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余年之我的老婆叫叶轻眉》 第一章 重生在神庙 极北之地,高山之上,一座黑色巨石构筑的宏伟建筑,在皑皑白雪之中显得异常醒目。</p> 此时正值极昼,黑色石墙上覆盖的积雪业已消融。</p> 宫殿般肃穆庄严的巨大建筑,沿着两条钢轨缓缓降落在了半山腰的石台上,落地时发出一阵沉闷的轰鸣,数十个小石块瞬间化为齑粉。</p> 在这个没有内燃机和核能的时代,即便是最强大的魏国也建造不出如此高大、奇诡的宫殿。</p> 除了神迹,还能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p> 一条天梯般的青石台阶,隐藏在了山体侧面的石台上,石阶尽头正对着黑色宫殿的大门。</p> 黑色石门两侧并没有身穿金甲的魁梧卫兵,也没有身穿粉红衣裙的妙龄宫女。</p> 破败、孤寂的气氛,自黑色宫殿从冰天雪地现身后,便瞬间笼罩住了整个天地。</p> 高达数十丈的黑色石墙之后,一个年龄约莫有三四岁,身穿白色狐裘的小姑娘站在一处宫殿口伸了个懒腰,嘴里小声嘟囔了一句,转身关上宫门,沿着一条青石小道慢慢悠悠地朝一座模样奇怪的建筑走了过去。</p> 也不知那座建筑究竟是用什么材质建成的,从墙柱到砖瓦整体晶莹剔透、无色透明宛若冰雕。</p> 只怕拆下任何一块砖瓦,在世间也能卖出一个不菲的价格,抵得上寻常百姓数十年的收成。</p> 晶莹剔透的房门一开,一股暖如春风般的空气自宫殿内飘了出来,小女孩舒服地轻呼一声,咿咿呀呀唱着欢快的歌声检查着自己的劳动成果。</p> 宽阔的房间内种植了满满一屋子的蔬菜和农作物,红红绿绿长势喜人。</p> 小女孩弯腰摸了摸红色的番茄得意一笑,走到绿植架旁,摘了一根青翠的黄瓜随手擦了擦,也不用水冲洗便直接放进了小嘴,吧唧吧唧吃了起来。</p> 看到四季豆中间出现了一个赤裸的小男孩,小女孩惊咿一声小嘴微张,一块还未来得及咀嚼的黄瓜便从嘴里掉了下来,模样颇为可爱。</p> 小女孩用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接着小心翼翼走到了小男孩旁边,在他赤裸的身上细细打量起来。</p> 小男孩生的白白嫩嫩,五官比例异常协调,黑发覆额两手自然交叉放于胸口,脑袋正枕着一个金黄色的小南瓜,模样乖觉此刻正在酣睡。</p> 小女孩终于安奈不住,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在他白嫩的小脸上戳了一下。</p> 小男孩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接着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傻傻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p> 二人对视片刻,小男孩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也是一脸好奇。</p> “喂!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小女孩柔柔糯糯地问道。</p> 小男孩一呆,在他认识的同龄人中可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小姑娘。</p> 他只知道当初和他住在同一间病房贯患白血病的小孩子,都是病恹恹的,脸色哪会这么红润可爱?</p> 昨晚他在父母的陪伴下,观看了一部好看的电视剧,男主角也是自小患病,后来摆脱痛苦重生在了一个神奇的世界。</p> 小男孩感悟着自己身体的状况和男主角很是相似,不觉产生了共鸣,因此每当身体疼痛难忍时,都会要求父母在病床旁为自己播放那部电视剧。</p> “怎么一觉醒来后就出现在了这里?我被抛弃了吗?”</p> 小男孩想到这里眼睛一红,忍不住哇哇哭了起来。</p> 晶莹的泪珠沿着小男孩肉嘟嘟的脸颊滚落在地,不一会就在地上留下了一小片湿润的痕迹。</p> 小女孩看着面前哭的伤心欲绝,无比凄惨的小男孩,显然没有预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一幕让她尴尬的画面,一时呆愣在了原地。</p> 半天过后,小男孩终于哭痛快了,才渐渐止住了哭泣,一双红红的眼睛盯着面前古色古香的小女孩,疑惑道:</p>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p> “是我先问的,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从哪儿来的?”小姑娘气鼓鼓地又重复了一遍。</p> 外面的阳光透过屋顶,照在小女孩粉嫩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白色的狐裘衬托的小女孩肌肤更加白嫩,简直如同画里走出来的一样。</p> 用肌肤胜雪,唇若涂朱来形容她非但不过分,反而有点俗气。</p> 小男孩看的一呆,被对方突如其来的声音唬了一条,嗫嚅道:</p> “我叫陈子凌,这里是在拍戏吗?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p> 小女孩听到对方竟然称呼自己为小朋友,顿时杏眼大睁,忽又想到对方动不动就哭鼻子的性格,复又变得温柔起来“你不也是个小孩?我姓柳,你叫我轻眉就行”</p> 一阵风动,二人之间显出一位少年的身影,少年十四五岁的样子,身材瘦弱,一身黑衣,肤色细腻白嫩,只是双眼蒙上了一块黑布,似乎不良于视。</p> 此刻他右手正拿一个空瓢一动不动地站在二人中间,也不发问,似乎只是有点意外小男孩的出现,除此以外脸上并没有流露任何多余的神情。</p> 随着黑衣少年的出现,一股暖暖的劲风扑面让陈子凌面上有些痒,双眼忍不住微眯,仿佛随着黑衣少年的出现,房间内的光线都瞬间变暗。</p> 黑衣少年的形象似乎和陈子凌记忆中的一个小说人物瞬间对上了号,心神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陈子凌朝小女孩激动道:“这个黑衣少年是谁?”</p> 柳轻眉看着陈子凌脸上表情,一点也不意外,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到黑衣少年时也是这般模样,似乎还有点害怕,真是丢人呢!</p> “他叫五竹,我给起的名字”小女孩说着一脸得意。</p> “……”</p> “五竹?柳轻眉?”陈子凌喃喃地在嘴里不停重复着,接着嘴巴一张,露出白白的牙齿,躺在地上,哈哈笑了起来。</p> 笑的声振屋瓦,笑的精疲力尽,双手捂在肚子上,差点没把眼泪笑出来。</p> 柳轻眉双眉紧皱,之前这小子就哭的让她头疼,现在这小子痛快地大笑也让她很是郁闷,气鼓鼓地纠正道:“轻眉是看轻天下须眉的轻眉,不是青色的梅子!”</p> “他也不是五头猪,而是三四五的五,竹子的竹!”</p> “那,那这是什么地方?”陈子凌上气不接下气的追问道。</p> “这里是神庙”</p> 房间内凭空出现一位童颜鹤发,褒衣博带的老者神色凝重地回应道。</p> 第二章 穿过巨龙的小手 温室般的水晶房内,有些光线经过棱角的折射分散成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光斑洒落在地,恍惚中竟有一种仙气缥缈的感觉。</p> 殿内人皆是天上人,场中景皆非人间物。</p> 褒衣博带花白胡子的老者,如同施展了神术般悬立空中,用一种深不可测的目光,看着呆愣愣坐在地上的小男孩,耐心地等着他醒悟过来,然后颤抖着匍匐在地对他顶礼膜拜。</p> 黑布遮眼的少年早已恭敬地退到一边,如同一块石头般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p> 陈子凌前一世也只有八岁,此事的身体也不过三四岁年纪,听到老者的声音后,他继续呆呆地坐在地上。</p> 非但没有匍匐在地跪拜不止,反而脸色变得自然起来,双眼中迸发出喜滋滋的目光。</p> 陈子凌低头仔细地看了看明显变小的双手,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缓缓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激动道:</p> “原来这里就是神庙,老头带我参观参观!”</p> 小男孩的神情就好像是在说,这片地被我包了,以后这里就是我的了!</p> 房间内神圣无比的气氛,瞬间被小男孩大不敬的话破坏的荡然无存。</p> 白胡子老头双眉一挑,身形一变,成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黄金巨龙,层层叠叠的龙鳞上闪烁着五彩光芒,似乎随便吐出一口龙息,面前的小男孩都会瞬间化为齑粉。</p> 奇怪的是宫殿内并没有狂风大作,也没有炽烈如岩浆的高温,只有层层叠叠的龙躯在空中蜿蜒盘绕,黄金巨龙不时露出锋利的牙齿,朝小男孩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p> 陈子凌如同牵猫遛狗般走到了它的面前,突然伸出一只白嫩嫩的小手从黄金龙首中轻松穿过!</p> 不是他道法高强,而是真的就是如同穿空气般,很轻松就穿了过去……</p> 柳轻眉将陈子凌的表现全部看在眼里,起初她以为面前的小男孩肯定会被老头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跪在地上口颂仙师叩首不止,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发生。</p> 或许可以用反应迟钝来解释?</p> 待到老头化为毁天灭地的黄金巨龙后,陈子凌竟没被吓哭,那就只能说明他已经猜出了巨龙的虚实,或者他真的很勇敢?</p> 看到这里,柳轻眉噗嗤一笑,朝空中讥讽道:“嘻嘻,老家伙装模作怪没成功,连个小孩子都没吓倒,羞不羞?”</p> 接着她一把抓住陈子凌肉嘟嘟的胳膊,如同捡到宝贝般,脸上乐开了花。</p> “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这么久,今天终于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了,我带你参观一下周围的建筑!”</p> “五竹,你用水先浇一下这边的番茄,不要浪费奥!”</p> 水在这里很是珍贵,由于柳轻眉被黑衣少年限制不准出门,因此生活用水只能依靠庙内的落雪。</p> 奇怪的是身手超凡、不食、不休的黑衣少年,却对没有任何实力的老者言听计从,态度还格外恭谨,亦不能轻易离开这座破庙。</p> 陈子凌被柳轻眉扯着小手,浑然忘记了自己小小的身体依旧赤裸着。</p> 二人穿过一排排五颜六色的瓜果蔬菜,眨眼功夫就颠颠地跑到了晶莹剔透的宫门前。</p> 外面的天空并不如何明亮,如同被遮了一层薄薄的浮云。</p> 透过面前的宫门,陈子凌已经看清了附近的几处建筑,十几层楼高的暗灰色殿檐下,耸立着一排或黄、或青、或白、或红的石柱。</p> 宫殿檐牙高啄折向苍穹,状若积势欲飞的洪荒巨兽。</p> 面前的建筑如同穿越亘古,历经沧海巨变,坚硬的黑色墙体上被岁月留下了无数斑驳的痕迹。</p> 肃穆、萧杀的孤寂感被一座颓塌的宫殿烘托到了极点。</p> 此刻除了震撼,还是震撼!</p> 陈子凌小嘴大张,虽然前世已经对神庙的来历有些了解,但是亲眼看到这么壮观的巨大建筑,依然被震慑住了心神。</p> 和之前看到的虚拟投影不同,此刻完全是他内心深处的本能反应——人类天生对于岁月的恐惧,站在巨大物体下渺小如蝼蚁般的自卑。</p> “不用买门票,如果还能拍几张合影该多好!”陈子凌收敛好心神后,在心中忍不住嘀咕一句。</p> 老者终于看到小男孩震惊的反应,在空中突然浮现出来,自动当起了解说员。</p> “这些石柱暗含天机,黄、青、红、白分别象征着地、水、火、风乃是天地间的‘四大’。”</p> 陈子凌和柳轻眉两个小人,抬头看了老者一眼,如同看着一个神棍般,脸上露出了一副鄙夷的神情。</p> “我带你到外面看看”</p> 柳轻眉脆声说了一句,面前的宫门无声而动,刚被她用力推开了一条15度的缝隙,一股冰冷的寒风瞬间钻了进来。</p> 陈子凌怪叫一声,身上如同被人割了一刀,可怜兮兮地提醒道:“我还没穿衣服,出不去。”</p> “你退后一点等在这里,我去去就回!”</p> 柳轻眉笑嘻嘻地交代一句,将宫门拉开一条缝隙挤了出去,片刻后抱了几件厚厚的狐裘回来。</p> “这些皮草都是我从周围宫殿的箱子里翻出来的,是之前供奉这座宫殿的人留下的。”</p> “我按照自己的身材修改了一下尺寸,你应该也能穿。”</p> 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柳轻眉又走到陈子凌的身前和他站在一起比了一下身高,果然二人身高相差不大。</p> 柳轻眉嘻嘻一笑,一把将怀里的狐裘放在了他的怀里。</p> 黄色的狐裘入怀,陈子凌就感到一股暖流在皮肤上不停流动,软软的感觉很是舒服。</p> “这些世间难得一见的灵狐皮,都是历代各国供奉千辛万苦从凡间搜集来的,舒服吧?如果你留在这里就可以受世人膜拜,拥有享受不尽的珍宝!”</p> “神道熹微,大道不畅,你可愿献身神庙,侍奉光明?”空中的白发老者宝相庄严地朝陈子凌郑重询问道。</p> “你不要被他骗了!”柳轻眉朝陈子凌提醒了一句,接着朝空中翻了个白眼:“我们两个总有一天会逃出去,亲眼观尽繁华美景,尝遍人间美味”。</p> “冥顽不灵”老者摇头叹息一句,再次消失。</p> 柳轻眉不知道面前的小男孩究竟是怎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这里的,或许他和自己一样也是一个重生者?忍不住对他问道:“你多大了?怎么来的?”</p> 陈子凌想着自己上一世掌握的知识,摸着自己的脑袋含蓄一笑:“四岁,我正躺在床上睡觉,醒来后就看到你了”。</p> “奥,这么巧,我也四岁”柳轻眉不太自信地说道。</p> 陈子凌转头望着空中责难道:“老头,你能说出我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吗?解释不出来,以后就不要忽悠我们当童工!”</p>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p> 空中一个老迈的声音如同陷入了无限循环般不停重复着这个问题。</p> “走,我们去外面看一看!”柳轻眉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陈子凌一眼,嘻嘻一笑,拉着他的手朝外跑了出去。</p> 巨大的石墙内部一共有九座宏伟的建筑,靠近宫门的前院一共有六座宫殿,并列成两排,后院一共有三座。</p> 柳轻眉居住的地方以及那座水晶般的宫殿就位于最后一排。</p> 前后两院并没有高大的墙体分割,最后一排的地势明显较前院更高,一条斜斜的玉色石阶将两部分连成一体。</p> 黑色巨石铺就的大道,如同天神从空中挥下的惊天一剑,笔直地从前院宫殿入口处一直贯通到玉色石阶前。</p> 宫殿两侧都已经被人清理出了窄窄的过道,此事正值极昼,阳光日夜照射,地表的积雪依旧没有任何消融的迹象。</p> 陈子凌将双手缩在袖子里,额角的黑发已经浅浅地结了一层霜,外面的空气依旧寒冷异常。</p> 两个小人站在一处破旧的宫殿内,呆呆地看着面前大块脱落的墙皮。</p> 墙壁上是用矿石涂料绘制的一幅幅巨大的画像,既有面容隐藏在云雾中的神祗,也有身穿兽皮的凡人,手持利剑的战士,头梳双髻蹁跹舞动的少女。</p> 这些画像似乎是按照人类的不同时期绘制的,记录下了人类文明的历程。</p> 正当二人陶醉在壁画上的故事中时,空旷的大殿内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响了出来。</p> “我知道了,你们是天脉者,从来处来,这一切都是神意!”</p> 第三章 神庙为牢 五彩光芒自老者体内生出,映照在大殿内的墙壁上,成为了一道道流动的光斑。</p> 墙壁上生动的人物变得更加灵动真实,仿佛经老者仙气的点化获得了新生。</p> 柳轻眉低头和陈子凌耳边嘀咕了一句,“一点新意都没有,接下来你问他,我们要到哪里去,他一定会说我们要往去处去。”</p> 二人嘻嘻一笑。陈子凌轻咳一声,神色淡然道:“老头,我们要往哪里去?”</p> 果不其然,老者回答的结果和柳轻眉的预言竟一般无二,只字不差。</p> 陈子凌和柳轻眉两个小人继续在神庙内闲逛,老者则继续跟在二人身后,如同唐僧般唠唠叨叨地向二人不停灌输着成为天脉者的神圣使命。</p> 两个小人实在是被对方搞的有些烦了,柳轻眉看着陈子凌摇了摇头一脸无奈“老东西大概看你是新来的好欺负,等你在这里住的久些,和我一样百毒不侵,自然就适应了。”</p> 陈子凌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特殊待遇,疑惑道:“就没有让他停下的办法吗?”</p> 柳轻眉一把拉起了他的手,一脸得意:“当然有!”</p> 两个人颠颠地跑到了后院叶轻眉居住的宫殿,宫殿最内侧有处小小的房间,似乎是用银白色的金属制作而成的。</p> 入口处的匾额上只剩下一个锈迹斑斑的红色圆弧,还挂在上面。</p> 二人走近房间后,果然再也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看得出来房间内的隔音效果良好。</p> 这处房间的效果还不止如此,除了不用再听老者聒噪外,这间三十个平方大小的房间内,水电齐全!</p> 入口处竟还有个卫生间!</p> 妥妥滴标配啊!</p> 陈子凌这下彻底傻眼了,想笑,偏又笑不出来,憋得心里难受啊……</p> 柳轻眉对他震惊的表现一点也不意外,从一个金属箱柜翻出了四本古朴的书籍,将它们一本本罗列在一张铺了狐裘的小床上。</p> “这本黄色的书籍功法很霸道,不过好像没啥用。”</p> “这本青色的书籍,宣扬天人合一的功法太柔了,我不喜欢。”</p> “这本白色的书籍,可以让修习者的身法迅疾如风,我正在练习,以后你也要练,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能逃得出去。”</p> “这本红色书籍的功法非常厉害,非常适合你。”</p> 陈子凌听柳轻眉讲完,好奇地打量着床上的四本古朴的书籍,每本的封面上布满了或隐或现的暗纹,边角上绣着不知道代表着什么意义的纹饰。</p> “霸道功决!”陈子凌看着那本黄色的书籍身体一颤,他可是知道修炼霸道功诀的危险,搞不好就得经脉炸裂而死。</p> 想到这些人间罕见,每一本可都是能够让凡人成为大宗师的功法,陈子凌面上一喜,双手抱起了那本柳轻眉指给他的红色书籍。</p> 也不知这本书籍究竟是什么材质制作的,外观并不厚实,入手却如同金玉般沉甸甸的。</p> 陈子凌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只见七个颜色各异的小火球连在一起,下面用红色的笔迹勾画出了一个人体模型,一条条经脉上绘制着真气的流动方向。</p> 奇怪的是整本书竟没有任何功法的口诀,全部都是这样的图画,只在最后一页上写了四个篆字。</p> 这些字陈子凌自然还不认识,一脸疑惑地看着上面的字迹,猜测着可能的意思。</p> “日出有曜”</p> 柳轻眉得意地轻轻念了出来,接着在陈子凌面前伸出一根白嫩嫩的手指,如同变戏法般用嘴轻轻一吹,一朵红色的火苗就冒了出来。</p> “厉害吧?”柳轻眉眉毛一翘,喜滋滋道。</p> 陈子凌前世在电视上虽看多更加厉害的影视特效,可面前的却是真功夫,十分配合地瞪大了眼睛,小嘴大张道:“好厉害!”</p> “想不想学?”</p> “想学,想学!”</p> ……</p> 从此以后的日子里陈子凌就开始了刻苦的学习,在前世他曾经非常羡慕那些身体健康可以去学校上学的同龄人,然而由于体弱多病的原因,从六岁起他就成了医院的常客。</p> 在家里也只是在父母的指导下学了些简单的文字,如今自己可以在化学博士的指导下学习武道功法,这真的很酷啊!</p> 然而,新奇感并没有持续几天,他就对当初的选择后悔了……</p> 一间空旷的大殿内,小男孩陈子凌正光着膀子,站在一个三米高的青铜大鼎下,两只火焰缭绕的小手高高举起,嘴里不停喊着号子,体内灼热的真气快速运转,晶莹的汗珠啪塔啪塔掉了一地。</p> 大鼎内堆满了厚厚的积雪,这些都是五竹从殿外的空地上收拢来的。</p> 两股红色的火焰从陈子凌的手掌中生出,持续灼烧着铜鼎的底部,冰冷的雪块正在慢慢溶解,半个小时后,上面的雪块正浮在水面上缓缓打转。</p> “子陵进步不小嘛!再加把劲就成功了,极夜到来之前,我们还要再种植一拨蔬菜”柳轻眉夸赞一句,站在旁边当起了监工。</p> 听她说的郑重,陈子凌也知道极夜的厉害,将抱怨的话又憋了回去。</p> 极夜来临后,他们只能依赖提前储备的粮食和烘干的蔬菜度日。</p> 按照时间来看,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熬过了极夜,他和柳轻眉就能够依靠前来寻找神庙的魏国使者阻拦五竹,借此脱身。</p> 那是一个天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说不定他和柳轻眉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出去了。</p> 又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柳轻眉轻飘飘地跃到空中,看了看鼎内雪水溶化程度,脆声道:“好了,子陵可以停止了,五竹你去洒水。”</p> 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得了命令,手里提着一个只木桶飞身跃到铜鼎边缘,俯身提了一桶温温的雪水,脚下一踏,转身朝水晶宫殿跑去。</p> 少年身手出奇的迅疾,每一个动作都妙到毫端,一连串动作下来木桶内的水竟一滴都没有洒出!</p> ……</p> 一个月后,柳轻眉嘴里的极夜终于到来了,宫殿外的世界笼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气温也变得更加寒冷。</p> 高空中细小的冰晶落在地面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脆响。</p> 黑色墙体上结了一层白白的冰晶,高空中凄厉的寒风如同鬼啸般让人牙齿发颤。</p> 极北之地,灭世般的神威下,寸草不生,野兽绝迹,就连称霸于冰原的雪狼也被大自然的神威逼迫的不敢深入这片鬼域。</p> 一队模样凄惨,身体上裹绑着一层层破旧兽皮的冒险者,正在朝北方艰难行进。</p> 人人头戴皮帽,面遮狐皮,只露出一双因饥饿而微微凹陷的眼睛。</p> 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虔诚地恳求着神明的垂怜,嘴里喃喃地背诵着经句,手里举着最后的一根火把,勇敢地走在队伍最前面。</p> 叶轻眉的房间内依旧温暖如春,天花板上两个圆圆的白炽灯将不大房间照耀的亮如白昼。</p> 陈子凌提着脚尖伸出一只小手在墙壁上的开关上按了一下,房间内迅速变为漆黑一片。</p> 噔噔噔,陈子凌赤裸的双脚踩在白色玉石制作的地板上发出几声脆响,身体一翻钻入了柳轻眉温暖的被窝中。</p> “现在我们讲故事吧!”陈子凌迫不及待道。</p> 不一会,房间内传来一个小女孩柔柔糯糯的声音,“接下来,我们讲铁船撞冰山的故事……”</p> “这已经是你第六次讲这个故事了”床边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听声音少年应该十四五岁,只是声音中没有夹杂任何情绪,显得有些生硬。</p> “你看就连五竹都有意见了,咱们换一吧?”陈子凌忍不住抱怨起来。</p> “好,那就换一个,从前有个人坐船遇到了海难,他是六十五个遇难者中唯一的幸存者,上次的海难在他的心灵中留下了巨大的阴影,从此他开始恐惧乘船出行,直到有一天,他听说了一艘永不沉没的大铁船,于是……”</p> “这还是大铁船撞冰山的故事!”陈子凌和五竹异口同声反对道。</p> “不一样,这次的主人公变了!”柳轻眉气鼓鼓地反驳起来。</p> “我们三个还是打麻将吧”陈子凌终于做出了让步。</p> 噔噔噔,又跑下床将灯光打开,从金属柜中抱了一个小箱子放在床上。小箱子里装了一堆柳轻眉用玉色石块制作的麻将,为此她还不顾老头的阻拦,拆了小半块石阶。</p> 三轮过后,输家一直在五竹和陈子凌二人之间循环。</p> 陈子凌忍不住抱怨起来:“五竹,不是说好了我们是一伙的吗?你怎么又叛变了?”</p> “不好意思,我忘了”五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此时他的嘴角微微向上扯动了一下。</p> “咿,五竹你刚才好像笑了?”柳轻眉看到了五竹脸上的表情变化,惊讶道。</p> “什么是笑?”</p> 陈子凌听到柳轻眉的话也是一惊,思索了一下,看着面前的黑衣少年认真道:“五竹,你想不想和我们一起出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p> “我们不能出去,这是神庙的规则”。</p> 五竹很果断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淡漠“你们两个也不要继续尝试,我不想对你们动手”。</p> 极夜来临前,柳轻眉和陈子凌已经在神庙石门附近的墙体上发现了一些古怪,那里似乎藏着大门的控制中枢,两个小人曾冒险尝试过将它破坏。</p> 然而还没等两个人实施行动,就被五竹制止了……</p> “看来我们两个十年内也出不去了,除非我们能打得过五竹”柳轻眉丢下了手里的石块,看着陈子陵沮丧道。</p> 陈子陵苦笑一下,他知道五竹可是宗师级别的,恐怕二十年后,二人联手也不见得能打得过五竹。</p> 他和柳轻眉在前段日子里除了种菜就是练功,一日也不曾停止刻苦修炼,然而大道邈邈,功法提升又岂止是一个勤奋就能解决的?</p> 那还需要足够的时间和合适的机缘,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会异常艰难。</p> 短短三个月内,他已经将手掌上的红色火焰,提升到了橙色,后面还有五种更加困难的颜色在等着他。这种修行速度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已经是神速了。</p> 陈子凌知道这远远还不够,等自己数十年后终于练习完这本书中的功法,最悲剧、最可能的结果是他依然打不过这位黑衣少年……</p> 柳轻眉想到她也只比陈子凌多修行了半年,如今一直停留在功法的第二层,始终碰不到第三层的门槛。</p> 她对于今后修行的艰辛深有体会,躺在床上第一次露出了伤心的神情,泫然欲泣道:“子陵,我们难道要在这里困一辈子了吗?”</p> “不会,不会!”陈子凌急忙安慰道。</p> 少年五竹面无表情地走出房间后,两个小人钻进被窝悄悄嘀咕起来。</p> “相信我,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最近我们得准备好行李!”陈子凌兴奋道。</p> “陈子凌,你又来骗我!”