力,锤炼经脉,想要把“锁”打开。 当“锁”完全打开的时候,也就是他的灵神完全与这具身体融合的时候。 到那时,就再没有什么本体不本体的了,唐尧就是他,他就是唐尧。 身灵合一带来的另一个好处,就是他吸收灵力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到如今,明面上来看,他的灵力不算多,只是修真界的二流水平,但真正打起来,这世上恐怕没几个人能是他的对手。 与之相反,殷千阳却每况愈下。 按照时间来算,殷千阳身体上的伤也许已经好了,但神魂上的伤绝对一点没好,反而还可能加重了。 强行让残破的经脉容纳大量的灵力疗伤,本身就是一种损伤。 伤上加伤,如今就算没了镇魂铃钳制雪魄剑,花遥想杀殷千阳,也是易如反掌。 到了这时,他反倒不着急了。 殷千阳什么时候都能杀,但这具身体的蛊毒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解。 等解了蛊毒,他从此无事一身轻,找谁报仇都方便。 没有他的干扰,殷千阳这次的采药过程十分顺利,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带着一捧浮光伞回来了,身上干干净净,脸上也没什么疲累之色。 赤血花、浮光伞都已到手,便可启程回重华了。 收拾收拾东西,二人原路返回。 从水潭出来,殷千阳像之前一样,运转灵力,蒸干两人的衣服,放下手之后,咳了两声。 花遥默默看着这一幕,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他的脸,又移开目光,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现。 等出了岩洞,殷千阳召出雪魄,想要御剑带着二人飞起时,花遥开口道:“师父,我饿了,能不能去镇上吃顿饭再走?” 殷千阳怔了怔:“……好。” 把剑收了起来。 走在殷千阳身后,花遥瞥了眼前方的人。 脸白成那个鬼样,还想御剑飞行?想从天上掉下来摔死,可别拉着他一起。 到了镇上,找了家客栈,点了两道菜,花遥拿起水囊,对坐在桌边的殷千阳道:“师父,我去跟店家讨点水,留着路上喝。” 殷千阳点点头。 花遥拿着水囊进了后厨,灌满水囊之后,却并未马上离开,而是要了碗酒酿圆子,圆子吃掉,汤水倒进杯子里,端回去,放在了殷千阳面前。 对上殷千阳投来的疑问目光,花遥露出少年专属的腼腆笑容,道:“师父带着我求医问药,一路上十分辛苦,这是徒儿特意给师父点的,师父你尝尝?” 殷千阳看了看眼前米白色的汤水。 去掉了圆子的酒酿被装在茶盏里,乍一看像是什么新品种的茶汤,十分具有迷惑性。 殷千阳不疑有他,眼神柔和下来:“你有心了。”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甜润的滋味在味蕾弥漫,滑入咽喉。 花遥盯着他滑动的喉结,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嗒。” 杯盏被轻轻搁到桌上,殷千阳慢慢抬起手,撑住额头,脸色微红,目光迷离。 “师父?”花遥叫了一声。 剑修没有反应。 花遥又叫了一声。 这下,他好像才听到了似的,慢慢抬起眼,看着他,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发出一声轻微的鼻音:“……嗯?” 果然还是这样,沾酒就醉。 花遥扯了扯嘴角,招招手,找小二要了间房。 房间在楼上,等小二送来钥匙,花遥站在殷千阳身边,轻轻拍了拍他:“师父,你醉了,去楼上休息吧。” 殷千阳慢慢眨了下眼:“……休息?” “对,你喝醉了,得去休息了。” 殷千阳看着他,慢慢道:“……徒儿?” “是我。”花遥道,“走吧,跟我上楼,睡一觉再走。” 殷千阳缓缓站了起来。 花遥带他上楼,走了两步,却发现身后没有脚步声。 他一扭头,就发现殷千阳还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花遥皱了皱眉:“师父?” 殷千阳看着他,慢吞吞道:“不能……休息,要……回去,解毒。” 花遥耐着性子道:“眼下时间还早,晚一两日也不碍事。” 殷千阳却十分坚持:“……不行,要……回去。” 花遥简直要气笑了,就殷千阳这破烂身体,还天天想着救别人呢? 他想着要不干脆把这人打晕了扛上去算了,但周围人多,他也不好动手。 僵持了一会儿,花遥眼睛转了转,凑到他耳边,换成自己本来的音色,低声道:“师兄,跟我去休息吧。” 第106章 殷千阳呆了呆,慢慢转过头来,盯着他,声音有些迟疑:“……遥儿?” “是我。”花遥拉了拉他的胳膊,“走吧。” 这下,剑修没再坚持,乖乖地被他拉上了楼。 关上门,看着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剑修,花遥眼神有些复杂。 他本来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试一试,没想到殷千阳还真的被他骗上来了。 花遥不担心会暴露身份,殷千阳喝醉之后从来记不住事。 当初还在重华时,每次逢年过节,他们师兄弟三个就会聚到一起,小小庆祝一番。 那时就是这样,无论多淡的酒,哪怕花遥喝起来感觉像水似的,殷千阳都是沾唇即醉。 他醉了也不闹,就是呆呆的,反应很慢,谁跟他说话都不理,只有花遥能哄得动他。 那么多年都没变过,到了现在,还是这样。 花遥走到床边,殷千阳还没有睡,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态度一如既往,但那双眼睛里倒映出的,终究不是往日的他。 花遥拿出一朵赤血花,托起殷千阳的头,把撕下来的花瓣放在他唇边,哄道:“把这个吃了。” 殷千阳温顺地张开嘴,一点也没有犹豫。 花瓣很快喂完,其次是茎、叶、根…… 喂下一整株赤血花,花遥把殷千阳放回去,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 “睡吧。” 掌心被睫毛轻轻搔刮了两下,随后,便没了动静。 剑修的呼吸逐渐平缓,花遥放下手,回到椅子上坐下。 他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看了看剑修安详的睡颜。 赤血花是天生灵宝,若想完全发挥药效,整个服下才是最好的,但以殷千阳此时的身体,大概难以完全吸收,残余的药力留在体内,夜里怕是会有点难受。 不过殷千阳已经睡着,难受起来估计也感觉不到,等熬过这一夜,明日醒来,就能恢复些了。 日光渐渐下沉,窗纸上投射进来的光线变得逐渐暗淡。 花遥没有点灯,于是房间里也暗了下来。 安睡中的剑修额头慢慢渗出了热汗,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花遥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脸上。 那张一向平静的脸此时染上了淡淡的红霞,眉心微微蹙着,透出些许难耐,鼻翼轻轻翕动,薄唇微张,吐出带着几分灼热的气息。 花遥没有动。 睡梦中的人似乎热极了,他动弹了两下,从被子里挣扎了出来,抓住胸口的衣服,身体微微蜷起,面上难耐之色更重,却又不知如何排解,只好蹙紧了眉,咬住下唇,呼吸愈发急促。 连自己弄也不会吗? 花遥垂下眼。 似乎也是,重华的大师兄一向清心寡欲,花遥幼时跟他同住同睡的那两年,就没见过他有什么狼狈的时候。 哪怕是花遥自己,在年少气盛的那段时间,也时不时就要天不亮爬起来洗衣服,但殷千阳却好像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永远都是冷冷静静,淡淡然然。 那素来端庄平淡的人,如今却咬紧了嘴唇,忍耐着难以压制的燥意,以至于唇齿间都渗出了血色。 花遥闭了闭眼。 这是最后一次。 他睁开眼,起身走到床边,伸出手,救出了那片被不断折磨的唇瓣,手指却也因此陷了进去,被两片淡色的薄唇轻轻含住,无意识地吮了一下。 花遥动作微顿,面孔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他收回手,解开两边的床幔。 暗红色的床幔静静垂下,将一切遮掩在内。 昏暗的室内,渐渐响起了轻微的水声。 一只手从床边的缝隙里落了下来,修长好看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抓住了厚重的床幔,指尖时松时紧,带着暗红色的布料轻轻摇晃。 直到一声带着鼻音的轻哼响起,那手蓦然收紧,指节紧紧绷住,随后慢慢放开,无力地垂落下去。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了一阵,随后床幔掀开,花遥擦了擦手,打开窗户透气,又去打了盆水,把屋里收拾干净。 等把一切痕迹都处理好,花遥回到椅子上坐下,抱起手臂,阖上了眼。 冷冽的风轻轻吹进室内,带走了一切暧昧的气息,也带走了一切不该起、不该念的情愫。 再次睁眼,看着剑修重新变得安宁的睡脸,花遥眼中再无波动。 这是最后一次。 殷千阳杀了姬月。 他亲手所为。 他亲眼所见。 无论如何,这件事,永远也越不过去。 第49章 重华 清晨,日光透过窗纸,落入房间。 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 看着眼前陌生的床幔,殷千阳有些怔然。 他慢慢坐了起来,散乱的发丝从肩上滑落,披散在身前。 看了看屋内明显属于客栈的摆设,剑修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他怎么会睡在这里? 脑中闪过仅存的记忆。 似乎是他带唐尧去了一家客栈,唐尧给他端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然后就再也没印象了。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那杯茶里有酒? 殷千阳微微皱眉,掀开被子下床。 这时,房门被打开,唐尧端着盆水踏入门内,一抬头,对上他的目光,惊喜道:“师父,你醒啦?” 第107章 不等殷千阳做出什么反应,少年就歉意道:“对不起师父,我不知道你不能喝酒,不然我就不给你那杯酒酿了。” 少年表情诚恳,看着十分愧疚,殷千阳本来也没生气,便道:“无妨,往后注意便是。” 少年乖乖点头,把盆放在桌上,盆边还搭了一块干净的布巾。嬿单廷 “师父,你洗漱一下,我先下去把房间退了。” 做足了一幅好徒弟的模样,花遥转身出门,把门带上,下楼去了。 殷千阳走到桌边,打湿布巾,擦了擦脸和手,然后将披散的头发梳理整齐,重新束起,又将被压乱的衣角一一捋顺。 手指落到腰间时,他忽然一顿。 银白的腰带束在腰上,却比往日松垮了一些,仿佛有人解开过,又重新系上。 殷千阳慢慢拧起眉头,想要回想起醉酒之后的记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看了看身上,除了腰带松了些以外,其他都很正常,身体也没什么异样。 不,或者说,有点好过了头。 灵力没那么匮乏了,一直积聚在体内的沉疴减轻了许多,就连神魂都稳固了些。 有人帮他疗伤? 眼前不期然闪过一道裹着黑雾的身影,殷千阳微微抿唇。不,那人恨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他疗伤? 但伤势的好转做不得假……昨晚只有唐尧在他身边,也许,他会知道些什么。 把腰带解开,重新系了一遍,殷千阳拿起剑,下楼来到大堂。 唐尧已经退好房了,此时正站在柜台边等他,见他下来,便笑着冲他挥挥手。 今日阳光正好,暖融融的阳关从门外照进来,正好落在少年身上。 他微微仰着头,朝他望来,笑眼微眯,笼罩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冲他招手:“师父,快来。” 【师兄,快来。】 熟悉感扑面而来,殷千阳蓦然停住,一道灵感如电流般窜过他的脑海。 他在北境遇见了唐尧,那人便在雁荡山引他入局,他带唐尧到了蝴蝶谷,那人便在外面放出驭蛇群,他和唐尧进入黑渊,那人便也在黑渊出现,唐尧数次被那人抓走折磨,却总是险死还生,唐尧在哪里,那人就出现在哪里,他看见唐尧的时候,那人从未出现过,那人出现时,唐尧也从不在场,他不能喝酒,唐尧却偏偏端来了酒…公-众号梦-白*推文*台,… 许多细节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殷千阳的心脏加速跳动了两下。 不对。他在心里对自己说,让自己冷静下来,理智思考。 还有不对的地方。 那人不知道他就是姬月,在那人眼里,他是杀了姬月的凶手,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唐尧真的是他,不想着杀他就不错了,又怎么会故意把他灌醉,只为了给他疗伤?而且这一路上,唐尧在他身边,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他,但事实却是,他到现在还活着,还有…… 似乎是发现他表情不对,唐尧露出些许担忧之色:“师父,你怎么了?” 殷千阳看着他,忽然道:“我的伤似乎好了一些。” 少年一愣:“哦,我昨晚看师父你的脸色不太好,就拿了一朵赤血花给你吃掉了。” 殷千阳观察着他的表情:“还有,我的腰带,也被解开过。” 少年挠了挠脸,瞟了他一眼,有些赧然地说:“那个……师父你昨晚好像很热,我就帮你把衣服脱掉了,然后,然后……” 他脸色微红,眼神胡乱飘,就是不再看他。 很合理。 殷千阳盯着少年。 赤血花药性强,他身体有损,不能完全吸收,失态很正常。 不管是他自己本能之下解决了,还是有人帮……总之,腰带解开也很正常。 和之前的所有事一样,一切都有最合理的解释,仿佛心中的那个想法只是他不着实际的臆测。 一切都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殷千阳没有说话,目光注视着少年的脸,细细描摹着他的面容,看那隐约透着一丝熟悉的眉眼。 真的只是错觉吗? 殷千阳没有再问下去,他平静地收回了目光。 “原来是这样,走吧。” 剑修当先朝前走去,日光落在他沉静的黑眸中,仿佛将这双眼睛,也一同点亮。 离开客栈,在镇外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殷千阳御起雪魄剑,带着唐尧飞上天空。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重华。 “到了。” 在山门外的平台上落下,殷千阳收起雪魄剑,看着仰望山门的少年,轻声道:“以后,这便是你的师门了。” 唐尧冲他笑了笑。 殷千阳眼神柔软,想摸摸他的头,手抬到一半,又放了下去,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轻咳一声,道:“走吧。” 没有解释。 花遥微微眯眼。 殷千阳好像有点不对。 似乎离开那间客栈以后,剑修就变得有些束手束脚,每每想对他做些什么,手抬到一半,却总是放下。 在天上飞行的时候,花遥还时不时感到一股隐晦的注视,但每次看过去,剑修都在望着前方,脸色也一如既往地平淡,没有什么异样。 花遥敛眉沉思。 殷千阳难道发现了什么? 可他应该没有暴露什么才对。 第108章 还是只是单纯意识到,不该再把少年当个小孩子对待? 他皱起眉头,盯着剑修的背影,神色晦暗不定。 “唐尧。”殷千阳在前面唤了一声。 花遥收起思绪,应了一声:“来了。” 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殷千阳对他有情不假,但已经过去十年了,殷千阳对他的情谊还剩几分,谁也不知道。 当初他能为了门派声誉杀了姬月,如今说不定也会为了正道大义杀了他花遥。 要是殷千阳真的发现了什么,那他也顾不上什么解毒药了,只能先下手为强,先把姬月的仇报了再说。 入了山门,又走了一段路,便到了重华门内。 不远处是重华的演武场,这会儿正是清晨,许多重华弟子都在这练剑,身形肃肃,剑鸣铮铮,透出一股蓬勃的朝气。 几个教导剑术的高阶弟子看见了殷千阳,眼睛一亮,上前行礼:“见过掌门!” 殷千阳微微颔首:“无需多礼,练剑去吧。” 几个弟子立即站直了身体,声音洪亮:“是!” 这几个弟子回去了,却又有更多的目光投了过来,瞻仰殷千阳的同时,也将跟在后面的花遥看在了眼里。 当着殷千阳的面,这些弟子不敢沟通,等他们走过去之后,便开始窃窃私语,羡慕、嫉妒的目光直直戳着花遥的后背,若是视线可以化为实质,只怕花遥背上已经扎满了刀剑。 花遥对此适应良好。 当初他还是殷千阳的师弟时,每每和殷千阳一起走在路上,也都是这样的待遇,早就习惯了。 还没走出多远,收到弟子通报的赵瑜就赶了过来,见到两人都安然无恙,松了口气:“师兄,你们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都要去找你们了。” 殷千阳微微笑道:“有劳三师弟担心。缥缈先生可是在药堂?我已把两种灵药带了回来,若无差错,便可准备配药了。” “先生在藏书阁。”赵瑜回答。 “藏书阁?”殷千阳一怔。 重华的药堂有近百亩药田,灵珍异植数之不尽,张飘渺向来喜欢倒腾灵植,他以为张飘渺会更愿意待在药堂? 赵瑜有些无奈:“本来是在药堂的,但缥缈先生最近不知怎的,喜欢上了研究剑典,嫌来回麻烦,就干脆在藏书阁住下了,到如今,已经有半个月了。” 殷千阳微微皱眉:“可有派人看着?” 