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木兰》 楔子 战火染红了大半个西天。黑夜里显得分外明亮与狰狞。 监国公主木兰倚在门上,额头上凝着血污。她的盔甲与宝剑上累累都是剑伤斧痕,看着凄冷的细雨无情的下,想着父王与皇兄仓皇出宫前,父王镇重的嘱咐。 “吾儿,这把监国匕首交给你,原本你就是监国公主的身分。掩护我和王储离宫后,就拿着这匕首,赐死你的三个妹妹吧!” 一身是血的木兰呆住了“父王何出此言?”她大惊失色,若说她自己,既然身为军人,自当马革裹尸,但是几个妹妹都是金枝玉叶,半点苦也没吃过,今日父王为了保皇储,忍痛撇下她们,木兰可以不说什么。居然还 “父王,请您三思!今天不过是西极皇朝联合海外西岛海陆突击,才让我东霖措手不及,遭此惨败!十年生聚后,皇兄尚可雪耻。皇妹们若赐死,人死无法复生,将来追悔,莫之如何!?皇妹无辜,令其自行退避隐遁,也就是了。何残骨肉若此!” “放肆!”兵荒马乱之际,东霖王还有时间大发雷霆之怒“木兰,若不是看在你战功彪炳的份上,我定立斩你于羽林军之前!女人就是女人,见识就是这么浅薄!我怎能让皇家贵冑被敌人得了去?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得妲己,平天下,获无艳,得天下。若不是老二和老三的存在,朕又怎么会仓皇逃离祖宗家业,大好河山?”话未说毕,年老的东霖王已经泪流满腮。 目送着父王与皇储匆匆离去的马蹄生烟,她伥伥看着手里锋利的匕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的走向姐妹躲藏的地宫。 在地宫里,几个姐妹和奶妈及贴身侍卫为了不知是友是敌的脚步声,紧张的围成一圈。 “是谁!”她听得出来,是自己的侍读:“剑麟,是我。” “大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像是欢快的鸟儿,迎了上来,可爱的像是小小向阳花的小脸冲着她笑。 昭君才刚丧母,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她懂得什么?父王父王,你真的忍心? “外面怎么样了?”纷纷打探着消息“我们赢了么?” 木兰公主扫了每个人一眼,心里有了决定。她简单坚定的说“我们输了。父王和皇储已经逃出宫去。”她一咬牙“父王要我要我告诉大家,快逃吧。不管逃得多远都没关系。只要一复国,天涯海角,他都会把大家找回来。” 大家错愕的对看,只有妲己和无艳低了低头。 “无艳,你来。”她招着手,挥剑的手有些麻木,半边袖子浸满了敌人的血“眼前局势若此,你能看到什么?” “我们会重逢。”她干脆的说,温柔的笑着,复转愁眉“预知虽可略窥未来,总是半真半虚,间或有逆天出现。尽信此不如不信。” “为了你们的安危,”木兰低低的说“我宁可相信半真的预言。” 无艳叹口气,闭上眼睛。雪白的脸孔缓缓散出珍珠光,头发在没有风的地窖飘动。 她睁开眼,和木兰低低说了几句。她点头。 “这是地图,”木兰拿出几份准备好的地图“我们东霖在东,与西极隔着炽练河;北边和北鹰相邻,隔着封雪江;南接白苗。东霖以东有静海,渡过黑海沟就是东南方的西岛了。”她指指海面遥远的一片散如珍珠的岛屿“西极联合了西岛,我们才会被两路夹击的这么惨。”木兰神情凄楚。 “妲己,”地宫原本是皇室的地下宝库,深受父王信任的长公主木兰对里面的典藏知之甚详“你和无艳的母亲是西岛的巫女,这是当初她嫁过来的陪嫁。你沿着遂紫江悄悄南下,设法出海,回到西岛,你的母族会庇护你的。”妲己比木兰小三岁,才十二岁的稚龄,已经是东霖道术第一人了,她捧过厚重的书,居然是母亲曾经为她讲解过的“十三符箓”向来淡漠自持的她,也忍不住热泪盈眶。 “无艳,”木兰拿了瓶丹葯,踌躇许久“这葯不管让不让你吃,你都一样要恨我的” “可是毁容丹?”无艳笑了笑,拿起丹葯仰头吞下,只片刻,原本娇艳冠绝姐妹的无艳,两颊生出泛红的丑陋胎记,令人不敢多看一眼“大姐,我感激你。你准备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成全我们的命。小小的容貌算什么?我也知道,我若落到敌人手里会是什么下场。”她面色凄楚“父亲认为这场兵祸是我和二姐带来的,对不对?用不着预知的能力我就能知道了。不过,大姐你也不必哀伤,我们总会重逢,虽然是很久以后。” 木兰笑了笑,她的姐妹都很优秀,她知道。就算没有预知能力,谁能得到无艳就等于得到了全天下。只要有她的聪明智能,虽然她才十二岁。 除了愚昧偏激的父王以外。 “阿奴,”她看着忠心事主的宫婢,这些年,全仗阿奴照顾昭君,昭君的母亲死之前早已神智不清许多年“你带昭君去西极吧。” “木兰公主!”阿奴哭了起来“西极!是西极攻破我们的城池,屠宫” 木兰疲倦而担心的看看昭君,回头看着已经让自己毁容的无艳“西极也没什么。无艳和妲己还不是也回西岛?西极有你的亲人吧?去投靠他们吧。把昭君带着。那个方位才利于她。” 昭君无邪的大眼睛望着她,让木兰的心揪紧。她实在还是个孩子呀 这段国仇家恨,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妲己,”她脸上浮现着哀伤“我知道你不妄用法术。但我为昭君求你一事?” 妲己冷艳的脸扬起,皱起眉。 “求你让她封印今天以前的回忆。”她平静的说“昭君,你不用记得这些血泪与仇恨。请你好好的在西极生活下去。阿奴,昭君就交给你了。” 阿奴愣了一下,仔细思量,哭了出来“谢谢谢长公主我代昭君公主谢谢您” “遗忘就是好事?”妲己冷冷的说“也好,忘了吧忘了吧。记得这些有什么用?你什么本事也没有,留着这些仇恨做什么?” 昭君低着头,只是乖顺的承受着。一道闪光过去,妲己的脸只是苍白了一下,马上又恢复原状。昭君轻轻的软倒在阿奴的怀里,像是熟睡了一般。 凝重的和姐妹一一拜别“愿如无艳所言,终有重逢之日。”她扯散母后给她的碧玉手串“这是母后的遗物。仓促之中,就用这个权充信物吧。”她望也不望落地的华美珍珠,将四颗鲜碧的玉珠给姐妹“将来相认,无论死生,以此为凭。”指点她们离开地宫道路,木兰又回到细雨霏霏的残破宫殿。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她回头。 “剑麟?我不是要你跟无艳走吗?”木兰静静的站在雨里,风静静的吹拂着满头点缀着的珍珠雨丝。 “我是你的侍读,不是无艳公主的。”他轻轻松松扛了把剑过来。 “你笨蛋。”雨珠渐渐滑下来,在下巴聚集,滴落在铁甲上“我几乎没有兵将可用了。你懂吗?父王给我木兰匕首,就是要我死守在皇宫里,直到陷落,就可以用这把匕首自杀。” “我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剑麟还是温和的笑笑。 你这书呆。木兰笑笑的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读,心里觉得特别亲切。或者知道自己的末路,就很容易觉得感动吧。 他们一起默默的站在残破王宫的正中央,等着第一声敌人的吶喊。 第一章 唧唧复唧唧,贫女当窗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泣啼。 阿兄从军死,爷亲病无生。阿娘今何在?黄土掩孤坟, 弟妹泣腹鸣,九死一为奴。阿姐从倡去,面笑裂帛心。 父死娇生儿,惶然无栖处。官吏猛于虎,催税肉抖衣。 十室九室空,尚有半户残?嵫垩菇鹣撸谖笕酥?br> 可怜手爪十,有指片甲无。唧唧复唧唧,贫女当户泣, 闺中梦里人,夜冷鬼守尸。涕泪和机杼,唧唧复唧唧 她勒住马,静静的听着织坊女孩儿们唱歌。 这里是光辉灿烂的丽京最阴暗的贫民窟?鼍┲桑啦教煜隆骷π幕窍胝鞣龆兀肫涫俏诵槲掮午康脑ぱ裕共蝗缢凳俏烁劭诤椭?br> 但是东霖引以为傲的织工却在这样阴暗的贫民窟里,许多女孩儿不见天日、日以继夜的在织坊里辛勤的工作。织坊女人不到三十就毁了眼睛和健康,却有更多的女孩子想进织坊。 当年东霖被西极与西岛夹击,攻破首都丽京,在那一役里头,死去了多少上战场的男丁。后来靠着羽林卫军奇袭成功,又借了南苗兵力,三劫粮草,饿死西极无数士兵,又有死士焚烧港口与战船,逼退西岛,从此不敢来犯 然而,国未破,家已亡。 失去家人的孤女,沿路啼泣。她亲眼看到许多饿死在路边的女孩,衣不蔽体,却守礼的将自己的小腿和大腿用布带缠好,端正的跪死。 好人家好教养的女孩儿反而死得最快。能擦干眼泪活下来的,要不为倡,要不就进织坊。 当窗织织出多少骨肉离散,每一个轧轧声,都像是对她指责多少战争残酷。 而她,却还是忙于战争,同样的家破人亡。 原本该掉泪的,她反而嘴角微微上扬,一个讥讽的笑。 “若是宫里歌姬看到你这笑容,想不愧死?任是百啭如黄莺出谷,也不得凰翼将军一笑,可是一听这粗鄙乡音就开颜了。”慢条斯理的声音,不用转头就可以知道他那玩世不恭尽写在脸上“我说将军,好歹您也身兼监国大任,怎好只带了三五个羽林卫就出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也得好好保重才是凰翼将军,监国公主木兰。” “大胆!竟敢直呼公主名讳!”羽林卫喝斥这个风尘仆仆的军装男子,不管他战功再彪炳,也不当对羽林卫最敬重的将军无礼。 木兰微抬手,抑止了羽林卫“好久不见,段将军,边关安靖否?”拱了拱手。 段莫言笑了笑,即使战甲在身,仍不减风流文雅“托福托福。封雪江春来雪融,湍急得很,北鹰忙着放牧,我才能忙里偷闲,被阿钰遣来遣去。唉,城里当大官的都这样,以为大伙儿没事干,只忙着边境斗蟋蟀是吧?发个命令我得跑二十天呢!真是没天良的小亲亲”他眼珠一转“对了,忠心耿耿的唐侍读呢?若是他跟着,轻从简行就罢了他该不会还在黑风岭打流寇吧?” “这话不当。”木兰微微一笑,舒缰缓行“一来,唐校尉官拜六品,加封监国侍读,并不真的是本宫侍读,也未必需要随侍在侧。二来,羽林卫军皆是忠肝赤胆之士,有他们保护,本宫很放心。”几个羽林卫已经对他怒目而视。 “哦?”段莫言眼珠子转了转“我说将军大人,公主殿下呀,你若不把你那忠心又能干的侍读放在眼底,干脆把他赐给我吧。我一个人守边关,连个可以委托一下放假偷懒的副将都没有,我又不是铁打的,也可怜可怜我,忙得连追小姑娘的时间都没有”他轻松的策马慢行,与木兰并辔“唉唉,公主啊,我跟你哀了半天,好歹把唐校尉赐了我吧。” “免谈。”细语着只有段莫言听得见,她眨眨眼,银凤盔下的清湛眼睛隐隐有着笑意“本宫代唐校尉谢谢你的抬爱,段将军。”木兰一勒马缰“或许你找唐校尉商议,流寇已剿灭,若是脚程快,明天就会回丽京。若是他愿去边关,本宫自然可以考虑。” “他听我的?”段莫言很无奈“他听我的,就不会连路过边关都懒得跟我喝杯茶!鲍主,你好心点,将他赏我吧。我独木难支厦呀!” “本宫知道你有办法的。”她话锋一转,似笑非笑的“将军倒是留意点,别让御史抓了把柄去。酒呀丝绸呀,走私无妨。兵器马匹粮食可千万守紧些。” 段莫言心口提了提,远在京城的公主,居然也知道这些事儿?“公主说些什么,属下竟不懂了。” “你不懂,本宫怎么会懂呢?”她勒住马,光灿灿的眼睛在他身上转了转,眼神这么和蔼,他却觉得让那和蔼底下的通澈勒紧了一圈脖子。 他守边多年,个性原本就懒于厮杀,善于谋略,沟通多而交战少。有时边境居民私自贸易,他也睁只眼闭只眼,有时粮食不及北运,他还是会冒险走私牲口喂饱营兵。用得就是赤罕人喜欢的烈酒。 望着监国含笑的眼,素知她的性子,段莫言长叹一声“马匹?赤罕人多的是马匹,要我们的劣马做什么?阿钰倒是让马监拘紧些,送来那些瘦巴巴的马来干啥?我们边关的狗倒比马还大!到底怎么养马的?”轻轻松松连打带消,不否认也不承认。 “这么说,是没有的事情。”木兰点点头“本宫也说,段将军为国为民,自然不会为了私利通敌叛国。本宫倒要好好跟御史说明说明。无字无据,凭几个马奴的谗言,就要污了段将军的清誉,这是绝对不成的。” 原来是马奴!上回为了那群马奴偷卖粮秣,把马饿病了,段莫言打了他们一顿军板,早知道全打杀算了!在心里破口大骂,也幸好赤罕人向来口头约定不立字据,要不然万年牢有他的位置了!只是现在这个人情欠下来,也跟把头押在监国手底差不多。唉唉,我怎不小心些? “段将军珍重。”木兰欠欠身“皇太后赐宴,迟了,恐怕又有枝节。” “唉唉,监国公主凰翼大人,”他想到要面对那群大臣就头痛,多拉个讨厌宴席的人垫背也好“皇太后赐宴您自然也要去的,不如我们并辔徐行,顺便一起赏春吟诗,您觉如何?”涎着脸谄媚,这个超大挡箭牌不用怎行? 木兰怎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她好脾气的笑笑“段将军雅兴,原本不当辞的。奈何本宫仍有军情需处理,这就不奉陪了。我已启禀皇太后,将军径去就是。” “喂!鲍主!唐校尉呢?”猛然想起她没应允,段莫言在背后大叫“您也给句话儿呀~” 她策马而去,只留下滚滚黄尘。 “哎唷,我的公主。你又不嫁人家,又不让人科甲出身,或拿个武状元,也不让我带他立点战功,男人怎么好当你一辈子侍读,哪里有出息呀”他望着马背上窈窕的背影,不禁叹息。 回望南方不远的巍峨宫阙,和破旧的织坊恰成强烈对比,马儿不安的踏了踏脚步。 “我说,银花呀,”段莫言生性滑稽佻达,虽为科甲出身的名将,却连给匹马取蚌名字也让人忍俊不住“乖乖。我当然知道比起豪华的皇宫,你倒喜欢这儿一些。我何尝不是呢?”他叹口气“我宁可和你孤骑面对北鹰的大军,也强过面对里头的魑魅魍魉。难怪公主殿下敢这么出城去,”他望着越来越近的朱雀门唉声叹气“让这些鬼怪训练久了,独臂屠龙都不算什么。” 去得极远,木兰还是听见了段莫言对剑麟的喟叹。她越骑越快,玄风马通体没有半根杂色的乌黑,在官道上狂奔成一道惹眼的黑影。 她没有半句分辩,只是策马疾行。 “将军!”羽林卫仍照旧习,径呼她的武名“前面就是五丈原了。天色已晚”他想起听过的传说,不禁有点毛骨悚然“传说此处乃古今战场,冤魂作祟得紧,您” “生者犹不怕,尚惧亡者?”她淡淡的“本宫走走罢了,不用跟来。” 木兰军令甚严,羽林卫不敢违命,仍打点起精神紧密警戒。 极目四望,草茂润泽,春意正盛。夕照只剩下一点点光辉,明月已经迫不亟待的露出皎洁的脸庞。远空绚丽,归鸦嘎嘎的寻找归宿。 归宿?我几个王妹,现在归宿何方? 战事告急之际,她没有力气想;宫争险恶的时候,她不愿意想。现在天下初定,为她们担忧的情绪,像是苦涩的塞了她一嘴,缓缓的在喉腔流动。 她们现在如何?我是对是错?若在地宫赐死她们,她们会不会少受很多罪?有时战事紧急,人疲马困,双手?鄣眉负跆p黄鹄矗稍诶溆驳牡仄滔耄蛐砦腋米陨毖彻胰糇陨保俪远嗌倏嗤罚膊换嵋蛭鹆治辣洌沉烁霾恢也恍18鄹富噬硭溃蚀6e佟?br> 翻身看看拄着剑打盹的小兵那年纪,看起来和妲己无艳一般大 她不愿死,不能死。死太简单了,牙一咬,心一横,如繁花落地。就因为简单,所以要谨慎选择死去的方法。死都不怕,还有什么可惧? 但,我乃军职。马革裹尸乃命定。娇养在皇宫里的王妹们你们呢?恨不恨我?还活着不? 夜风飒飒,撩起她的披风,露出斑驳刀伤剑痕的盔甲。她凝望着冷漠的月,在心里默默祈愿。 “风大呢,”熟悉得宛如出生前就相识的声音,温暖而有力“不管愿不愿意,段将军靖边有功,皇太后赐宴。还是去坐坐,总不好落内侍太师和御史的口实。” 她微微一笑,神情有些疲惫“可回来了。”看他人马汗气蒸腾,知他定是放下大军,孤骑急赶了回来。“黑风岭已平定?可还剩余粮草?”木兰淡淡的。 “黑风岭已定。然黑风镇已无粒米,久旱不雨,迟迟没有开仓令这些流寇几乎是被肚子饿赶着落草的。我将剩余粮草留下赈荒” 娥眉轻挑“赈灾令早下达了。”她沉了脸“陈州度节使在做什么?提醒我要跟他算这笔帐。” “是。” “顺便巡了边关?”她纵目四望,春草葳蕤,长不过马胫,立在小山冈上,整个五丈原一望无际,夕晖虽弱,也可清楚的看出有无藏匿敌踪。 她习惯和唐剑麟在五丈原议事。除了静僻,这片古战场总是提醒她,她的姐妹都在此星散,到现在,还没有能力去找她们回来。 国事如麻。连她自己都还如风中残烛,中兴整个东霖她心力已竭。 “是。属下认为段将军筑城守边之议可行。若东起静海边,西至赤炼河,将可保东霖后世数百年平安。” “数百年?”木兰苦笑“能那么久么?”她略一沉吟“眼下自无财力完成。但是也应着人探勘,详绘地图筹划。剑麟,这事不能缓,趁着莫言还在京中,和他合议合议。”她晶亮的眼睛定定的望着这张从小看到大,俊朗熟悉的脸孔“莫言要你过去当他的副将。正好有长城之议,你何不就去?也好立功于边关之外。” “恕属下不能从命。”他很坚决。 木兰有些讶异,这是第一次剑麟不愿意服从她的命令。两人相望,熏风凄迷,撩起两人的披风。远远看去,木兰窈窕修长,虽裹在盔甲之下,身段依然诱人。晒得微黑的脸庞显出一种健康的晶莹。一双妙眼似寒星,若秋波,在暮色四合中,仍显得炯炯有神。剑麟则俊朗飘逸,虽着军衣,似游侠倒多些。五官虽不甚出色,然气势凛然,一股书卷气挟着侠意,令人观之起豪迈之感。 和木兰站在一起,像是一对月下出游的璧人。 两人默默无语,万籁俱静。 “为什么?”木兰低沈的声音宛如耳语。 “因为,”他抬起坚毅端肃的脸,隐隐含着笑意“我是公主的侍读。公主在哪里,我也该在哪里。” 宫里笙歌不绝,一片歌舞升平景象。虽是夜间,长明灯雪白清照,宛如白昼。长生殿正对着开阔的水榭楼台,几个歌姬穿梭于花底叶下,夜里朦胧的水气,和荷叶桃艳的衬托,彷佛九天仙女优游于碧波之上。 歌声,笑声,金吾不禁。今天是欢迎镇远大将军段莫言归来的日子,皇太后赐宴,让这位状元将军更荣显不凡。 东霖尊唐制,宫女妃嫔宫禁不严,无须屏风遮挡,亦可同席而坐。见母后如此开怀,新帝领百官亦在旁承欢。一时衣佩玲琅,鬓香衣影,兼之段莫言妙语如珠,皇太后掌不住掩着嘴,其它妃嫔更笑得凤钗乱颤,坠珠跟着晃动不已。醉酒的官吏更贪看着后宫佳丽目不转睛,若不是畏着这身官服,早动手动脚起来。 饶是如此,仍然眉来眼去,尽在不言中。 看这般风流富贵,假作酒醉逃席的几个人,远远的牢騒低语:“好老娼妇,看她兴头成什么样子!真以为自己是皇太后呢!若不是两年前的宫变,皇储失踪,皇子死绝了,就剩她那个还勉强勾得上边的世子,哪轮得到她这个色衰失宠的王家王子妃当太后?唉我的太子呀,你莫不是遇难了吧?”心底难过,户部尚书杨子浩不禁老泪纵横。若不是宫变,他稳是未来帝王的外祖父,身侪帝王家,何等显贵?现在却日日得向王家女儿下跪请安,想起几乎到手的极贵,不禁老泪直下。 “杨大人,”同为太子党的吏部尚书江大人安慰他“人死见尸,太子洪福齐天,天命在身,哪有这么容易就薨了?我们这几年也没能好好找寻,说不定让人保护了去,也未可知。还是好好商议如何” “还找什么!”杨子浩生起气来“若是监国那婊子有心弒君,还留根骨头给你哭灵不成!想来先帝定是这无耻的婊子所害,连太子也杀了,这才扶了那个十岁大的堂弟当皇帝去!还不就是孀母稚子,容易控制?我早知道这婊子心怀不轨” “杨大人杨大人!”江大人紧张的四下张望“隔墙有耳呀您停停气,停停气” “怕什么?那婊子没把那老娼妇放在眼底,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慢说其它,今日是皇太后赐宴,我千百个不愿意,还是乖乖的来了,你瞧见她没有?这宫里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都让我打点好了,早说了,今天那婊子出了城,往五丈原去了。这会儿我不趁她不在的时候说,要什么时候说?这几年,憋也憋死我了!我就说她想当东霖第一个女皇帝!要不然,怎么选了那小表?若说堂兄弟,也还有四王爷的世子,她就嫌世子年过十五了,她驾驭不了!”一想到同样也嫁予四王爷的三女居然得不到太后的宝座,他更心痛了。 “杨大人,您喝多了”江大人脸色都白了,左右看看,附在他耳侧低语“您这话好多说么?这话传出去,世子的安危” 转瞬间清醒了大半,杨子浩闷闷的闭了嘴.长叹一声。 见他终于安静下来,江大人松了一口气“杨大人,这就回席吧。咱们还回去虚应一下,才好离开。现在王家气焰正盛,还是等王家和监国先先协调一阵子,再下定夺吧。” “协调?”杨子浩冷笑一声“我就看黄鼠狼怎么给鸡拜年!” 望着相搀扶而去的背影,树上也出现了一声轻笑。 “公主,就说了,若不赴宴,岂不是落人口实?”剑麟轻叹。 木兰却不理他,只是昂首想着“都收买了?我倒是得想想,怎么将宫里人事调动调动,要不然皇上可有点危险。” “公主,不是这个”剑麟暗暗焦急“关于杨大人” “我不打落水狗的。”她唇角有个温文的笑,却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留着他好,他够狠,够阴,也多少还算是能吏。我若剪除了他,谁来压制王家的气势?就看在他还服宰相调度这点,其它的我可以不跟他计较。” 她轻灵如鬼魅般从树上漂荡,瞳孔里没有杀气,却映着点点灯光而寒。徐徐夜风送来歌姬的几句歌词;“似这般,良辰美景奈何天,似水流年,奴在深闺暗幽怜”丝竹不绝,月色笼罩,隔着暗黝黝的树丛,长生殿分外的光明灿烂,风流富贵。 “是时候了,”木兰微微一笑“也该告诉他们该散了。都要子时了,现在不散,明天早朝怎么办?”宛如一抹银霞跃下,剑麟摇摇头,也跟着悄无声响的跳下来。 “公主,你这样会老让人嫌的。”他跟在木兰身后,一面警觉着四周。 “被那些废物嫌,我觉得很光荣。一半以上都是冗官。武官贪生怕死,文官贪赃枉法,每个人都龟在丽京等着捞钱,说到派外,个个如缩头乌龟一样。现在不过是要他们早点回家睡觉,嫌也就让他们嫌去。我还欠人嫌么?”她脸上仍是温雅的笑,倒似这些刻薄话不是她说的。 “你若真觉得都是冗员,想下手,对着这群官下手就是了,”剑麟趁机劝了起来“总比对着诸王下手好。你裁撤诸王领地,因罪入官的今年已经是第四起了!不管怎么讲,这些都是王爷郡主的,你说裁撤就裁撤,说削爵就削爵,这立场” “怎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不是东霖律法首列的?我削爵的这四个什么地方有误?强奸民女致死,打杀仆役,强抢男童私自贩卖,私吞赈银。你说说哪条是饶得的?入官的好。削为庶民,不知道活了多少百姓。入官又刚好充盈国库,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她含笑摇摇头“现下东霖倒是出现下世的光景来了,王孙贵族,没一个好的。六年前屠宫,外藩不过略助一助力,倒让这些王爷不可一世了,略略整顿,便怨声载道,动不动就哭太庙去。难道东霖王宫老让人抄好玩的?殷鉴不远,说不得得当个讨人嫌的监国了。” 剑麟反而笑了起来,对这个伶牙俐齿的公主,饶是满腹经纶的他,也时有词穷。 “公主还是赴宴去吧。”他微微躬身。 “跟这些鬼魅妖怪周旋什么?”她叹息“露一露面,我倒该去探探石宰相的病。” 只有私底下,他才会看到公主这模样。只有在他面前,公主才会直言无讳。对任何人都有强烈的戒心,只有在他面前 “若是要害我,只要买通你就行。”不只一次,木兰这样苦涩的说。 “可惜属下买不通。”他的微笑总是温和的。 “是呀,太讨厌了。”只有跟他一起的时候,木兰才会流露出难得的少女般的表情。“所以你总是被追杀。” “儿臣木兰,晋见太后千秋。”她一出现,盛宴中的男男女女都露出扫兴的神情,只有太后还是和颜悦色的“平身吧,监国公主,怎么这么晚才来?” “儿臣尚有公务,赴宴来迟,请太后见谅。”原本对太后恭谨的神色,转向酒醉得站不起来的黄内侍,又复讥讽“太后也该保重凤体才是。夜里风大,怎不多加件衣服?内侍大人向来细心,今天怎么胡涂起来?想来是醇酒美人,不饮自醉,目眩自迷了。” 内侍总管黄得元仗着太后宠爱,在宫里呼风唤雨,当着这么多大臣削他的面子,一时涨红了脸,咬牙道“监国公主,你也过分干涉了太后不觉得冷,老奴还捂上衣服闷出病来?您监国监到这儿来?怪道外面传言” “外面传言如何?黄内侍,怎不说下去?”木兰原本就想藉个因由劝太后早些安歇,没想到这个不长眼的太监自己自己撞上来。脸上仍是巧笑。 杨大人看黄内侍酒醉盖了脸,炸了胆子,不禁对他使眼色,唆使他继续,嘴里还劝“黄大人有酒了,监国,您就饶他这回吧。” “老奴有酒了,心里还有主子。”黄内侍冷笑“就有人不知道心里有没有主子。” “这个有人是谁?木兰倒要请教请教。”她温言。 黄内侍看见木兰语气恭谨,目光却充满不屑,不禁怒气欲狂“这个谁问着老奴,老奴倒是不知道怎么回辩了!” “去唤思礼监过来,”木兰淡淡的吩咐身旁吓呆了的小太监“掺黄内侍下去,给他十棍醒酒棍。” “谁敢动我?”黄内侍仗着太后疼爱,使力一挣“打狗也要看主人,东霖木兰,你心中有没有皇上太后!?” “该死的狗奴才,嘴里胡说些什么?”太后大急。 新帝已经气得脸色发青“大胆!皇姐的名讳,是你这小小的内侍说得的?还敢大胆抗颜?”向来慈和温厚的少年皇帝,少有的动怒“拖下去打他两百宫板,充军三百里!” 木兰不禁有些意外,看看这个小她五六岁的堂弟。她向来知道这个堂弟心地仁慈,这些年监国不敢懈怠,也因他太慈软寡言,又想着他年纪尚幼。今天才发现他已经长大到当年自己的岁数。 内侍大惊,跪下来涕泪纵横“皇爷呀!老奴打您小就伺候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您就为一句话要逐老奴” 新帝勃然大怒“还索旧恩?朕为君,你为臣。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这么点道理都不识,朕留你这老奴才做甚?拖下去!”左右不禁悚然,连忙架住黄得元。 木兰衡量片刻“皇上,”她单膝跪下“黄得元犯上,原本该重责。然一言之失即予定夺,还望三思。” 望着木兰一身盔甲,长发豪放不羁的仅用锦带束起,衬着娇样玉颜,长明灯下,英姿飒爽,他又是气又是不舍“这种狗奴才,断然留不得!皇姐不必多言!” “皇上,”木兰膝行再求“犯上不可轻饶。宫板两百势在难免。姑且怜其初犯,留职观其后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然黄内侍千里护主,曾救太后于贼人之手。今因言语细故,宫杖后充军,必令皇上威名有损。望皇上三思。” 被吓住的百官这时才大梦初醒,跪了一地“请皇上三思!” 向来轻视他的国舅王似海心里一寒“天子一怒”的威风,今天倒是让他真的意识到外甥的的确确是皇帝。没想到这样一个软慈的小皇帝也有这般威严!今后倒要谨慎自处。他抬眼刚好遇到同样惶恐的杨子浩,两个人忙嫌恶地别开了眼睛。 