</p> “真的,我保证这次一定准!你没看刚才五竹出去时的动作吗?”</p> “你是说他抽出了那把铁钎?”</p> “五竹的感知能力你是知道的,这次一定是有人快要来了!”陈子凌异常肯定道。</p> 柳轻眉伸出一双小手捏在陈子凌肉嘟嘟的小脸上,想象着长大后彼此的容貌,调笑道:“像我们这么漂亮的人,长大后一定是祸国殃民的容貌!为了苍生考虑,这次如果能出去,我保证长大后嫁给你,咱们就别祸害别人了,怎么样?”</p> 陈子凌可是知道对方长大后可是个大美人,而且是个很善良的大美人,自然乐的接受,贼兮兮道:“不许反悔!我们拉勾!”</p> “你还当真了?拉钩就拉勾!”</p> ……</p> 第四章 夜尽天明 黑漆漆的房间内,陈子凌和柳轻眉两个唇红齿白的小人,正无聊地数着手指头。</p> 两个小人既没有计时工具,又无法通过冬眠,来应对枯燥漫长的极夜,作息没有什么规律,只能依靠五竹的帮助。</p> “咱们得想一想如何将五竹支开一段时间,不然我们还是出不去!”柳轻眉躺在床上,将一双白嫩嫩的小手,迅速缩回了温暖的被窝,嘟囔道。</p> 陈子凌始终想不出个头绪,苦闷道:“也不知如何才能将神庙的门从里面打开,万一失败了怎么办?”</p> “开门的事包在我身上,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柳轻眉声音虽然稚涩,语气却是无比自信。</p> “柳轻眉,你又想坑我?可我打不过五竹啊”陈子凌说道最后,竟带出了一点哭腔。</p> “脑子是个好东西,想不出来,上次拉勾的事情就不算了!”</p> “那我再想想,我们已经好久没出去了,我们出去看看五竹在干什么”</p> 陈子凌气呼呼地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伸出一根手指,一股小小的火苗噌的一下冒了出来,如同蜡烛般的火光将房间迅速照亮。</p> 柳轻眉跳下床,迅速穿戴整齐,身体显得十分臃肿,只漏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p> “走,我们去看看!”</p> 两个小人一起走出了小房间,刚一打开宫殿的大门,几块大大的冰晶就呼啦一声掉了下来。</p> 一股零下五十多度的寒风,瞬间从二人衣服的缝隙中钻进了身体。</p> “好冷啊!”叶轻眉惊呼一声,长长的睫毛上粘上了几颗白白的冰晶。</p> 身边只穿了一件黄色狐裘服的陈子凌,表情却显得有些兴奋。</p> 自从他练习了红色功决,身体一天比一天健壮,身高还没如何变化,耐寒的本事却增长的尤为明显。</p> 虽然他还不能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长时间停留,只能不停消耗体内真气,化为丝丝暖流布满全声,抵挡住寒冷的侵袭,但是这个本事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适合了。</p> 这是自带人体暖宝宝啊……</p> 叶轻眉虽然也练过红色功决,但是她似乎不怎么喜欢这样暴烈的功法,只练到第一层。</p> 大部分时间,她都用来研究那本白色功法了,在她看来身手快捷比什么都重要,出去后才可以依靠她知识,赚大把银子,数大把票子。</p> 神庙搜集来的人间资料依旧是几百年前的旧闻,不过这已经足够叶轻眉推断出,这个世界处于什么样的文明程度了。</p> 这片大陆最富庶,最强大的国家是魏国,东面有个小小的通商港口叫东夷,魏国的南面是小小的庆国,西部草原有无数荒人的部落,统治那里的人被称为单于。</p> 这个世界没有高白酒,没有汽车,也没有滑膛枪和火炮,最强的武道强者只有九品,最有势力的人叫皇帝,男人还可以三妻四妾,这样不太好……</p> “五竹?五竹?你在那里?”叶轻眉和陈子凌在几座破旧的宫殿中都没有发现五竹的身影,简单粗朝地黑暗中不停呼喊着。</p> 立于黑色石道上的一个雪人,脑袋突然晃动了一下,一把裸露在外的黑色铁钎,上下一挥就将冻牢在脚下的冰晶迅速击碎,身体一转,朝黑暗中声音发出的方向走了过去。</p> 雪块随着黑衣少年的走动,一块块落在了地上,只有头顶和肩膀上的积雪依旧纹丝不动,没有滑落的迹象。</p> 黑布遮眼的少年似乎也不觉的他这个样子有什么问题,如同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般,身上带着丝丝寒气,突兀地出现在了陈子凌二人的面前。</p> “你们是在叫我?”黑衣少年神色漠然问道。</p> “小竹竹,你怎么不来找我们听故事了,你最近在做什么?”</p> 柳轻眉伸手扯了扯黑衣少年的衣袖,少年楞了一下,双膝一弯蹲在了地上,柳轻眉伸出一双小手将他身上的积雪快速拍落。</p> 黑衣少年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见二人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转身重新走进了黑暗中,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了神庙门前的石道上。</p> 两个小人踏着厚厚的积雪,慢慢跟在五竹身后,无奈地看着他的举动,只能任凭他继续留在这里,独自经受寒冷侵袭,积雪封冻。</p> “他也太可怜了——”柳轻眉扯着陈子凌的小手,秀眉紧皱,声音悲悯道。</p> 回到房间后,二人先检查了一下藏在金属柜中的两个小包袱,确认没有遗漏一些必须的物品后,就一起站在房间内,双眼透过一道厚厚的玻璃制作的圆形窗口,望着黑漆漆的夜色发呆。</p> “我们将来一定要回来救他!”两个小人很有默契地说道。</p> ……</p> 距离神庙不足百里的冰天雪地中,十几个瘦骨嶙峋,饿的双眼深深凹陷,状若厉鬼般的男人,正藏在人工挖掘出来的大雪窝中,躲避着天神的惩罚。</p> 中间一个秃头的男人正在颤抖着跪在地上,双手合十,嘴角微微呓动,为他之前犯的罪过不停忏悔。</p> 男子仪式性地做完了忏悔,双手从地上抱起了一块被冰雪封冻的肉块,嘎吱嘎吱用牙齿疯狂地啃咬了起来。</p> 听到身旁的响动,所有人面上都是一阵抽搐,虚弱不堪的同伴更是大有兔死狐悲之感,向来不惧生死的魏国勇士,此刻内心深处也生出了极大的恐惧,躲在一旁瑟瑟发抖。</p> 雪窝中,一位身材挺拔,面色发青的男子,听到周围的响动,握紧了一下手里的匕首,鄙夷道:“苦荷,你这个秃驴不要吃太多!,你想看着我们全部饿死吗!”</p> 正在啃食肉块的苦修士——九品境界武道强者苦荷,阴森森诡异一笑:“肖恩!在我面前,不要耍缇骑首领的威风,只许你自己多吃,我凭什么不能多吃?”</p> “最近我不是都少吃了吗?如今,天神发怒,降下神罚,想要多活几天,就少吃些!”</p> “我多吃些,才有力气忏悔!”苦荷反击一句,继续大口啃食起来。</p> 一千勇士在大魏国缇骑首领肖恩和苦修士苦荷的率领下,从国境一路北上,远赴雪域,本以为能有所发现,为皇帝陛下求得长生仙药。</p> 谁知一路北来苦不堪言,艰辛程度远超众人的预料,先是骏马接连冻僵,接着许多人又变成了瞎子,残余的一百人好不容易看到了大山,谁知道竟惹怒上天,引来了神罚。</p> 无尽的暗夜遮蔽天地,气温急速骤降,冰天雪地中鸟兽绝迹,如同鬼蜮!</p> 当初千人的庞大队伍,一路北上丢下了许多尸体,现在只剩下了十八个,如今携带的粮草早就被消耗殆尽,只能靠身边的同伴的尸体度日。</p> 苦荷手里抱着的赫然便是一条人腿。</p> 饱餐一顿之后,苦荷的声音重新变得悲悯起来,继续跪在地上口诵经书,扣头不止,虔诚地祈求着天神的垂怜。</p> “苦荷,不要白费力气了,你这秃驴不是吃人肉,就是念鬼符,有个屁用!”肖恩用粗沉的声音讥讽道。</p> “无所不知的天神,一定能够感受到我的忏悔,总有一天会被我的诚心感动!”苦荷回了一句,继续执着地跪在地上,朝雪窝外的天地叩拜起来。</p> 或许是天神真的感受到了苦荷的诚意,在他完成了第一千次叩首的动作后,外面的天色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p> 墨一般的夜色逐渐稀释,外面似乎是有了一丝光明!</p> 雪窝内躺在地上的众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外面的天色,挣扎着坐了起来,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模仿着苦荷的动作扣头不止,嘴里无比恭谨地恳求着天神的怜悯。</p> 就连刚才还嘲笑苦荷的缇骑首领肖恩,也忍不住颤抖着跪在了地上,为他大不敬的话恳求天神的宽恕,脑袋重重地撞在坚硬的雪块上,毫不在意鲜血正在从他的额头不停冒出。</p> 天神终于饶恕了胆敢前来寻找神庙的可怜人,外面的夜色变的更淡了,约莫已经能够看清周围的景色。</p> 十八位朝圣者排着队,双手合十在苦荷的带领下继续朝大山行进。</p> 他们相信,既然天神已经饶恕了他们,自然是愿意和他们见上一见,神庙一定就在附近。</p> 一行人在雪中又行了几天,终于来到了那座万年不化的雪山脚下。</p> 一座黑色的巨大宫殿,正在从高空缓缓降落人间,最终落在了半山腰的一处平台上。</p> 一行人彻底被神的伟力震撼了,渺小如蝼蚁般的众人匍匐在地,激动地连忏悔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p> 听到一声沉闷的响动后,众人泪流满面地抬起了头,呆呆地注视着面前无比高大,根本不似人力所能建造的宫殿。</p> “我终于看到神庙了!天神啊!您卑微的侍者苦荷特来拜见!”</p> “无所不知的天神,我奉魏国皇帝的命令,卑微地恳求您赐予长生仙药!”</p> 肖恩和苦荷双手合十,恭谨地跪在地上,声音无比虔诚。</p> 二人恭谨地跪在地上,苦苦等待和很长时间,高空中依旧没有传来任何声音,直到二人身体即将被冰冻时,他们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p> 二人抬头看了高空中无比安静的神庙一眼,又彼此碰了下眼神,开始一扣一拜,无比虔诚地沿着高高的神阶向上行进。</p> 第五章 越狱 纯净、柔和似乎没有任何温度的白色光线,从高高的苍穹洒落人间,肃穆、庄严的黑色神庙重新在人间显出真容。</p> 如同发生了轻微震般的机械转动声,将躺在床上打盹的两个小人同时惊醒。</p> 陈子凌看着玻璃窗上投进房间内的光线,激动道:“极夜过去了!”</p> “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p> 两个小人在房间内欢呼跳跃,激动不已,迫不及待地跑到外面感受了一下久未谋面的阳光。</p> 可是紧接着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又让他们一同苦恼起来,他们能把握住即将到来的机会吗?</p> 陈子凌和柳轻眉围着高大的黑色石墙转了一周,走到黑色石门附近。</p> 二人目光状似随意,只是在一处雕刻了神兽暗纹的墙体上明显多停留了两秒。</p> 站在黑色石道上的五竹,脑袋微微转动了几度,附在他脖颈间的冰块发出一阵轻微的脆响,从中间生出了几道白白的裂纹。</p> 人类怎么能将身体冰封在如此严寒的环境中,经受住这样的折磨?难道这位不良于视的黑衣少年,本就不是人类……</p> 见两个小人走远,黑衣少年继续将目光对准了面前的黑色石门,握着黑色铁钎的右手自然下垂。</p> 一声轻微翁鸣声响起,铁钎表面上冻实的冰块,瞬间化为白色雾气,接着重新凝结成了一朵朵洁白的小雪花,飘落在天地间。</p> 极昼降临后,陈子凌和柳轻眉像从前那样又开始了艰苦的功法修炼。</p> 二人吃过蔬菜粥轮流休息一番后,就不停地围着黑色宫墙快速奔跑,一边留意着附近的响动,一边修习着身法功决。</p> 点滴时间都被他们利用的无比充分,简直都快攥出个水来了……</p> 轮流休息了几番后,陈子凌光着膀子围着后院的高墙,修习着白色身法功决。</p> 一阵隐隐的石块敲击声从外部传了出来。</p> 陈子凌立即停下了脚步,悄悄地走了过去,将耳朵靠近墙体静心留意着外面的动静。</p> 片刻功夫,不远处的墙体下方又传来了嘭嘭的敲击声。</p> “大魏国暗碟头子肖恩?他在找下水道?”</p> 陈子凌脑袋里立即想起了那个故事,一只小手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差点没笑出声来。</p> 他可不敢和这个阴险老辣的家伙做交易。安全起见,还是那位痴迷神术的光头好对付一点。</p> 修习宣扬天人合一的功法,也能让苦荷收心养性,对陈子凌和柳轻眉来说还算有点好处。</p> 不过即便这样,陈子凌也不打算将真正的神庙功决传授给苦荷。</p> 一位超越凡俗,一人灭一国的大宗师,实在是太恐怖了,他和柳轻眉哪一天得罪了他……</p> 陈子凌身上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脚下一动,在地上留下了一道小小的足迹,以一百二十迈的速度火烧火燎地朝柳轻眉居住的地方赶了回去。</p> “来人了,来人了!”</p> 陈子凌一头黑发被风吹得斜斜倒竖,硬邦邦地立在头顶,就像个糟了电击的倒霉鬼般,正朝躺在床上甜甜酣睡的柳轻眉不停催促着。</p> “什么来人了?”柳轻眉白嫩嫩的小手揉了揉自己的双眼,含糊道。</p> 没等陈子凌继续解释,柳轻眉双眼突然蓦地大睁,盯着陈子凌一脸兴奋“你是说外面来人了?”</p> 陈子凌重重地点了下头,头上的几块冰晶都被他甩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p> “小分队立即行动!”唇红齿白的柳轻眉声音清脆果断命令一声。</p> 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就已里外三层地穿戴整齐,柳轻眉将金属柜内的两个小包袱一把扔给了陈子凌,交代他放到门外的不显眼的角落里。</p> 陈子凌出去后,双脚一踏地面,重新奔跑起来嘴里嚷嚷着:“五竹!五竹!出事了!轻眉好像死了!”</p> 五竹听到陈子凌的声音,脑后两条黑色布带拖着一道残影,如同幽灵般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p> “怎么回事?”五竹声音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淡淡道。</p> “轻眉非吹牛,说她能将房间内一个不亮的灯修好,她手里冒出一道火花,身子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我怎么叫也叫不醒她……”</p> 陈子凌说道最后竟呜呜哭了起来,一颗颗晶莹的泪花还没掉在地上就变成了一颗颗小小的冰晶,落在地上发出一阵阵脆响。</p> 小男孩哭的凄惨无比、伤心欲绝,还没等他说完,少年五竹就变成了一道幻影,朝着柳轻眉的房间赶了过去。</p> 陈子凌抽泣了一下,发现面前已不见了五竹的身影,眼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身也朝回追了过去。</p> 五竹将黑色铁钎插回腰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头黑发披散在地的柳轻眉,正要弯腰将她抱起。</p> 房间内一阵风动,原本奄奄一息的柳轻眉,身体贴着地面急速倒掠,转瞬就已站在了门外,双手一拉将小房间内的金属门迅速关闭。</p> “陈子凌这里交给你了!”柳轻眉交代一句,一头黑发急速舞动,转瞬消失不见。</p> 陈子凌内心忐忑不已,双脸憋得通红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宫殿内所有可以搬动的东西全部堆在了金属门上。</p> 一支黑色铁钎吱吱呀呀,发出刺耳的声音,不停穿刺着厚厚的金属门。</p> 陈子凌小脸被唬的煞白,胸前交叉斜跨着两个小包袱,待他将一个一米高的青铜鼎也推到了门口后,终于做完了他的工作。</p> “娘类!大宗师就是不一样,五竹啊,五竹你可别这么快出来……”</p> 陈子凌双手合十朝空中祷告了一番,接着又跑到宫殿外,反手关闭上宫门,双手抱起一个小铜盆将里面的积雪快速融化,准确地泼在门缝中。</p> 一次,两次,三次……,黑色的宫门不一会竟被他用雪水全部冰封,坚硬如钢的冰块附在门缝中,结结实实地和石门粘结在一起。</p> 正在陈子凌得意的时候,宫殿内发出一声如雷般的轰鸣,无数金石碎屑散落在地,发出一阵哗哗啦啦的碎响。</p> 陈子凌身体一颤,两个肉嘟嘟的腮帮子都被这巨大的响声震动了。</p> “柳轻眉!我这里撑不住了!”</p> 陈子凌发出一声杀猪般的尖叫,一刻也不敢犹豫,双脚呼呼生风,如同抹了油朝着外院急急逃了过去。</p> 脑门上急出了一层冷汗,正在黑色石门旁研究机关的柳轻眉,早就被老东西的声音搞得无比烦躁,大老远又听到了陈子凌的惨叫,一双粉拳朝雕刻了神兽暗纹的墙体上嘭嘭来了两拳。</p> “陈子凌你给我顶住!我这边还要些时间!”</p> 听到柳轻眉的命令,陈子凌一双眼睛眨了眨,彻底傻眼了,哭丧着脸道:“顶不住了,实在不行我们就投降吧——”</p> “投降个屁!少啰嗦!在我后面准备挡一下五竹!”</p> 陈子凌无奈只好从附近找来了一堆石块,准备应对着五竹的到来。</p> 或许还有五分钟,或许还有三分钟,或许现在五竹已经破开宫殿的石门,正在朝这边赶过来……</p> 他的小胳膊如何拧得过五竹的大腿,陈子凌脑袋急急思索,最终无奈地发现他的阻拦或许没有任何作用。</p> 正在他沮丧的时候,旁边的柳轻眉终于传来了好消息——神庙的石门好像有反应了!</p> 一道小小的缝隙在黑色石门中间漏了出来,随着一阵沉闷的响动,一扇巨大的石门似乎正在缓缓开启!</p> 如同神威降世般,远处一道巨大的轰鸣声朝这边传了出来,大地都为之一颤。</p> 陈子凌和柳轻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结在了脸上。</p> 瞬息之间,柳轻眉脑袋急急一动,慌忙朝外面喊道“外面的人听着!你们谁能阻拦一下我兄妹身后的黑衣少年,我就送你们一部天书!”</p> 被天地间的雷鸣惊吓的不知所措的苦荷,正跪在门外扣头不止,嘴里喃喃念背诵着经句。</p> 在神庙周围搜索了半天也没发现下水道的肖恩,彻底被天地间的神威镇住了,身体颤抖着跪在地上,祈求着神明的饶恕。</p> 听到神庙内柳轻眉的声音,苦荷愣了一下快速直起了腰,跑到石门前恭谨地聆听着神的旨意。</p> “神女,您所言当真?”</p> 此刻苦荷终于确认了他没有听错,高山之中的神庙内真的有仙人,还是一位稚气未退的小仙女!</p> “她想出来?让我帮她阻拦一下身后的仙人?”</p> 苦荷双腿发颤,反应过来后,实在是对小仙女后面说的天书无法拒绝,干裂的嘴唇上下碰了碰,终于挤出了一道沙哑的声音。</p> “仙女有命,苦荷定当遵从!”</p> 脑袋重重地撞在地上,早已眼冒金星的肖恩,不知一心向道,无比虔诚的苦荷为何突然站了起来,正要呵斥几句,一抬眼,恰看到了从细细的门缝中,挤出了两个唇红齿白的小人。</p> 二人肌肤胜雪,仙姿玉颜,五官比例异常协调,只让人觉得高洁无比,浑不似肉体凡胎。</p> “仙人,这一定是仙人!”</p> 肖恩正要大礼参拜,神庙门缝里又闪出了一道黑色幻影,可是令他无比震惊的是,苦荷竟以下犯上,藐视上天和那黑衣少年动起手来了!</p> 身穿白色狐裘服的柳轻眉身形一闪,就躲到了肖恩的身后,望着背着两个小包袱的陈子凌焦急喊道:“子凌!快跑!”</p> 当初叶轻眉是无意中发现了前来寻找神庙的人,自然来不及带这许多东西,可是现在陈子凌竟一人背了两个小包袱!</p> 还没等他远远避开打斗中的二人,就被五竹伸手一把抓住了脚踝,拎小鸡般倒提了起来。</p> “和我回去”五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侧着脑袋朝柳轻眉开口道。</p> 第六章 要爆了 场间随着五竹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瞬间陷入了绝对的安静。</p> 四人仿佛听到了神庙高高的殿檐上,积雪轻微的松动声音。</p> 跪在地上的肖恩,正要朝面前的黑衣少年,行五体投地大礼。</p> 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的苦荷,为之前大不敬的举动暗悔不已,不知他接下来,在仙女和黑衣少年间如何自处。</p> “啪”的一声脆响,清晰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中。</p> 肖恩下意识摸了一下痛麻的左脸,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身旁的小仙女,不知她为何朝自己发火。</p> “别傻跪着,你也去帮忙!”</p> 柳轻眉的声音稚嫩的如同刚牙牙学语的幼童,然而她的语气竟如同高高在上的帝王般不容置疑。</p> 大魏国心狠手辣的缇骑首领肖恩,此刻也不敢生出丝毫抵抗的情绪。</p> 肖恩只是大魏国皇帝手里的一把刀,豢养的一条猎狗。</p> 只要主人发话,他就会立即变成一条凶残的疯狗,狡猾的狐狸,竭尽所能将主人指给他的目标撕碎,这是他的生存之道。</p> 管你是什么骨鲠忠臣、清流名士,还会手握重兵的嗜血猛将,陛下让你死,你就得死!</p> 远在万里之外雪域高山之上肖恩,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身边这位唇红齿白的小女孩,就是手掌天下权柄,万人膜拜的人间帝王。</p> 不,是比大魏国皇帝陛下更高阶的存在,她的话那是仙人天旨!</p> 所以他动了,如同私底下已排练了无数次,只等小女孩发号施令般,动的十分自然,十分迅速!</p> 一招一式狠辣无比,干净利索。</p> 肖恩以一种同归于尽般的疯癫状态,手握一把血色匕首,朝五竹胸前狠狠刺了过去。</p> 身高八尺的肖恩状若疯魔,石台上厚厚的积雪被他踏的四处飞溅,原本厚实的冰雪受到突如其来的挤压,变薄,变薄……</p> 原本十寸厚的积雪,竟被他生生在一瞬间压缩成了薄薄的寸许,成了一块块晶莹透亮的坚冰。</p> 随着一道道黏连在一起的炸裂声响起,肖恩身后的足迹瞬间消失,变成了一块丈余宽的空地。</p> 万年冰封的青色石面,终于从厚厚的积雪中裸露了出来。</p> 陈子凌倒悬在空中,一只脚踝被五竹牢牢地握在手中。</p> 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踢打都不能让五竹的左手松动分毫。</p> 陈子凌绝望地看着柳轻眉等待着奇迹的发生,还没等他喊出一声悲壮的口号,‘轻眉不要管我,快走!’</p> 一个身上裹了一层厚厚的毛皮,状若野人的大汉,正身子倒悬手握一柄鬼森森的血色匕首朝他刺了过来。</p> 陈子凌知道那把匕首的目标那并不是他,可是空气中弥漫的嗜血味道,还是让他忍不住双眼一闭,两只小手不由自主地捂在了胸口。</p> 已经丧失信心的苦荷,被肖恩突如其来的气势所感染,正要鼓起勇气再战。</p> 还没等他调足体内真气,施展压箱底的绝招,刚刚还虎虎生风的肖恩已经败了,败的如此突然,败的如此狼狈。</p> 那把血气凌霄的红色匕首与五竹手里的黑色铁钎只一接触,便断成了两半。</p> 血色刀身发出一声不甘的翁鸣,嗖的一声没入积雪消失不见。</p> 手握红色刀柄的肖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随身携带,削铁如泥的神兵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p>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直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江倒海,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朝后抛飞了回去。</p> “噗通”一声,肖恩重重跪落在了之前的位置。</p> “哎——,真笨!”</p> 柳轻眉一双小手从肖恩手里夺过那把断裂的刀柄,感受了一下上面的温度,解释道:“并不是他的武器如何霸道,你这把匕首冷热不均才会断裂,快去重新打过!”</p> 什么叫冷热不均?肖恩并不知道,可是小仙女的语气十分肯定,那么就一定有她的道理。</p> 或许刚才真是意外?</p> 肖恩只犹豫了一下,迅速从地面挣扎着站了起来,伸开双臂将柳轻眉紧紧护在身后。</p> “凡人不得干涉神庙行事,阻拦者死。”</p> 五竹握紧了一下手里的黑色铁钎,语气并不如何霸道,但是每一个字眼组合在一起,竟透出了对凡人生命的不屑与漠然。</p> 五竹的声音回荡在空中,是那么不容抗拒,竟让苦荷和肖恩二人身躯一颤,直觉一股冷到让人冷到心肝发颤的寒意正在透骨而入。</p> 柳轻眉一把推开肖恩主动站了出来,一脸失望道:</p> “五竹,快放开子陵!你这卖友求荣的家伙!”</p> “那个老头究竟给了你什么好处,我还以为你会比他多一点人情味,没想到你会做出这样的事!”</p> 说道最后,柳轻眉竟伤心欲绝地哭了起来,伸手入怀摸出了一玉色石块,上面雕刻着正是五竹、陈子凌和她正在房间内讲故事的场景:</p> 一个长发披肩,唇红齿白的小姑娘坐在被窝里,两只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着故事。</p> 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的小男孩一脸嬉笑,模样乖觉。</p> 表情僵硬,黑布遮眼的少年正站在床边侧着脑袋,耐心地听着故事,嘴角似乎向上勾动了一下。</p> 柳轻眉的泪珠啪嗒啪嗒,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掉落一地,双手托举着那块小石块,一步步朝五竹慢慢走了过去。</p> 五竹侧着脑袋,握着黑色铁钎的右手一松,伸手从柳轻眉的掌心中接过了那块小小的石块,右手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似乎正在回忆着曾经的往事。</p> 正在四人以为身手超越凡俗的黑衣少年,即将改变主意之时,神庙门后穿来了一道愤怒的仙人纶音。</p> “快动手,将他们两个带回来!”</p> 柳轻眉听到声音后,一脚将地上的黑色铁钎踢飞,身子急速后退,朝楞在原地的苦荷命令道:“还不动手!”</p> 高大的黑色石门前,随着一老一少两道声音先后响起,原本陷入沉默中的局面,瞬间变得诡谲起来。</p> 双眼凹陷,脸色惨白的苦荷身子一动,两只枯瘦的双手,握在了陈子凌一双嫩嫩的手腕上,势欲将他夺回。</p> 陈子凌的身体被二人扯动的咯咯作响,似乎下一刻身上的所有关节,都会经受不住如此大的力道而瞬间崩断。</p>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肖恩另一边脸上也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p> “你也去帮忙!”柳轻眉焦急地催促道。</p> 肖恩立即鼓足勇气,赤手空拳和五竹另一只手缠斗了起来。</p> 肖恩二人围着五竹缠斗不休,虽以二对一,五竹只有一只手可以反击,二人却仍没占到任何便宜。</p> 陈子凌的小脸被身体上的痛意憋得通红,死死咬住牙齿,愣是没发出一声痛呼。