他倒不是担心张飘渺会损坏典籍,而是因为藏书阁内收录的剑典,许多都带有书写者自身的剑气,怕张飘渺不小心被伤到。 “没有,先生不让。”赵瑜道,“不过莲华夫人在他衣服上刻了防御阵法,那些剑典也伤不了他。” 殷千阳点点头,放下心来,又问:“韩家的鹿王茸可拿到了?” 赵瑜:“十多日前便送来了,哦,还有那个姓袁的姑娘,我也已安排好了。她的天赋不错,心性也坚定,是个练剑的好苗子,这两日已经引气入体,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就能成为内门弟子了。” 花遥微微挑眉。 袁秋今年已经十九,虽然不大,但也已过了修炼的最佳年岁,即便如此,也能在半个多月内引气入体,看来,她还挺有当剑修的天分。 三人边走边说,不久之后,来到了藏书阁。 问过了守门的长老后,三人进入阁内,在四楼的角落里,找到了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的张飘渺。 扫了一眼地上散乱的典籍,花遥眉毛扬了扬。 藏书阁足有七层,收纳的典籍浩如烟海,花遥还在重华时,没少往这里面跑。 他一眼就看了出来,张飘渺身边的这些书,全部都是关于剑灵的。 张飘渺一个医修,研究这些做什么? 直到三人走到跟前,张飘渺依然埋首在书堆里,根本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缥缈先生。”殷千阳唤了一声。 张飘渺一愣,抬起头,看到殷千阳,眼前一亮:“回来得正好,我这些天研究剑典,发现一点东西,说不定可以帮你稳固神……” 他说到一半,忽然发现旁边还有别人,声音一下卡住。 赵瑜却已经听出了不对,霍然转头看向殷千阳:“稳固什么?神魂?!师兄你神魂又受伤了?!” 又? 花遥微微眯眼,赵瑜不知道殷千阳的神魂一直没好? 莲华夫人曾说,殷千阳神魂受损之后,原本已经快恢复了,却又因为某些事情,二度受损,所以才变成如今这样。但她只知道十二年前的那次经过,不知道第二次发生了什么。 如今看来,赵瑜也不知道? 他打量着眼前几人。 殷千阳面色平静,赵瑜一脸紧张,张飘渺则张了张嘴:“呃,不是……” 他想要解释,想了半天,却发现解释不出来,赵瑜也根本没看他,便只好闭上了嘴。 殷千阳平静道:“没有,是以前的旧伤。” 赵瑜夹紧眉头:“可那都多少年了,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好?” 他见问不出来殷千阳,便一扭头,看向张飘渺:“先生,我师兄他到底怎么了?” 张飘渺干巴巴道:“……没什么。” 赵瑜信他才有鬼:“先生!” 张飘渺气性也上来了:“哎呀,说没什么就没什么,别问我,我不知道!” 第109章 一挥袖子,越过众人:“我回药堂准备解药配伍了,你们自己解决,解决完了就把药给我送来!” 他气咻咻地走了。 赵瑜哑然,收回挽留的手,默默转头,看着殷千阳。 盯—— 殷千阳沉默片刻,扫了眼旁边的唐尧,微微抿唇,抬眸望向他:“先去送药,晚间我再与你说。” 赵瑜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一旁的少年,以为他不想在小辈面前说这些,便点点头:“那好。” 花遥却不这么认为,殷千阳神魂的伤,他们在秘境里便讨论过了,不存在什么不想让他担心之类的问题。 既然不会产生无谓的担心,殷千阳为什么还要避开他? 他要说别的事? 那么问题来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能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18 21:30:14~2024-01-20 01:09: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我要去找他 待到药堂,张飘渺看了看殷千阳带回来的金红色灵植,确定这就是赤血花后,便开始准备配药。 他需要处理药材,调和药性,整个过程约莫要十来天。 听张飘渺说完,殷千阳松了口气。 如今距离蛊毒发作还有两个月,时间足够了。 心头放下一件大事,殷千阳眼前忽然有些发黑,身体微微晃了一下。 花遥第一个发现,抬手扶住了他:“师父?” 赵瑜和张飘渺也看了过来,赵瑜紧张道:“师兄?” 殷千阳闭了闭眼,稳住身体:“我没事,就是有些累了。” 张飘渺一言不发地走过来,抓住他的手腕,听了会儿脉。 片刻后,他放开手,脸色发黑,看着旁边的花遥和赵瑜,到底没有发火,忍着怒气指挥两人:“先扶他坐下。” 赵瑜连忙去搬椅子过来,花遥扶着殷千阳,看了看张飘渺铁青的脸色,心中倒也不意外。 客栈的那一晚,他帮殷千阳纾解了多余的药性,剩下那些被他吸收,勉强恢复了些,但之后连续两日御剑飞行,那些好起来的地方,恐怕又倒回去了。 等赵瑜搬来椅子,让殷千阳坐下,张飘渺就将两人统统赶了出去。 “砰——!” 厚重的大门重重关上,前师兄弟、现师叔侄二人站在门口,听着里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怒斥声,面面相觑。 赵瑜脸色不太好看,他不懂医术,但他看得懂张飘渺的脸色,能让他气成那样,他师兄的伤势怕是只重不轻。 “师侄,你们……” 赵瑜想问问唐尧,这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但又想到他毕竟只是个孩子,殷千阳肯定不会让他知道多少,便又闭上了嘴,准备等晚上一起问殷千阳。 正好有个弟子找了过来,说有些事务要他处理,赵瑜便对少年道:“师侄,你先在这候着,我去去就来。” 花遥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殷千阳从里面走出来,身上多了一股药味,脸色却好看了些。 张飘渺臭着脸,跟在他后面,看见门口只有花遥一个人,问:“赵瑜呢?” “有事要办,先走了。” 张飘渺皱了皱眉:“算了,告诉你也一样,你记得转告赵瑜,让他看好你师父,起码一个月内,别再擅动灵力了,也别多费心神,能休息就休息。” 殷千阳有些无奈:“先生……” “你闭嘴。”张飘渺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面向花遥,严肃交代,“记住,一定不能让他动用灵力了。” 花遥眼神闪了闪,点头。 “还有你,不想死,就少给我折腾!”张飘渺又瞪了殷千阳一眼,冷哼一声,气冲冲地配药去了。 等他走后,师徒两个互相看了看,殷千阳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道:“走吧,我带你去住处。” 花遥自无异议。 他本以为殷千阳会把他带到弟子房,谁知道,最终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个熟悉的院子。 瑶樾轩。 曾经的“花遥”住的院子。 这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两天殷千阳表现出的异常,花遥眸光微暗。 进入院子,推开主屋的门,他抬眼看去。 房间里的布置、摆设,都跟以前一模一样,也看不见什么灰尘,就好像这里的主人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随时都会回来。 背对着殷千阳,花遥让声音显得更加自然:“师父,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剑修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是掌门一脉的住处,平时少有人来,收拾出来的暂时只有这里,你若不喜欢,我便叫人给你换一个。” 语气平静,一如既往,理由也合情合理。 花遥扯了扯嘴角。 原来如此,不是试探,只是单纯多出来了一间房子,有人需要,便顺手送出来了。 他回过头,笑着摆摆手:“不用,这里就很好。” 又佯装好奇:“师父你住在哪?” “东边的苍海轩。” 花遥眼神微闪,苍海轩离这里不远,就在东边一两百步的地方,中间只隔了一条游廊,花遥以前去过无数次,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第110章 他还以为殷千阳当上掌门之后,会搬进太和真人的问心殿,没想到,还是住在苍海轩。 这一片还有几个庭院,殷千阳一一示意。 最高大最威严的是前任掌门太和真人的故居问心殿,太和真人仙逝后,问心殿便空了下来。 往西边一点是赵瑜的翠竹轩,不过他现在是执事堂长老,通常住在那边,很少回来。 其他地方都空着。 刚刚介绍完,赵瑜就过来了。 他来找殷千阳说神魂受伤的事。 知道这两人不会带上自己,花遥把张飘渺说的话转告给赵瑜后,就识趣地表示自己想一个人在附近转转,不需要人陪。 目送两人离开,花遥收回目光,往外走去。 做戏做到底,他说了要转转,自然得真的去转两圈。 重华虽在山上,气候却并不寒冷,眼下已经入冬,周边也不显得萧瑟,近处亭台楼阁,远处青山悠悠,灵气充盈山间,生机盎然,自有一股仙气。 走在游廊上,花遥看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建筑,眼中毫无波动。 故地重游,他的确有些感慨,但不多。 重华已将他逐出师门,唐尧也只是一个虚构的人,不论是哪个身份,重华都与他毫无关系。 他不属于这里。 这里也不属于他。 一丝凉凉的水滴随着轻风吹到他脸上,花遥抬头看去。 下雨了。 …… 苍海轩内。 赵瑜点起了灯。 烛火跳动了一下,将昏暗的室内照亮。 他放下火折子,看向负手立在窗前的殷千阳。 “师兄,你神魂上的旧伤是怎么回事?难道还是打神鞭的伤?可这都多少年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好?” 殷千阳已经答应要告诉他,这会儿自然不会再隐瞒,他道:“不是那次,是十二年前留下的。” “十二年前?”赵瑜眉头一皱,“是……剑冢?” 见殷千阳默认,赵瑜握了握拳,掐住手心:“我就说,自古以来,进入剑冢的人都是十死无生,你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走出来……师父,他可真够心狠的。” 但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太和真人也早已不在人间,说了也没用。 平复了一下心情,赵瑜便再次开口,询问这次的事。 “师兄,缥缈先生说你不能再妄动灵力,你们路上遇见了什么,怎会让你受如此重的伤?” 殷千阳沉默了片刻,道:“三师弟,你可还记得雁荡山?” 赵瑜回答:“自然记得,师兄你曾说过,雁荡山是那个叫沈旭的魔修设下的局,可他不是已经被雪魄杀了?” 殷千阳:“不是他。” 赵瑜一愣:“不是?” “沈旭的确已死,但设下那一局的,并不是沈旭。” 看着窗外的雨丝,殷千阳将一切淡淡道来。 雁荡山的局,柳城外的雾,蝴蝶谷的蛇群,韩家的幻境,袁秋的来历,以及黑渊下的镇魂铃。 听完这一切事情,赵瑜眉头夹得死紧:“原来如此,那场雾居然是袁秋放的,她竟有如此经历,那韩行远可真是禽兽不如。” 感叹了一声后,他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师兄,那魔修一直尾随在你身后,说是与你有仇,却又不下死手,遮遮掩掩,怕是所图甚大。如今师兄你回到重华,虽是咱们自己的地盘,但也不得不防,我这就去通知各堂主加强警戒。” “三师弟。” 赵瑜停下脚步:“嗯?师兄还有什么吩咐?” 殷千阳望着窗外,语气轻轻淡淡,眼底却仿佛亮起了星火:“我觉得,他回来了。” 赵瑜一愣,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了坐在游廊上观雨的少年。 少年恰好转了个身,侧对着这边,面部的轮廓在烟雨下有些朦胧,一刹那间,几乎与印象里的某个人重叠。 赵瑜忽然瞪大了眼,脱口而出:“不可能!” 殷千阳一怔,看向他,眼神有些疑惑:“师弟?” 赵瑜蓦然回神,目光有些闪躲,但看了一眼游廊上的少年,又咬了咬牙,道:“我知道师兄你想说他像花、二师兄,但不可能,他绝对不是。” 殷千阳慢慢皱起眉,盯着他:“……三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瑜眼神闪烁:“……没有。” “那为何如此肯定?”殷千阳紧紧盯着他,上前一步,“告诉我。” 那双眼睛里的压迫感太强,赵瑜下意识往后一退,反应过来后心道不好,果然,殷千阳脸上闪过一丝明悟,继而神色冷了下来。 “你果然有事瞒着我。” 赵瑜咬了咬牙:“师兄,你别问了。” 殷千阳的声音轻轻的,“这件事,跟他有关,是不是?” 赵瑜别过脸,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这世上,借尸还魂之术就那么几个,无一例外,都需要死者尸骨。你不敢告诉我,又如此肯定唐尧不是他……” 殷千阳闭了闭眼,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你动了他的身体,是不是?” 赵瑜沉默。 殷千阳哑声道:“你不肯告诉我……好,我亲自去查。” 他拿起剑就要往外走。 赵瑜急忙上前拦住:“等等,师兄,你不能再动灵力了。” 第111章 “让开。”殷千阳下颌收紧,绷出一道锋利的线条,“别逼我对你动手。” 看着他冰冷的眼神,赵瑜咬了咬牙:“……好,我告诉你,但你要答应我,不能离开重华。” 殷千阳冷冷看着他。 赵瑜握了握拳,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是,我是动了他的身体。” 即便已经有了预感,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殷千阳还是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 “师兄!”赵瑜急忙扶住他。 殷千阳挥开他的手,扶着窗户站稳,手中紧紧抓着窗沿,指尖发白,几乎要将窗框捏碎。 他闭了闭眼:“三师弟,你不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水汽伴着微风扑入室内,吹得烛火摇曳不定。 晃动的烛火中,赵瑜慢慢低下头:“……是师父让我这么做的。” 殷千阳瞳孔微缩:“……师父?” 赵瑜低声道:“师父去世前,曾要我立下誓言,若是有朝一日,你杀了花遥,那么,绝不能看着你埋葬他。他说,花遥是魔修,魔修……就该死无葬身之地。” “死无……葬身之地……”殷千阳慢慢放下手,像是失去了支撑的力气,把自己靠在了墙上。 半晌,他哑声道:“你把他带去哪了?” 赵瑜抿了抿嘴:“……落雁坡。” “落雁坡……”殷千阳喃喃着,眼里仿佛有什么东西黯了下去。 借尸还魂也好,投胎转世也罢,前者需要尸骸完整,后者需要魂魄完全,而这两个,在落雁坡,都不可能留下。 尸骨会被野兽啃食,魂魄会被煞气浸润。 他的遥儿,可能连投胎转世的机会都没有,又何来死而复生一说? 他慢慢站直身体,拿着剑,朝外走去。颜膳听 赵瑜急忙抬头:“师兄,你要去哪?” “我要去找他。” “不行,师兄,你不能去!” 赵瑜伸手想要拦住他,刚一靠近,便“嘶”了一声,急忙收回手,只这么一瞬间,手上便多了数道锋利的血痕。 殷千阳白衣翻飞,长发无风自动,周身剑气纵横,声音轻不可闻:“我要……去找他。” 赵瑜眼见拦不住他,又气又急,猛然握紧了手,口不择言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这么多年,他早就被野狗啃完了!你到哪找他!” 殷千阳身躯一震。 剑气慢慢平息,他垂着眼,看着屋外的青石板,忽地惨然一笑。 “你说得对……你说得对。”他低低道,“是我……没能保护好他。” “当啷——” 雪魄剑摔落在地,殷千阳慢慢向前,出了门,走进游廊。 花遥正在游廊里坐着,表面看雨,实则一直注意着苍海轩,窗户开着,他能看见里面的殷千阳和赵瑜,只是雨丝阻挡了视线,看不清两人的表情。 他看到殷千阳和赵瑜在谈话,过了一会儿,两人却好像起了争执,没过多久,殷千阳便走了出来。 离得近了,花遥才发现他的状态有些不对,下午刚刚好看些的脸色又白了回去,表情空茫,眼神也空空荡荡的,落不着实处。 花遥皱了皱眉,迎上前去:“师父,你怎么了?” 殷千阳慢慢转动眼珠,看了过来。 少年关切的脸映入眼中,眉眼间的那一丝熟悉感,突然变成了一缕水汽,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一切都只是他自以为是的臆想。 唐尧不是他。 唐尧怎么会是他? 他的遥儿,早就不在了。 早已麻木的胸口又泛上细细密密的刺痛,殷千阳垂落视线,轻轻开口,声音几近于无:“……没什么。” 他慢慢越过少年,走入雨中。 冰冷的雨丝无声落下,看着殷千阳的背影,花遥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一堆早已燃尽的柴火,死灰复燃一般,亮起了一点火星,但当殷千阳走进了雨里,那一点火星也就被雨一浇,倏忽间熄灭了。 花遥看了看苍海轩,赵瑜正站在门口,望着这边,像是做错了事一般,动作间颇有几分踌躇,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跟上来。 他们俩刚刚谈了什么?殷千阳怎么跟丢了魂一样? 