太后让新帝突来的怒气震住,待要求情,又不知从何开口。然而离了黄得元这样善解人意的内侍,她连饭都吃不下,怎么舍得?既然监国公主都求情了,她连忙说“这样好。皇儿,你就听皇姐的话,先饶过那狗奴才吧。” 新帝怒气稍霁,挥挥手“谢过太后与监国公主,此后不可再犯!爆板两百不可免。去吧!” 太后也觉得扫兴,草草的散了宴。木兰跟着众臣就要离去,服侍皇上的小太监小声的对木兰说“皇上有旨,请监国公主御书房晋见。” 她微微一笑“剑麟,先去帮我把马准备好。东门等我一等。”就跟着小太监进了御书房。 新帝正在批奏折,看见她进来,笑颜逐开,把笔一丢,就要站起来“皇姐!”木兰就先跪了下来请安。 “在朕面前,皇姐不要依足皇家规矩。”他皱了皱眉。 “皇上,礼不可废。”只有在这小皇帝面前,她的眼神真正有暖意“寅夜召臣前来,不知何事?” “没什么事情”他有些慌张的召内侍给木兰座椅,沉静片刻“朕想问问皇姐剿灭太上教叛逆,此行可平安?” “甚平安。太上教徒根据地玉清山已经于本月二十剿清”虽然觉得奇怪,她还是照着奏折仔细讲了一遍。皇上又问了几件不甚要紧的公务,之后又沉默下来。 木兰耐心的等着,看着这个个头已经比她高的堂弟,心里不禁有种骄傲的感觉。 东霖皇朝传位皇帝子系都不多,圣帝只有四个兄弟?鼍┍还テ频氖焙颍锥嫉牧礁鐾跻脊懒耍皇7庠诔轮莸亩跻驼灾菟耐跻耐跻圆嗄辏醺墒逅甑氖雷拥奔摇6跻牛袅烁鲆鸥棺樱褪堑苯竦男碌邸?br> 当初迎新帝的时候,朝野争论不休。羽林卫队长李承序甚至冒死恭请木兰自即帝位,险些被木兰杀了。她考量再三,决定迎这个年满十岁的堂弟回宫。毕竟四王爷的世子才十四岁就会纵豪奴打死书生,值此乱世,东霖不需要穷凶恶极的霸主。新帝虽幼,跟在笃信佛教的母亲身边耳濡目染,倒有片慈悲心肠。 她私下潜入二王爷府见见这个未来的皇帝,刚好听到他夜读。声音渐渐的低下来,原以为他在偷懒,没想到他悄悄的将小庇披在打瞌睡的小厮身上,继续勤劳的读书,只是声音放小,不至于吵醒小厮。 这孩子,有体贴下人的好心肠,将是可以托付家国的皇帝。 当下做了决定,这么多年来,一直让她很庆幸。 “皇姐。”新帝打破沉默“你记得吗?朕刚进宫的时候,为了想家哭个不停,你那么忙,每天还来讲一个时辰的韩非子和孙武兵法。” 木兰怔了一下。当时她心力交瘁,石中钰还是刑部尚书,段莫言才刚考上状元,内斗外战,国事如麻。对这个被她硬迎进宫里面对险恶世道的堂弟多有愧疚,只脑瓶着讲书稍稍跟他相处。 “彼时皇上还小臣僭越了。”皇上现在大了。她突然提高警觉。这几年动荡的生活让她变得多疑,开始忖度皇上这段话的用意为何。 有疑?释兵权?追回朝政?去年开始,她已经渐渐让小皇帝接手部份内政,莫非他迫不及待? “哪有什么僭越?”新帝有点窘的抚抚奏折“若不是若不是皇姐这些年朕是撑不下去的。”他轻咳一声“太后要我立皇后。皇姐有没有人选?”他端详木兰的表情。 原来是为了立后呀年轻孩子,脸皮薄些。只是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害她吓了一大跳。“臣替皇上留意看看。不知道皇上中意怎样的女子?”到时候众大臣家里的闺女瞧瞧就是了。真的找不到,也可以跟石宰相问问。 看她松了一口气,新帝反而伥然若失。“朕说了,皇姐一定要帮朕找到。”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木兰笑了笑。 他定定的看了木兰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朕要跟皇姐一样的人,其它的,不能当朕的皇后。” 木兰愕然的看着他,良久说不出话来。“臣尽力。” 又沉默了很久“这些年你辛苦了”新帝轻轻的说“黄得元讲的那些话,你听的这么久,又总是不发怒。现下朕也十六了。将来朕不许任何人这样污蔑你。” “是臣德行有亏。怨不得旁人。”木兰淡淡的。 “朕是气黄得元,不是趁机发作你的!”他情急起来,想上前拉住木兰的手,她却轻巧的往后退一步“臣明白。” 这一步即是咫尺天涯。新帝愣愣的看着她,良久才神色如常“下去吧,皇姐。你也累了。” 木兰躬身出去,急急赶往东门。落着蒙蒙的杏花细雨,她冒雨而来,剑麟迎上前“怎么?公主,你的神色不好?” “别问了,快走!”她飞身上马。 剑麟一面策马赶上她,一面问“怎么?真的是为了趁机发作你?” “闭嘴,赶你的路!” 直到宰相府,剑麟发现木兰双颊潮红,大失平时的泰然自若,他心下恍然“皇上终于跟你表明心迹了?” “住口!”她心里烦躁,顺手挥了一鞭,没料到剑麟不避不闪,颊上马上出现一道血痕“不准你背后议论皇上。” 他摸了摸颊上的伤,木兰只是木着脸,转过头去。 “今天不要去见石宰相了吧?”他语气转温和“或许明天” “过子时了,已经是明天。”她的愧色一闪即逝“走吧。” 若是为了皇上,你拔剑对我,我也不觉得意外。剑麟脸上出现一丝苦笑。 第二章 “宰相身体不适”守卫硬着头皮拦住木兰,他就知道跟了这个主子倒霉到了极点,跟没多久,几乎得罪了大半个丽京的达官贵人偏偏主子手上有他的把柄,不想得罪也不成。 但是,拦住东霖比皇上还权倾的凰翼将军监国公主! “公主!鲍主”他只想跪下来哭“求求你若拦不住您,宰相会”绝对会宰了我! 木兰似笑非笑的看着满头大汗的守卫,一挥手,他情急一挡,暗道不妙,自己发了十成功力,怕不把公主震飞出去!这下子完了完了 只觉得自己如断线风筝似的飞出大门外,踉跄了几步站稳,胸口气血翻涌,说不出有多难受。有点摸不着头脑发愣,老天!这个公主的功夫居然这么了得! 颊上还有血痕的公主侍读拍拍他的肩膀,那种难受的感觉居然平复了。他大张着嘴,像是见了鬼。 好歹我也是武林排名第十九的高手,居然被人家扔着玩,轻轻一拍就卸去内力? 木兰没理守卫下巴快掉下来的鬼样子,径自闯入内堂,所有的家人奴仆,躲得躲,闪得闪,都装看不见。只有那个刚来的守卫有胆子拦公主。 “要是我,”躲在门后发抖的武师嘟哝着“我宁可去打赤罕人,面对发狂的马,也不想试图阻挡这个恐怖的公主。”上回他被扔进莲花池,险些淹死。 “石中钰,”木兰推门,发现里面上了门闩“石中钰,别躲了,快开门。” “不开!就算是监国也要有点分寸!我替朝廷做事,难道连病假也不给?太过分了!我重病在床!重病!懂不懂?”怒火冲天的声音洪亮的听不出半点虚弱“拜托啊~我不是你们家养的马,全年无休啊!再说,你家的马待遇比我好,居然还有轮休!你让我休息一天会死啊?啊~” 石中钰瞪大了眼睛,看着宣告死亡,碰的一声躺在灰尘里的可怜房门,尖叫起来“东霖木兰!懊死!这是你第八次打破我的房门了!” 不理石中钰的无礼“怎么?月事来了?” “知道就好!你还”石中钰没好气的回答,一回眼看到跟在她后面的剑麟,脸孔涨红“出去!你进来干嘛?这是小姐的闺房欸!” “小姐?”木兰笑了起来“你若是小姐,我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石宰相。” “那我大概是手不能提,满口圣贤的文弱书生了。”剑麟也跟着打趣她。 石中钰瞪了这对搭唱得很乐的主从一眼,胡乱的挽了挽头发,认命的推开棉被,她穿了件宽大的书生袍,星眸微觞,秀丽充满书卷气的脸庞写满了倦怠,肚子和头都痛得嗡嗡叫。 想我石中钰已经是堂堂东霖朝的宰相,居然还会苦于经痛! “到底有什么事情!”她恨恨的说“最好不要像段莫言那样无事忙,讲些没意义的话。他明知道我是闺女,什么意思自己跑来探病?” “你是东霖的宰相。”剑麟好心的提醒她。 “要你说我才知道!”石中钰火了起来“什么话不能等明天上朝再说?偏偏要跳我窗户?他起码还跳窗户,木兰,拜托你行不行?你一定要打破门?你们这些武将是怎么搞的?一进丽京,缓两天见不成?一定是今天?连皇太后赐宴我都去不了了,大家把我的宰相府当什么?菜市场?” “梳一梳头发吧。”木兰瞄一眼“书房见。” 憋着一肚子气“还梳什么?书房就书房!阿大!不用躲了!赶紧找人来修我的门!” “新的侍卫不错,”木兰笑着扶住险些一晕的石中钰“能挡得住我一掌还不吐血。” 石中钰没好气“你一定要把我的护院全打吐血才开心?” “哪找来的?”她盘算着,什么样的地方用得着这样武功高强的人才。 “刑部大牢。”她也坦白“我抓到他一点小辫子,不听我的也不行。”又觉得有点气恼“什么武林高手,还不是挡不住你!” 等众人在书房坐定,人人面前一杯茶,只有石中钰苦着脸喝梅汤。她看见剑麟颊上的鞭痕,倒是好奇起来,浑忘了气“怎么了?哪儿的姑娘留了指甲印?” 剑麟笑笑“放鹰给搧了一翅。” “鹰?”石中钰笑了起来“怕是凤凰展翅,你正好撞到凤爪子上头吧?” “想不想也被搧一下?”木兰啜了口茶。 “不想试。”她痛苦的抱住熏炉“到底有什么事情?” “太上教的事情。”木兰神情镇定着“我要你查个详细,到底查了没有?” 石中钰闭着眼睛“剑麟小扮,拜托你,左起第三行第五柜第四个抽屉里有个信封,拿给你主子一下。”为什么要在她这么难过的时候问她这些烦人的事情? 不禁自怜了起来,自己就是读了太多圣贤书读坏了。好好的石家千金不做,偏偏隐瞒了性别进京赶考,想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考就考吧,哪知道东霖的男人个个脓包的要死,让她这个小女子马马虎虎就考上了榜首,还钦点了状元。 当初殿试就是眼前这个可恶的监国公主!她发誓,这个该死的女人一看到她就识破了女儿身,这也没什么,居然一家伙破格晋升进刑部尚书。 刑部欸! 第一次到百姓大牢的时候几乎吓软了手脚。妈啊~犯人不是人哪?猪圈也比大牢好一点!满地的血污吐秽,脏臭掩鼻都掩不住,犯人的呻吟声、哭声让她胆战心惊。刑具样样都齐全,就是证据不齐全。同样都是人,官吏牢简直像是怡春院,除了不能叫小娘,成天吃肉喝酒等没事,这是什么道理啊! 逼得她非想办法改善牢房,天天骂着捕役找搜证,看状纸公文推敲案情设陷阱,得罪了满京达官贵人到三更不能睡觉,才让刑部有点样子。这下好了,居然各州道都有人上门击鼓申冤,还有人送万民伞,搞了个什么“石青天”的封号给她! 当当刑部尚书就算了吧。瞒一瞒,过几年弄把假胡子,大概可以熬到辞官,要不然满门抄斩不是好玩的。哪知道这女人越玩她越过瘾,干脆拔擢她起来当宰相,乐得朝政不管,一丢就四出巡边剿匪追邪教。 她怎么那么倒霉?每天批公文的时候百思莫解。木兰借着皇太后赏她免死金牌的时候,就觉得不对,等发布了解除女子从军为官的禁令,她更有大祸临头的感觉。 果不其然,没多久,她的女儿身那么巧的被“撞见”还是被不知名的绑匪绑去,在刑部捕役面前被发现闹得沸沸扬扬,人还关在大牢里,各州道的百姓携老扶幼的上来哭灵不是,咳,求情。弄得朝廷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这个该死的女人,居然出面力保,顺便以“殿试失当”这种鸟罪名,陪她挨了两百杖示惩,停职一个月。 妈的,就是叫她把伤养好,继续卖命就对了! 被打了两百杖虽然是垫着丝绸打的她还是几乎被打死,扶回宰相府,她气得从床帐里丢出白瓷枕,想砸死同样挨了两百杖却像没事人的木兰公主。 赶紧赐死我吧!被这恐怖的女人玩下去,累死不如白绫三尺。 偏偏监国只是笑了笑“保重。石君,汝乃国之栋梁。” “栋梁个屁!东霖木兰!我一定会通敌叛国,赶紧给我个痛快!”她干脆豁出去。 “你太有趣了,我舍不得。”她的坦白让石中钰张大了嘴。“私下叫我木兰也成。你只要当好宰相,不要让我劳神出战的时候还顾虑朝中。不过,殿堂之上,礼不可废。想来你也知道的,满门抄斩你也不愿吧?” 我被她足足玩了四年,四年欸!被发现女儿身到现在都一年多了,居然没人弹劾她成功。让我辞官吧!天天埋在奏折里她都欲哭无泪,偏偏一碰到公事她又忘记要辞官了。 我这个苦命要到什么时候 “所以,太上教跟外藩是有关系的啰?”木兰审视了奏折“锁国禁港?尽逐外族,确保东霖天朝血缘?”她摇摇头“太上教趁着这几年各国交战,倒是传了些天朝自大的想法给愚夫愚妇。” “不只是愚夫愚妇,连王族贵冑,达官显贵也有人在家设神坛。”一遇到公事,她的自怨自艾全拋到九霄云外“锁国禁港当然有好处。太上教以天命归于有德。这个有德之人就随他们选去,哪个外藩不想当皇帝?连节度使也有份的。若是禁港,外来商品这下子就可以靠特殊管道成百千倍暴利,何等上算!罢好这几年百姓也被战争吓怕了,要恨起邻国易如反掌。这个背后有大金主的太上教,正好用禁港止战,什么护国菩萨当掩护” “这两年收成又不好,涝旱不定,太上教赈粮施棺,又设恩养堂,百姓哪有不感激的?饥民流匪鼓噪一下,虽不成气候,放任不管会酿大灾的。”剑麟深思了一下“这些流寇教徒看来似乎是两回事,仔细想想似乎殊途同归,总是百姓饿着肚子,谁给饭吃听谁的。要彻底解决,还是得从赈灾治水下手。”剑麟蘸了笔墨,随意的画起河道,和木兰石中钰讨论了起来。 讨论得浑忘了病痛,一抬头看到段莫言笑嘻嘻的走进来,她秀眼大睁“你又来干嘛!来也不用送拜帖,这会子宰相府真成了大马路了!”她指着段莫言的手指微微发抖。 “哎呀,阿钰,”段莫言一脸的委屈“难道不是你差人八百里加急文书把我召回来的?人家好不容易回京里,你也不理人家一理。”眨巴着眼,嘴角还一扁。 “三十天的路程,你要二十天赶完,怪谁呀~就算回京,也用不着跳我窗户吧?现在你又来!” 就是这家伙!苞她同殿为臣以后,像是她命里另一个魔星一样!“我不叫你回来,难道还等刑部差人锁你回来?你知不知道死活啊?居然和赤罕人做起买卖”她气得几乎一口气上不来。 “人家没有嘛~”他往石中钰一扑,很高兴她像是见到鬼一样跳起来。“离我远一点!你这个瘟神!皮绷紧一点,不要等御史弹劾了才蹲在万年牢里哭” “别闹了,莫言。”剑麟一把拖过他“倒是修筑长城,稍晚我们该从长计议。” “棒打鸳鸯呀~阿钰~” “鸳鸯个鸟~”石中钰咬牙安抚胳臂上的鸡皮疙瘩“你静静等我们议完事行不行?” 他幽怨的望着石中钰,还拿帕角按了按眼睛,只好不看他,省得有掐死他的冲动。 “说到赈灾,”治水议定了人选和开销,剑麟又想起黑风岭“这赈灾令若不彻底,等于无用。现在细想想,陈州节度使压下赈灾令,底下恐怕不是贪赃枉法这么单纯。倒是要拔擢几个清廉有能的人到处看看,查查帐目。御史” “御史只会瞪大眼睛看我几时篡位,好赶着写进东霖史。”木兰不耐烦“别指望那些书蠹虫了,倒是另想些人选。阿钰,你有没有人选?” 段莫言闲坐无聊“找个贪官去翻,保证榨出几百斤的油来!”他眼睛发亮“我去吧?虽然我不是贪官,我可很会藏私房钱” “闭嘴!”这次三个人一起吼他,他又瑟缩在角落绞手帕。 为什么这种人守边关居然东霖没亡?三个人心里都有差不多的想法,决意将他撇一边,继续讨论。 “吏部和户部有几个管钱粮的倒不错。”石中钰偏着头想了想“居然有人让我查不着污起来的钱藏哪儿去,真是天才!善藏的人就善抓,顺便整顿一下财政,税赋收得太不成样子!进了贪官口袋,十之四五,倒是养了一堆只会收税的废物!” “也不要太严了,”剑麟嘱咐着“国力初复,水至清则无鱼。会贪污的能吏可比不办事的清官好太多了。” “要你提醒?”她没好气“我自有分寸。哼,御史会写史,我就不会?我也写了东霖别史,保证比他们好看一百倍!顺便写写御史的嘴脸!听说又有参本到皇上那里了?几本了?” “两本。”木兰专心的看水道图,一面忖度着赈灾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什么闺阃不严,妇德不修,难堪为天下闺秀表率,没什么大不了的,皇上已经驳回了。” “呸,我还跟他们什么严不严的!表率?怎不要我母仪天下?”石中钰自己笑了一会儿,发现木兰和剑麟居然神情异样“怎么不说话?喂,我说了什么?” 木兰回神过来“没事。倒是有件事得委托你。” 她马上警觉起来“我先说,如果是我的婚事,一概免谈!” “阿钰是我的!”段莫言也紧张起来。 “闭嘴!”三个人又一起吼他,决心不被他那种小媳妇模样影响讨论气氛。 “不是你的。叫你嫁人又不是要你杀头,怕什么?更何况不是要你嫁。你帮我看看,京里的闺秀有什么文武双全的,留意留意。皇上十六岁了,也该立后了。” 石中钰怪叫起来“我向来不跟那些闺秀有什么瓜葛,这关我什么事情?再说,现在的闺秀会写两笔歪诗就叫才女,背口剑就叫侠女,哪有文武双全的?要硬说有,我倒认识一个,只是人家不肯嫁。” 一听有人选,木兰涌起希望“哪家闺秀?” “这人你也认识的”她邪恶的笑笑“东霖木兰。这可文武全才的紧。文呢,我连她的侍读都得甘拜下风,武呢,段莫言那家伙连一丝丝都比不上人家。”连段莫言都忘了假哭,噗嗤一声。 木兰沉了脸“胡闹。” “我是胡闹。”她又苦起脸来“折腾了大半夜,让我去睡一下成不成?明天还要早朝呢,你好歹也让我这病人睡睡。现在我的腰像是要断了顺便把那家伙拖走~刚刚他的校尉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和精神才拖走他” 虽然还有许多朝政要议,想想明日一样可以到御书房和皇上一起合计,也就罢了。段莫言不肯走,却让剑麟一路拖回将军府,再三交代要严加看守。 告辞回来,心里却还是让石中钰的话刺得紧。 她早搬出皇城,住进将军府。即使这样恭谨的表示为臣的决心,内侍外戚和御史,还是对她疑心重重。 也顾不得旁人评价。她呆呆的想起今天小皇帝的异常,心里不住的惶恐起来。 “公主,擦把脸好吗?”侍女习惯把水盆毛巾放下就出去,她的内堂只有剑麟和石中钰可以进来。 看着剑麟关怀的神情,那道血痕已经干了,心里不禁懊悔自己的孟浪。她走过去拧了把手巾“坐下。” 剑麟顺从的坐下来,她专注仔细的帮他擦去血污,从银瓶里挑出金创葯敷上。 “我能信任的人居然一只手都数不满。”她轻轻叹了一声。 木兰的手长年拉弓射箭,长了许多小茧。这样纤长有力的手,指腹还是温软的。轻轻推匀金创葯,清凉混着刺痛,还有柔软温柔的触感,就像是想到木兰时的心情。 “有我没有?”他微笑。 她疲惫的一笑,挨着剑麟坐了下来,双肩垂下,这时候才觉得她的肩膀还是很纤细。 这纤细的双肩,担起一个家国的责任。他站起来,从背后蒙住木兰的眼睛“歇一歇。” 这是好久以前就有的习惯。当木兰的同母兄长,圣德太子过世的时候,惯常男装的木兰掉不出眼泪,夜不成寐。之后两个立为东宫的皇子都离奇死亡,木兰以长公主的身分被立为东宫祓灾,告诉剑麟她不能睡。 “我的眼睛好痛。”那时她几岁?九岁?十岁?剑麟比她大五岁,打她七岁起就是她的侍读。轻轻的让她躺倒在自己膝上,蒙住她的眼睛。“歇一歇。” 他的掌心感觉到温热的眼泪,顺着指缝缓缓的流出来。 她的苦,他通通都知道。 圣德太子,为什么你要死得这么早?聪明睿智,宽和善于识人,生来就有王者之风。他宝爱木兰,视兄弟姐妹为骨肉至亲。在亲情淡泊的宫廷中,他像是个光辉灿烂又温暖洋溢的太阳,和温和内向的木兰像是日月对照。 你教木兰要兄友弟恭,你教木兰要以家国为己任,你让木兰随你读书,怕她学得不够,你还找了我来当她的侍读。木兰长大想当你左右手,你也溺爱着随她惯穿男装,让她习武。 你什么都替她开了个头,却在芳华正盛的双十年华过世,只留下一个沉重傲慢得无知自大的东霖皇家给她,让她一生都只脑聘着这个枷锁。 你看见了她成了一代中兴名将吗?你看见她案牍劳形忧国忧民,却换来狼子野心的恶誉?你看见她尽心付出自己的亲情,兄弟姐妹无一感念吗?你看见她救东霖于危倾,目不交睫,换来的只是多次的毒杀和数不清的刺客? 这些你都看到了吗? 如果你看到了,圣德太子,你会不会懊悔当初教她太多,却又来不及看她长大? 木兰的呼吸匀净起来,想是睡着了。就像她小时候,松了松她的战甲,将她抱在怀里。木兰只是动了动,无比信赖的依在他胸膛继续熟睡。 即使她长得再高,再声威赫赫,还是他娇小的木兰公主哪。 他仰头,望着逐渐西沉的明月。 “这是我的小月亮。”圣德太子牵着刚满七岁的木兰走过来“来,叫哥哥,这是皇兄的同学呢。” “别折煞我了,”剑麟那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太子殿下,这位是木兰公主?” “是?鲜拥饺瘟盍税桑俊笔サ绿涌莸牧撑佑凶盼屡男p眨拔愕蔽艺庑拭玫氖潭痢d纠季徒桓懔恕!?br> 言犹在耳,不断的在他心里回旋。他拥紧木兰。 我不能帮你把这家国重担卸下来但是,我会在你身边。生死与共。我答应过圣德太子,现在,我答应自己。 就算小皇帝来抢,我也不给。 “为什么又急着出京?”石中钰压低声音“前天才打发了段莫言,你就留在朝中多帮我几天会死?我还不到三十就长白头发了,你也替我想一想!” 宴席之上,木兰冷淡温和的笑容没变“放心,我记得御医有乌须葯,染头发也成。海寇騒扰的太厉害了,我得去察看军船打造的进度。” “派你的侍读去不成?”石中钰简直是哀求了“一定你也得跟着去?” “说到船图海战,恐怕是少数能赢过剑麟的。”她微微笑“专心点喝饯别酒。石宰相。” 一听饯别,石中钰觉得心头有点刺刺的“传言是真是假?听说皇上对你有疑,上回太后赐宴趁着发作黄内侍,借机发作你。以前不把皇上当一回事的人全跑来巴结死了你”  “不是这样的。”她淡然的面容空白了一下“总之,你赶紧找到那个文武全才的闺秀就是。平民百姓也无所谓” “爱卿。”新帝开口,少年的嗓音还没完全变声,太后原是江南第一美女,新帝也继承了母亲绝大部份的美貌,英姿秀朗,宛如人中龙凤。这几年抽身长高,更显得玉树临风“木兰爱卿,此去数月,为海寇扰民,爱卿如此日夜劳惮,朕敬爱卿一杯。祝战船早日完工,肃清贼寇!” 木兰躬身谢恩,饮了酒。 石中钰看看木兰平静下的惶恐,又看看少年皇帝眼中的渴慕,她心下恍然,多年为官的面具今天派上用场,终是眼观鼻鼻观心,没露出一点马脚。 看皇上敬了酒,底下的大臣倒是悚然以惊。原想皇上想当真皇帝,非一脚踹开这个碍事的监国不可,没想到依然恩宠有加,皇恩恐怕还更隆,想想这些时日对监国的种种怠慢,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马上争先恐后的敬酒,满口的阿谀奉承。 看着这些大官的丑态,石中钰轻咳一声“启禀皇上,吉时已至。”带领众大臣“恭祝凰翼将军武运昌隆!”  皇上硬不听左右内侍的劝戒,送木兰到皇城外。 这下毁了。石中钰还是一派温文儒雅,与大臣周旋,心里却不断尖叫。万一皇上要立木兰为后怎么办!虽然堂兄妹不可成亲,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圣帝就娶过自己堂妹! 若是木兰乖乖当皇后去,事情也算了了。一来,她哪是乖乖坐在皇宫里等人家害死的角色?闷也闷死她,到时候难道让皇后带兵出去打土匪?二来,那个剑麟哪 这些年相处,大家都心照不宣,谁也没说出口。她也很知道这两个家伙是怎么了,只是木兰现在只会东霖东霖的心心念念,什么也没力气想。剑麟那个死闷葫芦,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好吧,若是木兰不愿立后呢?皇上来问她意见的时候呢? 我早晚会被那个女人玩死她咽了一口口水,还堆了一脸真诚的假笑对着朝中众大臣,心底叫苦不已。 这么匆匆出京,是为了什么? 她回望越来越遥远的丽京,她承认,的确松了一口气。新帝每回见面,暗示就越明显,今天在宴席上,还喊她“爱卿” 那个孤独的小男孩长大了,本来应该觉得高兴但是长大起来的少年皇帝却爱上她,这不是好消息。 答应他和拒绝他都是两难。答应的话,违背自己心意,却不知道新帝会怎么想。拒绝呢?若他重色轻社稷,会使出什么手段来?这孩子心思细密,进宫多年渐渐变得深沉善计谋,她不敢深想。 “你一直在叹气。”剑麟和她并辔而行“因为皇上?” “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她闷闷的策马,希望狂奔能够让心情好一点。 不过她的心情一直到造船坞才真的好起来。看着宏伟的战船,与船工讨论船体结构,她很满意招来的这批西岛船工,的确是第一流的好手。 “公主殿下,”西岛船工展笑颜,对于她精密的计算和暸若指掌的船身结构佩服不已“幸好您哪,是东霖的贵人。要不然我们这些船工哪有饭可吃?” “师父客气了。”木兰欠欠身“流寇扰得太凶,我们正等这批战船肃清呢!来人,打赏师父们喝酒。还请师父们多费心。” 出得船坞,奉令只能守在门口的羽林卫紧张的围过来,李承序小声的劝着“将军,他们毕竟是外国人,您不可单身与之相处” “胡说!”木兰轻斥他“这些都是值得尊重的造船师父,你们怎可这样说?外国人不是人?只要人品端正,有一技之长,都值得我们尊敬。本宫不要再听到这种言语!” 剑麟迎上来“事实上,你并不恨西岛,也不恨西极?”他微微笑,这些年担心木兰满腔仇恨,今天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恨杀死我父母兄弟姐妹的人,却不恨这人的亲戚朋友。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她看看自己的手“我这手也沾了不少人的血腥。有赤罕人、西极人、也有西岛人,每个都是有血有泪,有父母兄弟的。若全要找我报仇,恐怕有一千个身子都不够还。” 她无奈的笑笑。 我不希望战争,不希望有任何人失去亲人,但我也不想挑起战争,让更多人骨肉离散,天人永隔。 她想到刚光复了丽京的时候,满街满地的尸首,和翻找着尸首嚎哭的寡妇和稚儿。 “如果只能以战止战,我会的。”她的笑有点苦涩“反正我沾的血腥够多了。” “我也沾了不少。” 她摇摇头“你会沾那些血,都是我的关系。这些罪孽应该由我承担” “你不用什么都一肩挑起。” 我不挑起,谁会帮我挑起来?谁又该帮我挑起来?她苦涩的笑笑。“你们已经帮我很多了。”她真诚的说“阿钰,段莫言,羽林卫,还有你。如果不是你们,我什么也做不到。” 很想象小时候那样揉揉她的头发,但是,她已经长大了,是公主了。想到皇上亲昵到令人生厌的那声“爱卿”他的心情沉重的宛如天边低垂的云霭,刮着暴风。 第三章 木兰,醒醒。 这温厚的声音隐含着焦急,听起来这么熟悉,又有点陌生。似梦非梦间,她拧紧秀眉,心头的不祥阵阵侵袭。 这是谁?这是谁?身体沉重不能动弹,焦急的声音不断呼唤。 木兰,醒醒! 是皇兄? 她勉强睁开眼睛,险恶的银光一闪,奋力滚下床,刀刃砍进被窝,锋利直抵床板。 晃晃昏晕的头,眼前的一切皆有双影,背着光,身量竟与剑麟相似。 怎么?她心口都凉了,终于连剑麟都拔刀向我?那身东霖军服似乎嘲笑着她,亮晃晃的刀刃疾风似的劈过来 “公主!快走!”剑麟架住刀,发丝散乱,显见恶战过一番了烟雾茫茫,火光闪闪,意识仍不清楚的木兰只看得到穿著羽林卫军服的士兵互相交战,她迅速拔起怀里的匕首,往手背插落,痛楚瞬间清醒了她的神智,顺手结果了意图不利的刺客。 隐隐的香气漂荡,我中了迷香?她脚步不稳的和剑麟冲出帐外,发现战船火光冲天,不觉心头狂怒骤起。 “剑麟,发生什么事情?”她强自按耐震怒。被夜风一吹,本不甚厉害的迷香被吹散,她也清醒许多。 “敌人着东霖军服劫营烧船。”如此慌乱,他仍镇定,只是看到木兰负伤,也不禁有些动摇“公主!” “我自己伤的。号角呢?号角在哪里?”木兰扑向愣在一边的传号兵,抢下他的号角,呜嘟嘟的吹起四短一长。 “我气不足,剑麟!快吹集合令!敌我不分,这样会被个个击破的!一起冲杀到校练场!” 一面吹着集合令,木兰挥刀掩护他。女子向来用剑居多,取其灵便。木兰却独爱弯刀,取其攻击神速。只见听令的羽林卫军渐渐围拢,夜被劫营的慌乱已去“以号为令,衔枚出击!”她的喝令经由羽林卫声声相传,到最后居然像是天边打了隆隆的响雷。 来袭者料想不到羽林卫有特殊的号角传令,一下子慌了手脚。原想不过数十羽林卫,百余人劫营,加上迷香助力,尽烧军船之余,顺便杀了监国,除去这个碍眼的角色,却没想到羽林卫惯常刀林剑雨的战役,反过头来被杀个大败狼狈而逃。 木兰心急军船“唐校尉,传令灭火!”她身先士卒的跳上燃烧的军船“李队长严防二度劫营!” 却不料在火光熊熊的船上遇到了埋伏。木兰不慌不乱,奋力戮敌,杀了数人后,正追着看来似是首脑的蒙面人,她堵住后路,羽林尉渐成包围之势,想要擒此活口。却从羽林尉的方向射出冷箭,射死了蒙面人“慢着~”木兰大急,没想到蒙面人已死,又有数枝冷箭瞄向她,应变虽快,仍在肩胛中了一箭。 这几枝冷箭让羽林卫乱成一团,木兰负伤,仍咬牙跃下军船,眼前人影晃动,她突然疑心大起,不知道这群貌似忠良的羽林卫里,到底那个是放冷箭的敌人。 抑或,全部都是?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个价钱,只是出不出得起。 因为剧痛,也因为恐惧,她簌簌的发抖起来。 “公主”军医扶住她“让属下看看您的伤” 军医须发俱白的容颜,和颜太医的脸渐渐的重叠。卧病濒死,若不是剑麟偷偷拿葯喂了金鱼,她恐怕早不明不白的“病”死了。 “走开!”她猛力一推军医,火光下,每个人看起来都这么狰狞 “将军?将军!那箭恐怕有毒呀”军医让她的怒气一震,还是讷讷的劝谏“让属下看看” 木兰定了定心神,汗湿重甲“先看兄弟们。传唐校尉进来。”她捂紧疼痛得如火烧的伤口“快传唐校尉进来!” 剑麟冲进帐内,只见木兰脸孔惨白,呼吸急促,指甲已经用力到没有血色。 “为什么不让军医看?”他又急又自悔,场面太乱,他在另一侧救火,没分神注意到公主受伤。看着战甲处冒出黑血“这是有毒的” “颜太医”她踉跄一下,中毒和发烧让她起呓语“颜太医鱼死了都死了大家都死了羽林卫要杀我我不知道剑麟剑麟哥哥” 这声“剑麟哥哥”像是穿透了他的心脏一样,他只觉得手脚发颤,激动的不能自已。这几年,见她日渐深沉,也和他疏离许多,总疑惑着木兰怎么看待他,自心矛盾着。 “木兰乖,”他轻轻哄着她,像是这些困顿,这些流离颠沛的日子不存在,他还是无忧无虑的少年,伴着娇颜如花的小鲍主“咬住我的衣袖,乖” 解开她的军甲,证明这些年的痛苦都是真的。他点了木兰伤口周围的穴道,将匕首在火烛上烤了烤,冷静的割开伤口,猛然将箭拔出来。 木兰紧紧咬着衣袖,即使高烧昏迷,她还是没有尖叫挣扎,只是痛苦的抓住床板。用力过甚,十指甚至流出血来,最后昏了过去。 默默的将她的缠胸都解开,揩净伤处,他将毒血吸出来,一大口一大口的,直到血液渐渐变成鲜红才停住,撒上金创葯包起来。 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木兰美丽的身体,还是肤白赛雪。他想起自己妹妹和嫂嫂们娇养的白皙,以及木兰风霜操劳的晒伤,默默的替她抹尽身上的血污,怔怔的望着她蹙紧的眉和美丽窈窕的少女裸身,居然落下泪来。 别的女子可以花瓣香油热水沐浴,他的木兰却只能在寒澈心扉的小溪净身。别的女子轻裘暖亲猫,他的木兰只能战甲皆冰屑。别的女子可以花园扑蝶,他的木兰却在拉弓杀敌。别的女子含羞瞅着檀郎笑,他的木兰快要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笑了。 将她裹在丝被里,抱在怀里。痴痴的望着她惨白的唇。 他的木兰,他小小的木兰。 她在丝被里动了一下,一清醒,肩胛火烧般的痛楚延烧了全身。 我还活着。 “醒了?”剑麟撩起床帐“吃葯吧。”将她扶起来,木兰闭了闭眼睛,仍觉晕眩,剑麟却误会她的意思“葯我尝过了。” 木兰短短的笑了一下“不是的,我只是有点晕”她摇摇头“怎么变得这么娇贵?看来在丽京待太久了。”吃力的想接过葯碗。 娇贵?他持起银匙“你娇贵?你若还娇贵,你叫那群跌破皮就哭爹喊娘兼昏倒的王孙怎么办?”一匙匙的喂她吃葯。 木兰低头看她身上空荡荡的“我的衣服呢?我昏迷多久了?火势扑灭如何?有没有活口?问出什么没有?” 剑麟拿出单衣,却不肯把绑胸给她“你这伤不能够碰触。”服侍她穿上衣服,剑麟笑了起来“这下你让我看光了,非嫁我不可。” “胡闹。”木兰靠着他坐起身“自从穿上军甲,我就不当自己是女人了。战场之上,只有生或死,哪有什么男人女人?” “你当然是女人。”剑麟下了决定“我最清楚。”他笑得不怀好意。 剑麟不曾这么轻佻过。木兰皱皱眉“若说看看就得嫁人,我得先嫁过几个军医太医才能轮到你呢。” 他沉了脸“别说了。” 木兰别过脸,心里起了无能为力的惶恐。不,她没有办法去触碰这些柔软的情感。她的责任犹在,永远了结不了。 短暂尴尬的沉默“我昏迷多久?”她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丝乞求。 当我不知你心,不知你意么?剑麟轻叹一声,不再相逼“你昏了半天左右,现在过午了。火势已经扑灭,军船一艘全毁,两艘毁了甲板,不碍事,重修倒快。没有活口,不过他们在东霖军服底下穿著西岛的衣服。” 木兰破颜一笑“这些刺客倒是有种,当刺客还给线索?你们该不会把西岛的船工全怎么了吧?” “李队长主张全押解进京” “什么!”她一怒牵动伤口,痛澈心扉“你们真的这么做!” 他按住木兰安抚她“当然不是。现下只是软禁在船屋。” “软禁什么?全放了!”她生气的要下床,觉得四肢犹迟缓,不禁发起脾气“扶我一把!我得去向船工们赔不是!沿海还等这批战船肃清海盗,你们是怎么想的?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看不出来?明明是海盗乔扮西岛人来劫营,这么明显的事情居然要人提点?” 他反将木兰硬按在床上“你不能去。”木兰气坏了“为什么?唐剑麟!你不遵军令?” “因为他们就要来了。” 领进这票饱受惊吓的船工,木兰着实安慰了一阵子,他们才相信真的没事,感激涕零的退去。 木兰深思的望着剑麟,他察觉了木兰的眼光“怎么,还要用军法治我?我会乖乖听罚的。” “恩威并济是吗?”她笑笑“这是个好机会。” 剑麟微微一笑,坐在她床沿“吃点东西吧。” “东霖公主重伤犹开脱罪嫌,的确让西岛船工更竭心尽力,推心置腹。剑麟剑麟,你留在我身边太可惜。”木兰心下伤痛,自七岁起几乎事事倚赖他,此时伤感不已“今秋大比,你也图个科甲出身吧。” 他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木兰萧索的容颜“文举?武举?” 见他没有反对,木兰勉强的笑笑“若是可以,两个状元都拿来见我。”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拿来给你?”他掠掠木兰垂下的发丝。 木兰握住他的手。这么熟悉,像是熟悉了一辈子的手。我不该因为熟悉,就这样自私的阻碍他一辈子的前途。段莫言说得对。 “没有。就算我要月亮,你也摘下来过。”她笑笑,想起那个美丽的手镜。 那年她还小,哭着要月亮,剑麟拿了自己的手镜哄她,小木兰破涕而笑,晶莹的镜面透着小小的月亮。 那时候,她觉得剑麟哥哥是无所不能的。 “我现在还是这么觉得。”木兰轻轻的说。 “什么?” “没什么。”她振作起来“从今天起,你不再是公主侍读了。回家吧。”木兰少有的温柔眷恋“你也许久没回唐家了。” 刚摆脱了父亲灌顶似的说教,迎面又避不掉表妹杨盼盼殷切的企望。 姨母与母亲从往甚密,表妹也常过府向母亲请安。父母都喜欢她娇俏可人,数度暗示他应该把握良缘,表妹也芳心默许,奈何他总是不为所动。 或许,在旁人眼中,表妹才是真正的淑女吧?琴棋书画,针黹女红,无一不精。若他一直在唐家,说不定也会觉得娶表妹是件幸福的事情。 但是他从十五岁以后就离开唐家了。认识了真正耐霜傲雪的寒梅,实在无法对非暖房无法开放的牡丹动心。 表妹的丽颜确然宛如牡丹,丰姿绰丽,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含蓄又温柔的在他眼前站定,轻轻喊着“剑麟哥哥。”低头羞怯的玩着自己的衣带。 同样这么叫法,他的心却留在公主那边。 “表妹,有什么事情?”他好脾气的问。 “听说”她身着艳红长衫石榴裙,雪白的胸口一览无遗。薄黑色的帔罩在衫裙之外,更显得娇弱“那个可怕的监国公主削了哥哥的官职,将您赶了回来?”她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觉得害怕,云髻上牡丹花微微颤抖着。 “我已经大到不适合当侍读了。”他依然好性子“男儿立功战场,或该科甲出身。现今天下平定,正值大比之年。公主恩典我脱侍读官籍,有何不好?” 杨盼盼不禁心底暗喜。她自幼仰慕表哥,双方父母也欲玉成好事,然表哥文武全才,相貌堂堂,她也芳心已许,但是杨唐两家声势赫赫,几代外戚达官,兄弟皆三品以上,只有这位谦冲的表哥陷在监国魔女手里,当着小小的六品校尉兼侍读,这点心结总打不开。现下看表哥有心仕途她不禁浅笑。 这点子自得看在剑麟眼底,不禁好笑,不过也不点破“若表妹无事,愚兄要去读书了。所谓临阵磨鎗,不亮也光。表妹不见怪吧?” “哪里,”她盈盈下拜“表哥请保重身子。书要读,身子骨也要顾的。” 若真娶了这个漂亮表妹,成天拜来拜去,咬文嚼字的,日子怎么过? 他唇角溢起笑意。他爱的是全东霖最尊贵的女子,那女子英姿焕发,向来不拜谁,也不等着被拜见。 多的倒是并肩谈心,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无拘无束,没这些繁文俗礼。她也不关心自己求不求仕途,她倒关心唐剑麟这个人,不关心是不是东床快婿。 就算他不是唐家人,木兰大约也不在意吧?但是别的女子在意,很在意。 他闭门读书,不见外人。表妹费心送来的鸡汤补品,倒都便宜了他的小厮。 饶是这样闭门不见客,总不能连母亲都不见。 母亲见他用功,自是心下快慰,但这个小儿子比起其它循规蹈矩的孩子来得特立独行,不见得事事愿意听从父母安排。 “麟儿,用功很好,也要注意身体。”她将手里的冰糖莲子汤放下,素手翻了翻剑麟正在看的策论“考得上考不上都是天意。若是考不上,莫将军找老爷谈过多回了,驻守边疆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的眉尖蹙起来“莫将军不是那种隐瞒战功的人若论战功,这几年你当与段将军比肩,而不是仍是个小小的校尉”对监国的阻碍,心下实在不解又不满。 剑麟笑了笑“是孩儿推辞一切战功的,莫错怪了监国。”他早料想到会让世人误会,但是为了外戚和御史的虎视眈眈,他仍坚辞战功,不落监国私自培养羽翼的话柄。 再说,他从不愿从她手上拿走任何可以让她荣耀的东西。 “你这孩子”身为母亲,仍然有着女子的细心和母亲的敏感“且慢论功名。所谓成家立业,你都二十好几了,也该成家了。盼盼正好二八年华,我对这孩子是很满意的。几次要跟你谈这个,你老东征北讨的,连年都不能好生过。现在你倒是给我个讯儿,到底是嫌盼盼什么地方呢?” 望着母亲娇小而白皙的脸庞,年华虽逝,母亲的清丽仍丝毫不减。他可以不卖天下任何人的帐,但是不能不跟母亲吐实“母亲,请千万不要耽误了表妹的青春。我不是表妹的佳侣。” 母亲瞅了他半天,轻轻叹了一声“孩儿,齐大非偶。这几年你父暴跳如雷,多次要你辞官返家,你都不愿意,为母就已经猜到几分了。这叫你父亲怎么能够受得了?唐家不以外戚事君,开国以来声势不坠,端地是书香世家。当初圣德太子犹在,款款恳求你父,这才允了你去。哪知道祸入宫墙,想到那时”母亲想到那些时候的心惊胆颤,不禁垂泪“若不是全家遁入地窖,恐怕”虽未死于兵祸,却几乎饿死地窖中。 他握住母亲的手,心下黯然“孩儿不孝。” “有什么不孝的呢?”母亲揩揩眼泪“若不是你和监国领兵回战,唐家成亡国奴久矣!你不要以为父亲同样忘恩负义,对付着监国。只是,官场鳖谲,最是无情帝王家。若她成一代霸主,百官称臣,反而无祸了。现下监国以中土周公自比,皇帝羽翼一成,岂有不兔死狗烹的?你父日夜不安的,不就是你这死心眼的孩子?” 这些道理他都懂,就是懂,才不敢离开木兰。“母亲,我明白。现下我已经不再是监国的侍读了。” 母亲看着这个心思深沈的儿子,轻叹“人不在了,心呢?我虽喜盼盼,却也不愿她未来寡欢。孩儿,这婚事暂不论了,但你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前程。” 离了木兰,我要前程干什么?他郁郁的笑了起来。 “雁关兀南行,玉颜系北之。霜冷墨不深,月泠卿竟远。” 展开边关紧急军情,居然看到这张诗笺,石中钰哗地脸涨得艳红,正在议事的诸大臣摸不着头脑的抬起头看她“宰相,可是边关有变?”不禁全紧张了起来。 “没这回事,”她忙收敛心神,小心的把诗笺压到最底下“只是奏折看多了,觉得有点累。” 大臣也同情的看着她。虽说高高在上,这个女宰相却不似监国跋扈,事事小心,礼贤下士,久了,同僚反而怜她娇容玉姿,裹在一身官服里案牍劳形。就算几大外戚轮番政争,也因顾及“女子终归要嫁”留着石中钰缓冲可各自壮大势力,兼之石宰相的确勤政,只要不过份涉及天下百姓,也能公平宽大的解决几大势力的纠纷。 若说这个娴雅的石宰相会向监国扔瓷枕,就算杀了他们也没人信的。若是反过来还真些。 “既然宰相累了,”同僚把奏折翻了翻,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那我们也该告辞了。” 拱了拱手,送到门外,正想呷口茶,镇压蹦蹦跳的心,没想到走进书房,剑麟不但没走,还翻到那张诗笺,津津有味的读“月泠卿竟远” 她一把抢下那张诗笺,茶壶状的指着他鼻子骂“你来干啥子!不是请假回家读书去?干什么跑到我书房来?”她的脸涨红“要求功名赶紧求去,别妨害我办公!吧嘛啊~谁不送拜帖才敢进来,为什么你们这票人~” “石宰相,你每天都跟监军船的监国有书信加急吧?”不理她的暴跳“我只是烦你顺便帮我送信儿。”他从怀里拿出书信。 “书信?”她狐疑的接过信“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在哪里,怎么不差人送信就是了?”唐大人那么吝啬?连帮儿子寄封信都不肯? “军船打造的地方还是机密,”剑麟笑了笑“再说,我差人不如烦宰相大人,节省人物力速度还快些。” “我干嘛帮你?”她很凶恶,在外人面前的娴雅从容根本两样“呿~”一想到这家伙自从不再是侍读以后,连帮她提点意见都三缄其口,不禁恶从胆边生“我偏不帮!这可是公器私用” “嗯果然是二榜进士,状元之才。军马困顿,段将军诗才仍不减真该跟他谈谈刻印诗集的事情。此诗无论如何,都应该入选的。”剑麟顾左右而言其它,石中钰的脸都黑了。 “你敢!这么烂的诗,平仄都不遵,”她一把抢过剑麟的书信“少丢东霖的脸了!帮你寄就寄!不准你去跟他提这馊主意!” “平仄算什么?”剑麟的脸温柔起来“情意重要些。” 石中钰把脸一撇,俏脸阵阵的发烧。该死的段莫言~你到底还想让我失眠多久? “霜侵袖寒久,新雨宫墙旧。羌笛怨杨柳,征人归不归?” 展开石中钰的文书加急,愕愕的看着诗笺。没有署名,她却知道是谁写的。 归不归?我怎么知道?她看着诗笺苦笑。其实,战船已然完成,训练已久的水师也可以上船了,但是她还滞留在这个地方,心里很是复杂。 是太上教死灰复燃让她烦恼?西岛蠢蠢欲动?还是朝中内争越烈? 都是,也都不是。 “我不能归,归不得。”她喃喃着“我总得替你避一避嫌。” 她回信给石中钰,告诉她,将往边关探勘长城兴建的准备。 这么多年我仰仗着你。我能帮你做的不过就是这么点小事情。 替你避嫌。 知晓她往边关巡视的消息,剑麟只是淡淡的笑笑。 你不是要我拿文武状元么?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过你? 他入闱应考。 “宰相!石宰相!”主考的姚大人乐得像是天上掉下一方金石,高兴得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好“东霖出现大才子了!柄之栋梁啊~”捧着笺封着名字的试卷又跳又叫。 听到“国之栋梁”她就头痛“姚大人姚大人!”她勉强让兴奋过度的姚大人听她说话“怎么?出现良材?”她涸扑制自己想骂猪头的冲动。 “看看这个!宰相,你一定要看看这个!”他抖飕飕的递给她一篇卷子。 “去贼论?很好的题目呀!”姚大人的廉洁已经接近不近人情了,这题目连她都不知道。 “夫贼也,国之民。奈何良民沦于窃盗枉法?饥也?院挡欢ǎ艨劣诨1ピ舻比ス簟:挝焦簦坷院倒簦崂艄簟!嗡癜玻庥窭郑タ崂粼蛎窨恚嬉月煞ǎ舨蝗ピ蜃匀ァ钡紫率窍晔鋈绾沃嗡舶睿脖呔附姆椒ā?br> “若说好文采,这篇策论真的只能称朴实,”姚大人高兴得几乎发疯“但是看了一大堆只会喊严刑峻法、治乱世用重典的时文,这篇切中时弊的策论多难脑粕贵!包难的是,居然对治水治世有诸多独到又精辟的见解!柄之良材~”他高兴的仰天大笑。 石宰相干笑“的确写得不错您”她小心翼翼的问“您打算取这位栋梁吗?”化成灰她也知道是谁写的! “那当然!”姚大人脸上放出光来“为国取良材,乃是我等天职!” 哈哈石中钰缩了缩脖子,唐剑麟啊唐剑麟,有了这个书呆子老师,不知道是你的幸还是不幸 等御笔圈点了那份卷子,一开弥封,众臣轻噫了一声惊恐,姚大人更是面白如纸。 他原由御史出身,向来对乱臣贼子有说不出的厌恶,多次上表弹劾监国弄权,兼议侍读无职枉法。现在这个枉法的无职侍读倒成了他的学生,一下子哭笑不得。 总还有殿试吧?他涌出一点盼望,皇上不会让这枉法的家伙如愿,恐怕连探花都没份。 殿试当天,见他身上汗气蒸腾,穿著军便装,姚大人悬着的心放下一半。这仪容怎好入君眼? 刚听了武举比试,新帝含笑。常常见他跟在监国之后从不妄言,对他的印象也不甚深,没想到监国身边有这等良材。 应答以毕,他儒雅的一笑“剑卿。” “微臣在。” “恐怕朕还得见你一次,听说你技压群雄,堪称武举第一人?” “回皇上,此乃同年谦让之功,微臣不敢擅专。”他恭谨的回答。 皇上笑了,有些感激皇姐苦心留下这样英才给自己驱策“为了不费事,朕就直接加封了。钦点你为文武两状元,赐三品爵吧。传令下去,大赦天下,祝贺朕有了良驹千里马。” 姚大人脑门嗡嗡响,有了这种门生到底是幸还不幸啊?底下皇上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只觉得脑子糊成一团。 赐宴华清阁,杨大人见皇上喜悦,趁机要拉拢唐剑麟做孙婿“启禀皇上,唐状元文武全才,之前繁于国事,尚无妻室,烦皇上赐予良媒,成此佳事,岂不替我东霖才子多一传奇?” 新帝微笑想想,正想应允,思及自己心事,不知道这位新科状元是否也有青梅竹马,若是胡乱宣旨,岂不打散鸳鸯?他正柔情蜜意,也不愿其它人伤心终生“剑卿,你可有意中人?” 剑麟正等这一刻,不理一旁石中钰抹脖子哀求的眼神,昂然道“启禀皇上,微臣的确有意中人。” “哦?何方闺秀?”新帝满意自己的缜密“相貌秀丽否?才华如何?” 他跪秉“敢说是东霖无双才女。艳冠群芳,秀丽无俦。得此佳侣,臣死而无憾。” “哦?”新帝眼中出现兴味,居然有女子跟皇姐比肩?这倒有趣“何家女儿?朕为你做媒。慢说达贵,凭卿如此文武全才,皇室公主也嫁得。”他望着脸色惨白的石宰相,心里有些恍然,果然和皇姐比肩的出色女子呢“说吧。” “谢皇上,”他眼睛一丝慧黠的笑意“敢请皇上将监国公主木兰赐婚与微臣,此生愿足矣。” 宴席上静悄悄的,新帝怒气勃生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新科状元,有种引狼入室的不祥感。 他那炯炯的目光新帝突然想叫人将他押进大牢里,关他一辈子。 两个人不屈的互相怒视,石中钰沮丧的抱住脑袋。 这下子完了完了 第四章 “剑卿,”新帝的声音没有太大变化,连表情也收敛起来“你可知求得是谁?” “启禀皇上,微臣求得是监国公主、凰翼将军木兰。先皇长女,皇上骨肉至亲的皇姐。” 面上依然平和,新帝的手在龙椅上紧抓又放“满朝文武百官闺秀,连石宰相朕都为你作主。郡主公主、后宫妃嫔,只要你愿意,朕都可以割爱,只有皇姐,万万不行。” 剑麟不气不恼,昂首微笑“微臣谢皇上厚爱。然监国公主为国已耽误青春,时年已二十有余,尚未婚配,岂不怪哉?既然皇上提起微臣婚事,微臣不敢不秉。” “你是说朕枉顾君无戏言?”他终露怒容。 “臣不敢。”剑麟一派恭谨,看在他眼底却分外的令人气恼。 不敢?他会有什么不敢的?小小一个侍读,居然妄想自己服侍的公主,还是东霖最尊贵,他心头的那抹银霞! 但是唐剑麟那句“骨肉至亲”又刺痛了他,身为皇帝,不是什么事都能为所欲为的。起码现在的他不行。 他很知道此刻的他还无权如圣帝,不顾御史大臣的劝谏娶了自己堂妹。此刻他羽翼未丰,地位还不稳,这些年积极参与政事,也为了这点。 他要当东霖真正的皇帝!要当皇姐心目中仁民爱物的好皇帝! 等到了那一天,他就要立皇姐做皇后,让她母仪天下,不让任何人敢非议她! 再两年只要再两年就够了他有把握,两年后就能降伏眼下貌似恭谨心则轻慢的臣子。 但是,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要跟他抢心仪这么久的皇姐! 他勉强缓了缓气,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剑卿,若是别家闺秀,朕径自下旨,确无不可。”他语气和缓“但是皇姐功在朝廷,中兴东霖,非比寻常。此事当由皇姐定夺,再议不迟。” “谢皇上恩典。”他笑笑,那点子讨厌的自信更让新帝扎心。 皇姐朕谁也不让! “门前马颁斌,客满红烛捷。独饮千里月,倚扉望凰归。” 展开诗笺,发愣了一会儿,段莫言又蹦的一声冲进来“公主公主,你那小皇帝怎么教的?连我的阿钰都要嫁出去?真是够了~我的阿钰欸!那是我的阿钰欸!” 她镇静的将诗笺收起来“终究没嫁不是?你也忒紧张了。” “我不紧张?”段莫言跳得半天高“我不紧张她要紧张谁?你你你,赶紧回去要小皇帝戒掉这个赐婚当月老的坏毛病!快走快走!一个月后我把探勘图加急文件送回去,你赶紧去教诲一下小皇帝!” 木兰叹口气,望凰归现在丽京乱成一团,她不归也不行了。 “对了,”他又冲出去,捧了一个大包袱进来“这不算公帐,是我自格儿要送的大礼。公主啊,你容我这个不拘天也不拘地的顽劣泼猴,这几年帮我善后也苦得紧了,”他很大方的摊摊手,说不出多肉痛,一整年的薪俸欸!幸好做两件便宜些,要不说什么他也舍不得的“赶紧嫁人去吧!你和剑麟这些年眉来眼去,我们看的人都烦了,你们还玩不烦?快去快去。” 解开包袱,喜气洋洋的大红嫁裳绣着金龙银凰,那抹艳红像是照亮了黯淡朴素的兵帐。 嫁裳呢。她温柔的抚抚温凉的丝缎,心下有着柔软的感伤。 “是不是也替阿钰做了件?”她不欲回答段莫言的问题,话锋一转“做两件比做一件便宜些不是?我看你当商人当得很乐么我能不能看一看阿钰那件?” 他倒忸怩了起来“什么嘛”要待不给看,又觉得满心欢快没处放,急着跟人分享,他不好意思的拿了石中钰那件嫁裳“两件一样的啦,只是我们两个又不是什么龙凤,就绣了两只麒麟,工是一样的啦,我可没叫他们这件多用点工夫” 展开同样喜气的嫁裳,一对麒麟默默的相对,细心的缝着小玉石在上面 有情人终成眷属。多么好啊  “我没什么大礼可送。”她微微笑,脱下不离手的玉班指“权充贺礼吧。什么时候提亲?” “本来本来”佻达的段莫言也红了脸,轻轻抚着这灿灿的嫁裳“本来想宁耐几年,等我当了三品官回调丽京,请她辞官当我的娘子吧再说。反正她也是老姑娘了,谁敢要?可可一听到皇上的怪癖,我就觉得事情挺严重的。一整天吃不下也睡不着。若弄到那步田地才跳脚,还不如不如现在赶紧娶了她了事。她她还可以继续当她的宰相,我守我的边关”悠然的看着帐外的月“此情若长久,岂在朝朝暮暮?” 岂在朝朝暮暮? 木兰猛然抬头,心头说不出是苦是甜。浓重的凄楚侵袭整个心,身体一阵阵的发冷。 的确不在朝朝暮暮。 “这礼,我收下了。”她笑笑,却含着寂寥“你倒是早点托良媒求亲,迟了,石宰相嫁了人,你哭也哭不成。” “也对”他刚放下心,又一跳“不好!皇上可也到立后的时候了!天天朝夕相处,该不会日久生情吧?完蛋了完蛋了~如果情敌是皇上,我该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跟皇上抢心上人,是没有什么“如何是好”的。 她英眉一敛“明天我就回丽京。” 方进城门不久,服侍皇上的太监气喘吁吁的跑上前拦马“公主!鲍主!请留步!” 木兰诧异的在心底转了几个念头,功高震主?此行并无太显眼的行为。再者,这几年她已经刻意收敛,许多战功与内政都慢慢放给段莫言和石中钰,专挑些他们解决不了的事情处理,这样还震主吗? 端是心平气和“王内侍,本宫刚进城,有什么事情呢?” “皇上有旨”见这位声威远播的监国马上下马跪在尘土,不禁觉得宫中传言篡位宛如幻影,定定心神“皇上有旨,宣监国公主进宫见驾。” 进宫?需要这么急?她却什么也没说“谨尊圣旨,吾皇万岁万万岁!” 上了王公公准备的皇辇,牵着她的马的羽林卫面面相觑“糟了,这么急着召将军见驾,会有什么事情?”李承序心里恐慌,宫变时主将留在皇宫等着殉国的不祥袭上来。 “将马匹送回将军府,”他急急交代属下“羽林卫全体戒备。” “队长!”属下疾呼“您上哪去?” “我找唐剑麟去!”呼声渐远,他已疾马不见踪迹。 “紫微殿?”木兰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声“皇上宣旨在紫微殿见本宫?”那不是皇上的寝宫? “皇上是这样说的。”王公公恭谨的说。 踏入紫微殿,王公公将门关上,她全心戒备着,担心内廷有变,手按剑柄,皇上皇上,您可千万不能有事。 “兰爱卿。”她急转身,发现只有皇上一人,身穿白单衣襦裤,神情轻松自在。 不是宫变?她舒出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放松了。 “臣木兰,参见皇上。” “兰爱卿,朕命你今日不许持皇家规矩。”他心口有些发烦,当皇帝万般不自由,连要打发内侍宫女都要花番口舌和脾气“兰爱卿,这儿坐,今晚朕与你秉烛夜饮。” 木兰默默的坐下来,一面端详着皇上。这般喜色,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她饮了一口酒,芳香扑鼻。 “这叫合欢酒。”皇上开口“爱卿,你知道何人可饮此酒?” 她不禁面红过颈。宫闱生活已久,她当然知道这是皇上与后妃交欢前喝的酒,为的是强筋健鼻,女子饮了能多生产。 “臣僭越了。”她将酒推开些。 新帝也鼓起莫大勇气,从小将她看成无所不能的天神,现在却要亵渎这位九天神人,他心下不是不怯,但是想到剑麟他咬牙“你可听说唐剑麟求婚监国之事?” “臣略有耳闻。” “耳闻?”他冷笑一声“朕绝对不会如他所愿。”他任性的抓住木兰的手腕“今天起,朕不在放你回将军府,朕要立皇姐为后,今晚就让你成为朕的人!” 木兰没有回答,只是轻叹一声“皇上请自重。恕臣无法遵旨。” “你若不愿意,手上青锋三尺是做什么的?”他少有的发脾气“干脆砍了朕的头,一了百了!这皇帝是你要朕做的,这山河是你要朕费心的,什么都是你要的,为什么朕不能要了你?”他将木兰扑倒在地,木兰啼笑皆非的将头一偏,才不至于撞痛了后脑勺,嘴里还劝着“皇上,请珍重龙体。潮地里易生疾病” “那床上行不行?”他轻轻的在木兰耳边说,见她靥生红晕,娇俏不可方物,和平时那副严肃的样子不可同日而言,心下动荡不已,不等她说,一把将她连军甲配剑都抱了起来。 “皇上不可!”原以为她要抗拒,她却只是苦心劝着“皇上,臣身上这副铁甲不轻,皇上请为天下百姓珍重” 新帝将木兰往床上一拋,又好笑又好气,她哪里有一点要被强迫的样子?“你说不可?朕偏说可以可以!”压着她生疏的寻找她的樱唇,她几次扭头不依“朕命令你不能动!”他生气起来。 真的就乖乖不动了,全身僵硬端凝,比校军时还严整。 吻了她片刻,看她不躲不闪,又对这身军甲伤脑筋。新帝向来自牧甚严,前几年还小,这几年心里又占满了木兰的倩影,对妃嫔没什么兴趣。这才让太后惊慌莫名,还调查他的太监有无不妥。 谁也没有不妥,就不是木兰而已。 吃力解下她的军甲,着实不轻。心里暗暗吃惊,这么重?皇姐走到哪都衣不解甲,这种日子 他心疼的抚过军甲摩擦过的小小的茧,在脖沿和胸前,甚至有刚愈合却翻着鲜红的伤疤,扯开她的前襟,严密的绑胸之外,几乎布满细小箭痕刀伤,在她皙白的娇躯上描绘着过往惊骇的生死。 怜惜的亲吻着伤疤,动情的抚摩她,木兰没有抗拒,却仍僵硬端凝。 “你你为什么不抵抗?”支起身子,他抚着木兰不曾阖上,谴责不赞成的眼睛“你不愿意,是不是?” “臣的确不愿意。”木兰淡然,一点也没有贞操即将丧失的悲感。 “不愿意为什么不挣扎?”他生气起来,挣扎也比一段木头好,他干脆去抱战甲好了,战甲抱久还会暖。 “皇上命令臣不可以动。”她的眼睛没有阖上,也没有娇羞。 “你”他一把掐住木兰的脖子,从来没有这样狂怒过“朕命令你不能动就不动吗?若是要你的清白呢?” 她冷冷的眼睛宛如寒星“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 他的眼眶红了,发出一声怒吼。 “你是不是”龙床白纱半掩,帐后的新帝低落的问“你是不是已经失身给唐校尉?” 正在整装的木兰停了一下手,继续穿上战甲“不是。” “那为什么”新帝激昂起来“为什么你们日夜相处,孤男寡女,你知道宫中将你们传得” “皇上。”她的声音如许镇定“传言切莫轻听。为君者应善纳雅言,去谗远佞。臣与唐校尉的确日夜相处,然战事紧急,命悬一线,臣无暇思虑男女之私。且身在军中,无男女之别,更不能因为妊娠小事,延误军机。” 他哗地拉开床帐,定定的望着坦然的木兰,小事? “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大事!”他的声音大了起来。 “皇上,”她整装已毕,跪在新帝面前,抓着他的单衣,少有的激昂,面孔潮红“皇上,您的安危才是大事。东霖的安危才是大事。皇上我知道当初将这重担压在您肩上,实在是木兰愧对您。然,国不可一日无君,托付家国,非您之仁德不可。木兰愿肝脑涂地,为君效劳!百死千亡,永生堕入炼狱亦在所不辞!只要皇上愿以天下苍生为念,木兰贱躯何足惜哉?万望圣上” “你愿意为朕死,”他的眼泪滴落木兰的手背“却不愿意嫁给朕?” 见他哭泣,木兰心内如刀割“木兰谁也不嫁!此身已许东霖,终生愿为东霖安危奔走,决意不嫁!” 他张臂抱住木兰哭泣“皇姐你爱我吧?不要皇上臣子那一套,你爱我吧?皇姐呀你怎么不叫我的名字?你叫叫我的名字呀” “璇皇姐对不起你”木兰掌不住也哭了,他到底还是个大孩子,若不是被迎进宫里当皇帝,他当是风流倜傥的世子王爷,无拘无束,乐享富贵,而不是这样万般束缚,日夜忧心国事,又恐性命之危“璇,你是好孩子这几年都是好孩子皇姐爱你的,当然是爱你的” 爱你一如自己同胞所生的兄弟,爱你一如整个东霖。 “皇姐,更深露重,您要当心。”新帝一路送到紫微殿外,犹拉着她的手。 木兰笑了笑,向来严厉的双眼朦胧着水气,眼皮粉融,徒增几许娇弱“皇上请珍重留步,臣告辞。” 恋恋的看着她的身影,流言已如星火,燎烧了整个三宫六院。 一直步出皇城,谢绝了王公公的好意,她望着东方已鱼白的天色。好长的一夜。 王公公还劝着“公主,您金枝玉叶,今儿格”他含糊半天,想监国多年虽谣言声嚣甚上,毕竟端凝自牧,今天清白被夺,又恐她想不开“皇上对您呃宠幸有加终是会有交代的。夜风大得很,还是乘皇辇” “王公公,”低沉的声音响起,剑麟看不出喜怒的容颜在灯下显现“公主,属下接您回将军府。” 木兰不再坚辞,微微一笑“王公公,留步吧。我本军职,乘辇不成样子。”俐落的上马“这就告辞了。” 她缓缰而行,多月不见剑麟,见他气色完好,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安慰。 “恭喜,”西沈凄迷的月光打亮了她半身,战甲一片闪烁“文武双科状元呢。” 他也凄苦的牵牵嘴角“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你?” 木兰微微笑,一面嘱咐着“既然已为朝臣,就当为国尽忠” “如果你要整个东霖,我夺下来给你。”剑麟安静的声音却不啻一声惊雷。 她勒住马,回头时眼神宛如冰窖“这种谋逆的话不要让我听到第二遍。不要逼我亲手毁了你。” 剑麟却策马向前,想要拉住她的马缰,却被她的马鞭挥过去,他不避不闪,挨了一鞭后将她扯下马。 无意又伤了他,大半夜的心力劳顿,木兰也焦躁起来,忿忿的与他交起手,剑麟势若疯虎,一味采攻势,这反而让木兰绑手缚脚,终是被这个不要命的男人制住。 他用力扯开她的战甲,望见颈子上和前胸有着或红或紫的吻痕,怒气几乎涨破胸襟“我定要杀了那侮辱你的狗皇帝!” 刚转身,冷冰冰的青锋轻轻咬进他脖子“你敢动此念,现下就杀了你。” “我不怕死。”剑麟对自己巨大的心痛和怒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敢有害东霖王朝,我与你割袍绝义,此生永不再见!” 他怔住,望着木兰冰冷却悲伤的双眼,不畏她手上的剑,一把抱住她。“我还是要娶你为妻的。” “还是要”?木兰凄迷的笑笑,或许,她对剑麟的期待太高了,终究男子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完璧。这坚定了她的决心。 “皇上已经应允,我的婚事,自己决定。”她淡淡的挣脱剑麟的怀抱。 “那么”他眼中现出炙热的渴望。 “是,我决定了。”曾经为了决定的心痛不舍,因为那句“还是要”减轻不少,不知道该谢他还是该怨他“我谁也不嫁。” “木兰!”剑麟的脸苍白了。 她上马,回头凄绝的一笑,美丽宛如月下昙花,寂寞而华美“我已许身东霖,没有别人的影子。”纵马而去。 剑麟愣在原地,只有那张皎洁而凄凉的艳容,在脑?锴蝗ァ?br> 丽京谣言终日,新帝与监国间的“恋情”已经在说书人的嘴里翻了好几翻了。 相对于官爵间对监国的敌意,百姓倒是对这个夙夜匪懈,救国于水火中的监国公主相当崇爱。原本当兵算是末业,但是能在这位严厉却仁睦的凰翼将军手下驱策,可是在街坊间抬得起头,连家人都能挺胸说话的。 台上说书人口漠横飞,正讲到“新皇试情紫微殿,真龙三戏木兰花”的桥段,底下的百姓兴高彩烈,说书人益发起劲,像是亲眼在紫微殿看到的一样。 “兄弟,”段莫言清清嗓子“兄弟。皇上下令不禁百姓谈讽时弊的,你千万千万不能动手呀”斜睇一眼说书人,看起来不太结实,恐怕挨不住盛怒的唐剑麟一拳半脚的。 “我看起来是这么冲动的人么?”他冷笑,一面捏紧酒杯。 他暗暗点头,看起来就像。“阿钰要我劝劝你,叫你别太伤心了” 这叫人家怎么劝?若是阿钰这样 昨日他跳了阿钰窗户,一如往常的大跳大叫以后,一番唇枪舌战,他才想起来不是来拌子诤乐子的。 “阿钰,”他谨慎的捧上大包袱“我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 她狐疑段莫言莫名其妙的正经“该不会是蛇或蜘蛛吧?” “这么大包?”段莫言没好气“赶紧打开啦。” 一打开,石中钰的嘴圆圆的张开,被那套红灿灿的婚裳吓呆了。“你”她勉强挤出声音“你看上哪门闺秀?虽然也算误了人家终生你若需要我说媒,看在同僚的份上,我就” “你说会是哪门闺秀?”他含笑的压住她的手,觉得她一惊,却没抽开。 “我我不知道。”她粉红的俏脸一转。 “还会是谁?”他轻叹“你当我没事就喜欢当登徒子,随便跳人家小姐窗户?” “我是宰相。”她顶回去,轻咳一声“为了国事,当然急如星火。” “你觉得我像是为国事急如星火的人吗?”他炯炯的目光盯紧石中钰“若不是你我同朝为官,这么无聊的差事我早不想干了。回家当我的段家掌门不好?天不管,地不收的。因为你在,因为监国那种认真,我才留下来为东霖拼命。” 被他炽热的眼神瞧得有点招架不住,闪着他的眼睛“喂,我多年为官,外面传得很不好听。你不怕嗯就像木兰说不定我也” “我娶你。”他很决断“拜托,你嫁八百次我也娶你娶定了!你当然可以不嫁我,如果皇上看上你,当皇妃好像很威风”他的语气又可怜兮兮“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到底皇帝有三宫六院,妃嫔三千欸,争奇斗艳的,你年纪这么大了,脾气这么坏,大概不是对手哎唷~你怎么拿奏折打我~”他仓皇逃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你这笨蛋~嫌我老?放开我~”石中钰怒吼。  “我不敢嫌。”他正色“所以,请你考虑。除了这个,我还得跟你坦白”他额间渗出汗水“你绝对不能生气。” 莫不是莫不是他在家乡已经娶亲?石中钰的脸苍白了。 他严肃的附在石中钰的耳边“我一时把持不住,十八岁那年跟怡红院的姑娘那个那个了” “段、莫、言!”石中钰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耍我很好玩是不是?”她气得拿起奏折丢他“你这猫生狗养的东西!” “不要生气嘛!我很少去那种地方的人家定力不好嘛~” “去死吧你~”几个纸镇丢过来。 “不要嫌弃我呀~虽然我不是完璧之身了,将来我会对你好的~再也不去那种地方~” “谁管你去不去!”石中钰气得抱起圣旨丢过去。 “吼~你把圣旨丢过来了~死罪喔~抄家灭族喔~” 这让她冷静了点,气呼呼的坐下来。段莫言涎着脸,混乱中还找得出茶杯,讨好的倒了一杯茶给她“好啦,嫁我啦不要嫌我咩我们生活在一起一定会很有意思的。” “我是宰相,不嫁人。”她将通红的脸一昂。 “那我嫁你好了。”他很开心“可不可以啊?” 这家伙有没有一点男子气概呀?她真是张目结舌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我若嫁你,不是让你气死,就是让你笑死。” 见她笑颜娇媚,段莫言心中一喜,一把抱住她“嫁我啦嫁我啦,其它王孙达官多无聊!” 待要应允,仔细想想,石中钰又颓然的摇摇头“不成的。” “啊!”  “你你不知道,虽然我天天嚷着要辞官,但是,我还是很高兴我做到了。想想看,有几个女子如我这般做到宰相?宰相不难做,生对家世就有机会,再多点机巧就更简单了。但是要如我这般做到国富民安”俏颜出现骄傲“敢说没几个良相能如我这般。好容易将东霖整理的家成业就,我是舍不得就这样撒手的” “谁要你撒手呀?”段莫言笑开了“东霖没你不成,我也没你不成。你当你的宰相,我还是守我的边关。等几年我把手下训练好,再”他附在石中钰耳边细语“我就调回京里,随便当个侍郎,天天抱着你啦。放心,我也会帮着看公文。”这样阿钰就不用迟睡啦。 “剑麟肯吗?”石中钰讶然。 “怎么不肯?”他又在石中钰耳边细语。 “木兰肯吗?”石中钰更不敢相信。 “包在我身上,”他得意洋洋“这样可不可以啦?”他又露出那种小狈纠缠的样子“好啦” 石中钰被他缠得没办法“你、你要娶我不会先去跟我爹娘提?连媒人也没有,烦我干什么?出去出去~” “那”他开心得嘴咧得老大“你是肯了?” 石中钰搂着嫁裳,心里甜丝丝的,轻轻的点了点头,咕哝着“将来我一定会后悔的” “不会不会~我这种十八般武艺都成的好丈夫不多啦我会打扫、洗衣、煮饭、烧菜,我还会刺绣呢” “闭嘴!吵死了~” 现在想起来,嘴巴还是大咧着高兴,一触及剑麟阴沉沉的脸,他忙把笑脸收起来。 “剑麟呀”他热情的拍拍他的膀子“这样和公主僵着没意思。既然她说了,谁也不嫁,这么想好了,谁也娶不到,包括皇上,是吧?” 他只阴沉沉的灌酒。 “这么好了。我求皇上放你跟我去守边关。大家冷静一段时间再说。”他沉吟了一会儿“有时候,求近的心,反而因为一心求热呼,反而远了。这会儿谣言这么盛,你也不安,公主大人又不想见你。有时距离远了,反而会思念起来。有什么不是,信里也好说是不是?” 剑麟呆呆的想了起来。说书人的段子飘进来“可是呀,监国公主哪愿接受当王后?她辞谢皇恩,就说啦,木兰身许东霖,愿终生为东霖安危奔走,万死不辞。皇上留不住她啊,只能倚门相送哪~” 底下几个姑娘都落了泪,茶馆里长吁短叹不断。 “我去边关。”剑麟开了口,艰涩的一笑“有什么她想要的,我没给过?”如果身许东霖是你要的,我也许给这个东霖。 “真是太好了!”段莫言狂喜的搭在他肩膀上“好兄弟,听哥哥说,边关呢,其实什么都有水草丰美,风吹草低见牛羊真真是好地方!” 秋深了,他们行走过的地方都有一印印的霜迹。僻静角落有着一双含悲的温柔眼睛望着颓唐的文武状元,她的马不安的踢动。 “玄风,”她安抚马儿“这就走了。”她的眼睛仍是恋恋不舍,充满温柔的伤悲。 第五章 那边是红烛高照喜气洋洋,这边是月下孤灯自饮寞寞。 边关靠北,才秋末就降起严霜,间杂雨雪。今天难得的雪静,寒冷的月色星光,远处的嚣闹与自己的孤独,衬得份外萧索。 取出怀里的信,他已经看熟了。 “寒侵莫恃强,殷勤频添衣。” 将信熨在怀中,他默默的望着手里的酒“木兰,最少,明月与君同。”他微笑,说不出的萧索“敬你。听说你接下巡察的工作,又出京了?我不在你身边,你才不记得添衣呢。”想起她寂寞而修长的身影,在灯下孤独的批阅公文,总是要他一再强迫,才不甘不愿的放下手边的工作。 总是等她不安的睡下后,他悄悄的拿起朱笔,替她把没看完的公文勾勒出重点,加以分类,这样,第二天她慌着样看的时候,就不再那么辛苦。 你是我心口一朵殷红的木兰花。根深蒂固,稍一拔起就鲜血淋漓。 他仰头饮下整壶酒?肓四纠迹加凶匝宰杂锏拿。獠质侵丈疾换岷昧恕!拔乙簧辉刀使魏稳恕4蛭逅昃陀猩裢笮┚秃吞拥逼鹜А5任沂逅昃偷绷四愕氖潭痢易芫醯糜辛四憔褪裁炊加辛恕倚奶勰悖つ悖闳战コご螅战セ婪3恢痪蹙谷话狭四恪!币峭返娜饶郑跋窒挛壹刀识文粤恕沼诤褪蓄诙┣祝礁鋈擞辛嗣帧>退悴荒苈砩铣汕祝部男牡陌诹司葡?br> 他痛苦的闭上眼睛“我却连想见你一面,你也不愿意。” “我没有不愿意。”木兰镇定又悲感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他踉跄的站起来,不稳的望着身后,木兰不赞同的皱着眉“酗酒足以伤身,你怎可这样不自珍重?” “木兰?”剑麟怔怔的看着她“我莫不是醉了?” 她张了张嘴,却又颓然“就当是醉梦一场好了。”她微微笑笑。 剑麟冲过来抱紧她,她僵了一会儿,柔软下来也轻轻的反抱他。 “木兰木兰”将她抱在膝上,轻怜蜜爱的亲吻她的眉眼,嘴里不断轻轻的唤她“这是梦眼睛睁开就是梦了” 偎在宽大温暖的怀里,木兰不住的忍着泪,眼前一片朦胧。她的理智一再提醒自己不该来、不当来。但巡视到此,阿钰书信又提到剑麟公余皆藉酒浇愁,她就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策马的手了。 看他颓唐若此,心痛得几乎忍不住。“我很痛我的心很痛剑麟不要这样喝酒” “不喝了我不喝了”他一遍一遍的吻那双含悲欲泪的眼睛“喝酒害我看不清你你,你终是要走的” 剑麟的尝到咸味,知道这位倔强到流血不流泪的公主,哭了。 轻轻吻她的眼泪,吻她甜蜜的嘴。这样小小的嘴他实在忍不下心来用力,这样柔嫩的嘴皮子只敢轻轻的,慢慢的,软软的用舌尖勾诱她,从嘴到颈子,轻轻拉开她的前襟 “你没有穿战甲!”剑麟瞬间清醒,对着她大吼“你居然没穿战甲就四处跑!” 木兰觉得有点挫败。今天寅夜前来,不能说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她也不期望剑麟是柳下惠。只是战甲?哪个女子会情郎会穿那种煞风景的东西? “剑麟现下没有战争”她试着说服他,剑麟更生气了“没有战争,刺客多如牛毛!”往下盯着她的胸口“你居然连绑胸也没有!现在是什么世道啊!这边关还有赤罕人你搞什么鬼?一个女孩子家连肚兜都不穿,绑胸也不上,就这样出来跑?” “我我没有肚兜”谁会情郎还穿绑胸的?告诉我啊~“剑麟”这些都不是重点吧? “你又受伤了!”剑麟粗鲁的把她摔到床上,脚步不稳的找伤葯“我不在身边,你谁也不怕了是吧?”他哗啦啦将葯箱倒出来“没人盯连战甲都不穿了!看你这一身伤!”他虽醉,还是很温柔的上葯,嘴里嘀嘀咕咕的“你这伤都不治好不肯治好”他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以为他醉倒了,却看他大滴大滴的流泪。 “剑麟!”扶住他的肩头“你喝醉了” “我醉?我倒希望我醉了”他放声起来“我宁可自己挨一万刀,也不要看你伤到一丝半点伤口痛会好,心痛啊!我好心痛伤在你身上,我的心好痛”他倒在木兰怀里呜呜的哭泣“很痛的,很痛的” “我知道”木兰含泪抚慰他。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埋在木兰怀里不肯起来。 “我知道” 见他不言语,知道他真的喝多了。抚着他眉间的愁纹,木兰有点啼笑皆非。 哪对恋人跟他们一样呢?见了剑麟,什么相思都来不及讲,只记得责备他酗酒。剑麟见了自己,拉开衣襟不是打算轻薄,只是大骂她不穿战甲不上绑胸。 她笑,接着又哭了。 醒来时头痛欲裂,昨夜里的梦好真实,他梦见木兰来望他,两个人只顾着责备对方不善待自己。 枕上一束极长的头发,整整齐齐的系着红绳。枕上仍有木兰的余香。 她真的来过了! 这辈子大约不再碰酒了。因为酒醉,他想不起来昨夜的完整相会! 颤抖着拾起那束长发。没错,这是她,这是木兰的长发。这样熟悉的触感和润滑,这是木兰的长发,没错! 结发夫妻到白头他心底凄凉又甜蜜。像是喝了有毒的甜酒,暖洋洋,甜丝丝,却又有着金属味损毁人的毒。 将自己的头发割下一绺,和木兰的放在一起。她是许我的,她的确是许我的。 贴着胸放着,他终于开怀的笑了,已经好几个月了。虽然笑容里还有着凄楚,但他终于开颜了。 总还有一生的时间可以等候。而且不是自己绝望的等候。 “太上教化明为暗好些时候,现在又要求归顺,我总觉得”石中钰叨念了半天,抬头一看木兰居然神游物外,蹦的一声拍在桌上“回魂哪!鲍主大人,我们还在议事哪!” 木兰一惊,连奏折都掉在地上,不禁满面通红的弯腰捡起来。 “你怎么当了一趟巡抚大人就呆呆的?”石中钰也觉得自己太严苛,许是皇上的“打击”和唐剑麟骤去守边太伤她了“要是不舒服,我看” “我没事。”她收敛心神,恢复从容不迫“你说吧。” “太上教差人送信,说他们护国菩萨定要晋见皇上和监国,全教归顺,还愿意将所有教产奉献。我左看右看,就觉得当中有些阴谋。” “面圣不成。”木兰回绝了“我见倒还可以。” 太上教为什么要归顺?她心底疑惑。望着表面平静繁华的丽京,有种暗底波涛汹涌的不祥感。 她的确是反对太上教的。光光锁国封港这点,就让她无法认同。前阵子太上教正盛的时候,教徒多次破坏港口,焚烧商船,屠杀外国人。 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力气剿灭,费了多少折冲,才与邻国勉强达成协议。 现下他们却要归顺了。 她心下衡量,却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一个极大的网。这网,似乎罗织多年,在这次的巡抚中发现端倪,有点不敢相信太上教渗入之广,之深,组织之严密。若要认真追查,恐怕达官乃至皇亲皆有份。 太上教的有恃无恐,到底是因何而来? 奇怪的是,百官居然对这件事情的意见一面倒,异口同声应让“护国菩萨”金殿面圣,半数以上愿意以身家作保“绝无不利之心” 他们怎么知道? 连那群书呆子御史都没口子的赞成。几乎所有的老臣子兴奋终日,不知道在兴奋些什么。 这种气氛太诡谲。 皇上决定金殿之上接见“护国菩萨”的时候,她突然想出口反对。却想不出反对的借口。 烦躁不已,日日绕室而行。石中钰也觉得奇怪,饶她聪明机智,却也查不出端倪,她苦思惮虑,写信给段莫言,求他往江湖查一查,焦急的等消息。 直到那日,她的心口仍然焦跳不已,同样在金殿,她仍全副战甲,手按剑柄。太上教的“护国菩萨”最好无不利之心。若有,就让他真的升天当菩萨去! 只见他带着兜帽,掩着面容,走到金殿之上,却昂然不跪。 “太上教主,何以见了朕,不行君臣之礼?”新帝开口,木兰的剑已出鞘三分。 “孤欲行君臣之礼,恐反失礼。”这熟悉的声音兜帽下微微笑着的 唇,看起来这样面善 他将兜帽往后,露出面容“孤乃圣帝皇储东霖环。” 宫变时失踪的皇储? 木兰的脸惨白,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数年护国梦一场。 只是受了点风寒,向来练功勤谨的木兰却病得无法下床。到底是这些时候的新帝皇储的政争,还是乍见皇储的震惊,还是为了这几年的苦心与布局被打乱,她自己也不知晓。 她因国师所言,被立为东宫祓灾解厄,之后立东霖环为皇储,却不再加封号,为恐皇储又离奇死亡。国师灵不灵,她不知道,不过,的确小她几天的东霖环因此平安倒是真的。 父皇仓皇出宫的时候,谁也没带,就带了这个皇储。只是父皇被伏兵杀死,皇储就此失踪,谁也料不到,失踪的皇储一直在她欲剿灭的太上教。 此时天下太平,东霖环来讨他应有的山河了。 之后,新帝决意禅让,东霖环继位为兴帝,看着璇回陈州,她站在雪地里默默无语。 “璇”握住他的手,心下仍是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了惊逃诏地的大变化。 “皇姐保重,”他倒是开心的“过些时候来陈州玩。”他附耳“考虑一下,当王府王妃也不错,我们可以自由自在乐享富贵,无天下百姓之忧,多好。” 她笑,也几乎落下泪。 等听闻璇王爷府遭贼人洗劫,无一活口,烧成一片白地,她心口一凉,倒下来开始大病一场。 她已经不用监国了。兴帝客气的收走了她的监国匕首,也收走了她的兵权。百官欢腾,宴席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就可以听见。 她烧得昏昏沉沉,听着皇宫里飘来的音乐笑声,像是在庆祝她的衰亡似的。 或许这样也不失个好结局。她虚弱的笑笑。只是“我倒想见剑麟一面。”她的声音这样嘶哑难听。 “我在这里。”剑麟身上有着尘土和汗渍,二十天的路程,他快马加鞭也十天才到。“我辞官了。”他微微笑,脸上有着疲惫而愉悦的表情“让我在你身边吧。木兰。” “我已经一无所有。”木兰泪眼朦胧。 “有什么你要的,我没给你过?”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有我。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那,我要你。”木兰支起病弱的身体,可怜,连发稍都枯黄“让我自私一点。”她不用忍,不用撑,终于可以自自在在的哭出声音。 剑麟怜爱的轻轻搂住她,这样病鼻支离,是他小小的木兰哪“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说是保护凰翼公主,改成公主府的门口布满了赵州的兵马当守卫。原本效忠木兰的羽林卫反而东调往静海追击海寇。 羽林卫原本抗命,若不是李队长见到了公主,看着病弱到几乎无法下床的木兰款款劝戒,泪流满面的李承序是不愿听命的。 “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将军!”李承序一把抓住唐剑麟的前襟“你发誓,一定用生命保护将军!” “我知道,我会的。”剑麟并不觉得无礼,反而感动这些老部属的赤胆忠心。 “不,你不知道。”李承序想到往事,咬牙忍住虎泪“你知道为什么公主会变成羽林卫将军?” 这节倒是木兰从未提及的。只知道十二岁那年,木兰不知道何故顶撞了圣帝,被毒打了一顿,养好伤以后,就淡淡的移往羽林卫同寝同食,也当起了将军。 她不愿说,他也就不问。 “十余年前,于将军谋逆案,你可有印象?” “那是冤狱。”剑麟想起那场牵连数百人的大案子,不禁悚然。之后虽晓空穴来风,再多的诰封,人命都挽不回了。若不是去了于将军这员儒将,不至于有屠宫之变。 “当时于将军是羽林卫都统”他压低声音,想起当时的牵连,眼下仍有恐惧“你不知道圣帝打算做什么,他打算坑杀羽林卫与其妻小。是公主拼得一死,救下羽林卫三千人和数千口军眷人命!” 她她什么也没说! 剑麟震动不已,定了定心神“所以”他也压低声音“所以羽林卫更该谨慎自处。兴帝初即位眼下对木兰是无碍的。你们要替将军留退步,不要让将军为难” 留退步!?李承序像是当头棒喝,怔了一会儿“说的是。唐校尉,将军一切都拜托你。” 见李队长匆匆而去,他伫立片刻,我爱上的是怎样真正尊贵的女子! 