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女胜利》 序 记得有次跟朋友谈论到,关于小说里的另女主角为什么会爱上对方?那时曾提到正在进行中的这个故事。 我说:“我也搞不懂为什么我的男主角会喜欢上我的女主角,她又蠢又笨又爱哭,外形也不见得亮丽,实在说不出有什么优点,顶多,就是善良吧。” 朋友:“你的男主角做了什么,你要这么虐待他?” 编辑在看完这个故事后的评语里也有一顼是:女主角是很善良,但也真的很蠢! 写方葵妙时,我想写的不是讨喜的天真,而是会让人生气的蠢笨。我得承认写她时,我有许多次常冲动的想从她头壳巴下去,可在写某些桥段时,又会忍不住想拥抱她。我也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想要这样一个角色,大概就是她突然在我的脑袋里出现,所以就写了吧。 一直就觉得自己写的故事里,男主角的存在感常比不上女主角,这本书仍然沿袭了这样的缺点(苦笑)。大概是因为我自己有严重的重女轻男情节,以致没办法写出男人的可爱之处吧。 这个故事很单纯,也很平凡,就是一对男女在谈恋爱,其间也没有什么风风雨雨,不知道读者看了会有什么感觉,只希望不是枯燥乏味的(继续苦笑);在看这个故事时,或许该准备个枕头式抱枕在旁边,当你有想掐死女主角的冲动时,请将枕头拿起来踹我就是这么做的。 (纯粹是作者自身的感觉,并不代表每个看了这个故事的人都会有暴力倾向,但如果你有这样的反应,我只能说我能理解。) 对这个故事的感觉大概就是这些了,如果大家有什么意见,就请写信到出版社来吧,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见了。 楔子 女孩像个木偶似的坐在角落,背靠着墙,头低垂着,短短的发在耳边划出一道扇似的弧线,苹果似的红润脸蛋隐在发后,长长的睫被泪水给浸得湿湿的,紧闭的眼里还不断有泪滑出。 男孩坐在桌前,修长的手翻动着厚厚的数学参考书,像完全没意识到屋里有个快被泪水溺毙的泪娃娃。 时间在这其中穿过,这个午后,这间斗室,就只有风吹动窗外大树的沙沙声,搭着翻动书本的声音,以及女孩细细的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透蓝的天已渗入昏黄,男孩捏捏鼻梁,轻叹口气,将书本合上,转动旋转椅,双手环胸的看着角落的女孩。 女孩无声的掉着泪,两手不断揉着眼,那模样看来委实让人心怜。 男孩的眼中透着一丝无奈。 “阿妙,过来。” 女孩乖巧的站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前。男孩看着女孩红通通的鼻,看着她被泪水洗得红嫩嫩的唇,再看她湖似的眼,心便软了。 “怎么了?”他问。 女孩摇摇头。男孩这才发现女孩垂在颈项间的发微乱,发尾垂着一个要掉不掉的小天使发夹那是他送她的生日礼物,身上的连身粉色洋装也沾了些灰尘,裙摆边似乎还带着些暗色的污渍。 男孩眉一皱,伸手去拉女孩的裙摆,及膝裙一撩,圆润润的膝盖便呈在光下;虽然窗外透进的光己带些橙黄,但仍能照出女孩膝上的伤,那干涸的血混着沙泥的模样,显得十分怵目惊心。 男孩倏地站起身,原本平静的声音里添了明显的怒火:“你刚来的时候怎么不说呢?”不等女孩回笞,他直接将女孩推进椅里,大步走到门边,拉开门提高声音喊:“妈!” “怎么了?”女人的声音由远而近,站在门口,她望望儿子,再望向呆坐在椅上的小泪娃娃。“阿谚,你又欺负阿妙了?” 男孩摇头,手不耐的指向女孩的膝。“她又跌伤了。” 女人视线朝下一移,嘴里禁不住一呼:“又跌伤了!?” 回头往客厅拿医葯箱,女人嘴里不自觉的喃喃:“怎么一天到晚跌跤呢?”随后又扬高声音道:“阿妙,邬妈妈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走路要看路啊,别一天到晚发呆,都已经是十一岁的大女孩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呢。” 抱着医葯箱走进房里,她蹲在女孩跟前替她擦葯,嘴里还叨叨絮絮的念着:“要小心点哪,瞧你一会儿不是磨伤了手,就是撞伤了脚,女孩子弄得到处都是伤,以后怎么嫁人呢?” 阿妙一句话也没说,连痛也不喊一声,只是整个身子绷得紧紧的,眼底也浮着水雾。 “好了,”将伤口清理好,上了葯后,女人抬起头对她笑笑。“阿妙今天晚上要留在邬妈妈家吃饭吗?阿谚上国中后,你就少来了,以前还一天到晚粘着阿谚的,现在两个人不同校了,你”“妈,”一直站在一旁的邬谚开口道:“我等等就送阿妙回家,你知道方妈妈不喜欢阿妙在别人家吃饭的。” “我们也不是别人,是隔壁邻居嘛。”女人喃喃。 “我”女孩的声音细细的、沙沙的:“我还是回家吃饭,妈妈交代过了,要我一放学就回家” 女人看看儿子,再看看显然心事重重的女孩。“好吧,”她站起身“那你们聊聊,等邬爸爸回来,再让他送你回去好了。” “我会送她。”男孩的语气透着执拗。开玩笑!阿妙是他的小苞班,当然要由他来保护。 女人噗哧一声笑出。“好,好,由你送,不过让爸爸跟也没关系呀。”她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阿妙,让你邬伯伯跟没关系吧?” 女孩点点头,试探的对女人笑笑。 女人看着阿妙那张宛如花儿带着露珠似的脸蛋,一时克制不住的将她揽进自己怀里,紧紧抱住。“阿妙好可爱喔,邬妈妈真希望你是我家的小孩。”一面说着,颊还在她头上磨着。 “妈,你放开她!”男孩不耐的扯扯母亲“我跟阿妙有话要说,你先出去啦。” 男孩那副小大人样让女人不知该气该笑“你唷,”她戳戳自己小孩的头“怎么一上国中后就那么老气横秋的,我是你妈,不是你妹耶。” 男孩二话不说,直接将母亲推出门;关上门后,他在女孩面前盘腿坐下,小脸上是一副若有所思。 爸爸说进了国中就是大人了,不像小学时还是孩子,所以他忙着念书,忙着适应学校生活,对于阿妙,他反倒没那么注意;在他心里,国一的他跟小学五年级的阿妙,已经有着十分漫长的距离,尤其是在穿上不同的制服后,两人简直就像分属不同的世界。 但阿妙从小就是他的小苞班,这是永远不会变的,他邬谚是她方葵妙的老大,这是社区里的小孩都知道的事,他没想到 眼移向女孩贴着纱布的膝盖,他眉一皱、唇一抿,声音里带着怒气:“是谁欺负你?” 女孩摇摇头。要她怎么说呢?要她说那些推倒她的人?或是说伸脚绊她的人?还是那些笑她、骂她的人? 说不完的,她知道。 “好吧,那么这次又是为了什么?”男孩觉得自己上国中后真的成熟了些,没有硬逼着阿妙领他去找欺负她的人,反倒去探究事情的原因,为此,他有些沾沾自喜。 女孩还是不说话,原本止住的泪,这当口又哗啦哗啦的掉了。 “别又哭了!”男孩一拍额,就是因为女孩遇到什么事都能哭,所以一开始他才没理她,想说等她哭完就没事了,哪知道 “阿谚”女孩突地扑进他怀里“我不要去学校了!你帮我跟妈妈说,让我不用去学校,好不好?” 男孩受力往后一倒,后脑勺碰的一声撞上地板,眼前金星乱冒,头也昏昏然,往这种状况下,他仍能清楚的感觉到阿妙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他从不知道阿妙是软软香香的,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好恶心! “走开,别抱着我!”男孩扒开身上的水蛭,这种情形要是让学校的同学看到,绝对会被笑到毕业“你干嘛又不去学校了?” “我讨厌学校”女孩跪坐在地上,头低垂着,眼泪一滴一滴的掉“我那么笨,什么也学不会,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去?” 这个问题,男孩没办法回答。 阿妙从小就很笨拙,学事情又慢,老师和学校同学都不大喜欢她,有些人甚至会暗暗欺负她。从前邬谚和她同校时还好,今年邬谚上国中,没人罩她,她的日子便益发难过了。 “不去学校,你只会更笨,”男孩说得直接“你还想更笨吗?再笨下去,连我都要讨厌你了。” 女孩小小的身子一僵!她不想被阿谚讨厌,如果连阿谚都讨厌她了,她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可她也不想去学校啊,想到那些人的模样,她的泪掉得更凶了。 “她她们不让我进教室。”她突然冲口而出:“她们说猪不能进教室,”她一面哭一面说,声音模糊不清:“她们说我是猪,说我像猪一样又笨又胖又爱吃,我不是猪呜我不是” “这些家伙!”男孩气极了“你没打她们吗?我不是教你了吗?人家欺负你,我又不在时,你就打她们、咬她们,她们怕了你后就不敢欺负你了!” “我有啊,我咬我们班长,结果被老师看到,老师说要跟妈妈说,所以所以”她又哭了“所以我才不敢回家” 原来是为了这个原因,男孩总算明白了。 “那伤呢?又是怎么来的?” “被人推的。”她早习惯了。她怕的是母亲,这次考试又考差,母亲已经很生她的气,今天又发生这件事,她好怕母亲会真的将她送走,她不要,她不要离开这里,不要离开唯一待她好的邬家人 敲门声突兀的响起,男孩起身开门,见到门外高大的身影,松口气的唤:“爸,你回来了。”要对付方妈妈,得要老爸出马才行。 “邬、邬爸爸”女孩发出像打嗝似的声音。 “阿妙!”斯文俊秀的男人冲向女孩,将她一把抱起“我的小棉花糖今天好吗?” 男孩露出十足恶心的表情,女孩却咯咯的笑了。 “你的小棉花糖不敢回家啦。”男孩只说女孩在学校跟同学发生争执,没说出女孩被欺负的事。如果他是阿妙,打死他都不想让家人知道他被人骂成又笨又肥的猪。见到阿妙投向他的感谢眼神,他知道自己做对了。 “小事情,不过是打架嘛,”男人点点女孩红通通的鼻“阿谚打的架不知是你的几倍呢,我们也没怎么罚过他。” 男孩发出不表赞同的声响,男人充耳不闻。“来,”他将女孩放下地,拉起她湿湿的小手“邬爸爸带你回家,有邬爸爸在,你妈不会骂你的。” 母亲从来就不会骂她,只会用冷冷的眼神对她。 “你别怕,”男孩牵起女孩另一只手“有事你就躲到我身后,我会保护你的;别忘了,我可是你认的老大。” 女孩怯怯的笑了,小小的身子走在两人之间,安静的不发一语。 出了门,走没几步,就到自己家门前,女孩掩不住恐惧的吞吞口水,跟着身旁两人往前行。 “阿阿谚”离屋子就剩两步,女孩突地开口了。 “嗯?”男孩目不斜视。 “我我好怕啊,”她的声音抖着“我的眼皮一直跳、一直跳,邬妈妈说那就表示要发生坏事了,怎么办?我” “笨阿妙!”男孩打断她“会发生什么坏事?顶多你妈不准你过来找我,或者叫你一天到晚坐在书桌前念书,除此之外,还会发生什么!” “对啊,还会发生什么”女孩也这么自我安慰“等妈妈不生气了,我让她带我去参加你们学校的校庆好不好?”她故意挑了轻松的话题来说。 “呃”男孩顿了一顿“好吧。”终究是答应了,就算被同学笑他还跟小孩子混在一起,他也认了。 “真的?”女孩的声音听来很兴奋。 “嗯,”男孩点点头,一手有些粗鲁的揉揉她头顶“谁叫我要收你当跟班,这下只好认了。” 女孩笑了。“你说的喔,那你要带我去逛园游会,还要” “好好好。”男孩半敷衍的应。 默默听着两个孩子对话的男人也笑了;这夜,三个人一起走在无星无月的夜里,一切是如此平常,没有人可以预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而下一次再见到彼此,已经是遥远的十年后 第一章 下午三点,邬谚背着暗绿色背袋,穿一件简单的t恤,外罩格子长衬衫,模样看来和任何一个大学男生一样,可走在路上却引得不少人回头看他。 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很帅,身高一七五的邬谚,带一付细边眼镜,长得称不上英俊,却有一种专属于优秀人士的气质。或许因为今年大四的他被称为企管系难得一见的天才,或许因为早在进大学时,他就在自家公司里兼差学习,总之,他看来就是和一般的大学生不同,像是突然被放到企业会议上,也丝毫不显突兀的样。 午后的冬阳暖得让人想闭上眼来段小歇,邬谚走在街道上,心情是近日来难得的愉悦;走进通往家门的巷子,他绕过停在隔壁大门前的货车,视线自然的投向搬着木箱杂物等,来往于车子与房子间的搬家工人。 有人要搬来吗?一面掏钥匙开门,他一面这么想着。 “我回来了。”低头换上室内拖鞋时,他习惯性的扬声。 “回来啦?”邬家的女主人一面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今天好象比较早喔?” “系上的会议临时取消了,”邬谚走向母亲,耳边听到由客厅传来的声浪,他扬起眉“有客人?” “嗯,”邬妈妈掩不住兴奋的说:“你快去看看是谁来了,我去做几道好吃的,今晚要好好庆祝一下。”说着便钻回厨房。 邬谚往客厅行去,面向着他的是应该要在公司里的父亲,只见到侧面的是个有些面熟的中年男子,另外还有个背对着他的人影,看来个儿不高,被沙发遮着,邬谚只看到半颗卷卷的头,想来是个女人。 “阿谚,”邬爸爸脸红通通的“过来过来!你来看看谁搬回来了!” 搬回来?邬谚走进客厅,那背对着他的人儿站起身,转过身对着他。 果然是个女生,留着约到颈间的蓬蓬卷发,人生得圆圆润润,穿一件粉色连身洋装。 邬谚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熟悉,像在哪儿见过似的,想了好久才想出来,这女孩长得像小时候铅笔上画着的,顶着卷发、赤着圆圆胖胖的身子、背上背着一对显然尺寸太小的翅膀,脸上带着蠢蠢笑容的小天使。 因着脑中的想象,他眼中添了隐隐笑意。 “阿谚,你不记得了吗?”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儿子有任何反应,邬爸爸出声提醒:“你们从小玩到大的啊,后来人家突然搬走,你还气了好一阵子呢。” 从小!“你是”那双湖似的眼掀起他的记忆“阿妙?”他想起来了“你是阿妙对吧?” 方葵妙浓浓短短的睫扬起,她情不自禁的拉住邬谚的衣袖“阿谚,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有近十年了吧?”邬谚的态度愉悦而轻松。 “嗯,”方葵妙的头急点,卷卷的发也跟着跳着“快十年了”她激动的眼底微现泪意“阿谚,我” “你还是那么爱哭啊,”邬谚待她就像久不见的普通朋友“怎么?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很好,我”方葵妙急于将梗在喉中的话吐出。 “阿谚,”这次打断她的是一旁的邬爸爸“来见见吴叔叔。” “吴叔叔好。”邬谚伸出手与男人一握。 “吴叔叔是阿妙的继父,她们这次搬回来,就是你吴叔叔的主意,咱们跟吴叔叔未来还会有更多的合作,像”邬爸爸不出自觉的谈起生意事来。 方葵妙极有耐性的站在一旁;若说她这十年真有什么改变,就是她学会了等待。这十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等,等母亲来看她、等被允许回家过节、等由可怕的寄宿学校中解脱、等再次见到阿谚及邬爸爸、邬妈妈。 “哎,”邬爸爸终于注意到乖巧站在一旁的方葵妙“我怎么把阿妙给忘了。阿谚,阿妙就要转到你们系上去了,你要多照顾她。” “真的?”邬谚的语气里带着恰如其分的礼貌。 “嗯,阿谚,我” “真抱歉,”邬谚突地低头看表“我有一份资料四点前要传到公司去,得先上楼整理一下。” “你去吧,”邬爸爸十分以自己的儿子为荣“早点忙完,早点下来陪阿妙。” 邬谚点点头便往楼梯走去。 “阿谚!”看着他的背影,方葵妙禁不住出声喊他。 她有话要跟他说呀,说她好想好想他,说她这十年过得如何的痛苦、难熬,说她一直期待他会来救她就像从前每一次她被欺负时一样。 她要说她回来了,她又能天天跟在他身后了,她要说她从没有一刻忘过他,不管在任何 “嗯?”邬谚眼带询问的回头看她。 方葵妙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鼓起勇气张开口:“我”终究说不出。“没事。”她泄气道。 邬谚微微一笑,转身朝楼上走去。方葵妙站在楼梯口,眼神粘在他身后,而这一切,全落在客厅里两个老男人眼中。 阿谚变了好多。 夜晚,冷冷的月光下,方葵妙站在窗前,眼望着对面暗沉沉的窗,心思便飘到那窗的主人身上。 那夜,也是这样的一个冷冷夜里,邬爸爸和邬谚将她送回家后,见妈妈像没生气的样子,便先回去了,事后她才知道,妈妈不是不生气,她是失望了,对她这个既笨又总是惹麻烦的孩子彻底失望。 于是她连跟邬家人道别都来不及,就被妈妈打包送到国外,一个人被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寄宿学酗近十年,直到妈妈再婚,在新爸爸的坚持下,她才得以回国。 在那段漫长的岁月里,她最常记挂的就是邬谚。邬谚是她唯一的朋友,是她得以撑过那段时间的主因;当她知道能见到长大后的邬谚时,心里不知有多兴奋,她不断想着他长大后的模样,在心中描绘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一定会是个十分爽朗的青年吧?有些调皮,但仍是讨人喜欢的,就像小时候的他一样 不一样。 谤本就不一样。 邬谚的变化好大,他长高了这很正常;他脸上多了一付眼镜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最主要的是,他那双凤眼,搭上挺鼻及薄薄的唇,看来好冷血;他再也不像那个从前总是护着她的阿谚,反而像那些习惯以鼻孔瞄她的品学兼优。 怎么会这样呢? 想到能见到他,她好兴奋,可阿谚见到她却似乎并没多大感觉,跟她说话也全是礼貌性的对谈,不像从前 十年,果然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呢,什么都变了,什么都和从前不一样了 阿谚,你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还记得要带我去园游会玩吗? 我想,你是不记得了 望着对面那扇溶在暗里的窗,她的叹息幽幽响起。 邬谚的生活是很忙碌的,要赶论文报告,要负责系学会的杂事,偶尔还得代替跷班的副教授们给学弟妹们上课,没课时还得到自家公司报到,处在这种情况下,会忘记方葵妙的存在似乎也是件正常的事。 直到那日 抱着要交给二年级的财管讲义,邬谚走进企管b大楼的某教室,将讲义交给班代,他靠着窗旁的柱子,视线自然的投向对面。 下课时间,同学自然的聚成各种团体,因此正中那个孤独的身影便显得份外引人注目。 邬谚皱起眉,跟班代交代几声后,起步走向对面教室,手肘靠着窗台,他扬声喊:“阿妙!” 小小的身影一震!方葵妙抬起头,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不敢置信。“阿阿谚!”她张开嘴,结结巴巴的喊。 “你你怎会在这?你来找我的吗?”她冲到窗边,双眼亮闪闪的。 邬谚看看她那双像星星似的眼,再看看她蓬蓬卷卷的发,一股无法克制的笑意便窜上喉头。她看来好象一只胖胖的小鸟,头上顶着自己细心织造的巢,圆圆的眼像看着母鸟似的看着他,那种纯粹的依赖是他许久不曾看到的。 “你下堂有没有课?”他心情很好的问。 “没没有。”方葵妙摇着头。 “没有你还待在这干嘛?”邬谚的大手往她额头一推“走!我请你吃饭,顺便问问你转进我们系上有什么感觉。” “好,我我去拿东西”方葵妙兴奋得连话都讲不清了,她原本以为阿谚已经忘记她的存在,毕竟从上次见面后已经过了两个月,她以为他们大概就这样了吧,就是一对曾熟悉过但如今却陌生的青梅竹马 “不用拿啦。”他拉住方葵妙,接着抬头对四周一群呈呆滞状态的男女笑问:“学弟,你们中午有要出去吃饭吗?” 离邬谚最近的男生本能的摇摇头。 “好,那她的东西就请你帮忙看一下喽。”他指指方葵妙位子上的粉色背包。 男孩又本能的点头。 “这下没问题了吧?阿妙,走吧。”邬谚对她伸出手。 “我”她指指门口“我马上” “从这出来就好啦!”他拍拍窗台“过来,我抱你。” 四周传来惊愕的吸气声,邬谚谁也不理,手掌朝上,耐心等待着。 方葵妙怯怯的将手放上。 邬谚一手握着她的,一手顺势扶住她的腰,一使力,便将她拉过窗台。 脚踏到地时,方葵妙仍有些晕眩,那短短的几秒钟,她像飞起来了一样,到现在飞翔的感觉还留在她骨髓里,让她茫茫然不知自己站在哪。 “醒醒啊,”邬谚笑着推推她的头“没晕机吧?” 方葵妙羞涩的笑了笑。 一把抓住她垂在身侧的手,邬谚一面拉着她往前跑,一面回头道:“快点,我们要迟到了!” 方葵妙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她知道自己错了,阿谚没有变,他还是从前那个爽朗的他,生就一张冷血面容并不是他的错呀,她怎能因为这样就觉得阿谚变了呢?瞧他现在不是将她从那些不友善的人中拯救出来了吗?就像从前一样 喧闹的学生餐厅里,有一个角落是安静得彷佛处在另一个时空中。 在人挤人、吆喝声不断的学生餐厅里,每张桌子全挤满了人,尚有许多端着餐盘的人正四处寻找位子,只要有人由椅上站起,马上有人递补而上;在这样的环境里,竟会有一张仅坐了四个人的八人桌,而且还没有人敢靠近这张桌子,这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 正坐在这张桌上的方葵妙,就觉得十分疑惑。 她一面将炒面送进嘴,一面偷觑着四周的人。没有人往这看一眼,没有人试图往这走近一步,就好象这张桌子根本不在学生餐厅里似的。 她又将视线移向对面正在用餐的两人。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一头黑如沉墨的长发栖在背上,薄瓷似的白肤透着自然的红晕,脸上戴着一付小小的黑框眼镜,让她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 女子身旁是个长发男子,他将长发结成松松的马尾,体型高瘦的他看来和善可亲,笑起来的模样就像邻家男孩。 阿谚说女孩的名字叫杭尚伶,男孩的名字叫舒人杰,是他的朋友,算来是她的学长学姐。介绍完,大伙儿点了东西吃后,就一直没人说话,她也不敢开口说些什么,便一面吃饭,一面东看西看,一面胡思乱想。 “你吃饭还是很不专心。”身旁突然传来带笑男声,方葵妙有些回不过神来,偏过头,见邬谚已经将自己那盘烩饭吃完,正靠在椅背上与她说话,她忙将梗在喉中的面团吞下。“呃我我习惯了。” “那你在班上还好吗?在国内念书还习惯吧?”他继续问道。 “呃”方葵妙迟疑了会儿,接着将眼移向盘中的炒面,象正专心研究食物的成分“还好。”她说得模糊。 看来是真有些问题了,邬谚的手指在桌上轻点着。“ok,”他象对兄弟似的拍拍她的肩“有事来找我,不然找他们也行。”他指指对面两人。 “干嘛?要我帮忙照顾女朋友,不怕被我接收了?”舒人杰打趣道。 “什么女朋友!”邬谚一拳打在他肩上“是青梅竹马的小妹妹啦,人家在国外住了快十年,回来难免有点适应不良,你帮忙照顾一下会怎样!” “算你欠我一次。”舒人杰站起身,自然将自己的餐盘及杭尚伶的餐盘收好,然后低头问:“今天天气冷,喝热奶茶好不好?” 杭尚伶点点头。 现在才知道他们是一对,方葵妙总算明白为什么他们几乎没有交谈,可其中的气氛仍是和谐而温柔的。 “天哪,”邬谚受不了的搓着双臂。“你这眼中只有女人的家伙!” “嫉妒啊?”舒人杰拿起餐盘“你也赶紧去找一个吧,免得一天到晚挤在我们之间当超大的电灯泡。” “我才不象你自找麻烦,”他应了一声喉,便转头问方葵妙:“阿妙,你要喝点什么吗?” “我”她略县慌乱的回答:“我喝热红茶好了。” “ok。”说着起身追舒人杰去了。 四周好象一下安静了下来,方葵妙由睫下看了对面的杭尚伶一眼,恰好与她眼神相触,她忙尴尬的低下头,专心对付起眼前犹剩大半盘的炒面。 然而在努力将食物送进口的同时,她仍能清楚感觉到杭尚伶的视线,在僵持了好一会儿后,她才鼓起勇气抬起头,询问的望向那宛如画似的女子。 “我在想”杭尚伶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邬谚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 “大概是因为我们从小就在一块,直到我十一岁出了国,”方葵妙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他只是照顾一下从前的玩伴罢了。”没别的了,她可不能胡思乱想。 杭尚伶的头轻摇了摇,那长长的黑发便如丝似的摆了摆。“邬谚不会毫无理由的对一个人好,他对你好,那必然是为了某些原因,是为了什么呢?”她声音转成自语似的呢喃:“你身上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呢?” “我我不懂。”方葵妙结巴道。“你们不是朋友吗?怎么” “我们是朋友,也是同伴,但若我不是杭尚伶,舒人杰不是舒人杰,邬谚也不会跟我们交上朋友。”她扬起唇,那笑美得如飞舞的樱雪“所以,别太信任他呀,”她青葱似的手轻轻点了下方葵妙的额“那男人是不做无利可图的事的。” 方葵妙的头晃了晃,思绪好似也为了这一晃而混乱起来。杭尚伶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她说的人真是邬谚吗?怎么与她印象里的差了那么多?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她有些害怕的看着杭尚伶。 “为什么呀?”美丽的女子轻点着自己的唇“大概是因为”她伸长身子靠近她“你很可爱吧。”说着,唇便贴向方葵妙的唇。 像是一道雷突地击向脑门,方葵妙的脑袋霎时空白成一片。 “尚伶,”舒人杰像火车头似的冲了过来,一把将两个女人分开,一手将方葵妙推向跟在他身后的邬谚,一手将杭尚伶抓回自己怀中。 “你、你、你”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眸中的诡魅淡去,她无辜的看着那急得脸红脖子粗的男人“我怎么啦?” “你、你又” “谁叫她让人有机可乘。”杭尚伶说得更理直气壮了。 一旁看戏的邬谚忍不住笑出声,他转开头不去看那对冤家,两手扶着方葵妙的肩,忍笑解释道:“阿妙,尚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有点怪癖,其实习惯了也就好了。” “习惯个头!”舒人杰还是气呼呼的。 “换个方向想,”邬谚理也不理一旁乱吠的狗“这表示她很喜欢你呀,自从她和笨杰在一起后,几乎都没再发作了” “邬谚,”那个窝在人家怀中的始作俑者开口了:“她好象昏了耶。” 邬谚侧头细看她,又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啊,真的。”他说得事不关己。 “怎么办?”三个人中较正常的那个开口了。 “带她回教室上课好了,下午那堂国际财乖粕不能跷。”邬谚将那个僵住的娃娃夹在身侧。“还好她个儿不高,就是稍微重了点。” 舒人杰揽着杭尚伶跟在邬谚身后走,接着又像想到什么似的问:“她呢?下午没课啊?”他下巴往前一指。 邬谚耸肩。“我不知道。” 耳边一直有嗡嗡的声音在响,方葵妙手挥了挥,像在驱赶扰人安眠的蚊子,但那声音仍旧持续不断,像非把她扰醒不可。 方葵妙头在枕上磨了磨,终究受不了的眯紧眼,抬手揉揉酸涩的眼皮后,才不甚甘愿的将眼张开。 视界带着初醒的朦胧,她眨了眨,眼前的讲台愈来愈清晰,那一直皱着眉看她的秃头老人神情也愈来愈清楚。方葵妙倏地坐直身,头本能的往左右张望。 天!她在课堂上睡着了吗? 抬起手抹抹嘴角,她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左手探进抽屉里翻找着。 这堂是什么课?她怎么会睡着的呢?她记得中午和阿谚去吃饭,然后阿谚和朋友离开,留她和她所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在一起,那人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杭尚伶 “啊!”记忆回笼,方葵妙惊叫出声。 她、她、她被 “嘘,小声点,老师在瞪你了。”陌生中带着熟悉的女声由耳边传来,方葵妙头往旁边一转,恰好迎上杭尚伶盈盈含笑的脸。 “你、你、你”嘴里结结巴巴的,身子不自觉的往旁边挪,原本撑着椅缘的手一错,重心一斜,方葵妙圆圆的身子像颗球似的由椅上滚落地。 于是教室里响起桌椅碰撞的声响,方葵妙的世界像整个倒了过来,她跌坐在地上,桌椅也掀倒了一地。 “你你这个同学是来闹场的是吧!”已经忍耐很久的教授终于发飙了“上课给我正大光明的打瞌睡!醒来还给我” 下课钤声好巧不巧选在这时响起,老教授气呼呼的瞪着还摊在地上一脸茫然的方葵妙,僵持许久,老教授撂下狠话:“班代,把她的学号给我记下来,叫她期中考不用来考了!”说完课本一抓,头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现现在是什么情形? 方葵妙看着老教授离去的背影,然后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四周,那些看着她的人没一个是她认识的,被陌生人环视的恐惧让她咬住下唇,圆圆的眼泛起红来。 “喂!这家伙哪来的?”旁边一个男生蹲下身,用手指戳戳她光洁的额头。 “对啊,从哪冒出来的?”另一个男生则用手戳她卷卷的发。 “我我”方葵妙嘴张了张,吐出的声音细细的,又带着哽咽。 “你们别乱逗她喔,她哭起来很吓人的。”左前方传出个男声。 “喂!邬谚,你从哪拐来这么一个洋娃娃?”蹲在方葵妙身边的男孩头也不抬,手再戳向她玫瑰花似的脸颊“哈哈!她的脸戳起来好象麻薯!”男孩乐了。 “嘿!”邬谚将课本收进包包里“别说我没警告你”跟在他话后响起的是震天似的哭声。 邬谚摊摊手,摆出一副“我早说过了”的模样。 将包包甩上背,邬谚拨开以掌捂住耳朵的众人,直接将坐在地上的方葵妙抱起,两手箍着她腰间,像举着个娃娃似的。“别哭啦,阿妙。”说着语尾化作一声叹息。 “我我”方葵妙以两手手背揉着眼。“我也不想哭啊”是啊,她也不想哭,可想想她遇到了什么?先是莫名其妙初吻被个女生夺走,然后又不知怎地醒在一个搞不清是哪的地方,接着从椅上跌下,还被不认识的男生戳来戳去,她她怎能不哭? 邬谚将她放在椅上。“你还是没变,超爱哭的。” 由泪眼中看着邬谚无奈的表情,那隔着许久才见到的熟悉模样,让方葵妙哭得更大声了。 “好啦,别哭了。”邬谚将手伸进她鸟窝似的卷卷发中,半带粗鲁的揉了两下“人家也没有恶意,谁叫你天生长得一副让人喜欢欺负的模样。” 到底是她那双八字眉的错?还是她圆圆的脸颊惹的祸?总之方葵妙就是生就一张让人很想欺负的脸,让人见了她要不是想戳她两下,就是想掐她肥肥嫩嫩的双颊。 倒也不是讨厌她,甚至可以说是喜欢她才这么做,不过这种心态连欺负她的人都不怎么了解,更何况是被欺负的人呢? 方葵妙抽抽鼻,勉强止住眼泪。“阿阿谚,我怎么会在这?”她一面打嗝一面模糊不清的问。 “你昏了,我就把你带来了。”邬谚回得简捷。 “这这里是你的教室喔?”鼻水一直要从鼻里跑出来,方葵妙努力的吸着鼻子,旁边有人好心的递了张面纸过来,她伸手接过,然后感激的对那人笑笑。 圆圆粉粉的脸因哭泣而泛红,眼底还带泪,可笑起来的模样却如此可爱,那递面纸的人一呆,几乎又要克制不住的伸手去捏泪娃娃的颊。 “嗯,所以这些人都是你的学长学姐喔。”邬谚比比环在四周的一堆人。 “学长好、学姐好。”方葵妙乖乖的点头打招呼,天生如孩童似的稚嫩嗓音,让一群人都兴起想把她拐回家欺负的念头。 邬谚怎会不了解这种心情?他隐在镜后的眼冷肃一扫,便扫回一堆刚探出的狼头,手在方葵妙头上拍拍,很温柔的开口:“阿妙,你刚那堂有没有课啊?没去上没关系吧?” “刚那堂”方葵妙呆呆的重复,接着思绪一转,嘴里发出哀叫:“完了!那教授每堂必点,三次点名不到直接死当,我、我、我”她跳下桌“我要赶紧回去看看,说不定说不定有人好心帮我代点。”虽然机会渺茫 小小圆圆的身子像火车头似的往外冲去,邬谚站在那,不疾不徐的将拿在手上的外套穿上,再将背包背上肩,一切完成后,他倚着桌子,两手环胸,像在等待什么似的看着门口。 没三秒,小火车头哭丧着脸出现在门前。 “阿谚,我不知道要怎么回企b”自转学后就只知道怎么从校门口到上课教室的方葵妙,处在这从没来过的企管系a大楼,能找得到路回来求救已经算厉害了。 穿过众人走向她,邬谚像带着孩子似的抓起她的手“走吧。”他说,一面走还一面可以听到他正细心询问:“你们下堂课在哪间教室?” 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杭尚伶看着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嘴里不禁喃喃:“这简直是鸡来找黄鼠狼带路了” 第二章 背着粉蓝色背包,方葵妙拖着脚步,像只负累过重的鸟儿一步一步慢慢往管理学院走去。 她讨厌上学。 这样的想法从小到大一直没变过。要不是因为邬谚在这,要不是因为吴叔叔坚持,她根本不想念什么大学。 她最想做的,就是嫁个真心爱她的人,然后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 脑中突然浮起邬谚的脸,方葵妙脸一红,小小肥肥的手掌不好意思的挥了挥。哎,她跟邬谚是不可能的啦,还是别作白日梦的好。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方葵妙一直没意识到那些跟着她的目光,她习惯性的低着头往企b大楼走去。 待会儿要上的是什么课啊?一面踩着阶梯往上走,她一面想着今天的课表,统计还是行管?是在哪间教室 “嘿,同学!” 等等还是把记事本拿出来看好了,要是又像上回一样走错教室,那可就糗了 “喂,同学!” 真搞不懂为什么非得一直这样到处找教室 “那个一面走路一面发呆,背着蓝色包包,鸟窝头上还粘了两片落叶的企管系二年乙班的同学!” 方葵妙停下脚步,茫茫然的回头。 二年乙班?不就是她念的班级吗? “没错!就是你!”来人三两下跨过剩下的阶梯“方葵妙,你要去xx教室吧?我跟你一起去。” “呃你是?”方葵妙看着这个笑容可掬的女子,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在那儿看过 “小姐,我是你们班班代啦!”看来性格开朗的女子一伸手就往方葵妙的卷卷头里戳“真拿你没办法,你多少也记一下班上同学的脸吧。” 方葵妙不好意思的笑笑。 并不是她不记,而是她总记不住,这种话说出去人家大概也以为是借口,所以她就只是笑。 班代暗暗的撇撇嘴。要不是受众人所托,她才不想理方葵妙咧,她那种呆呆蠢蠢的气质,叫她看了不知怎地肚里就燃起一把火,手就忍不住想要往她身上捏 将已经抬起的右手缩回,班代看看兀自低头往前行的方葵妙,在脸上挂上笑,和颜悦色的问:“方葵妙,你跟邬学长是什么关系啊?” 阿妙有些受宠若惊的抬起头。从她转进这间知名的私立大学,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主动跟她说话呢。 “我我们是邻居。”虽然班代是因为阿谚的关系才来跟她说话,可她还是很开心。 “就只是这样?”邬学长有必要这样照顾一个普通邻居吗? “那你跟杭学姐和舒学长又是什么关系?”班代又问。 “他们是阿谚的朋友,我昨天才第一次见到他们。”方葵妙老实的答。 “阿”班代嘴张得可以塞下一颗苹果“你你叫邬学长阿?”那个谚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呃不能那样叫吗?”方葵妙小心翼翼的看着表情怪异的班代。 “可可以!”看来这方葵妙绝不是简单人物,脑中念头一转,班代态度愈发亲切:“葵妙,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阿妙点点头,圆圆的眼亮闪闪的。 “葵妙,你很安静耶,你不喜欢说话啊?”班代开始闲聊。 “我”阿妙羞涩的低下头“我不太会说话,而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班代抓抓头。“你是从国外回来的嘛,跟同学聊聊国外的事也不错啊。” “我”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笑了笑,摇摇头。 “其实班上同学都对你很好奇,”顶着国外回来的光环,偏在课堂上总是一问三不知,做起事来又总是笨手笨脚,从没见过比她还迟钝蠢笨的学生。“对了,这个礼拜六我们要跟a校资管系的联谊,你要不要一起来?跟大家多培养培养感情嘛。”联谊活动中总得多几个陪衬的角色 “这可不行。”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声音:“周六我们要到邬谚家,没有阿妙在就不好玩了。” 阿妙呆呆的抬起头,认出眼前是谁,她眼惊吓的大张!“杭” “会会长!”班代忙行礼。 长长的黑发绑成俏丽的马尾,穿一件黑色大外套配牛仔裤,杭尚伶声音带点鼻音,鼻头也有些发红。“阿妙,”她亲热的趋近方葵妙“早安啊。” 嘴里招呼一打,两手也自然的往她软软的颊一揉,手从她颚一抬,嘴又要朝她的唇移近 “你这女癖不好的家伙!”一双大掌拉住她的领子将她扯回,舒人杰气呼呼的说:“你给我听好,下次你再随便乱亲人,我就我就” 杭尚伶斜眼睨他。“就怎样?” “就就”舒人杰视线移转着,像在寻找什么,最后眼对上那个不知何时已畏缩在角落里的方葵妙。“你要亲她一下,我就亲她十下!”他的食指狠狠往那无辜的小人儿处一指。 阿妙机伶伶的一颤! 杭尚伶嘴一扁。“算你狠。”她哼道。 “你还说你跟他们不熟!” 班代不知何时摸到方葵妙身旁,拇指与食指弯成钳状,狠狠往她腰腹间一捏。 阿妙吃痛的倒吸口气,八字眉下的圆圆眼浮起水雾“我是真的跟他们不熟啊”那细细的童音里满是委屈。 “不熟?不熟会长怎会对你这么亲热!”班代嘶声道。 “嗯这个问题该问尚伶。” 身后传出悦耳的男中音,班代不加思索的回头“不关你的事,你别插”“嘴”字还没出口,原本不耐烦的嘴脸马上被目瞪口呆的模样取代。“邬邬学长!” 认出眼前那张脸,班代不自觉的往旁边横移了一步,声音里不知怎地竟隐隐带着惧意。 一手抚着下颔,邬谚原本带着探究意味的唇化成了笑。“我是什么牛鬼蛇神吗?瞧你吓的。” “不、不”班代结结巴巴的“学长当然不是牛鬼蛇神,学长是、是、是”连续说了三个是,却“是”不出个结果来。 方葵妙惊讶的看着这幅情景。 她伸出手轻扯了扯邬谚的衣袖,邬谚眼带询问的看她,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微微一笑,弯下腰将耳凑近阿妙嘴边。 “阿谚,”她稚嫩的声音一钻进耳,就像勾起了某种酥酥痒痒的感觉“我们班代为什么这么怕你啊?”她将一只手放在嘴边,红红的唇靠得益发的近,吐出的气息轻轻落在邬谚的耳廓“是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啊?” 邬谚扬起唇,也学她的模样将嘴贴近她耳“我不知道耶,你去问问你们班代吧,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怕我。” 阿妙点点头,转个身差点就要依样画葫芦的将嘴也偎到班代耳边去,是她那双瞪着她和阿谚的大眼让她止住身子。见班代像不太和善的样,阿妙只得将问题咽下肚去,子诏了动,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化成一朵试探的笑。 班代的眉像因她的蠢笑而皱得更紧。 适时响起的钟声软化了似乎有些僵的局势,邬谚低头问身前的小人儿:“这堂有课吗?” 小人儿的头乖巧的点了点。 大手习惯性的钻进她深棕色的卷发里揉了揉,邬谚带笑道:“那还不快去上课。” “喔。”呆呆的应了声,方葵妙转身跟着班代往上课教室走,她圆润润的脸半垂着,八字眉微拧,看来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 “班班代,”在瞄了身旁的人好几次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你刚叫杭学姐会长,她是什么会长啊?” 班代受不了的眼朝上一翻!“拜托!你该不会连自己系上的系会长是谁也不认得吧?” “杭杭学姐是我们的系会长啊?”她的声音里带着对特权阶级的崇敬。 “没错,杭学姐是会长,舒学长是副会长,这种基本常识麻烦你稍微记一下好吗?”她的语气实在称不上客气。 方葵妙早习惯这样的对待,傻傻的笑了笑,又沉回自己的思绪之中。 良久,方葵妙才又开口:“那阿谚是什么啊?”瞧班代那么怕他,阿谚该不会是学联会会长之类的人物吧? “总务股长。” “啊?”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没听错,邬学长是咱们企管系的总务股长。”班代的声音不知怎地竟带点抖颤。 总务股长? 方葵妙的头疑惑的微偏,总务股长有这么可怕吗? 嗯真让人搞不懂呢 周六,阴了几天的天难得放晴,方葵妙穿一件桃红色的毛衣及深色短裙,棕色的卷卷头上戴了顶黄色毛线帽,背着个鹅黄色的小包包,坐在门前石阶上,双手撑着下颚,圆圆的眼呆楞楞的瞧着空空的巷路。 时间是早上九点,刚吃过早餐的她正等着班上同学来接她,目的地是市中心某间咖啡馆,为的是和a校资管系联谊。 不擅与人相处的她原不打算参加这活动的,但邬谚却一再鼓励她,于是原本打算粘着邬谚的她只得打消主意,乖乖的和班上女生去参加联谊。 换了个姿势将头枕在臂上,她空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抚着脚边小草略微粗糙的叶面。 不知是什么原因,原本眼中像没她这个人存在的班上同学,最近突然对她很好,常主动与她攀谈不说,在课堂与日常生活中,也常照顾总是不小心做错事的她。这样的对待,让习惯于被忽略或欺负的方葵妙觉得受宠若惊,慢慢的,也觉得上学似乎并不是件那么恐怖的事了。 这一切或许该感谢阿谚吧? 那些对她好的人像对邬谚充满了好奇,常问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或者请她在阿谚面前说说他们的好话。听到这样的请求,她总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她与阿谚的关系,顶多只能说是青梅竹马,这样的她能影响阿谚什么吗?不过,她真不能理解为何同学们对邬谚总像抱着种戒慎恐惧的心理,阿谚很可怕吗?为何他们对他,比对身为系会长的杭学姐还畏惧 “方葵妙!” 破空而来的一声呼喊打断她的揣想,方葵妙站起身,一面拍拍屁股,一面往门前跑去。“班代,你早啊。”看着熟悉的面孔,她先微笑道早。 “不早了,”班代往机车后座一比“快上来吧,我们快迟到了。” 将安全帽往头上一压,她急急跳上车,不待她坐稳,小绵羊机车便呼的一声往前冲,方葵妙忙抱住班代的细腰,脑袋里本能的浮起自己肉肉的水桶腰唉,平平都是腰,怎么会差那么多呢? 小绵羊在车阵中穿梭了近二十分钟,终于来到相约的地点。看着咖啡馆外停得满满的各型机车,听着厚重玻璃门也挡不住的喧嚣之声,方葵妙心底浮起畏惧之意,走在班代身后,她不自觉的伸手拉向班代的衣角。 “你做什么啊?”班代身子一动,摆脱她,推开玻璃门,迳自开朗的挥手朝内招呼:“嘿,人都到齐了吗?” 方葵妙怯怯的跟在她身后朝咖啡厅里走,听着大伙嬉笑玩闹的声音,她愈加后悔来参加这样的活动。明明就是不习惯与人相处的性子,干嘛特地到这种场合来折磨自己? “喂,有新面孔喔。”前方一群男子一面与班代招呼一面颇感兴趣的看向她身后。 “我们班的转学生啦。”班代淡淡的介绍,在大伙空出的位子坐下后,她转移话题似的问:“待会儿有什么计画?去ktv吗?” 方葵妙默默的在班代身旁坐下,左右都是自己班上同学,处在相识的人中,她总算松了口气。原想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窝在这,偏偏一群男生不愿放过她,没去回答班代的问题,反凑近她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一见陌生人,脑里便空白一片,方葵妙不好意思的对眼前几张脸孔笑笑,圆圆润润的脸搭上青涩的笑容,让男孩顿觉眼前一亮,于是几个人便愈发积极起来。 “同学,你长得粉可爱呢。” “同学,你怎么都不说话?” “同学” 问题此起彼落的响起,不习惯成为大家的焦点,方葵妙颊上透起红晕,看来像极了鲜嫩的桃子,她试着张开嘴:“我” 轻轻嫩嫩的声音又带点因紧张而引起的沙哑,一入耳便让人身体软酥酥的,恨不得听她再多说几句。 “我不太会说话,所以”她小小声的说。 “没关系,同学” 一群男孩忙着献殷勤,看他们的模样,还以为他们已经几世没见过女人,或是遇着了什么世所难见的天仙美人。 其实方葵妙生得并不算顶美,只是她那种怕生的、带些害怕的模样,是这些男孩没见过的,于是便愈发想逗弄她;可这样的态度却让其它女孩子不开心了,原是找方葵妙来当陪衬的,怎么现在却反倒主客易位了呢?大家交换几个眼神后,终于由班代发难了 “方葵妙!”班代端着杯子的右手使力朝桌面一放,喧闹的空间突地便安静了下来。方葵妙望向身旁的女子,圆圆的眼里透着疑惑。 原本冷凝的脸化成了春花,班代好声好气道:“方葵妙,你可不可以去帮我买个东西?” 方葵妙的唇漾出灿烂的笑。“可以,你需要什么吗?”她总算可以离开这儿了虽然也许只是短短的几分钟。 “我头有点痛”班代轻压了压右边的太阳穴“你去帮我买个止痛葯好吗?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没关系!”阿妙一面摇着手,一面站起身“我现在就去帮你买喔,你等等,我马上回来。” 原本还想慢慢四处晃晃,拖到不行再回来,可班代是身体不舒服呢,一想到此,阿妙忙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说一声:“你忍耐一下喔,我真的马上就回来了。” 记得刚看到附近有间葯局 “谢谢你,阿妙,麻烦你了。”班代咧出虚伪的甜笑。 阿妙楞了一下,随后那张苹果似的脸上扬起羞涩的笑,她举起手不好意思的抓抓头,那模样看来有些呆,却又可爱得让人想一把抱住。 一直到她已经转身离开了?那笑像还留在空气之中,气氛里似乎多了股温温润润的甜,让人不知不觉笑意便也上了脸。 “喂,你们觉不觉得她好象好象”有人低头苦思,努力要想出方葵妙让他想起了什么。 “像包子!”突然有个声音冒出。“像热呼呼的肉包子!” 是了,那女孩像极了白白圆圆、在冬夜里散着热气的肉包子,让人直想将手偎上去感受那股温暖,更想大嘴一张,一口吃下 圆圆的肉包子在街上找着葯局。 她手上捏着皮包,头左右转着、寻着。 明明记得在来的路上有看到呀 偏偏街上什么样的招牌都有,就是少了葯局的,方葵妙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街道,八字眉因担心而揪得死紧。 顺着人行道一路往下走,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寻找葯局,一直到整个人撞上了某种硬物,因反弹跌坐在地,她都还有些茫茫然的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抬手揉揉鼻子,她透过因疼痛而泛起的水雾朝前望,视界里是两双大脚,她顺着里着蓝色牛仔裤的四只腿朝上看,恰恰对上两张俯下身望着她的脸。 左边的是张圆脸,顶着一头暗金色短发,微弯的鼻上勾着两个银色的鼻环,宽扁的唇抿着,略凸的眼像评估着什么似的,由方葵妙圆润的小腿,直到她覆着乱发的黄色毛线帽。 右边是张长脸,蓄着长发,带着红色墨镜,他蹲下身,一张脸直凑到方葵妙跟前,倏地嘴一咧,露出黄黄的大板牙。 “小姐,泥走路粉不小心喔!”大板牙操着台湾国语。 “对、对不起!”发觉自己还坐在地上呆楞楞的瞪着眼前两人,她忙站起身“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很对不起!” “要是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警察了啦!”大板牙吊儿郎当的说。 “那那要怎么办?”方葵妙担心的问。 “嗯”大板牙抚着下颚“你撞伤了偶家老大,多多少少也得赔点医葯费吧?” “你受伤了吗?”一听到大板牙这么说,方葵妙忙看向一直没开口的凸眼金鱼“很严重吗?要不要叫救护车?” 看着那双圆圆眼里的关心,凸眼金鱼差点忍不住笑出声!这家伙倒有趣了,似乎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趁机勒索了。 单手覆住心窝,凸眼金鱼半弯着身子,眉眼揪成一团“好好痛”他半呻吟的说。 大板牙看到老大拙劣的演技,差点噗哧一声笑出,偏一旁的方葵妙就被这么拙劣的演技给拐得团团转,她急得上前扶住凸眼金鱼“你还好吧?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凸眼金鱼没想到她会就这么冲上来,被她搀扶着,看到她粉粉嫩嫩的颊,闻到她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他有些动心了。 大约是身旁从未出现她这种清纯自然派的,原只想捞点小钱的凸眼金鱼改变主意,与大板牙交换个眼神,他努努嘴,示意他去开车过来。 原本捂着心窝的手突地勾向方葵妙的臂膀,方葵妙一惊,抬头望向这个应该是受了伤的男人。 看到他眼里明显的恶意,她为时已晚的挣扎起来,双手握成拳胡乱挥着,两只腿也胡乱踢着,最后干脆嘴一张,狠狠朝箍着她的手臂咬下去。 凸眼金鱼手一松,嘴里低声诅咒,方葵妙不敢回头,疾步跑了起来。 才跑了两步,就被人从后揪住了黄色小背包,让她的小胖腿空划了好几下,却怎么也跑不离身后的坏人。 从眼角瞄到一辆厢型车呼的一声停在身侧,方葵妙挣扎得更急了,在这瞬间,所有曾在新闻里看过的可怕事件全闪过她脑里:强暴、绑架、弃尸 不、不、不!她还不想死啊!她好不容易才又见到阿谚,她不要又离开他,她不要 喉咙因恐惧而紧缩,眼泪也不知不觉滑下颊畔,方葵妙努力的想喊出声,然而从喉里挤出的,却是细如蚊蚋的哀鸣:“救命” 谁来救救她 第三章 “对不起。” 努力要将怀里不断扭动的毛毛虫塞进车里,凸眼金鱼一开始并没注意到那有礼的询问。 “对不起。” 直到带着礼貌及坚持的嗓音第二次从身后传来,凸眼金鱼才停下动作,凶恶而不耐的回头以台语喝道:“冲啥?” 察觉男人的视线落在怀中少女身上,见他张口欲言,凸眼金鱼先发制人的开口,话中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邬谚无奈的一叹“我也不想多管闲事啊”看着方葵妙因泪濡湿的双眼,看着她在认出他后,那双眼里迸出的,混合了希望与信任的光芒,邬谚的叹息更深更长了。 他从来就不是个会管闲事、会见义勇为的人,他奉行的是独善其身,可不是兼善天下,偏偏身旁却冒出个方葵妙 凸眼金鱼没时间理他,瞪着坐在驾驶座上的大板牙,没好气的喊:“啊你是不会下来帮忙喔?” 被捂着嘴的方葵妙趁他这一松懈,贝齿往他指上一咬,凸眼金鱼一受疼,本能地挪开手,嘴上禁锢一松,她含着泪意的声音便窜出喉:“阿谚” 那满是委屈的童声一钻进耳,再怎么冷硬的心也软了何况邬谚的心本来就不那么冷。 “别哭啦。”