一阵闷闷的低咳突然传来,花遥回过头,便见雨中的那道白衣身影吐出一口血,蓦然倒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0 01:09:05~2024-01-20 20:2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替罪 在看到殷千阳有倒下趋势时,花遥便冲了出去,赶在他落地之前,险险接住了他。 他半跪在地上,抱着怀里昏迷的剑修:“师……师父?” 赵瑜也飞奔了过来,紧张唤道:“师兄,师兄?” 花遥看了他一眼,眉头紧皱:“先回屋里,请缥缈先生过来看看。” 他抱着殷千阳起身,赵瑜下意识伸手,想把殷千阳接过来,被花遥避开。 “师叔你速度比我快,你去请缥缈先生,我带师父回去。” 赵瑜一听也对,也不废话,立即转身去药堂。 将殷千阳抱回苍海轩,放在床上,花遥皱眉看着昏迷中的剑修。 第113章 赵瑜抿嘴,他也不想说,但大师兄已经察觉到不对,那种情形下,他要如何隐瞒下去? 沉默了会儿,赵瑜开口:“先生,我师兄他要如何治?若是还有什么需要,先生尽管说。” 张飘渺看了看殷千阳:“他这会儿情绪不稳,体内灵力冲突,才会吐血昏迷,等我回去开个方子,给他调理一下,过几日应该就能醒了,至于其他伤,只能慢慢养了。” 他又望向花遥和赵瑜,再次叮嘱:“记住,切不可再让他运功了。” 缥缈夫妇离开了。 花遥和赵瑜还待在房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花遥是无话可说,太和真人以前是他师父,对他有教养之恩,后来对他处处针对,又结了仇。 但他早就死了,人死如灯灭,这么多年过去,那些恩恩怨怨的,花遥如今也懒得计较。 再者说,他现在只是一个“小辈”,在这种事情上多说多错,不如不说。 赵瑜则是在想莲华夫人的话。 他心想,难怪师父当年要杀了花遥。 太和真人是想杀了花遥的。 比武场上,一见到花遥使出的魔功,太和真人就震怒不已,花遥被关进地牢之后,他立即便下令,要将花遥处死。 是殷千阳跪下来求他。 花遥在地牢里待了多少天,殷千阳就在太和真人门外跪了多少天。 直到那扇门打开,太和真人从里面出来。 “你要为他求情?” “好,我可以不杀他。但我要你断了他的剑骨,废了他的修为。一个魔修,绝不能是我重华弟子!” 太和真人阴沉地看着殷千阳,“他既入魔道,便是重华的叛徒,除了逐出师门,我还要请出祖宗之法,鞭他九九之数,以儆效尤!” 殷千阳霍然抬头,嘴唇颤抖:“师父,没了剑骨,再受鞭刑,遥儿他……撑不过去的。” 太和真人冷笑:“怎么,你舍不得?” 殷千阳慢慢俯身,深深拜了下去:“求师父……手下留情。” 太和真人眼里蕴着浓浓的怒火:“好,很好。” 他冷声道:“既然如此,那便你来替他受刑!” 他甩袖而去,临走前,道了一句,“但是,从今往后,绝不允许他再踏入重华一步,否则,别怪我不念师徒之情!” 赵瑜一直在旁边,将这一幕看进了眼里。 他看着殷千阳进入地牢,看着殷千阳抱着花遥出来,看着殷千阳默默守在花遥身边,在他醒来之时,悄无声息地离开。 花遥下山的那一天,也是殷千阳进入祠堂,代他受刑的日子。 雷声阵阵,大雨倾盆。 殷千阳站在山巅,看着山门前那道跪着的身影。 赵瑜撑着伞,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大师兄,到时候了。” 殷千阳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三师弟,替我去劝劝他吧。”雁衫婷 赵瑜看向山门外的花遥,点点头:“好。” “别告诉他。” 赵瑜抿了抿唇,“……好。” 他明白殷千阳的意思。 赵瑜和花遥当了这么多年的师兄弟,多多少少了解他一点,要是让花遥知道,大师兄为了救他向师父下跪,还要替他受刑,他大概会直接冲进来,宁可自己死,也不愿大师兄代他受过。 但是师父已经在暴怒的边缘,若是花遥冲动之下做出了什么,师父真的会杀了他。 到时候,大师兄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赵瑜劝走了花遥,回过头时,山巅上的那道身影也不见了。 再见到殷千阳时,他就已经脸色苍白的躺在了床上,因神魂不稳,陷入了沉睡。 打神鞭专打神魂,太和真人暴怒之下,下手也失了分寸。 但毕竟殷千阳修为高深,原本沉睡一年,神魂便能自我修复,可是半年之后的某一日,殷千阳却忽然醒了过来。 赵瑜那日正好前去探望,一进门便见他掀开被子要下床,急忙拦住了他。 “大师兄,你怎么起来了?你身体还没好,不能下床!” 殷千阳一把抓住他的手,闭了闭眼:“寻灵符……遥儿,在叫我……我得去……找……” 话还没说完,他便因神魂动荡,再次陷入昏迷。 只是昏睡之中,他也并不安稳,一直想要挣扎着醒来,伤势反反复复,始终好不了。 太和真人便去寻了莲华夫人,为殷千阳刻下红莲印,这才稳住了他的神魂,让他彻底安静下去。 等殷千阳再次醒来,已是又过了半年。 醒来之后,他便频繁下山,去寻找花遥的踪迹。 在殷千阳那次醒来之后,赵瑜其实也下山找过花遥,但他不知道寻灵符的指向,也打听不到花遥的行踪,找了一个多月,最终只能无功而返。 赵瑜知道他二师兄是个什么脾气,能让他撕下寻灵符向大师兄求助,必然是在生死关头,他又已经失去了修为,这么久过去,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 但殷千阳不信,又或者说,不愿意相信。 他找了整整两年,没有一日停歇,赵瑜看着他的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直到花遥活着的消息传来,殷千阳的眼睛才又亮了起来。 那时赵瑜以为,一切都会慢慢变好,可谁能想到,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 第114章 望着殷千阳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赵瑜深深吸了口气,看向花遥:“师侄,师兄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先回去,待会儿让他们把药送来。” 他家大师兄如今昏迷不醒,那个一直跟着他的魔修还隐藏在暗处,他得去交代一下,加强守卫,绝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0 20:24:31~2024-01-22 21:3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u、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乌a 10瓶;鲲的大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誓言 赵瑜匆匆离去,房间里只剩下了花遥。 他站在床边,看着剑修苍白的脸,烛火摇曳,闪烁不定,将他的面容也照得晦暗不定。 【我师兄很在乎他。】 【他心气散了,自然就撑不下去了。】 窗外风声呜咽,细雨不停。 半晌,花遥垂下眼帘,轻轻嗤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药堂的人送来了药,一同来的,还有赵瑜派来照顾殷千阳的两个弟子。 这两个弟子是赵瑜精心挑选的,手脚麻利,动作也细致。 一个在床头堆起褥子,另一个扶起殷千阳,让他稳稳地靠在上面,然后端着碗,一点点给他喂药。 看着两人眼中掩藏不住的担忧和崇拜,花遥转身离开。 殷千阳这里已经有人照顾了,他没有必要还留在这里,不如回去想想该怎么报仇。 回到瑶樾轩,花遥却在门前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袁秋?” 穿着重华弟子服的女子原本背对着他,听到声音,转头看来,露出笑容:“果然是你。” 紫羲仙君带了个徒弟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虽然传言里并没有明确说那个徒弟叫什么,但袁秋一听就猜到是花遥,所以就连忙打听了一番,找了过来。 花遥有些疑惑:“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这会儿已经快到深夜了,什么事情这么急,一定要今天来找他? 袁秋伸出手:“这个。” 她把手摊开,掌心放着一颗圆润的玉珠。 “浮生珠?”花遥看了看她。 袁秋点点头:“是,上次韩烈自爆,导致幻境紊乱,小青也陷在了里面,后来我请了人帮忙,把小青从宝珠里放了出来,现在宝珠已经没有制造幻境的能力了,但还可以看殷仙君的记忆。” 花遥看了眼略显黯淡的玉珠。 “你要把它给我?” “嗯,你不是想看殷仙君的记忆吗?你对我有恩,我也想报答你一二,这颗宝珠就送给你吧。”袁秋把手伸到他面前。 花遥没有接。 袁秋有些不解:“花遥?” 花遥收回目光,看向旁边的水榭:“我不需要。” “为什么?”袁秋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以为花遥是不想夺了她的宝物,便解释道,“我如今在重华修行,有重华庇护,小青也已经出来,宝珠对我已经没用了。” “我也不用。”花遥回头看了她一眼,“在连家时,我就已说过,只是一段记忆罢了,看与不看,都一样。” 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 无非是殷千阳又为他做了些事,但那又能怎样? 他总要为姬月报仇,多一件事,少一件事,又有什么区别? 他越过袁秋,推开院门:“回去吧。” “等等,花……” 院门被关上,袁秋抬了抬手。 怎么会这样…… 直觉告诉她,只要能修好浮生宝珠,花遥和殷千阳之间的死局就能解开,但她从来没想过,花遥会拒绝看殷千阳的记忆。 花遥不看,就解不开误会,他和殷千阳之间必死的局面就无法改变。 到那时,她既阻止不了花遥,也救不了殷千阳。 袁秋咬了咬嘴唇。 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可她又不能强迫花遥去看。 望着眼前紧闭的院门,袁秋有些沮丧,她收回手,握住脖子上的琥珀吊坠,喃喃:“小青,你说,我该怎么办?” 琥珀中的蛇影缓缓游动了一下,似是无声安慰。 …… 雨渐渐大了。 苍海轩内,赵瑜派来的两个弟子已经在偏房睡下。 寒风呼啸,吹得房门发出轻轻的“吱呀”声,躺在床上的人似乎也被风声带入了梦魇,眉心紧蹙,额上遍布冷汗,睡得很不安稳。 “啪!”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祠堂内。 殷千阳跪在祠堂正中,头歪到一侧,嘴角带了一缕血迹。 太和真人站在他面前,眼中尽是怒火。 “姬月?姬月!借用人偶变成女子,就是为了和一个魔修搅合在一起?!你简直……不知廉耻!” “你的礼法呢?你的道义呢?!我就是这么教导你的?!” 殷千阳低着头:“……弟子知错。” “知错?”太和真人怒意森森,“你若是知错,就不会做出这种寡廉鲜耻的事来!” 他胸口起伏了几下,勉强压住怒火:“好,既然你已经知错,那就去杀了那个魔修!” 殷千阳蓦然抬起眼,张了张嘴:“师父,他是……二师弟啊……” 第115章 “住口!”太和真人勃然大怒,“我没有一个当魔修的徒弟!”言姗艇 他阴森森地盯着殷千阳:“千阳,你可还认我这个师父?” 殷千阳眼睫颤了颤:“……认。” “那你就记住,他不是你的师弟。”太和真人一字一顿,“他既已自甘堕落,入了魔道,那就不再是重华弟子,也不配当我的徒弟!” “去,杀了他,杀了花遥!” 殷千阳张了张口,嗓音微颤:“师父,你答应过我,要留他一命的……” “那是以前。”太和真人冷声道,“你去不去?” 殷千阳慢慢低下头:“弟子……做不到……” “做不到?”太和真人怒极反笑,“千阳,你可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殷千阳无声沉默。 太和真人深深吸了口气,“行,你长大了,为师管不了你。” 他闭上眼,又睁开:“既然你不愿意杀他,为师也不逼你。但是,为师要你毁掉那个人偶……” 他弯下腰,紧紧盯着殷千阳的眼睛:“……就在花遥面前。” 殷千阳瞳孔一缩。 太和真人森冷道:“现在外面都在传,重华出了个魔修,重华门内,也有许多弟子心思浮动,看不清正魔之别,甚至与魔修交好。我要你杀了‘姬月’,告诉花遥,也告诉所有人——重华,容不得如此叛逆!” 殷千阳嗓音干涩:“……可是,‘姬月’并不是重华弟子。” “无妨,从今日起,她就是了。” “千阳,你若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去杀了她,清理门户。”太和真人语气森寒,“别逼为师亲自动手,否则,到时候,死的就未必是‘姬月’了。” 殷千阳慢慢闭上眼:“……是。” “很好。” 太和真人露出阴冷的笑容,拍拍他的肩膀:“你知道该怎么做,千阳,别再让为师失望。” 你知道该怎么做,千阳,别再让为师失望…… 睡梦中的人眼皮颤动,似乎要挣扎着醒来,却一转眼,又被卷入了更深的梦境。 问心殿。 太和真人须发灰白,已是弥留之际。 他半卧在塌上,眼睛半睁半闭,气息微弱。 “千阳,为师就要死了。” 四周空无一人,殷千阳跪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眼眶微红:“不会的,师父你会好起来的。” 太和真人缓缓摇了摇头,眼神恍惚,似乎是在怀念过去:“从你三岁之时,为师就把你带在身边,教你练剑。为师要求的所有修行,不管再难,你都一丝不苟地完成。风晴雨雪,从不停歇。” 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太和真人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温和:“你重情,所以为师要你做的事,再苦再难,你也会办到。为师说要把重华交给你,你没了修为,便去闯剑冢,拼了命,也不想辜负为师的养育之恩,这些,为师都知道。 “为师也知道,你下不了手杀花遥……你心慕他,对不对?” “师父……”殷千阳鼻尖发酸,喉头哽咽,“……千阳无父无母,是师父抚养我长大,师父的恩情,千阳一直记着,只是千阳不孝,这些年来,一直劳师父烦忧……” 太和真人拍拍他的手,闭上眼,一向严苛的面容,在这一刻,竟有了一丝慈悲。 “男欢女爱,人之天性,为师不怪你。只是,你要知道,他是魔修,正邪不两立,你与他,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为师亲手把你养大,看你长大成人,为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所以,我要你发誓……”太和真人慢慢睁开眼,“你发誓,永远不许告诉花遥,你就是姬月,否则,就让为师陷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师父?!”殷千阳瞳孔一震。 太和真人眼睛睁大,那只苍老的手如鹰爪般扣住他的手腕,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你发誓,即便他恨你,怨你,视你如仇敌,你也绝不能告诉他,你就是姬月!” “你发誓!” 殷千阳脸色煞白:“……我……” “千阳,难道你要让为师死都不能心安?!”太和真人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师父!”殷千阳慌忙起身,想给他顺气,太和真人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腕,几欲捏碎他的腕骨,“你快发誓……” 殷千阳双手一颤。 “快说!”太和真人胸口剧烈起伏,“难道你真要让为师死不瞑目?千阳!” 他苍老的脸上泛起青灰之色,却仍然死死抓着殷千阳的手,不肯松开。 殷千阳胸口发闷,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下头,慢慢跪下:“……是。” “……弟子发誓,永远不告诉花遥‘姬月’的身份,即便……” 他顿了顿,嗓音涩然。 “即便他恨我,怨我,视我如……仇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4-01-22 21:32:20~2024-01-24 21:54: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接下来的两天,除了早晚去探望一下殷千阳,扮演一个好徒弟,其他时间,花遥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修炼。 第116章 剑骨上的“锁”已被他解开了大半,随着修为慢慢提升,他吸收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过数日,便已晋升一流高手之列。 境界提升快到这种程度,已经不仅仅是妖孽一词所能形容的了,是个对修真有所了解的人,都会对他产生怀疑。 好在修为高了之后,花遥能主动收敛气息,这才没有被旁人察觉出异常。 不过,随着灵神慢慢融合,这具身体也越来越像他,几乎每一次照镜子,花遥都能看见少年的改变,一点一点,从面容到身形,都在朝本体靠拢。 身形靠穿宽大的衣服解决,至于面容,花遥抽空去找了袁秋一趟,跟她借了些石黛,在脸上稍作涂抹,简单遮掩了一番。 身在重华,他弄不到面具,也不想麻烦。