见他进来,木兰原阖目养神,睁开眼睛望着他,那种忧国忧民一点也没淡去“李队长可听进了我的劝?” “他听着呢。放心吧。”摸摸她的额头,像是这些年的疲倦一起释放殆尽,她的身体也开始催讨起这些年的惊恐风霜。“兰,我们也把名分定下来吧。文武双科状元当你额驸,不至于辱没了你。” 瞅着他一会儿,木兰向他伸出双臂。自十岁以后就不见她这样露出娇态,他也宠溺的将她抱在怀里。 一直都想这么做啊“不成的。” “不成?”剑麟收紧双臂,用胡渣磨着她柔细的颈项“不成?” 木兰畏痒,一厢躲,一厢笑,苍白的病容染起一点点红晕“别闹着我,让我好好说话。” 她略凝神,左右确然无人方道“兴帝即位,眼前他还不至于如何,我又誓言不回宫中,不觊觎监国之职。百官虽然未必全服我,却有几个能吏他非用不可,”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人了然于心“更不用提天下百姓。他眼下留我比不留我强。他匿名藏于太上教,虽辩称重伤后有离魂症,最近才回忆起过往”她美丽的樱唇撇了撇“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信服的” “你该去听听说书的。”剑麟常在府外行走,刺探民情“倒是出了新段子,刘阿斗装神避国祸,汉后主定后做渔翁,真是好段子,好热闹,好计谋啊”  木兰也笑了出来,接着蹙起眉间“他还得花个几年站稳脚跟。这几年,天下朝廷是无碍的但是几年后呢?身为唐家人,他得争取世家的支持。干州节度使是唐家人,手握兵权,你可得庇护,若是额驸你身在皇家,就保不得你平安了” “这理由太牵强,我不接受。”他握住木兰的手,轻轻抚着她的小茧。握惯了这样粗糙的小手,别的女子的手倒柔细的让人觉得可怕。 木兰静默片刻“那么,这个理由能不能接受?即使你当了我的额驸,等欢爱已过,你也会天天想着我跟新帝有染” “不要再说了!”剑麟大吼“够了!” 她眼底掠过一丝失望。“所以额驸就算了吧。你若想要什么,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这半生欠你太多,就算为你死也” “闭嘴!”他摇摇木兰“我不要听了!” 她颓唐的垂下双肩,轻轻的挣脱他的怀抱“吾欲眠,卿可去。” “不要跟我打这种官腔!”剑麟气愤的几乎要发狂,若不是退位新帝陈州遇害,他真的打算到陈州杀了小皇帝,他扑在木兰身上,嫉妒想消除别的男人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气味。 木兰没有反抗,任他狂风暴雨似的吻落在身上,也任他张狂粗鲁的撕开她的衣裳,在她胸口留下深深浅浅的吻痕。都是伤疤都是数不清的细小伤疤吻着她的身体,每一道都很熟悉。他心里满溢着说不出的苦味,这片山河,是她用命换来的。却落到软禁的地步。 原本僵硬着的身体,触及他胸膛那道极大的伤痕,从左肩到右腰,当时没处理好,发脓了好久。她突然柔软了。或许怨他吧但是连命都不要,死心守护她的男人,她能怨多久,怨多深? “我欠你许多”她呢哝着“太多太多了” 他挥手放下宫帐,不,今天他不管谁抱过她,或是将来会不会心底一根刺,渴望她这么久他只想要得到这个女子,镂刻在他的生命里,不会也无法消失忘却的女子 帐内春色旖妮,在这片开始下雪的隆冬里,现出短暂的春意 痛。但不是不能忍耐。欢爱中,她的思绪断断续续,晃过许多脸孔。她只觉得剑麟汗流浃背,像是一场春雨。 这就是她想象过,却与想象距离那么大的欢爱么?她的意识渐渐不清楚,像是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一切都是身不由己她用力咬住剑麟的衣袖,不让自己发出那种陌生的声音 轻轻拍拍她的脸颊,有点懊悔自己的卤莽。她还病着呢,刚刚大约是半昏过去,心疼的擦擦木兰脸上薄薄的汗水。 终于得到心爱的女子,这几年强忍着的情欲终得舒放,他相当心满意足。 她缓缓睁开眼睛,眼泪缓缓的渗出来。 “兰?”他不明白这样的泪“我可弄痛你?” “我想起那些上吊的女子。因为战祸被侮辱的女子”她扯扯嘴角“身体的侮辱算什么?能够活下来最重要。孩子的父亲是谁有什么关系?生在东霖的土地就是东霖的百姓”她恸哭起来“就为了就为了这种欢爱之事就得死去,实在太不值得了” “兰?”他听不懂木兰的喟叹,只觉得她的反应非比寻常。 反身抱住他,心里却是止不住的伤痛。当时生气而不解,不懂女子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寻死,总推想欢爱应当是痛苦到无法转圜,只为夫妻之礼所以忍受,没想到没想到 也不过如此而已! 却为了这种事情,剑麟有疑于她,心底埋下一片阴影! “你不是广造织坊让失家女子安居?”剑麟不知道她心底的痛,只能浮泛的安慰她“不要哭了”只觉得眼一黑,困倦得倒在枕边。 虽然病后无力,她认穴的工夫还在。勉强移动自己,发现落红尽落在雪白单衣上。她吃力的抽起单衣,顺手替剑麟抹净身上的血渍。套了件衣服,正要举步,只觉双腿麻木发抖。 不要紧,还能忍耐。 她缓缓的走到房外,宫女惊叫一声“公主!你怎么” 病得太久,又受了半夜折腾,她心知自己走不远,又恐点穴太浅,剑麟随时会醒来。 “帮我帮我把这件单衣烧掉。”木兰蹲下来。 “公主!”宫女是从宫中调过来的,有些年纪的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烧掉。”木兰恳求的看着她“烧掉,拜托” 她望着单衣,又看看公主“是。” 缓了缓气,自嘲的笑笑。太狷介,是不是?如果只要完璧不要她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木兰这场病非同小可,一直到了春天,她才能让剑麟抱着到后花园晒太阳。 原本英姿飒爽的女将军,瞬间病得宛如废人,朝廷皇宫几乎遗忘了她。 “你真病得这么厉害?”剑麟轻轻的在她耳边轻语。 她笑而不答,只拿起绣花绷子慢慢的刺绣。“剑麟,你去走走吧。府里有宫女内侍,有的是人照顾我,”她温柔的按按他的手“成天陪着病人,也闷坏你了。” “我不闷。”他知道这些宫女内侍都是派来监视他们的,怎么放心把木兰一个人丢在府里? “去吧。”她拿起针,作势要刺在他手背“天天眼前晃着,着实心烦。” 他翻手要抢下针,她却轻转皓腕,仍是手背。两个人半真半假的厮闹,他却渐渐放心。木兰的小擒拿手越来越巧,饶是“病”中,还是不容小觑。 最后她收了手,笑吟吟。 “认输了?”欣赏着她这身袅娜的女装?劣谑嶙保览龅耐贩18挥媒醮牛桓龆煊旨负跫暗亍?br> “你该认输吧?”她笑笑弹断绣线。 这才惊觉她在自己袖口绣了一个草书的“石”这才完全放心下来。“好吧,我去转转,你想要什么吃的喝的?我替你买来。” “就昨夜我说的那个,还有北门那儿的仙渣片。” 他笑笑迈开步伐,潇洒的往东市场去,几个转弯,盯梢的探子就失去他的踪迹,面面相觑。 望着底下几个呆鹅,他微笑,暗潜进宰相府。那个倒霉的武林高手还在当石中钰的守卫,交手两下,发现是他,挥挥手让他进去了。 正是午休,门庭若市的宰相府午时不办公,门口冷清清的。走进书房,石中钰正咬着笔杆,望着初生的杨柳发愣。 “杨柳春不发,恐是玉关情?”剑麟笑笑的走进来,石中钰哗的脸红“喂!你们这些人都不用拜帖的啊!”  “无官无职,拜什么帖?”剑麟坐下来“有什么好茶送上来!” “哪有什么好茶招待你这额驸大人!鲍主府会欠好茶?”她没好气的大叫“十九!” 倒霉的武林高手跳下来“就告诉宰相多回了,我有名有姓我姓段,段均是也!什么十九” “我哪有空记你们名字!”石中钰一拍案“十九就是十九!叫阿大不拘什么茶送过来,看严点!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又摸进来” “宰相大人,你说得好容易!天天打发这些三脚猫就累死我了,怎么最近这么多人来踩点子” “看严点!”她气呼呼的拿袖子搧风“连宰相府都得当心说话了!妈的,天天有大群大群的探子来偷听,要不是十九还有点用,真是叫人不用活了木兰怎么样?”她神情焦急“为什么不准百官探视?我的妈,刑部大牢也没这么看守严,我走近三丈外就被赶,到底是养病还是坐牢?” “坐牢。”剑麟也不跟她客气“我们算是被软禁了。” “木兰搞啥?”石中钰抱怨起来“伤个风伤了一个冬天?听说连站都站不起来?看了医生了没?到底那群太医是催命的还是看病的?” “太医有我医术好吗?”自从成了木兰的侍读,他钻研医术已有小成,有时太医还得跟他请教。 “那你还把她医得站不起来?”石中钰瞪他“够了没?我快被累死了!皇上什么奏折都不看,通通推来这边,喝酒抱女人倒是很有兴致,他喝他的酒,为什么百官要陪宴,我还得指定出席?天老爷,居然叫我爱卿!?真是鸡皮疙瘩掉满地赶紧把木兰医好,多少帮帮我吧~我的白头发越长越多,真是啊~”她尖叫着把笔摔到墙上去。 剑麟笑了起来,怀念起以前围着议事的时候。“宁耐点。这几年兴帝还需要你助力,你和莫言都是无碍的” “过几年呢?”石中钰不耐烦“这老小子和我杠上了。不看奏折,花钱如流水,还硬要把什么太上教尊为国教。够了没啊?国教?还跟我吵封港锁国的事情我气得不得了,居然百官没半个挺我欸!算了算了,到这种地步,我想辞官都辞不成”她抱着脑袋苦恼“不知道几时有祸事,只期望别满门抄斩就行了” “不让你辞官吗?”剑麟倒有点讶异,兴帝几乎什么事情都跟太上教人商量,百官一人不信,一言不靠,当初也因为如此,觉得石中钰和段莫言急流勇退,还能全身。不让段莫言辞官还能理解,兴帝为什么不让石中钰辞官? “不但不准我辞官,也不让我跟莫言成亲。连莫言要回京议事都不准。”石中钰苦恼不已。她已经好久没看到段莫言了。 上回段莫言还是偷偷来看她的,路途遥远,二十天的路程呢!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十天就到了,全身大汗淋漓,握着她的手笑。 “阿钰。”脸上还挂着雪。“没别的登徒子来跳你窗户吧?” “除了你这笨蛋,”给他肩窝一拳“谁敢跳宰相窗户?” 想到这里,她眼眶都红了。 “你凡事小心。”无可安慰,他很知道天涯相远的滋味“现在只能待时。兴帝心胸狭窄,你也不要硬犯书呆子脾气。真的不行”他沉默了一会儿“大伙儿走吧。” “走去哪?”石中钰虽然向往,望望身家“不成的。” “所以说,等到真的不行的时候。”他安慰石中钰“羽林卫追击海寇,成绩如何?” “成绩斐然。”她终于开颜“若不是”虽然十九戒备着,她还是压低声音“若不是有人通风报信,早掀了他们老巢。沿海守备一再说是西岛纵容海贼出入领海,据李队长回报,似乎不是如此”她附耳低语了一番。 “赵州二王爷!”剑麟不敢相信。 “嘘”石中钰嘘了半天“小声点!这些皇亲贵族各有图谋,连外戚都互相连纵,”她无力的撑着头“国事糜烂自此”长叹一声“我突然觉得新帝的确是个好皇帝。” “我不想听他的名字。”剑麟脸色一沉。 石中钰严肃的看了他一会儿“这会儿皇上都赐婚给你们了,你也是木兰堂堂正正的额驸,居然还吃一个死人的醋?” 他烦躁起来“你别管。” “我才不想管!”她气呼呼的大喊“阿大!死哪去了?茶呢!”倒霉的管家捧着刁嘴的主子要的茶,苦着脸过来。是谁要他尊茶经煮茶的? 喝了茶还不消气,她指着剑麟的鼻子大骂“幸好追我的是段莫言不是你这只猪!” “段莫言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他也大声起来。 “你知道段莫言怎么求亲的?”她冷哼一声“他说我嫁八百次他也娶我!女人要的是什么?也不过就是这样。你会因为木兰断手断脚不要她?但是你就介意她是不是完璧!臭男人!” 他一时语塞,抱住头。 “若不是万般珍爱”他苦恼的说“我又何必介意?我在努力我很努力” 这男人的脑子大概是石头刻的。骂完了心胸舒畅,石中钰大力的拍拍他的肩膀“好啦,知道啦,你那石头脑没救了。喝茶啦喝茶啦拿两斤春茶回去,告诉木兰,赶紧好起来。等我辞官辞成了,咱们边关探莫言去。都成夫妻了,时间会解决一切啦” 她搧搧袖子,想着边关的风,微微的笑了起来。 第六章 这狗皇帝还要她等多久?石中钰一面忍着气,一面还得装出一派温文儒雅跟百官周旋。 不管在木兰等人面前怎样撒泼,她对百官还是小心翼翼。官场无情,谁都能抓点因由给她好看。这些年她这摽梅女子能安坐宰相之位,也不是没点手段的。 应酬得心头火直上,脸上还是笑咪咪的,只差没在心底把皇帝十八代祖宗全骂遍。正骂到开国皇帝,要正午了,兴帝才接见了她。 踏入御书房,她几乎马上转身跑出来。兴帝衣衫不整的抱着宫女,手还放肆的探进宫女的前襟。 妈的!我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啊!谁尊重我一下行不行?段莫言那么天不怕地不怕,也只敢逗逗她,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钰卿。”兴帝懒洋洋的,对她的尴尬和视而不见显得很有兴味。他的容貌较之新帝更为俊朗飘逸,身量宏伟,充满成熟男子的魅力。任是谁见了他,都会心悦诚服,果是帝王之姿。但是石中钰却对他眼中那种邪魅厌恶到了极点,连低沉悦耳的声音都会让她毛骨悚然。 “参见圣上。”她决定当作没看到“圣上宣微臣见驾,不知何故?” “无故不能宣你来?爱卿?嗯?”他手下用力点,宫女发出辗转娇吟。 没听到,没看到,我什么都不知道“皇上,微臣惶恐。”她盈盈拜下,心里开始骂他的子子孙孙。 “朕看你是很惶恐。”他松开了宫女,挥挥手“平身,爱卿。” 他好整以暇的看着穿著官服的丽人。第一天在金殿看见她就注意上了。这就是名满天下的良相石中钰?只见她风姿绰约,一张素颜脂粉未施,莹白得似珍珠般。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冠帽,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更显诱人。 时今女子惯常袒胸露背,看得多了,不禁有些生厌。饶是这样脂粉未施,丽质天生,裹得一丝不透,反而让人对官服底下的娇躯起了莫大的兴趣。 金殿之菊?他第一回听到这样的绰号,觉得好笑。现在倒觉得她的确淡雅如菊。 “爱卿,我已经让宫女走了,你还这么惶恐?”他趋前要帮她擦汗,石中钰倒退一步,已经自己擦拭了。“不敢有劳皇上。” 他笑了笑,几乎是恶意的“爱卿,何以三番两次,定要辞官?” “启禀皇上,微臣已过摽梅,订亲已久。所谓男有分,女有归。也当是于归之期。且天下太平,能人才士辈出,微臣上承皇恩,不敢以草芥之才有误,忝为宰相极臣,心甚惶恐”如果你让我辞官,看要多少好听话,说给你听便是。 “好了好了,别掉文了。”他微笑止住石中钰“简单说,你想嫁人了?” “皇上圣明。” “要嫁可以”他沉吟一下“要辞官也行。只是朕看宰相当久了,恐怕不知男女之事,这样能嫁么?” 关你屁事?石中钰在心里大骂“微臣谢圣上关心。”脸上还是一派恭谨。 “既然你都谢了,朕说不得也得关心一下”他一把拽住石中钰的手。 “皇上请自重。”她吓白了脸,咬牙想挣脱。 “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他淫邪的笑笑“读圣贤书,所为何事?” 圣贤书是这样解的?石中钰气得发昏“你以为我是木兰那笨蛋!”她用力一甩,转身要出去,兴帝一把抱住她,一面吻她脖子,一面将手扯着她前襟。 孰可忍孰不可忍!她一个拐子让兴帝闷哼一声,转身敏捷的照他鼻子打了一拳鼻血长流,顺脚给了一个窝心腿。 “老娘不发威,你当我病猫?”反正抄家灭族定了,干脆多踹两脚“狗皇帝,张开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老娘替东霖卖命,不是给你当婊子的!要婊子窑子逛去!不是当你家宰相就还得兼官妓,妈的!”她狼狈的要出去,兴帝抽出匕首“慢着!” 打不过女人就出家伙!石中钰更火了,跟他厮缠了一下,刚夺下他的匕首,兴帝大喊“弒君!石中钰弒君!快拿下她!” 来不及分辩,石中钰已经被打入大牢。 听闻这个消息,木兰捧着茶的手一松,琉璃盏碎了一地。 “什么?”她面白如纸。 “石中钰因为谋逆,已经押入宫中大牢。”详述完经过,剑麟咬牙,忿忿的一拍案。 她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惨白的脸蛋有着阵阵侵袭的红晕,嘴唇像是滴得出血。 “我的战甲呢?”终于开口,她站起来,不见丝毫懈怠的病态。 “木兰!” “还有我的刀。备马!” 暌违了一个冬天,她瘦了许多。战甲需要束紧一些,披上披风,她又是那个千军万马威风凛凛的女将军。 “剑麟,你留下。”她没有回头。 “不。”剑麟断然拒绝。 “是。”她决然的转过身“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加急文书给莫言和李队长,准备应变。如果如果我也陷身在魑魅群”她指指皇宫的方向“你和莫言商量个办法救我们。” “你去也没用的!”剑麟急了“何苦投身虎窟?” “我能放下石中钰吗?”她怒气勃发“我已经救不到璇了难道要看她死在我面前连试也不试?此身无须殉国,你该让我做当作之事!” 听她提起新帝,心里微微刺痛“我留下。” 瞅着他半晌,木兰投进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像是要留下他的气息。瞬间松手,大踏步的走出去。 守公主府的守卫客气却不留情的拦住她“公主,您病体未愈,还请回吧。” 骑在马上的木兰冷冷的在他们身上转了转“滚开。” 守卫仍固执的欲拉她的马缰,只觉银影一闪,手背火辣辣的一道,已经见血。 她收鞭按刀“本宫乃中兴东霖,浴血护国,先帝御赐监国公主,羽林卫凰翼将军木兰。乃东霖开国以来嫡传长公主。本宫何罪?谁敢拦本宫!”她冷噫一声,守卫尽变颜退却,有人退得太急,反而跌了过去。 冷冷的扫了胆寒的守卫,她纵马疾行,直驱皇宫。 “长公主木兰,求见圣上。”她站在宫门朗声。虽然只有孤身一人,却让守卫吓得跌跌撞撞,连忙通报进去。 “皇上今天身体不适”内侍出来吞吞吐吐的传达旨意,木兰并不多言,策马进宫门,守卫面面相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敢围着假意吶喊,却没有半个上前。 一路喧嚣到紫微殿,她纵内力,朗朗的说“长公主凰翼将军,求见圣上!” 木兰向来韬光隐晦,从不卖弄武功。这声隐含着内力的求见,声音不甚大,半个宫廷都听见了,紫微殿的灰尘簌簌而落。 殿门呀然的开了,内侍恭谨的出来“宣长公主木兰晋见。” 沉重的军靴落在光洁的石头地板上,发出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兴帝躺在若隐若现的床帐之后,时有呻吟,或有娇声,朦胧可见男女纠缠。 如此不适!她嘴角有个轻蔑的笑。 “微臣木兰,参见圣上。”对站在帐前带着兜帽的太上教徒正眼也不看一眼。 那教徒正是刚被封为国师的清玄长老。他轻咳一声“公主,您策马入宫,于礼不合。” “微臣木兰,参见圣上。”仍是牢盯着帐内的皇帝。 国师略感不悦“公主,您带刀入殿,太不应该,照律” “微臣木兰,”她冷冰冰的朝国师脸上转了一圈,国师只觉得冷汗全渗了出来,底下的话吞吐而讷讷。“参见圣上。”语气里饱含的怒气,终于让兴帝不敢忽视。 “皇姐,你就这样闯进来?怎么不先回答国师的问题?”兴帝语气虽厌烦,却有掩不住的恐惧。 “回圣上,先帝御赐微臣阶前走马,御前带刀,并无不合礼处。” “现下朕是一国之主!令你去刀剑!”兴帝大叫。 木兰解下佩刀,往地上一扔“回圣上,刀剑已去。敢问圣上,石宰相因何下狱?” “谋逆!意图弒君!”兴帝忿忿“她居然伤朕!” “敢问凶器为何?”木兰昂首。 “就是那把该死的监国匕首!” 她深吸一口气“敢问石宰相怎会知道监国匕首何在?监国匕首已由微臣缴回,应由圣上收藏,何以石宰相知晓监国匕首藏处,还能以此弒君?” “你这是质问朕!”兴帝猛然掀开宫帐,怒气汹汹。 “是非取直。是,微臣是质问圣上!”木兰犀利的目光笔直的望向他,兴帝不自然的转过头。 “圣上,”她语气已然和缓“石宰相性情刚烈,原本就不是八面玲珑之人。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东霖也不可一日无石宰相。石宰相威名已播海外,堪称南风良相无双。今之下狱,久平之东霖又起波涛,岂是百姓之福,圣上之福?圣上,您初临帝位,骤杀功臣,或真有罪,也待刑部定夺,怎可私禁于皇宫大牢?” “或真有罪?”兴帝冷笑“难道朕还诬赖她不成?你看看朕脸上的伤!” 那是匕首伤的吗?冷冷的看了眼红肿的鼻子“当中或有误会。或者石宰相晕眩,误伤圣上也未可知。” 兴帝原本就没打算做绝了。真杀了石中钰,他眼下帝位还不稳。不杀她,又恨得牙痒痒的。今天木兰都给了台阶下他拿不定主意,不停的瞄着国师。 “圣上,”国师淡淡的,他早恨石中钰对他不敬,三番两次查禁他的欢快祠,落到他手里,哪有这么轻易的?“弒君者死。若不死,此例一开,刺客汹涌而至,圣上性命堪忧。” 你就是恨她扫你淫祠!木兰咬牙“圣上,石宰相功在朝廷” “圣上,人人挟功自重,眼中安有圣上?”国师也扬起声音“东霖不能没有圣上!石宰相一时胡涂,虽死得可惜,东霖地博物广,浩浩天朝之气,自有良相护国,怎可说东霖不能无石宰相?” “说得好!”兴帝原本事事倚赖长老谋事,见长老说得有理“就依国师之言。看在她功在东霖的份上,死她一个就是了,家族得以豁免。皇姐,不用再多说了。” “圣上!”木兰大急“请圣上三思” “放心,朕会给她一个全尸的。”他冷笑,摸摸疼痛的鼻子,居然打断他的鼻梁“不但给她全尸,说不定还让她因祸得福,成了神仙呢。国师,准备让石宰相辟榖。” “臣遵旨!”国师得意的对木兰奸险的一笑。 她惊呆了过去。他准备要慢慢将石中钰饿死! “圣上!” 国师抚髯轻喟“公主请不必多言。石宰相定是受人唆使。此人罪大恶极,属下自当擒凶以慰宰相。绝不轻饶!”他眼睛炯炯的看着木兰“即使王子犯法,也应与庶民同罪。” “对,朕也不会饶了那个人!”兴帝附和,但是,那个人是谁? 木兰悲愤,低头不语。“尚请圣上三思,臣告退。” “辟榖?”剑麟大惊“辟榖之人,有活达三年才死的!” 辟榖是道教长生之术。咸信断榖气可杀三尸虫,兼之服气调息,或可长生,不再饮食,只服葯饵与水。石中钰当然不懂服气调息,若是只饮水和饵食(蜂蜜、茯苓、大枣、核桃、胡麻等九蒸九晾后搓成丸状),会慢慢衰弱而死。 木兰沉重的点点头,她低头静思“布置未成然也顾不得了。所幸兴帝有意折磨她,大约还可撑些时候。”她抬头“剑麟,我们夫妻缘份到此为止。你给我一纸休书,就此拜别。” “别想。”剑麟干脆的回答“大不了落草为寇。兴帝还不敢动唐家,我很放心。”轻轻的握住她的手。 木兰感慨万千“你这额驸,当的多没意思。说是皇上赐婚,却因我病,所以禁止宴客婚礼。名为额驸,不进宗庙,不入史录。到现在连你父母都不知道我们成亲了,就只有一道宣旨。何苦跟我涉险?” “你到哪,我就到哪。”剑麟不肯放手“你要天下,我打下整片天下给你。” 木兰望着这个深情男子,轻偎在他怀里,仍有一丝寂寞“我要天下干什么?好让后代杀来杀去?我不要天下。” “我已飞鸽传书。”他轻轻摩挲木兰的柔软的发丝“羽林卫明日当有消息回传。” “最迟三日。”木兰面有愁容“我担心莫言。” “你担心的不是莫言。”没有谁比他了解木兰“你担心的是他会让东霖烽火连天。” 三日。段莫言站在已经上了封条的宰相府,试着调匀气息。 事实上,他还没看到剑麟的飞鸽传书,就已经启程赶往丽京。 石中钰中午打入大牢,谣言已经沿着驿道延烧,夜里就传遍边关,而剑麟第二天才知晓。 他向来喜动脑而懒于四肢,能让他施展轻功快马连驰三日,也只有石中钰才能够了。 飞身进宰相府,凌厉的掌风劈过来,他不耐烦的挡了几招“够了没有?段均?” 十九睁大眼睛,认出是主子的老公“段段将军?你知道我的名字?你怎么赶回来了?”二十天的路程欸! “瞎了你的狗眼!连自家世叔都不认得?”段莫言大骂“我还抱过你这个浑小子呢!是不是段剑门人啊?什么豆腐渣脑子!我等你想起来这么久,什么时候了,你还给我愣头愣脑?” 段均张大着嘴“掌掌门世叔!你不是叫做段灼?好好的怎么改名字?” “我不是字莫言?”他一巴掌打过去“你世婶呢?现在怎么样了?” 抚着脑袋瓜子发愣“世叔呀,主子不是不是,世婶她被关在宫里大牢,皇帝要她慢慢饿死哩”他急着将木兰给的讯息讲了一遍,幸好段莫言聪明机灵,要不颠三倒四的,谁听得懂?“世叔,你见过公主没有?” “见过还问你个鸟?”他瞪了一眼,到底这个小表像谁?段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府里还有多少人?” “都在。”他老实回答“连我十九个。公主给了我们盘缠,叫我们快走,偏偏谁也不肯走。”那个恐怖嘴刁又大嗓子的主子谁也舍不得。 “都不会武,留着等死?公主几时来的?”他左右望望“阿大,阿大!” “今儿夜里” 老管家肿着一双眼睛“姑爷”他哭得一脸眼泪鼻涕“主子她主子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马虎的拍拍老管家的肩膀“你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走?不怕被牵连?” “姑爷呀~”阿大哭得悉哩哗啦“主子对我恩重如山,是她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出来医治的,我怎么可以怕死就跑了呀?主子几时死,我就几时随她去,她嘴那么刁,地府里没人服侍她怎成呀?” “唉”他欣慰的拍拍他“放心,只要她还有口气,你想怎服侍都成!你若跑了我也烦恼,阿钰只喝你煮的茶” 他环顾哭成一团的家人奴婢“段均,你带着他们往丽京分舵。叫他们好好的准备条船,一个不许漏的都上船去。”他安抚激昂的奴仆“我会带着阿钰来的,你们安心去等着吧。” “我”段均忸怩着不动“我不敢去。”他闯了祸才浪游在外,哪敢往死里奔。 啪的一声段莫言巴了他的脑袋瓜“那点子祸算什么?不过烧了主屋罢了!”他丢了令牌“我就看谁敢动我的人!叫他们有事都得我回来!去收拾收拾!阿钰的东西只要还没抄走的,全带齐了!” “世叔呀”段均害怕的拉住他,一手抚着脑袋瓜“你要自己去劫囚?不好吧?还是跟公主他们商议商议” “劫囚是死罪呢。”他微微笑,轻松的像是去菜市场,不是去皇宫“自己老婆自己救,等他们人马来了,阿钰还得吃多少苦呀?”话还没讲完,他就纵上屋顶“赶紧回去准备好伤葯先” 几个纵落,就不见了踪影。 “你来作什么?”阴暗的大牢,石中钰面着墙躺着,冷冷的问“你怎么进来的?” “作什么?来接我老婆回家呀。”段莫言拖着满面是血的狱卒,眼光柔和“这皇宫禁得住我?迷葯、使毒、暗器你知道我讨厌费事,这宫里大半的守卫都让我摆平了,明天灵棚搭起来可长哩”他踢了狱卒一脚“快开门!” “不许开门!”她厉声“你滚吧,段莫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只是我年纪大了,不得不找个人嫁。呸,你以为我会喜欢你这种不正经的人?别做梦了。”她往里面缩一点“快走快走!我现在好得很,正在练辟榖呢,不日就要飞升,不要妨害我。” “阿钰?你怎么了?”原以为皇帝不过饿她几天,难道“快开门!”他对着狱卒吼,越紧张就越开不了门。 段莫言烦躁起来,想要抢过钥匙,狱卒惨叫一声,原来钥匙铐在手腕上,链子又短。他也不啰唆,擦的一声砍断狱卒的手,狱卒痛嚎着在地上打滚,段莫言一脚下去,没了声息。 “别开门!”石中钰的嘶哑带点哭声,他更紧张极了,忙开了门冲进来“阿钰!怎么了?你的手你的脚狗皇帝对你怎么了?”他慌得摸了一遍,发现她四肢都在,稍微放下心。 “不要看我!”她终于哭了起来,硬把脸转旁边“不要看我!”满头散乱的头发遮着自己的脸。 “是眼睛?鼻子?还是嘴?”他急得大叫“阿钰,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硬把她的脸扳过来。 微弱的灯光下,她美丽的素颜半边脸颊都沾了血污,莫言轻轻的擦拭她的左脸颊,被烙了一个草体的“罪” 她用力的将脸转开,眼泪不断落下来。“不要看我”泣不成声。 “很美啊”他松了口气,轻轻吻着她的头发。 “很美?很美!你这个骗子!”她激动的抚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我的脸我的脸”肩膀不断的抖动。 “是很美啊!我一直觉得你的脸太白了,这样很美啊!”他一把搂住她“断手也好,断脚也好,没有眼睛鼻子嘴巴也没关系,只要你活着,就很美很美啊!我干嘛骗你,真的嘛!” “你骗我!”她遮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不断的流下来“日子久了,你就会厌弃这样的丑妻,时时想着我是不是被污辱了就像剑麟他那么爱木兰,还不是心里老介意?你走让我静静的死在这里你走” 莫言蓦然站起来,真的转身出去。中钰强忍着,全身蜷成一团,才能压抑哭泣和剧烈的心痛。 走吧走吧你好好活着就好让我静静的死在这里 只是一会儿,在她的折磨像是一辈子,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又回来,她咬牙不发出一点声音。 “阿钰,”他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恳求一样“看我。看我这里。” 原不欲回头,听得轻微的吱吱声,那种打从心底冷起来的声音 她猛回头,看见他拿着烙铁。 “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她冲上前扳住他已经压在脸上的手“不要不要不要不要这样啊啊莫言莫言”空气里充满肌肉烧焦的味道,她搥打着他的胸膛“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在做什么?”她哭了又哭,哭了又哭。 “我们一样了,对不对?”他拥住半晕的中钰“你觉得,我很丑吗?” 她摇头,拼命摇头“你笨死了,你笨死了!呜呜” 这个笨人这个自毁容貌的笨人!这个这个这个爱她逾命的笨人 亲亲她的额头“就是因为我笨死了,所以才需要你在我身边啊我美丽又聪明的娘子我们回家吧” 他的眼底出现邪气“这么漂亮的化妆,怎么可以只有我们享用呢?对不对?阿钰娘子?” 是夜,段莫言劫走了死囚石中钰。并且杀死了大半的皇宫守卫,紫微殿更是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兴帝一条命。 昏厥的兴帝受了沉重内伤,脸上还烙了一个“罪” “劫走了?”木兰讶然。 宫中死伤惨重,她的心底却没有悲感。她静静的倚在窗前,遥望着天空。兴帝轻易的将熟睡的猛虎吵醒,只毁了半边脸颊真是万幸。 没有牵连百姓烽火,也是万幸。 然后呢? 失去猛虎的边关,东霖等于门户大开,近十年辛劳布棋,终成残局。残局也好。 当圣旨降临时,她很平静。挑拨君臣,教唆弒君,侮辱宫闱还有没有? “念功在朝廷,着东霖木兰去其皇姓,摘其封号,与额驸贬为庶人!” 庶人! 两人相对而笑。自此?炜眨蘧形奘?br> 木兰却落下泪。心底空荡荡的。 第七章 “跟我进去。”站在唐府大门,剑麟哀求木兰“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的翁姑,总该拜见一下。” 她坚决的摇头“你我名分未定。虽有宣旨,不过是王公公来府口宣,兴帝为人阴狠无才,睚眦必报。我若入唐家,唐家永无宁日。再者”她知道唐大人身为御史,对她向来不假辞色,身为政敌多年,更不会接受她这个削为庶民的儿媳妇,她摇摇头“父母深恩难报,为人子女远行自当告别。你自去团圆,三日后,我在风雨楼等你。” 怔怔的看着她的丽颜,她仍是男装,神情有着轻愁。却比女装更适合她。“君子一言”他害怕木兰思虑过甚,就此离去。 “快马一鞭。”她微微笑,鼓励的按按他的手。 望着他走进唐家大门,木兰策马缓行?鼍┰谒褪蓄诘闹卫碇拢被12伟布谩>胖葜希熳咏畔拢怀隼鼍匀皇俏薨摹?br> 走进风雨楼,迎面的店小二认不出这位端雅公子哥就是名震天下的木兰公主,殷勤的迎上雅座。 常听剑麟说的说书人何在?她眼睛梭巡着空空的桌子“小二哥,”趁着送饮食过来的店小二“怎不见说书人?” 店小二连忙嘘了半天“公子爷,您老小点声。”他声音压得低低的“咱家说书先生犯事了!连听说书的客倌都挨了板子,您可别往祸里碰。” “这又是怎么说的?”她愕然。 “据说说书先生犯了龙颜,已经砍头了”他更小声。 “东霖朝向来不避讥讽时弊。”她怒不可遏。 “客倌哪,您哪里知道?”小二端详她一会儿“您大约是准备今秋大比的举子吧?怪道什么都不知道。改朝换代,哪有什么都相同的?”他惧祸,左右看看“您也就好好读书,看能不能顶石宰相位置,想想升官发财吧。”借故忙就走了。 “升官发财!”一旁坐着的青年先生一拍案“国乱出贼子,读圣贤书,所学何事!栋梁已倾,栋梁已倾”端是涕泪纵横。 仔细望了望这位青年先生,只见他虽醉却有种蛮然的感觉。她心底掠过“文死谏、武死战”的不祥感。 礼部姚大人!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木兰漫吟,引起姚大人的注意,他原兴奋的跳起来,仔细对着木兰看看,又颓唐坐下“仁兄,”他招招手“我还以为看到石宰相呢。可有幸同酌?” 没认出我?也对,近年她与百官相见匆匆,几乎都是石中钰打发他们的。 “你问小二哥是没用的,”姚大人还是秉着御史的臭脾气“说书先生嘲笑今上装神避祸,让木兰公主收拾旧河山,再回来坐享其成,已经斩立决了。就在外面的马路上!昨夜段将军劫走石宰相,文武两栋梁已然崩塌。监国已被削为庶民,国事败坏若此!” 左右的客人听他们讲足以弥祸的事情,都悄悄的结帐逃走了,偌大的风雨楼,只剩下他们两个。 这些木兰都知道了,但是朝野如此反应,她倒也有点措手不及。“东霖百官达人甚多,断不因此三人有祸则国事败坏,兄台也过忧了。” 姚大人拍得整案齐跳“若无此三人,东霖亡国久矣!”他想到当御史时再三谏表不禁懊悔痛哭“我只道监国狼子野心,哪知道她苦心孤诣。我只道欣见皇储来归,哪承想居然引狼入室!” 木兰微微一笑,突然觉得心底的最后一点芥蒂都没有了。所谓盖棺论定,她总算知道这些年的苦心不是白白给了遂紫江。 “兄台,您以为文死谏武死战,然否?” “此乃大丈夫本色!”他骄傲的挺挺胸。 “非也,乃懦战之人!”见他瞪大眼睛,木兰不停口“重死轻生,将置家国父君何在!拼得一死,完了自己身后名,百姓何辜?社稷谁人看顾?若无可谏余地,何不致力政事?若是君上无道,诬陷下狱,死前却留下几年芬芳。岂不强过身后名?石宰相之冤,天下共知,沿路喊冤求情百姓蜿蜒,莫不是石宰相戮力匪懈,心念社稷之功。求名当求身后名。这名是实是虚,万望姚大人思量。”她盈身下拜。 愣愣的扶起她“你你监国”姚大人眼中含泪“属下属下” 木兰摇摇手“姚大人,死谏就免了。”她眼尖,一把推开他“当心!躲到桌子下面!”亮晃晃的刀砍在桌上。 只见几个带兜帽的人围住她,阴恻恻的声音从半蒙面的兜帽里传出来“可是谪为庶人的东霖木兰?” “正是。”她气定神闲,心底却暗暗警惕。当中几个人的衣服微微鼓起,看起来有绝佳内力。 “主教有令,杀无赦!” 瞥一眼躲在桌子底下的姚大人,她飞身出了风雨楼。 的确太托大了! 她掩住肮部不断滴血的伤口,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原想丽京这些年整治,兴帝帝位不稳,不敢对她妄自动手,却忘了太上教与她仇深似海,巴不得把她粉身碎骨。 多年的整治,一夕就可变天。 她苦笑,嘴巴突然被掩住,正要下毒手,却闻得淡淡的香气。女子? 定睛一看,她已身在织坊的狭窄巷道中。 “五儿,”眼前憔悴的青装女子吩咐着“赶紧拿棉屑擦拭地上血迹。阿九,把那只大黑狗砍两刀,然后让牠往城外跑。织娘,帮我把公主扶进去。小心血别滴下来。” 不知安危,她还是头上一昏,晕了过去。 再醒转,腹部伤口仍然疼痛,却密密的裹好了伤。青装女子见她醒转,捧着男子衣物跪下来“监国,您的衣服已经染了血,这粗布衣裳请将就着穿。” 她心知是被这群织坊女子救了,挣扎要拜“木兰感谢各位搭救之恩” 织坊女子慌得跪成一地“公主折煞我等!监国之恩大如再造,今生有幸略报一二,怎堪公主答谢?”几个女孩子已经哭起来。 青装女子服侍木兰更衣,嘴里劝着“监国,现在不是拘礼的时候。太上教那群贼子正在各织坊大搜特搜,此处亦不安全。您也无须报愧。若不是您大设织坊,我们这些流离女子真的得饿死丽京。”她憔悴的面容有着苦涩“妾身闺名秀娘。战祸家破,流落到丽京依亲未果。若不是有官造织坊,家母与弟妹饿死久矣”几个女子尽饮泣。 木兰抬头看看织坊昏暗的灯光,几个女子脸几乎贴到织机上,可见视力衰退到什么程度。还有个半瞎的姑娘摸着绣花棚子,一针一线绣着艳红的嫁裳。 是德政还是虐政?她滴下眼泪“累你们困住多少青春” 秀娘正色“监国此话不当。男耕女织,各有所司。耕者日夜操劳,筋骨敝败,织者夙夜匪懈,渐伤眼力。然一家温饱,合家团圆。各有所职监国啊”她恳切的膝行再拜“我等都是平民女子,唯织是知。监国却有治国长才,安邦之能。切切保重凤身,我等些微心意即已得偿。” 阿九仓皇的冲进来“秀姐,秀姐!”她贴着耳边细诉,秀娘神情大变。 “快!监国,这儿!”她低低嘱咐其它女孩儿“快跟我来。” 织坊巷道宛如蛛网,外人乍入不知东南西北。只见她敏捷的拉着木兰东拐西弯,喧哗的追兵渐渐听不见声响。 “这儿去便是北城门。”秀娘推了推她“监国,切勿回望。秀娘拜别。”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她这样骤然一去,织坊女子必定有祸。 “监国!”秀娘厉声“惜数十数百之命,安忘全东霖百姓生死不顾耶?” 她咬牙转身“若他日相遇,木兰当报此恩!” “监国啊你若记得不让东霖女子再遭丧夫失子之痛,即报此恩”秀娘闪进巷道中。 她走向北城门,守城的官兵错愕的看着她,马上收敛“哪里人氏?做什么出城?” “丽京。往陈州访友。” 守门将点头“上面要我们追缉谋逆。书生公子还是快走吧。出了城万万小心,若是遇到了东霖木兰和唐剑麟,”他指指墙上几无相似的画像“记得回报哪。” 木兰凝视了他一会儿“谢谢。” “别谢了,快走吧。”守将沉不住气。 她匆匆逃离,知道剑麟安全,心下稍微安慰些。 能去什么地方呢?夜宿客栈,她仔细思量,恐怕只能往静海寻羽林卫军,寻机出海到西岛暂避。 西岛虽然是敌国,战后签署过和约,通商已久,这些年也算和睦相处。西岛岛主不是笨人,若是投靠他,他定会欢迎自己的。 只是,真的要骨肉相残吗? 木兰觉得茫然。自幼受圣德太子教诲,她一直将自己视为辅国之才。圣德太子还在的时候,她一心想当哥哥的辅弼。哥哥过世了,父皇轻视这个女儿身的东宫,又恼她屡次劝谏逆颜,干脆将她丢去管羽林卫,她也自认自己应为将才,将来为国马革裹尸。 父皇驾崩,遍寻皇储不果,她茫然不知所措,只好另立堂弟为主,压根也没想过自己可以入主紫微殿。 或许,喜读史记的她,一直都恐惧为王为君这种必定的骨肉相残。兴帝再颟顸,究竟是她世上的唯一亲人。 亲人若是几个姐妹没死,大约她还有亲人在。只是她们还活着吗? 兴帝下得了手,她不行。 抚着伤口,剑麟若看到这伤,又要骂我了。 想到他,心里泛起一阵阵的暖意和酸楚。虽为夫妻,她却敏锐的感觉得到他的那一丝丝的介意。 若是不经意提到璇,剑麟就会沉了脸,半天不与她说话。饶是她小心翼翼不去提及,剑麟反而会提起来,言下总是愤然不已。 他爱我再深,也总是介意我非完璧。木兰唇角拉起一丝苦笑。这种爱到底本质是什么? 或许这些年日夜相处,剑麟无暇遇见他心仪的女子。此时专心一致,不过是无暇之故。她长于皇宫,自然知道君王朝三暮四,几年宠幸,等有更年轻貌美的妃子入宫,恩爱尽鞍流水。 男子都是这样的吧? 她望着菱镜里的自己,虽过摽梅,她仍风姿绰约,别有一番英气。但是,女子的青春逝去如斯,三五年后,丽色不再,剑麟会做如何想? 之所以坚拒逃避,就怕有情反被无情误。没想到终究失心于他,反而要让他的疑心昼夜折磨。 那不如一开始就无情无欲,当真与东霖同喜同悲,再无其它想望。 若是如此离散,也是好事。她温婉的笑笑,如此一来,她终记着剑麟万般柔情,而不去记他对她有疑。 这样好,这样好。她却无法解释自己的落泪。或许失去监国之责,她的眼泪也失去了堤防。 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见轻烟在黑暗中缓缓的冒出来。这烟,带着微微的香气。 迷香? 她屏住气息,将铺卧弄成有人睡的样子,飞身上了梁。 片刻几个带兜帽的人悄无声音的进来,几把刀剑纷纷砍向床铺,还没来得及发现被里无人前,就已经纷纷中了暗器倒下。 暗器不过是把绣花针,不过插中了迷穴,比什么喂了毒的暗器都厉害。 她放倒了几个人,选了跟自己身量差不多的兜帽穿在身上,虽是十五,月亮蒙着浓重的云层,星光黯淡,她若要闯过这关,还有把握。 悄悄的退出来,守在外面的太上教徒问“得手了?” 她回答“有诈,退。” 太上教让木兰神鬼莫测的用兵吓破胆,没注意到早被偷桃换李,便纷纷的退出客栈外。木兰不惯兜帽,不承想让树枝勾到,正要戴上的时候,竟在此时云破天开,十五的月亮晃晃的照在她雪净的脸上。 众教徒呆了呆“东霖木兰!” 天亡我也! 虽然她的武功甚佳,却也不敌这么一涌而上。若是单独五个人涌上来,她非败不可,偏偏人人忌惮,十来个高手齐上,趁乱她还能巧用计谋,只见她纵轻功,在刀光剑影里穿梭,众教徒的呼喝从助威变成:  “哎唷!刀疤李,你刀砍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还记恨!” “妈啊~飞镖王五,你飞镖不射那婊子,射自己人?” “干!我的屁股~” “直娘贼?你爷爷的桃你也敢偷?” 木兰没打着,倒是自己人打自己人打得不亦乐乎。 领头长老惊觉讨不了好,呼喝“摆阵!” 这也叫“阵”?木兰皱起眉毛,不过就是车轮战么?说什么阵?只是时间一长,她也力气渐渐不支。虽然应变机灵,还是让金标射了几个浅浅的伤口,足堪慰藉的是,她闪过了金标,人海战术的教徒没躲过,几个人被金标插得哭爹喊娘。 前无救,后无援,这下子非丧命于此了! 突见一声“咻~”爆裂闪光得人人睁不开眼,木兰虽讶异这火光弹来得巧合,还是击倒眼前的敌人滚出阵外。 眼睛仍冒金星,她只能凭本能硬闯,撞进个坚实的胸膛,心里暗暗叫苦,我命休矣! “谁让你不跟我去见翁姑?”像是熟悉了一辈子的声音“这可不就是报应?” 剑麟? “别惊讶,公主。”他气定神闲的拿出另一枚火光弹“眼睛闭起来。” 一阵惊人闪光弄得众教徒眼花,等金星乱冒过去,只见空荡荡的一片草地。 “人呢?”长老怒吼。 被他抱在怀里,只见树间月影不断跳荡。 刚刚一场恶斗的确让她疲乏了,她也就静静的窝在剑麟的怀里,任他带自己去天涯海角。 骤然重逢,她的心里有点昏悠。这个面对百万敌军面不改色的女将军,心里却动荡不安到了极点。所有的决心和淡然全拋到九霄云外,见到他的时候,心口蓬的一声冒出烟火似的狂喜,填满了空虚的心胸,所有的怨与恐惧,化为乌有。 百炼钢转瞬变成绕指柔。她那颗冷静又善计算的心哪一见到他,马上变成一滩春水。 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她冷冷的理智提醒自己,若是习惯了接受了这百般柔情,情冷意绝之日,她难道不恐自己支离粉碎?几乎焚烧起来的感情将理智粗鲁的推到一边,人生苦短。幸福一日算一日。 遇到他,总是感情占上风。 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沦陷,无力反抗。 直到一棵巨大的乔木之上,他敏捷的爬上树颠,一个废弃的大巢铺着舒服的干草,连日无雨又春阳,将干草晒出干爽的味道。 “这是羊鹰的废巢。”剑麟笑着“今晚将就一夜,让那群蠢人树下奔波,我们等天亮再走。” 静静的瞅着她片刻“看,我又找到你了。”一把搂紧她躺在干草上。“呀!”他望着自己手上的血“你又受伤了!” 看吧,他真的会生气。 瞪了她一会儿,恶狠狠的“以后不准你走出我视线三步以外!”他轻轻舔着木兰颈子上的血痕。 “剑剑麟”她呼吸突然不畅“你在干嘛?” “我?我在帮你疗伤呀”他拉开木兰的衣服,轻轻舔着香肩上细细的伤。 木兰脸如涂朱,眼睛水汪汪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剑麟的大手在她身上游移,不过两天不见,相思居然这么猛烈“剑麟” 他动情的将木兰扑倒,正准备不利于孺子突然猛烈的摇晃,废巢承受不了他们的热情,险些垮了下来。 两个人抱紧发愣。过了一会儿,一起爆笑出来,笑了好久,才交抱着凝视。 “怎么找得到我?”木兰轻轻的问。 “这是很简单的”剑麟很得意“我就说过,太上教的服饰不好。” 发现木兰被追杀,宫里又传下追缉他们的海捕公文,他悄无声响的潜入太上教总舵,选了个跟他身量相当的长老打杀了,穿著长老的兜帽衣饰堂而皇之的走进长老房间。 “人人就穿著兜帽来来去去,认项链不认人,真是蠢到不行。”剑麟笑道。 在长老房里,他正大光明的听取报告,确认了木兰被探查出踪迹,就循着太上教徒的路线而来。 “只是来得有点迟,让你又受伤了。”他在木兰额上轻吻一下。 不迟,永远都不迟。只要你来了。 “现下呢?有什么打算?”她突然觉得疲惫,再也不想用尽心力了。 “当然去找羽林卫啰。现下他们已经挟着战船,叛出东霖了。” “我不是说这个。”木兰严肃的看着他“我们怎样逃过层层的追兵?” “这个吗?”他胸有成竹“当然是乔装骗过那群蠢人。我已经看过了所有太上教徒对我们的描述了,要逃过易如反掌。” 天亮追兵果然尽散,潜行到乡镇,木兰开始有点伤神。 “你确定易如反掌?”木兰放下手,对着乱七八糟的云鬓金钗无奈着。 剑麟已经换好了书生的衣服,马上从威风凛凛的将军变成儒雅佳公子,转头看到木兰的挫折,他几乎笑出眼泪。 “我倒没想到我的娘子连头都不会梳。”他接过梳子。 “何止不会梳头,”木兰有点赌气“我还不会洒扫、不会厨煮,连女河诩马马虎虎。” “我当然知道,”他安慰着她,一面帮她挽起浓密的长发“你只会治国平天下。”帮她打理起坠马髻,斜斜的插了几根金钗玉簪,对着镜子,她几乎不认识自己。 久无奔波,原本让太阳晒成棕色的脸庞白了回来,就和她胸口一般雪肤。乌发如云,无须桂花油自然光泽亮丽,慵懒的坠马髻上有着金步摇,行动便轻轻的晃着。眉不描自翠,唇不点自朱,时装喜爱低胸长裙,披以纱帛,她从未袒胸露背,一见自己胸口都让人看到,不禁羞得靥生娇晕,更胜胭脂三分。 见他拿起朱砂,连忙躲着“不了不了,这样很好,我不要上胭脂。” “不是胭脂,”他笑了“我替我的娘子上个朱砂痣。”轻轻的点在眼下,剑麟颇有画才,原本英姿焕发的女将因为这点泪痣,马上变了个楚楚娇弱,我见犹怜的模样。 他跪下来撩她的裙子,木兰惊得一跳“你做什么?” 见她如此紧张“兰,我不是要剁你的脚。”他不禁莞尔“只是要帮你换鞋子。你总不好女装之下穿男靴吧。” “我自己来。”她窘得手足无措。 “不,我来。”他轻轻的替她脱了靴,正要替她换细帛袜,见她脚趾晶莹雪白,心下一荡,作势要咬,木兰慌得哎呀一声,险些连人带椅翻过去。 “你闹我!”她生气起来“走开,我自己穿。” “怎么可以?不可剥夺我闺房之乐。”他满面笑意,欣见木兰娇羞模样。偏偏拖拖拉拉,弄得她又气又笑,还在她小腿轻轻咬了一口,才帮她穿好鞋子。 如此佳人,却在盔甲里埋没。他望着穿著齐整女装的木兰,心里充满了怜爱。 “你只会治国,我打个天下给你。我知道你不要骨肉厮杀那也无妨。海外诸国甚多,我们往海外去。”将她拉到怀里“你再也不用风霜雨露,阵前厮杀。你只要安安稳稳的坐在内堂,只要是你要的,我都会找来给你。” 什么都不用做? 穿上了女装,似乎也因袭了女子的娇弱与惶恐。这样依在良人怀里,由他安排自己的一生不好吗?为什么心里有种伥然若失的感觉? 望着他深情而愉悦的表情,木兰茫然了一会儿,温顺的偎在他胸前。 我爱他吗?我爱的,我爱的!只要能够天天见到他什么代价都可以! 剑麟是对的。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过这样真的能逃过太上教的追杀吗?木兰心底不无疑问。但是太上教公然半途拦人,将他们俩仔细比对半天,拿不定主意。 “是不是这对?”教徒乙不耐烦“对个人也得对半天?” “他们” 教徒乙将教徒甲推开,看看画中人和这对文雅夫妻“你瞎了眼睛啦?里面是两个男的,这对是夫妻欸!” “东霖木兰是女的!”教徒甲不服气。 “那个男人婆扮成女人能看吗?”教徒乙戳着同伴的额头“你没看到这位夫人这么漂亮有女人味,眼睛底下还有泪痣,你瞧见东霖木兰有泪痣么?猪脑袋!” “那唐剑麟” “唐剑麟是武官!”教徒乙更不耐烦了“这个穷酸书生哪点看起来会武?” “那是我弄错了” “走走走!”教徒乙挥手“别妨碍大爷我找逃犯。” 木兰走得很远了,不敢置信的问“他们故意放我们走?” “当然不是,”剑麟拥着木兰“太上教巴不得剥我俩的皮。” 这种查捕的品质木兰的脸都黑了。“太上教若都是这种人我当初何必花那么多心血剿灭!” 这种蠢教徒就会让太上教不剿自灭了! 剑麟轻笑一声,护着木兰轻易过关,上了羽林卫准备已久的船,从此又开始了另一段传奇。 第八章 当监国公主登船远扬之后,东霖百姓恐惧的战祸并没有马上降临。 是的,太上教成了国教,但是,又怎样呢?只是多了几间奇怪的庙得拜,或者庙里多了尊听也没听过的菩萨。锁国封港只对沿海都市有影响,百姓还是过着和以往没什么两样的日子。 凑巧这年大熟,丰收年里,大家都吃得饱,横征暴敛也比较能忍受。 但是沿海的居民就苦了。 商港提供了许多工作,一但废港,倒了好几百家作贸易的的商号,连出海捕鱼都要被酷吏再三刁难,生活已经够苦辛了,失去目标的海盗,干脆上岸抢起老百姓来了。官吏收税动作快,追缉海盗却比蜗牛比慢,沿岸的居民只能忍受这种劫掠,苦不堪言。 只是在秋天来临之前,这些海盗就渐渐销声匿迹。 有渔船海外捕鱼亲眼看到,纷纷传说,打着凤凰展翅的旗帜,昂扬的战船追着望风而逃的海盗,穿著战甲的羽林卫军,用精湛的战术,坚固的船只,专事掠夺海盗与海盗的根据地,使得海盗只要听到“凰翼水师”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只恨船桨不够快,没能跟孔明借东风。 那面昂扬的“凤凰展翅”渐渐成了沿海居民虔诚的企盼。他们心知肚明那是谁,一面祈愿凤凰平安,一面将这种朴素的愿望,化成“拜朱雀”的风俗上面。 三束馨香,虔诚的默祝,为了躲避朝廷的耳目,百姓只能这样恭谨的祈求上苍,让那位心系家国的监国公主能够平平安安,护佑乡民。 听闻这样的消息,木兰唇间擒着苦笑。她对这样的溢美无力反驳,虽然“凰翼水师”她根本无尺寸之功。 一下海为寇,她就被羽林卫欣喜若狂的迎到准备已久的“凰岛”被放逐到沿岸追海寇的时候,李承序照着剑麟暗地里的吩咐,已经私下占领了这片有整个陈州大的岛屿,驱赶了原本占据于此的海盗,伺机而动很久了。 他们欢欣的将心目中天神般的将军迎到圆木搭造的暂时行宫,并且紧急的到东霖寻找最好的工匠,打造凰翼宫起来。 “就算是一个小小的岛吧,也要让将军像是个真正的公主!”羽林卫这样坚持着。 她的确比在东霖的时候,还像一个“公主” 部属们把这几年的热情一起释放出来“凰翼水师”打的是她的武名、她的旗帜;每每打劫了海盗船,就会将最珍奇最名贵的珠宝玉石献给她挑选;他们甚至造了织坊,招募了一流的织娘和绣工,就为了要供应她四时的衣裳;军眷们争相成为公主的侍女,并且视为无上的荣耀。 她为这样的待遇不安,部属们却热情的要求她尽数收下,并且遗憾无法给她更多。 剑麟更把他数十年来的遗憾一股脑的“补偿”起来。他亲自挑选侍女衣物,每天眼睛一睁开就是先帮她梳头。临睡前会耐心的用最好的香酥油,试着要让她手上的茧软化,还她一双青葱玉指。他宠木兰简直是宠上天了,有时甚至不顾她的抗议,将她抱进抱出,只是为了听到她一声咳嗽。 他知道木兰不忍百姓试凄,专门挑难以下手的海盗劫掠。怕她受风霜苦楚,不让她上船厮杀,宁可自己挂着木兰的旗帜拼命,却将所有的荣耀都归于木兰。 有时木兰想跟着上船,他会心疼的握着她渐渐软细的手说“你在家治国就好了。这种武事,我来就可以了。” 这么小的一个岛,能够做什么呢?岛小人简,她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可以治理的井井有条,闲得发慌。 她只能打扮得美美的,端坐在内堂绣花。 时时会怔怔的望着手上的绣花绷子,我这是在做什么?绣花? 但是一看到剑麟走进来,脸孔溢满的爱慕和激赏,她又这样日复一日的忍耐下去。 这种平静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她总责备自己不知足。剑麟并不是把她绑在内堂不准她出门,甚至也让她骑马散心。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力气,找到玄风马悄悄的运来凰岛。 “记得戴手套。”他会再三叮嘱“别让手弄粗了。” 别让手弄粗她苦笑。她怕把手弄粗吗?不过,她的确乖乖的将手放进手套里,不管是练功还是骑马。 剑麟很忙,她知道。他正兴致勃勃的收服着海外的海盗,将这群乖戾的绿林汉子训练成听号令能征战的士兵。他大约不想困守凰岛吧?木兰猜测,他应该正在寻找新的目标,好实现要给她一个天下的诺言。 但是她从来不想要天下的。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剑麟应该是一流的辅佐之才。除了野心,他什么也不缺。任何有三分才能愿信任的君主,都能够因此良相轻易的称霸天下。但是他居然爱了自己,追随了自己。这究竟是天下之福,还是君主之憾?她实在不知道。 策着马,她疾驰起来。林间闪烁着清晨的露水,低拂枝掠过她的肩膀,映着阳光的露水纷纷落下,林间千重泉。只有这样的时刻,她脸上会露出笑意,鲜少照到太阳的脸蛋出现了健康的光彩。 纵马过溪,玄风划出一道显眼的弧线,轻巧的跃过,接连着跳过横在林道的枯木和小壑,笔直的奔下山。 在小山冈上站定,玄风踢踏着,还不满意这样的奔驰。 “宁耐点,”她安慰着爱马“呵,他们出港了。”昂扬的战船打着她的旗帜,缓缓的出港。这次的目标是遥远的花刺子模。远在北方的花刺子模献了千斛黄金珍珠,央求威名远播的凰翼水师前去解救苦于海盗的北方国度。 不愿臣服的海盗只能越逃越远,没胆子跟西岛劫掠,只好一再往北。 此行起码也三个月才能回来。剑麟看到崖边一抹月白的倩影,他咧着嘴,拔出剑,指着天,向她宣示必然的胜利。 其它的部属也跟着拔出武器,威喝着他们的诺言。 这群信赖我的人我怎能让他们失望?她挥挥手。 剑麟不在,虽然非常思念,她却觉得自在多了。每天都骑着马到训练营去,指点新兵入伍,研拟训练计画,日子过起来极快,不似在中堂的度日如年。 每天小岛的居民都可以看到公主笠帽薄纱的四下巡视。她那匹雄壮的玄风马成了孩子们欣羡的对象,为了育种,她亲自挑选了片草原,开始培育军马。凰岛山川短促雨水丰沛,极适合稻种,她不辞千金请了江南有名的育种老农来岛定居,沿岸贫苦的农民也不畏风波奸险,前来凰岛。 看着育苗青青,百姓安居乐业,她的心里充满了满足。又因东霖封港,意外的,凰岛成了走私者的集散地,木兰不禁走私,只是严厉管理,也因此,她的消息比以往灵通许多。 “直娘贼!”几个走私的大头目在她的凰翼宫喝酒,江湖人不惯礼仪,在她面前仍然大骂“东霖那个狗皇帝,居然禁港禁得那么彻底!如果大家都禁了,倒也就罢了,偏生大官贵族走私无罪,百姓走私一概斩首!辣块妈妈!沿海疠疫,谁不等我这船葯材救命?官船比海盗船还狠,南洋的海盗还让我过去,官船硬是赏了我几颗大炮,要不是李队长帮忙,?锖美涛仪笞斓氖琢耍庖谎游螅恢蓝嗨懒硕嗌侔傩眨 ?br> “钱大爷,”木兰笑笑“你也发财了,何必为这事忿忿不平?”示意侍女为他倒酒。 “公主呀,”他叫屈不已“天地良心,我钱大嘴这船葯材赚了几文?刀头舔血哪样不是暴利?我别的不敢讲,当然要几百倍的赚,可怜我几十船才有几船赚得成,当然黑了心的赚。但这涉及良心的钱,我可不敢多赚哪!” 若不是削得不算狠,凰翼宫也不会请他当上宾了。木兰笑了笑“钱大爷,我不过白说一句,你就发急了?蠢矗阄铱诳欤纠季茨阋槐!?br> “哎哎,公主,这是怎么说的”钱大嘴红了脸,连连摇手“我敬公主,我敬公主” 走私商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为什么,见了这位退位的监国,心里真是崇爱端肃到了极点。明明是个绮罗裹着的玉钗和气美人儿,行动言语就是拘住人,连句调笑都不敢有。 “公主大人,倒是有件事儿”他咽了酒“你要我们大伙儿查的三位公主下落” 木兰脸色惨白,强自镇定“钱大爷,有消息了?” 她之前绘了三个妹妹的画像,军队的刻工又刻版印刷了好几百张四海求人,当初知晓钱大嘴走私深入南风大陆和海外,也托了他。 “我那兄弟大脚到了北鹰买牲口,结果见着了西极和亲过去的阏氏,倒像是朝君公主的放大版!敝的是,连名字都叫朝君!回来讲了讲,原本我也觉得不大可能”他欲言又止。 “你讲,不打紧的。”木兰强打起精神。 “我兄弟说,西极阏氏的左耳上头,带了个碧玉珠和公主的耳环是相似的。这碧玉珠呀,外行人容易看得跟普通玉石一般,卖不了几个钱,但是只有带在人身上,才会有光晕嗳嗳” 木兰颤着摸自己的耳朵,终于有了妹妹的消息! 阏氏是吗? “大脚又去了南洋吗?”她强自镇定。 “是呀,公主。” “那,等他回来,请他到宫里来好吗?”她吩咐左右“呈上黄金给钱大爷喝酒” “别、别、别!”钱大嘴一跳“够了够了公主,你这么着,我反而不敢来了。我欠你多少人情债还不完,你这么着,是存心坑我是吧?慢说大脚,我们这群被逼成走私贩子的正经商人谁不愿多为你效力?”他站起来准备告辞“公主大人,我倒是进一言您听听。现今不比以往,天下太平。我看西岛忍耐力恐怕到了极限了,西极也忿忿不平,就为了这封港的事儿。” 他短促的笑笑“我们这群贼人是豁命了,身家伙计,家小加一加谁不是上百人口?不走这邪路行吗?连您这么尊贵,也下海为寇了。说书老常说,成王霸栖,谁是一辈子土匪呢?谁也难说。我们这票走私贩子都服您,哪儿消息不灵敏?您哪,还是好好的探听注意消息,谁知道呢?变不变天,老天爷的旨意,我们也只能顺天啦。” 这么个粗鲁汉子,却有这样精细的心思!木兰默然片刻“钱大爷说得是。若有什么消息,还请多费心。” “费什么心!不过白说几句话。”他摆摆手“您留步,留步。别折了小人的寿。钱大嘴告辞啦。” 她暗自忖度,思潮汹涌。恨不得插翅马上去探虚实,又恐听到坏消息。私自徘徊,思前想后,只觉心痛如绞,竟怔怔起来。 “公主,”仕女轻唤,将她拉回现实“您不是要去校练场?” 她回神过来,剑麟就要回来了,且等他回来再打算吧。“帮我备马。” 纵是满腹心事,见了校练场的汉子呼喝,深藏在锦缎里的一颗武心不禁跃跃欲试。 “将军!”小将看到她,笑颜逐开“还以为您今天没空来了呢!” “今天做什么来?”她微笑“若是没事,我怎会不来?” “今天考校各岛岛主武艺。”他笑着指指正较量的众海盗头子“您来迟了,现下高下已分,虎岛岛主刚夺魁了。” 虎岛岛主上前,突然嗤笑一声。 “我还以为东霖木兰怎样的英明神武,居然是个娘们的将军。”他轻慢的看着木兰“唐剑麟呢?我今天是来找他较量的。海战我打不过他,他可还欠我一次比试!” 制止羽林卫的愤慨,木兰笑笑“找我夫君?还是跟我先较量过再说。” 属下想劝阻,却让她一笑止住,她拿下笠帽薄纱,宽了纱帛,虎岛岛主不禁叫了一声好“好相貌!听说东霖木兰年华已过,哪知道这么好模样!只是你无盔无甲,本岛主赢了你,又怜香惜玉的舍不得了。” “那敢情好。”木兰不把他的轻侮放在心上“木兰以拳脚请教,不用刀剑?” “正合我意!”他豪笑,宽了衣服,露出健壮雄武的胸膛,武人魁梧的体魄远远高过木兰两个头,威猛却英俊的脸上尽是海盗的残忍,两眼炯炯的望着这个娇柔的大美人儿“东霖木兰,拳脚无情,可别摸个小手就喊轻薄。” 她微笑,邀掌出招,对了一掌,轻叹“好内力!可惜心有杂骛,根基不够深。” 岛主心下微微一惊,不及细想“打你这小娘绰绰有余!”左龙右虎之势,又扑了过来。 只见木兰一身嫩绿,肤白赛雪,跟晒得铜人似的虎岛岛主斗在一起,虎岛岛主拳脚虎虎有风,有裂金石之声,看得圈外人心荡神驰,担心不已,那身嫩绿却进退从容,轻松化解,嘴里还点拨着“这劲用老了,若快一些,脑袋早着了。”“底桩不够,武骨奇才也当用心打基础宝,现在补救也还来得及。”“当心!一味蛮攻不知防守,你这手还要不要?” 端的让岛主羞愤难当,原看她娇弱袅娜,想要逗一逗她,没想到反而让人逗了回去。 一声暴吼,他将救命绝招“石破天惊”推了出去,招数已死,心里追悔莫及,这下子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恐怕没命了!忙要收掌,只听她轻笑一声“莫收掌!”轻灵灵的拔身跳起,只觉得自己天灵盖被按了按,大惊要回救的时候,木兰已在他身后笑吟吟的站定。 “虎岛岛主,你服不服?” 摸摸自己的头,虎岛岛主露出调皮少年般的笑“服。怎么不服?” 他的眼神炽热“东霖木兰,我叫李松涛。记住我的名字,也叫你老公看牢你。” 她淡淡一笑“李岛主,我记着了。”她披上纱帛,回头一笑“你不是败在我手里,而是败在岛主的骄傲,你可了解?” “我轻敌,而且让你看破我的弱点动摇。”他蛮不在乎,眼睛像是野兽一样闪闪发光“下次不会了。” “生死一线,岂有下次?”木兰微笑拿过笠帽“记住了。” “你都这么正经八百的吗?”他走上前,递出自己满是热汗的布巾。 木兰没有接“我性子本是如此。” “唐剑麟呢?他没让你烧起来?”他一咧嘴,等着看她的失控。若是给个巴掌就更好了。 “大胆!”小将急着怒斥,虎岛来的海盗也剑拔弩张。 木兰只是举了举手“这话”她轻轻点点李松涛的胸膛“你何不去问问唐剑麟?”身形不动,已退了十步,笑笑的戴上笠帽,飞身上马“有幸各岛主豪杰皆到凰岛,”她拱拱手“洗尘酒已备妥,各豪杰稍事休息即请赴宴。木兰于凰翼宫恭迎诸位大驾。” 轻轻松松化解一场纷争,这些土豪的汉子不禁喝采起来,纷纷四下连络感情。这段比武让他们好些时候可说了。 小将小跑步的跑过来“公主是末将不好,害公主受惊”额上尽是冷汗。 木兰拍了拍“他”认出小将是李承序的长女,不禁轻笑“孩子,你还没听见你爹和众叔伯的大嗓门呢。他们自己觉得压低了声音,我可连怡春院或招红楼哪家姑娘床上工夫好都知晓了。这点子算什么?”见少女耳红过腮,她忍不住大笑,拍拍她的肩膀,纵马而去。 李松涛没注意众人的奚落和惊叹,心底只回响着木兰豪爽的娇笑声。 纵马回宫,她整整仪容,缓步进了内堂,听得脑后声响,回掌相迎,那熟悉的声音轻笑“这么久没见,谋杀亲夫来了?” 她眼睛大睁,望着轻笑的剑麟,不禁扑到他怀里“你我怎么没听说进港了?” “谁耐烦等进港?我搭快船先回来的。”紧紧的拥住她,嗅着她发间的芳香,这么长久的别离,真把他想坏了“怎么没带簪子?”他惊讶的看着空无一物的发髻“这些侍女越发不尽责了。” 她一摸头发,不甚在意“大约失落在什么地方了剑麟,我好想你”  “不会是送给什么男人了吧?”语气虽然调笑,还是有一丝不确定。 木兰全身一僵,从他怀里挣出“你说什么?” 剑麟见她变色,虽自悔口快,却也不悦她这样“我没说什么。夫妻间调笑也不成?” 她又退后一步,眼睛满是恚怒悲伤。 “若无此事,你又何必这样小题大做?”伸臂拉她,木兰忿忿一振,退坐下来。 “木兰!”他急着蹲在她膝前,摇着她“我说错一句,你也不要不睬我。”见她怒颜不减“木兰!”剑麟懊悔的埋在她的裙裾里。 见他如此,木兰反而心酸落泪“我向来守不住这些身外物” “我知道,我知道”见她落泪,比在他身上砍一百刀还痛,抱着她哄“我只是嘴快” 她颊上带泪,宛如雨后芙蓉,娇弱不可方物,他哪忍得住三月相思,一把把她抱到床上,胡乱的挥下床帐。 侍女敲着门“公主,备宴已妥,宾客都来了” “不要进来!”剑麟怒吼“叫他们通通去死!”一面侵袭着木兰娇嫩的嘴。 侍女大惊,伸伸舌头,悄悄的逃走。谁知道额驸会突然跑回来呢? “唔剑、剑麟”木兰呼吸不畅的说“今天赐宴各岛主,我得去看看唔”  “叫他们去死。”现在管什么岛主,他想念木兰已经想到快疯了!一面解着她的肚兜,一面亲吻着她娇细的颈项。 “剑、剑麟”她的脸孔红艳如桃花“我我刚从校练场回来,还没沐浴”喘着气抱着自己的夫君。 “沐浴什么?你这样很香!”像是只有这样无间隔的亲昵,才能够诉尽这几个月的相思,她是我的。她娇媚的脸庞,甜蜜的嘴,香艳的身体,每个部份都是我的 她的一切都属于我! 只有他才能让这尊贵的凤凰燃烧起来,失去那种淡然自制的模样,在他身下婉转娇吟,全身火热得像是要燃烧一般 除了 他一甩头,试着甩去杂念。扳住她的脸“不准你咬我衣袖!” 木兰羞得转脸要咬住被褥“不准!”他勉强着身下娇羞的人儿“你心里是不是只有我?” 她羞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半天才像蚊子叫一样“是” “叫出来。”他轻轻在她耳边轻诉“不要咬着衣袖忍耐,叫出来。” “不!”太羞人了! 他一用力“叫出来!” 这样欺负她做什么?她窘得不得了,渐渐意识昏迷了过去等听到自己叫声的时候,她迷蒙的意识叫苦。 这个这个这个可恶的人! 她却战栗欢愉的攀紧了这个“可恶的人”发出剑麟觉得最动听的声音 “你太可恶了!”木兰气得拼命打他。 “哦?”握住她柔软的手,皱眉上面又隐隐有了硬皮,没关系,这点子硬皮没什么“我怎么可恶法?” 木兰甩掉他的手,慌着穿衣裳。 “慌什么?他们也不会跑。” 她瞪了咧着嘴笑的丈夫一眼,觉得他像是吃饱困倦的豹子“我亲邀他们来宫里宴客,居然迟迟不见,人家会怎么想?” 她穿好衣服“你还赖着?”拿了布巾拧吧,胡乱的帮他擦脸“快穿上衣服,我们得走了。”拿起梳子梳头。 “我不想去。”他手又攀进她的前襟木兰啪的拍掉他“好,你可以不去。”省得尴尬。 “不让我去,我偏要去。”他看她努力要绾发,不禁笑了起来“这么久了,还是不会梳头?” 瞪了他一眼,她认命的放下梳子,随手别了个珍珠钏,一头长发几乎委地“都落海为寇了,顾不得这些礼仪。走吧。” 欣赏着她那头如瀑的长发,剑麟也笑了笑“如果可以,我倒是想把你锁在房里”附在她耳边轻诉“那就可以不梳头了。” 她轻恚的拍他一下,急急的走出去,怕他真的这么做。 走到前厅,木兰那种天生的尊贵端凝就出现了,刚刚在房里婉转娇啼的小妻子,转眼又成了监国公主,稳重端方的与诸豪杰敬酒打招呼。  原本宾主尽欢,李松涛偏偏生事“唐剑麟,看起来,你让东霖木兰烧得起来。”他眼睛转过靥生红晕的木兰“但是,我敢跟你打赌,若东霖木兰是我的,我会让她烧得站都站不起来。” 几乎是饥渴的望着长发委地,双眼朦胧的木兰。这个蛮横的强盗头子决心要到这个女人,管她什么尊贵若天人,要她若是得舍全世界,他会毫不犹豫的舍下。 这女人值得! 剑麟的眼睛冷了起来“东霖木兰是我的内子。”眼神彷佛要吃人“朋友妻,不可戏。虎岛岛主,你不会不知晓吧?” “谁跟你是朋友?”李松涛炯炯的冒出野兽的光“怎么,想打过?我打输东霖木兰,可没打输你。” “如果愿意赐招,唐剑麟听候指教!”他的眼睛几乎冒出火来。 “打就打!打赢了我带走东霖木兰!” “如果你打得赢的话!”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木兰忍无可忍的拍案大怒“够了没有!东霖木兰可是东西?任人赌赛!虎岛岛主,你忒也无礼!”她瞅了一眼剑麟,眼中尽是恼怒。 “为了女子争战,岂是大丈夫本色?”她狠狠地教训这两个准备拼个你死我活的男人“有本事立功于沙场,争风吃醋,令人难堪至极!”她拂袖而去,李松涛开口了“公主殿下,是我卤莽了。我跟他说做啥?我是土匪,不懂仁义道德那套。我只问你,你愿不愿跟我?” 剑麟要说话,木兰按按他的手“不愿。” 他轻松的回座“我想也是。不过,我不会放弃。” “放不放弃在你,”木兰回怒而笑“接不接受,在我。” “好!”他翘起大拇指“虎岛愿归顺凰岛,这次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的。”李松涛慵懒的笑“不过,我归顺的是东霖木兰公主,不是你唐剑麟。”他一声虎吼“听到没有!?有谁敢跟凰岛作对,阳奉阴违的,我千户屠是不会放过的!” 众海盗不禁一惊,虎岛李松涛残忍非常,个性喜怒无常,一但犯到他,往往被屠杀殆尽,不留活口。表面上他们打不过凰翼水师,只好归顺,私心底下莫不想尽办法要打败这群自命王师的海盗之盗。偏生这个邪门的“千户屠”居然看上了凰岛公主,这下子恐无翻身余地。 “听到没有!?”他纵内劲,震得人人耳朵隆隆作响,武功弱些的人还昏了过去。 “听到了!”众人竦栗的回答。 宴后,木兰忿忿的数落剑麟“你明知道凰翼水师势力仍不稳,却硬要跟这帮海盗作对!居然还是为了一个女子?事事你都精明干练,只要牵涉到我,你就变得盲目妄进,这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我爱你!”剑麟抓着她“谁来抢你,我都不会放弃的!” “我不愿意,谁也抢不走我。”她有些悲哀的轻轻抚着他的脸“我不是在这里?我不是在你身边?纵使有人抢了我,我的心也只会在你这里,还会去哪里呢?” “我要你整个在这里,”他一把抱紧她,紧得木兰几乎无法呼吸“你的过去、现在、未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 “我恐无法生育”她有些悲哀的“你可知道?大夫合诊,认为我早年受伤至深,着床极难。若为唐家香火”她凄楚的抬头“你会纳妾吗?” “我不要你当贤良娘子!”他忿忿的摇着木兰“你敢帮我纳妾,我马上送给羽林卫未娶妻的士兵!香火算什么?我不要孩子!我更不要孩子来分你的心思!你是我的!” 这个霸道的男人就是这样霸道粗鲁的爱自己,她才愿意缚了自己的双翼,静静的待在这个美丽的笼子里。 “你若厌了我”她抽泣起来“一定要告诉我我能远离,无法与人分享。你答应我吧” “我不答应!”他乖戾的抓住头发,狠狠地吻她“我这辈子决不放你走!绝对不!” 一生只有这么一次,她对自己出身皇家这件事情抱憾。我若是寻常女子,该是多么幸福! 偏偏我是东霖皇家的监国木兰,死生都无法去职。 这是多么抱憾 第九章 秋序转冬,凰岛原比丽京北向许多,饶是海岛,冬初就开始降雪。今秋大熟,家家户户丰衣足食,春季来依附的百姓都已经有了收成,即使夏秋方至的居民,也都有了冬粮与材薪,安稳的生活下来。 瑞雪纷飞,百姓可安稳过冬,军营里还是一派忙碌景象。打铁匠忙过了春秋的犁具镰刀,正好趁冬季打造刀枪剑戟,小孩妇人忙着削箭身,安箭簇;火枪营正检视刚从西岛走私进来的大炮。校练场无视大雪,仍然操练不懈。 “弟兄辛苦了,”木兰戴着兜帽,骑着玄风“这么大的雪还操练,等等喝点水酒去寒。”她笑吟吟的,毛皮圈着冻得绯红的脸庞,像是枝头的艳梅。 众兵将欢呼,和她并辔的李松涛弯起嘴角“你倒懂得卖好,怪道凰岛这么多男人愿为你拼命。” 她微微一笑“凰岛的士兵并不是为我。”虽然李松涛狂妄自大,指明要她,但这段日子来凰岛,他倒是规规矩矩的,从来没有踰越。 他说得令人发笑“若是别的女人,当然是先压倒再说还没有我压倒的女人舍得我的。只是你,东霖木兰,我不要只压倒你。我要你脑?镏挥形摇!?br> 木兰仍是一派自若“如何想在你,如何做在我。” 他倒也不觉挫折,没事就来凰岛作客。 剑麟原本非常讨厌他,有回两个人背着木兰狠斗了一番,回来看他衣饰骯脏,全身是伤,又好气又好笑“非打一场不可?”搬了葯箱疗伤,望着她柔白的手“我知道你丢失的簪子哪去了。” 簪子?她实在想不起来“什么簪子?” “我从花刺子模回来那天,你丢失的簪子!”有些恼她想不起来“在李松涛那儿。” 呀!她轻叹一声“你不会以为” “当然不会。他是什么东西?”剑麟哼了一声“那天你和他在校练场打了一架,他捡走了不还。我瞧见了,向他要,那王八羔子嘶轻点轻点兰!你故意的!”他哀怨的望着帮他上葯的木兰。 “一根簪子你也舍不得?”她真不懂这些男人“有什么好要的?” “他日日放在怀里!”剑麟声音大起来“跟他要,他居然要你自己跟他说!” “就为这个动手?”她实在啼笑皆非。 “就为这个。”他闷闷不乐“贼厮鸟!下次一定要跟他分出胜败” 这个胜败一直没分出来,她知道剑麟渐渐的有了英雄相惜的感觉,只是嘴硬不说。 剑麟大概在李松涛的身上看到莫言的影子吧? 莫言啊中钰啊你们在哪里?过得可好? “怔怔的想什么?如果想我,过来便是,何必想呢?”李松涛勒住马,似笑非笑的瞅着她。 “我是想想跟你要那根簪子。”木兰回神含笑。 “哦?我还你簪子,你赏我什么?”他眼中的贪婪怎么也掩不住。 “物归原主,本属该然,为什么要讨赏?” “我是土匪。土匪是没什么物归原主的想法。”他策马近些“赏我什么?” “你留着吧。”她很大方“簪子赏你好了。只是你要这做什么呢?打赏给你的妻妾?” “我哪有妻妾?”他不太满意她的大方“全打发了。我这岛主夫人的位置,就等着专宠你呢。” “你不用奢想了。”剑麟冷冷的说“土匪头。” “那你不是土匪头?”松涛顶回去“她能嫁你,为什么不能嫁我?” 看这两个又要杠起来,木兰试着要缓和“天这么冷” “对呀,天这么冷,”剑麟头也不回“东霖那边有线报,你要不要先回去听听,我跟这土匪讨教讨教?” 听得线报,她踌躇了一会儿,决定不管这两个斗鸡似的男人,策马回奔。雪已经停了,松软的雪不适合驰马,她实在心忧如焚。 “新帝?璇?”她变色,转眼大喜“是真的?” 线报的人满面疲倦,却也欢欣“是。敝派掌门与夫人问公主好。新帝在段剑门,安全无恙。” “段剑门?”她心念一转,不禁狂喜“莫言是段剑门掌门?” 门人咧嘴“是呀。掌门人不知道托了多少门路,这才找到您。”他恭敬的把白玉班指给木兰“到底还凭了这个信物,才能上凰岛。” 白玉班指艳红嫁裳她抚着这曾经不离手的白玉班指,思绪飞得很远,飞到四人谈笑议事,曾经以为将是一辈子效忠东霖。 她的眼眶湿了。 “还有口信。”门人神情凝重“西岛开战。” 木兰大惊“为什么我不知道?” “公主,我刚离岸才知道的。”门人凝重的说“这次兴帝未免过分。西岛派商人来贡,顺便请求开港和谈,偏生兴帝听闻西岛商人妻子美貌,先奸后杀,又掠走了来使的女儿,连带开到丽京的西岛船全吞下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现下又做出如此丑事” 木兰的脸色惨白“西岛正好趁此因由打了过来?” 封港将近两年,水师荒废,要怎样抵挡西岛水师? “天啊!”她霍然站起来“我马上到东霖去!” “公主!”门人恳切的说“您暂缓焦心,且听后续来报。掌门已经下令搜集情报,若有紧急军情,自当” “战事急如星火,那堪延迟?”她手指成拳又放,勉强深呼吸了几下“远道辛苦,且休息片刻。木兰调度既定,便与尊驾回东霖。” 她急急的拉开地图,思前想后,为什么不迟两年呢?凰岛目前士兵只有五千,战船二十艘,加上来归海盗,也不满万人,战船不到百艘。西岛以商立国,战船何止盈千?这水师是万万打不成的 除非深诱腹地陆战尚有把握想到诸王节度使各有图谋,她的心又凉了一截。当初与南苗尚有邦交,还可借兵。兴帝锁国,与南苗交恶,这如何是好?再说这些年南苗积弱,内战不休,自顾不暇,哪有兵力借我? 若是西极万万不可与那老狐狸谋皮! 思虑深切,一颗心一会儿似火焚,一会儿如冰窖。 环哪环你为何身为嫡传帝王,不知守卫家国,反招祸事?她正抱头苦思,剑麟气愤愤的走进来,看见桌上的地图,一把撕个粉碎。 “剑麟!你在做什么?”木兰大喝。 “我在做什么?”他已经听闻了线报,气愤难当“我不准你去东霖!只要有新帝,你想也别想!” “为什么?”她正烦躁,不禁动火“我身为东霖皇室” “你早就不是东霖皇家公主了!”他一把拽住木兰的手臂,逼她到窗口“你看清楚!这些效忠你的士兵,是东霖对他们不义,他们舍生忘死来归你的!你真忍心要他们为了东霖没命?这就是你的忠心你给他们的报偿!” 木兰没有挣扎,语气冷冷的“那么,只要没有新帝,他们就可以与我去解东霖之危了?这又是为了什么?” 剑麟一时语塞,他望定木兰,眼中出现恨意“这么多年了你当真对他旧情难忘?” 结痂的伤口,又无情的被撕开来。木兰只觉得自己的心冰冷了。“你从来就只记得这事。” “是,我永远忘不了!”他心痛又气愤“若是我与表妹有染,你准我千里去救她?” “我会。”木兰轻轻挣开他的手“人命关天,为什么不救?” “我没有你的好肚量!”剑麟扬高声音“毕竟你也不曾遇过我这样的事情” “你敢说在我之前,从来不曾抱过其它女人?”木兰厉声。 “即使有,我也不当她们一回事!” 沉默良久,木兰的声音非常疲倦“几年夫妻,你还是有疑于我,从未释怀。你为何容得下李松涛,容不下东霖璇?” “李松涛不敢加一指于你身,他虽是土匪,到底敬你如天人!”剑麟眼眶红了“我却知却知你对新帝的心意!” 木兰扶额“你什么都不知道。”她转头吩咐侍女“找出我的战甲军装和兵刀。” “你不要忘了,”剑麟大怒“凰翼水师打的是你的旗号,统帅却是我!我不会给你一兵一卒的!” “我没打算动用凰翼水师。”木兰冷静的穿战服军甲“凰岛初定,西岛对这儿虎视许久,趁此用兵,他们大约也会试着攻下凰岛。自保都不足了,怎么有办法顾到东霖,我并不打算牺牲子弟兵的生命。”她静静的眼睛像是蒙层冰“这次与西岛决战当用陆师,我准备潜回东霖。” 狂怒嫉妒蒙蔽了剑麟的眼睛与心“你若去了东霖,就永远别回来了!” 不啻焦雷在首,木兰从讶异到不信,又转心伤巨恸“有疑若此,夫复何言!”她愤而解髻,金步摇落在地上,扯断珠炼,金刀断发,扔向剑麟。 “你我夫妻情份,正如此发,恩断义绝!”她压抑不住全身的颤抖,转身大步而去。 剑麟愣愣的坐下来,却没有去追她。望着蜿蜒在地的长发。 “统帅”士兵慌张的进来禀报“公主要只身往东霖” “让她走!”剑麟迁怒“她爱滚哪就滚哪!” 轰走了士兵,他足足从中午坐到天黑,又坏脾气的不准任何人点灯。 但他无法制止月亮,在雪霁的时刻,月色映雪色,内外通明。 他的心也渐渐清明,我做了什么?我将爱之逾命的木兰,驱离我的身边? 他跪下来将断发捡起,握着柔软却失去温度的头发,他的心一阵阵的发冷,巨痛。 轻轻的脚步声踅进来,他盼望的倏然起身,看见是李承序,他又颓然的坐下,不理他眼中谴责的眼光。 “为什么不去追公主?”这老将很不谅解。 “她心里无我,我追她做什?”又是阵阵疼痛。 “公主若无你,为什么要再三告诫我要听从你的命令,不可追随她去?” 她这么交代?剑麟终于落泪下来。“我去找她。” “去哪里找?”李承序问“你又要置凰岛等六岛如何自处?你若心魔未除,到公主身边,只是多害她一条命,又是何必?李松涛已经追去了,想公主安全无虞。但是你呢?” 我呢?我呢?“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紧紧抓着她的头发,他真的乱了,乱了 她静静的立在船首,披风翻飞,寒冷的海风吹袭着颊上的泪?钏商瓮潘谋秤靶砭茫辞崆岬陌锼献约旱拇箅?br> “你知不知道鲛人有泪?”他不等木兰回答,自顾自的说“传说大?镉婿奕耍松矶阄玻恋牟幌蠡啊5舻难劾岫际钦渲椤?茨阏饴氐谋樽印彼屯纷魇仆拔业褂屑阜窒嘈拧!?br> 木兰没有回答,只是抹去脸上的泪珠。 “哪对夫妻不吵架?”他这粗鲁汉子不会说温情话,已经非常努力“若是你对唐剑麟没心了,嫁我如何?我才不管你心在哪里,你愿跟我,我马上欢欣的翻跟斗给你看。你不信?我马上翻。”他马上俐落的翻了好几个跟斗“好吧,这可嫁不嫁?” 被他逗笑,又复流泪“这些年,他总有心疑我。” “又哭又笑,小狈撒尿。”他粗鲁的拿出布巾在她脸上抹了抹“官家少爷,本来想得就比较多。我们这种土匪料子,谁管什么清不清白?