只见他右脚往凸眼金鱼的陉骨一踢,右手一拉一带,方葵妙便毫无阻力的移到他怀中。 无视那一面跳脚一面咒骂的男人,邬谚低头替方葵妙抹去满脸的泪和鼻水“你哭起来好丑。”他一面逗她,一面掐她软软肥肥的颊。 阿妙忍不住笑出声,可一面笑,泪还是止不住的直往下掉。 “到底是要哭还是要笑啊?”邬谚没办法的摇头。 “阿阿谚,你怎么会在这?”方葵妙询问的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我跟班上同学约在前面的快餐店,”要不是见到是她,他也不需特意停下来“你呢?联谊怎会联到这里来?” “我们约在前面那间咖啡馆,”总算控制住情绪,方葵妙低声解释:“班代她头痛,所以我出来帮她” “你们聊够了没!”一直站在一旁,却完全被忽略的凸眼金鱼忍无可忍的低喝。 几乎忘记那人存在的方葵妙被吓得人一颤,看她眨着眼,手轻拍胸口的模样,邬谚的唇角添了丝趣意。他手往她额头一戳“你呀,胆子实在有够小的。” 阿妙摸摸额头,菱形子邬微嘟。 “x的!”凸眼金鱼与大板牙充满威吓意味的走向前“你是混哪的?敢惹到你x头上,你是不想活了是吧?” “怎怎么办?”方葵妙抓着邬谚衣角的手抖着“阿谚,我我们要跟他们打架吗?” “嗯”他像考虑着什么似的抚着下颚“干脆把你还给他们好了。”他不喜欢做无谓的事,更讨厌毫无理由的动用拳脚。 听他这么一说,方葵妙眉一垂,眼里又泛出泪水。 她一哭,邬谚倒笑了,将嘴凑到她耳边,一面紧抓住她汗湿的手,一面低声道:“记得跟紧我,不准跌倒,否则罚你三天不能吃糖。” 方葵妙惊讶的抬头看他。 没想到他还记得 邬谚带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他细框眼镜后的眼开始游移,一会儿往凸眼金鱼与大板牙身后移去,一会儿又深怕被发现似的快速移回。 凸眼金鱼被他搞得疑心病起,一双微凸的眼珠死命往眼角移,就怕身后真有什么,在这瞬间,邬谚右手往凸眼金鱼身后一指,眼里满是惊异“啊!”“什么?什么?”本能的回过身,凸眼金鱼与大板牙张大着眼四处寻着特异之处。 人行道上仍旧只有小猫两三只,附近的店家仍旧是熟悉的那几间,冷风呼的一声吹过,枯黄的落叶沿着地面飞舞,一切是如此平常,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疽得 “啊!”这回换凸眼金鱼叫了,他再转过身,果然见到那原该站在身前的两人朝前奔去的背影。 “该死!”举起手使力往还茫茫然搞不清状况的大板牙头上一拍,他气得咬牙切齿!“人跑了你是没看到啊!还不快追!” 被拖着在大同小异的巷子里钻来钻去,方葵妙的头早昏得搞不清自己在哪,只能跟在邬谚身后拚了命的跑,直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来,脚也早就毫无知觉,邬谚才停下来,拉着她躲到巷底几个大酒箱后。 额贴着粗糙的木箱,方葵妙近乎贪婪的吸着甜美的空气,直到呼吸渐趋平缓,才感觉到身旁贴靠着她的身子,那散发着热气、并带着喘息的男体。 她从未与一个男人靠得这么近。 近得可以呼吸到他的气味,甚至可以听到他的心跳。 她脸有些泛红,心也莫名的跳快了两拍但这人是邬谚呀,不是别人,是她最好、最好的也几乎是唯一的朋友,她怎能 心中升起些微的罪恶感,她偷偷由睫下觑他,他闭着眼,脸上微泌着汗,唇角却隐隐带着笑意。 “你在想什么?”她好奇的问。 他在想什么?他在想自从阿妙离开后,他就不曾再尝过这样的滋味了。逼不得已的将别人的事揽上身,无端耗费体力的在街上跑,这种毫无利益可言的事,他已经许久不曾做过了 他轻笑。 “我想起从前我也常这样拉着你跑,还威吓你不准跌倒,否则就不给你糖吃。你跑得很慢,迈着小胖腿的模样总让我想起” 方葵妙看着他难得的陷入回忆中,眼里便不自觉的渗入情意。她好怀念这样的感觉呀,自从她回来后,阿谚虽然很照顾她,可她总觉得两人间像隔着岁月化成的距离,他待她的好,总让她觉得像是一种制式的应酬。 然而在这一瞬间,藩篱像消失了,他们像又回到从前,回到那无话不谈、两小无猜的年代 “哎,”邬谚伸个懒腰,落下的右手自然的搭着她的肩“这样的事偶尔来上一回,倒也满有趣的。”他半自语的说。 突然被圈在他怀里,方葵妙的脸不试曝制的红了红,她努力克制自己,别让想法往另一个方向飘;另一个较亲密、较不适合他们的方向 阿谚不会喜欢上她这种女生的,所以她也不能喜欢上他,她只要能跟他做朋友就好了,做一辈子也不分开的朋友。 巷口隐隐传来搜寻他们的男人暴戾的喝声,胆子很小的她却难得的不见惧怕。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要在邬谚身边,她总能比较不去害怕些什么。 那或许是种信赖吧?信任他能保护她,不管往哪种情况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只要有他在,她就不怕。 但为何偏偏在这时候他就不在呢? 方葵妙颤抖的贴靠在墙边,圆眼怯怯的看着围堵着她的几个女生。 这群人中,只有班代的脸孔是她较为熟悉的,偏班代的脸是其中最狰狞的。 她做了什么?是不是因为她那天没把头痛葯买回去,所以班代生气了?可邬谚说不用了,他说只要她不在,班代就不会头疼。是他说错了吗? “对不起”总之先认错就是,她习惯性的开口。 “对不起什么?”班代冷笑着。 “呃你的头还在疼吗?那天”话还来不及说完,班代便抬手狠狠赏她一巴掌。 “你可真不简单,”她咬牙道:“平常装作一副蠢蠢笨笨、人兽不欺的模样,背地里做的却全是些阴险狡诈的事,你到底在邬学长面前说了我什么!枉费我这么照顾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吗?” 方葵妙捂着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该说什么?当她什么也听不懂时。 “我”颊热辣辣的烧着,她忍痛张口:“我没做什么呀” 班代一听,手一扬,几乎又要赏她一个锅贴。 是身旁的人拉住她。“别冲动,小心她又跑去跟邬学长打小报告。” “我怕她呀!”班代将那人的手甩开“反正我是豁出去了,寒假的工读铁定没指望了,我还怕邬学长什么!” 方葵妙脑袋一片混沌。邬谚做了什么吗?跟寒假的工读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跟你说吧,”有人好心说明了:“班代刚接到系学会的消息,她申请的寒假工读没过。” “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布告栏上贴了各企业提供的工读机会,也知道许多人将能进大企业工读当作未来的跳板,但这一切又怎会跟她扯上关系? “邬学长可以左右工读申请的结果,若不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凭我的成绩,怎么可能过不了!”班代气愤道。 “阿谚?”总务股长权力有这么大? “你不知道吗?邬学长和杭学姐他们跟各大企业的关系都不错,杭学姐又不喜欢管事,所以系学会里真正管事的其实是邬学长。”旁边有人解释。 “阿谚这么厉害啊?”她双眼惊讶的睁大。 “这不是重点!”班代不耐的说:“重点是你跟邬学长说了什么!” “我”方葵妙疑惑的看着班代“我为什么要跟阿谚说什么?” “因为”班代说不出话来。 怎能说是因为她自己心虚?因为她一直暗地里欺负方葵妙,反正那笨蛋笨到连自己被欺负了都不知道。她根本不怕方葵妙发现,她怕的是那教人摸不着底的邬学长! 所以工读申请没过,她第一个就想到是邬学长搞的鬼,可她又没胆跟邬学长闹,只好找方葵妙出气 “谁知道你这种阴险的人怀着什么心思!”她别过头去。 方葵妙咬住下唇。 她为什么得为自己没做过的事负责?她又哪里阴险了?心底浮起一丝不甘,她张开口想为自己辩解,可她又能说什么呢?她一向就没有那种勇气跟人争,于是嘴一闭,满口的委屈又全吞下肚去。 “对不起”她还是只能说这三个字,手捂着脸颊,她低着头,热烫的泪轻悄无声的滑落“对不起” 她到底是在为了什么道歉?她不懂,一直就不懂。 “你知道错就好。”一见她掉泪,班代似乎满意了“工读的事我不跟你计较,可你再敢在背地里做什么,小心我再赏你两巴掌!” 方葵妙小小的身子一缩! “还有,今天的事你要敢在邬学长面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好看!” 放完话,已将满怀怨气发泄完毕的班代,这才仰高着脸离去。 缩在墙角里的方葵妙抹了抹眼角的泪,吸吸鼻、揉揉眼,她跟自己说:她不能哭,邬妈妈在等她回家一起做蛋糕,等会儿要让邬妈妈看到她这模样,她一定会担心的。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被欺负,有什么好哭的呢? 只是,她原以为会跟班代成为朋友,她是真的那么以为 “喂,你有没有发现自己多了个崇拜者?” 系办里,杭尚伶坐在沙发椅上,一面啜着瓷杯里的红茶,一面闲聊似的说。 邬谚握着笔的手不断在纸上动着,连头也没抬,像完全没听到对方的发言。 “啧啧,她那双眼啊,简直就黏在你身上,只要你一出现,她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她的话里透着些许醋味。 “工读的申请单呢?”邬谚问。 “我处理好了,”她挥挥手“喂,你到底在想什么啊?真的是单纯的照顾青梅竹马吗?你有那么好心?” “怎么处理?该不会又是用抽的吧?”企管系有个习惯将工作游戏化的会长,平时不碰工作,一到无聊时就会开始乱搞。 “不然该怎么做?”她反问“运气好的就有工读机会,运气不好的就没有。哎,人生就是这样,我只是让他们提早看到人生的现实面,”她耸耸肩“喂,你别转移话题,到底阿妙身上有什么是你想要的?”她凑近他“你跟我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校庆园游会的事呢?系上这次要搞什么?”他仍旧头也不抬。 “随便、随便,改天找些人来开会,表决一下就好了。哎,你别管那些啦,再不说,以后那些要我盖章的东西我都不盖了。”干脆施以威胁。 邬谚总算抬起头“你的印章在我这。”简单回完,又将注意力移回手上的文件中。 “啊?”她都忘了“那那你再不说,我就不当会长了。”她赌气道。 当初说好了各取所需,杭尚伶为名,邬谚为权,所以她在幕前当会长,他在幕后当实际的操控者,这下撒手不玩,杭尚伶虽然有所损失,但对讨厌麻烦的邬谚来说,更是多了件烦人事。 碰的一声将笔放下,他双手抱胸靠向椅背,一双眼带着警告与忍耐的自镜片后看着杭尚伶。 “你想知道什么?” 眼灵活的一转,她直接问道:“你跟阿妙到底是什么关系?” “青梅竹马的关系。” “我才不信你会只为了这个原因就这么照顾她,邬谚会做无利可图的事?鬼才相信。”她翻白眼。 他笑了“意思是你得变成鬼才会相信我说的话喽?”他站起身,极有礼貌的问:“需要我帮忙吗?” “谢了,我还不想那么快去跟阎罗王作伴。”见邬谚开始收拾桌上的物品,她开口问:“怎么?要走啦?” “有你在这,我看今天也做不成什么事,”将背包甩到肩上,他一面朝门口走一面道:“还不如到公司晃晃,企划课的人找了我好几天了。” “嗟!没看过比你更不像学生的人,当学生就是要好好混嘛,要工作还怕以后没机会?”她对着他的背影喊。 邬谚手摆了摆,像道别,更像毫不在意。 鲍司里的事比他预计的还快解决,所以没课时常拖到晚餐时间才回到家的邬谚,今天难得的在下午三点多时,已走在通往家门的小路上。 大约是阳光太暖和,又或许是杭尚伶的话真勾起了什么,方葵妙的影子不知怎地就飘进了他的脑袋。 说他没注意到阿妙的情感,那是假的,他感觉得到她喜欢他、崇拜他,不只是对一个儿时玩伴的喜欢,而是对异性的喜欢与心动。 不可讳言的,她的目光让他的男性虚荣膨胀了不少,有时处在她的目光中,他甚至会觉得自己像只昂首阔步的公鸡,然而 他与阿妙不合适。 反正只要阿妙不说破,他们仍旧可以维持现在这样的关系,而依阿妙胆小懦弱的性格,是不太可能有勇气说破的。 比较起来,会带来麻烦的,应该是两家的家长吧? 推开家门,他站在门口听着由厨房传出的对话,心里不禁浮起这样的想法。 透过隔开厨房与客厅的布幕,他可以隐约看见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看得出她们手上都端着东西,前头那个一面拨开帘子走出,一面还回头对身后的小矮个唠叨:“舒服点了吗?哎,你也真是的,都长这么大了,还像小时候一样这么容易跌倒。跌倒也就算了,还什么地方不好撞,偏撞在脸上,漂漂亮亮的一张脸给撞得都肿了,邬妈妈看了心里都替你觉得心疼。” 端着小西点,方葵妙也不回话,只傻傻的笑。 “怎么了?”邬谚走上前接过她手上的盘子,一双眼打量着她的脸,或许是因为方葵妙皮肤白细,衬着红肿的左颊,更显得份外惊心。 “说是没注意到路上有个洞,绊了一跤,脸又恰好撞到路边停放的车子。”邬妈妈将盛着饼干的圆盘放在客厅桌上,嘴里替方葵妙答着。 “撞得也实在够准了。”邬爸爸拿了块刚烤好的饼干入口,一面咀嚼,一面模糊不清的说。 “阿妙是比别人迟钝了些,从前我和她母亲去寄宿学校看她时,就常见她一身伤,全是不小心跌的。”方葵妙的继父啜口茶后,也针对这事发表意见。 “她呀,小时候就常” 任三个年近半百的长辈去回忆往日时光,邬谚将手上的盘子随手一放,再伸手将方葵妙拉近自己,他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低头看着地板繁复的花纹,她棕色的卷卷鸟窝头轻摇了摇。 邬谚双手环胸,表情严肃的瞪着她的头顶。 “好吧,我换个方式问,你跌倒撞到车子后,有没有狠狠踹车子两脚?” 卷卷鸟窝头同样否定的摆了摆。 叹口气,邬谚抬起她下颚,俯下身看着她泛红的眼“还记得我从前跟你说的吗?别人打你,你就打他,打不赢就跑,干嘛要乖乖站在那挨打呢?” 方葵妙咬着下唇,像要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说。 “别人打你一拳,你就还他一脚,这才公平嘛。”邬谚习惯性的揉揉她的头顶“喏,把手握成拳。” 虽然不明所以,方葵妙仍缩起手指。 “看好,”邬谚举起她小小的拳头往自己颊上一挥“就这样,人家打肿你的脸,你就打掉他一颗牙,”将她白白嫩嫩、馒头似的拳头贴在颊畔,他原本带着三分戏谑的眼神转为认真“要试着反抗,好吗?别总是逆来顺受,别人不会因为你乖、你听话就不欺负你,事实上,他们只可能变本加厉。” 方葵妙黑黝黝的眼看着他许久,然后才点点头,贴着他颊的拳松开成掌,再将另一只空着的手掌也贴上他的颊,很认真、很认真的对他说“阿谚,谢谢你。” “谢我教你打人吗?”他故意打趣。 “谢谢你关心我。”她头微倾,像有将唇贴上他额的冲动,接着不知怎地脸一红,松开了覆着他颊的手,一旋身背对着他,逃避的端起放在柜上的盘子,像是对着盘上的小西点开口:“你要吃饼干吗?是我跟邬妈妈一起烤的喔,虽然有些焦,但” 看着她耳廓上那抹上了胭脂似的红,邬谚承认自己有些失望。他原以为她会吻他,并不是因为他对阿妙怀着什么男女之间的情愫,毕竟阿妙是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女生,只要是男人都会为了错过这个机会而失望的。 所以他有那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奇怪。 从她身后伸手拿了块饼干入口,他一面吃,一面想。 坐在沙发椅上的三人并没有听到邬谚和方葵妙在谈什么,但那亲昵中带着些许暖昧的景象可全入了他们的眼,互相交换喜悦的眼神,他们以茶代酒,互相干了一杯。 第四章 方葵妙愈来愈觉得自己奇怪。 趴在桌上,她看着光滑的桌面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心思不知不觉便往这几日困扰着她的问题转。 她本来就喜欢邬谚,打从小时候就喜欢粘在他身后当跟屁虫,现在仍是如此,然而最近不知怎么搞的,她心里像产生了一种新的东西,一种无以名之的情绪,让她在缠粘着他的同时,又有想逃避他的冲动。 想看他,又怕看他;想靠近他,又怕靠近他!她到底是怎么搞的?怎会变得这么莫名其妙? “哎”叹口气,她圆润的手指无聊的在桌上画着圈圈。她不喜欢自己这个样子,也不喜欢那新产生的感觉,所以总是努力将那样的情绪压在自己心底,她不想去想,不想去分辨;她不想知道那被压在心底的是什么东西,她怕一旦明白了,有些事就会改变,而那或许是她无法承受的 将手撑着下颚,她垂着的睫不经意的一抬。 这才发现所有的人都看着她,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一个人,而是待在系办里,与她在一起的,还有系上各班的班代。 红着脸低下头,她缩回由自己的位子里。 邬谚收回带丝好笑的目光,继续将话题带回讨论的议题里。 系办里除了几张办公桌椅外,还有一张会议桌;这些东西全是系学会里的人自己搞来的,因为有个贪图享受的会长,还有个不喜欢使用次级品的总务股长,使得企管系的系办成了全校最舒适豪华的地方。 方葵妙就是坐在邬谚的位子看着大伙聚在会议桌开会,方才要不是她那声叹息叹得太大声,根本不会有人朝她望一眼他们班那个一直恶狠狠瞪着她的班代除外。 为什么没有任何特殊身分的她会待在这儿呢?原来方葵妙跟邬谚约好了,要一起去挑选送给邬妈妈的生日礼物;方葵妙早到了些,本来是想在系办外等的,却被闲闲没事四处张望的杭尚伶看到,硬是把她给拖进系办里来,所以她只好硬着头皮坐在这等了。 她知道大家在讨论园游会的事,原本还很认真听着的她一不小心就开始发呆,一发呆就忘了自己人在哪,所以才会 不好意思的敲敲自己的额头,要自己别老是出糗后,她才又抬起头来。 从她的位子恰好能看到邬谚,看着他侃侃而谈的模样,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眼眸也显得亮闪闪的,她的情绪如此昭然若揭,若有人看她一眼,必然会明白她对邬谚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有一份资料”话说到一半,邬谚的眼与方葵妙的眼对个正着,他突地停顿下来,神情带了份怔忡,但那样的失常仅仅持续了一、两杪,别开视线,他低头翻着桌上的文件,嘴里继续说道:“有一份记录历年校庆园游会的资料” “啊!”杭尚伶突地叫道:“那份资料我好象混在其它要归档的资料里了,”她望向书记“那堆东西呢?你收到哪了?” “呃,”书记指指系办隔壁“我把它堆到资料室去了,就放在靠墙的柜子上”接触到邬谚和杭尚伶投射过来的目光,他认命的闭上嘴、站起身“我现在就去拿。” “我我去拿!”方葵妙右手举得老高,红扑扑的脸蛋上尽是灿烂的笑。 书记乐得有人代跑一趟“那就麻烦你了,就在隔壁靠墙的柜子上,蓝色的文件夹,侧面写着园游会相关纪录的就是了。” “好。”方葵妙点点头后便往隔壁资料室跑。能帮上忙对她而言是件很开心的事。走进资料室,她脸上还带着笑,直到看到立在墙边怕有她两人高的文件柜后,那笑才慢慢消失。 “在柜子上吗?”她踮起脚尖、眯着双眼,努力要看清柜上那堆得高高的资料夹里,有没有自己要找的东西。 “啊!有了!”看到夹在中间的那份蓝色文件夹,她使尽全力的踞脚尖、伸长手,偏还是差了那么几寸,于是干脆整个人贴上柜子,脚寻着立足点,手也找地方攀着,那模样从背后看来就像一只粘在柜上的肥蜘蛛。 右手努力的伸长再伸长,短短的手指伸得都快痉挛,这才堪堪碰到她的目标物,脚拚命往上一踮,她用手指抓住文件夹,使命拉出“拿到” 苞着她惊喜的呼声一起响起的,是堆得高高的文件崩落的声音,接着是熟悉的男声急促的响起:“笨蛋!” 几秒钟内,方葵妙耳边全是轰隆隆的巨响,她不自觉的拱缩起肩,两手紧捂着耳,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她才松开手,张开眼。 一开始,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横亘在她视野的,是一整片毛绒绒的蓝,她的鼻子就埋在这片蓝中,她吸吸鼻,一股熟悉的味道窜进鼻翼,那味道带着淡淡的松木香气,是她绝不可能认错的。 那是邬谚的味道。 脸突地热辣辣的烧起,她终于知道自己在哪了,她在邬谚怀里。 她的脸贴着他的胸,他的手臂紧环着她,她全身上下每一寸都与他贴在一起 天哪!她的脑中烧成一片空白,心狂跳得像要从嘴里飞出来,而所有与他相触的部份都像突然间被人放了火似的。 这是什么感觉?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来不及让她分辨出,方葵妙己被一股力量扯离邬谚的怀抱,有人握着她的肩,力量大得像要捏碎她的肩胛骨,接着开始死命摇晃,像要把她混沌得像布丁似的脑袋晃成碎豆花。 “发、发、发”她的声音抖成一串。“发生什么事了?” “你这笨蛋!你差点就被砸死啦!”邬谚被她吓得心脏都快停了,要不是他想起他们那身高近一八的书记有喜欢将文件迭高的习惯,想过来跟她说一声,她恐怕早埋尸在文件堆里了。 想起他进来的那一瞬,正好看到被绑成一大迭的厚重文件朝她那颗茫然不知的笨脑袋落下,邬谚的脸色再次发白,要是他来不及 “阿谚,你脸色不太好耶,要不要去保健室躺一躺?”阿妙将手放在他穿着蓝色毛衣的臂上,很关心的这么问。 “我脸色不好?是谁害得我”邬谚抬起头,镜后的那双眼燃着火。 “是谁害得你”阿妙试探的问。 瞪着眼前这家伙许久,邬谚深吸口气,闭上眼再张开后,人又回复平时冷静的模样,眼角瞄到那份“园游会相关纪录”邬谚将文件夹拿起,站起身,朝下望着还跪坐在地上的方葵妙“把、这、里、收、拾、干、净。”他一字一顿的说。 “我一个人吗?”看着满室散落的文件,她小小声的问。 已经走到门边,邬谚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的声音冷冷的由唇间窜出:“要我帮忙吗?” “呃”方葵妙机伶伶的打了个冷颤“不不用了。” 收拾一间资料室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但她还是做到了只要不去细看每个资料夹里到底都放了些什么的话。 方葵妙有些心虚的想。 拍拍身上的灰尘后,她往隔壁的系办走去。 邬谚还在生她的气吗?习惯性的咬着下唇,方葵妙的神情略显不安。 她并不是故意要把资料室搞得一团乱,她只是想好好做件事,却没想到自己这么笨手笨脚,反而给邬谚带来麻烦。 或许回家的路上请他吃个冰?也许能消消他的火气 低着头走到系办前,她深吸口气后,将头抬起“阿谚”接下来的话全梗在喉中。看着眼前的景象,她脑中突地一片空白。 并不是眼前的景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事实上,她看到的是一对十分相衬的男女,男孩坐在椅上,女孩站在他身后,手撑着他的肩,身子微向前倾,眼看着桌上的文件,嘴里不知正说着什么,想来是很令人开心的话题,因为女孩脸上带着笑,男孩唇边也有隐约的笑意。 那么到底是什么冻住了她的脚步与她的嘴?让她无法出声,也无法踏进室里? 她不明白,但显然杭尚伶明白了。 手将垂落在颊畔的发丝往耳后塞,眼偶然的朝前一望,正好看见呆站在门前的方葵妙,正要出声招呼的杭尚伶,在看到她脸上的神情后,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接着是带笑的了悟,最后渗入了恶作剧似的兴奋,修长的身子柔若无骨的靠向邬谚,她举起手软软的对方葵妙招了招:“进来呀,阿妙,你站在门口干嘛啊?” 邬谚仅仅抬头看了方葵妙一眼,便又将注意力移到眼前的文件上。 方葵妙尴尬的笑笑,抓抓头,走进系办。 “阿谚,我把资料室整理好了。”站在姿态亲密的两人跟前,她怯怯的道。 邬谚点点头“等我一会儿,我快把这东西算好了。” 他已经不生气了,毕竟从认识方葵妙以来,她闯的祸太多,连走路都会莫名其妙走到大马路中间去的人,弄翻一堆文件已经算是小事,他实在也没什么必要发火,不,或许该说,他搞不太懂自己为什么发火。 懊不会是钙质摄取不足吧?晚上回家多啃两条小鱼干好了。 大约是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缘故,邬谚并不曾感觉到室里诡异的气氛,既不曾感觉到杭尚伶一直在他肩上徘徊不去的手,也不曾住意到阿妙那两条愁云惨雾的八字眉。 一直到感觉到身后有股力量推挤着他,他才抬起头,皱眉往身后一望“杭尚伶,你干嘛一直用肋骨挤我?”他语气不耐道。 “肋”差点没被气得吐血,杭尚伶原打算一拳朝他头壳捶去,但见到眼前的方葵妙,她反倒甜甜一笑,将胸再往邬谚背部一贴,暖昧的说“干嘛到今天才抗议啊?” “是吗?我说过好多次了吧?”他站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我跟人杰不同,对啃排骨没啥兴趣,起码也得阿妙,你在干嘛啊?” 他话题转得太快,让杭尚伶在楞了三秒后才将视线转向方葵妙。 “我”阿妙打了个嗝“我在哭。”她哽咽的回答。 “这我看得出来,问题是你在哭什么?”邬谚匪夷所思的看着她,她就站在那,没人靠近她,没人碰她一下,没人跟她说一句话,这样她也能哭? “我我不知道”她抽抽噎噎的,两只手也不断揉着眼“可是我停不、不、了” 邬谚握住她的腕,将她揉着眼的手拉开,看她红肿的双眼,红通通还不断抽动的鼻子,再加上被她咬得红红的唇,语气就不知不觉的软了:“你是怎么了呀?” “哈!”杭尚伶迸出一声笑,接着又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偏那一双眼早笑弯成月,怎么也掩饰不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哭,一个莫名其妙的笑,邬谚看看方葵妙,再看看杭尚伶,眉紧得简直要打成死结。 