左右也没有几天了,等张飘渺配出解药,解掉他身上的蛊毒,就是他杀了殷千阳,离开重华的时候。 到第四天,殷千阳醒了。 那时花遥刚刚结束修炼,正盘腿坐在床上,思考着如何完成黑龙的嘱托,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 他打开门,一个照顾殷千阳的弟子站在外面,高兴地对他说:“小师叔,掌门他醒了。” 唐尧是殷千阳的徒弟,虽然年纪小、入门晚,但辈分高,是这两个弟子的师父辈。 这几日,他为了符合唐尧的人设,天天过去看望殷千阳,这两个弟子便以为他对殷千阳十分关心,殷千阳一醒,就连忙跑过来通知他。 花遥一顿,做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师父他醒了?” 他一副喜不自禁的样子,快步来到了苍海轩。 一进门,殷千阳果然已经醒了,正靠坐在床头喝药。 等他喝完药,伺候的弟子接过碗,花遥便一脸关心地上前,松了口气似的:“师父,你可算醒了,感觉怎么样,有哪里难受吗?” 说完,他暗暗扯了下嘴角,好像最近这段时间,他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你醒了”。 殷千阳靠在被褥上,闻言只是轻轻摇了下头,什么都没说。 那双眼睛在他身上蜻蜓点水般沾了一下,便移了开去,望向窗外,像是在眺望远处的山脉,又像是盯着某个虚无的点。 花遥微微皱眉,看了眼剑修依旧苍白的脸色,又把眉头松开。 算了,关他什么事。 很快,赵瑜和张飘渺也接到消息,先后赶来。 张飘渺诊脉之后,脸色依旧不好,但看了看殷千阳淡漠的表情,又什么都没说,只说让他好好养伤,别的不要多想。 之后,他走出房间,对等在外面的赵瑜说:“还是那句话,这是心病,我治不了,只能等他自己想开,药也别停,再喝个几天。” 赵瑜有些紧张:“要是想不开……” 张飘渺瞥了他一眼:“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么一次?不过是一时半会儿还没缓过神来,过段时间就好了。” 赵瑜闻言松了口气,也对,是他想多了。 张飘渺又对旁边的花遥道:“你这几日多来陪陪你师父,多让他出去走走,说说话,散散心,能好得快些。” 碍于唐尧的人设,花遥不好推辞,只能点头答应。 等张飘渺走了,两人对望一眼,赵瑜犹豫了一下,道:“师侄,你去陪你师父吧,我就先不进去了。” 他家大师兄如今心情不好,看见他估计心情更不好,他还是等等再露面吧。 花遥瞟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点点头就进屋了。 张飘渺的药还是很管用的,殷千阳的神魂一天天变得稳定,脸色也一日日好看起来,似乎就像张飘渺说的那样,缓过来了。 只是偶尔,花遥会发现殷千阳在出神。 眼神虚虚落在一处,不知道在想什么,叫他几声,他才能听见。 就这么过了几天,院子里忽然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这一日,花遥陪着殷千阳在院中散步。 剑修最近一直闷在屋里,今日阳光明媚,花遥想着张飘渺的交代,便劝他出门走走,好不容易将他哄出了门。 这会儿,他跟在剑修旁边,和他说话。 殷千阳安安静静地听着,偶尔回个一两句,话语十分简短,让花遥想起他化名唐尧,刚刚在北境遇见他时,那时的殷千阳也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样子。 路过一角凉亭时,殷千阳停了下来。 花遥抬眼望去,凉亭旁边,是一棵高大的桂花树,枝繁叶茂,在深冬时节依然郁郁葱葱。 花遥声音顿了顿,有些沉默。 这棵桂花树是他小时候拉着殷千阳种下的。 他刚被殷千阳带回来时,年纪还小,太和真人把他收入门中之后便闭关了,殷千阳不放心他,就让他和自己一起住。 两人同吃同睡,同起同卧,一直等到两年之后,太和真人出关,把瑶樾轩划给了他,他才搬了出去。 那时他已经九岁,不舍得跟师兄分开,又拉不下脸说出来,就缠着殷千阳,要在他院子里栽棵桂花树,还要栽在一进门就能看见的地方,好让师兄每天都能想起他。 殷千阳哭笑不得,但也由了他去,于是就有了这棵桂花树。 此时殷千阳便在看这棵桂花树。 他微仰着头,望着眼前的桂花树,神色怔然。 花遥的目光落在剑修脸上。 第117章 他在想什么? 想事?还是……在想人? 一阵清风吹来,树叶轻轻摇晃,殷千阳掩着唇,低低咳了两声。 花遥眉头微皱,返回屋里,拿了一件大氅出来,从身后给他披上,又绕到殷千阳面前,低着头,把系带系上。 几根头发被风吹动,轻轻触到剑修的鼻尖,殷千阳下意识往后仰了仰头。 唐尧好像……长高了? 似乎不久之前,少年还只到他的胸口,眼下却已经比他的肩膀还要高了,行动之间也多了几分沉稳,不再和之前那样,一团孩气。 好像这个年纪的少年都是这样,一转眼,就长大了,遥儿是,唐尧也是。 胸口传来微微的刺痛,殷千阳盯着少年的发顶,在他抬起头时,移开了目光。 “唳——” 忽然,一声清越的啼鸣从远处传来,两人转头看去,便见一只青色的鸾鸟从对面的山峰上直直飞了过来,在院内的空地上落下。 细长的脖颈高高扬起,青黛色的羽毛在阳光下流光溢彩,两只乌黑的眼睛水润润地望向花遥,眸中满是亲近。 后方,一道碧光紧追而来,落地化作赵瑜和连情二人。 连情神色本来有些焦急,看到青色鸾鸟终于停下来之后,松了口气。 年节将至,连家给重华备了些贺礼,作为连家老夫人寿诞时的回礼,连情正好要来找赵瑜,就一起送来了。 谁知刚在山门前落下,青鸾就像感觉到了什么,频频向这边张望,还没等连情和赵瑜说上几句话,就迫不及待地抛下她,飞了过来。 连情能感知到青鸾似乎十分激动,但不知道它为何如此,怕它跑远了遇上什么危险,便催着到山门外迎她的赵瑜赶紧追了过来。 从山门一直追到了这里,可算是停了。 看着院中的两人,连情一愣,抱拳行礼:“仙君。” 殷千阳点点头。 又跟花遥打了个招呼,连情看了看自家驭兽,又看向花遥,笑道:“我说青鸾怎么着急忙慌的,原来是为了找你。” 望着一脸茫然的少年,连情心中有些惊奇。 上次见面时,青鸾还没对唐尧有什么特殊的,这次怎么这么亲近?甚至大老远就跑了过来。 花遥也有些惊讶,因为就在青鸾落下之时,他手腕上被袖子盖住的龙须手串忽然微微发热,紧接着脑海中就响起一道细细嫩嫩的声音:【伯伯!】 他看着青色鸾鸟的眼睛,那眼睛里,除了亲切,还有一些激动。 花遥试探着默念道:【青鸾?】 院外的青鸾啼了一声,与此同时,花遥脑中的声音也一同响了起来:【是我是我~!】 青鸾歪了歪头,那声音也道:【不过,伯伯你好像变小了。】 花遥意识到,青鸾口中的伯伯,指的应该是那条黑龙,只是龙须手串上有黑龙的气息,青鸾便将他当成了黑龙。 他正要解释,一旁的赵瑜却开口了,有些高兴地道:“师兄,你今日好些了?” 他的眼中露出些喜色。 这几日,赵瑜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和殷千阳说说话。 虽然殷千阳时不时也会回应,但赵瑜心头始终吊着一根弦。 十年前那时也是如此,在埋葬了花遥之后,殷千阳便把自己关在了屋子里,三个月后才出来。 出来之后,他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人还在世间,灵魂却仿佛游离在世间之外,再没有什么能牵动他的情绪。 几天来,赵瑜一直悬着心,生怕他一夕之间又回到了收徒之前的样子。 好在,并没有。 看着冲自己点头的殷千阳,赵瑜露出笑容,他望了一眼殷千阳身边的少年,眼神温和极了。 十年前大师兄花了三个月才走出来,这次却短短几日就肯出门了,该归功于谁,不做他想。 一旁的连情听出了些许不对,看看殷千阳的脸色,发现是比上次见面苍白许多,不由露出一丝歉意。 “抱歉,是我管教不严,让青鸾扰了仙君清净,我这便带她走。” 她想带青鸾离开,青鸾轻轻啼了一声,颇有些不情不愿。 殷千阳咳了两声,道:“无妨。” 像是听懂了,青鸾轻快地叫了一声,又把头往前伸了伸,几乎要贴到花遥身上:【伯伯~!】 花遥在心中道:【我不是你伯伯。】 青鸾的眼睛微微睁大,不可置信似的:【可你就是啊!】 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花遥便摸了摸青鸾脸颊边的羽毛,面向殷千阳,露出期待的表情:“师父,我想去和青鸾玩一会儿。” 正好把黑龙拜托他的事解决一下。 殷千阳微微颔首。 花遥便带着青鸾往院外走去。 看着一人一鸟离开的背影,殷千阳对赵瑜道:“三师弟,连小姐远道而来,你陪她在门中走走,我一个人待着便是。” 赵瑜犹豫了一下,连情这次来,是有件关于重华的事要告诉他,刚刚在山门外说了个开头,就被青鸾打断了。 眼下殷千阳身体尚未痊愈,赵瑜不想让他多费心神,便点点头:“好。” 走出苍海轩,连情问道:“仙君这是怎么了?” 连情不是外人,赵瑜便将前几日的事告诉了她,说法和对缥缈夫妇说的一样。 第118章 连情听后默然无言,她不赞同太和真人的做法,但毕竟她是小辈,也无法多说什么,见赵瑜心情不佳,便默默陪他走了一段。 心上人陪伴在侧,赵瑜很快就调整过来,问道:“对了,你方才说,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连情:“我此次来,只为告诉你一声,接下来一段时间,重华恐怕不会太平。” 自从上次殷千阳在连家门口揭穿生死蛊的阴谋后,这一个月间,望江来了许多人。 诸如九龙派、沙州堡这些有名有姓的门派,不约而同,都有人来到望江。 连家在望江扎根数百年,对望江了如指掌,这么多人进入望江,自然不会发现不了。 为防这些人在望江作乱,连家便派人暗中关注,随后便发现这些人或明或暗,都在打听生死蛊的消息。 殷千阳已经公开说过生死蛊并不存在,这些人却依然四处打听,显然侥幸之心不死,不相信紫羲仙君所说。 这些人在望江待了几日便离开了,连情派人一直跟着他们,出了望江,那些人一直往东,连情便猜测他们是追着殷千阳师徒去了东海。 出于对殷千阳实力的信任,连情便没再让人继续跟下去,只派人在东海到重华的必经之路上等着,果然,前两天有人来报,又看到了那些人的踪影。 身为修真界第一仙门,倘若正面对战,重华自然不会畏惧,但这些人行踪鬼祟,藏在暗中,重华若是猝不及防,难免有所疏漏。 故而连情才会特意来此,知会一声。 听她说完,赵瑜点点头:“好,我知道了,稍后我便让人加强巡逻。” 其实殷千阳昏迷那晚就已经加强过了,但眼下外敌重重,防守得再严密些也不是坏事。 他看向连情,问道:“你准备何时回去?” 连情秀眉一扬:“怎么,不想让我久待?” 赵瑜苦笑:“我哪敢呐。” 连情笑了一下:“待会儿就走。” 赵瑜反倒有些惊讶了:“这么快?” “我爹准备让我年后接手家里,我可是特意抽了空才过来的。” 她斜斜瞟了一眼赵瑜,张扬的眉眼里波光流转,赵瑜不禁莞尔:“多谢连大小姐垂青,赵某感激不尽。” “知道就好。” 两人说说笑笑,那一边,花遥把青鸾带走,找了一处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青鸾歪了歪头:【伯伯?】 花遥做出给它梳毛的姿态,心中道:【我不是你伯伯。】 他将黑渊下的黑龙和它的交代一一告知青鸾。 青鸾开始不信,但随着他的讲述,又看了他露出来的龙须手串之后,慢慢安静了下来,声音有些低落:【原来你真的不是龙伯伯。】 花遥抚摸着它柔软的羽毛,问道:【你愿意跟我走吗?】 青鸾:【跟你走,是不是就要离开情情了?】 花遥:【是。】 青鸾:【那我不要,情情看不见我,要哭哭的。】 花遥:【哪怕是你龙伯伯让你离开?】 青鸾:【不离开。】 花遥:【确定了?】 青鸾:【确定了。】 花遥便没再说什么,只道:【若是以后你想离开了,便来找我,我再带你离开。】 青鸾:【才不会呢,情情对我可好了!】 它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说到高兴的地方,还要扇起翅膀,蹦跶两下。 等它高高兴兴地说累了,花遥道:【这些话不要告诉连情。】 青鸾晃了晃脑袋:【我知道,这是约定。】 花遥微微露出笑容:【对,这是约定。】 看了一眼从苍海轩里走出的两人,花遥问:【青鸾,能告诉我,连情为什么要来重华吗?】 青鸾想了想:【情情是来找玉玉的,好像重华有麻烦。】 玉玉? 花遥反应了一下,把这两个字和赵瑜对上,问道:【什么麻烦?】 青鸾:【好像有人要找什么……什么蛊。】 花遥:【生死蛊?】 青鸾:【对对,就是生死蛊。】 花遥:【知道是谁在找吗?】 青鸾:【不知道,不认识。】 花遥微微沉吟,果然有不死心的找上来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能在紫羲仙君威名笼罩下依然铤而走险的,都是一群亡命之徒,这些人做出什么来都不奇怪。 殷千阳身为重华掌门,修为高,威望重,这些人没法光明正大抢夺,那么很有可能暗中潜上山来,偷偷动手。 只是,连情既然已经上门告知,赵瑜便不可能不防,这么一来,那些人成功潜入的可能性便微乎其微。 既然如此,他何不帮他们一把?也好把借他们的口把生死蛊的消息再次宣扬出去。 细细嫩嫩的声音忽然在心中响起:【遥遥,生死蛊是什么?为什么那么多人找它,它好吃吗?】 花遥:【它不好吃,也不好玩,只是一个名字。】 【那不就什么也不是?】 看着眼前歪着头的青色鸾鸟,花遥愣了一下,然后摸摸它的脑袋,笑了笑。 【对,它什么也不是。】 青鸾不解:【你们人可真奇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也要抢来抢去。】 花遥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第119章 “青鸾……”不远处,连情呼唤了一声。 【哎呀,情情叫我了,我要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站在赵瑜身边,花遥和青鸾挥手告别,望着飞上高空的青色鸾鸟,他嘴角微勾,眼中闪过一丝讥嘲。 【你们人可真奇怪,什么都不是的东西,也要抢来抢去。】 谁说不是呢? 作者有话说: 五千字,勉强算是加了一点点更吧_(:3」∠)_ 感谢在2024-01-24 21:54:29~2024-01-27 13:4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淮泽亦未寝,相与找粮 25瓶;山寺桃花 15瓶;慕冷寒清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当年2 和青鸾交流之后,花遥就一改之前的作风,不再苍海轩、瑶樾轩两头跑,而是每天上午陪殷千阳待一会儿,然后就打着认路的幌子,在重华各处闲逛。 偶尔遇上巡逻的弟子,就凭着一幅好皮相,露出笑脸插科打诨,不着痕迹地套话。 几天下来,花遥便摸清了执事堂巡逻的路线。 当初花遥还是重华二师兄时,就喜欢在重华各处乱窜,山上山下有哪些隐蔽的小路,没人比他更熟。 他在路上做了些记号,又给记号加上伪装,让这些记号看起来像是许久之前留下的。 做记号的地方都不起眼,平时走过不会发现,只有压低身形,把视角放得极低的人才能发现。 顺着记号走,便能避开巡逻的路线,进入重华门内。 做这些事的时候,花遥也没停止过修炼,每晚都打坐吸收灵气,直到天明。 几日下来,剑骨上的“锁”已经摇摇欲坠,只差最后一步,便可彻底解封。 到了这一步,花遥反倒要倒过头来压制它,现在还好,他还勉强能维持唐尧的身形,但要是彻底解封,身灵彻底融合,这具身体就会直接被剑骨重塑,变成他自己的样子。 为了不暴露,花遥便停下了对灵气的吸收,默默算着时间。 很快,便到了唐尧解毒的日子。 这一天,张飘渺派人让花遥过去。 花遥那时正在殷千阳跟前扮演好徒弟,听到话后微微挑眉,解药出来了?还挺快的。 他正要过去,就见殷千阳也站了起来,一幅要一起去的样子。 花遥愣了一下:“师父,你也要去?” 殷千阳“嗯”了一声。 花遥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他一眼,剑修神色平静,气息平稳,像是已经从打击中走了出来,又变回了以往的样子。 他还以为殷千阳要再消沉几天,没想到这么快就恢复过来了。 也是,毕竟“花遥”已经死了十年了,又能有多大分量? 他收回目光,和殷千阳来到药堂。 张飘渺已经在等着了,见到殷千阳,皱眉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伤还没好全,乱跑什么?手伸出来我看看。” 他给殷千阳把了把脉,脸色略微缓和:“还行,再养几日就好了。不过你神魂还没稳定下来,灵力还是能不动就不动。” 叮嘱完不省心的大的,张飘渺又看向小的:“坐蒲团上去。” 他将药碗端给花遥:“待会儿你把药服下,然后开始打坐调息,过程可能会有点疼,但要忍住,知道吗?” 花遥应了一声。 盘膝坐好,把药喝了,然后闭目调息。 药效很快挥发出来,一股暖流从腹部涌入丹田,又顺着灵力的走向,流遍四肢百骸。 沉寂已久的蛊毒在这一刻仿佛受到了刺激,猛地爆发出来,剧烈的刺痛一经出现,便立即沸腾,从右手迅速向上蔓延,很快冲到胸口,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挡了回去。 蛊毒再次冲击,却仍是无法突破防线,便转道向下,往丹田而去。 药物却一改之前温吞的态势,忽然激烈起来,追上去将蛊毒扑杀,蛊毒也不甘示弱,奋起反击。 二者便以花遥的身体为战场厮杀了起来。 冷汗很快打湿了后背,花遥咬紧牙关,呼吸粗重,额头都迸出了几道青筋,在剧烈的痛苦中,强行守住心神,让灵力在体内稳定运转。 