</p> 随着五竹和苦荷二人力道的加大,陈子凌身体上的筋脉被拉得长了一截。</p> 撕心裂肺的痛楚让他的身体不停抽搐,似乎身体上的每一细胞都要炸裂。</p> “啊!要爆了!”</p> 再也坚持不下去的陈子凌,终于大呼出声,随着这声惊天动地的嘶喊声发出,身穿黄色狐裘的小男孩身体上,腾地窜出了一股炽烈的热浪。</p> 不是他要发怒,要痛哭,是身体真的要爆了……</p> 高达五千多度,能够融铁断钢的明黄色火焰,一瞬间就将他身上的狐裘化为灰烬,丝丝缕缕的白色烟气从他身体上生出。</p> 两个小包袱内的一堆杂物,噼里啪啦掉落一地,中间赫然便是四本颜色各异的功法书籍。</p> 苦荷痛呼一声,远远避开了炽烈的热浪。</p> 肖恩红彤彤的眼眸猛地一缩,怪叫一声,忙抓起一把雪屑在脸上蹭了蹭。</p> 柳轻眉身子一动,将地上的四本书籍揽在怀里,看着身上正被一团明黄色的火焰包围的陈子凌,面上一喜,羡慕道:“子陵,你突破了?”</p> 也不知五竹身上的衣服是用什么材质制作的,在如此高温下竟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p> 只是随着火焰温度的持续加热,五竹握在陈子凌脚腕上的左手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原本冰冷的身体上似乎都有了些温度。</p> 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是胸口上某个部位暖暖的,感觉似乎还挺不错……</p> 思索了片刻,五竹看着手里的陈子凌,突兀道:“恭喜。”</p> 五竹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既不激动也不震惊,就如同见面要问‘吃了没有’,睡觉前要道声‘晚安’,遇到这种情况就要说‘恭喜’。</p> 完成了这道没有任何意义的程序后,五竹将头又转向了柳轻眉,看着她手里的功法书籍,机械般地伸出了他的右手。</p> “小竹竹你想要吗?过啦啊!过来我就给你啊!”柳轻眉站在半山腰的平台边缘,嘻嘻笑道。</p> 刚才五竹和肖恩二人的打斗,她已经看出了些端倪,无论二人如何缠斗,五竹的身体始终在神庙门前二十丈范围活动。</p> 或者说老东西的对五竹的控制范围有限,如果五竹离开了神庙的控制范围会怎样?</p> 柳轻眉双手抱着四本古朴的书籍,诱惑道:“神庙不干涉世事,这是神庙的规则,如果这四本书籍流落人间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五竹难道你就不在意吗?”</p> 柳轻眉的话真的起了作用,五竹试探性地朝她走了过去,虽然有些迟疑,但是步伐依然还是那么沉稳,没有任慌乱的迹象。</p> 柳轻眉看着面前的五竹,心脏禁不住砰砰跳动了起来,难道她真的错了吗?</p> 五竹另一只手将她抱了起来,用实际行动击破了她的幻想。</p> 陈子凌被柳轻眉的话所提醒,脑袋一亮,又窜出了一团火光,声音干涩道:“轻眉,快将功法扔下去!”</p> 第七章 一小步一大步 四本功法书籍任何一本都是人间至宝,足可令无数武道强者为之疯狂,在人间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的厮杀。</p> 自小立志侍奉神明,道心坚定如苦荷亦不免为了一本天书,便放弃了数十年的原则,贸然对神庙中人动手。</p> 如今四本功法正在柳轻眉一双小手中,只要她轻轻一抛,四本功法就会立即从千米高的平台,掉落在山脚下的雪堆中。</p> 这次逃出神庙虽没成功,只要她和陈子凌不停修炼,说不定在三十岁之前也有可能再次逃离神庙。</p> 可是一旦将功法丢下去,五竹直接抱着她和陈子凌回到神庙,那又该如何是好?</p> 或许是之前陈子凌的预言给了她足够大的信心。</p> 在陈子凌喊出那句话后,柳轻眉没有任何迟疑就将怀里的功法用力抛了下去。</p> 四本沉甸甸,非金非玉的功法秘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线,朝前只飞了数丈便急速坠落。</p> 苦荷和肖恩顾不得体内的伤势,急速掠向平台边缘,如果不是四本功法早已坠落了数十丈。</p> 说不定他们就会不顾个人安危,用身体死死护住这些圣物,不让他们受到丝毫损伤。</p> 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万年难遇的神庙功法,被高空中的罡风撕碎,那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p> 好在二人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天空中没有纷纷扬扬的雪花,二人目力极好,亲眼注视着那四本书籍安然无恙地散落在雪堆中。</p> 苦荷双膝不由自主跪了下去,感谢着上天的护佑。</p> 如今他已经丧失了将二人救出的信心,只希望凭他坚定的道心,求得只字片言的神庙功法,为此他甘愿终身侍奉在神庙门前,忍受着与世隔离的孤寂。</p> 肖恩本还打算趁黑衣少年双手无法全力施展之时,再行一搏。</p> 待他看到苦荷已经放弃了尝试,凭他一人无论如何也不是神庙中人的对手,哪怕黑衣少年只有一双脚,他依然没有任何信心……</p> 五竹的一举一动都暗合天道,那是凌驾在人世间规则之上的规则,人间之力如何能胜?</p> “难道是传说中无人可以达到的宗师境界?”</p> 人世间九品强者肖恩喉咙一阵发紧,他似乎猜到了些什么,双膝一软也跪了下去。</p> 不是跪天,也不是跪地,而是恭敬地朝黑衣少年行了一个五体投地大礼。</p> 五竹眼睁睁看着神庙功决掉下山后,身体出奇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p> 或者说他陷入到了某种自相矛盾的状况之中,一时不知如何抉择。</p> 神庙中人不可离开神庙,这是他必须遵守的规则;</p> 神庙不可干涉世事,必要时当主动消除神庙对人世间的影响。</p> 五竹可以转身回神庙,也可以下去将那四本功法捡回来,无论他怎样做都符合神庙的规则,无论如何选择也会导致他破坏规则。</p> 五竹一手提着正在拼命发出热量的陈子凌,一手抱着柳轻眉,继续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p> 陈子凌心中一喜,急忙道:“五竹你想不想跳下去,体验一下飞的感觉?”</p> “什么……叫……感觉?”五竹脑袋动了一下,看着陈子凌断断续续道。</p> “生命就像一盒多味巧克力,你不去尝试怎么知道?”柳轻眉引用了她故事中的一句话,朝五竹鼓动道。</p> 陈子凌趁热打铁,主动替他做了选择,声音沙哑道:“我喊一二三,喊到三你就跳!”</p> “三!”</p> “……”</p> 五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动了。</p> 他的左脚朝前迈了一小步,却如同迈了一万步般动作显得有些疲惫,有些生硬。</p> 随着一声破空声响起,少年五竹抱着陈子凌和柳轻眉,如同一块自由下落的石块般直直坠落下了千米高空。</p> 这一幕谈不上如何神圣,也谈不多么美感。</p> 苦荷二人趴在石台上,探头看着空中如陨石般急速坠落的仙人们,震惊的说不出话来。</p> 即将与地面亲密接触的三人,忽然在空中止住了下坠的速度,五竹双脚毫无道理地在山体上点了几下,最后竟毫发未伤地落在了地面上。</p> “仙人!只有仙人才可以做到!”</p> 肖恩和苦荷二人对视一眼,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跌跌撞撞朝山下赶了过去。</p> 等他们好不容易赶到山下后,却发现那位黑衣少年此刻正一动不动地倒在雪地上!</p> 那位身体冒火的小男孩,厚厚的积雪覆在身上,只露出一个小小的嘴巴,伴着一阵滋滋啦啦的响声,小男孩身体上的积雪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融化。</p> 一道道白色雾气从雪堆中蒸腾而出,只飘了不足一米,便被寒风重新冻凝成了细小的冰晶,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p> “我好热啊……”</p> 陈子凌小嘴呼出一道热气,在雪地上融出了一条半米长的深沟,不停催促着柳轻眉帮他降温。</p> “这可怎么办!”柳轻眉惊呼一声,实在是没了办法,看到站在身旁的苦荷二人,忙脆声命令道:“你们快想想办法看看他这是怎么了!”</p> 苦荷恭谨地先向柳轻眉行了一礼,接着转身走到陈子凌身边,将枯树般的手臂快速伸进了滚烫的雪窝中,摸了摸他手腕上的经脉。</p> 柳轻眉见他面上神情一阵剧烈变化,疑惑道:“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p> 苦荷从雪窝中缓缓伸出了红通通的右手,望着柳轻眉摇了摇头,“经脉不畅,体内真气肆虐,气海丹田如……”</p> “有话直说,不要啰嗦!”柳轻眉摆了摆小手,不耐烦道。</p> 苦荷叹息一声,一脸尴尬“仙童之前调动体内真气时,走火入魔了。”</p> 苦荷虽不知道面前的小男孩练习了什么样的仙法,但此刻通过他体内真气的流动状况,大体可以推断出,刚才他突破境界时似乎出了岔子。</p> 两团暴烈的真气,正不受控制地在他体来回碰撞。</p> 如果不能及时阻止,任凭真气继续在他体内加热,只怕单单脱水也会将小男孩烤成一具干尸。</p> 柳轻眉听他说的严重,也知这件事情的麻烦。</p> 可她和陈子凌只知修炼神庙功法,如何应对走火入魔的状况却是一无所知,如果五竹现在能醒过来,或许知道应对的方法,可如今他又昏迷不醒,这可怎么办?</p> 肖恩青色的面皮颤动了一下,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吞吞吐吐道:“臣有一法,或许可以一试,只是,只是此法过于危险,非不得已之时,不可尝试。”</p> “肖恩,你好大的胆子!”苦荷怒吼一声,不用想他也知道这位以用毒著称的暗碟头子,会想出什么法子。</p> “快说,有什么好办法!”趴在雪堆中的陈子凌小嘴喷出一口热气,奶声奶气地催促道。</p> 肖恩跪在地上,双手颤抖着从胸中摸出了一白瓷小瓶,双手恭谨地递给了柳轻眉,解释道:“此毒乃是世上最毒的寒毒,中毒者如坠入千年寒冰一般经脉瞬间冰封,故名为寒魄……”</p> 柳轻眉双眼一亮,这或许是个好办法,有了此毒就可以暂时将陈子凌的经脉冰封,等五竹醒来后寻到方法,再将毒解了既可。</p> 可是听到后面,就连被体内真气灼烫的痛苦不堪的陈子凌也傻眼了,“没有解药!那不是嗝屁了吗?”</p> 柳轻眉将手里的白色瓷瓶收进了怀里,转口道:“之前答应你们的事情,我说话自然算数。”</p> 二人听到柳轻眉这番话后,立即跪在了她的面前,脑袋紧紧地抵在雪地上,身体忍不住微微发抖。</p> 柳轻眉将两本功法书籍扔在了苦荷和肖恩的面前,分别交代道:</p> “这本宣扬天人合一的功法是你的,希望你一心向道,时时警惕贪嗔痴之毒”</p> “这本霸道功决是你的,望你不恃强凌弱,护国安民。”</p> 苦荷和肖恩二人,小心托着手里的功法书籍,激动地在雪地中重重地又行了一礼,恭谨道:“谢仙女赐赠天书!”</p> “奥,对了!如果你们私心太重之时,万不可修炼下卷,必遭天诛地灭,凄惨横死,切记!切记!”</p> 柳轻眉装模作样,煞有其事地警告一番,挥了挥手将他们一把赶开。</p> 苦荷二人只翻开手里的书籍瞥了一眼,就被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得了好处正要离开。</p> 大魏国缇骑首领肖恩忽然想起了此行的目的,转过身来重新匍匐在地,声泪俱下道:“小臣代大魏国皇帝陛下,恳请仙女赐予长生不老药。”</p> 早有准备的柳轻眉,从怀里拿出一个蓝色小药丸放在了肖恩的手中,郑重道:“速速离去,不然定有天罚,以后也别来了,这里没什么好玩的!”</p> 肖恩用一金色小盒将仙药收好,叩谢一番后与苦荷急匆匆地离开了此地,一刻也不敢停留。</p> 今天遇到的一切实在太过骇异,由不得他们不信。</p> 柳轻眉望着二人的背影,嘻嘻一笑,“这两本功法我造假的本事还不错吧?希望他们今后做个好人,不然神仙也救不了他们了!”</p> “轻眉,你快看看五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快受不了了!”陈子凌一边说着,一边捧着雪屑在脸上不停擦拭。</p> “五竹似乎在……重启,我相信他会醒过来的。子陵,你再坚持两天。”</p> “……”</p> “冰魄还在吗?”</p> 第八章 出山 白茫茫的冰天雪地中,整个世界的颜色只有单调的白,就连头顶的天空也是白森森的,没有任何生机。</p> 乾坤颠倒的错觉下,让人难以分辨出天和地的区别。</p> 一位身穿单薄黑衣的少年,怀里正抱着两个唇红齿白的小人,背后背着一个大包袱,沿着一条杂乱的足迹缓缓向前行进。</p> 少年的步伐不会因道路的湿滑而停顿,不会因积雪而减缓,无视天地间的规则,每一步的间隔都如提前用尺子量过一般。</p> 如果不是前方的足迹出现了分叉,外人看来还以为这方天地的时空完全静止了。</p> 被厚厚的狐裘包裹着的小女孩,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前方的足迹只思考了片刻,脆声道:</p> “五竹,沿着足迹多的方向走。”</p> 五竹身体里某个判断告诉他,沿着那条足迹较少的路线走,路程最短。</p> 但他未发表任何意见,毫无情绪回应道:</p> “是,小姐。”</p> 柳轻眉一脸无奈,气鼓鼓地纠正道:“叫我轻眉,叫他子凌,你是五竹”</p> “是,小姐”五竹重复道。</p> 陈子凌和柳轻眉相互对视一眼,齐齐叹息一声,也只好由着他了。</p> 自从五竹醒来后,也不知他拿一根筋出错了,按照曾经听过的故事将自己理解成了一位贴心的护卫。</p> 他过去守护神庙,那么现在只要守护住怀里的两个小人就够了。</p> 这两个角色,似乎也没有什么冲突,五竹做起来也得心应手。</p> 陈子凌二人几番纠正,也没有任何效果,索性就由着他的性子好了。</p> 陈子凌忽然哆哆嗦嗦道:“快停下,让我再穿些衣服,冻死我了!”</p> 五竹听到命令,急忙止住了脚步,动作轻缓地将二人放在了雪地上,从背后的大包袱里拿出了一套宽大的狐裘。</p> 陈子凌在二人的帮助下,很快就被包裹成了一个人形肉粽,身体显得特别臃肿。</p> 他身上任意一件狐裘都是人间极品,普通人在冰天雪地中只需一件,都可以很好的御寒。</p> 即便是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中,三件也已足以让人背后冒汗。</p> 可他身上此时却足足裹了五六套之多,即便如此依旧止不住喊冷,就连嘴里呼出的空气都冒着丝丝寒意。</p> 陈子凌刚穿上衣服没多久,小脸就憋得通红,嘴里呼呼喷吐着热气,双手笨拙地将身上的狐裘重新脱下,片刻功夫肌肤就重新裸露在了冰天雪地中。</p> “我好热啊!”陈子凌可怜兮兮的眼光看着五竹和柳轻眉,求助道。</p> 柳轻眉,眉心微微皱了一下,故做轻松调笑道:“一会喊冷,一会喊热,你到底有完没完?”</p> 五竹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将狐裘放进包裹后,重新抱起了地上的两个小人,沿着杂乱的足迹继续行进。</p> 三人只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前方就出现了一些反常的状况。</p> 柳轻眉看着前方消失的足迹,惊讶道:“足迹断了?”</p> 陈子凌心里开始发起了虚,柳轻眉出去时,难道迷过一次路?</p> “周围有人。”</p> 五竹耳朵动了一下,毫无情绪地提示道。</p> “去看看”柳轻眉继续发号施令。</p> 五竹抱着柳轻眉二人走到一处拱起的雪堆旁,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处小小的洞穴一眼,接着将怀里的陈子凌二人放在了地上,右手握了握了腰间的黑色铁钎。</p> 柳轻眉将两只白嫩嫩的小手放在了嘴边,朝雪窝中脆声喊道:“喂!里面有人吗?”</p> 过了半天,从里面传来一声微弱的呻吟声,那人声音嘶哑、凄凉的如同只剩了最后一口气,随时都可能变成一具尸体。</p> 柳轻眉一脸悲悯地朝洞穴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小小的洞穴中隐约躺了四人。</p> 嘶嘶嗬嗬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四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洞穴中飘出一股秽物伴着血水的腥臭味。</p> 柳轻眉双手捂住鼻子,如同受了极大的惊吓般,匆匆倒掠而回,大口吸了几口清冷的空气,才将胸中的呕吐感压了下去。</p> 柳轻眉将自己脖颈间的狐裘围巾解下,蒙在五竹的鼻子上,同情道:“五竹,你去将他们拖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救”</p> 几道黑影在地面一闪,如同变魔术般,柳轻眉和陈子凌二人的面前,就出现了四个消瘦的不成样子的中年人。</p> 四人双眼严重凹陷,脸颊上一层青黑色的肌肤,贴在脸上形成了一个骷髅般的轮廓,嘴角上的血迹也早已凝固成了暗黑色。</p> 柳轻眉皱了皱鼻子,蹲下小小的身体在四人身体上检查了一番,发现有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体早已僵硬。</p> 另外两人也只是苦苦挣扎,只一息尚存。</p> 如果常人看到这种情况,大概会将他们送回洞穴,让他们自求多福,无声无息等待着死亡的到来。</p> 谁会费力救治已经没有任何生存希望的可怜人?除了给自己找麻烦外,实在想不出有任何好处。</p> 然而柳轻眉还是心软了,毫不犹豫地从包裹内拿出两颗黑色药丸,放进陈子凌捧着积雪的小手中。</p> 不一会两颗解毒药丸就和雪水融为了一体,变成了微有苦涩味道的汤药。</p> 陈子凌双手捧着温热的药水,小心翼翼沿着二人干裂的嘴角将药液缓缓送入了他们口中。</p> 二人下意识吞咽了两口,直觉一股温润的暖流,沿着枯干的喉舌一路润进胸腹,流进四肢百骸。</p> 二人如同两条挣扎在干裂的泥土中即将脱水而死的小鱼般,幸运地遇到了及时的春雨,就连呼吸也多了一丝力气。</p> 随着陈子凌将一道道具有滋补功效的雪水,送入二人的喉咙,二人干瘪的血管中终于有了些养分,开始缓缓流动起来。</p> 二个时辰后,柳轻眉又给二人喂食了几口温热的蔬菜粥,总算替他们续了一口命。</p> 五竹将他们拖进了一个新掏的雪窝中。</p> 身体正散发出热气的陈子凌,一脸无辜。</p> 好在有柳轻眉和五竹在身边陪他,不然他一定宁愿蹲在雪地里,也不愿和他们睡在一个雪窝中。</p> 这要是他们突然嗝屁了,他心里得多瘆得慌……</p> “谁让咱是个小太阳!谁让咱未来的老婆叫叶轻眉!奥,她现在还叫柳轻眉。”</p> 陈子凌心里嘀咕一番,只好认命。</p>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也总有着难以言说的隔膜感。</p> 谈不上喜欢,更谈不上热爱,只是有些好奇。</p> 陈子凌回忆起曾经生活的世界,依旧还有着一份割舍不掉的留恋,以及浓浓的伤感。</p> 古灵精怪的柳轻眉,坐在了陈子凌的身边,嘻嘻一笑,“我们讲个故事吧!”</p> “好啊,好啊!”陈子凌迅速从思绪中醒转过来,高兴地附和一声。</p> 五竹虽没有任何表示,但从他偏转的脑袋就可以看出,他也正等待着柳轻眉接下来讲的故事。</p> 柳轻眉轻咳一声,亮了亮嗓子,“从前有个小女孩每天都会背着一个小竹篓去山里采茶,后来她离开了家乡前往一个陌生的城市求学……”</p> “她遇到了很多很多的朋友,也有暗恋的对象,后来她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异常……自知时日不多的情况下,她决定独自前往一个陌生的地方,等待着凄惨命运的到来……”</p> “当然在此之前,她很勇敢地给那个男人写了一封没有结果的告白,还动手打了一位品德恶劣的教授,最后还回了一次家乡,重新采了一次茶……”</p> “上一辈子活得很辛苦,她想痛痛快快按照自己的心意,重新活一次……”</p> “……她现在很想吃一口春饼,再来一份蚵仔煎,如果在来份酸梅汁就更好了……”</p> 说道最后,柳轻眉竟轻轻唱了起来,柔柔糯糯的声音飘出雪洞,在空旷的天地间显得那么的微弱。</p> 陈子凌似乎在从前的世界里听到过这首歌,不由自主地跟着附和起来。</p> “……攀过了一山又一岭,若听到鼓声,我的心情会快活……”</p> “……心爱的你甘也会谅解,我会来离开是不得已……想到你不敢来哭出声,若听到鼓声我的心情会快活……”</p> 古怪的歌声唱完,五竹虽然听不懂歌词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韵律似乎还挺好听,歌声完毕后他轻轻拍了拍手。</p> ‘听人唱完歌要拍手’,柳轻眉和陈子凌给他说过这个规矩,他一直记得。</p> 听着雪洞内古怪的歌声,躺在地上的一个男子悠悠醒了过来,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面前容颜俊美的小孩,嘴里发出一串含糊的嗬嗬声。</p> “你先不要说话,有什么遗愿,等体力恢复些再说不迟。”</p> 似乎是柳轻眉的话起到了安抚作用,躺在地上努力从喉咙内挤出声音的男子,停止了他的尝试,脑袋微微点动了一下。</p> 陈子凌三人早已检视过二人身体,通过腰牌上的信息知道了他们的身份。</p> 如果所料不错的话,他们是和肖恩一起前来寻找神庙的魏国勇士,他们身上的毒也应该是肖恩所为。</p> 只是心狠手辣的肖恩为何没有趁他们中毒,立即将他们斩杀?这实在有点不合常理。</p> 二人早已毒入肺腑,死亡只是时间问题,等他们体力恢复一些,陈子凌决定亲自问个明白。</p> 过了一天半,还是两天?确切的时间除了五竹外,没有人清楚。</p> 躲在雪窝中,重新被厚厚的狐裘包裹着的陈子凌,双手正捧着一个小铜碗,一脸享受地喝着柳轻眉用真气熬煮的蔬菜粥。</p> 躺在地上回光返照般的二人,此时显得特别精神,挣扎着爬了起来,跪在地上朝陈子凌行了一礼。</p> “恳请仙人救我大魏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p> 第九章 聪明误 两个好看的不像样的小孩子,凭空出现在了鸟兽绝迹的苦寒雪域中。</p> 任何人看到他们,都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者遇到了鬼狐精怪……</p> 然而除了仙人,谁肯为两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白白浪费灵药?</p> 雪洞内三人一阵沉默,手捧铜碗的陈子凌身体上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小嘴喝了一口温热的蔬菜粥,才觉得身体舒服了些。</p> “我们并不是仙人,对两个要死的死人,我们没有说谎的必要。”陈子凌十分郑重地纠正道。</p> 听到陈子凌的解释,二人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双眼变得有些暗淡。</p> “你们如果不是仙人,怎么能让我们多活这么久?怎么能出现在这里?”二人不甘心地追问道。</p> 柳轻眉一脸同情地看着思想蒙昧的二人,声音轻柔:“三言两语解释不清,无论你们相不相信,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p> 二人最后的幻想终于破灭了,缓缓躺在了地上,似乎对人世间也没了留恋。</p> 陈子凌不知他们之前经历了什么,对二人的身份也开始疑惑起来,“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闲着也是无聊,不如当故事讲一讲?”</p> 柳轻眉听到陈子凌,对两个即将要死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心里总感觉怪怪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p> 二人反倒没觉得他的提问有什么怪异,和三人相处中,他们也能感觉的出来,这个小男孩简直就是个故事迷。</p> 二人躺在地上也听了小女孩许多荒诞的故事,大概只有脑袋里的故事可以报答他们了。</p> 二人断断续续地讲起了亲身经历的故事。</p> 从他们如何进入雪域,如何遭遇极夜,又如何发现神庙,最后又因何与肖恩发生了冲突。</p> 柳轻眉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二人,惊恐道:“你们竟然吃了人肉?”</p> “不吃就得饿死,现在我们也算糟了天谴,除了肖恩和苦荷外,我们这些小人物都会带着这个秘密死在雪域。”</p> 陈子凌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开口道:“这件事一旦被外人知晓,终究对他们不太光彩,所以你们就打算提前动手?”</p> 二人齐齐痛咳几声,嗓子里发出一阵阵嗬嗬的沙哑声,“这是个圈套,肖恩和苦荷伪装成身受重伤的模样,众人都猜测他们一定在神庙中得了什么好处,不然也不会带着我们回返。”</p> “杀了他们就能得到神庙的宝贝,还能避免回去后被暗中灭口,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p> 二人苦笑一声,“可笑的是,直到死亡即将来临时,我们才明白之前的一举一动,一直就在肖恩二人的算计中”。</p> 陈子凌用手裹了裹身上的狐裘。肖恩的阴险狡猾程度,重新刷新了他的认识。</p> 好在他和柳轻眉没有和肖恩一同上路,一旦被他看清虚实,谁知道肖恩会做出什么阴险卑鄙的事情?</p> 肖恩和苦荷并没有主动动手,被杀的人也是死有余辜。就算这件事竟魏国最严苛的大理寺审理,他们也没有违背任何律法。</p> 陈子凌忽然眼睛一眯,发现了什么不合常理的地方。</p> “你们都要死了,我还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p> 听到陈子凌的问话,二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始终不肯多说。</p> 陈子凌也傻眼了,刚才对方连发现神庙的事情都说了,这究竟是什么秘密的身份,竟让他们宁愿带到地下也不愿与人分享?</p> 不过,既然他们不愿开口,陈子凌也懒得再问,几口喝完了铜碗里的蔬菜粥,盘坐在地上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p> 丰沛的真气如同冰封了一般凝滞在经脉中一动不动,身上直觉的寒冷异常,没有任何温度。</p> 几个时辰后,真气重新变得暴躁起来,不受控制地在经脉中来回冲撞。</p> 溢出经脉的真气,化为一股股热流遍布五脏六腑,陈子凌的身体如同一个大火炉般,不停朝外散发着热量。