如果你嫁我了又偷人,我会回去反省是不是我晚上让你不满意了。” “别胡扯了。”她望向冰冷黝暗的海面。 “好吧,我这么耍了半天的宝,你也进船舱喝碗热汤,如何?”他劝着“这么吹着冷风,来不及靠岸就病倒,怎么救东霖呢?” 一听到“东霖”二字,她勉强振作了起来。跟着松涛进了船舱。 一路小心翼翼,不敢靠岸,还是搭竹筏偷渡进东霖。沿岸残破不堪,触目都是焚烧后的烟火,死尸遍野,几乎都是老百姓。 太凄惨了。 段剑门人已经来接,星月赶了五昼夜,才到赵州段剑门的总舵,乍见故人,她激动得无法自已,一手攒着莫言,一手攒着中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苦了苦了你们都是我无能”望着他们脸上的黥面,愧疚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得了,又不是你烙在我们脸上。”中钰望着她身后“怎么?你那个忠心耿耿的额驸呢?” 木兰一窒,没有回答“璇呢?” “你就知道问他。”中钰抱怨“你连问问我们好不好都省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怎么会不好呢?”木兰勉强笑着。 一进中堂,惊喜的和东霖璇相见,更让她吃惊的是,云游已久的师父居然在此相见! “师父!”她惊呼。  “都闹到一家来了,”段莫言笑咪咪的“来来来,叫声师兄。咦?怎么不叫?我老爹是你师父,你不该叫我一声师兄?” “什么师兄?”老掌门段冲瞪他一眼“你有木兰三分用功,早就是武林盟主了!” “我才不想当啥劳子武林盟主。”他回瞪父亲一眼“若是可以的话,请你回来当掌门如何?我当得烦死了。” “没出息的东西。”段冲嗤之以鼻。 见他们俩杠不完,中钰拉了木兰和璇一旁说话。 当初太上教伪装贼人夜袭璇王爷府,刚好让路过的段冲救了。他不肯透露自己身分,心灰意冷的拜段冲为师,段冲收了他,也不去揭破他的身分。直到莫言与中钰劫牢回奔,这才发现东霖璇未死。 “想送信给你,可又不知道你流落何处。”中钰摇着她的手“你也真行,真的下海为寇?” “现下那狗皇帝死了”莫言插嘴,不无遗憾“我还来不及砍他脑袋呢。” “真的?”中钰和璇都惊讶。 “真的,”木兰沉重的点头“不知道他怎么被西岛人抓到,枭首以后,头吊在船桅上在遂紫江游行。” “丽京又被攻破?”璇大惊。 “没有。”她一路听得线报,苦涩的牵牵嘴角“他又逃了。这次运气不够好,命都没了。” 众人沉默了片刻。 “璇,现下你打算如何?”若是璇不愿为帝,木兰准备自己扛起这个沉重的担子。 “即帝位。”他简明的说,眼神很悠远“是我笨了。当初应该死活都不让环即位,远远的裂土分封,他若有能,再禅位不迟。他若败坏国土,不过一州一道,国法治他,何等便当?也不至于不至于我那无欲无求的母亲死于歹徒手底”他哽咽起来“我丧母三年,痛心仍无法抑止,何况百姓家破人亡?皆是我之过!这过用余生偿还也不足” “这下子,老爹,你真成了帝师了。”莫言打趣父亲。 “也要有命成帝师。”段冲叹气“徒儿要打天下,段剑门哪能不帮?但是光段剑门这小帮派,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现下丽京无主,璇儿,你还是先回丽京再说。打仗不成,护送圣驾不成问题。” 木兰放下心,看着莫言的地图“这一乱,恐怕各州道各有图谋的也会起兵国力恐怕只剩十之五六”正议事,外面一片嚷叫,松涛闯了进来“你们扣下东霖木兰做啥?”他气势汹汹。 “没人扣下我。”她轻叹“岛主,请坐。” 他魁梧的身材坐在椅子上都嫌小“看什么看?没看过海盗?”他一一打量“喂,小表,别这么看东霖木兰。她嫁人了,就算要嫁第二次,嫁得也是我,你还得排我后面。” 东霖璇红了脸,中钰噗嗤一声“好样儿,你知不知道这是你未来的皇帝?” “我是土匪,没什么皇不皇帝的,”他一派轻松自在“你们议你们的,我小心肝没事就好。” 不顾璇怒目,木兰犹看着地图,一一详述“原本还可指望莫言守边的旧部属,但是封雪江冬来封江,可以行马,北鹰都会在此时南下劫掠,这军马动不得” 正愁着,松涛轻松的说“土匪打海盗不更好?” 木兰心里一动,璇没好气的说“你知道赤罕人是怎么样的?他们惯常烧杀掳掠” “着呀,我怎么不知道?我有一半赤罕人血统。”松涛满脸不在乎“反正他们都是要来抢的,顺便请他们抢抢西岛人有啥子不好?船上打不过,深入地上还打不过的话,东霖不亡就没道理了。陆地上还有比赤罕人更厉害的骑兵?你说个国家我听听。” 木兰怔然,和中钰两人相望,异口同声“这是好办法!” “给他封雪江南岸五里!”木兰摊开地图详看。 “反正本来就有长城的打算,冬来难守的封雪江给他算了!”中钰兴奋的凑过来“也对,反正每年都要编列抢青损,大大划算哪~” “喂!长城起码要二十年欸!”莫言不赞成“现下战乱,恐怕要三十年了!” “三十年?若我们整治下来,哪需要三十年?”璇坐不住,踱来踱去“莫忘我们治水已有功绩,去年今年大熟,就是证据!无须三十年!” “土匪么还是用土匪的方法有效。”松涛得意洋洋,不知道这些官家少爷少奶想些什么,这么简单的办法也想半天。 莫言翻翻白眼“这群蛮子哪愿意让我们这样白用?一定要岁贡黄金的!” “再怎么算,都比战乱划算。”中钰很严肃“你知道西岛进战十日,损失多少?我算给你听” “好了好了,我的宰相娘子”莫言举手投降“你莫不是当少奶奶当烦了,还想回去当你的宰相吧?” 她愣了一下,低头不语。 “唉我就知道”莫言搔搔头,段冲还来火上加油“我说么,东霖名相给你当媳妇太糟蹋了。” “死老头,你就是要让我难堪就是了?”莫言气不打一处上来。 “怎么样?你当我儿子三十多年,还没打赢过我,来呀!” 不顾那对相残的父子,当下商议定了,径回丽京。 丽京正群龙无首,兴帝无后,新帝继位。 没人敢在这军临城下的时刻抢这皇帝位置,望见木兰宰相名将皆回归,绝望的丽京百官一片欢呼。  “他们不是说我狼子野心么?”木兰讥诮的的撇撇嘴角。 但是新帝将监国匕首还到木兰手里,她还是感慨了。这么多年,心心念念,就为了这把匕首代表的身分而努力,夙夜匪懈。 多少恩怨尽鞍梦魂。只有这把匕首贴身放着,她才觉得自己活着有意义。剑麟你为何不懂? 若不是深爱你,何以我愿意束缚自己的翅膀,在你羽翼下生活?你几时见过关在金丝笼里的凤凰? “你穿盔甲好看多了。”松涛歪着头看“呿,让你穿女装简直是糟蹋” 木兰苦涩的笑了笑,一个粗鲁海盗懂,剑麟你反而不懂。你只要一个完璧而乖顺的妻子,那就不需是我。 “岛主,”她安详的转身“到这里就好了。这一路,累你相伴。” “我不累。”他狡狯的眨眨眼“我不趁你跟老公吵架搞定你,什么时候有机会?” 她苦笑的摇摇头“我要北去北鹰求援。单于个性喜怒不定,若是我求兵不成说不定反而被杀。你无须与我涉险” “少来,”他一口回绝“我跟你跟定了。你又不熟路径,我可是熟的。你不让我跟让谁跟?好歹我在北鹰生活到十几岁。” 微微一笑,将满腹辛酸藏起。 “对了,”这粗鲁汉子很大方的把信给她“你老公有信。要不要回?” 她淡然“要。” 拿过了信,连封都不拆,嘶的一声成两半“就这样回给他。” 真是狠。松涛伸伸舌头。不过,若我老婆回了这种信给我,看我不千里跑来打她屁股,然后跪地求饶,跟自己老婆耍什么骨气? 这官家少爷硬是有骨气。 他耸耸肩。 第十章 一路餐风宿露,终于纵马到封雪江国界。只见一片雪茫茫,马蹄在雪地里杂乱的留下蹄印。 “有人。”松涛止住她,纵目极望,她什么也没看到。 “一个女人。”松涛皱起眉“一个女人在这国界干嘛?”这里已经是赤罕人的势力范围了,莫说赤罕人,若他单身在此,也会起邪念。 等看清了来人面目,木兰惊噫一声,声音发抖“岛主,你在此暂候。” “喂!怎么的?虽然是个女人,赤罕女人也不是惹得的!”松涛挡着她的去路。 “你”见她眼中滚着泪“这人,我是相识的。让我过去” 松涛默默的让开,还是离了几步戒备着。好奇的张望过来的女人,见她穿著赤罕人的衣服,容貌甚美,却冷得像冰。 “奇怪,这赤罕女人怎么跟小心肝的相貌有些像?”他暗暗嘀咕着。 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木兰居然说动北鹰出兵,旁人再三询问,她和松涛总三缄其口,只说途中偶遇北鹰阏氏,经过一番长谈,终于得到北鹰的出兵,虽然条件异样的严苛。 只有中钰见她独望月夜,又听探子回报阏氏容貌年纪,不禁叹息。这阏氏,分明是公主昭君。姐妹异国而处,各有立场,相逢定是难堪,也不再逼问木兰细节。 焦土政策加上北鹰骑兵,木兰诱敌深入的计策大获全胜。她却没有挟胜追击,反而与西岛订定和平协议,开国复港。 毕竟北鹰骑兵在东霖宛如祸苗,能及早结束战争才是最重要的。 她不再回凰岛,守在东霖。松涛原本不愿回虎岛,木兰对他说“陪我是很无聊的。你不能关在笼子里,就像我无法回去一样。我不忍心如此。” 松涛深情的望着她很久“若是你要我来,你知道要怎样找我。” 她点头,轻轻拥抱这位千里追寻的有情人“木兰欠你太多。” 隔着军甲,实在不舒服,他轻叹“以身相许如何?” “我已身许东霖。”她苦涩的微笑“东霖皇室会负我,天下男子会负我,东霖东霖不会负我。” “我也不会。”松涛皱起浓眉。 “我相信你此时的确这么想。”她温驯的说“有话请转告唐剑麟。”她知道剑麟就算不在身边,也尽力为她谋事。赵州节度使第一个表态支持新帝,其它节度使纷纷来归,应是他奔走之功。 然而,又如何? 松涛静静的等她说话。 “告诉唐剑麟。夫妻情份虽绝,朋友之义犹在。请他早日娶妻,唐家不能无后。”她落寞的笑笑“就这样。” “就这样?”松涛笑笑“妈的你们这些官家少爷少奶特别多心思。我也懒得对你们说这些屁。说是说的。听不听我不管。” 对着剑麟说了口信“还有,”松涛觉得不太过瘾“她说已身许东霖。天下男子都会负她,东霖不会。” 他全身一震“我负她?” “我不懂你们这些官家少爷少奶。烦死人了。爱就爱,不爱就不爱。”他咧嘴大笑“我若爱她贼死,管她妈是妓女公主。谁跟我抢人,我跟谁拼命。她愿跟我,偷不偷汉有什么打紧的?我会让她连偷汉子的心思体力都没有。直娘贼!东霖木兰穿军装真是***好看透了!穿女装简直糟蹋她!” 他潇洒的挥挥手,回虎岛去了。 剑麟默默的坐在内堂。房间还维持木兰在的模样。她在这里的时候,从来没有展颜开怀,他偷偷去探她的时候,远远的,着军甲的她,却和莫言携手大笑。 他做了什么?以为将世间所有美好放在她手心,就是爱;以为万般宠溺她,就是爱;以为一切荣耀归诸于她,就是爱。 以为不让她受任何风霜雨露,就是爱。 真的是这样吗? “东霖木兰穿军装真是她妈的好看透了!穿女装简直糟蹋她!”松涛的话在脑?锘匦?br> 他站起来,匆匆策马到港口,他急促的对李承序说“备船!我要到东霖去。凰岛拜托你了。” 李队长意味深长的对他笑“也该是时候了。”他下令备船,转头对他说“把我们的公主带回来。” 他以为见到新帝,一定会一刀结果了他。 但是他仍然恭敬的执了君臣之礼,恍惚的抬头看着龙座上的少年皇帝。 才两三年光阴这少年皇帝已经白了鬓发,忧心若此。 他这个忧心日夜的少年皇帝就是他的心魔?他突然不懂起来。 “剑卿平身。”新帝冷冰冰的声音“你可是前来寻找皇姐?” “是。”他焦急的望望左右“木兰不在这里么?” “皇姐已经不在东霖了。”少年皇帝带愁的一笑。 “不可能!”他霍然站起来“她心心念念东霖王朝,怎可能不在此护国!” “你说得很对。”新帝心平气和的“但是,天下初平,开国复港,奖励商行。她自愿领军保护商船去了南洋,这也是为了东霖。” “你为什么不留下她!”剑麟怒气勃发“你就这样让她去经受艰苦风霜!?” “你以为我没提议过吗?”新帝也大怒“若是她愿意,我愿虚悬三宫六院,只纳她一个皇后!你觉得她甘愿被困在这个金碧辉煌的东霖王宫吗!” 她她不愿意困在东霖王宫?但是,但是但是她却愿意困在我那小小的竹笼子,收敛羽翼。 怔怔的望着发怒的新帝眼界突然模糊了。就算和眼前这个少年皇帝有旧情又怎么样?她最后愿意困守的地方是我的臂弯。 为什么我要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什么要她伤心远离我才知道她的心意?虚悬三宫六院哪木兰。你将会是烁古震今唯一一个独后,你生下的任何子嗣都不再有你最厌恶的帝王之争你为什么不愿意?如果你心里有过这个少年皇帝? 我爱你。他还记得她穿著一身嫩绿,娇羞的向他说的话,现在却轰然像是春雷一般。 “臣告退。”他茫茫的走出宫阙,新帝没有拦他。 走出紫微殿,他愣愣的望着一园春意盎然。寒冬已去,春回大地。他的春天却悄悄的离开了他。 “额驸”一个柔弱的女声唤住他,眨眨眼,回神过来,发现这个宫女有些面善。 “额驸。之前奴婢在公主府当过差。”她紧张的跪下。 “哦?”还有些愣愣的。 “公主曾经要奴婢烧掉一件单衣。奴婢不敢违旨却也不敢遵旨”她掏出一块破旧的宫绢,上面有着已经变成黑褐色的血迹“所以烧掉了单衣,却先剪下这块这块布。” 他瞪着这块布和血迹“这是这”  宫女鼓起勇气“这是,这是公主的初红。是跟额驸” 剑麟脑门轰然一声。我为了为了这种莫须有的罪状,无意恨她这些年? “她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他喃喃着“为什么?” “奴婢大胆。”宫女膝行又拜“额驸一再见疑公主,想公主是是” “这么明显吗?”他紧紧纂住那块布“连不相干的外人都看得出来?”那木兰呢?她岂不是心伤终日? “为什么既然她知道我这样龌龊,为什么还甘愿跟随我?”他大恸怒吼。  “女子女子为了情郎”宫女想起过往曾有的情爱,那遥远的岁月哪“是什么都愿意受的。”她低头哭了起来。 直到他说出断情之话以前,她都是忍受的。 “我做了什么?苍天啊我做了什么?”他再也忍受不了,仓皇逃出东霖皇宫。 星夜如斯,一如初履凰岛。木兰站在甲板上,抬头看着满天星辰。彼时剑麟怕她受寒,将她裹得只有一张脸露在披风外,抱着她,躺在小山冈的草地望着星辰。 春兰葳蕤,静静的夜里吐露芬芳。 凰岛岁月苦乐参半。但是能和剑麟靠得那么近,心里闷着的苦,也不算什么了。 现在天涯相远,亦是苦乐参半。只是苦恐怕多一些。 所慰者,相离数千里,渐渐忘却他的不好,只记得他百般温柔娇宠。记得剑麟尚有一个温柔娴雅名满丽京的表妹。那样佳丽,才配他的娇宠。 我?她对着自己凄凉却骄傲的笑笑。我是遨游天际的凤凰,无法被拘在笼子里。这五湖四海才是我的天地 虽然也眷恋过一个温暖的臂弯。 终是梦一场。她坐下来,继续翘首望月。 “有海盗!有海盗!”望楼声嘶力竭的大叫“海盗!海盗!” 她悚然一惊,所有温柔遐想皆尽消失,她拔出弯刀“备炮!瞄准!” 正要冲向炮台,突觉脑后声响,弯刀敏捷的扫过去,来人与她交手,越斗越惊,这蒙面人识得她的每招每式,百招过去,她居然落败! 弯刀落地,她既疑竟无来援,又恐海盗劫船,正要射出暗器,已经被蒙面人点中穴道,一把抱在怀里。 太太可恨!“你”正要开骂,却觉得这怀抱如此熟悉 “唐剑麟!”她怒吼出声“快放开我!” 拉下蒙面,他坚决的摇头“此生别想让我再放开。” “你我断发绝义,再无夫妻之情!”她拼命挣扎“放开我!” “谁说的!”他干脆撒赖“当初你是许我的!”他掏出怀里的纸包“这是你送到边关的头发,里头还混着我的,这辈子我们还是没完没了的” 望着这束结着红绳的头发,木兰的眼前开始模糊她甩甩头“是你叫我不用回来的!我再也不回去!”趁着她怔忪的时候,剑麟已经溜索回船,这才将旗帜升了起来,星月里飘扬着凤凰。 “李松涛那土匪建议我打你一顿屁股,然后抱着你的腿求情。”他咕哝着,木兰气得打颤“放开我!你这小人!”想是让钱大嘴和羽林卫共同摆了一道,她暴跳不已“放我下来!唐剑麟,你不是有疑我和璇有染?我哪里不跟男子相处?段莫言、璇,还有随我去北鹰的李松涛你要不要连钱大嘴也疑在里头!放开我!” “如果你偷汉子,”他很凝重的说“那我会好好检讨是不是让你夜里不满意。” 木兰张大了嘴,一个耳光刮过去“你是不是当海盗当太久了!”她用力挣扎开来,就要跳海,剑麟连忙抱住她大腿,害她下巴磕了甲板“呜你”气得照他的头一阵乱打。 “你打好了,尽量打。”剑麟忍着痛“我舍不得打你屁股,直接抱大腿求你好了。娘子,求你回来吧” “放开我!放开我!”她推了一掌排云手,剑麟跳起来回她一掌“娘子,你原谅我吧” 李承序等一班羽林卫从来不曾看过木兰如此失控,不禁人人呆笑。钱大嘴脸都黑了,抹脖子使眼色的求他们赶紧把船开走。 船不开走,等监国想起来的时候,他的小命就跟着走了。 打了好几个时辰,木兰累得手臂都抬不起来,又怨又怒的瞪了羽林卫一眼,众人缩了缩脖子,当作没看到。 “娘子”他小心的伺候着木兰的颜色,端了茶来。 “我不要喝!”她怒色又起,看他垂手低头,心下不忍,芳心紊乱成一片,她终于哭了起来“剑麟哥哥你怎么就这样看我被欺负” “我,我就是剑麟哥哥呀!”剑麟又忧又喜。 “你才不是!”木兰恨恨的瞪着他“剑麟哥哥会这样欺负我吗?”她又继续哭“剑麟哥哥这个死皮赖脸的前夫欺负我” “不是前夫!”他有点不悦,又小心翼翼的“又没有休书。” “你要休书,我马上写给你!”木兰站起来,用力过猛,打了好几个时辰,觉得头昏目眩,又倒下来,剑麟慌着接住她“木兰?木兰!你有没有怎样?” “放开我啦!”她心里怒气未消“剑麟哥哥呜呜我无缘的丈夫欺侮我呀” “我不敢嘛我再不敢了” 李承序摇摇头,和羽林卫都离开现场。 他翘首望星,如此佳晴。守得云开,见月明。他微微的笑了起来。 后记 石中钰托着腮,春意正浓,嫩绿的杨柳轻轻的在风中飞扬。 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每日家,情思睡昏昏”呵欠打到一半,姚大人刚好进来,她连忙把呵欠吞回去“姚大人。” “石宰相!”他神情甚欢欣“好兴致。公暇吟咏吗?您”这倒叫他不知怎问候,轻咳一声“您贵体愈可了吗?” “承”要说啥?“承您福”?莫言会跳半天高的“承您挂心。”吁,这么多年宰相不是白当的。 两个人尴尬的对笑。姚大人笑着,心里有些后悔,怎不听自家夫人多叨叨。但是东霖数朝宰相什么疾病都有,除了除了坐月子以外。这叫人怎问候呢? 石中钰脸上笑容秀雅,心里也叫苦。没想到我已经为相多年,历经战乱中兴 还是得为了坐月子请假! “公子可安好?”姚大人终于找到可以安心问候的话了!他悄悄的揩揩冷汗。 “好,托您的福”石中钰笑颜逐开“还感谢尊夫人荐的奶娘。” 气氛马上活络起来“我呃休养的这段时间,让姚大人辛苦了。” “好说好说。”姚大人轻叹“若不是亲手经事,真没想到石宰相的工作如此繁重。”不禁佩服起来。他和文渊阁几个大学士加上中书令,忙得人仰马翻,还得效周公三吐哺,这娇弱的宰相倒是手挥目送,潇洒用兵哪。 又寒暄交代了几件事情,姚大人才告辞而去,快快活活的回去当他的御史大人。 “那个讨厌的书呆子御史走了?”莫言从窗户探出头来,就要跳进来。 “我说侍郎大人,”外人不在,她又恢复那种恶狠狠的样子,拿着笔,老大不耐烦“咱们成亲那么久了,孩子都生了,你好不好别跳窗户好呗?” “习惯!”他跳进来,一把搂住她“亲个子邬!”马上偷香去。 偷香当然有代价的,一管毛笔马上打在头上“坐好!百官看见了,成什么体统?” “哎唷,你打我”他委屈的扁嘴“人家看到好玩儿的事情,巴巴的来找你,你就赏我这么个爆栗?” “什么事儿?哪儿小狈打架?”她沉重的探口气,拿下一本厚厚的奏折。 “比小狈打架好玩儿!”他笑嘻嘻的“今秋大比,多了好些女举子来考试。” 啐!原来上街看姑娘来了。 “喂!我可没多看人家姑娘!”他伸手赌咒儿“只是今年的举子,都流行在脸上画字儿。” “啥?”她搁下奏折,瞪圆了眼睛。 “我也看得奇怪,怎么姑娘家都在脸上画字呢?后来听街坊说,那是印度墨,好些天才会褪的。而且越是多读书的女孩家越爱这套。最多的呢,是罪。再来呢,就是雅。再不然呢,也就是典。总之,笔画越多,越得女孩儿爱,现在人人脸上都有个字” 她张大嘴巴,摸摸自己的颊“她们她们她们吃饱撑着呀!” “谁让我美丽的宰相娘子,秀雅无俦盖丽京呢?”他笑嘻嘻的看着石中钰。 她越想满街自格脸上黥面的女子,不禁捧腹大笑,捶桌顿椅“这这比太阳穴贴狗皮膏葯装柔弱还好笑哈哈哈~” 女子爱美,天下皆如此。只是美丑的观念实在转瞬即变,令人眼花撩乱。 “这玩意儿丑死了,还有人学?”她笑嚷“等等我回信儿给木兰的时候,一定要跟她说” “公主来信了?”莫言眼睛一亮“她不是效法中土孟尝君,跑去解人急难吗?这会儿周游哪去了?” “我也还没看,我哪知道?”两夫妻凑着头一起看着那封信。 “中钰:  东霖一切安好否?出海一别,又经年余,原本挂念今秋收成,闻西岛商人曰,丰年大熟,心下快慰。 吾与剑麟已离中土,现在傲来神州吴国。此地孀后独撑大局,群雄凌寡,甚不入吾眼。孀后奉吾等为上宾,吾等为吴国练兵拒敌,目前战功尚可。 困居东霖不知天下之大,航游四海方知过往坐井观天。 数日前伴白鲸齐航。宛如小岛,有五船之长。遨兮游哉,心胸为之宽阔。海天共色,鲸白如银,落霞赛金,悠然纵目,非往日案牍困守可寤寐思想” “真可恶,”看到这里,中钰握拳挥挥“把东霖丢给我烦,他们夫妻去玩耍,还写信气我!” “身在蓬莱,而心系东霖。钰君书信曾言,璇弟气盛,欲拒北鹰,此事须从长计议!哀之安之,宁耐长城之成。贸易沟通,怀之以柔。宁默然汉化,不可以力敌之。夫战也,劳民伤财,大损国力,虽胜犹败。暴君取之,昏君取之,圣君深知不可取” “真啰唆,要她讲?”中钰嘀嘀咕咕的“等她信来指示,东霖早变北鹰牧马地了!不过这封信倒可以堵一堵小皇帝!” “北鹰单于可安好?阏氏如何?每每提笔于阏氏,翘首期盼,总无来信,吾心甚念” “念死好了。”中钰不耐烦“她会回信才有鬼!放心啦,单于哪舍得这么厉害的阏氏。” “海外遨游,竟遇两位皇妹。皆有家室。妹夫皆人中之龙。皇家姐妹情薄,虽感伤莫名,仍感欢欣。此生挂念已去,瞬觉心胸大畅 原本今秋将返凰岛,然吾有不便,夫君日夜征战有功,吴后裂土分封。若非有娠之故,何须多此海外累赘?每见己腹鼓胀如球,不禁骇笑。俱吾离夫出走已多年,夫君至今畏惮,有孕更盛。每每方蹙眉,夫君甚股栗,百婉千回,令人啼笑皆非。 吾乃天下第一悍妻也,不怒自威,莫如此甚” “莫言莫言,”她高兴起来总是叠声唤他“木兰有孕呢!她现在不回来,因为怀孕了!哈哈~也换人试凄了吧?剑麟现下怕她怕个贼死!哈哈~” 见她笑语,莫言的心飞得极远。 飞到他为了躲避接掌门一职,逃到丽京应考,随便蒙了个状元。彼时金鸾殿上,他瞧见端雅秀丽的刑部尚书。 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女孩儿。远远的瞧着她,奇怪满朝文武的眼睛长在哪里,怎么没人发现堂堂的石青天会是女孩家。 一开始,他只是遥远的望着这朵“金殿之菊”欣赏着。越认识,越心动。直到要远调边关为将时,他喝个酩酊大醉,突然想看看金殿之菊的秀雅容颜。 已经升为宰相的她,低着头批阅奏折。原本只想隔窗看看她不知为什么,他推开窗,跳了进去 招呼他的是一方端砚。 平时秀雅端凝的“石宰相”居然有着恐怖的火爆脾气。 但是她永远不知道,她那让怒气染红的双靥,娇样玉颜,让她从静态的“菊”变成一团最美最生动的火之花。即使有了烙痕,不减其艳。 他从那夜醉到现在,一直醒不过来。 她第一眼看到新科状元的时候,倒是吃了一惊。文状元却有着武状元的体魄。远远的听他吟咏,妙语如珠,总让她满怀心事的一身官服外,还有点盼望欢快。 越认识,越激赏他的雄才与淡泊。 听闻他将转任武职,她没有因由的觉得失落。连批阅奏折的手都慢了 他却跳了自己窗户进来。她只能用怒气掩羞涩,这人,太无礼!想她堂堂宰相,就算露了女儿身,满朝文武,谁不敬她三分?就只有他敢装酒卖傻,厮缠了半天,让她气得要死。 好容易将他赶了出去。虽然无一指加诸她身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却在书房里驱之不去,扰了她心神不宁,像是醉了一般。 这颊上的烙印是他对我发的誓。 她从那夜薄醺,让他这厮缠汉子醉了一世。 “阿钰” “叫魂啊?” “没事儿,只是想听你应么。” “你真无聊!” “你不就爱我这无聊的人么?” 石中钰瞅着他,似笑非笑的“对。我就是爱你这无聊的人。你干嘛爱个悍妇?木兰说错了,我才是悍妇无双呢。” “我也不知道。我喝醉了。我是喝了”他附耳轻轻的细语,中钰红着脸打他一下“讨厌!”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甜蜜的讨厌。 作者心语 写完定风波的时候,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向来我对古装都很有兴趣,特别喜爱武侠小说。红楼梦与金庸,一文一武,都是我案头最钟爱的书。 曾经挑战过武侠小说,虽然不甚精细,也还过得去。但是这样庞大题材的家国我还是第一次处理的。 当初在写的时候,许多读者反应,喜爱段莫言甚于唐剑麟,有些读者还为段莫言自行黥面那段落过泪?鲜到玻乙蚕舶文远嘁恍庋鲂曰瓷钋橹辽畹哪凶樱媸桥四谛淖钌畛恋目释v皇牵乙脖跆平耄蛘咚担冶跛朽笥诖e榻岫钥嗟哪腥嗣恰?br> 处女情结是吊诡的父权社会余毒。为了确保生育的子女皆属父姓,所以特重处女,但是最好笑的是,去了处女之后,妻子所生就能百分之百的个个都是自己的骨肉?也不见得。 原本以为到了二十一世纪,男女平等已过百年,应该没有这种可笑的情结,哪知道却非如此。 有位女性朋友跟男友分手,居然是因为男人遇到了纯洁的“处女”对象。甚至也有男性朋友对我诉说内心的“伤痛”因为他有疑自己女友已非完璧。 怀着这种荒谬的感慨,我让唐剑麟几乎错失所爱,却因为悲悯,还是还他团圆结局。 再说说木兰吧。我对木兰的感情最深。不知道为什么,罗曼史的女主角总是独生女或幺女。或许这样的女孩子娇憨可人,容易受欢迎。但是我却偏爱长女,总觉得他们肩膀上责任特别重,家庭观念也特别强,外表严肃实质却比谁都依恋家里每个成员。所以写木兰的时候,总是心疼她刻刻不忘家国,牺牲奉献。唐剑麟万般不是,总是疼宠她至深,爱之入骨,半生戎马,也让她恢复一下儿女娇态。 写到这里,还是要感谢其它三位写套书的好友作者。承蒙她们的长才,才能架构起这个庞大的虚构世界,大家的设定集合起来,真的可以出一本“南风大陆设定集”只是当中我的贡献极微,不禁有些羞愧。 谨将此书献给天下为家为国努力不懈的女子们。希望你们都能得到那位如意郎君,幸福美满。 毕竟,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如果读者还喜欢我写的古装稿,只要有读者回函,我会考虑看看。 染香群于无蝶居2002/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