汗水从毛孔里冒出来,又被灵力蒸腾成袅袅热气,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连面容都模糊了些许。 更像了。 殷千阳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 从昏迷中醒来后,殷千阳便有意识地不去看唐尧。 明明已经知道,唐尧与花遥毫无关系,那晚他大恸之下,也将少年与花遥彻底分开。 但醒来之后,他却发现,少年似乎更像记忆中的花遥了。 不是面容,也不是身形,而是行走坐卧,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总能让他想起曾经的记忆。 即便是此刻忍耐着痛苦的模样,也让他想起当初的每个月圆之夜,那人默默忍受蛊毒发作的样子。 都是咬紧了牙,再怎么痛苦,也一声不吭,半点不肯示弱。 只是再怎么像,他们也不是一个人。 殷千阳垂下眼眸。 “咦,已经开始了吗?”赵瑜走了进来。 看到殷千阳,赵瑜有些惊讶:“师兄,你也来了?” 他看了眼少年,眼神更加温和。 看来师兄真的很在乎唐尧,这样也好,起码在这世间又有个牵挂了。 第120章 殷千阳微微点头,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他来的路上注意到,宗门的防守比平时严密了许多。 “果然瞒不过师兄。”赵瑜笑了笑,解释道,“年节将至,有些人按捺不住小心思,想要上山罢了,师兄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人进来的。” 殷千阳便没再问。 虽说是一派之掌,但真正要他过问的事其实不多。 重华门内设有各堂,分管门中事务,能放到他面前的事很少,那些事又经执事堂,在赵瑜那里过了一遍,需要他亲自定夺的就更少。 赵瑜幼时长在侯府,耳濡目染之下,处理起某些事来,比一心练剑的殷千阳更加得心应手,是以慢慢的,殷千阳就把事情都交给了他,赵瑜也乐得替他分担,只在拿不准的事情上才来问他意见。 眼下赵瑜既然已经安排好了,殷千阳自然不会多问。 那一边,花遥体内的厮杀已经到了最后阶段。 张飘渺不愧医仙之名,制作出来的解药效力极强,一波一波宛如无穷无尽,几乎将蛊毒绞杀殆尽。 残余的蛊毒汇聚在胸口,负隅顽抗了一会儿,见实在无路可逃,只能被迫上涌。 花遥喉头一动,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动静吸引了几人的注意,张飘渺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腕,把了会儿脉,在几人有些紧张的目光下,露出一丝笑意:“好了,蛊毒已解,再吃两副药调养一下气血就行。” 吐出毒血,花遥咳了两声,只觉浑身都轻松了起来,他站起身,对张飘渺拱手作揖:“多谢先生。” 张飘渺捋了捋新长出来的几根胡须:“你该谢谢你师父才是,没有他舍生忘死取来的药,我也配不出解药。” 花遥笑了笑,又面向殷千阳,俯身一礼,做足了恭顺温良的姿态:“多谢师父为我取药,师父大恩,唐尧必谨记在心,永不忘怀。” 殷千阳:“你是我徒弟,我救你,理所应当,无需过多在意。” 解完毒,没什么事,张飘渺就把几人赶走了,他要继续去研究剑典。 出了门,有个执事堂的弟子等在门口,见到赵瑜便凑过来低声说了两句,赵瑜点点头,对殷千阳道:“师兄,执事堂那边有点事,我先回去了。”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花遥眼神闪了闪。 这两日,重华表面看上去依然风平浪静,但花遥很清楚,已经有人偷偷上山了。 不起眼的地方多了阵法,暗中巡守的弟子又加了一倍,时不时便有执事堂的弟子来找赵瑜,悄悄耳语……如此种种,都能透露出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波涛。 他留在山中记号上的小印记,也有许多被人触发了。 若是所料不错,至多明晚,那些人就会潜入重华。 …… 夜凉如水。 花遥半卧在瑶樾轩的胡床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想着之后的计划。 他给出的那些记号,最终通向的,是重华的后山,而从后山出来,第一个会遇见的,便是苍海轩。 换句话说,花遥直接把人带进了殷千阳的居所。 这一点,只怕赵瑜也不会想到。 他费尽心思想要将外敌扼杀在重华门外,又哪里知道,真正能对殷千阳产生威胁的人,就在殷千阳的身边。 但花遥也不是要他们杀了殷千阳,先不说他们能不能杀得了,就算他们能杀,花遥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殷千阳如今对他毫无防备,他动动手就能杀了他,能亲自手刃仇敌,又何必要借他人之手? 他要的,是通过这些潜进来的人,把生死蛊存在的消息传出去,把修真界的水搅浑,把那些深居简出的、隐在深山老林里的仇人都翻出来,然后,他再一个一个,送他们上路。 脑子里转着念头,花遥忽然听见一阵埙声。 低低的埙声悠悠扬扬,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 熟悉的曲调轻轻浅浅地响在耳边,花遥心头一动,起身出门,顺着埙声,一路来到了苍海轩。 凉亭中站着一个人。 皎洁的月光下,那人握着手中的玉埙,眼帘低垂,静静吹奏。 月光洒在亭外的水面上,也洒在亭中的人上,如霜如雪。 那吹奏着玉埙的人,也同寒宫里的谪仙一般,恍如踏月而来,又仿佛随时会飘然远去。 花遥恍惚了一瞬,清醒过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凉亭中,亭中的人背对着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花遥闻到了一丝酒气。 他看向亭中的桌案,上面摆着一壶酒,旁边是一只玉杯,玉杯内,还残留了一些清透的酒液。 殷千阳喝酒了? “师父?”他喊了一声。 埙声顿了顿,慢慢停了下来,白衣剑修放下手,慢慢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他脸上带着薄红,黑眸中水光潋滟,眼尾微微湿润,带着些许潮意,眼神在他脸上落了一下,然后就又转了回去,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玉埙发呆。 真喝酒了? 花遥动了动鼻尖,是熟悉的酒香。 他拿起杯子,抿了一点。 果然是杜康。 美酒之中,花遥最喜欢的便是杜康。 不是因为“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名头,只是单纯因为这酒喝起来足够痛快,拿来泡千日醉效力也足够强。 第122章 动作间,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殷千阳俯身捡了起来,看着手里雪白的玉埙,微愣。 埙……他喝醉之后,吹埙了吗? 醉酒后的记忆一如既往的空白,殷千阳没想起任何事情。 他坐着发了会儿呆,然后慢慢站起,把埙缩小,挂回腰间。 这么会儿功夫,天色已经大亮了。 院门被人敲了敲,然后推开,唐尧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他往凉亭中望来了一眼,似是没想到殷千阳已经醒了,脸上露出一点惊讶,然后冲他笑了一下,走了过来。 把食盒放到桌上,收拾掉桌上的酒壶、空杯,唐尧打开食盒,端出了几样小菜,还有一碗热乎乎的米粥。严善廷 把米粥放在他面前,唐尧道:“师父,你昨晚喝醉了酒,今日空着肚子不好,我拿了些小食来,你吃一点吧。” 弟子一番好意,殷千阳也不好推辞,虽然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端起碗,喝了两口。 待殷千阳放下碗,唐尧似是好奇,问道:“师父,你昨晚怎么想喝酒了?” 殷千阳看着亭外的池塘,淡淡道:“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少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不再吱声,安安静静地给他布菜。 今早注定热闹。 花遥刚夹了两筷子,赵瑜就来了,他是御剑过来的,一落地就匆匆闯了进来。 “师……!” 他像是想喊,一抬眼看见亭中的师徒二人,嘴里的话就卡了一下,眼睛在少年身上扫了扫,把话咽了回去。 ? 花遥微微眯眼。 殷千阳眉头微皱:“三师弟,怎么了?” 赵瑜干笑了一下:“没什么,本来有件事想让师兄处理,但是刚刚突然想起来,那件事已经解决了,昨晚没睡好,有点不清醒。” 他来到凉亭中,看着桌上的菜肴,似是不经意般问道:“师兄今日怎么想吃早膳了?” 花遥看了他一眼,代替殷千阳回答:“师父昨晚喝了酒,我怕他今日空腹不舒服,就拿了点膳食过来。” 赵瑜惊讶道:“师兄你喝酒了?” 望见殷千阳身上的披风,又问:“这披风是……” 从他的话语中嗅到一丝试探的意味,花遥不动声色:“昨晚我发现师父喝醉,想劝他回屋,但劝不动,就拿了件披风给他盖上了。” 赵瑜沉默下来,看了看他,眼里闪过一抹深思。 昨晚执事堂抓到了两个人,这种事在这几天其实并不少见,从连情离开后,基本每一天,巡逻的弟子都能抓到几个意图潜入重华的人。 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赵瑜自然不会客气,多半是让弟子们直接杀了。 但这两个人,却特意被带到了他面前,原因是,这二人只差一步,便可进入重华,只是不巧遇见了山中猛兽,发出了声音,这才被巡逻弟子发现。 奇怪的是,这二人的身法并不高明,巡守的弟子都是赵瑜精心挑选出来的,个个实力不俗,按理来说,不应该察觉不到这两人,但偏偏就是没有发现。 赵瑜从中感觉到了不对,让戒律堂连夜审问,这才得知,原来他们是跟着山里的记号来的。 那些记号赵瑜去看了,大概因为时间太久,有些记号已经模糊,一眼看过去,只以为是山石林木上陈旧的刻痕,十分隐蔽,标记的也是不起眼的小路,就算是跟着记号来的两人,回过头再去找,也只能找到几个。 但就是这么几个,也让赵瑜意识到大事不妙。 离连情过来报信,已经过去不短时间,这段时间内,意图上山的人数不胜数,这两人是被抓到了,可又有多少人,已经进入了重华? 并且,赵瑜并不知道这些小路通向哪里,也就意味着,偌大的重华之内,那些人可以从任意一个地方出来。 这些记号是谁留下的,赵瑜不知道,他只能让人先把所有找到的记号都毁掉,然后命令所有执事堂弟子加强戒备。 等把一切安排好之后,天色已经将亮。 回顾昨晚的所有安排,赵瑜忽然发现,他把一个地方漏掉了——后山。 后山是掌门居所,因为历代掌门都是门中修为最高深者,若真有贼人敢从后山潜入,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相对松懈,防守时也很少会注意到。 但如今他家大师兄神魂未愈,若是有人抓住这个空当,他家大师兄岂不危险? 而在这时,又有个纠察异常的弟子向他汇报,前几日巡逻时,数个巡守弟子都遇见了掌门的徒弟,还跟他打了招呼。 那弟子不是觉得唐尧有什么,只是单纯将遇见的人员名单整理出来,上报而已。 赵瑜本来也没当回事,唐尧本就新入门,四处走走也合理,而且他太光明正大了,一点没有遮掩的意思,反倒撇清了嫌疑。 就在他想把这件事放下的时候,一点灵感忽然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在他脑中闪烁了一下。 他想起了殷千阳曾经也想过的问题。 他们都以为,那个魔修有什么隐蔽的法门,故而才能一直跟在殷千阳身后,不被发现,但要是,这个人不是跟在身后,而是就在他旁边呢? 毕竟,以他家大师兄的修为,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瞒得过他? 一想到这里,赵瑜就坐不住了。 第123章 因为他发现,之前他纠结的那个魔修的图谋,在这个想法下也可以解释。 为什么不彻底杀了殷千阳?因为他要通过殷千阳联系张飘渺,给自己解蛊毒! 照着这个想法,昨日唐尧已经解了蛊毒,那昨晚…… 赵瑜急忙赶了过来,但到了之后,又有点不确定了。 如果唐尧真是那个魔修,那昨晚他家大师兄喝醉以后,岂不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赵瑜有些迟疑。 花遥倒是看出了点意思,这赵木头,莫不是在怀疑他? 心中冷笑一声,怀疑又如何,只要他彻底解封剑骨,赵瑜就奈何不了他。 池塘的水面忽然微微波动了一下。 这一瞬间,赵瑜还在纠结唐尧的身份,花遥似有所感,微微侧目,他们的动作都没有殷千阳快。 殷千阳眼神一冷,手中筷子蓦然射出,利箭一般狠狠扎进了水面! 一声惨叫忽然响起。 与此同时,水面突然炸开巨大的水花,数个身影从中飞了出来,手中的武器齐齐对准了凉亭中的三人。 殷千阳一把掀翻了石桌,抓起桌面扔了过去,沉重的桌面犹如厚重的盾牌,带着迅猛的风声砸向几人,挡住兵器的同时,也逼得几人不得不躲闪。 趁此时机,殷千阳袖袍一伸,将少年揽在怀里,脚尖一点,退出逼仄的凉亭,在开阔的院中站定,雪魄剑应召而来,从屋内急速冲出,落在他的手中。 赵瑜动作也不慢,他在水里的人出来之时便已经反应过来,见着几人被石桌阻挡了视线,立即抓住机会冲了上去! 剑光数闪,那几个偷袭的人转瞬就废了两个,剩下的人猛地撤身,在池塘另一边落下。 兔起鹘落之间,场面就冷凝了下来。 九个偷袭的人,一个被筷子洞穿了大腿和手臂,三个躲闪不及被石桌迎面拍个正着,三个被赵瑜的翡剑刺穿肺腑,只剩最后两个完好无损,站在池塘对面,姿态紧绷。 赵瑜扫了一眼地上哀哀叫着的七人,将目光对准对面二人,脸色冷冽:“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擅闯我重华?” 那两人对视一眼,忽然向后疾退,在赵瑜准备追上去时,将两颗□□射进了池塘。 水面再次炸开,又有数道身影从中飞身而出,其中有人破口大骂:“九龙寨的!你们自己暴露了还要把我们也带出来,卑鄙无耻!等出去看我不把你们寨子给掀了!” 那两人已经离得远了,阴冷笑道:“这水道是咱们一起发现的,我们兄弟打头阵已经很够意思了,如今不巧摸到紫羲仙君面前,诸位可不能作壁上观啊!” 池塘中的水动荡了起来,数十道身影从中飞出,落在房檐、墙角、树梢、亭尖,只这么一会儿,便将整个苍海轩都围了起来。 赵瑜眼神扫过周围的人,看到不少有名有姓的人物,正道魔道都在其中,心中不由紧铃大作。 这么些个人,加起来都够覆灭一个中大型宗门了。 若是以往,赵瑜自然不会担心,这些人虽然都是修真界的好手,但在他家大师兄面前还不够看。 可眼下他家大师兄神魂未愈,不能妄动灵力,仅他一人,怕是难以抵挡。 想是这么想,赵瑜口中却道:“师兄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 殷千阳微微皱眉,他知道赵瑜的实力,以一敌众有些困难,刚想说什么,却忽然低低咳了两声,面容泛上一抹病态的嫣红。 “想走?赵真人真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对面,一个粉衣女子忽然娇笑了几声,秀目在殷千阳面上停了停,掩唇道,“哎呀,仙君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不大好?” 一句话,牵动了所有人的目光,和九龙寨吵架的壮汉也看了过来,望着殷千阳的脸色,哈哈大笑:“五毒妹子果真慧眼,在东海时就猜到他身上有伤,如今一看,果真如此。” 粉衣女子咯咯笑了两声:“朱大哥谬赞,奴家只是瞧得多了,有些经验罢了。” 赵瑜脸色更加严肃。 花遥被殷千阳护在身后,闻言也有些恍然。 难怪这些人敢铤而走险,原来是发现了殷千阳身上有伤,他就说,就算是亡命之徒,也没有把命乱丢的道理。 不过,他只需要有人散布消息,有四五个活口也就够了,至于其他人……还是留在这的好。 视线扫过人群中数个眼熟的面孔,花遥眸光暗了下去。 场面并没有僵持太久,赵瑜已经暗中发出了信号,但后山偏远,执事堂的弟子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有心拖延,但能摸上来的人又怎么会是蠢货?在别人的地盘,还不抓紧时间动手,那是找死。 只听一声暴喝,壮汉率先出手,攒拳撞出,拳劲化作猛虎,咆哮着冲殷千阳扑了过去! 赵瑜眼神一厉,猛地挥出一道剑气,将猛虎撕裂,又连连出剑,将其他人阻挡在外,不让靠近。 他一人对敌,难免有所疏漏,一时不察,便让几个人越过他,冲向了殷千阳。 两把刀砍向他的胸腹,一根棍砸向他的头顶,还有一支铁索从暗中射出,缠向他的下盘。 殷千阳面色不变,手腕翻转,雪魄剑接连撞在刀棍之上,将其震开,与此同时,铁索也已缠上他的小腿,另一端握在一个黑袍人的手中,狠狠一拽! 第124章 殷千阳动也不动,剑尖平平递出,如同白鹭饮水,轻轻沾过几人的咽喉,待收回之时,剑尖已染上一丝血光。 前面的人捂着喉咙倒了下去,黑袍人却还活着,他没想到殷千阳的下盘如此之稳,见殷千阳冷冷看来,心中一个激灵,转身就逃! 身后的人却不会给他机会,星银长剑寒光一闪,下一秒,黑袍人便胸口一痛,睁大眼睛,轰然倒地! 雪魄重新回到手上,殷千阳捂着嘴咳了两声,指缝里渗出些许殷红的血迹。 赵瑜看到他手上的血,心中愈发急切。 “赵真人,别分心呀,奴家可要生气了。”五毒娘子娇嗔一声,腕上绑着的纱带轻动,细小的粉末随之飘出,笼向赵瑜。 