女人到底都在想什么啊? 杭尚伶拍拍他的肩“没关系,这里交给我就好了,你先出去。” 他眉依然皱得死紧。 “女孩子的事,你不懂的啦,还是我出去,让你解决?”杭尚伶故意双手环胸,带丝睥睨的看着他。 原来 脸微微泛红,邬谚一语不发的往门口走,他虽然帮阿妙解决过很多事,但这种关于生理状况引起的心理不适,恐怕不在他的处理范围内。 “我在校门口等你。”虽想表现得落落大方,可惜耳根处淡淡的红晕泄露了他的心思。 麻烦的家伙总算走了,杭尚伶上前将系办的门关上,带着诡笑走向方葵妙,先拉着她在椅上坐下,再拉了椅子坐在她跟前,看着她依然啜泣不休的样,轻轻叹气。 手撑着颚,她的神情带丝着迷。 何谓梨花带雨?她总算是见识到了。 小小的一张脸被泪给濡湿了,长长的睫毛也被浸得湿湿的,颊因哭泣而透着红,小小的唇红嫩得像初生的花蕾,她从没见过比阿妙更适合眼泪的女子,平常的她虽也长得顶可爱的,可哭泣时却透着一股艳,教人见了几乎要屏住呼吸的艳 哎,这叫她怎么舍得不去欺负她呢? 趴在桌上,她伸手戳戳方葵妙的额。“你喜欢他对不对?” 阿妙说不出话来,一面哭,一面点头。 她并不想喜欢上邬谚,因为那似乎注定了会落到一个不好的结局。邬谚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她这样的女生呢?又蠢又笨,什么事都做不好喜欢上他似乎就意味着:总有一天她得看着他喜欢上别的女孩,看着他心上多了个最重要的人,看着他去疼惜一个人、去为一个人付出,而这一切,都与她无缘,她只能站在一旁看,连幻想自己会成为他喜欢的人都不敢 她不想要这样,她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为什么呀?”杭尚伶凑上前歪着头看着她“你怎么会喜欢上邬谚呢?” 阿妙打个嗝,声音因混着泪而模糊:“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上他呢,”她现在才真正明白“我心里一直就只有他呀。” 被送到寄宿学校去,身边没一个熟悉的人,那时的她唯一拥有的,就是心里的回忆,就是那个藏在她心里的邬谚。 不管是受了挫折,或是被欺负了,她只能躲在被里跟她心里的阿谚说,因为她没有其它朋友,没有其它肯听她说话的人。 从还是孩子,到成了少女,甚至一直到现在,邬谚陪着她走过了所有的岁月虽然他不知道。 他是她心里最最重要的存在。 再见到邬谚后,她原有些不能接受现实中的他与想象中的他的差距,可一旦明白除了外在上的改变外,他其实还是从前的那个他,原本单纯的依赖就开始变质,她变得愈来愈喜欢他,甚至想 她曾回避自己的情感,甚至命令自己不要去想,要不是今天,要不是看到杭学姐与邬谚那么亲昵,她或许可以欺骗自己一辈子。 一开始,她只是心里有些怪怪的感觉,直到那感觉愈来愈深,她才明白她在嫉妒,她嫉妒杭学姐与阿谚看来如此相配两个人都身材高瘦,都拥有与别人不同的气质,他们看来就像同一个世界的人,不像她永远都不会像她! 在终于了解自己情感的同时,也明白她与邬谚是不可能的,这么一想,眼泪便不试曝制的掉了下来,所以才会让阿谚和杭学姐替她担心 用手将泪擦干,她抬起头深深的吸了口气“杭杭学姐,”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哽咽“以以后阿谚就交给你了,阿谚他人很好很好”“等等!”杭尚伶捂住方葵妙的嘴“什么叫邬谚就交给我了?那种家伙送我我都不要!再说,我已经有笨蛋舒人杰那个奴隶了。” 要不是舒人杰家里出了事,这阵子都没办法到学写,她也不至于无聊到去趟邬谚和方葵妙的浑水。 “我说阿妙啊,”她露出个甜美的笑,手往她肩上一搭,像密谋什么似的说:“我跟邬谚只是朋友,刚也只是逗逗你,我跟他是不可能有什么的。倒是你,”她贴到她耳边“明白自己喜欢他后,你打算怎么做?” 阿妙摇摇头。“我知道我配不上他” “你这么说就错了!”要真任她这么想,她还有戏可看吗?“谈感情哪有配不配不得上这种事,只要你觉得配得上,那就是配得上了。要是他觉得配不上,那你就让他觉得配得上就好啦!” 方葵妙简单的脑袋被她一长串相似的文字“配”成一团浆糊“如果我?他?”她手比着“呃,学姐,你可不可以重说一遍?” “那不是重点,”杭尚伶挥挥手“重点是,怎么让邬谚喜欢上你。” “不可能!”她一听便本能的回。 “为什么?”杭尚伶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因为我不是阿谚喜欢的那种女生,他欣赏的是聪明自主的女性,能有相通的话题,有相近的目标” “哈!”杭尚伶嗤之以鼻“一听就是没谈过恋爱的人谈的高调。” 她不懂高调是什么,但“总之,我跟阿谚喜欢的型刚好相反”她气馁的说。 “你以为人都会喜欢上自己心中预设的典型吗?爱情如果真那么简单,那就一点也不好玩了。”杭尚伶以指勾起阿妙的下巴,神情狡狯得像一只狐狸。 从来没有人跟她提过这样的话题,阿妙觉得自己混沌的脑袋里好象多了一些什么。像个虚心求教的小沙弥,她悄声问:“意思是说,阿谚也可能喜欢上与他喜欢的型完全相反的人喽?” “没错!”她嘉许的摸摸阿妙蓬松柔软的发“而且可能性还很大。” “为什么?”方葵妙惊讶的瞪大眼。 “因为”如果不这么说,你怎么会乖乖的照我的话做呢?“哎,物极必反嘛!”她胡乱扯个理由。 “什么?”她听不懂。 “别管为什么了,阿妙,”她环住她的肩“你知道你现在该怎么做吗?” 方葵妙偏着头,满脸迷惑。 “去追求他。”她含笑道。 “追阿谚?”方葵妙的嘴惊讶得大张“怎么追啊?” “最主要的,就是要让他明白你的好,”杭尚伶随口胡诌:“讨好他、送他礼物,或者主动投怀送抱,哎,什么都可以啦。”只要让她有戏可看就好了。 方葵妙想了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怯怯的开口:“学姐” “嗯?”杭尚伶满脸兴味。 “只要这么做阿谚就会喜欢上我吗?”她很认真、很认真的看着杭尚伶“只要我对他好、只要我能让他开心,他就会喜欢上我吗?” “当然”本要满口应承,却在对上她纯稚而充满信赖的眼时,心底浮起了些许的罪恶感“不是。”这大概是她今天说的第一句实话。 方葵妙的声音里满是迷惑:“那我该怎么做?我是说,这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生,”她脸很红,眼却亮闪闪的“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对的,要怎么做,他才会喜欢上我” 杭尚伶拍拍她的头“你什么都不能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表达你的心意,而如果什么都做过后这男人仍不喜欢你”她扮个鬼脸。“那就是他眼光太差,不懂得欣赏你,那样的男人你还喜欢他干嘛?” 方葵妙笑了。“那我希望阿谚是有眼光的男孩子,虽然我怀疑有哪个有眼光的人会喜欢上我”末了,仍带着惶惶不安。 “没关系,”杭尚伶突然伸手掐住她软嫩的双颊“如果他真的不喜欢你,那我来喜欢你好了!”她笑得很开心。 方葵妙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这句话,最后,她试探的对杭尚伶笑笑“我是不是该说谢谢?” 杭尚伶笑了“不,该说谢谢的是邬谚。” 第五章 邬谚身边不知道何时多了个小奴仆。 他知道自己本来有个小苞班,一个只要跟在他身边便觉得快乐的小傻蛋,如今她像嫌做跟班不够卑微,所以开始升或是降级做起奴仆来。 替他提书包、跑腿、买东西不说,在他正大光明耍特权跷课时,还眼巴巴捧着笔记本去替他点名兼抄笔记。 先别说他们性别不同,光身高就差了二十几公分,哪个教授会老眼昏花到分不清他和她虽然他们系上老眼昏花的教授真不少。 就为了她做的这些蠢事,系上的人看他的眼光都变了,以前还带点畏怯,现在是带着好笑,就连教授们看到他也总要打趣几句,让他真不知该气该笑。 不知道是谁在暗地里帮她,还是她真是他肚里的蛔虫,常常他前一秒才抓起背包走人,她后一秒已经抱着笔记本溜进教室。 偏偏她带着一脸讨好交给他的东西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成会笔记,唇畔带着忍俊不住的笑。通篇错误百出不说,仔细一看还能看得出她在抄那些段落时神智不太清醒,除了笔迹歪斜得特别厉害外,旁边还常带着匆匆抹去的湿印子。 对她的种种,邬谚得承认自己有些许的感动,只是他不能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为了做这些事,她连自己的课也跷掉不少,他知道高年级的学长姐其实都满喜欢她,也满照顾她的,但她的行为却让与她同年级的人看不太过去。再这样下去可不行,他的目的是要让她早些适应学校生活,并不是要让她被同侪排挤,所以他不得不制止阿妙再这么偷偷溜到他班上了。 抱着笔记本由教室后门溜进去,方葵妙脸上是掩不住的心虚。这堂课杭尚伶并没有修,虽然看到了许多熟面孔这阵子常代阿谚上课的结果,但没有个熟识的人,心里总还是怀着不安。 她挑了最后一排的位子,前面是某个巨人体型的学长,正好可以挡着让教授看不到她。在椅上坐下,她翻开笔记本,整个人像缩成一颗球,既不敢看向左右,更不敢跟人说话,就怕被人发现她是大二生。 就因为如此,她不曾看到自她进来教室后,那所有对着她的含笑目光;事实上整间教室的人都知道她是谁,或许因为她生得可爱,或许因为她有一种小动物似的气质,所以这阵子以来大家总有意无意的帮着她虽然方葵妙自己并不知道。 瞧,这会儿坐在她身前的巨人学长不正挺直了身躯替她作掩护吗? 习惯在上课五分钟后才进来的任课教授慢慢踏进教室,他翻开点名簿用着慢吞吞的语调点名。 “周兴雄?” “到。” “邬谚,不在吧?”他的课邬谚总跷得堂而皇之,他也无所谓,反正邬谚不上课成绩也维持得很好,再说,或许他这时是在研究股票基金什么的,还是别打搅他,毕竟他也有笔钱放在邬谚那呢。 “在。” 脑袋里正想着获利颇丰的股利,一开始他并没有听见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接着又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抬头看向半满的教室,他带着狐疑的声音道:“邬谚,在吗?” 又是同样压低的、像鬼魅似的声音“在。”然后一只圆润润的手由某个巨型学生背后伸出。 “邬谚,是你吗?”老教授推推眼镜,眨障花眼。“你声音怎么变了?感冒了吗?” 方葵妙紧张的从喉里挤出咳声。 “他感冒好几天了,老师,”旁边有人伸出援手“咳到都快没声音了说。” “这样啊,”老教授点点头,一面低头找下一个同学的名字,一面自言自语的说:“我还以为是他们在说的那个小女娃跑到我课堂上来了,哼,要是她敢来,我就把她赶出去,一点都不懂尊师重道” 老教授还在碎碎念,躲在人家身后的方葵妙轻轻将屏住的气慢慢吐出,微抬起头,眼正好与那个帮她忙的学长对个正着,她忙感激的笑笑,心里觉得人间真是处处有温情,常有好心的学长在这种尴尬时候帮她忙。 原来如此! 隐在教室外某个角落的邬谚总算明白,为何到现在还没人将这件事闹开。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他只挑有把握的课跷,而这些课的教授绝大部份都被归类为绵羊级,对阿妙的行为,有些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有些人的眼则根本是装饰用。 另外,大概就是靠这些居心不良的同学从中帮忙了,看着某同学脸上陶陶然的笑,邬谚半带嘲讽的想。 确定自己看够了,他从角落里走出,穿过教室后门,走到方葵妙身后,双手环胸的看着她。 突然有片阴影兜头罩下,方葵妙眨眨眼后,才慢半拍的抬头朝上望,看到邬谚带着鲨鱼似的笑出现在她视界,她还不敢相信的揉揉眼,才确定自己真的没看错。 “阿谚!”她惊叫出声,随后急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伸手将他的身子拉低,她小声问:“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 “这话应该是我来问吧?”意识到除了教授外,整间教室的人大概都伸长耳注意着他们的对话,邬谚将她摊在桌上的笔记本抓进自己手里“我们到外面说。” “可是”她迟疑的朝讲台望望“不上课不行” “你还知道不上课不行?”他挑高眉。 “呃”方葵妙心虚的移开视线。 “出来吧,否则被教授抓到就好玩了。”他故意恫吓她。 被这一吓,方葵妙胡乱将桌上的文具往袋子里一塞,便跟在邬谚身后悄悄溜出了教室。这一切整间教室里的人都见着了,当然,一直低着头喃念课文的老教授还是啥事也不知。 “为什么没去上课?”坐在校园里某棵高大的椰子树下,邬谚板着脸问跪坐在他跟前的方葵妙。 要怎么说呢?说反正不喜欢上课,与其上自己的,她还宁愿上他的,至少还能帮上一点忙? 说她什么也不会,就算说要讨好他,也只想得出这个笨拙法子? 可看这情形,她偷偷由睫下觑他,别说讨好,恐怕反而要让他生气了。 知道她不可能回答得出什么好理由,邬谚轻轻一叹。“以后别再那么做了。” “怎么做?”她装傻。 “帮我上课,帮我抄笔记。”如果那堆鬼画符也能算是笔记的话。 “我只是想帮忙”她可怜兮兮的说。 没帮倒忙就不错了!忍住这句话,他拍拍她的头道:“我跷课是因为有些课上了也没用,就算不上课,不看笔记,我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就当掉。倒是你自己,不是有些老师已经放话这学期非当你不可了吗?” 方葵妙笑得尴尬,她抓抓卷卷的深棕短发“我大概是没办法了” “加油吧。”知道她常努力的念书,却又常在考试的那一刻将辛苦塞进的东西忘得一干二净,除了祝福她外,他还真不知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对他笑笑,心里有种淡淡的幸福感,因为对她说这句话的人是他,所以就算是简单的三个字,在她心里也显得意义非凡。 “阿谚”她的声音透着不自觉的软柔。 “嗯?”闭着眼靠在树上,他应了声。 “我最近很乖吧?”她试探性的问。 “嗯。”他唇畔多了抹笑,心里对乖有不同的注解。 “我帮你做了很多事,帮你买早点、帮你印笔记、帮你送东西给系主任,”她扳着手指很认真的数着“还帮你拿书包、帮你打扫房间,可是你房间太干净了,扫起来一点成就感也没有。”末了还皱皱鼻子,小小的抱怨一下。 “是我的错,”他故意正经道:“我会努力把房间弄脏,好让你清扫起来多点成就感。” 方葵妙怀疑的看着他,总觉得自己像被取笑了,可他的模样却又再正经不过 不管了。 “阿谚,”她转回正题:“我最近这么乖,你有没有觉得有一点点一点点”她结结巴巴的。 “一点点什么?” 喜欢我。“觉得我很重要。”她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下,红着脸换了比较没那么直接的说词。 邬谚笑出声! “你是很重要啊。” 方葵妙眼一亮! “我只有你这一个青梅竹马,所以你当然是很重要的,”彷佛嫌她脸上的失望不够明显,他又加了一句道:“而且你不在,谁来帮我买早点、印笔记兼打扫房间呢?”他学着她的口气。 所以现在在他心里,她只是个青梅竹马兼女佣?方葵妙有些难过。 “那如果我不帮你做这些事了,你会不会觉得有点不方便,甚至怀念起我的存在?”她鼓起勇气再接再厉的问。 邬谚噗哧一声笑出“当然”张开眼看到她满是期待的小脸,他心一软,便叹息似的回:“会。” 方葵妙开心的拍了下手,小小脸蛋上的笑,灿烂如春阳。 这样她就满足啦!只要一直持续下去,阿谚总有一天会发现她对他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然后他就会喜欢上她了。 至少她对邬谚的感觉是如此。 看着她自得其乐的样子,邬谚的神情不自觉的多了股宠溺。 他原本较欣赏有自我主张、心里有话便直接说出来的直爽女性,如今却开始觉得,女孩子羞羞怯怯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 “阿妙,你今天还有课吗?”他突如其来的问。 “没有。”方葵妙摇摇头。 “那走吧。”他站起身。 “去哪里?”她还跪坐着。 “去帮我妈买那拖了好几天还是没买成的生日礼物。”他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样,忍不住戳戳她的额“你忘了我妈今晚的生日派对了吗?” 经他这一说才想起,方葵妙不好意思的搔搔头。“我咋晚还记得的,可不知怎么搞的今天就忘了。” “幸好我们两个中总有一个人记得。”邬谚打趣道。“走吧。”他自然的握住她的手,将她拉起身。 看着两人相握的手,阿妙的脸又不试曝制的红起,心也怦怦直跳,直到邬谚已将手抽开,那样的感觉还无法平息。 为什么一旦意识到自己喜欢他后,一切都不同了呢?他们也曾握过手,可却不曾带给她像今天一样的甜蜜与冲击。 就只是因为发现自己喜欢上他了吗?好象连空气也带着淡淡甜意,好象连阳光也透着幸福的气味,就像她见到他时,心底油然而生的感觉。 只是因为她喜欢他 今晚的邬宅十分热闹,不管是院子或屋里都特地装饰过,来赴宴的人也都穿了正式的礼服,毕竟邬家虽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权贵,却也家产颇丰。若不是邬夫人坚持,这场晚宴原该办在大饭店的宴会厅,是她不愿大肆铺张,所以就只邀请亲近的朋友在自家办了个小小的派对。 虽说是个小派对,但来的人也算不少。不太常参加这类场合的方葵妙,难掩紧张的站在邬谚身边;今天的她是邬谚的女伴,心底虽然很开心,但更多的是畏惧害怕。她多怕在这样的场合出糗,白己丢脸事小,让邬谚脸上无光才是她最担心的。 所以她就什么话也不敢说,只挂着僵僵的笑,拘谨的站在一旁。 好不容易看到熟悉的面孔,方葵妙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总算稍稍落了下来,她迎向前握住杭尚伶的手,几乎是松口气的唤:“学姐,你也来了?” 两家的长辈在事业上有密切的合作关系,杭尚伶跟邬谚又是同学,于礼她本就该过来一趟,本以为又是个无聊场合,但看到阿妙在,她的想法便有了改变。 “阿妙,你今天好可爱哟。”她看着穿粉色小礼服,将卷卷的短发别好,露出圆圆脸蛋的方葵妙,禁不住出声赞道。 阿妙因不好意思而红了红脸。她并不觉得自己可爱,事实上处在许多高挑纤瘦的女子中,她自觉像只过重的大象。 “学姐”开口想将自己别扭、不自在的感觉说出,可一抬头却看到邬妈妈在跟她招手,抱歉的对杭尚伶笑笑后,她走向今天晚上的主角。 “阿妙,”邬妈妈拉着她的手“你跟阿谚一起过来,我介绍一些朋友给你们认识。” 于是方葵妙便乖巧的站在邬谚身边,跟着邬妈妈满场走。 邬谚怎会不明白自己母亲的用心? 瞧她在介绍时蓄意制造他和阿妙是一对的假象,待阿妙的态度又像对自己女儿一样的亲密疼惜,经过今晚,恐怕有不少人都会在暗地里猜测,他和阿妙的婚事是不是近了? 他尊重母亲的意愿,不过他也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对一切询问,他全是含笑以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阿妙则是完全没察觉周围汹涌的暗潮,她的心力全花在将见过的脸孔与听到的人名兜在一起,专注到连一双八字眉紧黏在一块,两只眼也几乎斗成了一个,仍不自知。 邬谚正低头看着她的神情,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一开始并没听见母亲有些骄傲的介绍词,等他明白母亲在说些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家女儿,可是今年的紫芋花小姐呢。”某个贵妇挽着姿态妍丽的女儿,扬高鼻子道“两千人中才选一个,你知道这有多了不起吗?” “女孩子光长得漂亮有什么用,何况我们阿妙生得也不差,”邬妈妈忙补上一句:“我们家阿妙温柔又贴心,光这一点就比你们那什么紫芋头的强多了。” “什么紫芋头!是花!花!哎,”贵妇抬手压压不见一丝紊乱的发髻“我知道你今天生日,人年纪大了,毛病难免多了点,不只重听还脑袋糊涂,瞧瞧我女儿的气质,”贵妇往挂在臂上的娇美女子一比“这样的人才会只有外表而已吗?我女儿可是x大中国文学系第一名毕业的,这种里外兼具的美女你要去哪找啊?” 意识到这场毫无意义的较量将要转向哪个方向,邬谚警觉的开口:“妈” “你闭嘴!”邬妈妈喝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她跟这老同学从年轻斗到老,场场都是她斗赢,怎能在这时候输?偏她也明白阿妙的功课不太好有了! “中国文学?”她睥睨的看了老同学一眼“你不知道现在是国际化的时代吗?国文念得好有什么了不起,我们阿妙可是国外留学回来,说起英文来会吓死人” “妈”邬谚再度尝试的张嘴,偏在场人的没人理他,两个老的是斗得正热,两个年轻的呢?一个频频将媚眼朝他这儿抛,一个早被这样的状况吓傻了。 “那你就叫她说啊!”贵妇不服气的说。 “你叫她说就说啊?”邬妈妈将价值数万的礼服袖子挽起“你不知道她们这种喝过洋墨水的说起英文有多溜吗?一般人可听不懂,除非你去抓个外国人来” “要外国人还不简单,”贵妇环顾全场,伸手就将某个身边跟着翻译的老外扯到身边“喏,”她扬高下巴“叫她说。” “呃!”邬妈妈忘记今天来了许多丈夫的合作对象,其中当然不缺洋鬼子,可输人不输阵啊,拉了拉阿妙,她低声道:“阿妙,邬妈妈今天就全看你了,快说两句能吓死他们的英文。” “英英文?”方葵妙结结巴巴的:“我我不行” “那有不行的道理,”邬妈妈还当她是没自信“别担心,你随便挑个两句说说,别怕那凶婆娘,邬妈妈给你靠。”说完还一拍胸脯。 “随便说个两句?”她的声音里满是迟疑。 “没错!”邬妈妈拍拍她。 这边邬谚还在跟某国外公司的负责人说明现在的情形,那边方葵妙已经鼓起勇气开口道:“妈、妈咕咧梦逗。” 所有的人皆疑惑的看向她。 “疑疑吃咕逗”她愈说愈小声:“咩哩咕逗” 现场一片安静,然后突地爆出大笑。 斌妇笑得以手拭泪“这就是你说的喝过洋墨水的英文?天!还真是吓死人了。”说着又克制不住的笑了起来。 邬妈妈胀红了一张脸,但仍安慰的拍拍阿妙的手,表示自己没有怪她。 邬谚则正以英文跟那位国外公司负责人解释:“这是个误会” 阿妙低着头缩在那,恨不得地上出现个大洞吞下她。她到底是发了什么神经?居然当众说英文?她是嫌今晚过得太平顺了吗? 无法忍受众人朝她投来的目光,阿妙咬住下唇忍住泪,小小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邬邬妈妈,”她吃力的道:“我有事先先去处理一下。” 邬妈妈的声音透着明显的怜悯:“去吧,早点回来啊,邬妈妈会等你一起切蛋糕的。” 方葵妙点点头,子诏了动,却无法开口,她知道自己只要一张嘴,恐怕就会当场哭出来,两手抓着裙裾,她低着头匆匆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快步往化妆室走,方葵妙还能听见那紫芋头小姐高亢而恶意的声音由身后传来:“她说的是英文吗?天!亏她还敢开口” 痹篇人群,方葵妙故意穿过房子的后院,再从屋后的楼梯上到二楼。这儿除了邬家人外不会有人上来,她可以尽兴哭个痛快。 拉开化妆室的木门,她看着镜中的自己,那红红肿肿的眼,被咬得像要泌出血来的唇,加上苍白而毫无血色的脸,看来实在凄惨得紧。 手撑着洗手台,她身子无力的跪下,长长的蓬裙垂在四周像片粉色的海,她却不曾注意到,只将额靠在臂上,轻声啜泣。 随后哭声毫无顾忌的放大,直到将心里的羞愧哭出,她才擤擤鼻抬起头。 看自己哭过后的一张脸,看淡淡的妆糊成一团的怪模样,才刚哭完的她不知怎地又笑了,才笑了两声,她突地捂住自己的嘴,圆圆水水的眼惊讶的眨了眨。 罢在哭时,她就隐隐约约像听到另一个哭声,那时还以为自己过敏,如今 她弯下身看洗手台下。 水水的眼对上另一双水水的眼,两双眼里都是惊讶,方葵妙将还捂在嘴上的手放下,好奇的看着窝在小小空间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大概不到八岁,长长的黑发上结着两个大大的白色蝴蝶结,穿一件缀满蕾丝的小礼服,同色的小皮鞋,可惜窝在洗手台下让她的白袜子及皮鞋都沾了些脏污。 小女孩的眼湿湿的,鼻红红的,她小小肉肉的手捂着自己的嘴,细微的哭声就这么从她揩缝间透了出来。 “嗨”方葵妙试探的对她招招手,软柔的声音压得轻轻小小的:“你怎么了?” “走开!”小女孩说以日语。 “啊,你是日本人吗?”阿妙的眼闪过一丝惊喜,蹲下身子以同样的语言跟她对谈:“你怎么会在这呢?是不是迷路了?我带你下去楼下好吗?你的爸妈找不到你一定会担心的。” 对她的一长串问话小女孩并没有回答,但可以看出在听到熟悉的语言时,她明显松了口气,一直到阿妙提到父母,她才反应激烈的回:“他们才不会!” 阿妙看着她,然后突地弯身爬进洗手台下,虽然她个子不高,但挤在那狭小的空间里仍有点勉强。“我好象长大不少,以前躲在这时没那么难过的。”她半自语的说。 “你为什么要躲在这?你爸妈也不要你吗?”小女孩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我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又蠢又笨,妈妈一看到我就不开心,所以每次只要心情不好我就会躲到这儿来。”阿妙环视从前的小小避难所,眼里流露着些许的感伤。 