</p> 二人躺在地上,眼睛越来越疲惫,不多的生命正从他们身体里悄悄流失。</p> 雪洞外的阳光依然是那么清冷,白幽幽的似乎没有任何温度。太阳在空中斜斜地飘来飘去,始终不肯坠落。</p> 柳轻眉望着他们提醒道:“讲讲魏国的事情吧。”</p> 洞穴中很快又传来了二人虚弱的声音,“……皇帝陛下于龙源二年,调集军民百万,征讨对我魏国不敬的荒人游牧……”</p> “……数万颗高血淋淋人头堆起的小山,沿着单于王庭,一直垒到魏国边境,我们败了……近百万魏国男儿全部惨死荒原……”</p> “……魏国百姓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可是陛下太心急了些。第二年,便重新出兵西征,此时国力尚未恢复,招募来的新兵还未精熟战阵……后来也只是惨胜……”</p> 二人提起当年亲身经历的惨事,还心有余悸,眼神中似乎有着大恐惧,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内忧外患并起,就连小小的庆国也开始蠢蠢欲动,我魏国亿万百姓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战火之中……”</p> 二人几乎用尽了全部力气,才愤愤不平地说完了心中的忧惧。</p> 光着膀子的陈子凌听完后,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你们有没有什么亲人,有没有遗言之类的?帮你们带话我们还是能做到的。”</p> 二人青黑色的肌肤已经变得极为暗淡,皮肤下流动的血管也干瘪了下去。</p> 或许是被陈子凌的善意感动,也或许是将死之人对于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份善意,二人决定对他交代些什么。</p> 陈子凌将脑袋靠近了一人的嘴边,努力听辨出那人嘴里的话语,待发现这人已经没了呼吸,忙又将耳朵靠近旁边另一个人的嘴边。</p> 陈子凌听完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见他似瞌睡般轻轻点了点头,才确认了刚才的消息并不是他的错觉。</p> 出于礼尚往来,陈子凌提高了一下声音“肖恩带去的并不是长生不老药,那是滋补药丸,你们昏迷时也吃过。”</p> 陈子凌不知道这句话他是否听进了耳中,伸手在他的双眼前晃动了一下,见他已经没了任何反应。</p> 柳轻眉握了一下陈子凌的双手,神情不尽落寞,叹息一声,“五竹将洞口封死,子凌我们出发吧。”</p> 五竹站在雪洞外,手里铁钎一挥,小小的洞口便被一股风雪迅速掩埋。</p> 三人重新向南行进,五竹的步伐依旧是那么的稳定,节奏把握的恰到好处。</p> 柳轻眉好奇地看着陈子“他们临死前,对你说了什么?”</p> “他们让我去东夷,给一位商人带个消息,作为回报说不定那位商人会找人治好我的身体。”</p> “什么消息?”</p> “肖恩可能已经拿到了长生不老仙药,魏国皇帝可能还会活很久很久。”</p> 柳轻眉忍不住咯咯一笑“就是那颗蓝色小药丸?如果魏国皇帝能够长生不死,那我们就是真正的仙人。”</p> 笑停后,柳轻眉看着陈子凌开心道:“那我们就去东夷城吧,说不定真的能找到治好你身体的高人。”</p> 陈子凌无奈地点了点头,实在想不到柳轻眉会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才去的东夷城。</p> “东夷城里面有个蹲在树下数蚂蚁的白痴,要不要去搭救他呢?”</p> 陈子凌又是无奈一叹,如果将他从家庭虐待中解脱出来,人间会不会少了一个大宗师?</p> “轻眉,如果你自小在家中遭受虐待,受人白眼,吃的比猪差,住的比狗惨,你有了强大实力后会不会报复家人?”</p> “为什么问这么古怪的问题?”</p> 柳轻眉被他问的一呆,最后还是静下心,将这个丝毫不易于‘父母和老公同时落水先救谁’的两难问题,认真思索了一番,不确定道:“或许会。”</p> “会不会杀了他们?”</p> “我很怕死,自然也不喜欢看人死,所以我不会。”柳轻眉很确定地摇了摇头。</p> “这就难办了。”陈子凌没头没脑地回了一句。</p> 太费脑袋的问题他一向不怎么擅长,思考一久忍不住打起了瞌睡。</p> 东夷城正处于炎炎夏日,城主府附近一颗高高的大树下,蹲坐着一个小男孩。</p> 小男孩衣衫破旧,目光呆滞,两道鼻涕挂在鼻端,在空中拉出两道丝线,手里拿一青色树枝,正在地上不停戳着蚂蚁。</p> 玩的累了索性就蹲在地上打起了瞌睡。</p> “七少爷,您又在这数蚂蚁呢?”路过的人不时调笑一句。</p> 小男孩头也不抬,实在是无法理解,为何每天都有这么多白痴,问这么明显的问题。</p> 轰隆!天上发出一声响亮的雷鸣,豆大的雨滴瞬间倾斜而下。</p> 早已在洞穴外堆了一个小土堆的蚂蚁们,此时正躲在洞穴里避雨,街上的行人却一个个淋成了落汤鸡。</p> 小男孩站起来,摸了摸湿漉漉的头丝,扔下手里的树枝,慢慢悠悠朝住所走了回去,看着街上的行人摇了摇头,“还不如蚂蚁聪明。”</p> 第十章 东夷城来了两个傻子 半个月后,东夷城一间生意惨淡的当铺内,来了两位特殊的客人。</p> 不是客人依仗武力非要将宝贝当个高价,也不是店铺内的伙计正准备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动了歪心思。</p> 当铺伙计低头扫视一番,只见柜台下站着两个模样极为俊美的小人。</p> 手捧泥巴的两个小人也好奇地等待着他的回应,三人大眼瞪小眼,场面一时有点尴尬。</p> 身穿青色锦服的陈子凌,见他没有反应,主动开口道:“大叔,你看这值多少银子?”</p> 当铺伙计听到小男孩的问话,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二位客官有多少,欲当价几何?”</p> “这里只有二两,我只要九两银子。”陈子凌兴奋道。</p> “快请,快请!请到后院借一步说话,小店掌柜亲自接待二位贵客!”</p> 柜台内的伙计,匆匆从柜台后走出,乐呵呵地将二人请进了后院。</p> 只是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过于热情了些,看在陈子凌二人眼中总有种被人卖身的感觉。</p> 好在二人多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不到片刻功夫,后院一间小房子里,就走出了一位身穿圆领皂袍的中年男人。</p> 男人身材矮胖,一双大眼袋衬的眼睛更加小了,随着他的走动,腰间挂着的小算盘,发出一阵阵脆响。</p> 中年男人听到小孩子的声音,还没来的及对伙计训斥几句,就被两个小人的模样惊的说不出话来,呆愣在的原地。</p> “钱掌柜,这两位是西面来的贵客,你们先聊着,我去柜台继续守着。”伙计小声解释了一番后,转头朝回走了出去。</p> 钱掌柜撅起肥庾的屁股,身子一弯,拱手对二人行了一礼,带着二人去了后院一处库房。</p> 陈子凌将手里一张小纸条交给了这位掌柜,又将自己身体的状况和他细说一番。</p> 钱掌柜将他的话只字不差地记在了心中,合计了一下时间,开口道:“十日后,我们会从外地请一位高手为您治病,只是不知到时如何联系您?”</p> 陈子凌思索了一下,开口应道:“十日后我再来这里吧。”</p> “如此甚好,小店内正好还有些药材,说不定还能派上些用场。”</p> ……</p> 约定好日期后,钱掌柜站在小院内见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不见,才意犹未尽地回了房间。</p> 钱掌柜凑在灯下,重新展开那张小纸条看了看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拿起毛笔在后面署上到手日期,用蜜蜡封好后,在房间内一块青色地砖上有规律的敲了几下。</p> 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械转动声,地砖缓缓打开,从中探出一个脑袋,那人听完钱掌柜吩咐后,身子一低迅速消失在了地下。</p> 正值酷暑天气,陈子凌身穿厚厚的狐裘,身边跟着身穿浅黄色薄裙的柳轻眉,二人脚步轻盈地走在东夷城的大街上。</p> 熙熙攘攘的行人不时回头朝二人看上几眼,即惊叹于二人生的好看,又对小男孩的装束暗暗称奇。</p> 二人容貌非富即贵,寻常人家那里能养出这么粉嫩的玉人?万一遇到歹人,女孩被卖进风月场合,男童做了无子人家的螟蛉,这岂不又是一椿惨事?</p> 闲庭信步,双眼好奇地打量着东夷城风土人情的二人,明显没有这些顾忌。</p> 柳轻眉一蹦一跳地在大街上走着,行到一处包子铺从怀里摸出四个大钱,向人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大包子。</p> 东夷地近东海,位置优越,这里不止有南北往来的魏国货商,还有跨海远航前来通商的异族人。</p> 柳轻眉走到一处沿街摊位,发现木盒内摆放了一透明材料制作的小酒杯,竟标出了十两银子的高价!</p> 二人对这个世界也有了些了解,这十两银子都够买三头牛的了,这是抢钱啊!</p> 柳轻眉伸手一把拿起了那个小酒杯,小嘴啧啧道:“这不就是玻璃制作的嘛,做工一般,就连金属杂质还没有去除干净,颜色有点发青。”</p> 摊位后的商人一听便知道今天遇到了行家,对方虽然年龄不大,可看相貌也不是寻常人家,因此没有立即将他们赶开,呵呵赔笑道:</p> “二位如果出的起价钱,我这里还有一件品质上佳的精品,这还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异族人那里高价购买来的,如今只要十五两银子,到时小人一定亲自送到您府上去。”</p> 柳轻眉摆了摆小手,双眼一亮,一双浓密的睫毛上下眨动了几下,转头对陈子凌开口道:“子陵,你想不想发财?”</p> “嗯?”</p> “这玩意我也能做的出来!咱们再去看看这条街上还有什么稀奇的东西。”</p> 柳轻眉如同发现新大陆般,拉着陈子凌的小手在大街上不停游走,心里暗暗记下了暴利的商品,越看心里越是兴奋。</p> 在原来的那个世界,柳轻眉没有做成富婆,说不定在这个世界就要成为现实了,想想还有点兴奋那!</p> 陈子凌一路听着柳轻眉滔滔不绝的描述,一个强大的商业帝国,正越来越清晰地从二人的脑海中浮现出来。</p> 这个世界将在她的构思下,出现一座座工坊。工坊里面一群勤劳的工人们正在她的指导下,分工明确地生产着各种商品。</p> 有晶莹剔透的玻璃器皿,也有清洁肌肤的肥皂,刷牙用的药膏,还有可以轻易将肉食炖烂的高压锅……</p> 柳轻眉面如春风,一脸自信地嘻嘻笑道:“给我足够的时间,我将改变这个世界!”</p> “轻眉,可是我们现在没钱,只能先做点简单的,而且想要在东夷混,也要有个靠山才可以,在这个世界没有关系是不行的。”陈子凌忍不住提醒道。</p> 大街上听到两个小人的这番疯狂的谈话,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暗道“东夷城又多了俩傻子”。</p> 二人一脸满不在乎地走在大街上,柳轻眉看到路边一个模样凄惨的老乞丐,忍不住从怀里掏出一枚仅剩的铜钱递了过去。</p> 可是转头看了看空中即将西沉的太阳,柳轻眉又发起了愁,“今晚住在哪里呢?”</p> 二人从雪原一路行来,沿途全靠黑吃黑,打劫那些坑蒙拐骗的流氓地痞才凑足了盘缠,如今到了东夷,想不到治安却是好了不少。</p> 运气不好暂时没有发现目标的二人,在东夷城的大街上四处游荡。</p> 陈子凌无奈一叹“这都是天意啊,看来今晚只好在四顾剑的‘猪窝’里,凑合一晚上了……”</p> 陈子凌朝街上的行人打听了一下城主府的位置,就拉着柳轻眉按照好心人的指点,匆匆赶了过去。</p> 行了不到半个时辰,陈子凌二人站在大街上,远远看着朱漆大门上铆着黑色铁钉的城主府。</p> 府内三座白墙黑瓦的高大建筑,沿着中轴一字排开,巨大的身影从围墙内露了出来,似乎比二人沿途看到过的太守府都要气派几倍。</p> 魏国建国后国家安定,商业开始复苏,商人们为了出行方便,便在东夷建造了临时的房屋和仓库。</p> 时日一久,原本人烟稀少的东夷,竟汇聚了数万商人,有了开府建衙的规模!</p> 如今东夷城内人员往来不断,财货云集,百姓富庶。东夷城的商会头目,做出了不小的贡献。</p> 为了以示奖赏,上一任魏国皇帝封了他一个城主的名头,仍由他负责管理这里的商业往来,如今的城主正是上一任城主的儿子。</p> 这种子承父业的现象,在魏国其他郡县几乎是不可能的,当初若不是东夷城数万商人联名上书,恐怕魏国皇帝也不会破例降下龙恩。</p> 陈子凌二人想着沿途听到的这些信息,回过神来后,便朝附近一颗参天大树走了过去。</p> “我们要去哪里?”柳轻眉见陈子凌并不是拉着她去拜见城主,商议和伙的事情,一时搞不清他葫芦里到底装了什么药,忍不住问了出来。</p> 陈子凌看着蹲在大树下数蚂蚁的小男孩,回头看了柳轻眉一眼,回了她一个略有些古怪的笑脸。</p> 柳轻眉无奈,只得被他拖着继续朝前走了过去,行到大树下后,终于注意到了那个蹲在地上数蚂蚁的小男孩。</p> 如果按照身体年龄来看,这位鼻涕邋遢的小男孩应该有七八岁年纪。</p> 小男孩一头枯黄的长发,经年累月没人帮他打理,显得很是凌乱,身材瘦弱、肤色暗黄,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烂不堪,完整程度甚至还不及路边的乞丐。</p> 无论她怎么看,这个小男孩也不是一位富家公子,和旁边富丽堂皇的城主府更是扯不上半点关系。</p> 叶轻眉看了一会,见陈子凌和他蹲在一起无聊地数着蚂蚁,忍不住捡来一根树枝,一手提着裙子蹲了下去。</p> 小男孩数的累了,抬头忽然发现身边一左一右蹲着两个小孩子,只是对方生的实在太漂亮了,不免让他误以为是自己数花了眼。</p> 待他发现二人竟是真人后,茫然的眼睛也只多看了二人几眼,便继续低下头数起了蚂蚁。</p> “你在做什么?”小男孩见他们始终不走,忍不住扭头朝小女孩问了一句,话方出口,他就后悔了。</p> 他忽然发现自己竟变得有些白痴了,怎么会问这么浅显的问题?</p> “我们在数蚂蚁。”柳轻眉没有骂他是白痴,声音轻柔地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蚂蚁比人更有意思。”</p> 简短的对话结束后,小男孩继续将脑袋低下,微有些羞愧地继续数起了蚂蚁。</p> 陈子凌见二人的对话,竟和他曾经的记忆十分相似,心里嘿嘿一笑,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喜悦感。</p> 太阳逐渐西坠,不知不觉便到飞鸟归巢的时刻,夜晚视力不好的蚂蚁一只只消失在了蚁穴中。</p>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身旁的两个小孩,发现他们依旧没有离开,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一把鼻涕,好奇道:“你们怎么还不回家?”</p> “我们今晚还没地方住”陈子凌和柳轻眉对视一眼无奈道。</p> 小男孩伸手指了指旁边气势恢宏的城主府,同情道:“我家在那里,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今晚可以和我住在一起。”</p> 第十一章 城主府失窃 柳轻眉没有想到眼前这位状若乞丐的小男孩,竟然是城主府家的人。</p> 富丽堂皇的城主府,总不会差一件下人穿的衣服吧?</p> 小男孩领着陈子凌二人,晃晃悠悠朝城主府走了进去,沿途遇到的护卫下人,对他十分敷衍地点头略行一礼后,就脚步匆匆从旁边走了过去。</p> 仿佛他们遇到的,只不过是一位身份特殊些的下人,必要的礼数和敬畏,用在这个小男孩身上简直有些多余。</p> 城主府偏僻的角落内有间低矮的小房子。小房子只有一扇单门,大概是用来存放杂物。</p> 小男孩走到小门前,用手一推走到昏暗的屋子里,本打算为二人准备一壶香茶,在房间内翻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了几根陈旧的茶梗。</p> 招呼二人坐下时,却发现房间内只有一个破凳子,就连桌子上也只有两个破碗。</p> 小男孩尴尬地挠了挠头,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提请他们喝茶的话,吸了吸鼻涕,自卑道:</p> “我这里实在太简陋了,你们如果不愿意住在这里的话,现在就可以离开。”</p> 柳轻眉甜甜一笑,指着面前的方桌“我们有地方住就行了,今晚我们两个可以睡在桌子上,你叫什么名字?”</p> 小男孩见他们没有立即离开的意思,心里稍稍好受了些,思考了一下柳轻眉的问题,傻傻道:</p> “他们叫我七少爷,你们叫我阿七就行。”</p> “你们叫什么名字?”</p> “我叫柳轻眉”</p> “我叫陈子凌”</p> 给自己随便定了名字的小男孩,忽然又想起了晚饭的事,忙道:“你们等着,我去给他们说一下,让他们晚饭时多送两个馒头。”</p> 柳轻眉一脸同情地看着小男孩柔弱的背影,回过头疑惑地看陈子凌,“他就是那个自小被父母虐待的小孩?你打算通过他和城主府建立关系?”</p> “这就和你曾经讲过的故事一样,不受重视的私生子意外碰到一份大机缘,突然开了窍,地位得到提升,有了话语权。”</p> “你似乎已经提前知道了所有的事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p> 陈子凌心中惶急,心想“我难道还要告诉你,我曾经看过关于你的故事?”</p> 至于未来这个世界会如何发展,二人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一切都在朝陌生的方向发展。</p> 比如柳轻眉第一次出神庙时只是孤身一人,第二次回去神庙才带出了五竹还背出了一个大箱子。</p> 二人第一次就意外将五竹带离了神庙,或者说博物馆……</p> 可是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那个装有武器的大箱子,这些事情都和他知道的故事有很大出入,陈子凌不得不承认他的出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p> “我只是有种直觉,如果我真能预料到未来的话,我一定不会让让自己变成这幅模样。”重新光着膀子的陈子凌无力地辩解道。</p> 好在尴尬的局面没有持续多久,房间外的嬉闹声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p> 一群穿开裆裤的小孩子,跟在小男孩身后,一边追着他丢着石子,一边嘲笑道:“傻子家来客人了,傻子家来客人了……”</p> 当他们看到从小屋内走出的陈子凌二人,一下了傻了眼。</p> “那位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真好看,他们生的真漂亮……”</p> “他们是什么人?傻子什么时候交到这样的朋友了?”</p> 小孩子们悄悄嘀咕一番,他们这些管家和下人们的孩子可以欺负身份低下的小男孩,对于那些其他府上来串门的小姐、少爷可不敢有任何不敬。</p> 一群人在柳轻眉二人的注视下,很快一哄而散,消失的无影无踪。</p> 外面的夜色几乎要全部暗了下来时,一个老妈子打扮的下人用个小盘子端来了四个尚有余温的白馒头,道:“七少爷,该吃晚饭了。”</p> 老妈子不待屋内人回话,将盘子放在门外的台阶上,转头就走,一举一动说不出的不屑。</p> 眼神呆愣的小男孩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门边将盘子端进了进来,将盘子放在了陈子凌二人面前,“你们先吃。”</p> 陈子凌犹豫了一下,好奇道:“阿七,你每天就吃这个?”</p> “嗯,有时候还会喝粥,你们如果早几天来能吃顿好的,府里有人过生日,饭菜里有肉。”小男孩一边吃着手里面的馒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他一句。</p> “谁过生日?阿七你家里都有什么人?”柳轻眉忍不住问道。</p> 小男孩阿七,很用心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我母亲,可是她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我也搞不懂,我还有个死鬼父亲,只是我很少见到他,他也不怎么喜欢我。”</p> 吃完了手里的馒头,小男孩爬进了自己的被窝,自顾自地睡了起来,似乎刚才的对话让他的脑袋有点疲惫。</p> 身穿黑衣的五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将背上的一个包袱放在了地上,几下就用狐裘将方桌子变成了一张临时小床。</p> 第二天,柳轻眉拿着一根树枝在小男孩面前耍了一套精彩的剑法。</p> 第三天,柳轻眉将前一日的剑法,每一招式都缓慢分解了一遍,引来了他的好奇。</p> 第四天,柳轻眉给他看了一本白色书籍,上面的身法极为快速,每一招式化为剑招都会迅疾无比,威力巨大。</p> 第五天,鼻涕邋遢的小男孩将功法书籍还给了柳轻眉,继续蹲在大树下戳蚂蚁。</p> 陈子凌看着柳轻眉的尝试,虽然知道她的帮助对四顾剑的作用并不大,但是出于谨慎起见没有做出任何阻拦。</p> 费介受东夷城主委托替四顾剑治病,看时间应该就是今年的事情。</p> 一旦四顾剑恢复正常,几年后就会用手里的剑屠了城主府,也是在那次的复仇中,四顾剑道大成,成为超越凡俗的大宗师。</p> 几天后,城主府里来了两个很漂亮小孩子的事情终于传进了后宅,下人们讲给了管事,管事讲给了后院的夫人们。</p> 这件有趣的事情一一步步传到了城主大人的耳中。</p> 如果不是饭桌上的姬妾们提起,他几乎已经将那个小男孩彻底忘记了。</p> 想起那个醉酒后和下人生的孩子,一向笑容满面的城主大人瞬间板起了脸。</p> 身份尊贵的东夷城主竟和一个卑贱的下人,生下了个傻子,这件事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个耻辱。</p> 如果不是念叨着双方之有着份血缘关系,他丝毫不介意城主夫人将那个小男孩一脚提出门外,让其自生自灭。</p> 终究他还是心软了一下,赏了小男孩一口饭吃,如今那个胆敢勾引他的贱人,也早已变成了一抔黄土。</p> 不知是城主大人是否想起那位还有几分姿色的女下人,念起了几分旧情,对站在身边的一个管事命令道:</p> “南庆的费介来东夷城后,请他给我那傻儿子也治一治,城主府的脸面都被他丢尽了,成何体统!”</p> 管事应诺一声,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p> 城主府夫人一听就不乐意了,“老爷,费介的诊费可是高的出奇,咱们府里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府里面一应吃穿用度,哪一样不要花钱……”</p> 在座的姬妾们一听阔绰的城主大夫人都哭起了穷,忙跟着抱怨起自己的月例银子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就连金银首饰一个月都不舍得添置一件。</p> 一桌莺莺燕燕七嘴八舌,模样楚楚可怜,耳旁风吹起来简直令铁石心肠的汉子,也忍不住儿女情长起来。</p> 城主大人从一个姬妾怀里抱过一个粉嫩嫩的小男孩,越看越是欢喜,用筷子夹起一块肥而不腻的红烧肉送进了他的小口中。</p> 城主大人抱着他的第八个儿子,逗弄了一番,:“香不香?”</p> “香”身穿锦服的小男孩,奶声奶气道。</p> “哈哈,管家,给夫人们的月例银子再加五十两,府里的公子小姐每人再添置一件锦服。”</p> 得了好处的众人才渐渐止住了抱怨,重新变得相互友爱起来。</p> 夜已深陈子凌和柳轻眉躺在桌子上,正在为运营资金发愁,房间内一阵风动,响起了五竹的声音。</p> “少爷,小姐,你们看这些够吗?”五竹毫无情绪说完后,就将身后的一个大包袱轻轻放在了地上。</p> 包袱落地,里面的物品彼此碰撞发生了一阵脆响。</p> 柳轻眉手指上亮起了一道红色火焰,漆黑的房间立即被照亮。</p> 陈子凌和柳轻眉二人看着地上的一堆金银器物,珠宝首饰一时惊的说不出话来。</p> “五竹,你这些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陈子凌二人回过神来后忙问道。</p> “这个府里有很多。”</p> “……”</p> “五竹你这叫偷,以后不准这样”柳轻眉反对道。</p> 陈子凌指着床上酣睡的小男孩,嘿嘿一笑,“这就当城主府赔偿他的精神损失费,过段时间我们把他接出去,让他当股东。”</p> 躺在小床上小男孩含含糊糊说了几句梦话。</p> 房间内的光线一暗,发出一阵脆响,五竹带着包裹重新消失在了黑暗中。</p> 半个时辰后,有起夜的夫人们发现了桌上的首饰消失不见,就连手腕上的玉镯子也没了踪影,后怕不已地尖声叫了起来。</p> 城主府内的护卫管事听到响动,手提武器寻声赶了过去,一时间城主府后宅内乱做一团。</p> 几位夫人的哭哭啼啼地清点着自己的损失,最后竟昏了过去。</p> 护卫们脚步杂沓在城主府内搜寻着歹人,几队护卫们在武道高手的带领下出了城主府,沿着街道不停排查,却没有任何发现。</p> 第二天一早,东夷城的人都知道了一个惊天奇闻——有武道高手坐镇的城主府昨晚失窃了,损失惨重……</p> 第十二章 傻子正常了 往日商贾盈门的城主府,院内突然出现了许多武道强者,人人手提刀剑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p> 府内的下人们办起事来不免心中惴惴,端茶倒水时也提着小意,生怕笨手笨脚又惹来夫人们的责骂。</p> 要知道那一晚后院的夫人们可是被洗劫一空,就连贴身的首饰也没有留下一件……</p> 盗匪简直猖狂,变态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p> 柳轻眉三人明显没有这种觉悟,府内的怪事似乎没对三人造成任何影响。</p> 小男孩阿七,依旧每天蹲在树下数蚂蚁,一根树枝使得出神入化,不一会就戳死了许多蚂蚁。</p> 柳轻眉和陈子凌白天打听着原料供货商的消息,晚上回到城主府,柳轻眉在一堆草稿纸上拿着一根毛笔,笨拙地画着工坊设备图样。</p> 画到得意处还会朝陈子凌炫耀一番她的天才,不过陈子凌对于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只能从观感上判断到底漂不漂亮,美还是不美。</p> 他的工作和当年的乔布斯老爷子倒是有点相似。</p> 柳轻眉写写画画,合计一番,发现五竹弄来的财物换成银子也只能够建造一些基础设备,只能先生产几样简单的产品,徐徐图之。</p> 如果想大规模生产,将她的所有设想变成现实,这些费用简直就是杯水车薪。</p> 这个世界上的商人,也只能提供给他们一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原材料,后面的所有工序都要靠他们自己才能生产出成品。</p> “这些工作一定会搞出不小的动静,我们未来把工厂建在哪里呢?”柳轻眉只手托腮,一副深谋远虑地样子自言自语道。