她身边的人一时不察,被粉末落在身上,顿时身形一僵,面色青白地倒了下去,直接没了气息。 旁边的人一看,急忙推开,怒骂道:“臭表子,你在干什么?!” 五毒娘子眼中寒光一闪,毒粉顿时朝那人飘了过去,掩唇娇笑:“哎呀,一不小心误伤了。” 那人连忙避开,毒粉却落入人群,引起一阵骂声。 “五毒娘子!你想做什么?如今生死蛊还没到手,你就想内讧了吗?!” 五毒娘子娇嗔:“奴家也是好意,生死蛊只有一个,咱们这么多人,可不够分呐。” 众人齐齐一滞,骂声虽然不停,互相之间却多了几分戒备。 花遥露出一丝冷笑。 他早知道这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也没有想到,他们能废物成这样,东西还没到手,就要开始对付自己人了。 看着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剑修,花遥垂下眼。 也罢,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众人心中有了防备,打起来也变得有些束手束脚,反倒给了赵瑜一丝喘息之机。 他趁机杀了几个人,握紧了翡剑,余光扫过不远处的殷千阳二人,忽然面色大变,失声道:“师兄小心!” 黑雾弥漫。 殷千阳僵在了原地。 一把匕首从他的身后刺入,穿透整个胸膛,在前方破出,锋利的匕尖染着鲜血,冷光闪烁,让人通体生寒。 血色迅速在白衣上蔓延,殷千阳慢慢回头,看着身后低着头的少年。 “……唐尧?” “唐尧?” 身后的人低低笑了一声,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殷千阳永远忘不掉的脸。 “师兄,你好好看看,我到底是谁?” 作者有话说: 下章应该就是师兄掉马了,不过中间过度还没捋顺,有点卡,更新暂缓两天,等我写完了再发出来【诚恳道歉orz】 感谢在2024-01-27 21:47:14~2024-01-29 22:03: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慕冷寒清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番茄蛋汤拌饭 34瓶;做什么都会被骂的隐形 4瓶;l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不死不休 黑雾缭绕。 男人的身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那一张熟悉的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殷千阳慢慢睁大了眼,薄唇微张,吐出两个低不可闻的字眼:“遥……儿?” “认出来了?”花遥冷笑一声。 殷千阳愣愣地看着他,几乎以为这是一场梦,但胸口的疼痛是如此分明,眼前这张脸上的表情也如此鲜活,他张了张嘴,嗓音带上了一丝微颤:“你还……活着?” 周围的人被这一幕惊动,不约而同地停手,看了过来。 “师兄!”赵瑜又是震惊又是愤怒,他悲愤地吼了一声,就想扑上来,却见金光一闪,一条细细的金索从花遥腕上冲出,撞在他身上,将他连同手中的翡剑一起,牢牢束缚。 龙须手环。 赵瑜认出了金索,他怎么也没有想过,这条由他自己亲自赠予的法器,最终会落在他自己身上。 金光从龙须手环上不断散发,灵力在光芒下偃旗息鼓,连一丝都无法调动。 他挣扎了几下,怎么也挣脱不掉,只能红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遥,“花遥,怎么会是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潜入的人也有不少经历过正魔大战,自然认识花遥这一张脸,即便不认识,被赵瑜这么一嗓子吼出来,也知道了场中这个黑衣男子的身份,纷纷惊骇莫名。 “魔尊花遥?!” “他不是十年前就死了吗?!” “难道他是假死?!” 听着四周传来的惊疑声音,花遥开口道:“十年前,我的确死了,至于我现在为什么又活了……” 他扫视了一圈在场众人,挑眉:“难道你们猜不到?” 一瞬间的寂静之后,在场众人一个个眼神都火热了起来,呼吸变得粗重。 猜不到?怎么会猜不到!他们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五毒娘子娇笑一声,娇媚的嗓音多出几分尖利:“依奴家来看,魔尊大人您的身子瞧着也不大好,与其被咱们这么多人围攻,不如还是把生死蛊交出来,也省得再吃苦头。” 花遥露出一丝冷笑,他刚刚解封剑骨,身灵彻底融合,少年的身形直接转变成原来的自己,一夕之间变化太快,本源有些匮乏,面上看着是不太好,但那可不代表,他杀不了人。 第125章 他抽出匕首,殷千阳身躯一震,雪魄剑“当啷”一声,跌落在地。 剑修晃了晃,捂着心口,勉强站住身形。 花遥绕过他,走到前方,将匕首上下抛了两下,冷笑道:“想要生死蛊?有本事,就自己来拿。” 犹如冷水落进滚烫的油锅,杀气瞬间沸腾! 所有人都冲向了花遥,无数把刀砍向了他,无数把剑对准了他。 花遥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袭来的人群,在某一瞬间,黑雾瞬间暴涨!排山倒海般冲向人群,将所有人都淹没在内! 惨叫声几乎同一时刻响了起来。 “啊!我的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 黑雾如有实质,像一缕缕灵活的根须,深深扎入所有人的体内,吸食着他们的血液、灵力、根源。 浓郁的血气渐渐渗入黑雾之中,丝丝缕缕的雾气慢慢褪去黑朦的外表,变得一片鲜红,收缩、聚拢,最后凝实成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珠,回到花遥手中。 “是什么?” 将血珠捏在指尖,花遥嗤笑一声:“当然是蛊。” 这从他醒来的那一天便开始祭炼的蛊,以他自身精血为引,吸食了如此多的灵力道基,终于被他炼成了。 珠圆玉润,艳红若血,吸灵吮血,触之即死。 这,才是真正的血蛊,那个被称为十大凶蛊之首的蛊中之王。 修真界人更常见的血蛊,是用灵虫炼制而成,受限于虫体,容易被人提防。 但以精血炼制出的血蛊,却可以随意化形,可如水,可如烟,可如雾。 人要如何防备一滴掺杂雨中的水,一缕飘在空气中的雾? 十年前,花遥就想炼出这种血蛊,但此种血蛊需要蛊主自身精血为引,他那时身体太差,若要炼制,怕是还没炼成,自己就被耗死了。 十年之后,借着少年的身体,他终于把这蛊炼了出来。 血蛊炼成以后,只需要那些人露出头来,与他打个照面,便会在血蛊中留下气息,此后,不论他们躲得多远,藏得多深,都逃不过血蛊的追踪。 五毒娘子还没有死,她在千钧一发之际放出了毒蛾,用毒蛾挡住了黑雾,活了下来。 除了她,还有几个人也活着。 看着几人惊魂未定的模样,花遥冷笑:“看来,你们的本事还不够。” 六七十个一流高手,只是一瞬间就都死了。 五毒娘子一张粉面早已失了血色,望着花遥像是望着恶鬼,不敢后退,更不敢向前,僵硬地站在原地,牙齿都在打颤:“……是、是奴家太高看自己,求魔尊大人慈悲,放奴家一条性命。” 花遥打量了她一眼,这几人是他故意留下来的。 眼下生死蛊的存在已由他自己“证实”,那些看不顺眼的人也都已经除掉,剩下的,便是放这几人下山,钓一钓那些不肯露头的人。 正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混乱的脚步声,还有几道高声呼喝,花遥眸光微动,似是被吸引了注意,转过头去。 五毒娘子只当他是真的走神,纱带猛地一扬,丢出一道绿光,随后看也不看,扭头就跳进了池塘,腰身一扭就不见了踪影。 其他几人反应也极其迅速,紧随其后,也纷纷掷出兵器,跳了进去。 只听几道“扑通”声接连响起,花遥看也不看,匕首随意挥了几下,便将绿光暗器通通打落。 池中荡起巨大的水花,花遥没有再管,而是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剑修。 剑修已经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身上被鲜血染红了大半,因大量失血,脸色惨白如纸,却依然仰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像是察觉到他的意图,那双沉静的眼睛忽地波动起来,浮现出一抹堪称惊慌的色彩,伸手拉住他的衣袖。 “等等,遥儿……” 金光一闪,金索变回手环,套进手腕,花遥向后退去,衣袖上传来一股阻力,剑修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但当他转过身,毫不留情地一挣,那手终究还是落了下去。 轻身提气,花遥跃上屋檐,几个起落间,就消失在山林之中。 “别走……咳咳……” 殷千阳想要追,起身到一半就再次跌了下去,胸口传来剧痛,他咳了两声,口中不住溢出鲜血。 赵瑜扑过来扶住了他:“师兄,你怎么样?” 赵瑜眼圈通红,语中尽是悲意。他亲眼看见的,那把匕首洞穿了大师兄的胸膛,心脉俱断,他家大师兄安能活下来?这会儿还没断气,恐怕只是回光返照罢了。 “师兄你先别说话了,我这就去把缥缈先生带来!”赵瑜哽咽道,哪怕是回光返照,他也要试一试! 殷千阳却拉住了他。 “等等……” 殷千阳喘了口气:“我没事,那把匕首,并没有伤到我的心脉……” 赵瑜愣住。 怎么可能?!大师兄那时毫无防备,又是那么近的距离,以他那个二师兄的身手,怎么会刺不中?!除非…… “他没想杀我。” 殷千阳轻声道。 他闭了闭眼,紧紧抓住赵瑜的手,道:“三师弟,扶我去药堂。” 赵瑜连忙把他搀扶起来,御剑赶往药堂。 见到剑修这幅凄凄惨惨的模样,张飘渺一惊,连忙让赵瑜把人扶到床上,然后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第126章 赵瑜本以为张飘渺是要给大师兄疗伤,谁料过了一会儿,里面却传出张飘渺的发火声。 赵瑜想听又听不清,等得心焦,好不容易等到张飘渺出来,张飘渺却只是脸色难看地说了一句:“一月之内,不要让人打扰他。” 赵瑜一愣,转头看去,却见无形的灵气从屋内涌出,如同层层缠绕的蚕茧,将整个屋子包裹起来,阻止任何人进入。 ……大师兄闭关了? 赵瑜犹豫道:“先生,我师兄神魂未愈,却闭关疗伤,这……” 张飘渺沉着脸:“他自己要这么做。” 赵瑜抿了抿嘴,看着浑圆一体的灵气茧,神色中止不住的担忧。 闭关之时,灵识沉寂,周天自然运转,于修士而言,可快速疗愈伤势,但对神魂有伤的殷千阳来说,却不啻于一种酷刑。 赵瑜不知道殷千阳为何要如此急切,宁可忍受痛苦,也要尽快恢复伤势。 张飘渺也没有回答他,只丢下这一句,便匆匆前往藏书阁,埋首于剑典之中。 赵瑜没有久待,这次虽有外敌来犯,却出乎意料的并没有造成太多损失,大部分潜入的人都被花遥拿来练蛊,只有一些杂鱼还零星散布在山中。 几个长老也被惊动,纷纷前来询问掌门可否无恙。 赵瑜先是下令让执事堂的弟子搜山,又一一将上门的长老安抚下来,等一天的事务结束之后,走出执事堂,天色已经黑了。 不远处,一道纤细的倩影正站在那里。 赵瑜愣了一下:“袁姑娘?” 袁秋走上前来,以弟子礼见过,道:“赵长老,仙君他可还安好?” 对这个大师兄亲自交代的女子,赵瑜印象颇深,因她本身既有天赋,又刻苦勤奋,观感也不错,便道:“受了点伤,并未危及性命。” 袁秋先是松了口气,很快又变得有些纠结。 苍海轩的信号一发出,整个重华都戒备了起来,稍有点眼色的人都能看出气氛不同寻常,袁秋也不例外。 那时她就觉得不好,但因有外人作祟,教导他们的大师父严令他们待在房中,不许外出,否则一律当叛徒处理,她也只能忐忑不安地待在弟子房内,等一切事情结束了才出来。 殷千阳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开了,但具体多重没人知道。他闭关的房间外有弟子把守,袁秋进不去,也找不到花遥,向人询问关于掌门弟子唐尧的消息,却也无人知晓。 最终,她只好来找赵瑜。 袁秋知道花遥一心想杀了殷千阳报仇,也知道殷千阳曾经不留情面地杀了同门师妹,只因为她和花遥相爱,两者相斗起来,恐怕都不会留手。 如今殷千阳没死,花遥却不见踪影…… 袁秋捏紧了袖子:“那……唐尧呢?” 赵瑜一愣,心中升起几分怀疑,想起她也是和唐尧有过交集的,未必不会知道唐尧的真实身份,但想想自家那位二师兄的性格,又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将身份告诉别人,便稍稍放下了心,只眼里还带着一丝审视,慢慢道:“他……伤了我大师兄,逃走了。” 随后便见眼前的女子露出几分不似作伪的惊讶之色,这点便又成了不知情的佐证,将他心中的怀疑又打消了一些。 袁秋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在惊讶,花遥也还活着? 悬着的心松了下来,袁秋掩饰道:“他、他怎么会伤了仙君呢?” 赵瑜三两句解释了一下:“唐尧这个身份其实是个伪装,他真正身份是我的一位师兄,因与大师兄有些宿怨,便潜伏在大师兄身边,伺机报复。” 袁秋看过花遥的记忆,对这些自然知道,又与他说了几句之后,便告辞离去。 回到弟子房,袁秋在房中坐了一会儿,随后起身,安静地收拾行李。 胸口的吊坠里,蛇影缓缓游动:【你要走?】 袁秋:“是。” 【为什么,你不是很喜欢这里吗?现在不喜欢了?】 袁秋叠衣服的手顿了一下:“没有,重华很好,我很喜欢。” 虽然仅仅只待了半个多月,但重华却让她感到了久违的安心,这种感觉,自从爹娘死后,她就再也没有过了,若是可以,她情愿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哪怕只是一个外门弟子。 “只是,我无颜再留在这里了。” 花遥杀了韩烈,帮她报了杀母之仇,殷千阳将她收入重华,给了她容身之所,二者皆于她有恩。 可她既无法帮花遥报仇,也做不到救下殷千阳,她又怎么有脸面,继续在重华待下去? 蛇影沉默下去。 过了一会儿,袁秋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完毕,又抚摸了下自己的佩剑,将其放在桌上,提起包袱,环顾室内,神色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留恋。 蛇影忽然叹了口气,哼哼道:【本来不想管那两个人类的事的,谁让他们那么欺负蛇,但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原谅他们一回。】严擅町 袁秋一愣:“小青?” 【你不是想让那个叫花遥的人类看宝珠里的记忆吗?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看着袁秋脸上慢慢露出的惊喜之色,蛇影道:【不过我只能告诉你办法,具体成与不成,还得看你自己。】 袁秋正色:“小青你说,只要我能做到,不管多难,我都会去做。” 第127章 【难倒也不是很难,浮生宝珠归根结底只是一件法器,只要你能掌握它,自然能把其中的幻境放给人看,不过浮生宝珠内里已经残破,这个办法只能用一次。】 袁秋:“我要如何掌握它?” 【修炼。】 袁秋一愣。 【要想掌握浮生珠,你需要有足够的灵力,若你能定下心来,潜心修炼,大概一个月便可。】 “一个月……”袁秋喃喃了一句,秀美的面庞逐渐坚定,“我会做到的。” …… 一个月的时间倏忽而过。 这一个月来,修真界可谓热闹非凡。 起先是“生死蛊真实存在”、“魔尊花遥借生死蛊复活”、“紫羲仙君惨遭暗算、生死未卜”等等一连串消息把人砸晕了头。 年节时期传出这等荒诞不经的消息,多少人都只当乐子看,但奇怪的是,面对其他宗门的询问,重华一方却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闭门谢客,一幅讳莫如深的样子。 有心人便察觉出了不对。 正当所有人都将信将疑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人不得不信。 九龙寨的二当家、沙州堡的堡主、金鹰教的四大法王、万山府的狂刀王曲飞、张家岭的毒姥姥……一个个参与过十三年前那场追杀的人纷纷遭了毒手,或死于非命,或不知所踪。 最重要的是,有人亲眼看见了花遥。 这下可就引爆了整个修真界,被紫羲仙君亲自否定压下去的风波再次掀起,甚至比上次还要大。 眼中闪烁着贪欲的人们聚在一处,痛斥着魔头花遥丧心病狂,罪不容诛,上下串联,打起了“讨伐魔头”的旗号。 正道盟发下追杀令,屠魔大势如浪潮一般,席卷了整个修真界,正魔两道都参与其中,如此浩然声势下,即便是一些只想安分过日子的门派世家,也不得不加入进来。 浩浩荡荡的队伍最终来到了落骨山。 落骨山上,花遥坐在山巅,正在喝酒。 他看着远处的悬崖峭壁,云雾缭绕,听着山下传来的喊杀之声,手中拿着酒葫芦,一口一口地灌着酒。 酒喝完了。 他站起身,把酒葫芦扔下山崖。 与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只晶莹剔透的血蛊。 他的仇已经报完了,这世上,再无他所留恋之物。 划破掌心,汩汩鲜血落入云间,风云忽动,狂风卷动着乌云倒悬而下,黑压压的天空仿佛坠了下来。 峭壁间的云雾慢慢染上不详的血色,如同一只庞然凶兽,逐渐苏醒。 血液不断流失,花遥脸色逐渐苍白,黑瞳之中却燃烧着疯狂。 他迎着狂风,大笑起来。 不是都想要生死蛊,都想要他的命吗? 那就来吧! 此为——不死不休! 