小女孩的泪不知何时停了,她坐在阿妙身边,呆呆的看着这有点莫名其妙的大姐姐,大姐姐像丝毫不以为意,低头对她笑笑,什么也没有问她。 “我”小女孩转开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污痕“我妈妈也去世了。” 或许是阿妙一直没说什么,小女孩反而能坦然的诉说自己的心情:“妈妈是为了生我才死的,所以外公外婆才不喜欢我,不过爸爸很喜欢我喔,”她像捍卫什么似的说:“他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对我,所以才会”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阿妙安抚的拍拍她。 “你也是日本人吗?”心情好了许多,小女孩开始好奇了。“这是你家吗?” 阿妙摇摇头。“我住在隔壁,我不是日本人,不过曾在日本读过书。”像回忆起可怕的学校生活,她的眼中浮起畏惧。 “在日本读书不好吗?”小女孩很担心的问“我明年也要上学了,只要一想到要搬到学校住,我就觉得好怕” “要看你念什么学校,”阿妙苦苦一笑“偏偏我念的是间很可怕的学校,里面全是像我这种为了某些原因被送离父母身边的小孩。校规严得连偷吃零食都算犯了大罪,还得加上那些爱欺负别人的小孩!”她像要甩开回忆似的摇摇头。 小女孩的脸一片惨白! “对不起,”阿妙不安的咬咬唇“我忘了你还是个孩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小女孩的眼里同样带着不安“大姐姐,你念的是什么学校?” “白玫瑰学院,世界有名的恐怖学校”她打个冷颤。 “明年”小女孩很困难的说:“我就要被送进那里了。” 阿妙明显受了惊吓,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对小女孩伸出手“恭喜你,学妹。”她苦笑的说。 或许是因为有着相似的背景,及有可能相同的未来,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像忘了楼下的派对,吱吱喳喳的窝在洗手台下聊了起来。她们交换了人生中的点点滴滴,虽然其中一个才在世上活了七年又八个月。 基本上只要对方对她没有恶意,方葵妙可以跟任何人融洽相处,眼前的小女孩在很多方面又跟她很相像,所以她几乎忘了与她说话的是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娃。 小女孩则喜欢阿妙将她当同辈而非小孩子看待,比同龄的小孩还成熟的她,最讨厌被人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 一个早熟,一个幼稚,恰好配成了一对,当邬谚发现她们时,看到的就是一对聊得很开心的孩子。 原本还怕她是不是躲在这哭呢,邬谚又好气又好笑的想。 “阿谚,”对上那弯下身看着她的男子含笑的眼,方葵妙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唤。 “这是我的新朋友。”脸上还带着些许哭过的痕迹,方葵妙扬起圆圆的小脸对邬谚介绍:“她是” “英亚集团执行总裁的独生女,”邬谚以英文道“我应该没猜错吧?冰川小姐,楼下正为了你的失踪乱成一团呢。” 冰川樱声音稚嫩,可神情却显得冷静自持,那模样看来一点也不像是个会躲在洗手台下哭泣的孩子。 “父亲终于发现我不在了?”她以纯熟的英文回道。 今天的场合里只有她一个小孩子,父亲又只顾着与人畅谈公事,几次引不起他的注意,加上处在陌生的国度里,让她不觉自怜起来,胡乱走到这儿来,脑里尽是胡思乱想,一直控制得很好的眼泪不知怎地就流了下来,还好遇到了这个奇怪的大姐姐 她看向身旁惊讶的看着她的方葵妙,张口想要解释,阿妙却早她一步开口:“你的英文说得好好!”她声音里满是惊叹“不像我说得怪腔怪调” 冰川樱吐吐舌“那是因为我奶奶是英国人,从小被逼着” 察觉到她们似乎有继续长聊下去的行算,邬谚伸手敲了敲洗手台“对不起,小姐们介意换个地方聊吗?”他用中文及英文各说了一遍,再跟方葵妙解释:“冰川小姐的父亲在找她,她再不出现,冰川先生恐怕会把屋子给拆了。” “啊,”方葵妙捂住嘴“我忘了,”说着低头以日语对小女孩道:“我忘了你父亲找不到你一定很担心,我们现在下去好吗?听说他快把屋子给拆了,要是他真那么做,邬妈妈会难过的,今天是她的生日呢。” 小女孩点点头,一面从洗手台下钻出,一面忧虑的说:“父亲一定很生我的气,真怕他会因此提早将我送进那间可怕的学校” 阿妙则有些困难的自狭小的空间爬出“记得我跟你说的吗?”她没有站起身,反倒跪在地板上替小女孩整理紊乱的外表“关于学校的秘密,还有几个比较善良的老师,这些都能帮助你过得比较好”“我知道。”小女孩深吸口气“走吧,我们去见我爸爸。”她鼓起勇气,但探向方葵妙的小手却是抖颤的。 一向都是被保护的方葵妙,难得的遇到一个会需要她的人,握着小女孩的手,她迟疑了会儿后,终于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不会出什么事吧?邬谚望着阿妙脸上难得的坚决,心里不禁这么想。 第六章 为了冰川先生女儿走失的事,邬家的派对算是暂时中断了,大伙儿在楼下找昏了头,脾气暴躁的冰川先生还不断对每个靠近他的人大吼,牵着冰川樱的手站在楼梯口,方葵妙俯身压低声音问:“你爸爸的脾气好象很不好。” 小女孩也压低声音回:“他只是声音大了点,其实并没有那么生气”至少她是这么希望。 “我并不这么认为”看着发现她们后便像辆坦克般朝她们冲来的冰川先生,方葵妙畏怯的喃。 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黑发绿眼的冰川先生劈头对方葵妙就是一阵大吼。“他他在说什么啊?”本能的缩向邬谚身侧,她拉拉他的袖子,害怕的小声开口。 “你还是别知道的好。”听着那一大串充满色彩的问候语,邬谚贴着她耳边道。 “冰川先生,”邬谚尝试的以英语道:“请冷静点,事情并非如你想象” “爹地,你别对大姐姐这么凶,”冰川樱则以日文解释:“是我自己乱跑,跟大姐姐没关系。” “我”方葵妙同样以日文道:“我在化妆室发现她,然后”深绿色的眼瞪向她,阿妙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将女儿抱向角落,冰川先生迳自和女儿沟通起来,再也不理满室互相咬耳朵的闲人。 “我应该不会被杀吧?”手紧抓着邬谚的袖子,她看着不断朝她投来狐疑目光的冰川先生,忍不住紧张的喃念。 “不会啦,”邬谚安慰的拍拍她“冰川先生只是有点误会。” “他到底误会我什么?”望着屋里其它人揣测的眼神,她低问。 “呃”这问题邬妈妈替他回答了,硬是拨开人群挤到方葵妙身边,邬妈妈紧张的抓住她。 “阿妙,你没事吧?你邬爸爸说冰川先生说你诱拐他女儿,这是怎么回事?” “诱拐?”方葵妙嘴大得可以吞下一颗鸡蛋“我没有啊,我只是”现在总算明白其它人为什么一边看着她一边咬耳朵,方葵妙急得手心冒汗“阿谚,怎么办?我要怎么解释?” 天啊!她只是想好好的表现,她只是希望自己在邬谚心中能留下好的印象,怎么知道先是在派对上出糗,现在又涉嫌诱拐与会客人的女儿,难道她这辈子注定没办法做对一件事吗? “邬妈妈,对不起,我毁了你的生日派对”她歉疚的说。 “不,”邬妈妈拍拍阿妙的手“邬妈妈相信你,一定是那个”她迟疑着该叫那混血儿洋鬼子还是倭寇,最后胡乱挥挥手“管他是什么,反正一定是他的错!” 方葵妙感动的眼角泛泪“邬妈妈!”她紧握住熬人的手。 “阿妙!”邬妈妈也眨眨眼,彷佛想拥住她来个爱的拥抱。 “天!”邬谚一拍额,眼无奈的朝上翻了翻。只不过是个小小的误会,瞧她们像演成了人伦悲喜剧似的。 这边像在上演八点档,那边冰川先生像是跟女儿达成了共识,握着女儿的手,他走向这儿来。 邬妈妈像捍卫什么似的挺起胸膛站到阿妙跟前,冰川先生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后,便伸手将她拨到一旁“方小姐。”他以日语道。 “冰川先生,”邬谚不着痕迹的将方葵妙护在自己身侧“我想你该明白一切都是误会了?”他以英语道。 不耐的点点头,冰川先生再次对方葵妙道:“方小姐” “是!”阿妙几乎要举手喊有。 深绿色的眸子闪过一丝笑意,冰川先生难得放缓口气的说:“真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因为某些原因,我将你误认成那些对我女儿有恶意的人。” “不,没关系。”方葵妙难掩紧张的回。 “小女很喜欢你,我们停留在台湾的期间里,她可以来拜访你吗?”他的语气益发和善。 “当然可以!我也很喜欢她呀。”阿妙惊喜的笑了。 “我得谢谢你的陪伴并安慰了她,”冰川先生握住她的手“你是个很可爱又很善良的女孩子,下次有机会到日本来时,一定要通知我们,让我们好好招待你。” 阿妙不好意思的将手抽回。“我也没做什么”她低着头红着脸道。 虽然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看他们相处时的气氛,邬谚镜后的眼不知怎地竟微微眯起。 “冰川先生,”方葵妙看着眼前俊帅如恶魔的男子,挣扎了半晌后才鼓起勇气开口:“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提” “你是冰川家的朋友,有什么事可以尽量开口。”冰川先生微微笑道。 微笑的冰川先生跟发脾气时的冰川先生几乎是天地之别,方葵妙深吸口气后道:“我知道这或许不关我的事,但可否请你重新考虑将樱送进白玫瑰学院的事呢?” 冰川先生脸一冷! “你说得对,这的确不关你的事。” “但”方葵妙继续尝试道。 “方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况且白玫瑰学院拥有优良的校誉,我不觉得有必要重新考虑这件事。” 方葵妙退却了,她低下头准备道歉,眼却正好对上冰川樱认命而苍白的小脸。 这就好象看到当年的自己,明明害怕,明明心中有千百个不愿,可却没有人能救她,没有人 长久的恐惧与忍耐化成了怒气,方葵妙爆发了:“什么拥有优良校誉的白玫瑰学院!你可曾真的念过那间学校!你可知道在那里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我不需要” “你们当然不需要!不需要眼不见为净的子女,所以干脆将他们全丢进恶魔窟里,反正你们见不到,就当他们在那里过得和乐而幸福,”她苦涩的一笑“你可知道满心怨怼的孩子会怎么互相折磨?你可知道那学酗有多少可怕的传统?” 冰川先生不说话了,事实上屋子里所有的人都静了。 “一进宿舍,学姐会先给你下马威,你得一直当她们的奴隶,做她们要你做的所有事情;学邢师信仰的是藤条之下没有坏学生。你可知道我们最轻微的刑罚?用餐时迟到,要当众被打耳光;在用餐时间之外吃另任何东西,要罚一个礼拜只准喝开水跟吃白面包。冰川先生,你真这么恨你的女儿,所以非得把她送进那种地方?” 毫无声响的空间里,只有冰川樱冒出的一声哽咽,她以手捂住自己的嘴,可哭声还是不小心溢了出来。 “我”冰川先生说话的声音显得十分沙哑。“我没想到”他清清喉“关于白玫瑰学院的事,我会再作调查,很抱歉我方才的态度不太好,但请了解,我并不恨我的女儿,”他顿了顿“我相信你的父母也不恨你,只是我们太容易被蒙骗,我们没想到那么多”他自责的停下。 “不,”从来没发过脾气,方葵妙被自己激烈的反应给吓着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她羞愧的低下头“真对不起” “阿妙在说什么?在跟冰川先生吵架吗?”邬妈妈在儿子耳边问,偏她的声音在静谧的室里清楚得如同扯开喉咙大吼。方葵妙脸胀的通红“邬妈妈,我”她试图解释,又挫败的停下。 “不,我想只是误会,”他今天说这两个字实在说得够多了,先安抚过母亲后,邬谚以英文对冰川先生说:“希望您跟方小姐之间的误会已经厘清,或许她言谈之间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 冰川先生摇摇手打断他:“是我的错。方小姐只是提醒我别做下错误的决定,她是一个十分可爱、善良又有勇气的女孩,若是我年轻些,或许会对她展开追求,我想小樱应该会非常喜欢方小姐做她的继母。”他开玩笑道。 邬谚微微笑着将这一席话译出。 方葵妙听完后充满了惊喜! “阿谚,冰川先生真的说我可爱善良又有勇气吗?”很少被人称赞的她高兴得脸都红了。对着冰川先生,她频频点头道谢。 “阿谚!”邬妈妈听了可不太高兴,她拉住儿子。“你跟他说,阿妙将来是要做我们邬家的媳妇的,叫他不要乱动歪脑筋。” “妈!”邬谚拿她没办法的叹。 这边的冰川先生透过身旁随侍的翻译人员,已经知道邬妈妈说了什么,他哈哈一笑,伸手拍拍邬谚的肩 “原来你跟方小姐是未婚夫妻,真是恭喜你们了!” “不,冰川先生” “阿谚,你跟他说” “大姐姐,我爸爸说” 一时之间三国语言互相交杂,阿妙早被搞得头昏眼花站到一旁看戏去了,邬谚一会儿中文,一会儿英文,已经搞得一个头两个大,老妈还在一旁不断闹场,气得他大喊一声:“安静!” “冰川先生,我跟方小姐只是朋友。”他先以英文解释,接着再以中文道:“妈,你别闹了,我跟阿妙不是那回事,你别硬要人家当媳妇。” “什么不是那么回事!我可不想阿妙被搞不清是哪国人的家伙拐走。”邬妈妈突发奇想:“啊,这样好了,干脆你跟阿妙先订婚好了。” “妈!”邬谚快发飙了。“阿妙,你跟我妈解释。” “邬妈妈,我跟阿谚”她听话的开口:“真的可以先订婚吗?”那声音怯怯的。 “方葵妙!” 经过好一阵子鸡飞狗跳,打发了一室看饱了热闹的客人,邬谚将领带扯松,一个人默默走向后院。 他以为自己已经解释清楚了,可冰川先生离开时还是一直称他幸运的小伙子,并且一再交代结婚时务必得邀请他。看来在冰川先生及母亲眼中,他和阿妙是已经订婚了。 夜愈深便愈显得冷,邬谚靠在树上,眼望着天上淡黄的月。 经过今晚,他更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女人,不一定要美丽,但一定得要扮演称职的女主人;瞧今晚让阿妙这一闹,原本可望在今晚谈成的几笔生意,恐怕都得延后了。 是的,阿妙很有趣,今晚的她也特别可爱,想着她穿那件粉色小礼服的模样,邬谚的嘴角不自觉的扬起。 但这并不是他要的。 为了达到自己人生的目标,他需要的是个贤内助,而不是可爱却没多大用处的妻子,他一向是个明白自己要什么、并能确切达到目标的人。 但为何阿妙那双湖似的眼还是能扰乱他的思绪呢? “阿谚”熟悉的声音像害怕什么似的从身后传来:“你在生气吗?” 他转过身,皮笑肉不笑的答:“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因为我跟邬妈妈说”她声音愈来愈小:“说订婚的事” 邬谚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阿谚” 他知道她靠近了他,知道她小小的手拉着他的衣摆。 “阿谚”她又唤“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困难的将话吐出:“我对你我我”她结巴得令人心急。 深吸口气!“我喜欢你。” 想不到她真的有勇气说出口,邬谚有些惊讶,心里还有股不愿承认的甜。 “我好喜欢你,”她声音抖着,那拉着他衣摆的手也抖着“真的真的很喜欢。你知道我很笨,我不喜欢读书,也不知道自己以后到底要干什么,可是我现在知道了,阿谚,我想当你的妻子,我想永远跟着你。” 声音里不知怎地浮现泪意,两手都抓着他衣摆的她干脆将他的背当成了毛巾,眼泪鼻涕及心意沾满了他一身“阿谚,”她的声音闷在他衣服里“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邬谚知道阿妙不适合自己,他真的明白,但却没办法不对她心软,为什么他明明对任何人都硬得起心肠,却偏偏总是对她心软? 他叹了:“你呀,平常这么畏缩懦弱,为什么碰到了感情的事就这么勇敢?你的勇气平常到底都藏在哪呀?” 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慌得松开手,她僵直着身子,庆幸夜深得足以隐藏她简直要烧起来的双颊“我”她声音抖着“我大概喝太多香槟,头有点昏,我” “这么说你刚说的都是醉话喽?”他声音里微现趣意“你说喜欢我都是假的?都是在欺骗我?” “不,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她急生生的道,说出口才发现自己被捉弄,她有些恼的跺了跺脚“阿谚,你别欺负我!”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听进耳里份外舒服,邬谚闭上眼低笑,心里禁不住叹:要不欺负这样的她真的很难。 四周除了他的笑声外只有低徐的风声,方葵妙有些被身处的情境迷住了,她沉默了半晌后才又开口:“你不生气了?” “嗯”他沉吟了会儿。“告诉我,跟你订婚有什么好处?” “好处?”阿妙眨眨眼“我会每天叫你起床上学,会”她很努力想着自己能为他做什么“会帮你整理房间,会会帮你做所有你叫我做的事。” 邬谚突地回过身,一双眼仔细看着她的表情,将她一脸的坦然纯真收进眼底,他忍不住摇头叹息。“你呀,”他戳向她额头“还是个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啦!”她挽着他的手撒娇。 “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家睡觉,”他看看表“快十二点了,你这时候才回去,家人会不会生气?” “快十二点了?”方葵妙吃惊的低呼“我得回家了。”嘴里这么说,身体却不动,她咬着唇呆站了许久,才招手要邬谚蹲下身来。 邬谚在她身前蹲下。 原以为她要说什么,没想到她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唇贴上他的额。 “我不是小孩子,”她的脸红艳艳的,一双圆眼柔柔水水的“而且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没有喝醉。”说完便低着头跑进屋里。 邬谚摸摸额“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月悄悄自云后探出了脸,照亮了他唇畔的笑,那笑意甜甜,教月也禁不住笑弯了眉。 “你跟阿妙这下算是订婚了吗?” 走进屋里,邬谚一推开通往客厅的门便听见这样的问话。 “你还没走?”邬谚看了她一眼,便迳自走向吧台倒了杯酒。 “喂,你的优等生形象呢?”杭尚伶跟在他身后。 “在你面前没必要拿出来吧?”他啜口酒“喂,你该走了吧?还是你今晚要在这儿过夜?” “我要走了啦。”杭尚伶被他逼往门口走还一面回头问:“你回退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跟阿妙现在算是订婚了吗?” 邬谚但笑不语。 当他默认了,杭尚伶贼笑道:“喂,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上阿妙了?还是你另有所图?快说、快说啦!” 邬谚打开门。 “你怎么会这么猜?” “因为你答应跟她订婚啦!”走出门,她理直气壮的说。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答应了?”他没有正面回答,反给她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再说结婚都可以离婚,何况订婚?” “你”门当着她的面关上。 杭尚伶气得抬脚踢了门一下“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让我猜到一次会死啊?干嘛这么神秘” 门里的人回以低笑:“杭尚伶,别欺负我家的门啊。” 她气得又踢了门一下。“讨厌的家伙!”她喃喃。 接下来的日子平凡顺遂。 学酗开始忙起校庆的各项事务,学生则将精力全投注于园游会。邬谚与方葵妙自然不例外,只是邬家的公司里有个新的企划正紧锣密鼓的展开,所以邬谚得学校、公司两头忙,如此一来,两人见面的机会便少了,更别提能好好坐下来聊一聊。 这天,方葵妙拿着一迭文件往系办走,没什么专长的她,在园游会的准备上只能负责打杂、跑腿的工作,虽然如此,她还是忙得很快乐。 系办的门开着,方葵妙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后就走进去,看着杭尚伶坐在桌后紧皱着眉、瞪着桌上文件的模样,她忍不住觉得有点好笑。 “学姐,”她将手上的纸递上“这要请你盖章。” “放着,”杭尚伶低着头道:“等我把这东西搞懂,邬谚睡醒前我得把这东西搞出来。” 睡醒?方葵妙环视四周,这才发现邬谚睡在短沙发里,一双长脚挂在扶手上,细框眼镜则危险的垂在手间。 像是许久没看到他了,方葵妙放轻步伐走近,在他身边半跪着,她巡着他脸的眼满是想念。 他最近很累吧?一向浅眠的他如今却睡得很熟,紧闭的眼下是疲惫的痕迹,如果她能替他做什么就好了,能让他别这么忙、这么累 可惜她什么也不能做。 轻叹口气,她取下他悬在指间的眼镜,将它放到一旁放好。 “阿”杭尚伶开口。 阿妙忙转过身,食指轻放在唇间。“嘘”她很小声的说。 其实很想放大声音吵醒邬谚,但又怕被修理,杭尚伶没办法的压低音量:“阿妙,你过来。” 方葵妙疑惑的走近。 “喏,”杭尚伶将一堆文件交给她“这是你要的东西,然后,”她又抱起另一堆“这个麻烦你帮我拿到体育馆给活动组的组长好吗?就是年纪轻轻,头却快秃了的那个家伙。” 方葵妙点点头,本来要离开了,却在不放心的看了看邬谚后,靠近杭尚伶低声道:“学姐,你可不可以帮我传话给阿谚?” “要我传什么?肉麻情话我可不传。”杭尚伶先说了。 “不是啦,是邬爸爸说今天晚上要加班,他要我告诉阿谚最晚九点前要过去,我怕等会儿就遇不到他了,所以” “我知道了,”杭尚伶先记下,接着突然好奇的问.“阿妙,我知道邬谚最近很忙,所以常见不到人,可你呢?你也在忙什么吗?怎么很少见到你跟在他身边?” 方葵妙眨眨眼,她本来不想说的,因为这是她准备给邬谚的惊喜,可反正邬谚在睡觉,她瞄瞄显然睡得很熟的男人,然后才贴近杭尚伶道:“学姐,我最近很认真喔。” 她小小的脸蛋上是掩不住的兴奋。“我每天都很努力的念书,虽然念书很痛苦,”她承认“不过我有把握这次的统计会考得很好喔,我这次一定可以考及格!” 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样,再看她眼下不输邬谚的黑眼圈,杭尚伶拍拍她的头。“怎么突然这么拚啊?” 阿妙的脸上带了点羞涩。“学姐,”她说:“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才可以比较配得上阿谚,如果我成绩好一些,平常的表现好一些,那么别人应该就比较不会说闲话了吧?” “说闲话?”杭尚伶皱起眉“你听到别人说什么闲话了吗?” “没有啦,”阿妙双手抱着文件,手不能动,只得大力的摇着头。“没有什么闲话,是我自己想让自己的表现好一点” 杭尚伶才不信“阿妙” “学姐,”方葵妙故意转开话题:“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下礼拜我们统计要考平时考,教授说那次的成绩要当我们这学期的平时成绩,他之前曾跟我说过喔,他说只要我平时成绩有及格,就不当我,所以,”她很有决心的点头“我从上礼拜就一直很努力的念书,我想我这次应该会及格,如果我及格了,邬谚应该会很高兴吧?”她偏着头笑,那笑里满是情意。 杭尚伶摇摇头,抑住一声叹,她淡笑道:“那祝你考试顺利喽。” “谢谢学姐!”方葵妙咧开嘴露出个灿烂的笑“那我先走了喔。” 抱着文件往门口走,方葵妙差点撞到门旁的柱子,险险修正行进路线,她喃喃道:“最近可不能撞到东西,一撞到,那些硬塞进脑子里的一定会全不见了。” 看着她的背影,杭尚伶慢慢踱到邬谚旁边,嘴里半自语的喃:“这样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你?” 沙发上像是熟睡的人儿传出了一声不甚甘愿的回答:“因为她笨。” 第七章 天色渐暗,邬谚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万家灯火,闻着家家户户飘出的饭菜香,肚里便也呼应的打起饿鼓。 推开家门,抬头见到漆黑的屋内,这才想到今晚父亲与母亲有事不在,肚子虽然饿了,但累积了数天的欺让他只想好好窝到床上睡上一觉,吃饭的事,就等睡饱后再说吧。 拖着脚步回到房间,他碰的一声倒向床,眼才堪堪闭上,神智便已陷入昏迷之中。 半睡半醒间,一直有种细微的声音干扰着他,他隐隐知道是什么,却抗拒着不想起床,拉起被子盖住头,他试着让自己入睡。 这样的坚持只持续了五分钟,大声的吐出一口气,他将被子掀开,移步下床。 走到衣橱前,呼的一声打开门。 木制衣橱里,各式衣服下,蜷着一只哭泣的小猫,邬谚伸手将猫拎起,顺手往床上一丢。 一百四十八公分的小猫习惯性的钻进被子里,呜呜的哭声由被里闷闷的传出。 “又怎么啦?阿妙。”坐到床边,邬谚累极的问。 “阿、阿谚”小小的圆脸由被里探出,黑如夜里湖水的眼,凄凄惨惨的望着他“我为什么这么笨呢?” “你要我怎么回答?”邬谚的语气有点不耐烦。 “我为什么这么笨!”没有理会邬谚,方葵妙哽咽的声音里满是挫败。“为什么我这么笨、这么笨!”她一面说着一面以手握拳,大力的打着自己的头。 “你做什么啊!”邬谚这时才警觉的抓住她的手“阿妙,你别闹了,到底怎么了?” 