</p> 陈子凌指着桌子上一块简易的地图,打着寒颤道:“这里距离东夷很近,周围是一片大山,动起工来也不易被人察觉。”</p> 柳轻眉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发现陈子凌指的地方,处于东夷城西北方的一片山脉之中。</p> “位置似乎还不错,如果想长久发展,还需要一个稳定的生产环境,如今魏国动乱不安,万一彻底乱起来,起了流民兵灾,谁来保护东夷城呢?”</p> “庆国虽小,近些年一直在和魏国争夺地盘,国内也算稳定,将来……”</p> 陈子凌一听她打算将工厂大本营建在庆国,忙将脑袋摇了摇,一口否决道:“庆国不安全!”</p> “庆国势头正胜,来往的商贩对庆国皇帝赞誉有加,子陵何来不安全之说?”</p> “庆国皇帝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我有预感,用不多久庆国也会乱起来,咱们还是不要考虑庆国了,何况魏国一时半会也不会彻底乱起来。”</p> 柳轻眉听他说的肯定,将信将疑道:“好吧,过几天等你身体内的真气稳定后,我们一起去你说的地方看一看。”</p> 陈子凌见她改口才放下心来,刚才差点没被她吓出一身冷汗。</p> ……</p> 几日后终于到了和当铺掌柜约定的日期,陈子凌和柳轻眉二人沿着小巷又走进了那间偏僻的当铺。</p> 陈子凌抬头一看当铺门前的招牌已经被人摘下,当日接待他们的伙计也不见了踪影。</p> 胖胖的钱掌柜站在柜台后面,一见二人到了,直接关了店门领着二人朝后院走去。</p> 一位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男人,不难烦地在小院内来回踱着步子,见病人终于到来,男人猩红的双眼在陈子凌二人俊美的脸上打量一番,暗赞一声好看。</p> 待他将手放在小男孩的手腕上时又是一惊,也不知他小小年纪怎么体内的真气如此丰沛,纯净。</p> 如果常人中了罕见的冰魄剧毒,体内的经脉应该被彻底冰冻才是,为何小男孩体内的真气竟还能转化为热量将冰魄之毒压下去?难道是西方的法术?</p> 发现事情比他之前预料的还要麻烦,男人将手收回后皱起了眉头。</p> “现在冷热交替,还不至威胁生命,如果调理不慎极有可能会适得其反,甚至当场毙命,这病我治不了,另请高明吧。”</p> 男人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桌上,转头就要离开。</p> “费先生,钱不够可以再加。”钱掌柜呵呵一笑,从怀里又掏出一沓银票拍在了桌子上。</p> “钱掌柜你这不是逼我砸自己的招牌吗?我本不该答应,谁叫咱们多少有点交情,罢了,罢了!</p> 我费介这次就豁出去了,不过我先说好,这娃娃的身体一时半刻可调理不好,少说也得个三年五载,这中间需要多次调整药方……”</p> 钱掌柜脸上的肥肉一阵抖动,从身上又掏出一叠银票,赔笑道:</p> “好说,好说,能治就行,如果连您也治不,这个世上恐怕就没人能治了。”</p> 陈子凌睁大了眼睛,实在是没想到他就是老毒物费介,治病的本事没见多么高明,敲诈勒索的本事,简直是炉火纯青……</p> “我这里有几颗药丸,可以稍微减轻你的冷热感受,一天一粒可不要多吃。”</p> 费介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红色小瓷瓶,扔个了陈子凌。</p> “过几日我想出个稳妥的法子,再来送药,城主府内还有个傻子等着我去治病,我就先走了。”</p> 费介打了声招呼,将桌子上厚厚的银票塞入怀中,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此间,</p> “钱掌柜,这里的生意不做了吗?”柳轻眉开口问道。</p> “不做了,不做了,过两天我就离开这里了”</p> “您这间铺子多少钱?”</p> “你们如果要的话,我全当人情送给你们了。”钱掌柜很大方地将腰间的钥匙掏了出来,放在了柳轻眉的手里。</p> “一码归一码,哪能白要您的,我这里有个价值不菲的玉镯子,您看值不值这间铺子。”柳轻眉从怀里拿出一个翠色手镯,交给了钱掌柜。</p> “值,完全够了,如果多来几次这样的生意,我都要发财了。”钱掌柜得意一笑。</p> “您要是愿意收的话,我这里还有很多。”</p> “当真?”</p> “就看您能不能买的下了。”</p> 柳轻眉出去了一小会,不知从哪里扛进来一个小包袱,里面装了数百箭珠宝首饰。</p> 钱掌柜随手拿起几件一打眼,心中一惊,每一件都是好料子,寻常人家拿来传家的东西也不见得有这么好的品质。</p> “钱掌柜收不收?”柳轻眉双眼慧黠地看着楞在原地的钱掌柜,脆声道。</p> “收,收,看来我老钱今天要发财了!”</p> 钱掌柜拿起腰间的小算盘开始一件件估算起来,小小的算珠被他打的噼啪作响。</p> 忙碌了一个时辰后,钱掌柜看着得出的巨额数字一脸苦笑。</p> “一共十二万三千五百两银子,我这里最多只有十万两。”</p> 柳轻眉小手一摆,嘻嘻笑道:“没事,钱掌柜你先拿去,余下的钱改日再送来不迟,我这里还有点金银首饰,本来打算化成散碎的金银,如果你愿意收,下次一并卖给你。”</p> “……”</p> 出了当铺,柳轻眉一脸轻松,按了按胸口内厚厚一叠银票,看着陈子凌激动道:“那位钱掌柜明知是东夷城主府的东西也敢收,身份真的很不一般呢!”</p> 接着又失望地悠悠一叹“只是可惜那位费先生没有办法短时间内治好你的身体。”</p> “只要能治好就行,我们年龄还小有的是时间。”陈子凌得意一笑。</p> 等他们回去后发现原来在大树下数蚂蚁的小男孩已经不见了,他正蹲在小木屋前的空地上洗衣服。</p> 小男孩一头湿漉漉的长发被他随手用一根绳子扎在脑后,脸上也没了鼻涕,双手洗的很是白净。</p> “你们回来了?先进去喝茶。”小男孩看着陈子凌二人,声音略有些自卑地招呼道。</p> 陈子凌二人走进小屋后,发现屋子内的灰尘也已经被他收拾干净,房间内多了两个凳子,茶碗也换成了新的。</p> “阿七正常了。”柳轻眉高兴道。</p> 小男孩羞涩道:“我不叫阿七,我想起来我叫什么了,我娘给我起过名字,我叫飞白,柳飞白。”</p> “飞白兄,明天我和子凌要出去几天”</p> “你们以后还回来吗?”柳飞白犹豫了一下问道。</p> 陈子凌摇了摇头“过些时日,我们想请你和我们一起搬出去住,我们有些事情需要麻烦你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p> “可我什么也不会。”</p> 陈子凌鼓励道:“我也什么都不会,到时候我们就数数钱好了。”</p> “……”</p> 晚饭时前来送馒头的老妈子明显变得恭谨了些,第二天城主府的外管事给小男孩送来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和五两碎银子。</p> 不知为何柳飞白拒绝了管家的好意,第三天,只和府内的下人交代了一些事情,就搬到了外面去住。</p> 城主府客厅内摆放了一个装有银钱的大箱子,看样子至少有一万两白银。</p> 城主大人看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只当是外面消息灵通商人们想要巴结自己,对管家交代了几句,让他关照下过段时间要在东夷城开张的叶家商号。</p> 城主大人简单了解了一下那个傻儿子的状况,只呵呵一笑,对他搬离城主府的事情毫不在意。</p> “将这些银子抬出去,放到太平钱庄。”</p> 城主大人得意一笑,对这家即将在东夷城经商的商号很是满意。</p> 第十三章 今天是个好日子 十二年后,当年从神庙逃出来的两个小人,已经长成了容颜俊美的少男少女。</p> 只有那位黑布遮眼的少年,样貌依旧没有发生任何变化。</p> 陈子凌如今身材匀称,风流倜傥,肤色比涂脂抹粉的女人都要细腻,头上簪了一朵大红花,花说不出的骚气……</p> 这可不是他故意做作,实在是这两年流行这个,今天又正好是叶家商号成立的日子,图个喜庆。</p> 柳轻眉当年考察过叶家村后,很喜欢那里的生活,看水也喜,看山也喜,似乎和曾经的生活环境有些相似。</p> 某一天她突然改姓叶了,说什么枯树生新芽,从此后她要开始全新的生活。</p> 关于这一点陈子凌丝毫不在意,只是不知道当年他们的约定还有没有效。</p> 当年是‘柳轻眉’和他拉的勾,现在是她改姓了,会不会赖皮?</p> 陈子凌在一群护卫队的保护下,大摇大摆地走在东夷城的大街上,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禁莞尔一笑。</p> 一群情窦初开的妙龄少女小步频挪,蛮腰款摆尾随在他身后,手里还举着一个小木牌子,用胭脂涂抹了一个红色的陈字。</p> 两年前她们还自发成立了一个粉丝社,和那些文人士子吟诗作对的书社不同,她们讨论的唯一焦点就是陈子凌。</p> 之如最近陈公子穿了什么颜色的服饰,出现在了哪里,为何当年将商号的名字定为叶家商号,陈公子喜欢听什么曲子,诸如此类的八卦信息。</p> 说起来这个“粉丝”的名字,还是一位经常去给陈公子唱曲的红牌姑娘传出来的,她们这种行为也被陈公子叫做“追星”。</p> 这些新奇的花边新闻可是让姑娘们好一阵欢喜,原来那位陈公子一直记得她们,还给她们起了专属的称呼呢……</p> 也只有东夷城的姑娘们才能做出如此疯狂的行为,如今魏国的富家小姐们哪一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到出嫁时才知道夫婿长什么模样。</p> 东夷城的人家倒是没有这么多的规矩,商人们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操心女儿们平日忙些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她们胡闹。</p> 这要是万一被叶家的男主人看中,以后还不得躺着数钱?</p> 凭借着粉丝经济,东夷城内卖扇子书画的商家大赚了一笔,单单一副陈子凌的画像都要五两银子,即便如此依旧供不应求。</p> 听说就连南庆都有商人前来求购……</p> 尝到甜头的商人们变本加厉,还有自称店内有陈子凌摸过的布料,夸赞过的糕点……</p> 就连那位给陈子凌唱过几次小曲的小蛮姑娘,也成了万花楼的红牌,现在请她唱一首曲子至少也得五十两银子,身价瞬间翻了十倍。</p> 陈子凌一边走一边看着大街上夹道欢迎的粉丝团,心里还有点小得意。</p> “我怎么变得这么好看?哎!祸国殃民了,祸国殃民了!怪不得叶轻眉躲在山里不出来,看来她已料到有这么一天了。”</p> 陈子凌身边的一位身穿黑色锦服的年轻伙计,听到他的自嘲,恭维道:</p> “公子生的漂亮这可是昊天的安排,如今叶家商号越做越大,小姐正忙着改进工艺提高效率,可不是故意避祸不出。”</p> “一叶,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处处帮她说话,你该不会是她派过来的奸细吧?”</p> “公子天大的冤枉啊,当年小人吹玻璃的手艺还是公子传授的,没有公子哪有小人今日的风光?”</p> 陈子凌一把搀起了正要下跪的一叶,责备道:“我刚才是开玩笑,怎么又要下跪,不是说过了吗,咱们叶家的人不玩这一套。”</p> “是少爷,小人一着急又忘了,怪我,该打该打”一叶说着用手脸上轻轻拍了几下,颠颠跟在陈子凌身后朝叶家商号行去。</p> 早就候在叶家商号门外的代理商们,一见陈子凌到来,鼓动着身后的乐队将锣鼓敲得震天响。</p> 百十号人按照实力大小排成三排,远远朝他躬身行了一礼,齐齐道:“祝贺叶家商号生意兴隆,八方进财。”</p> “大家同喜同喜,互利共赢。”陈子凌面如春风回礼道。</p> “陈公子,这是我们明家的一点贺礼,还望今后叶家能多分些货物给我们。”一位南庆来的商人,送上一笔丰厚了礼单,率先开口。</p> 叶家商号今年有可能多出一批货物的消息不翼而飞。暗中得了消息的商人们,都在打那批货物的主意。</p> 如今叶家的产品,产量大,品质好,价格还远远低于那些异族人的货物,一转手就是大把银子,谁不眼馋?</p> 一众商人看着明家准备了十几件上等美玉雕琢的首饰,暗赞一声大手笔。</p> 他这是在走叶家女主人的后门?心思敏捷的商人很快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p> 如今大家每年拿货都有固定数目,明家总至于在众人面前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难道是叶家又要增加工坊了?</p> 一群在全国各地都有头有脸的家主们,此刻也顾不得脸面忙将手里的礼单递了过去,纷纷表示希望叶家能多照顾一下。</p> 有几位准备不足的商人,看着手里比人差一等的礼单,后悔不已,跑到围观的女子中间重金买了些胭脂,用手指沾着胭脂在礼单上紧急添加了几份厚礼,才算松了口气。</p> 陈子凌看着身边的商人们,忽然发现少了几个,好奇道:“怎么郑家,冯家,张家没人来?他们赚的盆满钵满,总不至于怕我向他们讨要一份贺礼吧?”</p> 有知道缘由的商人同情地叹息一声,“张家遇到兵灾被抄了家。”</p> “冯家前来东夷的道路被庆国的军队阻断了,估计过段时日会有人来”</p> “至于郑家则是被魏国的大人物关了起来,说他们意图谋反,郑老头那胆子说他会造反,打死我也不信。”</p> 魏国和南庆两国的朝堂上暗潮汹涌,曾经的大人物都倒了台,如今前来盘剥的大人物胃口一个比一个大。</p> 就连使银子都不知道该送给谁,这三家就是前车之鉴,稍有疏忽就可能被人拿住七寸。</p> 损失些银子还是小事,万一被按个谋反的罪名,甚至直接遭了兵灾,那真是没地说理去。</p> 提起最近发生的事情,众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如今他们只希望多赚些银子,以应对将来的局面。</p> 一队身穿红色锦衣的魏国缇骑,突然出现在了叶家商号门前,手提刀剑的武道护卫簇拥着一位头领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p> 男子手举一道金黄色绸缎制作的手令,站在大厅中间,朝众人举了举手里的东西。</p> 大厅内各家家主们纷纷恭谨地跪在了地上。</p> 陈子凌心中无奈叹息一声,心中挣扎一番,终于还是跪了下去。</p> 模样冷峻的男子见陈子凌跪的不甚干脆,脸色有些难看,一展手里的圣旨,朗声道:</p> “奉魏国大皇帝令,召叶家家主于九月十日前,赶往大兴帝都,参加万商大会。”</p> “草民接旨!”陈子凌双手接过了如烫手山芋般的黄色圣旨,快速站起。</p> 宣读完旨意,男子冷眼扫视了在场的众人,发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提示道:</p> “在场的家主,家中想必已经有人前去宣旨了,各位可别误了日子。”</p> 送走了魏国缇骑,众人的脸上不禁难看起来。</p> 有人小声嘀咕道:“万商大会,我看是挤奶牛大会还差不多。”。</p> “慎言,慎言!你还想步老郑的后尘吗?”周围的人急忙止了他大不敬的话。</p> 陈子凌回到商号后院和柳飞白交代了几句,就骑上一匹骏马赶回了大山中的叶家工坊。</p> 最近几年柳飞白这位按照从前的故事,早应成为大宗师的人物,随着陈子凌的出现人生轨迹明显发生了改变。</p> 他的剑法虽出众,但还不至于成为万人敌的恐怖存在。</p> 柳飞白每天除了练剑,就是巡视一下叶家商号内的货物,偶尔打点一下东夷城内的关系,晚上随意看一眼账册上的收入。</p> 隔三差五还会被陈子凌拉去痛饮一场,听东夷城内的姑娘们唱几曲伤春悲秋的曲子。</p> 柳飞白虽觉得很俗,很没意思,奈何架不住陈子凌的盛情邀约,几年下来,曾经的心灵伤疤不知不觉竟变得淡了。</p> 他爱手里的剑和叶家生产出来的高度美酒,曾经孤身一人,现在至少有了两个朋友,似乎还喜欢上了听人唱曲,真是俗到家了……</p> 有了羁绊便无法踏出最后那一步,成为灭情绝性的大宗师。</p> 夜晚的山道上,陈子凌带着几位手持火把的护卫,继续朝山中行进。</p> 沿途的暗哨看到他们的腰牌,核对完身份后,才恭谨地收起了手里的弓箭。</p> 一个时辰后,一座石头建造的大型城堡,出现在了陈子凌的眼前,这座建筑内建设了许多至关重要的工坊,只有在这里才能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生产出成品。</p> 某个隐秘的地下室内还存放着工序步骤和工坊建设图纸。</p> 陈子凌叫开城门,率先骑马进入城堡,抬头看了看前方一座小楼顶层还亮着灯光,立即翻身下马朝那里走了过去。</p> 门外的青石台阶上坐着一位黑衣少年,少年抬头看了他一眼,“少爷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p> “五竹,我们过两天要出一趟远门,轻眉还没睡吧?”陈子凌开口问道。</p> “嗯。”黑衣少年点了点头,声音没有任何情绪。</p> 陈子凌高兴一笑,身子一飘直接从三楼的窗户钻了进去。</p> 只见房间内水汽氤氲,一位二八妙龄肤若凝脂的小姑娘正躺在红色木桶内,双手揉搓着一头青丝长发,黑发如瀑般遮住了女子的双肩。</p> 水光折射春光无限,陈子凌忙遮住双眼,从手指缝内看着她责备道:“叶轻眉你怎么不提前和五竹说一下?”</p> “……”</p> 第十四章 当年的预言应验了 站在城堡内的城墙上巡守的护卫,下意识地看向那处小楼,心中不由一惊。</p> 只见,三楼窗外伴着一阵哗哗的水声,嘭地一声倒飞出一锦衣少年。</p> 似银瓶乍破,如江涛拍岸,静谧的夜晚随着一阵巨响被突然打破。</p> 陈子凌双手在身前挥舞成一道圆圆的光盾,水滴撞击在黄白色的光盾上,发出一阵阵金属般的脆响。</p> 奈何面前的水滴拖着一道道残影,如大江大河般滔滔不绝,破空声随着距离的增加反而俞发尖锐起来。</p> 叶轻眉的武道修为,已经隐隐有突破到九品的迹象了!</p> 如此迅猛的攻势,即便面前是一颗合抱粗细的大树,也会瞬间化为碎屑!</p> 陈子凌模样凄惨,衣袖变得破破烂烂,双手更是痛麻不堪,似乎有成千上万根绣花针,不停扎刺着他的肌肤。</p> 一阵阵入骨般的疼痛让他的双唇不由紧抿,脸色刷的一下变白。</p> 叶轻眉身披一床锦褥,一只雪足踏在窗台上,露出一节修长的小腿,望着在空中苦苦支撑的陈子凌一脸得意地。</p> 要知道魏国历史上最出名的武道天才——公孙策在二十岁时才到了八品上的境界。</p> 在东夷这样青涩的小姑娘也才刚论及婚嫁,简直难以想象叶轻眉不仅是个经商能手,还是位不世出的武道天才!</p> “怎么样?服不服?”叶轻眉朝朝远处的陈子凌嘻嘻笑道。</p> 叶轻眉话刚说出,在空中急速倒掠的陈子凌,急急运起了天人合一的功法。</p> 双手无比轻柔地在空中的水滴上噗噗点按了几下,身子如弱柳扶风般飘摇而起,似乎成了毫无重量的落叶,闲适的流云。</p> 惊涛可以击碎坚硬的顽石,如何能撕碎一片凌波逐流的落叶?</p> 怒浪可以轻易席卷走东夷城的全部商船,如何能拍碎轻柔的流云?</p> 陈子凌竟真的避开了叶轻眉的全力一击,模样虽有点凄惨,身体却是毫发无损,右手不知扯住了什么,重新朝小楼快速飞了回去。</p> “咿?”叶轻眉探头探脑在木窗四周搜寻了一番,发现了一根细细的绣花针,立即明悟了陈子凌能够重新飞回来的原因。</p> 叶轻眉小手一挥,空中一条细细的红线无声而断,接着木窗重重一关,外面响起一声闷响,似乎还有物体滑落的声音。</p> 待陈子凌换了一身衣服从楼下规规矩矩上来后,屋内梳妆镜前,正端坐着一位身穿浅黄色长裙的小姑娘。</p> 小姑娘眉眼尚带三分稚涩,一颦一笑却已经有了小女人的味道,身材修长蜂腰细细,十足的黄金分割,五官精致的如芙蓉照水般映在面前的妆镜上。</p>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佛槛露华浓,如此出尘的容貌,果然到了祸国殃民的程度……</p> 陈子凌主动走了过去,很自觉地一手运起了红色功法,一手运起白色功决。</p> 劲风经过灼热的手掌加热后,瞬间变成了一股温暖的热浪,吹佛在小姑娘湿漉漉的秀发上。</p> 温度和风力大小被他控制的恰到好处,技术熟练到令人发指的程度……</p> 陈子凌单单凭借着对真气拿捏的如此精准的本事,都可令无数武道强者汗颜,只是如此惧内成何体统……</p> 关于这一点陈子凌没有任何自觉,在他看来帮未婚妻吹个头发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怎么就惧内了?</p> 叶轻眉双手揉搓着秀发,很舒服地轻轻嘘了口气,昏昏欲睡地闭上眼睛仰躺在椅子后面,一头如瀑布般的青丝在空中不停摆荡。</p> “陈子凌,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柳轻眉如同刚睡醒般柔声道。</p> “你看这是什么?”陈子凌从怀里拿出一卷黄色丝绸,在叶轻眉面前晃了晃。</p> 叶轻眉睁开眼睛,呆呆地在陈子凌的脸上看了几眼,眼角微翘,“难道当今魏国皇帝……?”</p> 陈子凌尴尬地楞在当场,身上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p> 叶轻眉的话如果被外人听到,估计这位不惹凡尘的小仙女形象会瞬间崩塌。</p> “他还真召你进京?”叶轻眉双手展开圣旨,大吃一惊,暗悔刚才不该乌鸦嘴乱讲。</p> 如今应验了,陈子凌去大兴帝都自然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p> 叶家商号近些年一直低调发展闷声发大财,和南庆的商贾暗地里也多有来往。</p> 万一被人抓住把柄,陈子凌可是有叛国的嫌疑,魏国的大人物们能放过他这块肥肉吗?</p> 可是他们公然抗命又不太明智,这可如何是好?</p> “不只是我,魏国有实力的商人都被传召进大兴,参加万商大会。”</p> 听他这么说,叶轻眉一颗悬着的心暂时放了下来,一针见血道:</p> “商人地位低下连自耕农都远远不如,何德何能让魏国皇帝如此重视,大不了咱们捐些银子,破财免灾算了。”</p> “这次我想换点权利回来,赔本的买卖不长久。”陈子凌双眼贼兮兮看着叶轻眉的红唇得意道。</p> ……</p> 窗外有月,月下有座小楼,楼内有对少男少女。兴正起,豪情正发,肉香窃玉正是时候。</p> 叶轻眉双脸有些微红,神态略显羞涩。</p> 二人双眼呆呆地看着对方,相处十余年来还是双方的价值观比较吻合,不由齐齐咽了一口口水。</p> 陈子凌搓了搓双手,俯身下就,正准备一亲芳泽。</p> “不行!还没成亲!过几年再说。”</p> “好嘞。”</p> 即将得口的陈子凌瞬间功亏一篑,无奈地看了一眼躲进被窝中的叶轻眉,正要回去收拾行李,提前安排一下出行的人手。</p> 叶轻眉听到脚步声,从被窝内钻出头来,拍了拍身边的被窝,故作镇静道:“过来一起睡,我们好久都没在一起睡了。”</p> 陈子凌摇了摇头,知道叶轻眉说的睡,就是纯粹的睡觉,没有多余的意思。</p> 那还不如独自回房睡的舒服,关键是和她在一起,只能看不能吃这谁受得了……</p> 叶轻眉看着正要离开的陈子凌轻嗯了一下。</p> 一只脚都已经迈了出去,一副不为美色所惑,十分光棍地正要转身将雕花木门带上的陈子凌,将脚又轻轻收了回来,双手一推关上了房门。</p> 两个人躺在床上浅尝辄止,没有做出太出格的事情,堪称比较典型的纯情男女。</p> 一来是二人年龄还小,虽然青春萌动,还不至于猴急到乱性的地步,并且二人的思想和这个时代还是有着很大的区别。</p> 比如年龄太小不能结婚,女孩子身体未完全长开,生孩子容易难产。</p> 比如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不能违背另一方的意愿。</p> 更关键的是,楼下还住着五竹,二人在房间内发生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五竹的眼睛,实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p> 陈子凌嗅着叶轻眉的发香,夸赞道:“那些高鼻蓝眼的异族人为我们提供着源源不断的香料,我们高价卖给他们香水,亏你想的出来。”</p> 叶轻眉躺在陈子凌的怀里没有接话,轻声道:“有五竹和飞白兄保护,在这个世界就没人能留的住你。</p> 万一出了意外,我们就一起乘船逃亡海外,说不能在那里还能买个领主当当。”</p> 陈子凌不甘心道:“我们可是天脉者,被尘世间的规则赶到异域,实在太丢脸了。”</p> 叶轻眉解释道“如今这座城堡看似坚固,核心的位置也都有叶家村的属下看护,可是守卫在这里的护卫大多数是从东夷城招募进来的。”</p> “即便有五竹帮助,不用担心有高手潜入。万一军队将大山四周封锁,这座城堡还有什么意义?</p> “现在南庆和魏国没有一方势力的军队愿意保护我们,你说过他们都靠不住。”</p> 单纯利用功法和金钱,与这个世界尘世间的规则抗衡,陈子凌已经给她无数次重复过了,‘不可取’。</p> “将来我们会有自己的军队,如果有人以私利的名义想要我们两人的命,我希望你和我一起亲眼看着他们人头落地。”</p> 叶轻眉不知他为何会说出如此血腥的话,握了握他的手,一脸悲悯地看着他:“或许会有好的办法?”</p> “如果会死人,我会努力让人死的少一些。你知道的,我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什么不切实际的理想主义者,我只是个务实的商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世界和平。”</p> 叶轻眉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暂时将未来的烦恼抛掷一旁,调笑道:“就让一叶,五竹,白飞兄和你一起去‘和亲’吧。”</p> 陈子凌听她又提这件事,脸都快绿了。</p> 听到叶轻眉打算将身边的高手都派给他,心中很是感动,想到最近的烦心事忍不住提醒道:</p> “如今城主夫人一直对叶家商号蠢蠢欲动,鼓动着城主大人将柳飞白的股份要回,实在是贪得无厌。”</p> “柳飞白现在可是九品上的境界,在魏国也是屈指可数的高手,有他在这里坐镇,城主府的人总要有些顾忌。”</p> 陈子凌犹豫了一下,“我只带走五竹和一叶,另外我想带走一个人。”</p> “谁?”柳轻眉见他最后一句话很不干脆,惊讶道。</p> “小蛮姑娘。”</p> “嗯?”</p> “路途太长,太闷了,另外我想通过她给我们叶家商号制造点影响打打广告。”</p> “你回去睡吧”</p> ……</p> 第十五章 在路上 刚过五更,东夷城内的天色依旧昏暗。</p> 五辆黑色马车在十余名护卫的保护下,整齐地排列在一家规模宏大的店铺前,等待着主人出发的命令。</p> 每名护卫都身披穿黑色披风,仔细看就会发现披风两侧还有两只宽大的袖子。</p> 只是袖子的款式有些特别,长度略短只到肘部,双手活动起来非常灵活。</p> 店铺门脸极大连着十几间铺面,中间一块匾额上写了个金色的叶字。</p> 也不知当初这家店铺的东家,究竟是脑袋抽了风还是抽了风,竟会将这么大的店面选在这样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p> 整条大街除了这家规模庞大的店铺外,就是沿街摆摊卖包子,凉茶,开夫妻店做小吃的。</p> 店铺方圆二里之内,一所豪奢的宅院都没有,街上来往的行人也多是些兜里没俩钱的苦哈哈,这不明摆着赔钱吗?</p> 不过明眼人也渐渐总结出了一定规律——这里的伙计每月都会在几个固定的日子忙的晕头转向,不停向外搬运着货物,店铺内柜台上的算盘被人打的劈啪作响,生意很是红火。