血色云雾蔓延,落骨山中,惨叫声开始响起…… …… “诸位请回吧。” 重华待客厅,赵瑜看着眼前的几人,道:“我师兄还未出关,不会来见各位的。” 厅内几人面色俱是沉重,崇明派的掌门开口道:“魔头花遥倚落骨山天堑为屏障,放出血雾,大肆屠杀我正道才俊,如今已有数千人死在血雾之中,若是放任下去,恐怕我正道新一辈就要因此断代。如今危急存亡之刻,赵真人,当真不能请仙君出来吗?” 赵瑜面色冷淡:“我大师兄闭关是为疗伤,伤势未愈之前,灵识沉寂,心神闭锁,我如何请他出来?” 他冷冷道:“再者说,此次屠魔因何而起,在座各位都一清二楚。我师兄此前已将生死蛊的谎言公之于众,是他们不信,贪欲迷眼,由不得人。这一次要我师兄救,下一次,莫非还要我师兄救?我师兄只是剑修,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待客厅内沉寂了一会儿,天刀门门主叹了一声:“赵真人所言极是,只是……并非所有人都该为其而死。人之一生,谁能保证完全无错?如今那血雾封锁山脉,许进不许出,便是已经悔悟的人,也不能离开。若只是一时迷了眼,便要用生命来偿还,未免过于残酷。” “那也与我师兄无关。”赵瑜冷淡道,“莫说我师兄受了伤,就是没受伤,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难道要让我师兄来承担后果?” 看着他一脸冷漠的模样,厅中几人都有些头疼。 血雾出现后,几人都想过办法救人,但都没有结果,若非如此,也不会来请紫羲仙君出手。 只是赵瑜比传闻中还要难对付,不管他们怎么劝说,都不同意让他们见殷千阳一面,属实是油盐不进,铁石心肠。 赵瑜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他站了起来,冷声道:“各位还是回吧,屠魔一事,重华不会参与,我师兄也不会……” “我去。”一道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赵瑜一愣,转头看去,只见门外走来一人,白衣乌发,面容沉静,腰间一把星银长剑熠熠生辉,不是殷千阳又是谁? 见到自家大师兄终于出关,赵瑜心中却不喜反惊:“师兄,你要下山?” 殷千阳平静道:“我要去阻止他。” “不行!”赵瑜断然道,“师兄,你不能去!” 赵瑜虽一直待在重华,但始终都在关注着花遥的消息,连情也给他送过情报,那血雾有多危险,赵瑜很清楚。 第128章 殷千阳既已出关,便说明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好全了,但他神魂上的伤还没有,就这么去阻止花遥,实在太过危险。 一个月前花遥没对他下杀手,但谁能保证这次不会? 他想要阻拦,厅中其他几人却已露出喜色,齐齐站起,拱手道:“紫羲仙君果真深明大义,事不宜迟,我们这便出发吧。” 赵瑜神色微怒,正要开口,殷千阳却朝他望来了一眼,不容置疑的目光,将赵瑜钉在了原地。 殷千阳道:“山下的事,我都已听说了,大势所迫,总有无辜之人卷入其中,何况……” 他停顿片刻,眼帘微微垂了一下,随后又抬了起来,看着赵瑜,平静道:“我必须去。” 赵瑜沉默一会儿:“既然如此,师兄,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殷千阳微微露出笑容,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随几人一同离去。雁膳廷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赵瑜莫名觉得怅然,仿佛这一次再见,就是永别。 他摇摇头,挥散心里的不安。 怎么会呢,大师兄修为那么高,就算神魂有伤,也不会轻易落败。 更何况无论是崇明派掌门,还是天刀门门主,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们在一旁助阵,大师兄怎么会输?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血雾破了之后,要怎么样把花遥的命给保下来。 不过,大师兄一个月前直接闭关,宁愿忍受那样的痛苦,也要尽快恢复伤势,难道就是因为预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才会那么着急…… 即便已经克制自己不再去想,但赵瑜心里始终有一股不祥的预感在盘旋。 他看了一眼消失在天际的身影,神色担忧。 大师兄,你可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 为了尽快赶到落骨山,崇明派掌门拿出了自家的镇派之宝飞流梭,等几人都站了上去后,驱动法器,四周景物顿时化作流光飞逝,仅两炷香的功夫,便已来到落骨山下。 数日之前只在山间弥漫的血雾,如今已将整座落骨山都囊括在内,一下飞流梭,众人面色俱都严肃了起来。 山中的血气越来越浓,说明血雾中死的人越来越多。 崇明派掌门脸色沉凝:“仙君,我等这些日子已经试过许多方法,皆无法除去这些雾气,即便是召来强风,亦不能吹散,故此我等怀疑,这也许并不是雾。” “这的确不是雾。”殷千阳道,“这是蛊,血蛊。” “血蛊?!”几人面露惊愕,“血蛊竟有如此威能?” 看着眼前漫山遍野的血色雾气,殷千阳淡淡道:“这是真正的血蛊,以蛊主自身精血为引,吸食灵力道基而成,形态万千,这血雾,便是由血蛊变幻而成,进入其中之人,会被一刻不停地吸食灵力、血肉、修为,直到被其彻底吞噬,尸骨无存。” 分明没什么情绪的话语,却教听者心底发寒,灵力、血肉、修为,通通都要吞噬,连尸骨都不能留下,何其凶残? 崇明派掌门忍不住道:“那,这血蛊该如何破解?” 殷千阳道:“找到蛊主。” “找到花遥,然后杀了他吗?”崇明派掌门恍然:“也是,无论蛊虫有多厉害,没有蛊主催动,便会平息下来,这血蛊定然也是如此。” 天刀门门主沉吟:“那花遥既能炼出血雾,想必也清楚这一点,此刻恐怕就藏在血雾之中,既然如此,咱们一同进去,分开搜寻,应当很快便能找到……” 殷千阳:“我一个人去。” 天刀门门主话到一半便被打断,诧异道:“仙君你要一个人去?” 其他人也纷纷看了过来,“仙君你一个人去,怕是不太妥当,我等请仙君过来,固然是想解决这场血雾,但若是将一切都压在仙君身上,未免显得我等太过无能。” “是极,我等虽修为不如仙君,但或许也能帮上些忙。” 殷千阳却道:“我知道花遥在哪里。” 其他人劝说的话语顿时卡住,喜道:“真的?那可太好了,既是如此,仙君,我等更应该去帮你才是!” “不必,解决血蛊,我一人足够。” 殷千阳平静道:“血雾已出现五日,其中的人即便还活着,怕也不会很好,诸位还是留在此处,等血雾消散之后,尽快将人送去杏楼为妙。” 此话说的很是在理,众人便也不再坚持,抱拳道:“那我等便在杏楼恭候仙君归来。” 殷千阳踏入血雾中。 浓郁的血气挤压过来,贴着皮肤,似要钻入体内。 雪魄剑嗡鸣一声,淡淡的星芒在表面流淌,将所有靠近的血雾都绞散零落。 越往上,血雾反而逐渐淡薄,直到彻底消退。 越过一棵古松,殷千阳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坐在悬崖边,一腿垂了下去,另一条腿屈起,手肘搭在膝盖上,静静地望着远方。 也许是察觉到动静,那人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殷千阳:“我来阻止你。” “阻止我?”那人嗤笑一声,“阻止我杀底下的那些人?许他们追杀我,不许我反杀他们吗?” 殷千阳微微抿唇:“遥儿,你已经杀了太多人,该收手了。” “若我不愿呢?” 剑修重复道:“我会阻止你。” 第129章 “殷千阳,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剑修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拔出了剑。 花遥沉默片刻,站了起来,转过身,露出苍白的脸孔和手腕上的一条红线。 “在重华,我不杀你,只是为了还你往日的恩情,如今恩怨已了,你若执意与我刀兵相向,我也不会再留情。” 殷千阳抬起了剑。 花遥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似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便来吧。” …… 在山巅响起刀剑相撞声时,遥远的重华弟子房内。 袁秋吐出一口浊气,睁开了眼睛,露出欣喜的神色:“小青!我成功了!” 她握着手中晶莹的玉珠,能感受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牵系,连在她与浮生宝珠之间,只要她心念一动,便能将人的意识投入宝珠中。 蛇影游动了一下:【恭喜,不过,你最好快一点……】 它慢吞吞道:【这些天你一直修炼,大概不知道,那个叫花遥的人类正在被很多人追杀,但他反过来杀了很多人,现在那个叫殷千阳的人类也去找他了,似乎要和那个花遥决一死战。】 袁秋脸色一下变了,急忙收势起身:“怎么会这样,小青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也没用,反而还会让你分心,不过你也别急,我是听外面练剑的那些人说的,有几分真假也不知道。】 弟子房外面是一片坪地,时常有人在上面练剑,练得累了便聊些八卦,正好被无聊的蛇影记了下来。 袁秋脚步顿了一下,她知道花遥的身份,也知道花遥一旦暴露,必然会引来追杀,这些传言很大可能都是真的。 她想要立刻赶过去,却又有些犹豫。 她刚刚才与浮生宝珠建立起联系,使用还不甚熟练,若是一不小心让花遥分心,岂不是害了他? 她修为不高,可也知道高手过招容不得一丝差错,若真因她之故,使得花遥败在殷千阳手中,被他所杀,那就不是报恩,而是报仇了。 心思紊乱之下,她不知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浮生珠,让其内的幻境都显露了一些出来。 一道纤细的白衣身影忽然掠过眼前。 袁秋一愣,这……不是花遥的道侣姬月吗?宝珠内怎么会有她的记忆? 她下意识将心神沉入幻境。 坪地上,几个弟子正在练剑,忽然听到弟子房中传出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人撞翻了桌子,紧接着一扇门猛地打开,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在一众弟子愣愣的目光下,飞快跑远。 作者有话说: 预估错误,只掉了一半_(:3」∠)_ 感谢在2024-01-29 22:03:51~2024-02-03 10:28: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kiu、5057566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崎 10瓶;作业多的写不完、、、 8瓶;恒意 5瓶;保佑张娜 2瓶;相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记忆 【真正的血蛊可不是你现在看到的这幅模样,它形态不定,可如烟,可如雨,可如雾,全看我怎么想。】 重华门内,袁秋飞快地跑着,胸膛几乎要撕裂一般,喉咙里也泛上了血腥气,她也全然顾不上,冲进执事堂,抓着一个弟子:“赵长老呢?!” 【但也有利有弊,真正的血蛊能刻印遇见之人的气息,将人吞噬殆尽,但若是吞噬太多,则会脱离掌控,反过来将蛊主也一同吞噬。】 赵瑜听到动静,走出来:“袁秋?” 袁秋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急促地喘着气:“快!带我去找花遥!他不能杀了殷千阳!” 【若是某一天我不想活了,就去找个山顶,把血蛊扔下去,让那些追杀我的人通通给我陪葬。】 落骨山下,崇明派掌门等人听着血雾中若有似无的动静,焦急地等待。 【哈哈,我开玩笑的,有月儿你在我身边,我怎么会去炼那劳什子血蛊,你放心便是。】 山巅之上,交战的二人身上已都带了血。 雪魄剑跌落一旁,剑身上缚着金索。 殷千阳脸色苍白,神魂动荡,灵力不稳。 对面的花遥虽持着匕首,状态却比他更差。 他面白如纸,嘴唇一点血色都无,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吸取他的血液。 只是脸色越白,腕上的那一条血线就越红。 崖下的血雾不知不觉漫了上来,蛰伏着,躁动着,仿佛在等待一个时机。 【嗯?血蛊失控该怎么解决?月儿你关心这个作甚?】 身影交错,一蓬鲜血挥洒,血中可见无形的线,自雾中伸出,缠绕着死而复生之人的四肢。 拉扯感从山崖下传来,花遥擦掉嘴角的血,再次猱身攻上。严单汀 剑修白衣染血,冷汗涔涔。 雪魄剑震颤不休,金索忽闪忽暗。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其实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 “雪魄!” 星银长剑铮然剑鸣,湛然生辉! 金索猝然断裂,花遥喷出一口鲜血,无形的线化作实质,猛然缚紧,向下急收! 对面,剑修执剑而立,白衣翩翩,灼灼耀眼,一如最初所见。 花遥弯了弯嘴角,任由自己被扯了下去。 第130章 天空越来越远,他闭上了眼睛,在狂风中下落。 一只手忽然拽住了他,狠狠地,将他向上一抛! 【那就是——找个替代者。】 花遥猛地睁眼,银白剑光充斥了他的视野,将显露出来的丝线全数斩断! 他从束缚中挣脱了出来,而另一个人,坠向深渊。 “扑通。” 花遥落在了崖顶,他愣愣地看着崖下的云雾,那一道被红丝缚住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殷千阳斩断了血蛊的线,代替他成了血蛊失控的祭品,但是他怎么会知道解法,明明他只告诉过——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现出来,紧接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惶恐。 不,不可能的,他怎么会是…… 尖啸的破空声由远而近,是御剑飞行到了极致的声音,有人冲了上来,急切大喊:“花遥!你不能杀他!他就是姬月!” 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响在花遥耳边,炸得他脑子嗡嗡直响。 他霍然转头,死死盯着袁秋,嗓音嘶哑干涩:“你说……什么?” 来不及解释,袁秋猛地抬手,往下一摔,玉珠迸裂,白雾笼罩了花遥。 花遥看见了殷千阳的记忆—— 他看见殷千阳在重华练剑,寒来暑往,日夜不辍。 他看见殷千阳路过扬州,在桂花树下耳尖绯红。 他看见殷千阳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磕磕绊绊学着吹埙。 他看见殷千阳日日在山门外等他归来,雕刻着他十六岁的生辰礼物。 他看见殷千阳跪在太和真人门前,求太和真人手下留情。 他看见他在暴雨中下山,而殷千阳在祠堂内替他受刑。 他看见寻灵符没有回应,只是因为殷千阳昏迷不醒。 他看见殷千阳找了他两年,找到之后,迎来的却是他仇恨刻薄的话语。 他看见殷千阳误以为自己恨他,每每遇见,怕惹他不快,便主动退避。 他看见殷千阳在东海寻找灵植,清早外出,夜晚才会归来。 他看见殷千阳落入黑渊秘境,血迹沾染人偶,幻化出一个女子的外形。 他看见殷千阳帮他纾解药性,在他醒来之时,躲避不及,只好寄身人偶体内,告诉他,自己名叫姬月。 他看见殷千阳借姬月身形,陪他度过一个个蛊毒发作之夜,在他二十岁生辰时,将十六岁那年便准备好的礼物,交到他手里。 他看见殷千阳被太和真人逼迫,在他面前亲手杀死姬月。 他看见殷千阳为救他剥出自己的剑骨,历经艰辛,花了半年时间,才回到了重华。 他看见殷千阳为了报答养育之恩,进入剑冢,以求恢复修为。 他看见殷千阳在剑冢之中数度濒死,神魂震荡,青鸿剑护主而碎,血与不屈的信念染红剑的残片,从中诞生出了雪魄。 他看见殷千阳因雪魄的出现重回巅峰,看见殷千阳离开剑冢下山参战,看见殷千阳在太和真人病床前立誓,看见殷千阳失手将他误杀,看见殷千阳带着他的尸身走到桃山埋葬,看见…… 浮生一梦,一梦浮生。 他看见了殷千阳的一生。 白雾散去,浮生珠碎裂数瓣,黯淡无光。 花遥退了一步,他面上空白一片,瞳孔不自觉地震颤,低声喃喃: “殷千阳……” “殷千阳……” “殷千阳!” 他霍然转身,跳了下去! “花遥?!”袁秋震惊地向前一步,却没能抓到人。 赵瑜也冲了过来,先是惊愕,电光火石间想明白花遥跳下去的原因,脸色一变:“大师兄在下面!” 他一把将袁秋拉回安全地带,道了一句,“你在这待着,我下去帮忙!”随即御剑冲了下去。 他一路上都在注意着花遥的身影,却根本没有看到,到了下方才发现,花遥竟然比他御剑的速度还要快,已经到了崖底。 血雾浓郁,红线层层交叠,布满了整个空间,如同罗网。 他看见花遥在血雾中寻找,红线缠绕住他的手腕,被他硬生生扯开。 “殷千阳!” “你在哪?!” “殷千阳——!” 一声声呼喊,响彻崖底,却没有一句回应。 赵瑜挥剑斩断伸出来的红线,奔到他身边,焦急道:“这不是你的蛊虫吗,你不能让它停下?” “它失控了。”花遥眼睛快速扫视四周,试图找到那一抹熟悉的白色。 赵瑜心中更急,但红线布满了天空,御剑飞不起来,他也只能跟着花遥一起找。 