方葵妙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她几次想将心里的感觉说出,却又觉得找不到言语表达,气得又要拿手打自己,偏手又被邬谚给握住了,满心的挫折无法发泄,她气得拿头撞邬谚的肩。 邬谚连忙将她整个人压进怀里,手压着她的后脑勺,他安抚的在她耳边低声道:“阿妙,别这样,我在你身边,什么事我都可以解决的,你别急、别气,慢慢说好吗?” 阿妙咬他。 邬谚仅眉微微一皱,低沉的声音仍旧在她耳边诱哄、安抚。 过了好一会儿,方葵妙绷得紧紧的身体才慢慢松懈下来,将头埋在邬谚颈间,十分混乱的吐露自己的心情。 邬谚整理过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统计平时考只拿到八分,全班只有一个人成绩比她低,那个人考试当天没到。 想起那天在系办里她所说的话,想起她那天的神情,邬谚轻叹口气,无法安慰她什么,只有不断抚着她柔软的卷发。 “为什么我已经这么认真了,还是考不好?”她兀自叨叨絮絮的:“我每逃诹好几个小时的书,我觉得我可以考得很好的,可为什么看到考卷时,我还是脑袋一片空白?为什么我背下来的东西还是忘光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很努力、很努力的想,却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哽咽的喃:“我为什么这么笨?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 “你这样就很好了,”邬谚低声道:“你书念得不好,可是你很体贴、很乖、很听话,虽然常有人会欺负你,可是你不会记仇,你总是很努力的付出一切,就算撞得满头包也不在意。你很单纯,所以跟你在一起很舒服,”他像是有感而发“所以你不要变聪明,就算变聪明了,也请你还是像现在的你一样好吗?”他亲亲她的额“不要变成自私自利讨人厌的家伙” “阿谚,”方葵妙的泪停了“你怎么了吗?” 像是现在才察觉自己说了什么,邬谚掩饰的咳了咳:“没事,只是公司里有些烦人事,”他将她的头抬起,用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那,去洗洗脸吧。” 知道自己现一定一脸的眼泪鼻涕,方葵妙不好意思的笑笑,从他怀里挣开,往化妆室走去,走没两步却又回头。“阿谚,”她很认真的看着他“我其实并不想变得聪明,我只想变成你喜欢的人。” “傻瓜。”他说。 望着她走出房门的背影,邬谚原本坐在床边的身子往后一躺,抬起手压着心窝,语意不明的喃喃:“不妙,真的不妙了” 由浴室里出来后,方葵妙想起邬妈妈和邬爸爸今晚不在,因为不知道邬谚吃过了没,所以她干脆到厨房弄了三明治,再泡壶花茶,端着食物走进邬谚房间,她看着他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的背影,不知怎地有些不敢唤他。 食盘放在桌上时撞出了些许声响,邬谚因此而回过身来;看见他手上拿着的东西,方葵妙惊讶的眨了眨眼! “我不知道你会抽烟。” “我不常抽。”邬谚半倚着桌子,手上的烟飘着淡淡的白色烟雾。 方葵妙走近他,好奇的拿起桌上的烟盒,白色的烟盒上有着烫金的英文字,她将盒子打开,凑上前闻“恶”扮个鬼脸,她吐了吐舌。 邬谚被她逗笑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除了窗户外透进的晕黄光线外,便只有香烟上的那一点火光,方葵妙站在邬谚身侧,手玩着烟盒,低头不语。 邬谚也不开口,他的脸隐着暗里,思绪又隐在飘荡的白色烟雾后,让人觉得无法捉摸。 “阿谚,”方葵妙的声音细细软软的“你心情不好吗?” “不,”邬谚看着冉冉而升的烟“只是有点累了。” “阿谚,”方葵妙看着手上的烟盒,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身旁的人说:“你太聪明了,因为你太聪明了,所以要做的事就很多,很多人都需要你,所以你就会很累。”她以自己的逻辑说着。 “我其实希望你可以不要那么聪明,”她小小声的说:“因为看你很累,我心里就会很难过,可是我又没办法帮上忙,我好希望可以做些什么让你好过一些,偏偏又想不出来自己可以做什么,所以,”她偏头看他“你可不可以帮我想,帮我想想我能为你做什么?” 女人一谈感情就好象变得天下无敌。邬谚抬手撑住额,嘴角忍俊不住的扬起“我真是败给你了” 熄了烟,邬谚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过来。”他说。 方葵妙乖巧的走进他分立的两腿间。 邬谚抱住她,下颚靠在她肩上“公司里的新企画进行得并不顺利,企画组的几个老鸟彼此有心结,又觉得我年纪太轻”他说了些最近让他觉得心烦的事。 两手环在他腰际,方葵妙静静的听,邬谚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不过她觉得她似乎不需要懂,她所要做的,就只是抱着他罢了。 他说了很多自己原本并不打算说的事,直到耳边听到楼下大门开启的声音,他才停住。 “邬爸爸他们回来了。”侧耳听了一会儿后,方葵妙道。 “嗯,”邬谚站起身,走向房门边开了灯,灯一亮,好象方才的亲密也消失了不少,眼恰好看到桌上的三明治,他随手拿了块入口“我都忘记我饿了。”他半自语的说。 “阿谚,”这会儿换方葵妙倚在桌边看他“你今天为什么跟我说这么多呢?” “嗯大概是因为你抱起来很舒服吧。”邬谚一面说一面走出房去“妈,”他朝楼下喊:“有什么吃的吗?” “抱起来舒服?”方葵妙的八字眉疑惑的纠起,她伸手戳了戳白己的肚子“是因为我肉肉多的关系吗?” 那么再把肉肉养多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邬妈妈,”她跟着邬谚走到楼梯间“我也要吃” 方葵妙这一阵子心情很好。 好得连走在路上都忍不住想哼歌,而能让她的心情有这么大变化的,自然非邬谚莫属。 对于自己的脑袋,她已经想开啦,她明白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对于该念的科目,她还是很认真的念,只是对结果,她不再那么在乎了。 邬谚公司的事似乎也慢慢步上轨道,所以最近比较少见他忙得昏天暗地的。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邬谚对她的态度变了。很难确切的形容其中的变化,并不是他真的将她当情人看,或是他对她做出什么亲密的动作,只是一些很细微的地方,有时甚至只是他看她时的眼神哎,她不知怎么说啦,总之,她觉得邬谚 或许有一点点喜欢她。 一想到此,她不觉停下步伐,站在路中间就这么傻傻的笑了起来。 当然这样的情形很诡异,因而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方葵妙一点也没发觉别人的目光,她拎着两桶油漆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后,又开始朝目的地前进。 又是黄昏时候,天边仅剩半颗火轮子,橙黄的天愈来愈红,再过不久,便会转紫、转蓝,最后转成了暗。 这样的黄昏景象,方葵妙最近常常看到,因为校庆园游会就要开始了。企管系准备的鬼屋也已经到了完成阶段,她常陪邬谚留下来帮忙,所以已经习惯在校园里看到日落月升。 唯一让她比较不习惯的,就是一到黄昏就渐渐多起来的情侣。痹篇一对草地上相拥的情人,再闪过一对陷于热吻中的爱侣,她有些尴尬的想。 继续往系上走去,她带着期待的想起即将到来的园游会。 不知道邬谚还记不记得,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他曾答应带她去逛园游会,后来她就到国外去了,这个约定一直没有实现。 不过现在有机会啦,她很开心的想着,或许她等会儿可以问问邬谚,园游会那天,他 突然撞上了什么打断了她的思绪,方葵妙退后了两步才稳住,手上的两桶红漆也危险的晃了晃。 她头还没抬起就先本能的道歉,然后才看清自己撞到了谁。“学、学长”她结结巴巴的,人不自觉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学妹!”来人眼惊喜的亮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你一个女孩子提这个太重了,来,我帮你。”说着不由分说的便将油漆自她手上抢走。 “呃不、不用了”拒绝的话才说出口,手上的东西早不见了,两个学长一左一右夹包住她,让她觉得像快被两座山压住了似的,她再一次尝试道:“我可以自己” “这要拿去哪里?”甲学长直接截断她的话。 “系办。”她不假思索的回,然后才为时以晚的道:“学长,我可以” 甲乙学长迳自跨步往系办去,方葵妙只得跨步朝前追。 一行三人的奇怪组合沉默的走在中庭上,甲学长又极为突兀的开口:“学妹,上次我曾问你的那个,你的回答还是没变吗?” 方葵妙咬住唇,点点头。 甲学长猛地停住脚,旋过身,脸看来有点凶狠。“你确定吗?” 乙学长忙在一旁当和事老:“学妹,他这个人很好的,只是人看来凶了点,是标准的面恶心善,你别怕他。” 阿妙摇摇头“学长,”她怯怯的道“我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你,就算你有喜欢的人我还是喜欢你。”甲学长很执着的说。 对阿妙来说,她一直很难相信有人会喜欢她,一开始还以为是有人在恶作剧,后来才发现不是,她很感谢学长的心意,可她心里只有邬谚 “我”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杭学姐建议她狠狠骂学长一顿,让他死了心,可是她做不到,被伤害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她实在没办法 “学妹,”乙学长在旁边帮口:“被爱比爱人幸福,这个大家都嘛知道,你就放弃那个你喜欢的人,改喜欢上阿雄嘛,他真的是个好人” “我”被两个人包夹住,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方葵妙觉得头都快晕了“学长,我不能” 这边的人正在努力拒绝,那边的人却浑然不觉。 邬谚忙着手头上的事,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扬声问:“红漆呢?不是有人去拿了吗?” 双手搭在窗边的某同学突地兴味十足的说:“红漆上不来了。” “什么?” 几十个人全往窗边挤,邬谚没办法的看着这群爱凑热闹的家伙,将手上的东西放下,他踱向窗边。 “怎么了?” “小学妹被缠住了。”不知哪个人开口道。 听到大伙儿对阿妙的昵称,邬谚眉纠起,拨开挡住他视线的家伙,低头朝下望。 由系办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中庭,居高临下的优势,让邬谚可以清楚看到阿妙正被两个男人纠缠着,甩脱不开。 “怎么回事?”他问。 “小学妹的追求者啦,”某同学回“你这个保护者都不知道吗?企管系四年级里觊觎她的还不少咧,不过敢放胆追的,好象只有楼下那个方吉雄。听说他被拒绝好几次了,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小学妹心又软,我看那个方吉雄总有一天会成功。”他话里夹了点嫉妒。 邬谚并不惊讶,像阿妙这种很能勾动男人保护欲的女子,到现在才有人敢放胆追她,已经算难得了,看在这男人够有勇气的份上,就放他过关吧。 心里这么想,脚却不由自主的往门口行去。 “怎么?下去援救小学妹啊?”有人开口道。 “去把那两罐红漆拿上来啦!总不能为了楼下那对爱情鸟,事情就搁着不做吧?”他微带讽意的说。 他并不在意有人追求阿妙,反正阿妙一颗心都在他身上不,他的意思是,反正他对阿妙并不真的有那种意思,所以若是有人能转移阿妙对他的崇拜心理,那倒也不错 一下楼走进中庭,正好看到那像只黑猩猩的家伙手正紧抓着阿妙的臂膀不放,ok,他可以忍不,接受追求者的存在,但起码也得是个人吧? 他以不必要的严苛态度评论着。 “阿谚,”与甲学长怎么说也说不通的方葵妙见到救星来到,明显的松了口气“学长他”突然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尴尬的停住。 “邬谚。”甲学长畏缩了一下,但又鼓起勇气挺起肩膀“这不关你的事。”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他慢吞吞的说:“问题是你把系上要用的红漆扣着是什么意思?” 甲乙学长对看一眼后,极有默契的将手上的漆桶往地上一放。 邬谚抚了抚下巴,想了一会儿 “我们的油漆工呢?” “这”甲学长看了看掌中的小学妹,怎么也不想放手,好不容易才堵住她,让她跑了,下次就不知有没有这么容易抓到她了,何况,他总觉得自己只要再磨下去,小学妹会答应他的 “阿雄,我们等下次好了,”乙学长凑到同学耳边道:“邬谚不好惹呢。” 很难想象两个长得虎背熊腰的家伙会害怕看来斯斯文文的邬谚,方葵妙像完全忘了自己的状况,好奇的眼来回的看着学长和阿谚。 “我在等。”双手环胸的邬谚不耐的说。 甲同学一颤,但却为了赌一口气,咬牙硬撑道:“邬谚,我可不怕你,这是我跟小学妹之间的事,不相关的人没资格说话。” 邬谚的眼微微眯起,他突地拉过方葵妙,左手覆在她脑后,右手抬起她的颚,低头对准她的唇就是一个吻。 所有的人全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情景!邬谚吻方葵妙?企管系的天才在吻本校创系以来最笨的学生? 直到短暂的吻结束,全场还没有人能够说得出话来。 “现在我有资格说话了吗?”邬谚神情冷静的对着甲学长道。 甲学长茫然的点头。 “ok,从现在开始,除非经过我的同意,否则别碰我的人,懂了吗?”他镜后的眼冷肃得吓人。 又是茫然的点头。 拉着显然呆成木头的方葵妙往系大楼的入口走,走了两步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记得把两罐红漆送到系办。”他交代。 两颗头再次茫然的点着。 “马上。”邬谚说。 甲乙学长吓得一人抓起一罐油漆,一溜烟的往入口冲。 无视交头接耳的众人,邬谚拉着方葵妙一前一后的走上楼梯,昏暗无人的楼梯里,只有两人行走的声响及轻轻的呼吸声。 “阿谚,”方葵妙开口了,她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你当着大家的面说我是你的人耶。” “没错。”邬谚的声音透着自我嫌恶。 “而且你还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我”她的声音飘飘然。 “没错。”他不太甘心的回。 “因为”她小小翼翼的、满是希冀的:“你喜欢我?” 停顿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他无力的叹。 “这样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 距邬谚神经错乱这是杭尚伶的说法那天,已经有一个礼拜了,阿妙与邬谚成了公认的一对,这样就变得没什么意思了,两个人平平顺顺,没啥火花,让一旁看戏的杭尚伶觉得好无趣。 “喂,”她拍拍邬谚的桌子“你不会真的跟阿妙在一起了吧?” 邬谚一面忙着手上的事一面说:“你会不会太关心我们了?” 知道从他这儿绝对逼不出什么来,她换个方向去吵正拿着画笔涂海报的方葵妙。“阿妙,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吗?不要吧,”她蓄意挑拨:“邬谚这个人很恐怖的耶。” 方葵妙抬手揉揉鼻,一不小心就在鼻端留了个红色的印子,她浑然未觉的朝杭尚伶笑“学姐,阿谚到底哪里恐怖啊?为什么好象很多人都很怕他呢?” “你不知道,他这个人专放高利贷” “你干脆说我吃人不吐骨头算了。”邬谚截断她,接着转头对红鼻子的卷发娃娃道:“阿妙,好了没?该回去了。” “我”方葵妙踌躇着“我还没弄完” 邬谚偏头看她那幅已经上了三次颜色的海报“你再多涂几遍,那东西就要重得挂不上去了。” 瞧她心虚的模样,他叹气似的问:“你到底在怕什么?” “我妈她今天要回来了”方葵妙小小声的说。 “那不好吗?”杭尚伶在一旁插嘴。 “好象会不太好,”她嗫嚅道。“昨天她打电话回来,我不小心跟她说我现在跟阿谚在一起,她就说她会马上赶回来,听她的口气,好象不太高兴。” “伯母要回来?”邬谚突地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教人看不透。 “我想,”阿妙困难道:“她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这下可好了”他喃喃。 “这下可好了”杭尚伶眼睛发亮! 她闻出了有大事要发生的气味,由阿妙的神情、邬谚的语气,她知道绝对有事要发生了! “走吧,”邬谚拿起背包“总不能拖着不回去,还是你今晚要在学校打地铺?” 阿妙不甚甘愿的收起画笔,将堆放在四周的杂物收拾干净后,她背上黄色背包,默默跟在邬谚身后。 两人沉默的走在路上好一会儿,邬谚像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张口欲言“阿”接着眉一皱!“你在这干嘛?” 阿妙一脸摸不清头绪的样,一回头才发现满脸无辜的杭尚伶。 “我要跟你拿企业政策的笔记。”她眨眨那双美丽的眼。 “那不急吧?”邬谚怎会不知她的用心。 “你管我,我就是今天要。”她皮皮的说。 “随便你。”不再说话,他转头往回家的路上走。 “阿谚,”这会儿是方葵妙开口了,她轻拉邬谚的衣角“妈妈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在一起?” 邬谚没有回答。 那样的反应让方葵妙心里益发不安。她一向就怕母亲,当初她一回来没多久,母亲就因公事出国了,原本预订要待个半年左右,如今却提早返国,这对极重公事的母亲来说,是十分不寻常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了她和邬谚? 一路上,邬谚再没开过口,方葵妙则被脑里的胡思乱想折磨得忘了说话,只剩杭尚伶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人,心里揣度着方葵妙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 第八章 谜底就站在邬家大门前。 一名着铁灰色套装、一头俐落短发,看来干练精明的妇人正与邬家两位长辈在争执什么,而方葵妙的继父则在一旁劝阻着。 “妈”方葵妙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畏惧。 “你可回来了。”方母满脸不耐的走向她“回家把行李收一收,明天我就带你回日本。” “我不要回去!”方葵妙吓得往邬谚身后闪“我不要回白玫瑰学院!” 方母脸色略显和缓“不回去没关系,我另外找间学校让你读,我的女儿不靠邬家的人不会死!”说着狠瞪邬谚一眼。 “妈,我不懂”她求救的看向邬家二老,又看向继父,偏三人都痹篇她的视线“邬谚他对我很好”“就是对你太好啦!”方母把目标转向邬谚“你这家伙当初答应我什么?我要你帮忙让阿妙适应学校时,你是怎么说的?” “我会帮忙。”他平板的说。 “就为了这个,我欠你一份人情,你要求的邬氏与方氏的合作案,如今不是正在展开吗?然而你却说话不算话,当初我要你绝对不准动阿妙脑筋时,你又是怎么说的?”方母一副咄咄逼人的态势。 “我不会,阿妙不是我喜欢的型。”他的声音毫无起伏。 “哼!如今呢?”方母喷气。 “妈”脑里被刚听到的话搞昏了,方葵妙本能的唤。 “你还敢叫!都是因为你!”她呛极的逼到女儿跟前“让你进白玫瑰那么好的学校,念了快十年的书,你还是不能适应,要不是你继父说情,我才不让你回来!你这种软弱性格,就是要自己在外面磨练,瞧你回来搞了什么!成绩还是一样烂,还是像小时候一样镇日粘着邬谚!阿妙,你都已经是二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才能独立!” 方母最不喜欢女儿的,就是她软弱、好哭的个性。将她送到国外念书,也是为了让她学习独立自主,怎么知道性格反而变得更畏缩!丈夫说让她回国试试,结果呢?哎,她这样做起来事毫不逊于男人的女人,怎么会有阿妙这样的女儿!? 方葵妙经这一骂,眼眶又忍不住啊起泪来。 “又哭!”方母一拍额“从小就跟你说哭不能解决问题,你怎么还是一遇事就哭!” “阿薇,”邬妈妈叫起老朋友的小名“你别对阿妙这么凶” “你们都太宠她了,”方母摇头“人家说宠子不孝,又说棒下出孝子,小孩子就要是管、要教,教不会就是要打” “阿薇,”邬妈妈看看忍着哭声,可眼泪却直掉的阿妙,心便软了“阿妙这个孩子很乖,她不会” “乖有什么用?”方母不以为然“以后方家的家产全要交给她,她要的是学习怎么管理公司,可不是只要装乖讨人欢快!” 一旁看戏的杭尚伶差点被口水呛到!要阿妙管理一间公司?方妈妈是存心让方家的公司关门吗? “是你们说有邬谚帮忙,阿妙一定可以在学校表现得很好,”她将茅头转向邬家二老及丈夫“结果没想到你们暗地里偷偷撮合他们两个,我说过阿妙跟邬谚不合适的,你们为什么还” 三人都露出心虚的表情。 “最可恶的就是你!”她手指戳向邬谚“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 “够了!”邬谚开口道:“当初我说的是,我会尽量保护她,会帮她适应学校,我甚至可以保证她绝不会被当,我也答应方伯母绝不会碰阿妙,如今算我没办法履行承诺,方家跟邬家的合作案就此打消,所有的损失,邬家支付!”听得出他声音里明显燃着火气。 “你以为我真在乎那么一点小钱” “妈,够了!”方葵妙拉住母亲“你别再说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别骂邬爸爸他们,也别骂邬谚,”她咬咬唇“我喜欢邬谚,邬谚也喜欢我,我不懂你为什么生气,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 “你跟谁都可以,就是不能跟邬谚!”方母深吸口气道:“你是我女儿,我会不了解你吗?你对邬谚依赖这么深,有他在,你永远没办法独立。再说,你跟邬谚在一起,没多久大概整个方氏都会落在他手上,这怎么可以!” 邬爸和邬妈同声抗议,杭尚伶则在一旁暗自点头。 “是我的错,”她抓抓头“我不该受奸人所惑,去拜托邬谚照顾你,只是那时白玫瑰的事刚发生不久,我有点担心,所以才” “白玫瑰的事是什么?”杭尚伶问。 “没什么,只是我们去学校看阿妙时,正好看到她被一些同学围着,”方母解释:“校方说阿妙在学校一直适应不良,所以表现得不太好,因此牵连了一些同学,同学只是在跟她沟通,并不是太严重的事。” 杭尚伶翻个白眼,为什么有些父母就是这么盲目? “我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想有个人能帮阿妙熟悉环境也好,只是一时不察,挑了这家伙!”她愤恨道。 “妈,阿谚不会这样的,”方葵妙跟母亲求情:“我们只是单纯的互相喜欢,这有什么错呢?” “对啊,”邬妈妈逮住机会又开口:“其实他们两个很配,有阿谚保护阿妙,你也比较放心吧?” 方母皱紧眉。“除非他这辈子都不碰方家的产业。” 阿妙头直点。“他不会碰的,阿谚,对不对?”她祈求的望向一直冷冷不说话的邬谚。 所有的人都看向邬谚,偏他还是闭紧嘴,一句话也没说。 方母双手环胸“我一直听到你在说喜欢、喜欢,怎么邬谚都没开口?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不是听说你们在一起吗?还是只是你一厢情愿?” “阿谚”方葵妙的八字眉哀求的垂着,她的眼里满是情感“你说话呀,那天你说你说我说怎样就怎样的,阿谚”她凄凄的唤“我求你”邬谚人一颤,却仍硬气的不开口。 邬妈妈一看情形就知道要槽,自己儿子她怎会不了解?被阿薇这样骂了一顿,依他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软得下口,何况他对阿妙的态度,一向就是可有可无的,这时要他说一句喜欢,这“阿薇,”邬妈妈忙出面打圆场:“你才刚回来,我看你也累了吧?这事我们改天再谈好了。” 方母考虑了会儿“我看这事大概只是我们阿妙自己一头热,既然他们没在一块,学校也可以不用转了,我跟邬谚当初做的交易算是一笔勾销,以后他也不用特地照顾阿妙,入学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阿妙也该已经适应学校生活了吧。” “嗯,”方母自问自答的点点头,像十分满意“事情就这么决定,也不用再谈什么了。阿妙,走,我们回家了。” 阿妙像不曾听到别人的声音,她的手微微颤着,轻轻拉了拉邬谚的衣袖“阿谚,”她哽咽着“你真的不喜欢我吗?连一点点都没有吗?” “够了!”方母不耐烦的扯过她“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人,你干嘛尽巴着他?”她一面拉着女儿回家一面说:“你要男朋友,妈介绍给你嘛,邬谚太危险啦,你跟他在一起,没多久方氏的招牌大概都要改成邬氏了” 声音渐行渐远,直到大门碰的一声关上的声音响起,才不再听到方母唠唠叨叨的碎念。同样的,也斩绝了阿妙那悲伤的瞳眸。 