</p> 一辆青色油壁车正沿着街道朝这边急急行来,一路上发出碌碌的响声。</p> 还未到店铺近前,油壁车就减缓了速度,红色的帘布一动,从中伸出一只娇嫩的小手显得特别醒目。</p> “小姐,叶家商铺到了。”</p> 一个声音尖细的小姑娘兴奋地通报一声,将手又缩了回去。</p> “嗯。”车内的女子嘴巴紧抿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声音。</p> 过了片刻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一只白中露红如莲花初绽般的小手伸了出来。</p> 不知道是一路上是被女子握的太紧,还是她本就是如此肤色。</p> 红色帘布微动,伸出一只藕色绣花小鞋,接着一双粉嫩嫩的小脸就露了出来。</p> 女子身穿一袭月白色长裙,肩披粉色风衣,肤色如皎皎明月般光彩照人,就连两旁灯笼都被比了下去。</p> 看了看面前的黑色马车,女子嘴巴张了张,两只粉拳握的微微发抖,愣是没发出任何声音。</p> “陈公子!我家小姐来了!”</p> 油壁车内的探出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声音尖细地朝前面喊了一声。</p> 听到这声呼喊,陈子凌从中间一辆马车上跳了下来,朝立在后方马车上的女子挥了挥手,“小蛮,我们出发。”</p> 小蛮姑娘弯腰朝他福了一礼,重新坐进了马车。</p> 六辆马车缓缓驶动,沿着空荡荡的大街朝官道行去,身穿浅黄色长裙的叶轻眉似睡非睡地靠在车厢旁,时不时抬头打量一下旁边的陈子凌。</p> 陈子凌惴惴不安地端正坐好,接受着她灵魂般的拷问。</p> “轻眉,你想多了。”</p> “什么?”</p>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对我还不了解吗?”</p> “了解。”</p> “……”</p> 叶轻眉瞥了他一眼转口道:“体内的伤怎么样了?带药了吗?”</p> “当初费介说三五年内将我治好,结果一直拖延到第八年才算痊愈,现在总该是彻底好了吧。”</p> 陈子凌提起当初的事情有点郁闷,如果他的身体能早一点痊愈,那里会像现在这样还在七品巅峰徘徊。</p> “当心身体,我替你准备好了。”叶轻眉打了个哈欠,状似随意地说着将一个红色小药瓶递了过去。</p> 车辆行到东夷城外,一辆黑色马车中闪出一个黄色人影。</p> 叶轻眉站在马路边看着远去的车辆,扶了扶头顶的发簪,朝身边的黑衣少年交代道:</p> “五竹你和子凌不要和神庙里的人打交道,平安回来。”</p> “是,小姐。”</p> “一路保重,我走啦。”叶轻眉朝后挥了挥手,身影一闪钻入一辆早就候在这里的马车中,迎着熹微的晨光朝东夷城赶了回去。</p> “放心,我会帮你盯着少爷”五竹歪着脑袋,没有任何情绪回复道。</p> ……</p> 陈子凌坐在黑色马车内,看了看坐在角落内的黑衣少年,提醒道:“五竹,这辆马车内外都包了一层铁皮,普通的弩箭都射不透,不用这么严肃,我喊小蛮过来给我们唱一曲怎么样?。”</p> 五竹眼睛上的黑布微动,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建议。</p> 一路上五竹蹲在角落,如影随形般守了他五天。</p> 第六天时,陈子凌无聊到了极点,看着车窗外的景色独自发呆,后面的车队中传来小丫鬟杏儿的尖叫。</p> 陈子凌下意识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飞身跃了出去。</p> 一群衣衫褴褛的乞丐,双眼无助地看着车窗内的杏儿丫头,伸着一双双枯瘦的双手正在拦路乞讨。</p> 人群当中有三四岁的儿童,也有头发花白的老者,人人面无菜色,瘦骨嶙峋,有些人的肚子还发生了严重水肿,凄惨之相,难以名状。</p> 城外的惨剧和城内繁华景象相比,显得格外突兀,转换的也太过突然。</p> 陈子凌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乞丐,可是面前这么多数量的流民还是震慑住了他的心神。</p> “都给你们了!我家小姐的散碎银钱都给你们了!求求你们别缠着我们了——”车内的杏儿朝外不停大声解释。</p> 可是无论她怎么说,周围的人依旧不依不饶,期盼着车内的善人还能给自己点恩惠。</p> “一叶!”陈子凌朝身后开口喊道。</p> “少爷”一叶回应一声,朝身后的几个壮汉挥了挥手,“去把小蛮姑娘车边的流民赶开。”</p> 陈子凌止住了他们的举动,“留下一人发放一些粥饭,写封信让人送些银子来。”</p> “是,少爷。”一叶犹豫了一下,弯腰应道。</p> 众人一路行进,遇到了流民越来越多,他们大多是些老弱妇孺,生活无着,只得乞讨为生。</p> 陈子凌坐在黑色马车内,对沿途的流民越来越无力救助,如此大规模的流民已经不是靠银子可以解决的了。</p>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即便叶家拿出所有的银子,也不见的能买来足够的粮食。”</p> 也不知是说给车内的人听,还是讲给他自己,陈子凌没几天就停下了施舍,恐怕再施舍他自己就得沿途要饭去大兴帝都了。</p> 杏儿丫头点了点头,脆声道:“可不是嘛,沿途好多良田都无人耕种,这些人把城外的树皮都吃干净了,真是可怜啊!”</p> 小蛮姑娘将脑袋枕在杏儿的双腿上还在酣睡,听到二人的对话,缓缓睁开了惺忪的睡眼,看了看车内的陈子凌,忙将身体端正坐好。</p> 陈子凌有些手痒,捋了捋袖子,开口道:“杏儿,帮我砚墨,我要在前面的巨石上,留下一副墨迹。”</p> 黑色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一块巨石前,陈子凌率先跳下车来,站在一块一人高的巨石前面,伸手接过一只长毫毛笔。</p> 青色衣袖一扯,手腕活动了一下,在石头上留下了两行浓浓的墨迹:</p> “我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遇到灾害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如有不正之事不惧修正之心,不向豺狼献媚——陈子凌代某人书。”</p> 陈子凌意犹未尽写完后,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字迹,啧啧赞叹两声。</p> “已经快身无分文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p> “杏儿,少爷的字怎么样?”</p> 身后的女子紧紧抿着嘴唇,想要夸赞几声可是又说不出来,双脸憋的通红,颤声“嗯”一下。</p> 陈子凌转头看着她,惊讶道:“小蛮姑娘你怎么下来了?”</p> “闷。”小蛮姑娘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眼。</p> “怎么哭了?”陈子凌借过她手里的砚台,伸手在她眼角点了点。</p> 说起来这位小蛮姑娘也是奇怪,长得小巧玲珑,楚楚可人,就是不怎么爱说话。</p> 嗓音只有在唱曲时才会显得格外优美,也亏得她有一副好嗓子,不然也不知她究竟是怎么在万花楼活下来的。</p> 没有客人听她的曲子,免不得晚上没有饭吃,有时还要挨师傅的打。</p> 两年前陈子凌去万花楼找一位歌喉好的艺人给自己唱几首曲子,好巧不巧地选中了这位小蛮姑娘。</p> 陈子凌只指点她简单唱了几句,没想到她唱的竟可圈可点,声音婉转悦耳如林中青泉,空中灵鹊,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惊叹。</p> 平时名声不显的小蛮姑娘,便在那次之后一跃成为了万花楼的红牌艺人。</p> 今次二人一同前往大兴帝都,陈子凌就存了让她一鸣惊人,将叶家商号宣传一番的打算。</p> 陈子凌不擦还好,手指一接触小蛮姑娘的眼角,对方反而哭的更加厉害了。</p> 看二人的装束,倒有点像痞子书生,光天化日之下欺凌弱质小女子的场面。</p> 杏儿丫头站在马车上看着车下的二人,微有些难堪,对方可是东夷城实力强大的叶家男主人,她哪敢轻易得罪?</p> 可是眼睁睁地看着小蛮姑娘被他轻薄,她心里也有些愧疚,正欲找个借口提醒一下天色不早需尽快赶路的话。</p> 还没等她开口,道路前面就围堵过来了一群手持木棒,面色不善的流民。</p> “留下马匹,留下马匹……”</p> 一群气势汹汹的流民在一位黄皮肤少年的带领下,喊着口号,朝停在路边的黑色马车围了过来。</p> 他们的目标不是车内的财务,而是场间的二十几匹骏马!</p> 第十六章 遇上就是缘 十几名护卫手扯着手组成一道人墙,死死抵挡着面前的人潮,如同一道在洪水中临时筑起的土坝般,随时都可能被肆虐的洪流冲击的无影无踪。</p> 随着一声凄厉的嘶鸣,一匹骏马被人刺伤倒在了地上,一瞬间就被十几个流民乱棍打死。</p> 不到片刻功夫,四条血淋淋的马腿就被人用小刀割扯了下来,得了好处的流民兴奋地尖叫几声,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却有更多的人拼命围了上去,争抢着地上的马肉。</p> 杏儿丫头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急忙躲进了马车中,瑟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p> 一股股血腥味弥漫在人群中间,似乎给这群流民凭添了疯狂的味道。</p> 接着有人将目标盯上了其他的马匹,甚至有人探头朝马车内的杏儿丫头贪婪地瞟了几眼。</p> 可以想见如果情况进一步恶化,他们丝毫不介意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p> 护卫们没有得到陈子凌的命令,只得步步退让,死死护住剩下的骏马,身上硬生生挨了几次重击。</p> 陈子凌一把抽出腰间佩剑,将小蛮护在身后,面色一紧,狠下心来沉声道:“立斩十人!”</p> “是,公子!”</p> 得了命令,侍卫们手里刀剑一阵翻飞,血泊中瞬间倒下了十具血淋漓的尸体。</p> “放下武器的人可以过来取马肉,执意当道抢劫击,杀无论!”陈子凌重重地朝周围人喊了一句。</p> 正在疯狂抢夺马肉流民,看着脚下咕噜噜滚动的人头,身体开始哆嗦起来,如同见鬼般尖叫一声,连滚带爬朝后快速退避。</p> 流民们退到黄面皮少年身后,如众星拱月般围拢在他的身后,把他当成了最大的依仗。</p> 这个画面有点好笑,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不出来。</p> 听到陈子凌的声音,躲在少年身后的众人意动了一下,对他们来说有饭吃就行,拿不拿棍棒没有任何区别。</p> 黄皮肤少年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都不要怕!放下武器就是任他打杀,吃他们一匹马竟然要了兄弟们十条人命!</p> 今天就拿他们祭奠兄弟们的在天之灵!谁杀了那个小白脸,他身后的女人就让谁先乐呵乐呵!”</p> “杀了他们!杀了小白脸!”</p> 身后的流民听到少年的话,同仇敌忾地齐齐怒吼一声。</p> 身材高大的汉子们,双眼直勾勾盯着躲在陈子凌身后的小蛮姑娘,邪邪淫笑几声。</p> 黄皮肤少年双手运起真气,噌地一声从腰间拔出一把牛耳尖刀,劲爆的真气鼓荡起了他身上的半截葛布长衫。</p> 这位少年竟是一位武道修行者!</p> 见少年又运起了强大的真气,身后的流民们兴奋地呼啸一声,看着站在前方手持刀剑的护卫们如同看着一个个死人。</p> 早有迫不及待的流民,指着一辆黑色马车相互争抢着那里面女人的优先权。</p> 淫词烂语传进耳中令人好不羞臊,这群人竟然还公然谈论起来。</p> 早就被这群人窝囊到了极点,想要拿刀子和他们见个高低的一叶,朝陈子凌弯腰行了一礼,主动求战。</p> 陈子凌点了下头,将手里的长剑随意掷在了地上,竟没入一半剑身。</p> 得了允可的一叶,恭谨地拔出了地上的长剑,一步步走到了黄面皮少年面前。</p> 黄面皮少年和一叶中间只隔了一丈距离,似乎身为武道修行者的他杀掉一位黑衣小厮,无论招式多么干脆都有点掉面子。</p> 奈何他看着对方不服气的双脸,总想踩上一脚才觉解气,啧啧惋惜道:</p> “忠心可嘉!但你会死的很难看!”</p> 后面的小弟听到少年的话哈哈笑了起来,纷纷劝他给这位忠心的小厮留个全尸。</p> 然而还没等流民们止住笑声,众人就嘴巴半张地僵在了原地。</p> 啪!的一声脆响,在黄面皮少年的脸上发出,那是手掌结结实实拍击在脸颊上特有的响动。</p> “放你先人的狗臭屁!”</p> 一叶一剑挥出将少年手里的尖刀从柄部齐齐削断,一只巴掌重重地抡在他的脸颊,发出一震颤鸣。</p> 脸颊突然受到如此大力道的撞击,黄面皮少年的牙齿碎落一地,身子如陀螺般在地上转了数十圈,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就已经失去了知觉躺在地上昏死了过去。</p> 刚才还在叫嚣的流民沉底傻眼了,手里的木棒纷纷滑落在地,转身就想逃跑,却发现四周的道路都被那些护卫堵住了。</p> 叶家一号员工一叶,朝刚才要和自家少爷身边的女人,发生亲密接触的几个人勾了勾手指。</p> “我窜你先人!……”</p> 随着一叶嘴里发出一句句粗俗的话,六七个扬着脸跪在地上的男人被他一个个拍晕,才算解气。</p> 浑身都舒坦了的一叶,抖擞着精神,真气鼓荡起来竟然比刚才黄面皮少年还要劲爆数倍。</p> 一叶在众人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到陈子凌面前,双手将长剑恭谨地交了过去,“少爷,一叶献丑了。”</p> 陈子凌收回了长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有进步。”。</p> 一叶看令人跪在地上的众人一眼,小意询问道:“少爷这些人怎么办?留在这里终究是个祸害。”。</p> “让他们把剩余的马肉带着,跟在马车后面。”</p> 陈子凌扶着双脚不听使唤的小蛮姑娘上了车。躲在马车角落内的杏儿一见他们回来,瞬间有了主心骨。</p> 待她听陈子凌讲完刚才外面发生的事情,小嘴张的大大的,不可置信道:“少爷,您带着他们准备做什么?”</p> “带着他们一起讨饭去大兴。”</p> “啊!”听到他这么说,就连平时很少说话的小蛮姑娘,也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p> “这段路程会遇到很多这样的人,等进入大兴城附近就好多了。”</p> 陈子凌无奈地摇了摇头,至于这些流民最后如何处置,他依旧想不到好的办法。</p> 既然如此只好让他们暂且跟在自己身边,等出想出好的办法,再妥善安置他们也不迟。</p> 前方是几辆黑色马车,车内不时有悦耳的歌声传出,歌声温婉清丽,曲词文雅。</p> 马车后面渐渐汇聚起了三千多号被收编的流民,这个队伍的组合简直有点另类。</p> 沿途的郡县官员们,老早就提前关闭了城门,即便是金钱交易,也只是在利用竹篮吊索将货物送下去,根本不敢让他们进来。</p> 站在城墙上看着众人离去才松了口气,只希望他们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再也不要回来了。</p> 距离大兴帝都越来越近,后面的队伍终于被帝国卫戍部队阻止了下来。</p> 陈子凌简单交代了一下,就驱车赶往大兴,希望可以尽早让叶家送来一笔银子,解决眼前的问题。</p> 如同抢着进城般,一个突如起来装饰华美的小车队挤在了黑色马车的侧前方。</p> 靠的最近的两辆马车发出一声闷响,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p> 按理说叶家选拔出来的车夫,驾车的本事应该有一手才是,怎么会出这么低级的错误?</p> 双方人马开启争辩起来,分别指责着对方的不是,闹到最后双方剑拔弩张,火药味十足,如果不是有城门军在,恐怕就要当场动起手来。</p> 陈子凌探寻般地看了一叶一眼,一叶急忙跑到马车旁解释了一下事情经过。</p> 既然己方马车并没有被严重损坏,还撞碎了对方一辆马车壁,即便之前是对方的过错,陈子凌也不想追究什么了。</p> 陈子凌刚吩咐下去,对方的马车里也传来了那边主人的处理态度和方法。</p> “赔偿白银十两?”陈子凌听人回禀对方的要求后,苦笑不已,他现在还真没十两银子。</p> 不过即便有,他也不对算支付给对方,哪有过错方还如此霸道无礼的?</p> 难道他一路上的运气就这么背?一次次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p> 陈子凌想到这里,面上有些不愉,催促道:“一叶不要理他们,继续前进。”</p> “是少爷。”一叶答应一声,颠颠跑了上去,指挥者马车脱离了纠纷,继续朝大兴城行进。</p> 对方眼见黑色马车甩开了距离仓皇逃离此间,只讥笑一番胆小如鼠也不想揪扯下去。</p> 在他们看来这群车队的主人也是个土包子,那些难看的黑色马车,除了坚固耐用,简直毫无美感可言。</p> 车内的小蛮姑娘醒来后,眨了眨眼看着旁边发号施令的陈子凌呆了片刻,继续闭上眼睛,枕着杏儿的大腿进入了甜甜的梦乡。</p> 两队马车一前一后沿着大兴城来仪街行进,最后竟都停在了一座旅店门前。</p> 陈子凌搀扶着略有病态的小蛮姑娘缓缓下了车。</p> 远处的马车中有人看到如此美貌娇弱的女子,不禁暗攒一声。</p> 门外迎客的伙计都被小蛮姑娘的容貌吸引住了目光,忘记了接客,可是一抬头看到了将面部遮在斗篷内的陈子凌,瞬间又不淡定了。</p> “男人的五官怎么能生的如此好看?”</p> 傻傻站在门外的店小二,一拍自己的面颊,忙跑过去帮余下的护卫将马车停在客栈后院。</p> “范建,别看了,人都进去了。”</p> 马车内一位五短身材,身子健壮的年轻男子朝身边的同伴提醒道。</p> “你懂个屁!余味更重要。”</p> “干你们娘的!还住不住店了!”靖王世子想着二弟交给三人的任务,催促道。</p> “我娘是你姆妈!”范建反击一句。</p> 靖王世子听到范建的话,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嘴,尴尬道:“怪我!怪我!”</p> 他本想再重复一遍刚才的粗话,可是想到范建的母亲就是自己的奶妈,又立即闭了嘴,严肃道:“都下车!今晚就住这里。”</p> 第十七章 都是误会 万福客栈乙字三号房内,陈子凌坐在灯下耐心地听着一叶汇报着今日的开销。</p> “客房一共花费二两银子,餐食加马匹草料,一共花费一两三钱……”</p> “少爷,咱们现在还有不到三两银子,恐怕等不到叶家送来银子了,要不咱们先把护卫们的马卖了吧?”</p> 一叶说着,连他脸上都不由尴尬起来,自他进入叶家以来,少爷那一次出行短过银子?</p> 这一路上省吃俭用,就差窝头夹咸菜了。</p> 可是即便如此,现在他们的盘缠也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如果不是当日叶家女主人额外增加了些经费,只怕现在他们就要睡大街了……</p> 如今一叶这些老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叶家人,陈子凌处境有点难堪,他也心有戚戚焉。</p> 只是日子还得过啊?</p> 这要是变成了乞丐,自己这队人可是没脸回东夷见曾经的故人了,还不得让人笑死过去?</p> 陈子凌听一叶说明完现状,思索了一下,也不免英雄气短起来。</p> “马还是别卖了,它们和护卫们都有感情了,马车里面不是还带着一批样品吗?先卖一部分。”</p> “少爷,这怎么能行?”</p> “咱们做的高档产品,最终还不是进入那些权贵富商们的手中,叶家做出来的东西,别人做不来,这点自信我们还是有的!”</p> 一叶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这次带来的新款产品,主打的就是高端市场,如今百姓们吃饭都是问题,除了有钱人谁还喜好这个?</p> 小姐讲过圈层营销之类的东西,这些产品要是贵人们私底下流行起来,那基本上就是成功了。</p> “是,少爷!”一叶一弯腰朝他行了一礼,转身关上了房门。</p> “那些马匹都快瘦成猴了,能卖个什么价钱,渠道流出的新产品,容易卖高价,一叶啊,你没接触过手机不懂炒作。”</p>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以后的事了,这两天的日子还是很紧巴,一时片刻改变不了。</p> 当初出门时陈子凌为了低调,穿了一件青衫,没想到到了大兴帝都后连穷秀才的日子都不如,这真是个意外的大惊喜啊……</p> 客栈内一间客房内,小蛮姑娘素颜青丝没做任何装扮,一路上奔波也没有多余时间,让她花费大量时间不停装扮。</p> 杏儿丫头双手打开小蛮姑娘的妆匣,翻看着仅剩的几样贵重首饰,忍不住抱怨道:</p> “小姐,咱们让他给骗了~说好的让您来大兴帝都,赚的盆满钵满呢?现在我们就连吃饭都成了问题……”</p> “我们身不由己,万一他要是把我们卖了……”</p> 杏儿一个人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半天,见这位小蛮姑娘始终一言不发,一个人说着没趣也只好闭上了嘴。</p> 陈子凌站在门外双脸涨的通红,乖乖地听她抱怨半天,伸在空中的手始终不好意思敲在门上。</p>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如今就连东夷城赫赫有名的叶家男主人,也得直面现实,愣是对一个小丫头的埋怨无话可说。</p> 此情此境何其难堪……</p> 陈子凌又站了一盏茶时间,见屋内无人说话,终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房门。</p> 杏儿丫头开门一看发现是她刚才埋怨的对象,不由有点心虚,低着头看着地面,悄悄退到一边。</p> “杏儿、小蛮姑娘,你们受苦了——”陈子凌一脸歉疚地看着站在屋内的主仆二人开口道。</p> “子凌少爷,杏儿多嘴您不要和奴奴一般见识。”杏儿丫头一听做贼心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一脸敬畏地看着他惶恐的不知如何是好。</p> 小蛮姑娘娇嫩的小脸刷的一下变白,忙也跪在了地上。</p> 二人的举动反倒把陈子凌吓得不轻,实在是不明白怎么自己一句道歉的话,她们竟生出了这么大的反应。</p> 陈子凌身体一动,将二人快速搀起,对她们好一阵解释,似乎他讲得越轻松随意,二人恐惧的就越发厉害。</p> 陈子凌可不明白,出身低贱的二人,得罪了招惹不起的贵人时,对方当场发作还好,若是笑容满面反而让她们寝食难安,如同一只即将被人刨心挖肺的小白鼠般忧惧欲死。</p> 突然明白了他刚才的举动有些欠思考,二人一时理解不了,也在所难免。</p> 陈子凌从怀里摸出了身上仅剩的三钱银子,交给了杏儿丫头,佯怒道:</p> “去买两碗馄饨,你和小蛮吃不完不许来见我!”</p> 结结巴巴的杏儿丫头,和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小蛮二人,见他发怒心想果然他还是生气了,待她们听到后面的话却又摸不清他到底想怎么惩罚自己。</p> “吃馄饨?估计还要趁热吃?那应该很难受吧?”</p> 盈盈欲泣的二人不敢违背他的命令,相互搀扶着下了楼。</p> 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坐在客栈楼下的一处角落内,默默吃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馄饨。</p> 二人忍不住被烫出了两行泪花,一颗颗晶莹的眼泪扑簌簌掉在碗里。</p> 在楼下喝酒的范建三人看着那位娇俏清丽的佳人,正带着一个小丫鬟楚楚可怜地惩罚着自己。</p> 以青楼常客著称的范建,怎么能受得了这个,不由怒火中烧,对那位土包子焚琴煮鹤的做法很是恼火。</p> 就连素来不好美色的靖王世子,对二人的处境都有点同情起来,一拍桌子爆喝一声:“干他娘的!”</p> 热气方刚的叶重添油加醋地附和一句,“我就说当初和我们在城外碰撞的土包子不是个东西,是他的车队主动撞的我们,这要是在……我非让他吃不了兜着走!”</p> 他可是南庆国第一高手叶流云的侄子,在南庆那也是大有来历,横冲直撞的主。</p> “晚上,等晚上!不要急!咱们新账旧账和他一起算!”</p> 三人轻轻碰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话不多说都在酒里……</p> 等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终于倔强地吃完了碗里的馄饨,擦了擦眼角的泪痕,相互搀扶着上了楼,站在陈子凌的门外,忐忑地敲了敲。</p> “陈公子,我和小姐已经吃完了。”</p> 杏儿丫头抽抽噎噎好不容易才说完了如此短的一句话。</p> “进来。”</p> 二人心中不免惴惴,小步频挪终于站在了陈子凌的面前,见他正挥毫书写着什么,心中更加惶急。</p> 杏儿丫头一边打着饱嗝,一边诉说着二人是如何艰难才吃完了碗里的馄饨,一副痛改前非,大彻大悟的表现。</p> 陈子凌看着二人鼓鼓的小肚子,将手里的毛笔仍在了桌子上,以一副孤独、失望到极点的语气悲叹一声。</p> “你们还在误会我。”</p> 陈子凌将二人扶坐在了椅子上,一边帮她们在掌心和小腿上的几处穴位轻轻揉按,一边解释着他的本来用意。</p> 两个人一动不敢动地听着他的解释,杏儿丫头打了一个饱嗝,不敢置信地看着蹲在身边的陈子凌,惊讶道:“少爷,您一开始就没生我们的气?”</p> “我的性格有些怪,你们不理解也正常”陈子凌解释了一句,开口朝外喊道:“一叶!一叶!”</p> “怎么了少爷?”</p> “辛苦你一趟去药铺卖一点山楂干上来。”</p> “少爷您客气了,我马上就来。”一叶恭谨地行了一礼,面上却是乐滋滋的模样,得了吩咐颠颠地跑了下去。</p> 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这下是真的信了,主子怎么能给下人说话这么客气呢?一叶先生竟然还高兴地接受了!</p> 实在是匪夷所思啊……</p> 小蛮姑娘终于放下心来,双手捂着嘴巴忙跑回了她的房间朝小痰盂里吐出几口血水,接着呕吐出了几口胃部的食物。</p> 一层冷汗从她的额角冒了出来,长时间的旅途奔波加上今天的一番惊吓,她终于支撑不住了,双眼一黑身体软软地躺在了杏儿丫头的怀里。</p> 第十八章 大兴来信 陈子凌坐在床边将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小蛮姑娘细细的手腕上,双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静心感受着她脉搏的跳动。</p> 房间内无比安静,一丝丝真气慢慢从陈子凌的手指,渡进了小蛮姑娘的身体,沿着她薄薄的肌肤下露出的青色血脉,缓缓周游全身。</p> 片刻后陈子凌收了手,从发丝中抽出一根细细的银针,隔着衣服在她身体几处穴位上扎刺几下。</p> 杏儿丫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位叶家男主寻穴下针,手法娴熟,动作沉稳,想不到他竟然还懂医学知识!