血雾肆无忌惮地蔓延,将空间也一并吞噬,让人辨不清方向,也辨不清距离,似乎已经找了很远,又似乎只是在原地打转。 这样下去不行……花遥咬了咬牙,忽然一把推开赵瑜:“离我远点!” 赵瑜不妨被他推开几步,还没站稳,便见他反握匕首,割开自己的手心。 腥甜的血液泼洒下去,周围的红线像是嗅到了什么美味,疯狂地涌了上来,将花遥紧紧缠住。 “你疯了?!”赵瑜面露惊骇。 这些红线有多危险赵瑜已经领教过了,一缠上人体就会向皮肉里钻,吸取血液、灵力,躲都快赶不及,花遥居然还往身上引? 他提剑想帮他斩断缠绕上来的红线,花遥却厉声道:“别动手!” 第131章 “如果你还想找到殷千阳,就离远一点!” 赵瑜咬咬牙,往后退了退,身边的红线像是发觉了更美味的猎物,纷纷绕过了他,朝花遥涌去。 红线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几乎将花遥整个人都掩埋在内,赵瑜看着他越来越白的脸色,忍不住握紧了翡剑。 终于,花遥猛地抬眼:“找到了!” 他飞快地挣出一只手,抓住其中一束红线,那红线像被刺激了一般,骤然回收,将他也一同带了过去。 “花遥?!”赵瑜连忙追了上去。 红线急速收回,身上的其他丝线被硬生生扯开,钻心剜骨一样疼,花遥却全然没有在意,只抓紧了手中红线,任它将自己带入一片浓郁的血雾中。 红线停住了,花遥用匕首将它斩断,凭着感觉往前跑。 越往前,血雾越浓,像是来到了血蛊的核心。 越来越多的红线从血雾中幻化出来,拖延他前进的脚步,连斩断都来不及。 花遥的匕首已经断裂,身上布满道道血痕,四肢都被红线缚住。 殷千阳…… 他挣断红线,步履艰难地前进。 直到某一刻,终于看见了那抹白影。 同一时刻,剑光大亮! 红线寸寸断裂。 血雾开始消散。 花遥睁大眼睛,看清了那个人。 剑修站在不远处,长身而立,手持长剑,浑身浴血。 那身影倒映在花遥眼中。他看着殷千阳回过头,望了他一眼,看着雪魄剑失去星芒,黯淡无光,看着那被血染红的身体一点一点,倒了下去。 “殷千阳!” 那一截短短的距离,事后想来,花遥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只记得自己终于冲到那人身边,将他抱进怀里,喊着他的名字:“殷千阳……” 剑修气息微弱,涣散的瞳孔勉强聚起了一些,张了张口:“遥儿,你怎么……下来了?” 花遥嗓音微颤:“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 剑修慢慢地笑了一下:“是吗?我的遥儿,果然很聪明……” 他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花遥的脸,花遥握住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眼眶发热:“不,我一点也不聪明。” 红莲印、玉埙、桃花村、生死蛊……明明那么多线索都摆在他面前,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把他认出来过。 殷千阳微微摇了下头,低低道:“遥儿……别再想着……报仇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杀人,就算报了仇……你也……不会高兴……” 花遥喉头微哽:“好,我不报仇了,我都听你的。” 殷千阳笑了一下,那双沉静的黑眸注视着他的面孔,细细描摹,声音轻飘飘的,似乎随时都会消散在风里。 “再叫我一声……师兄吧……” 花遥咬紧牙关,出口的声音却还是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师兄……” 剑修微微露出笑容,指尖轻轻擦过他的眼角。 他慢慢闭上了眼,似是叹息般道:“遥儿……莫哭……” 尾音飘散,冰冷的手指仍然贴在脸上,却已经失去了力气,那一双熟悉的黑眸轻轻阖上,面容一如以往,平静安然,仿佛只是睡着了。 “师兄……” “师兄……” “师兄……” 怀里的身体一点一点失去温度,花遥慢慢收紧了手臂,温热的液体滑落眼眶,他嗓音嘶哑:“师兄,别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 别急,能救 感谢在2024-02-03 10:28:49~2024-02-03 22:3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哆啦a梦高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g、5701010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欢迎回来 赵瑜终于赶到了,他的步伐由快变慢,最终怔怔然来到殷千阳身前,扑通跪了下去。 看着花遥怀中了无生机的剑修,赵瑜鼻头酸涩:“大师兄……”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山崖下一片沉寂,只有几缕呜呜的风声。 死寂之中,花遥余光里,有什么东西忽然亮了一下。 他慢慢转动眼珠,将目光投向了旁边那把黯淡的剑。 ……雪魄? 星银长剑跌落在地上,表面失去了以往的光泽,恍若凡铁,但就在花遥的注视之下,却忽然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流光。 那流光极其黯淡,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像是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口气,精疲力尽,却又不肯屈服,于是拼尽全部的力气,奋力发出光芒。 花遥的眼睛慢慢睁大。 雪魄是殷千阳的心头血与信念混合着青鸿碎片而生出的灵剑,与殷千阳联系紧密,它的灵机还没有完全泯灭,也就是说……! 他用几乎算得上凶猛的动作,一把抓起地上的剑,横在殷千阳身上,将它紧紧贴住剑修的身体。 赵瑜看见他的表情和动作,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这么做,但紧张地看着他怀里的殷千阳。 什么都没有发生。 剑修安安静静的,既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恢复呼吸。 赵瑜的眼神又黯了下去,那一点飘起的希望就像是冬日里的雪,缓缓落了下去。 第132章 花遥却依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剑修,掌心紧紧贴住他的胸口,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滞下来。 直到…… 手掌下的胸膛开始搏动。 细弱、微小、极其缓慢,却真真切切的存在。 花遥的眼睛骤然亮起,他霍然抬头看向赵瑜:“快!带他去找缥缈先生!” 赵瑜同样听见了那一丝微弱的心跳声,他立即想要站起来御剑,起身到一半,脚下却忽然一软,又跪了下去。 他修为不如殷千阳,对蛊毒的抗性也不如花遥,被血蛊纠缠了那么久,蛊毒早已侵入体内,又大悲大喜,心神不稳,这会儿便撑不住了。 赵瑜又急又气,偏偏这个时候! 花遥的心也坠了下去,落骨山离重华足有千里,赵瑜如今不能御剑,若只凭脚走过去,恐怕还没出落骨山,殷千阳就撑不住了。 突然,一道清越的啼鸣响起。 二人霍然抬头,只见一只青色鸾鸟从天空俯冲而下,背上坐着连情和袁秋。 “赵瑜!” 没等落到地面,连情就匆匆跳下,往这边跑来:“我在天上看见了袁秋,才知道你们在下面,你怎么样?” 她眼睛忽然看见花遥怀里紧闭双眼的剑修,惊愕道:“仙君他……” “没时间解释了!”赵瑜一把抓住她的手,“快!带我们回重华!” 看着剑修几乎被血染红的模样,连情也意识到事态紧急,连忙道:“好。” 青鸾重新飞上天空,花遥抱着殷千阳坐在最后,背对着前进的方向,用身体将高空的寒风阻挡在外。 他的手心紧紧贴着殷千阳的心口,感受着那一丝微弱的跳动。 剑修的身体已经冷了,只有胸口还残留着一点温热。 花遥护着手掌下的这点温热,就像是冬夜中饥寒交迫的旅人,小心翼翼的护着手中的烛火,每一缕风吹过,都惶恐它会熄灭。 时间变得无比漫长,每一次眨眼,每一次呼吸,都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们回到了重华,但—— “我救不了他。” 张飘渺语气沉重,这位举世闻名的医仙闭上眼,“他的神魂……已经碎了。” “什……么?”赵瑜张了张嘴,“怎么会……” “他的神魂本就有损,先前数度受创,这一回为了解决血蛊,又用了万剑诀,便再也撑不住了。” 花遥咬紧了牙,喉间几乎泛起了血腥味,都是他…… 赵瑜眼圈泛红,呼吸间都带上了一丝颤抖,做了那么多,还是不行吗? 连情默默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袁秋也默然不语,面露悲戚。 室内沉寂片刻。 花遥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剑修,忽然开口,嗓音微哑:“若我把剑骨还给他呢?” 张飘渺看了他一眼:“你当剑骨是卯榫?想拼就拼,想拆就拆?那剑骨早已与你融合,挖出来也没用。” 他紧紧拧着眉头,看了看剑修身上的雪魄剑,慢慢道:“不过,有一个地方,或许可以救他。” 花遥猛地看向他:“什么地方?” 其他三人也望了过来。 “剑冢。” “剑冢?”赵瑜惊诧道。 张飘渺点了点头,道:“我这些日子研究剑典,发现了点东西。自古以来就有剑灵之说,但只有寥寥几把剑诞生了剑灵,其剑主莫不是面临过生死之境,故而我便猜测,也许剑灵,只是剑修濒死时外溢出的一缕神念。 “换句话说,殷千阳虽然神魂碎了,但他还有一道神念寄居于雪魄剑内,加之雪魄剑本就是在他血中诞生,与他天生就是一体,那么只要去剑冢,找到雪魄剑诞生之处,或许就能增强雪魄剑的灵机,反过来重塑他的神魂。” 张飘渺看向花遥:“不过,这仅仅只是我的猜测,到底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花遥毫不犹豫:“我带他去。” 张飘渺道:“去了剑冢,也未必能救回他,即便如此,你也要去?” “嗯。” “你们两个……唉。” 张飘渺叹息一声,从柜子里取出一只沉木盒:“这是魂匣,可将他的身体收入其中,不受伤害,你找到地方之后,再将他放出来,里面还有一颗定魂丹,到时候一起喂他吃下去。” 花遥点头:“好。” 驱动魂匣,沉木盒顶端向两侧打开,剑修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落入盒内。 木盒闭拢,花遥拿起雪魄剑,看向赵瑜:“走吧。” 剑冢是重华禁地,非掌门与长老不得靠近。 一道古朴的石门分隔了内外。 剑冢之外,赵瑜动了动嘴唇:“……你真的要进去?” 花遥一手拢着沉木盒,一手拿着雪魄剑:“这是救他的唯一办法。” “入了剑冢,十死无生,你会死。” “那就死。”花遥低头看着怀里的魂匣,眼神柔软,“起码,他不会一个人。” 赵瑜沉默。 花遥向前走去:“你的蛊毒还没解,回去吧。” 石门慢慢打开,花遥站在入口处。 “二师兄!”身后传来喊声。 花遥停下脚步。 赵瑜握紧了拳:“我等你们一年。一年以后,如果你们还没出来,大师兄的衣冠冢里,我会把你的衣服放进去。” 第133章 花遥轻轻笑了一下。 “谢了,三师弟。” 他迈入门内。 石门在身后闭合,前方是一条狭长的小道,两边立着苍白的山体,无数把剑插在山壁上,像是察觉到有人进来,一道道凌厉的气息从剑身上腾起,汇合成巨大的威压,朝花遥压了下来。 花遥运转灵力,勉强抵住剑势形成的威压,向前走去。 刷! 一道剑气劈了过来。 窄小的地方无处闪避,花遥迅速背过身,将魂匣和雪魄剑护在怀中,用后背接了这一下。 剑气击打在背上,没有流血,却深入骨髓地疼。 花遥的脊背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他回过身,继续往前。 一道又一道剑气从山壁上劈了过来,花遥护着怀里的魂匣和剑,慢慢前进。 两边山壁上的剑越来越多,威势也越来越重,沉甸甸的压在身上,身体沉重无比,两只脚像是灌了铅,连抬起都变得困难。 一道剑气忽然抽在膝窝,花遥闷哼一声,猝不及防地半跪下去。 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花遥低低吸了口气,看着前方幽暗的小道,咬着牙,慢慢站了起来。 心头泛上针扎一样的刺痛。 连绵不绝的剑气,如山如海的威压,他身体完好,尚且难以忍受,殷千阳当年没了剑骨、灵力散尽,又是怎么撑过去的? 抱着魂匣的手臂慢慢收紧,花遥一点一点朝前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两边苍白的山壁逐渐消失,天空变成了铅灰色,一缕风雪飘了过来。 花遥抬起眼,和之间仅有一条的狭道不同,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雪地,零星的剑斜斜插在雪地里,被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只露出少许一点剑身。 怀里的剑忽然震了一下。 花遥急忙低头看去,雪魄剑表面微微泛起了光芒,如星如银的光晕再次笼罩了剑身。 灵机恢复了?!他惊喜地睁大眼睛。 雪魄剑又震了一下,从他怀里飞出,朝一个方向飘了飘。 花遥一怔:“雪魄,你是要给我领路?” 雪魄剑“嗡”了一声。 花遥慢慢弯起嘴角,抱着魂匣,抬脚跟了上去。 飞雪漫天。 天地之间一片空寂,只有一道缓慢的身影,在冰天雪地之中,踽踽独行,深深的脚印落在身后,很快便被纷飞的大雪掩埋。 花遥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他只是跟着雪魄剑,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直到前方的剑停下。 ……到了? 花遥怔怔抬头。 雪魄发出一声剑鸣,从空中落下,插入雪地之中,剑身上的微光一闪一灭,比之前又亮了几分。 花遥松开有些冻僵的手指,驱动魂匣,沉木盒放出光芒,雪地之上,剑修的身影慢慢浮现出来。 魂匣落下,花遥取出其中的定魂丹,在雪地上坐下,抱起剑修,将丹药含在口中,贴上那两片冰冷的薄唇,舌尖撬开紧闭的牙关,把丹药送入,同时手指捏住剑修喉间穴位,迫使他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怀中的身体似乎恢复了一点温度,花遥将手掌贴在殷千阳的胸口,感受着那微弱的跳动。 一下,又一下,顺着掌心,传到他心里。 在剑修眉心轻轻落下一吻,花遥轻轻道: “师兄,你安心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我们再也不分开。” 手臂收紧,花遥抱着怀里的人,闭上了眼睛。 雪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那两道拥在一起的身影,慢慢被大雪掩埋。 …… 时光流转,日月飞逝。 一年后,赵瑜继任掌门之位,重华后山多出了一座新坟。 三年后,仙门重华与望江连氏喜结连理。雁珊庭 七年后,修真界依然打打闹闹,已没有多少人再记得生死蛊,只在街头巷尾的茶馆里,还流传着死而复生的魔尊和以身殉道的紫羲仙君的传说。 剑冢外。 赵瑜在地上摆了几道贡品,又放上一壶酒。 连情小腹隆起,站在一旁,等他摆好,走过来,和他一起上了柱香。 上完香,赵瑜望着远处的石门,沉默不语。 连情握住他的手,面露担忧:“赵瑜……” 赵瑜冲她笑了笑:“我没事,我只是在想,要是他们还在,知道我要当爹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反应。大师兄一定很高兴,花遥那混蛋就不一定了。” 连情莞尔:“高不高兴你当爹不一定,但要是知道你这么污蔑他,他一定很不高兴。” “说的也是。”赵瑜笑了一声,扶住她的手,“走吧。” “既然都知道我不高兴了,不说句道歉就想走?三师弟,你可真让师兄我好生伤心啊。”一道调侃的声音忽然响起。 赵瑜脚步一滞,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石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两道身影相携而来,渐渐清晰。 赵瑜慢慢睁大了眼。 “知道你要当爹了,我当然也是高兴,难不成还会有别的反应?弟媳,你说是吧?”花遥笑眯眯道。 连情眼中露出笑意:“自然。” 她抬了抬手:“两位师兄,欢迎回来。” 殷千阳微微露出笑容:“三师弟,弟媳,好久不见。” 赵瑜鼻子一酸,潸然泪下:“师兄……” 第134章 “欸!”花遥应了一声。 酸涩的情绪忽然卡住,赵瑜咬牙:“我叫你了吗?混蛋花遥!” 花遥挑眉:“你只说师兄,又没说哪个师兄,我不能应吗?” 赵瑜一噎,连情掩着唇,不厚道地笑了出来,殷千阳也微微露出笑意。 听着自家夫人愉快的笑声,赵瑜无奈叹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师兄,二师兄,欢迎回来。” 花遥看了一眼殷千阳,恰巧殷千阳也朝他望来,二人对视一眼,眉眼间晕开一抹柔和。 “我们回来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