室外一片安静,良久,才听到杭尚伶试图打破沉默:“呃,至少我们现在总算知道邬谚为什么对阿妙这么好,这也算” 邬谚将脸转向她,那镜后的眼冷凝得像想将她拆吃入腹并且会十分享受其中的每一秒钟。 “闭嘴。”他说。 杭尚伶以手捂住嘴。 转身往自家房门走去,他每个步伐都带着不必要的力道,脑袋里一直浮现阿妙最后看着他的眼,他猛地拉开门,走进后大力的将门甩上。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呀,那由生至死的眼 邬谚突然开始恨起自己。 第二天,全企管系的人都知道邬谚和方葵妙出问题了。 明明前一天还看到两个人粘在一块,怎么才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两人就形同陌路? 不过,情人间的事旁人本来就难以揣度得清,再说这一对从来就没人看好过。这下好啦,两个人不在一起,想对邬谚发动攻势的早开始拟定计画,想欺负方葵妙的呢?如今更是毫无顾忌。 这天 “喂喂喂!” 午后阳光暖暖的由窗外洒入,长长的走廊上散放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长廊两旁同学忙碌的搭建下礼拜园游会时就要上场的鬼屋。 走在这样热闹的情境里,前方的人却冷着一张脸往前疾走,完全不理一路出声跟他打招呼的人,与往常迥异的行为,让同学们都难掩惊讶与疑惑。 “喂喂喂!”跟在他身后的杭尚伶不知第几声的叫“邬谚,你别走这么快啊,我有话要跟你说” 前方的人仍旧头也不回的直走。 杭尚伶只好对着他的背影直喊:“喂!你们到底要不要和好啊?明明就没什么事,你干嘛” 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邬谚听到话。 “别这样啦,”杭尚伶无力的哀求“你们这一闹,我的角色看来就好象变成坏人了,你就去跟她道声歉,阿妙她” 低头说话的她碰的一声撞上邬谚的背。 “你做什么?”眼角泛泪,杭尚伶一面揉撞红的鼻子,一面由邬谚身后探出头朝前望“干嘛莫名其妙停下” 她闭上嘴。 就在楼梯转角,方葵妙正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包围着,她两手捂着头,眉与唇全下垂着,像仿佛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男孩将手肘压在她头上,状极轻松的和朋友说笑,似乎正讨论着要让阿妙拿出多少钱来才肯放人。 两个男孩看到站在楼梯口的邬谚,行为顿时收敛不少,那游移不定的目光像在揣测邬谚的想法。平时他们可没胆子动方葵妙,可大家都说方葵妙现在已经不是邬谚罩着的了,所以他们才 头上的重担突然消失,方葵妙惊讶的眨了眨眼,她一面将屈了许久的背挺直,一面朝四处望去,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上一下,两人的目光相对,空气中突地充斥着紧张的气流,所有人都屏息以待接下来的发展。 邬谚看着方葵妙,看着她见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喜悦,然后又强自抑下,看着她垂下睫痹篇他的目光,看着她两手紧握成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原本抖颤的唇紧抿着,像正努力克制哭泣的冲动。 邬谚心一紧!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她拒绝,他总是扮演保护她的角色不管他愿不愿意,她总是依赖着他,总是在遇到事时躲在他身后,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对他伸出手来 邬谚咬住牙,别过头迳自下了楼梯。 “邬谚”杭尚伶看看阿妙,再看看那绝决的身影,跺了跺脚后,加快脚步追上。 两个流里流气的男孩松了口气,刚那一瞬间,他们还以为邬谚要插手呢。 低下头,他们继续逗着躲在角落里的小受气包,没多久,他们就发现这小受气包变了,她还是畏畏怯怯的,可却仍咬紧牙关强忍,她眼底悬着要掉不掉的泪,牙紧咬着下唇,整个人绷得紧紧的。 于是继邬谚和方葵妙分手了的流言之后,新的流言又开始沸沸扬扬的在企管系流窜起来。 听说那个眼泪直通蓄水厂的方葵妙不哭了呢。 莫非,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篮球场上,几个男生正在相互厮杀着,只见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无视防守的人群,一个人运球攻入禁区,动作火爆而挑衅;大概是被他的气势骇着了,防守的球员不自觉的让开,让他在篮下轻松拿下两分。 脸上不见喜色,邬谚将球抛向球场上的其它球员“不玩了。”他边说着边走向场边。 在呈阶梯状的看台坐下,他冷冷的看着进行中的球赛。 “喂,你是怎么了?”才刚回学校没几天的舒人杰碰的一声在他身旁坐下“难得看你打球那么凶。” “没事。” 他双手往后一撑,抬头看着头上的树荫,阳光透过叶片细碎的洒下,层层迭迭深浅不一,他突地一叹,又重复一次的回答:“真的没事。” 白痴也看得出他心里有事,但当他不说时,旁人又能如何呢?舒人杰耸耸肩,往后一躺。 球场旁的看台是呈双面阶梯状,所以最上一层两边的人都能坐,因此偶尔也会有人彼此背对而坐的情况,除非刻意转头去看,否则还不知道那与你肩背相抵的人是谁。 邬谚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舒人杰则躺在身边睡得打呼,他虽然听得到有人从背后的看台走了上来,但并不在乎,直到这人在他身旁坐下。 一股甜而淡的香气由身旁人儿身上飘了出来,邬谚整个人突地一震,连呼吸也显得不太平静。 是方葵妙,不需要转头去看,他也知道这人是她。 他心里有些些的欢快。 背对着他的人儿像累极的叹了口气,头往他这儿偏了偏,邬谚忍着主动开口的冲动,当他不知道阿妙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时,他是不会随便开口的。 那人儿像撑不住似的又往他的方向偏了偏,短短软软的卷发像云似的拂过了他的肩,而邬谚居然心跳加快了。 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想念她蓬乱的鸟窝头。 深棕色的鸟窝像察觉自己的脆弱,连忙挺直身躯,可没几秒,又软弱的垂向他的肩,这次,是再没有抬起来了。 邬谚笑了。 他就知道阿妙离不开他,他就知道阿妙是依赖他的,这阵子见她强撑着,连话也不跟他说一句,他就曾偷偷的猜想,依阿妙的性子绝对撑不了多久的。 记得小时候她也曾生过他的气,还不是只冷战了一个下午就又黏回他身旁,这次还撑了好几天呢,害邬谚都开始全身不对劲起来,还好“阿妙”他心软的转头跟她说话,恰好看到她紧闭的双眼。 邬谚的身子一僵! 原来根本不是什么主动示好,方葵妙只是坐在这休息罢了,大约是累了,不小心睡着又惊醒,最后还是控制不了的沉入睡眠,她的卷卷头,只是习惯性的往支撑处靠 她根本不知道坐在她身旁的是他! 邬谚突觉一股火气直往上冲,更糟的是,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的火气是朝着谁冒的,是阿妙?还是他自己? 想到这笨家伙不知道身旁坐的是谁,头就随便往人家身上靠,让他兴起一股敲她头的冲动。 他有多久没敲过她的头了呢?一想到此,手指便开始痒了起来。 “该死!”厌恶这样陌生的自己,邬谚突地站起身,不顾睡着了的方葵妙自然更不会去理舒人杰,低咒一声走下看台。 头靠着的东西突然消失,方葵妙的卷卷头顿失重心的往下一点,她茫茫然的眨眨眼,转头看了看四周。 云淡风轻,附近有另一个睡觉的人,但没有邬谚。 身子一蜷,她将头埋进身上的外套里,低声的跟自己说:再睡吧,再去见梦里的他 邬谚的脾气愈来愈见火爆,看到这样的他,让人很难相信他曾是斯文有礼的。如此的变化,身为好友的舒人杰与杭尚伶最是清楚不过。 窝在系办里,他们小心翼翼的看着处于低气压状态的邬谚。 偏这种时候还是有些不长眼的家伙摸上门来。 “邬谚,”企管系的大混仙直接走到他跟前,像完全没看见罩在他头上的乌云,大混仙像好兄弟似的拍着他肩耪“这次又要你帮忙了” “不帮。”邬谚平板道。 大混仙自行其事惯了,根本没注意到他不同以往的反应“别这样嘛,欠你的人情我一定会还,喏,这次是财政学,你跟劳教授熟,帮帮忙,请他别当我” 邬谚这次连话也不说了。 “邬”现在才发现他全身盈满的冷肃气氛,大混仙疑惑的看向一旁的舒人杰和杭尚伶。 两人耸肩。 “我我看我下次再来好了。”大混仙摸摸鼻子走开,走到门前还不死心的回过头来“邬谚,如果你心情好点了,就麻烦你跟劳教授提一声,拜托你了。” 前脚才走一个,后脚又进来一个,这次是个老教授,手上捏着纸笔,头也不抬的说:“邬谚,麻烦你一下。上次你跟我说的那支股票真的涨了,我照你说的在差不多的点数就收手,所以才没被套牢,这次我看中这支,”老教授的眼净盯着手上的纸张“你帮我看看怎样?” 等了好一会儿不见回声,老教授抬起头来,正好见到邬谚离去的背影,他惊诧的望向匆匆跟去的舒人杰,再望向依然坐在那的杭尚伶“邬谚怎么了?”他一脸讶异“吃错葯了?” “不知道,”杭尚伶一脸无辜“大概是生理期吧?” “生”老教授瞠目! 门外。 “喂,邬谚,你别这样好不好?”舒人杰无奈的唤。 一样不回话。 “拜托!没见过哪个男的像你这么难搞的,”他喃喃抱怨“事情其实简单得很,你去跟阿妙说个好话,再跟她妈说个好话,一切不就没问题了吗?” 问题就在于,邬谚根本理不清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这种状况下,他要以什么立场去跟人家说好话? “你这样简直就像跟女朋友斗气的蠢男人”舒人杰半自语的说。 邬谚回头瞪他一眼。 “本来就是好不好,”舒人杰才不怕他“跟你说,女孩子就是要哄,阿妙只是在生你的气。哎,每个女孩子站在她的立场都会生气的嘛,你就好声好气跟她说两句,说你对她好全是为了喜欢她,才不是为了那狗屁交易,阿妙这么喜欢你,一定一下就原谅你了。” 邬谚没理他,紧皱着眉,看来像只牙痛的熊。 两人一前一后,一人安静一人聒噪,直到走到廊边,两个人不知怎地不约而同的停下脚步。 又是方葵妙正被人围着,邬谚一转身,像完全没见到似的朝另一个方向疾走。 这太假了吧? 舒人杰一拍额!“喂,你不去帮她啊?” “不去。” “没必要这样吧?”他话里透着不满“就算阿妙是个跟你没关系的陌生人,见到女孩子落难,男孩子理所当然要伸出援手的嘛。” 邬谚半带嘲讽的回:“你什么时候见过我毫无理由的帮助别人?我做事可没什么理所当然。” 舒人杰语塞。 两个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 “你还在这里干嘛?”邬谚突地不耐烦的开口。 “什么?”舒人杰一脸茫然。 “我不帮,你不会去帮吗?”他双手环胸,瞪视着舒人杰。 “喔。”舒人杰恍然大悟。 回头往方葵妙那走去,爱惜生命的他一路都没开口说话。 有的,只是一路的憋笑。 第九章 “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某日下午,企管系某间教室里,突然传出昂扬的女声。 底下密密麻麻的头颅赞同的点着。 “不管问题是出在哪,我们一定要让邬谚和方葵妙和好!”杭尚伶充满气势的举高手。 “没错!” “而且要尽快,”某个人喃喃道:“劳教授给我的期限是校庆后,邬谚再不理我,我就完了” 杭尚伶佯作没听到“这事跟大家的耕有关,邬谚一天不开心,我们就一天没有好日子过,所以大伙儿帮帮忙,提个意见。” 底下传来嗡嗡的讨论声。 “喂,这样真的可以吗?”杭尚伶小声问身旁的舒人杰。 “不然你还有别的办法吗?”舒人杰同样压低声音道:“邬谚已经说了,再烦他,他就要退出系学会,到时所有的事谁来处理?我们不能插手,只有交给其它利益相关的人了。” 舒人杰说的没错,邬谚这一闹别扭,受害的人实在太多了,那些需要他帮忙的教授、同学,如今全求救无门。 邬谚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举个简单的例子 那个坐在第一排第一个位子的高个,是体育保送生,成绩烂得要死,是邬谚帮的忙,让他每学期低空飞过。 坐在第四排倒数第二个的小矮个,成绩虽然不错,却偏偏缺乏体育细胞,也是邬谚帮的忙,让他不至于体育被当。 这里大约九成的学生情形都与以上二者雷同。 至于教授们,就比较复杂些了。简而言之,邬谚是其中有些人的投资顾问、理财顾问,甚至是恋爱顾问。 邬谚这个人厉害的地方,在于他除了猜题之准外,又擅于利用人情因素达成自己的目的。有些事他或许没办法,但那些欠他人情的人中或许恰好有人行,于是利滚利,造成欠他人情的人愈来愈多,自然便替他造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我说,”去年才新婚,今年刚过四十的繁教授开口道他的妻子正是邬谚帮忙追到手的“不如从方葵妙那下手,找人去跟她说说情,或许有用” “那太麻烦了,干脆找间旅馆把他们关进去,只要两个想通了,那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某同学不耐烦的说。 “去,”某人嘘他“事情哪这么简单,我看” 一时间什么奇怪的意见都出炉了,要不是这事与她关系密切,杭尚伶还真想每个怪提议都试试,结果一空会很有趣 可惜不行,她失望的垂下头。邬谚已经说了,她要再烦他,系学会的事他就要抽腿不干,这不是要害死她吗? “喂,”她曲肘撞撞舒人杰“快拿笔把能用的记下来,咱们慢慢试,总会有个方法能成功的。” 下午五点二十六分,坐在各自家中餐桌用餐的邬谚与方葵妙,莫名的背脊发凉 今天与往常每一个日子一样至少与离开邬谚后的日子一样,都是阴天。 方葵低着头慢慢踱向上课教室,小小的圆脸上满是低落情绪,连卷卷的鸟窝头也像感染了她的心情,无力的垂覆着。 “ㄟ学妹。”突然有人开口唤她。 方葵妙身体一停,无奈的转过身,这次又是怎么了?为什么每天总有人要找她麻烦? “你快跟邬谚和好吧。”高大的身影局促的说完便走了。 方葵妙匪夷所思的望着他,这是怎么回事? 她惊讶得太早了,走没两步路,前方某个长发学姐突地戏剧化十足的抓住她的手“学妹,求求你跟邬谚和好吧!” 她开始怀疑自己还在梦中,或是昨夜外星人入侵,所有人脑袋都被换了,只剩她一个正常人。 一路上,不时有人回过头来请她、求她、拜托她与邬谚和好,她就这么茫茫然的走到上课教室,茫茫然的上完一堂课。 先不提这些人是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她跟邬谚和好呢? 她没跟邬谚吵架啊。 上完课走出教室,经过教授时,没想到连教授也来这一招。 “方葵妙,跟邬谚和好吧,”还利诱的加上一句:“如果你们和好,民法课就算你过。” 方葵妙还在丈二金钢摸不着头绪,前面杭尚伶已经由窗口探进头来“阿妙,你有没有空?”她可怜兮兮的说:“我有事想跟你说” “可是,”她迟疑的望了望左右“我等一下还有课耶。” “没关系!”旁边有人跳出来了“我帮你代点、帮你抄笔记,你放心去吧。” 从来没被人这么对待过,方葵妙搞不清状况的抓抓头,最后还是跟着杭尚伶走出教室。 两人来到系办,杭尚伶偷偷摸摸的推开门,确定里头没人后,她松口气将方葵妙带入,并转头要舒人杰守门去。 将门关上,她拉着方葵妙坐到沙发椅上。 这个房间里有着太多回忆,方葵妙望着四周,神情带着掩不住的惆怅,接着又注意到自己所坐的沙发椅,那日,邬谚就是睡这她神情的变化尽入杭尚伶眼里。 “阿妙,你别气邬谚了,”杭尚伶的手安抚的盖上阿妙圆润的手掌“他那个人就是这样” 方葵妙转过头来,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没生他气呀。” 简单的几个字却炸得杭尚伶目瞪口呆! “你没生他的气?” 方葵妙摇头。 “那你为什么”杭尚伶先吸口气稳定情绪“你为什么不再跟着他了?为什么表现得像你们两个是陌生人呢?” 一提到这,方葵妙的鼻便难过的红了。 “我不能再粘着阿谚了,他为了我,已经受了太多委屈。” 邬谚?委屈?这可真是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词。 “那天妈妈发过脾气后,要我回房间好好想想,”方葵妙眼看向窗外,神情显得有些遥远“她说,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没有我,什么也不会发生。” 杭尚伶皱起眉。 “我仔细想过了,”她低下头“妈妈说的没错。” “阿妙” 方葵妙举起手示意杭尚伶让她说完。 “如果我不是这么软软弱弱的,大概什么事都不会发生吧?妈妈不会要阿谚特别照顾我,他们也不会发生如同那天那般的难堪情况,想到邬妈妈一家人因为我的原因被责骂,我心里就觉得好难过。” “话不能这么说,照这个道理,一切都是上帝的错,谁叫他创造人类,谁叫他创造方伯母,又创造了邬谚。”杭尚伶辩道。 “不,”阿妙摇了摇头“从小我就一直依赖着阿谚,可他不过是倒霉做了我的邻居,就得一直替我收拾烂摊子,连我自作多情喜欢上他,他都因为怕伤害我,不敢跟我明说;为了救我,他还得在大家面前演戏,还得在大家面前吻我”她有些哽咽,又强自忍着“阿谚真是太可怜了” “看来你已经帮邬谚把剧本写好了”杭尚伶喃喃。 “那天,我就在心里下了决定,”方葵妙咬住唇,硬将眼泪逼回“我要坚强,我不要再拖累任何人了,我”她握住拳头“就算没有阿谚,我也要努力的活下去!” 太夸张了吧?杭尚伶无力的翻了个白眼。 先问重点好了。“那,”她小心翼翼的开口:“你是不是已经不喜欢邬谚了?” “我喜欢他!”方葵妙冲口而出:“我永远都喜欢他” 杭尚伶松口气,那就没问题了,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能哄得方葵妙重回邬谚身边! 她错了。 摊在沙发椅里,她无计可施的看着方葵妙。 人只要笨,脑袋就僵,脑袋一僵,遇事便转不了弯,说好听叫执着,说难听简直就是头笨驴子,教人真想拿鞭子抽她两下! 总之方葵妙心里就是认定了自己只会给邬谚带来麻烦,就是认定邬谚讨厌看到她,所以她也不愿出现在邬谚面前,更别提主动跟邬谚示好了。 “我只要偷偷喜欢他就好了。”她说道。 杭尚伶真想给她一拳。 “告诉我,你那些想法是哪来的?该不会是你妈给你下了降头吧?”她抚着抽痛的头道。 “那天,”方葵妙的手拉扯着沙发椅套上的穗子“那天我问阿谚有没有一点点喜欢我,阿谚他没有回答。” “追根究柢,你还是在生他的气嘛!”杭尚伶兴奋的拍了下桌面,在她的想法里,消气比消自卑容易多了。 “不,不是,”她站起身“阿谚他不喜欢我,可却仍然对我那么好;一个对我好的人,我没办法回报他,还害他被骂,”她深吸口气“我想,他一定很气我吧?我很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补偿他,只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我能做什么,那么,至少我能离他远点,少麻烦他,也少让他心情不好”“完了”杭尚伶走向系办大门,呼的一声拉开,门外偷听的人摔成一迭,她理也不理,哭丧着脸,对着舒人杰道:“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了,两头怎么拉也拉不动的牛,除非有哪一头想开了,否则,谁也没办法了” “该死!” 早晨的阳光暖暖的洒入,轻脆的鸟鸣也响起,好一个轻爽的早晨 “该死!” 第二声咒骂持续的由邬家传出,邬谚翻开被子,带着明显的黑眼圈自床上坐起。他已经数不清自己有几天没睡好了,而缘由他透过窗户瞄向隔邻,除了阿妙还会有谁! “我为什么得为了那个家伙睡不好啊?”他喃喃自语。 下了床,他拖着步伐往浴室走去,旋开水龙头,用冷冽的水往脸上泼,神智稍稍清醒后,他才伸手预备拿起镜台上的牙刷 动作一顿,他看着镜里的自己。 “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那么憔悴?”他自问。 如果到这时候还不明白自己对方葵妙的心意,那他就太傻了,那么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在自我折磨什么? 大概,是对爱情的不试曝制所做的一点小小的抗议与挣扎吧? 对着自己的黑眼圈及削尖的下巴,他不甚甘愿的承认。 他一直就是个明白自己要什么、适合什么,并且确认了目标便能按照计画完成的人。 对于他的人生,他早已做好了规画,若方葵妙没有出现,他想,他应该可以没有意外的完成他的人生目标。 但偏偏阿妙出现了。 平顺的生活因她而掀起风暴,似乎无时无刻都有麻烦发生在她身上,连带的自己的生活也频起变化。是的,她的出现让他的生活突然开始变得不可预期起来。 这样的感觉并不坏。 直到他发现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 他一直以为爱情也是可以被安排的,他一直认为他会在适当的时机让自己喜欢上一个人,一个就好,他不想在人生中花太多时间去谈恋爱,他会喜欢上一个人,当然也会有办法让这个人喜欢上他,他们会结婚,生两个小孩,而这个人当然得是与他有相同想法与共同目标的。 但方葵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破坏他的计画,跃上他的心头。 他并不想喜欢上她,她与他预期的实在有着太大的差距。 她不独立,她不聪明,她生活闲散,她过日子的方式就是单纯的跨过每一秒;对未来,她没有任何目标与计画,这与他的生活方式简直有如天地之别! 但她 邬谚叹了,叹息里有着心折。 她却是这么全心全意的活着,尤其在感情上,不知有多少次,邬谚被她表达感情的方式撼动,被她那样单纯喜欢一个人的心情,感动得自己的心也不试曝制了。 她怎能这么毫无所求的对一个人好呢?这大概是他穷其一生都无法了解的吧? 就在发现自己心里有了她的存在,就在接受了自己对她的心情时,却发生了方伯母的事件。 那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试着以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情感吧?他知道他与阿妙并不真的合适,而那天,是他的人生可以回到正轨的最后一个机会。 是的,他将阿妙推离了自己身边,他让自己的生活回到没有她前,可结果呢? 镜里的他苦苦一笑。 还以为没有她后日子就可以过得平顺,还以为这样,情绪就可以回到完全由自己掌控的状态,结果只是造成自己的混乱 好吧,他认输了,他也该认输了,他不再试着跟自己抗衡,他也不想再证明自己可以控制自己,他要阿妙,他要阿妙在他身边,这才是他真正的心情。 一旦这么想,一切便豁然开朗,虽然阿妙并不符合他的条件,虽然他们的想法是有差别的,但,他的心偏只认得她 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便要全心追求,邬谚当下便下定决心,不管付出什么,都要阿妙回到他身边。 一边洗脸刷牙,邬谚的脑里开始订起作战计画 沿着楼梯下了楼,邬谚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少了这几日来缠着他的焦燥,他似乎又回到原来总是含笑迎人的状况。 客厅里难得没有父亲看报的身影,空气中也没有烤面包与煎煮食物的香气,邬谚眼底闪过一丝迷惑,直到人来到厨房,看见贴在冰箱上的字条,他才明白。 儿啊:还记得王阿姨吗?她出了事,现在人在医院,妈跟爸得待在那儿,早上是来不及回来了,早餐你就自理吧。 又,你方妈妈他们跟我们在一起,阿妙早上第一堂有课,记得叫她起床。 母留 这留言留得这么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得让邬谚想笑。 他可不相信真有什么出事的王阿姨,大概是母亲已经受不了愈来愈怪里怪气的他,才用了这个借口想让他和阿妙和好。 只是不知道方妈妈又是被人用什么借口拐出去的? 悠闲的往隔壁走去,他嘴角带笑的想。 由信箱底部摸出备份钥匙,他开了门走进。 毕竟是同一个社区的房子,方家与邬家内部格局相同,差别只在于邬家的装潢较温馨,方家则是由设计师精心打造。 邬谚迳自走向楼上,看着那门板上挂一只熊的房间,忍不住莞尔,抬手敲了敲门,他不抱希望的等着。 门内没有任何反应,他再敲敲门。 就这么耗了十分钟,最后,他没办法的叹口气,推开了房门。 如他所料,床上的人儿还兀自拥被高卧,看她甜甜的睡颜,恐怕方才的敲门声一声也没入她的耳。 邬谚摇摇头,眼底带着不自知的宠溺,他推了推她的肩。“阿妙,起床了。” 方葵妙翻了个身继续大睡。 邬谚伸手捏住她的鼻。 就见一只酣睡的小猪张开嘴努力用嘴呼吸,直到快缺氧了,才呼的一声坐起身,偏一双眼还坚持的闭着。 “起床啦!” 熟悉的男声响在她耳际,方葵妙半睡半醒的随意应了声,手习惯的移到领际,轻解开格子睡衣的第一颗钮扣。 然后手一顿,浓浓的睫扇了两扇。 她好象听见邬谚的声音 许久不见的笑脸出现在视界,方葵妙呆视着他,半晌,才冒出一声尖叫:“阿谚!” “早安,”邬谚由床边站起身,眼不小心由她半开的领口窥见她胸前的圆润,颊边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他略偏过身“快起来吧,你第一堂有课不是吗?” 本能的点了两下头后,方葵妙才察觉不对的问:“阿谚,你怎么会在这?我妈呢?你”不生我气了? 她吞下最后一句。 