</p> “叶家女主人真是好运气啊……”杏儿忍不住在心中羡慕地赞叹一声。</p> 她可不知道陈子凌幼年时,经常和费介打交道,下三滥的下毒本事学了不少。</p> 治病救人他虽不擅长,但是一些简单的医学知识和针法技巧还是知道的。</p> 随着陈子凌手指的碾动,小蛮姑娘惨白的脸色逐渐恢复了几丝血色,身体上的冷汗也不再外冒,似乎就连精神都比正常时都好了不少。</p> 陈子凌的动作虽多,其实一套针法下来只用了不到半盏茶功夫,如此短的时间便有了如此疗效,只怕寻常医士也难以做到。</p> 陈子凌见小蛮姑娘面色好转,将银针重新收进黑色发丝之中。</p> 小蛮姑娘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正欲挣扎着起身谢过。</p> 陈子凌急忙阻止了她的举动,轻声道:“你安心躺着就是,一会我让人到药铺拿几幅药来,保你不出三日便好。”</p> “杏儿,从我房间把一个四四方方的红木箱子搬过来。”</p> 杏儿丫头得了吩咐脆答一声,片刻功夫就从陈子凌的房间抱进来一个十几斤重的木箱子。</p> 小蛮和杏儿看了看地上做工精细的小木箱,既好奇又拘谨地呆看着陈子凌,不知他接下来有什么用处。</p> 陈子凌在木箱的侧面按动一下,顶部的木盖啪的一声弹开,露出一个奇怪的物体。</p> 陈子凌调整了一下角度将四个小荷叶般的铜片,对准了床上的小蛮姑娘,接着从物体底部抽出一个小瓷盘,将一盘点燃的安神香放了进去,最后将小瓷盘重新放了回去。</p> 几缕淡淡的烟雾从物体底部的小孔中冒了出来,如果仅仅把它用来做香炉,似乎没有必要搞这么古怪。</p> 正在主仆二人纳罕的时候,陈子凌一只手在物体底部拔出一个金属制作的机械装置,用力摇动了十几圈。</p> 随着他的摇动,物体内部发出一阵阵复杂的机械转动声。</p> 终于忙完了一切,陈子凌按动了一下物体底座上的一个小铜扭,黄铜制作的荷叶呼呼转动起来,房间内立即生出一股清凉的香风。</p> 清风送爽,风力稳定。感受着身周的凉风,盈盈欲泣的小蛮姑娘感激地看着陈子凌,想要说一声道谢的话,又怕显得多礼,只好继续躺在床上。</p> 杏儿丫头看着他如同变戏法一样,竟然让将面前的物体不停地转动,小嘴大张都快能将她的小拳头放进去了,表情显得很是夸张。</p> 陈子凌看着大吃一惊的主仆二人解释道:“这叫手摇扇,叶家的新产品,这台我就送给你们了”。</p> “啊!”杏儿眼睛睁的大大的,激动地尖叫一声。</p> 躺在床上的小蛮姑娘又开始惶恐了起来,叶家的东西价值不菲,简直可以用寸金寸银来形容。</p> 这样新奇的产品。恐怕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不见得会舍得购买。</p> 陈公子竟然一开口就送给了她们,实在是有点太草率了。</p> “公子?”小蛮姑娘突然开口提醒一句。</p> 陈子凌怕她们又胡思乱想,轻声解释道:“你们一路上把盘缠都借给了我,就连小蛮姑娘的首饰都卖了几件。</p> 我实在过意不过去,等我们回去东夷,我双倍赔偿给你们,你们知道我们叶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p> 陈子凌说完之后也不接受她们的推辞,依依然地走了出来,恰在门外走廊上遇到了黑衣小厮装扮的一叶。</p> “少爷,干山楂片买来了。”一叶一脸兴奋地朝陈子凌开口禀报道。</p> “一叶,你把我这只玉佩拿去当铺当了,抓几幅中药来,先应应急。”</p> 陈子凌说着将腰间的一只白色玉佩摘了下来,丢给了一叶交代道。</p> 一叶接过玉佩看了看上面的纹饰,发现刻了“轻眉”两个小字,惊讶道:“少爷,这是小姐送给您的东西!”</p> “权宜之计,过几日我们再赎回来”陈子凌解释一句,走进房中写了一张简单的药单交到一叶书中,交代道:“抓了药,煎好之后送到小蛮姑娘的房间。”</p> “是,少爷”一叶说的有点不情不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出去,一丝不苟地继续执行陈子凌交代的任务。</p> 五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望了一眼一叶的背影,转过身来朝陈子凌提醒道:“她知道了会不开心。”</p> “五竹,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我信得过你。”</p> 五竹听着陈子凌的话,回忆起了曾经的事情——似乎叶轻眉曾经说过,‘男人们之间的信任叫友谊’。</p> 于是他点了点头,从喉咙里很认真地发出了两个没有夹杂任何情绪的字眼,“谢谢”。</p> 陈子凌很满意对方的答复,“除了和轻眉一起打麻将外,我们两个一直配合的很好。”</p> “抱歉。”五竹听他提起自己不光彩的事迹,简短地回了一句,快速转移了这个话题提醒道:“似乎小蛮姑娘很喜欢你?”</p> 陈子凌不敢置信地盯着他,怀疑道:“五竹,你什么时候对男女方面也有研究了?你怎么看出来的,就因为她借给了我几件首饰?”</p> “她看到你心跳就会加快,很快。”</p> 陈子凌反驳道:“恐惧一样会让人心跳加快,而且……你不觉得本少爷真的很漂亮吗?”</p> “那不一样,她的心跳和其他的女人有点不同,似乎就连轻眉和她也不一样,我能感觉的出来。”</p> 陈子凌见五竹煞有其事地解释,如果不是知道他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陈子凌真要以为五竹还有当红娘的潜质。</p> “一位多才多金、英俊倜傥的富家公子,就像故事里的王子,有异性喜欢有什么奇怪?”陈子凌开解一句,继续站在桌子后面给叶轻眉写信。</p> ……</p> 东夷城西北方,一处绵延的山脉中,有一座造型古怪的城堡,如果有远洋经商的异族人看到,一定会叽里呱啦地赞叹一阵。</p> 依照山势两层高高的城墙将一座小山坡,分成了内城和外城。</p> 外城是一座座高大的仓库和营房,内城里面建设了一座座工坊,住着一千多号从全国各地秘密召集来工匠。</p> 一座青色巨石建造的高大古堡,尖尖的拱顶刺向高空,威严地耸立在内城中央。</p> 叶家村招募的老员工,正在里面完成每一件产品最核心的工序。</p> 一袭浅黄色长裙的叶轻眉,一边看着手里的信件,一边巡视着古堡内工序的进展,时不时还给员工们指点一下操作要点。</p> 跟在叶轻眉身后的二叶和三叶,认真地记录着她提出的意见。</p> “一路遇到了许多流民,盘缠即将用尽,还借了小蛮姑娘一些银子,一路省吃简用,马都瘦成猴了……”</p> 二人对视一眼,看着小本子上记录下的句子,一脸尴尬,差一点没憋出内伤。</p> 二人轻咳几声,责备道:“小姐,一叶这个管家当得太不像话了!</p> 这要是我们去,领着这么多人,一路上至少也能从小官小吏身上讹诈出一堆银子,那会让少爷混成这个模样?”</p> 二人的话如果被外面的人听到,说不定会被人举报到官府当成叛贼抓了。</p> “二叶、三叶,不要说风凉话了,现在他们已经山穷水尽了的地步了,让财务部拨一笔钱去大兴,交给你们少爷。”</p> “是,小姐”三叶得了吩咐,脚步如飞就朝外跑。</p> 叶轻眉忽然皱起了眉头,想着那些流民也不禁头疼起来,如今叶家算的上财大气粗,可是真要救助全部流民也是力不从心。</p> “这个问题不是商人能解决的,我们叶家不行,其他大富之家也不行,我想去一趟大兴帝都,顺便沿途看一看那些流民。”</p> 二叶听她想离开东夷,急忙阻止道:“小姐,少爷临走前不是交代过,不让您离开这里吗?”</p> “现在这里有飞白大哥和三叶他们盯着,外人轻易也进不来,你去准备一下,过两天我们就启程。”</p> “是小姐”二叶也想试试自己的本事,这要是跟着小姐一路风风光光到达大兴,一叶在他面前还敢摆什么谱,拿什么架子?</p> 当下二叶也不犹豫,兴奋地朝外跑了出去,立即安排人手,交代城堡布防任务。</p> 第三天一早,十几辆装满粮食的青色马车,跟在一辆黑色马车后面沿着官道朝西方行去。</p> 二十余名挎刀带剑的黑衣护卫,一吹口哨,胯下健壮的骏马发出阵阵嘶鸣,碗口大的马蹄下黄沙纷飞,一队矫健的护卫在一位头戴笠帽的黄衣女子带领下,眨眼间就越过了长长的车队,提前赶到前方开道,好不威风!</p> “叶家,是叶家的车队!”沿途的路人看着马车车厢上写的金色叶字,赞叹一声。</p> “那个叶家?”</p> 听到同伴发问,这位小有名气的商人,看着身边这位路上遇到的同伴,鄙视一眼,解释道:“今次去大兴帝都参加万商大会的商人中,除了东夷城的叶家,还有哪个叶家有这么气派?”</p> 第十九章 着相了 万福客栈楼下的两个小厮正趴在柜台上偷懒,此时夜已过了二更,大兴城内早已宵禁。</p> 不会再有客人前来打尖住店,只是店内这么多客人,万一有人头疼脑热,讨要热水也总得有人照应。</p> 另外他们还有个最重要的工作——夜间巡视。</p> 大兴城内鳞次栉比,房舍楼阁彼此相连,如今天干物燥,一旦走水后果简直不堪设想。</p> 官府一旦追究起失察的责任,万福客栈内的巡夜小厮,客栈掌柜免不得都要吃了牢饭,不由得他们不慎重。</p> 二楼一共有六间乙字号客房,这伙人也是奇怪,从主子到护卫一个个衣着寒酸。</p> 晚上的饭食更是省到不能再省,每人几个包子一碗稀粥也就凑合过去了。</p> 只是那位年轻公子的相貌,实在生的太过出众,就连只见过他一面迎客小厮,临打盹前还在和同伴讨论着这件奇事。</p> 客栈大厅内传来小厮们悠长的呼吸声,从三楼的楼梯上轻悄悄下来三个蒙面男子。</p> 个子较矮的一人,探头查看了一下二楼乙字号房外守夜的两个护卫。</p> 这人体内真气一动,身体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就闪到二人身后,划掌为刀在二人脖颈后轻轻一砍,双臂揽住二人腰部,顺势将他们的身体放在了地上。</p> 靖王世子和范建刚走到二楼,眨眼功夫叶重便已得手。</p> 靖王世子脚步轻轻地走到叶重面前,小声赞叹道:“干你娘的,你们叶家的绝学大劈棺果然厉害。”</p> 叶重讪笑一下,从袖口拿出一截小纸卷,向纸筒内倒了少许白色粉末,用手指了指乙字三号房的木门,询问般的目光看了范建一眼。</p> “就是这间,绝对没错!待会下手轻着点,别搞出人命把事情弄大了。”黑布内只漏出一双桃花眼的范建,小声提醒一句。</p> “干你……,那这么啰嗦”</p> “嘘,小声点!你们还想把人都吵醒吗?”叶重赶紧制止了二人的斗嘴,伸手在窗户纸上轻轻点了一下,发出了嘭的一声轻响。</p> “没破?”叶重一脸尴尬。</p> 三人面面相觑神色一紧,担心声音将房内的人吵醒,静默了一会才重新窃窃私语起来。</p> “这不是绵纸吗?怎么这么坚固?”范建疑惑地看着叶重询问道。</p> “确实没破,糊的还挺结实,该不会是桐油纸吧?”</p> “干你们娘的,这点屁事还嘀咕,不会用刀吗?”靖王世子低声责骂一句,说到最后声音不觉高了几分。</p> ……</p> 乙字三号房内,陈子凌正躺在床上感受着体内真气的流动,似乎经过费介的调理,他身体内的经脉变得更加粗大,真气流动也畅快了许多。</p> 他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经脉末端的真气,沿着比发丝还要细小数十倍的脉络流进四肢百骸。</p> 随着真气的到来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变得兴奋异常,陈子凌的身体不由自主颤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比男女之间的情爱还要刺激的愉悦。</p> 黑衣少年五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张拍在了陈子凌的脑袋上,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闷声,以暗含着某种能量的声音断喝道:</p>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p> 这声闷响听到陈子凌的耳中,却如金鼓之声震耳欲聋久久不消。</p> 五竹的提醒在他脑海中不停循环,如同一股股青泉不定冲洗着他的髓海。</p> 兴奋过去,陈子凌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躁动起来,如同一只只苛求更多食物的幼兽般,疯狂向他的大脑中传递着猛烈的信号。</p> 陈子凌的意识似乎一瞬间开始凝滞起来,癫狂、忧惧、兴奋、刺激、绝望……无数种复杂又极为强烈的感觉,齐齐涌向了他的脑海。</p> 一股难以忍受的钝痛包裹起了他的身体,如同筋骨血脉正在被人一丝丝残忍剥开。</p> “该死的红色功法!该死的红色功法!”</p> 陈子凌在脑海中绝望地重复着这句话,恶狠狠咒骂不止,似乎希望通过这样徒劳的方式,能够稍稍减轻一下体内的疼痛。</p> 尽管此时的陈子凌已经痛苦绝望到了极点,可是身体却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眨动一下眼睛如此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p> 急速外冒的冷汗顺着他的衣襟,很快汇聚成了一条细细的水流,将他身下的床单全部洇湿。</p>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陈子凌的肌肤就惨白的如同一具在湖水中浸泡了数天的尸体,模样显得很是令人惊怖。</p> 五竹紧紧握着铁钎,侧着脑袋‘看着’将生将死的陈子凌,正在考虑着要不要在他脑袋上用力敲一下。</p> 只是如此一来,他万一变成了傻子,叶轻眉那里他如何交代?</p> 门外的窗户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五竹耳朵动了动,缓缓抽出了腰间的黑色铁钎。</p> 走廊外几盏白瓷油灯发出的暗黄色光线,透过门缝钻进了房间,散在地板上扩大成了一条末端约有三指宽细的狭长三角形。</p> 窗外叶家工坊制造的改进型桐油纸,被人用匕首划开了一个小洞,从中伸出一截细细的黄色纸卷。</p> 接着房间内的门栓被人用小刀轻轻挑拨缓缓移动,嗒的一声轻响落了下去。</p> 地上的光影渐渐扩大,房间内的光线越来越亮,站在外面的三人已经可以模糊看到床上躺着一个人。</p> 范建提着一盏小油灯走在前面,三人也不立即将这位躺在床上酣睡的土财主痛殴一阵,渡着步子屋内转悠起来。</p> 三人首先被桌子上摆放的几个小木箱吸引了注意。</p> “竟然全部是红木制作的?”范建凑近仔细瞧了一眼,啧啧赞叹一句。</p> 叶重和靖王世子也来了兴致,忍不住打开一个红木小箱子翻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p> 在南庆大有来历的二人,倒不至于贪图这位土包子的财务。</p> “看他们一行人吃穿用度抠抠搜搜,没想到还真有点稀罕物。”二人纳罕一句。</p> “这么精致的物品除了东夷城的叶家,还有谁能做的出来?他们应该是来大兴经商的。”范建瞥了一眼盒子内的手摇扇,想不不想就给出了他的判断。</p> 本来还不打算干些偷鸡摸狗勾当的二人,一定他这话,反而动起了心思。</p> 要知道南庆虽有商人也能和叶家搭上关系,可是东西大多数都卖给了宫里,他们家中虽也有些叶家的产品,但那都是他们花了大把银子才弄到手的。</p> 如今靖王爷只是个闲散王爷,素来不受陛下待见。</p> 他这个世子更是没得到过宫里的任何赏赐,这次要不是老二李景隆在前线立了功,他还真没机会来魏国风光一把。</p> 叶重依靠叔父叶流云的关系,在南庆小有名气,只是他如今官职低微,也不可能被庆国皇帝赏赐过多少珍宝器物。</p> 范建手里提着一盏油灯走到书桌前,看了一眼陈子凌留下的画卷,差点没把手里的油灯扔在地上。</p> 那是一位天真无邪,目光纯净到极点的女子,女子身穿浅黄色长裙,站在堤岸上极目远眺,俯视清流。</p> 她的目光是那么柔和、悲悯,暖暖的胜过二月的春风,似乎目光中包含着对尘世间无数的眷恋与深情。</p> 一弯银白色缺月挂在女子脸庞的高空中,清辉下洒,柔情无限。</p> 远处无数身穿麻衣的百姓正在修筑堤坝,日夜不休。</p> 人们的表情中似乎流露出一种罕见的坚毅和倔强,那是不堪一击的凡夫俗子,胆敢直视苦难与生死的平静与淡然,那是蝼蚁胆敢与昊天抗争的巨大勇气……</p> “这样一位给凡俗大众以信心,在无尽苦难中替他们指点迷途的奇女子,人世间有吗?那应该是仙子一样的人物吧?”</p> 范建傻傻地看着画中人,伸手在画卷上摸了摸。</p> 这副惟妙惟肖的画卷上面,本就没有什么尘埃。纯粹是下意识地担心手里的油灯发出的烟气,会污染了这副画卷,于是他就用衣袖很小心地擦了擦。</p> “范建?你又发什么神经?”</p> 客厅内怀里抱着红木箱子的二人,看着书桌前的范建没好气地调笑道。</p> 待他们发现范建真的范贱了,正替这位土包子擦拭着桌上的画卷,二人一脸古怪地看着他,忍不住走了过去看看这幅画究竟有什么古怪。</p> “我干……”</p> “咿?”</p> 二人扫视了画卷上的女子一眼,瞬间眼前一亮。</p> 如同一位正要受戒的小和尚,忽然看到了田垄间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留下的一串小脚印。</p> 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二人只觉得胸膛内的一颗沉稳的心,忍不住剧烈颤动了一下。</p> “范建?这俩箱子给你了,这副画换给我吧?”靖王世子一脸激动地看着他恳求道。</p> 从小和范建打过无数次架的靖王世子,第一次说话语气这么斯文。</p> 靖王世子一阵软磨硬泡,甚至不要脸地动用了地位压迫,才终于将这副画在二人无比幽怨的目光注视下收了起来。</p> 三人将室内财物分割一空,正要起身离开,叶重忽然脑袋一亮,朝二人尴尬地提示道:</p> “我们是干嘛来了?”</p> 第二十章 范建三人的窝囊事 范建和靖王世子一听叶重的提醒,身子一顿,齐齐回过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那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p> 三人忙将怀里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圆桌上。</p> 范建提着油灯走在前面,身后的二人将袖子高高挽起。</p> 夜黑风高,这要是打上一顿黑拳,顺走点好东西,明天看着这些人大呼小叫,简直太有意思,太刺激了……</p> 方才还做贼心虚的三人,瞬间变成了行侠仗义,锄强扶弱的江湖游侠,每人双眼大睁,怒气冲冲,表情显得很是大义凛然。</p> 这要是被说书艺人改编成英雄救美的故事,传进待字闺中的小姐们耳中,说不定都要把她们感动的落泪了……</p> 身手矫健的叶重,伸手一把将床上的被子扯开,暗黄色的油灯光线下赫然是三个软软的绣花枕头!</p> “刚才明明还……”</p> 范建话还没说完,手里的油灯便无声而灭。</p> 接着房间内响起了几声沉闷的哀嚎,乙字三号房重新变得静悄悄的,再也没了任何响动。</p> 五竹双手抱着一动不动的陈子凌,无声无息走到一叶门前,用脚碰了碰他的房门。</p> 一叶听到响动,立即翻身而起,愕然地看着他怀里的陈子凌,揉了揉自己的眼睛。</p> “隔壁的人你去处理一下。”</p> 五竹看了一眼一叶床上的臭袜子,留下一句吩咐,转身离开。</p> 执行力超强的一叶暂时停止了他的猜测,提着了一盏油灯朝陈子凌的房间走去。</p> 走廊上躺在地上的两个护卫被他粗暴地用脚踹醒。</p> 邻近房间内的十几个护卫听到声音后,手里拿着家伙光着膀子跑了出来。</p> 众人跑进陈子陵的房间,将躺在地上的三个毛贼杀猪似的五花大绑了起来。</p> 若不是大管家一叶急忙喝止,说不定还没等他问出个所以然,头破血流的三人,早就被一众手下痛殴而死。</p> 范建努力睁开一双肿胀变形的眼睛,从嘴里吐出两颗血色牙齿,有气无力道:“东西都在这里?我们愿意双倍赔偿,你们还想怎么样?”</p> 模样凄惨的叶重躺在地上,挣脱了一番发现身上的绳索真是出奇的结实,不甘心地沉声痛骂起来:</p> “是个汉子的就给老子送了绑,正大光明干一架!输了老子任你们打杀,要不然你们总有一天要后悔!”</p> “呸,干你们娘的!今天我们落到你们手里,真是窝囊死了!”靖王世子吐出一口血水,不清不楚地咒骂道。</p> “看不出来你们嘴还挺硬?”</p> 一叶见他们还不肯讲出自己的身份,朝身边一群虎视眈眈的汉子命令道:“来人把他们的腿打断,明天一早送官!”</p> 三人起初对今天的遭遇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可以通过私下解决,此时一听这些人竟要将他们送官,反而紧张起来。</p> 他们是什么人?南庆军方的人,这要是被魏国缇骑弄进黑牢只怕会连求死都成了一种奢望。</p> 刚才还叫嚣要公平较量的叶重也蔫吧了,躺在地上止住了叫嚣。</p> 靖王世子无奈地悲叹一声,心中一凉。</p> 范建面皮不由一紧,急急思索着对策,掂量了一下事情的轻重,很快就做出了他的取舍,拧着身子朝一叶郑重道:</p> “我要见你们家少爷,这件事我必须和他私下谈!误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们!”</p> 一叶一乐讥讽道:“我家少爷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p> 靖王世子双眼怒睁,身体内凭空生出一股高贵的威严之气,“就凭老子这颗人头!你们去老子的甲字一号房,把枕头下的腰牌拿给你们家少爷!”</p> 一叶一听他们松了口,对身边二人命令一句。</p> 片刻功夫,二人将一块铜制腰牌交到了一叶的手中。一叶盯着腰牌上的小字差点没惊出一身冷汗。</p> “庆国宗正寺奉令敕造靖王世子李寻庵”</p> “把他们看好,一个也不准跑,我去见少爷。”一叶吩咐一句,也不敢将此事等闲视之,拿着腰牌风风火火就去寻找陈子凌的踪影。</p> ……</p> 小蛮姑娘手里拿着一条刚刚拧干的手绢,继续在陈子凌身体上不停擦拭,然而手绢刚刚离开,豆大的汗水便又重新冒了出来。</p> 就连替他擦拭的小蛮姑娘都累出了一身汗,实在难以想象此时的陈子凌,究竟经历了何等程度的精神折磨。</p> 五竹安静地站在旁边看着眼前的一切,推算着陈子凌体内汗水流失的速度,摇了摇头,身体一闪从厨房内提来了一桶放了盐巴的凉水。</p> “灌进他嘴里”五竹朝杏儿丫头简单吩咐一句。</p> 杏儿从桌上拿来一个青瓷小茶壶,将桶内的水快速灌进壶中,双手拎着茶壶便向陈子凌口中灌喂。</p> 一壶水灌下,陈子凌的身体才稍稍好转。肉体上的危机暂时得到缓解,非人的精神折磨依旧在不停消耗着他的意志。</p> 这是一场意志和欲望的抗争,也是从七品境界突破到八品境界的关键考验。</p> 人世间的功法在这一阶段根本不会这么猛烈,原本炽烈的红色功决竟比霸道功决还要猛烈……</p> 单单从七品到八品便已经让这个世界的凡人望而却步,后面突破到九品,乃至成为超越世间规则的大宗师,又该如何凶险?</p> 这一点实在是出乎陈子凌的预料,这一步跨过去便能看到另一番风景,失败或许就是无尽深渊,他会成为什么?</p> 一个没有自主意识的行尸走肉,还是永远沉睡在黑暗中就此死去?</p> 陈子凌无法确定,只是觉得他的反抗意志越来越弱,似乎经脉内的真气,即将不守控制地涌进体内的每一个细胞。</p> 他没有任何退路,这是关于身体主导权的竞争,失败者将从此失去身体的控制权,成为另一方的附庸。</p> 天地间混沌一片,没有任何颜色,甚至就连漆黑都算不上。</p> 绝对的虚无和孤寂感,甚至胜过了脑海中撕心裂肺的疼痛,他很想亲口对那位一袭黄裙的姑娘说一声“抱歉”。</p> 黏腻腻的感觉一层又一层包裹着他的身体,包裹着他的意识,陈子凌如同深陷泥沼一般他越是挣扎,身下的淤泥拖拽就越发厉害。</p> 他的意志越来越弱,消磨的只剩下薄薄一层,只需要轻轻一碰便像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p> 他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没有人能明白他此事的境况,也没有人能替他承担任何痛苦。</p> “浪花虽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可是我是个处男~”</p> 陈子凌在脑海中叹息一声,停止了徒劳的挣扎,安静地等待着命运的到来。</p> 他能感觉的到自己的呼吸正变的越来越微弱,心脏也渐渐停止了跳动,身体似乎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再也没有了彼此的区别。</p> 一道虚幻不实的歌声从远方传来,辨不清方位,也听不真切,含糊的字眼连成一条没有任何意义的音符,他只是觉得很好听。</p> 陈子凌茫然地寻找着歌声,在虚无中不停飘荡,距离歌声越来越近,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p> “是小蛮?”</p> 陈子凌想要回应一声继续朝前移动,可是空间中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黏腻腻的阻挡在前面。</p> 他每靠近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一股强大的力道正在背后疯狂地撕扯着他。</p> “咚咚咚”,几声沉闷的鼓声传进他的耳中,如同一位走在狂风中的士兵正该感受着将军的呼唤,催促着他朝前方行进,再行进。</p> 行到最后陈子凌似乎已经趴在了地上,正在一寸寸朝前挪动着身体。</p> 鼓声和歌声越来越高亢,催促着他继续行进。</p> 小蛮姑娘担忧地看着汗出如注的陈子凌,转头向面无表情的黑衣少年投去了求助般的目光。</p> 五竹摇了摇头,一叶莽莽撞撞跑了进来,还欲将大有来历的腰牌交给少爷定夺,此时的光线已经能够让他仔细看清楚房间内的场景。</p> 待他确认躺在床上的人真是自家少爷,差一点没像死了爹妈般痛哭出来,还没等他流出眼泪,就被五竹的一句命令又堵了回去。</p> “找一个浴桶来,放在房间加满凉水。”</p> “好好,我马上安排!”一叶连滚带爬如同掉了魂一般就朝外跑,站在走廊扯着嗓子就喊,“都给老子出来,快去打水!”</p> 一叶的这声喊,将原本在屋内的护卫,全部惊了出来。</p> 众人一看平时稳重的一叶,竟然惊慌成了这幅模样,心中骇然也不敢犹豫,连手里的刀剑都扔在了地上。</p> 护卫们身体呼呼带风,如同鞋底抹了油般就朝楼下的水井,厨房跑。</p> “客官,客官!出了什么事?”楼下的守夜小厮终于醒了过来,一看这么多人要水,吓得魂都没了,带着哭腔忙朝众人追问道。</p> 待听了是他们家主人要水和浴桶,二人的魂才又重新飞回了身体,傻傻地站在原地看着众人抬着装满水的浴桶,就朝二楼跑。</p> 客栈内的其他客人还以为走了水,来不及穿戴整齐就朝外跑,大厅和走廊乱做一团。</p> 三楼下来一位模样瘦弱的汉子,穿着一件不新不旧的麻布长衫,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大厅内热闹的人群,双眼贼兮兮一转,慌慌张张在二楼客房的木门上敲了起来。</p> “走水了!