邬谚将母亲写的纸条拿给她“我先下去了。”待在这带着淡淡香气,又十分女性化的房间,邬谚还真有些不自在。 他要走了吗? 手里捏着纸条,方葵妙不舍的看着他的背影,回头看了邬妈妈的纸条,想到邬谚虽然不想看到她,却仍来叫她起床,她心里便浮起了些许愧疚;但一想到这是几日来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心里又偷偷的有些欣喜。 换好了衣服,她慢慢的下了楼,阑珊的表情在见到坐在客厅里的邬谚时,突地一扫而空。 “你你还在?”她的声音惊喜的颤抖。 还以为他尽责唤她起床后,便离开了呢。 她真这么讨厌他吗? 邬谚苦苦一笑,点了点头。 “你”她圆圆的眼里带着试探“吃过了没?要不要一起吃?” 邬谚又点了点头,神情略显僵硬,看着阿妙待他的局促与生疏,让他觉得很不习惯。 她一直是最依赖他的,但他却从来不觉得这样的依赖有什么好,直到现在失去了,他才开始怀念 怀念她从前一见到他时那由心底散发出来的灿烂笑颜,怀念她粘着他、依恃着他的模样,怀念她所曾给予他的最单纯的信赖。 背对着他,方葵妙仍能感受到邬谚专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她抖着手将简单的早餐准备好,再倒了两杯柳橙汁,转过身,她将食物放到餐桌上。 邬谚走到桌边坐下,那位置就在阿妙旁边,就见她微微一颤,藉拿东西的动作痹篇了他。 邬谚只觉整个人像被什么给拉紧了,心脏一缩,嘴里也泛起苦涩的滋味。 他从来没想到阿妙居然会有害怕他、不愿接近他的一天 阿妙则缩在一旁,整个人畏畏怯怯的,怕的是自己惹他不开心,好不容易又能距他这么近,如果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别吵到他,或许,他会再让她留在他身边;这一次,她不会再总是麻烦他、依赖他了,她会坚强起来,她会让自己更乖巧、更安静、更听话,这样,是不是就能留在他身边了? 两人视线相触,唇上的笑都带着试探,不同的心里却怀抱着相同的心事,只要说开了,只要有人鼓起勇气表白了,接下来的大概就会是幸福吧? 但两人都太为对方着想,太怕伤害对方,于是,没有人开口,相触的视线分开,唇上的笑意转淡,幸福,还如影儿般朦胧 窗外阳光明亮而温暖,室内,情感却暧昧不清 “现在是怎么回事?” 明天就是园游会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已大势底定,杭尚伶坐在系办,人由窗口朝下望。 “怎么了?” 舒人杰走到她身旁,一面好奇的往下探,一面问。 “他们两个啊。”杭尚伶比了比中庭。 中庭的长廊上,大伙正搭建着明天园游会要上场的鬼屋,邬谚人在东边与人商量相关事宜,方葵妙人在西边帮人搭着黑布,两人间的距离大概有两百公尺。 “嗯”舒人杰抚着下巴“很诡异吧?” “搞不懂他们在搞什么”杭尚伶喃喃。 比起前阵子像犯了躁郁症的模样,现在的邬谚正常多了,只是他和方葵妙之间突然显得扑朔迷离起来。 两人像是对彼此都怀抱着情感,又不知对方对自己是有感情的,于是相处起来便份外僵硬有礼,看来像极了一对离了婚却又萌生复合之意的夫妻。 一开始,发觉邬谚也会有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让看戏的杭尚伶觉得挺乐的,可同样的戏看久了也会腻呀。 “不能让他们再这样下去了”她自言自语的说。 “想个法子吧,让他们两个早点把事情谈开,否则再看他们那副别别扭扭的样,我真的要受不了了。”舒人杰也在一旁抱怨。 杭尚伶若所有思的看着楼下。 “喂,你说要怎样才可以让他们互诉衷曲?看是要酒后吐心声,还是放点春葯让他们上床滚?” “不好吧?”舒人杰眉头皱成一团“要真这么做,我们准会被邬谚杀了。” “真麻烦!”杭尚伶烦躁的一踢桌子“干脆把他们关起来,没谈开就不放他们出来好了!” 舒人杰一阵沉默,然后狭长的眼望向杭尚伶。 杭尚伶与他四眼相对。 “要把他们关在哪?”两人突然异口同声的说。 “只有我们两个恐怕办不好,多找几个人帮忙好了。”杭尚伶小巧的脸蛋放出兴奋的光“我有个计画” 第十章 夜如黑绒布似的,弯弯的月悬在其上,冷冷淡淡的月辉轻洒而下,让深锁的夜添了几分寂寥。 方葵妙站在窗前,圆圆的眼望着对面暗沉沉的房间,想起那房间的主人,嘴里不知不觉的溢出叹息。 明天就是园游会了。 想起十年前她与邬谚见的最后一面,想起那个夜里两个人的对话,方葵妙对明天的园游会便起了惆怅之心。 十年前,邬谚曾答应要带她去园游会玩的,但她因被送出国,所以没办法达成心愿;当她知道学校校庆有园游会时,她以为这是个圆她儿时梦的机会,怎么知道 哎,明天阿谚会想和她在一起吗?他还会记得从前曾答应她的事吗? 不可能的。 她不抱希望的想。 站起房门口的方母担心的看着女儿。 她知道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她脾气不好,又没什么耐性,但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女儿好啊。 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可看女儿持续了好一阵子的心情低落,身为母亲的她也免不了挂心。因为阿妙虽然不大聪明,但或许因为她天生单纯又不爱多想什么,所以常是带个笑脸,难得看她忧忧郁郁,就算要笑,也像心里摆着什么事似的笑不开怀。 或许,她该跟她谈谈吧? “阿妙。”方母唤道。 方葵妙转过身,见到母亲站在门口,她勉强的扬扬嘴角“妈。” “你怎么了?”方母走向前“还在气妈那天给邬谚难堪?” 方葵妙摇摇头“不,我只是不懂”她有些迟疑。 拉着女儿在床边坐下,方母拍拍她的手道:“你有话就说吧,我们很少有机会这样谈话不是吗?”她忽有所感的一叹“把你送到国外是觉得这样对你比较好,可这么做却似乎让我们母女显得很生疏。有时候我觉得,你邬妈妈或许还比较像你的母亲。” “妈”方葵妙呐呐不知该说些什么。 “妈性子比较硬,你爸又过世得早,我总觉得我该坚强点,该挑起他的担子。我的确也比较喜欢在外头工作,胜于待在家里做家庭主妇,不过我毕竟是你妈啊,有些事你还是可以跟我说的。”方母鼓励道。 “妈,”方葵妙鼓起勇气道:“我不懂阿谚有什么不好,”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母亲“我不懂你为什么讨厌他。” “我怎么会讨厌他呢?”方母好笑道。“我也算看着他长大,加上这孩子又聪明,做事的手段与方法也不错,说实话,我是很欣赏他的。” 方葵妙脸上满是迷惑。 “不过欣赏归欣赏,我可不想让他当我的女婿。”方母把话挑明了。 “妈!”方葵妙脸一红。 “他太聪明啦,你要嫁他稳吃亏,我看大概一辈子都会被他吃得死死的,怎么也翻不了身。” “我不懂”方葵妙头微偏,眼里带着疑惑。 “女孩子找老公,还是要找诚恳老实的,”想不到方母的想法仍旧很传统“否则你永远赢不了他,只能任他在外面花天酒地,自己还傻傻的在家里替他担心。” “我并不想赢他呀,”母亲说的话对她来说太复杂了,她无法理解。“我只是喜欢他,只是想跟他在一起,我们不能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就好吗?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 “你呀,”方母揉揉她的头“这是我对你不放心的地方。为什么你总把事情想得这么简单呢?人家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就算是跟你最亲的人,我们多多少少也得提防一下,否则” 方葵妙眉攒得紧紧的。“妈,我不懂,这样活着不是很累吗?而且就算我一直防着他,只要他有心要害我,我怎么防也没用的吧?” 方母一时语塞。 “妈,”她屈起膝“有时候我觉得人类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就算你一直对一个人好,这个人还是有可能不喜欢你、讨厌你,甚至毫无理由的伤害你。我不懂为什么,可是我不能因为怕一个人伤害我,便去躲避所有的人。这世上虽然有坏人,可是也有好人呀。虽然有人会欺负我,可还是会有保护我、喜欢我的人。哎,我也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她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我只是想要相信我喜欢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我喜欢邬谚,我不想赢他、不想防他,我只希望他有一天也会喜欢我”颊贴着膝,她唇上的笑像是很遥远,又好象近得可以捕捉得到。 方母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 “如”她清了清喉咙“如果你今天是生在普通人的家中,如果你可以遇到一个能保护你一辈子的人,那么你要永远这么单纯的过,那没关系,问题是,”她深吸口气“你生在方家,你爸只有你一个独生女,所有的产业理所当然的要留给你,抱着这么的态度,你以后要怎么管理一间公司?” “妈,”方葵妙的眼里写着苦恼“难道没有别的办法吗?”她虽然脑袋不好,但还颇有自知之明“我不想把公司搞垮啊。” “那你就多加点油,”方母苦口婆心道:“妈妈也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可以胜任这样的工作,所以才要求你这么多。你想想,当上女总裁是多么风光的事” “我不想”看着母亲充满期待的脸,她没办法把话说完。 “听妈妈的话,”方母拍拍她的头“你跟邬谚不合适,妈妈会替你找一个适合你的男孩,他会在公事上辅佐你,那你以后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邬谚他”也可以 方母摇头“先不说邬谚得管他们家的事业,就算他不用,我也不放心把方氏交给他,太危险了,简直像找一只黄鼠狼来替咱们看守鸡蛋。” 看女儿像还有话要说的模样,她长吁了口气。“阿妙,妈不会害你,妈都是为了你好”方葵妙将脸埋进膝里,声音闷闷的传出:“那为什么” “嗯?” 她抬起头,一双眼像蓄满了泪的湖。“那为什么我一点也不觉得好呢?”她可怜兮兮的说。 方母心一紧! 为什么女儿不觉得好呢?看着她眼里渴望得到回答的神情,方母呆了半晌,仍狼狈的转开头。 明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女儿有个幸福的未来,有钱、有权、有地位,有了这些,人不就会快乐了吗? 想起女儿的个性,她突然迟疑了。 有了金钱,有了权力,能高高在上,所有人见了都要恭谨的待她,拥有这些,阿妙就能得到快乐吗? “阿妙,你不觉得当总裁很好吗?你可以赚很多钱,很多人都会尊敬你,你可以” 阿妙摇了摇头。“那不是我要的,我只要生活平平淡淡的,身边有喜欢的人,有家人、有朋友陪着,那样,就很幸福了。” 方母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 她一直努力要给予阿妙的,到底是谁想要的呢?是阿妙?还是她? “妈,”阿妙怯怯的唤了。“你生气了吗?我知道我不争气,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会努力的,我会接下方氏。妈,你别生我的气好吗?不要”讨厌我。 一抬起头便看到女儿害怕的模样,方母突然觉得鼻头泛酸,眼泪差点便掉了出来。 “妈?”阿妙不安的唤。 “没事,”不愧是商场上的铁娘子,方母很快就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她站起身低声道:“有些事妈要好好想想,没事的,”她安抚的一笑“妈没生你的气,你别担心。” 方葵妙点点头,整个人仍显得很不安,送母亲出了房门,她看着母亲的背影,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说错了什么。 否则从来不哭的妈妈为什么会红了眼眶呢? 第二天一早,天气好得让人心情也昂扬起来。x大校园里挤满了人潮,各种稀奇古怪的摊位及表演活动都热闹的展开,别有用心的杭尚伶混在人群之中,美丽的嘴角带着狐狸似的笑。 好不容易看到自己的目标,她挤过人群,一把抓住那像迷了路的孩子。 “阿妙!” 突然被人扯住,方葵妙茫茫然的抬起头。“学姐?”她惊喜的叫。 “你一个人吗?”将方葵妙拉到某个卖热狗果冻的怪摊位前,她满脸期待的问。 “嗯。”阿妙摸摸头,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又不敢去邀邬谚,只好自己一个人四处晃。 杭尚伶明显的松了口气。 “学姐,怎么了吗?”方葵妙问。 “阿妙,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 方葵妙点点头。 “我都还没说要你帮什么忙,你会不会答应得太早了?”她好笑的戳戳阿妙的额。 “呃”捂着额,方葵妙笑得傻傻的。 “阿妙,”杭尚伶回到主题:“你可不可以来帮我捧个人场?”她维续解释道:“我临时被戏剧社抓去代演,怕如果底下都没人的话,场面太难看了,所以”她双手合十“可不可以拜托你”“学姐要演戏啊?”阿妙笑得很开心“几点?在哪?我一定过去看!” “谢谢你!。”杭尚伶感动的抱住她,然后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干脆我直接带你过去吧。” “好。”她乖巧的点点头。 苞着杭尚伶走,方葵妙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学姐,你为什么会被戏剧抓去代演啊?原来演的人怎么了?” 杭尚伶沉默了一会儿。 “她身体有点不太舒服。”说完偷偷扮了个鬼脸。 “喔。”方葵妙不疑有他。 到了礼堂,杭尚伶引她到特定的位子坐下。“你等会儿喔,大概再半个小时戏就开演了,我先到后台,你一个人在这没关系吧?” 方葵妙摇了摇头,对她笑了笑。 坐在椅子上,看着愈来愈多人走进礼堂,方葵妙心里也替杭尚伶觉得开心。抬头看舞台上贴着的纸条,她喃喃念着:“灰姑娘,原来这出戏是灰姑娘”会不会太老套了? 剩馀的时间,她一个人就这么胡思乱想着,直到厚重的窗帘被拉上,舞台的布幕拉起,她才如梦初醒的望向前。 过了好一会儿,她身旁一直空着的位子,突然有人碰的一声坐下,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听来特别明显,她忍不住好奇的偏过头。 “阿”警觉的捂住嘴,方葵妙惊讶的看着像刚跑完马拉松的邬谚,压低声音,她问道:“阿谚,你也来了?” 邬谚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开口说话。“你还好吗?”他微喘的问。 “我?”她一脸茫然。“我很好啊。” 邬谚猛地抬头看她,然后又快速的转头看向台上,正好看到杭尚伶朝他神秘的一眨眼,气得他咒骂出声。 “怎么了?”方葵妙担心的问。 “没事。”只不过他又被杭尚伶拐了罢了。 “喔。”嘴里应着,方葵妙的眼悄悄偷觑着身旁的人儿。 看着他的侧脸,离他极近的手臂几乎可以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方葵妙不知怎地脸红心跳起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就这么自然的出了口 “等会儿可不可以陪我一起逛园游会?” “要我陪你一起逛园游会吗?”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两双眼惊讶的对视,然后都笑开了。 好久了,他们之间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的默契,最近两人的相处总带着莫名的压力,一直到现在,才像又有些回到从前。 处在黑暗中,看着阿妙的笑脸,看她长长的睫低垂着,嘴角却微扬的模样,邬谚突然觉得心底浮起陌生的感觉,像是整颗心都因见着了她的笑而发烫 台上已经演到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起,灰姑娘要仓皇逃走的高潮片段,只见饰演灰姑娘的杭尚伶正跑下阶梯,穿在脚下的一只高跟鞋顺应剧情的脱落 然后灰姑娘突然停下身子。 舞台灯光打在她身上,所有观众的目光也全集中在她身上,灰姑娘转过身走到掉落的玻璃鞋边,弯腰将鞋捡起。 再转个身面对观众,杭尚伶嘴上带着诡谲的笑,手上则轻抛着鞋子。 礼堂内一片安静,除了相关人员外,没人知道女主角想干嘛。 “各位观众,”她朗声道:“今天是我们学校的校庆,一向在各校之间颇负盛名的x大戏剧社居然会搬出这种老土的剧码,大家是不是觉得有点奇怪呀?” 底下响起嗡嗡的回应声。 “其实呢,是咱们觉得光演戏好象太平常了,所以打算跟大家玩点游戏。”她继续说道。 邬谚心底浮起不祥感。 “大家看到我手上的玻璃鞋了吗?”她扬声道。 一堆头频点。 杭尚伶的眼不断的瞄向方葵妙“这个游戏叫找寻玻璃鞋。简单来说,只要找到玻璃鞋,再把鞋子交到戏剧社来就好了,将鞋子交来的人呢,我们会送上一点点的奖金。” 一听到有奖金,底下的人开始騒动。 “奖金是多少呢?不多,”她灿笑“一万块而已。” 话一出口,底下的人简直就要开始暴动,杭尚伶忙补充道:“我喊开始后,游戏才算真正展开,没有任何规则、条件,只要你把这只鞋拿来戏剧社,”她扬了扬手上的东西“就有一万块。” “戏剧社好慷慨啊。”阿妙浑然不觉大难即将临头。 “我们走。”邬谚机警的拉起她。 “怎”话才刚出口,一只透亮的鞋子突然稳稳的落在她腿上。 杭尚伶看着邬谚简直要喷出火来的眼,唇上的笑意甜甜,再看看呆呆地看着她的阿妙,她张开嘴,空无一物的手缓缓朝下一挥“开始。” “还不快走!” 抓起方葵妙,邬谚急急往门口处跑,恰好痹篇几个扑向他们位置的大汉。 “阿”方葵妙被扯着往前奔去“阿谚,这是怎么回事?” “待会儿再跟你说,现在先逃命吧!” 长廊上,远违就见一男一女像赶着投胎似的狂奔,后头还跟了一大群又吼又叫的疯子,卖巧克力生鱼片的男同学从窗口探出头来,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的他随手从疯子群中抓了一个,好奇的开口问:“发生什么事啦?” 跑得满头大汗的男同学喘吁吁的说:“你有没有看到前头那个女同学手上拿了一只鞋子?” “有。” “拿到那只鞋子的人就可以领到一万块。” “什么!?”当下巧克力生鱼片也不卖了,男同学围裙一扯,呼的一声从窗口跳出“快!追一万块去!” 就这样,追着他们的人愈来愈多,邬谚拉着方葵妙急跑着,没时间回头,他扯开喉咙大喊:“把鞋子丢掉!” “什么?”风不断从耳朵旁灌过,方葵妙根本听不到他说了什么。 “我说,把鞋子丢掉!”他再次大喊。 “啊?”方葵妙努力要扬高声音,但没什么体力的她已经跑得坑谙气了“我听不到”她无力的回。 没办法,邬谚只得想办法甩开追兵,胡乱绕着路的他们正苦于没办法摆脱身后那群人时,前头突然出现个块头很大的男同学。 “邬谚,快过来!”外号大混仙的他躲在角落跟他们招手。 “你”身后的人声愈来愈响,没时间迟疑,邬谚弯进了角落。 “你们躲到鬼屋好了,”大混仙很好心的说“我不会跟他们说的。” “谢谢!”邬谚一面喘着,一面将方葵妙手上的玻璃鞋拿起“干脆这东西也给你好了。” “不、不用了!”大混仙头猛摇着。开玩笑!要是让人看到这东西在他手里,他不被寻鞋的众人踩扁才怪! 邬谚嘴一撇“算你聪明。”拉着方葵妙走进昏暗的鬼屋里,他微喘的说。 替他们掩上入口的黑幕,大混仙不忘提醒他:“记得帮我跟劳教授说一声,邬谚,我的财政学就全靠你了。” “知道啦!”邬谚的声音由里头传来。 “希望你等会儿还能记得这件事”守在门口的大混仙喃喃。 原先在设置鬼屋时,他们是打算在长廊两旁用黑布遮掩,再装上昏暗不明的灯泡,最后让几个同学扮成鬼怪躲在黑幕里吓人。 如今不知道是鬼屋还没开张,还是大伙都吃饭打混去了,整个被黑布遮盖了的长廊里居然空无一人。 暗黄的灯泡闪着,邬谚躺在草地上,慢慢调节着呼吸。 方葵妙无力的摊在他身旁,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邬谚总算能翻身坐起,他看着脸颊红得吓人的方葵妙,不知怎地就笑了起来。 趴在地上的阿妙想到被一群人狂追的模样,想到自己抓着一只鞋子在路上跑的模样,笑声也无法克制的溜出口,两人的笑声混杂着,听来如歌似的相合。 “其实,你只要把鞋子丢掉就好了。”坐在她身旁,邬谚笑着说。 方葵妙恍然大悟“说的也是,我干嘛”她摇摇头,又笑了。 是邬谚先止住笑声,他看着阿妙的笑颜,修长的手将她乱成一团的卷发拨好。 阿妙的笑声梗在喉际,她看着邬谚的动作,突地翻离他身边。 “阿妙”邬谚抓住她的手“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方葵妙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的圆圆脸满是迷惑。“我没在生你的气啊。” “那你为什么躲我?” “因为”阿妙以手画着地“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看来他们两人间恐怕有不少误会,邬谚抬起她的头,望进她的眼。“我没有不高兴。” “可是,”她呐呐的:“我以为” “你”他现在才想通“你该不会以为我讨厌你,所以才一直避着我、不理我吧?” 阿妙的脸胀得通红。 “傻瓜,”他叹“不,傻的是我,”他改口“如果我早对你说清楚就好了,以后我要再说你笨、说你傻,你就打我。” “阿谚?”方葵妙担心的看着他“你没事吧?” “没事,”他突然将她拥入怀中“我什么事都没有。” “阿阿谚,”僵在他怀中,方葵妙抖着声音道:“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阿妙,”靠着她耳,他难得温柔的说:“我有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脑里像有什么东西爆开了,方葵妙举起手放进嘴里一咬!“啊!会痛!” “当然会痛,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邬谚好气又好笑的握住她的手,就着暗黄的灯,细细端详。 一滴水啪答一声落在眼前,邬谚连忙抬起头“怎么又哭了?”他以手替她拭泪“虽然这样不好,可是看到你的眼泪却让我觉得怀念,从那天后,这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哭。” “我”阿妙哽咽着“我怕你讨厌我,怕你觉得我很麻烦,所以都忍着不哭,就算有人欺负我,我也不哭” 邬谚抱住她“是我对不起你。”他的声音有点哑。 “不!”阿妙摇着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就喜欢我了,可是,”她笑了,笑里带着泪珠,让人看了心好疼“我好喜欢你喜欢我,我心里觉得好开心、好开心” 望着她,邬谚禁不住为她心折。他真想不透她为什么能这么信任他?她对他的感情为什么会这么单纯而不杂一丝的怀疑? 是的,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很傻,要骗她也很容易,可是,他怎么舍得骗她?怎么舍得伤害她? 他何德何能能遇到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 “阿谚,”她拉拉他“我们这样是不是算和好了?” “嗯。”他点点头,轻轻吻了她的额。 “那我以后可以再跟着你喽?你会保护我,我可以不用再一个人撑着了?”红着脸捂着颊,她仍将自己的问题说出口。 “嗯。”他亲亲她的颊“我会保护你,”他许下诺言“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阿谚,”她两手捂着自己的颊“你现在是不是要吻我的嘴了?” 邬谚噗哧一声笑出“没错,”他缓缓靠近她的唇“把眼睛闭上” 就在双唇相触的一瞬 “别挤我啊,你别乱动,他们要亲了啦!” 邬谚僵住身子! 站起身,他走向入口的黑色布幕,刷的一声拉开。 果然布幕后挤了密密麻麻的人,见着他冷冷的眼,带头的杭尚伶尴尬的一笑“ㄟ好巧,在这遇到你”“巧吗?”他露出鲨鱼似的笑“杭尚伶,我突然想到有好多帐没跟你算”他开始挽起袖子。 “呃”杭尚伶机警的往红着脸呆站在那的阿妙身后一躲“阿妙,救我!是我想出这个办法让你们和好的,我算是你们的恩人耶。” “阿妙,让开。” “呃学姐说的也没错”方葵妙心软的说。 “你”邬谚叹气了“你怎么这么傻啊,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 方葵妙突地一拳打向他。 “阿妙!”邬谚捣住左眼。 “是是你要我打你的”她小小声的说“你自己说如果又说我傻,就要我打你的。” “哈哈!”杭尚伶指着他笑“自作自受!” “是吗?”邬谚冷笑着从地上捡起被人遗忘了的玻璃鞋,晃了两晃,吸引大家的目光后,再轻轻的放进杭尚伶怀里,将阿妙拉到一旁,他扬起唇道:“是谁自作自受还不知道呢。” 望着众人贪婪的目光,杭尚伶一面往后退一面大喊:“邬谚,你别这么狠啊,救救我!” “好,”他挥挥手“等我有空时。” 瞧他抱着方葵妙,唇在她唇边流连不去的样,要他有空,恐怕要很久很久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