走水了……”</p> 第二十一章 破境 二楼本来还有几间没被吵醒的客人,听到门外正有人大声呼喊着走水的讯息,连鞋都顾不得穿,只在床上随便拿了一件衣服,开了门便朝楼下跑。</p> 模样猥琐的男人,看到有人跑了出去,别人前脚走他后脚进,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轻轻松松搞到了十两银子。</p> “做一年小本生意也赚不到这么多钱啊?”瘦弱的男人拍了拍胸脯嘿嘿一笑。</p> 待他拍到了一间乙字号房门时,木门一开十几位手拿刀剑的护卫正面露凶光地看着他。</p> “走水……”</p> “快滚!”还没等他结结巴巴地说完,房间内的护卫就不耐烦地朝他咆哮起来。</p> “哎哎,好嘞”他透过人群中的一条缝隙,偷偷一瞥,就看到了木桶内正躺着一个面色难看的少年。</p> “实不相瞒,我王某乃是位有名的江湖郎中,对疑难杂症也有些研究,我看那位少年病的可不轻啊!”</p> 众人一听他这话,也不管有没有用,十几双手一把抓住他的身体,将他如小鸡般拎了进来。</p> 模样猥琐,身形瘦削的男人只觉一双胳膊给对方结结实实地拿住,即便身手灵活在没了用武之地。</p> 他正想高声呼喊,发现屋内一位娇滴滴的白衣少女正迫切地看着他不由两眼一呆,待他回过神来,双脚已经稳稳地站在了地上。</p> “快来!快过来!看看我们家少爷怎么了?有没有办法?”大管家一叶扯着他就朝房内跑。</p> 他只是想要推销一下包治百病的“神药”,还没等他开口,怎么对方显得比他还急?</p> 王启年看着对方迫切的神情,心中一喜,从口袋内掏出三小包草药,一脸自信道:</p> “在下王启年,这是王某祖上传下来的神药,可以包治百病,三副药下去药到病除,只要……二两银子。”</p> 要是往常,一叶断不会相信一位江湖郎中的信口开河,可是如今火烧眉毛,也管不得那么多,有没有用试了再说。</p> 王启年摸了一下陈子凌的脉搏,差点没背过气去,这还治什么病?</p> 这钱他是赚不了了,只怕还没等他出门,这位病人就得一命呜呼,搞不好还得吃上官司。</p> 王启年摆了摆手,转身就要走,被门后的护卫又结结实实堵了回来。</p> “治不了,就是我太爷爷复生也治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王启年唉声叹气解释一句,悄悄走出了房间。</p> 小蛮姑娘一听脸都白了,一叶领着一众护卫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p> 五竹背着身体,感受着陈子凌的身体开口道:“你们少爷已经没事了。”</p> 五竹说完,将手按在陈子凌的胸口上,用力按压了几次,原本奄奄一息的陈子凌重新有了呼吸,身体也不再继续流汗。</p> 只是没过多久,陈子凌的呼吸又变得微弱起来,需要五竹不停重复这样的动作。</p> 门口的王启年听到屋内众人激动的声音,也没奈何,只怪当时话说的太死,只好将这个房间记在心上,明天再来推销滋补元气的“神药”。</p> 王启年脚步迈动,一脸可惜地回头望着乙字二号房,走到乙字三号号房时正要继续故技重施,来个调虎离山,忽然听到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呻吟声。</p> 好奇之下,他通过窗口一道明显被利器割开的小洞朝里瞧,竟然发现地上躺着三个头破血流的男人,通过他们的衣着来看似乎还颇有些资财。</p> 王启年摸了摸房门上的一把铜锁,偷偷溜到客栈后院,身子一翻就从窗户内爬了进去。</p> “呜呜——”范建三人喉咙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声音,在地上努力扭动着身体。</p> “你们犯了什么事?我总不能白救人,事成之后每人五两银子,同意就点下头。”王启年蹲下身体,将一只手掌在三人面前晃了晃。</p> 三人点头如捣蒜,示意他先将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p> 王启年得意一笑,手脚利索地给他们松了绑。</p> “每人五两银子,”四人跳下窗后,王启年提醒道。</p> “干……,我们还会缺你这点银子吗?范建你到房间拿银子给他,我们收拾收拾赶紧离开这里。”靖王世子命令道。</p> 王启年见三人背着包袱走远,才将脑袋从三楼的窗户中缩了回来,凑着灯光,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一脸幸福。</p> ……</p> 小蛮姑娘看着床上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陈子凌,轻轻地唱起了歌。歌声轻柔悦耳,一首单声曲子被她唱的婉转多变,活泼灵动,隐隐有大家风范。</p> 五竹双手继续在陈子凌的胸口上不停按动,似乎也有了一种韵律美。</p> 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动不动的陈子凌身体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吃力地攀爬又像是在拼命抓挠着什么。</p> 随着几声轻咳,陈子凌终于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奇迹般活了过来。</p> 不过下一幕画面又让众人心中一惊,瞠目结舌惊讶的说不出话来。</p> 只见陈子凌的身体内,无由生出一层白色光芒,背后发丝乱舞,轻飘飘从床上飞了起来。</p> 房间内的灯烛和白色光芒一比显得十分暗淡。</p> 小蛮姑娘似乎都被光芒照耀成了玉人,白嫩的肌肤下细细的血管清晰可见,就连凹凸有致的身体轮廓,都从薄薄的白色衣裙中显了出来。</p> 察觉到众人目光正盯着自己,小蛮姑娘双脸变的通红,急忙用双手护住身体,羞涩地蹲了下去。</p> 房间内奇异的画面,只持续了不到十息时间就迅速消失。陈子凌赤裸着身体站在地上,醒过神来后也忍不住双脸一红,一下子钻进了被窝。</p> 双手遮脸的小蛮姑娘,发丝间露出的两只小耳朵红嫩嫩的显得特别好看。</p> 之前帮他脱衣擦拭,情急之下也没觉得如何难为情,如今和他双目相对,反而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了……</p> 魏国光华宫门前的十二根雕刻着神兽图文的玉柱,遥遥生出感应,齐齐朝天空发出十二道彩色光柱。</p> 合抱粗细的光柱在高空中汇成了一道靓丽的彩虹,将昏暗的大兴城照耀的如同白昼。</p> 几个小黄门看着空中的变化,激动地跪在地上,朝寝宫内的皇帝禀报道:“陛下!是惊虹!是惊虹!天脉者在大兴城!”</p> “快快扶朕出去,朕要亲眼看一看!”</p> 宫殿内传来一声威严的声音,没过多久一位身披黄色龙袍、华发渐生的中年男人,在两位粉衣宫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了出来。</p> “朕不是昏君,朕不是昏君,哈哈哈”</p> 魏国皇帝专注地看着空中的异象,忍不住笑了起来。</p> ……</p> 正在大兴城一处庙宇中闭关的苦荷,双眼透过窗外看向夜空,脑海中生出感应,突然悟到了些什么,双手合十再也不理外物,专心地打起坐来。</p> ……</p> 正在跑路的范建三人努力睁开眼睛仰视天穹,搞不懂究竟发生了什么。</p> “魏国的烟花这么大?这得多少钱?”范建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p> “干你们娘的!赶紧跑!魏国金吾卫过来了!”明亮的夜空一下子将三人的身影暴露在了远处一队金吾卫的视野中,靖王世子朝停下来欣赏夜色的二人责骂道。</p> ……</p> 万福客栈乙字二号房内的动静,并没有被客栈内无关的外人看到。</p> 陈子凌修行的功决和常人不同,这件事一旦传到肖恩、苦荷二人耳中,免不了引起他们的猜疑。</p> 陈子凌暗悔不该激动下施展出八品境界的功法。</p> 虽然是八品初,比叶轻眉的八品巅峰还有些距离,但是怎么说也是八品境啊,说出去好听,有面子……</p> “一叶你提醒一下他们,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准说出去,”陈子凌看着手里的腰牌,朝恭立在床边的一叶命令道。</p> “是,少爷,我这就去”一叶看着床上神采飞扬的陈子凌,高兴地答应一句,立即去执行他的命令。</p> 房间内只剩下了一对俊俏的主仆还拘谨地站在床边。</p> 陈子凌刚刚经历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如同变了个人,都大半夜了还不觉困倦,精神满满地在床边拍了拍。</p> “小蛮过来,坐在这里,少爷还想听你唱歌。”</p> 主仆二人被他折腾了半夜早就疲惫不堪,见他迟迟没有回房休息的意思,难不成他想睡在这里?</p> 小蛮姑娘轻轻嗯声,乖觉地坐在了床边,询问般的目光看着他,不知他想听什么曲子。</p> “就唱我教给你的《倾杯乐》”陈子凌缓缓开口道。</p> 小蛮姑娘困倦地忍住即将从眼睛里即将流出的眼泪,声音轻柔地唱了起来“……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p> 床边的杏儿丫头脑袋一沉,趴在床脚睡了过去。</p> 昏昏欲睡的小蛮姑娘,两滴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忙拿手绢轻轻擦了擦,抬眼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陈子凌,见他正陶醉地看着自己。</p> “公子?”小蛮姑娘欲言又止的看着他,轻声羞涩道。</p> “帮我拿衣服来,我要回去了。”</p> “嗯,”娇俏玲珑的小蛮姑娘轻盈地站起来,走到隔壁帮他拿来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放在了床上。</p> 陈子凌双脚站在地上,看着背过身去的小蛮姑娘提示道:“我已经穿好了,你们早点休息。”</p> “子陵少爷要走了吗?”醒过来的杏儿睁开了眼睛,朝陈子凌的背影脆声问道。</p> “嗯,走了。”陈子凌意犹未尽地回应一句,白色衣袖一挥就朝外走了出去。</p> 第二十二章 看那边洪水滔滔 一队空荡荡的马车,在二十余名健壮汉子的护卫下,掉头向南行进。</p> 叶轻眉拉开车帘,看着道路上越来越多饿毙而死的尸体,一双秀眉拧的极紧,如同正在参加亲友们的葬礼,脸上浮现出一层无论如何也化解不开的忧伤。</p> 车厢内的二叶,见自家小姐半天没有反应,小意地重复了一遍,“小姐,前面有一块大石头,您要不要写点什么?”</p> 叶轻眉轻叹一声,将车帘重新拉上,用手揉了揉她的眉心,柔声道:“不写了,这里活人都没有了,写了也没人看。”</p> “代某人书?子陵代谁哪?”叶轻眉小声嘀咕道。</p> 无论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陈子凌会代谁下这么多具有理想主义色彩,似乎还有点酸的话……</p> 实在想不明白的叶轻眉,干脆不再费脑筋想这么没意思的事情,缓缓将身体靠在了车厢,对旁边的二叶吩咐道:“到达黄河后叫醒我,我先睡一觉。”</p> “是,小姐。”二叶小声应答一声。</p> 叶轻眉带着东夷城的车队一路西行,只行了不到十天就将十几辆马车内的粮食分了出去。</p> 如今他们只带了够自己的吃的干粮,在叶轻眉的要求下,决定去亲眼查看一下正在泛滥的黄河。</p> 是的,那条大河也叫黄河,只是不知道是否也像她记忆中的那条黄河一样毁天灭地,桀骜难驯。</p> ……</p> 远处一座高高的土坡上,并肩站着两位年轻人,正一脸淡然地看着脚下泛滥的洪水。</p> 一位身穿黑色长袍,剑眉星目,说不出的贵气。</p> 另一位虽一身小厮装扮,却毫无奴颜婢膝之像,身体直直挺立,目光显得格外深邃。</p> 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二人齐齐扭头看向正向这边行来的一队人马。</p> 二十余名汉子身后的黑色披风烈烈飘起,胯下骏马奔腾如飞,动作整齐划一,踏的地面微微震颤,说不出的壮观。</p> 十几辆碌碌作响的马车后面腾起一条长长的黄色烟尘,远远缀在后面。</p> 站在土坡下的一队劲服护卫,右手下意识握在了刀柄上,隐隐有杀伐之气,那是一种久经战阵的沙场老兵才有的气势。</p> 二叶看了心头一凛,忙将脑袋从车窗外缩了回来,紧张地提醒道:“小姐,前方的人来历不明,我们还是小心为好,不如现在就掉头回去吧。”</p> “奥?会是什么人?二叶沉住气,你这点不如一叶,让护卫继续向前。”</p> 二叶听了叶轻眉的吩咐,只得闭了嘴,拿起了一幅波澜不惊的表情。</p> 黑色长袍的年轻公子微眯着眼睛,淡定地看着远方行来的人马,伸手制止了侍卫们的反应。</p> “肖恩和叶流云交手彼此受了重伤,魏国缇骑损失惨重,我们的行踪应该不会有人知道,陈萍萍你猜这些人是什么来历?”</p> “属下不知”小厮装扮的陈萍萍恭谨地回了一句,待他看清楚了马车上的叶字,思索了一下推测道:“或许是东夷城的叶家。”</p> “叶家?”</p> “正是,最近有消息传来,魏国皇帝召见了国内商贾,即将举办万商大会,东夷城的叶家应该也会前来,只是不知他们为何会来这里,实在奇怪。”</p> ……</p> 浑浊的河水在劲风的催动下,不停拍击着两岸的土丘,松软的泥土哗哗掉落水中,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水花。</p> 原本十里宽的河面,泛滥成了数百里,天地间成了一片汪洋,无数的田亩和房舍尽皆被洪水淹没,动物家畜无一幸免。</p> 一具具腥臭的尸体漂浮在水面,景象更是令人不寒而栗,不用想也能推测出,洪水爆发时的猛烈程度。</p> 头戴白色帷帽,一袭浅黄色长裙,蛮腰柔柔不堪一握的叶轻眉站在高高的土坡上,俯视着面前浩浩荡荡的洪水,又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p> 薄薄的衣裙迎风飘展,叶轻眉显得更加纤瘦,帷帽下的白色薄纱偶一飘动,醉人的发丝和白嫩的脖颈露了出来。</p> 男子身周的护卫,一脸陶醉深吸了口气,似乎随着女子的到来,周围的空气中都充满了醉人的馨香,令人心神无比熨帖。</p> “是叶家的香水,费介曾经带来过一瓶。”陈萍萍小声解释道。</p> 黑袍男子嘴角一翘,好奇地看着陈萍萍,“叶家的主人竟然是个女人?”</p> 这位靖王爷家的二公子,只是知道东夷城叶家的产品,在南庆很是紧缺,近年来都是专供皇宫,在民间价格不菲。</p> 没事想到大名鼎鼎的叶家家主,竟然是个女人,因此有此一问。</p> 专门负责为南庆搜集情报的陈萍萍,自然知道的更多,解释道:“回公子,叶家还有个叫陈子凌的男主人。”</p> 年轻公子一听,无声一笑,看到附近停着的马车和那些健硕的骏马,赞叹道:</p> “魏国之所以败而不亡,屡败屡战,就是国内仍有这么多富庶的商贾支持。</p> 若是我南庆也有同样多的军费,我们的军队早已兵临魏国帝都,何至于让战事旷日持久,百姓困苦不堪?”</p> “公子所言极是。”</p> ……</p> 最后面一辆马车上,跳下来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柔弱书生,那人生的弱不禁风,脸上蹭了块黄不溜秋的污迹,发丝凌乱只在头顶盘坐一团。</p> 书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转身从车厢内扯出来一根银色长枪,如同耕地的农夫般随意将长枪扛在肩头,一手扶住枪柄,一手揉着鼻子,长腿迈动就朝叶轻眉的方向走。</p> 书生打眼瞧了一眼不远处的陌生人,双脚不丁不八地站在土坡上,如同一根刺向天空的长枪,显得格外精神。</p> 叶轻眉看了身边的年轻人一眼,开口问道:“梁先生,魏国就没人治理黄河吗?”</p> 这位梁先生不是别人,正是她在路上遇到的一位落魄少年。少年名叫梁半潮,为了参加大兴帝都的武举,只身一人从家乡不远数千徒步行进,一路上可谓风餐露宿,形如乞丐。</p> 若不是幸运遇到了叶家车队,说不定都得落魄成流民的一员。</p> 一路上双方偶有接触,众人攀谈起来,发现这位梁先生对魏国朝政如数家珍、知之甚详。</p> 沿途停留时,众人见他挥舞起长枪也是有模有样,在年青一代也算的上是个不可多得的武道人才。</p> 只是没想到他会混的如此凄惨,众人又有些同情起来,一路上对他多有照拂。</p> 听到身边的仙女动问,少年尴尬一笑:“黄河治理起来旷日持久,费用和人力更是高的吓人,如今战事吃紧,恐怕魏国朝廷更不会将大批银子,用在治理黄河上了。”</p> 叶轻眉听他解释,无奈得点了点头。</p> 黑袍公子缓缓走了过来,凑趣道:“据在下了解,没有战事时,朝廷拨下来的银子,多数也都被那些蛀虫们吃掉了,小兄弟可不要将这件事,归咎到战事上面。”</p> “在下失言了,言语对朝廷多有不敬,告谅,告谅。”黑袍公子朝二人拱了拱手,纸扇一展,露出“观天下”三个墨字。</p> “兄台话说的直接,倒显得在下说的过于谨小慎微了,不知兄台高姓大名?”</p> “在下姓李,家中排行老二,李二郎。未请教小兄弟姓名?”</p> 少年道:“在下梁半潮。”</p> “这位可是叶家的主人?”李二郎走到叶轻眉身边,礼貌地问道。</p> 二叶一见又有陌生人来搭讪,忙上前接话,“告谅告谅,时间不早了,我们家小姐也要启程了。”</p> 他们家小姐半道上捡了一位少年,就已经让他头疼的了,这要是让外人知道,总是有点不清不楚的感觉。</p> 况且他们家少爷待他也不错,要是少爷起了误会,他可是脱不了干系。</p> 万一这要是再来一队陌生的同伴,二叶脑袋都大了……</p> 当事人叶轻眉同志,明显没有这么多顾虑,她觉得陈子凌应该也不会这么八卦,于是很大方地介绍了一下自己。</p> 好巧不巧他们都要去大兴,这真是巧爸爸碰到巧妈妈,生了个孩子也姓巧……</p>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应二叶的要求,李二郎的人马刻意与叶家车队隔了一定距离。</p> 两伙人一起朝着大兴帝都行进,一路上叶轻眉偶尔下来在大石头上抄写下两行大字。</p> “我希望这片土地上的人民,能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灾害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如有不正之事,不惧修正之心,不向豺狼献媚——叶轻眉代陈子凌书。”</p> 这些句子虽不是什么押韵的诗句,叶轻眉读起来却很是喜欢。</p> 后面车厢内的梁姓少年,觉得那些墨迹有些可惜,想不到财大气粗的叶家主人,竟然好意思留下这么白到不能再白的文字。</p> 缀在后面的李公子和陈萍萍,对那位未曾谋面的叶家男主人倒有些欣赏起来了。</p> “他不惧修正之心,愿做不羁之民,不知他愿不愿意做我南庆的民?魏国能给他的一切,我南庆同样能给他!”</p> 李公子骑在马上,看着沿途的墨迹,哈哈一笑。</p> 陈萍萍面色一喜,主动请命道:“大帅,属下愿意去做说客,如果能说服叶家搬来南庆,必然令魏国商贾为之一震。”</p> “你这奴才该不会吃了叶家小姐一顿饭,就对叶家的事这么上心吧?”</p> 李公子笑骂一句,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前方购买粮草,准备施粥的二叶,面色一肃,提示道:“他叶家不愿做我南庆的顺民,就是我南庆的敌人!这点你要记在心上。”</p> “是,大帅!”陈萍萍急忙将头低下,沉声应道。</p> 第二十三章 好产品也得多炒作 “有人出到二百两了!还有没有愿意加的?二百两一次,二百两二次……”</p> 来仪街一家专卖贵重物品的铺子门前,两位身穿翠色长裙的靓丽女子站在一张方桌上,朝周围的人脆声喊道。</p> “老夫愿意出二百二十两!”</p> “这件东西我家娘子喜欢的紧,我愿意出二百四十银子!”</p> “我家小姐愿意出二百六十两银子!”</p> ……</p> 大街前围了乌压压一群人头,将五丈宽的来仪街堵塞的水泄不通。</p> 治安司的几个衙役,只得远远地站在前方,提前招呼过往行人从邻近街道绕行。</p> 一青衣小厮手里高高举着四张大大的银票,远远地朝这边跑了过来,一看众人正在竞价,也不管现在是什么价位了,忙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p> “我们家郡主愿意出四百两银子,四百两银子!”</p> 正在竞价较量,乱嘈嘈的众人,一听到对方报出身份和价格,呆了一呆。</p> 四百两银子?</p> 那可是这两天来最高的价格了,昨天叶家一台雕刻了山水图案的手摇扇,不是才卖出了三百两银子吗?</p> 怎么今天有人竟出到这么高的价格?</p> 距离人群不远处的一辆黑色马车中,陈子凌正乐滋滋地枕着小蛮姑娘柔软的大腿,一边咀嚼着杏儿丫头喂进嘴中的水果,一边听着一叶的汇报。</p> “少爷,今天有人出到二百六十两银子了!”</p> “又有人加价了,现在是三百两!”</p> ……</p> 一叶手舞足蹈地又朝马车跑了过来,朝车厢内的人兴奋地汇报道:“破纪录了,破击记录了!今天有人出到四百两银子!”</p> 陈子凌仰躺在马车内,吩咐道:“一叶,明天把另一台手摇扇送到姚家,看看他们能通知什么样的人前来竞拍。”</p> “少爷,咱们不是还有五台吗?今天再拿出一台,至少也可以卖三百辆银子。”一叶激动地提议道。</p> “一叶,咱们要制造稀缺,价格越高,势就造的越大。”</p> “明天如果姚家卖出更高的价格,我们是不是还要额外提供一台?我们现在哪有这么多?</p> 这一次给他们个机会展示一下他们的人脉能力,想要代替没落的郑家代理我们叶家的产品,总得亮一亮实力,可不要小瞧了这一场竞拍。”</p> “能将消息通知到何等身份的买主,竞拍结束后有没有人闹事,这里面可大有名堂。”</p> 一叶一拍脑袋,迅速醒悟过来,“我明白了少爷,咱们这是在筛选代理商!”</p> 盏茶时间不到,一叶就从店铺中拿来了四张银票。</p> 陈子凌缓缓坐了起来,朝马车外的一叶吩咐道:“一叶你立即去订购十车米面,明天亲自带人送出城。”</p> 来来回回跑了小半天的一叶得了命令,一翻身就上了马,带着两个侍卫就急匆匆朝米面行赶,执行速度那是真没得说,妥妥地吊打陈子凌那个世界的许多年轻人。</p> “一叶是位好员工,在我们叶家干一年就能在东夷城买房。”</p> 陈子凌一脸满意地看着一叶的背影,忍不住夸赞一句,转过身来对车内的杏儿丫头调笑道:“杏儿,你看一叶怎么样?”</p> 无论哪个时代,好地段的房产都价值不菲,好在东夷城还没人炒房,一叶一年的工钱,也足够买一座两进的宅院了。</p> 在这个时代,这简直是一件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即便是郡王府的管事,恐怕也没有这么多收入。</p> 如果这件事传到外面,不知有多少落榜书生愿意自降身份进入叶家,只求能混个管事当当。</p> 车内的杏儿丫头双脸一囧,结结巴巴道:“这个,少爷,我怎么能配得上叶大管家?我嫁人了,我们家小姐可怎么办?”</p> “嗯,有道理。”</p> 陈子凌一开口,杏儿丫头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失落感,腹诽道:“你这是问人吗?人家只不过委婉答了一句,以示推辞,怎么就不劝一劝……”</p> 小蛮姑娘虽言语不多,对于杏儿的神情变化可是一清二楚,既替她高兴,又有些替她着急,忙跪在车内,柔声道:“求公子成全。”</p> “哎呀,小姐,杏儿只愿终身陪在您身边,可没有这个意思!”杏儿一着急也跪了下去。</p> 这下换陈子凌傻眼了,他刚才只是开玩笑,她们当真了?</p> 叶家可没有替员工包办婚姻的福利啊?</p> 这要是开了口,以后二叶、三叶……陈子凌脑袋都大了,不过话说出了,吐过唾沫就是个钉,收回来也太没面子了。</p> “你们起来,等我回了东夷就去万花楼帮你们赎身,以后你们的婚姻问题,尽可自己做主。”</p> “谢公子。”二人喜极而泣,朝陈子凌郑重地行了一礼。</p> “好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完成了,接下来我们去买一些胭脂水粉,订购两件服饰,顺便买一些小首饰。</p> 过段时间我还要带着你们参加万商大会,总不能就让你们这样去吧?”</p> 二人被他快速搀起,心神不觉轻松了许多。</p> 三人下了马车,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走进了一间装饰典雅的水粉行。</p> 陈子凌看着柜台内的男人,二人相互对视一眼,不由一愣。</p> 东夷城开当铺的钱掌柜,什么时候跑到大兴做起了女人的生意?</p> 肥庾的身体,腰间一个小算盘,一双小眼睛,这样一副形象,陈子凌相信他不会认错。</p> 站在柜台内的钱掌柜,看到对方的面孔心神不由一惊,如此超凡脱俗的相貌,除了东夷城那小子,谁能生的这么漂亮?</p> “钱掌柜?”</p> “是你小子?”</p> “咿,怎么那个小丫头长得比你稍微差了那么一点了?可惜,可惜。”</p> 钱掌柜的话听在杏儿丫头的耳中,怎么觉得这么别扭?</p> 她承认自家小姐比子陵少爷,是显得普通了些,可如此千里挑一的美人也是少见了,满嘴可惜,真是让人心烦……</p> 杏儿丫头忍不住白了他一眼。</p> 自知失言的钱掌柜,讷讷住了嘴,赔笑道:“本店产品熟人价七折,二位姑娘随便选,保你们满意。”</p> 第二十四章 太主动就会被动 陈子凌被钱掌柜请去了一边喝茶,二人喝茶叙旧,不知不觉都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店内的两个女人还没挑选出合适的脂粉。</p> 二人正在手背上擦拭着白白的脂粉,从色泽、香味、皮肤感受上区分着彼此的不同。</p> 陈子凌见她们在几件脂粉和腮红的色泽上始终难以取舍,索性一股脑都帮她们买了下来,这要是让她们纠结下去,天都黑了。</p> 还是老钱有经验啊!</p> 陈子凌赞叹一句,看了看天色,今天预定服饰的时间是没有了,只好明日再说。</p> “子陵少爷,我们家小姐可不是故意拖延的,我们家小姐是不想让你多花银子,要是她自己来买,也不会费这么些时间。”</p> 小蛮姑娘被杏儿的话羞的不行,摇了摇头,偏又急的说不出话来。</p> 陈子凌眉飞色舞道:“等过些日子,叶家在建的新工坊生产出产品,我送给你们一堆胭脂水粉,绝对让你们满意。”</p> “叶家要造胭脂水粉了?”杏儿丫头目光一亮,激动地追问道。</p> 叶家的产品无论哪一种都让人眼前一亮,品质也是上乘,听说在南庆只有皇宫才有,民间都少见,也不知将来出产的水粉会是什么样的?</p> 一想到价格,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又犹豫了起来。</p> 陈子凌解释道:“确切来说,叫护肤品,擦上去水嫩嫩的,就像婴儿的肌肤一样,对皮肤没有害处,还能滋补皮肤,美容养颜。”</p> 二人傻傻地听着,对叶家胭脂水粉如同仙术般的神奇功效,也不敢质疑。</p> 只是觉得女人用的东西,子陵少爷应该没有兴趣,这些东西应该是叶家女主人的想法。</p> 想到那位难得一见,传闻中美的如同仙子般的奇女子,二人很是崇拜,心中也有些自卑……</p> 同样是女人,差距怎么这么大呢?</p> 如此漂亮,又如此厉害,传闻中还是武道奇才的叶家女主人,会允许子陵少爷娶一位青楼卖唱女子进叶家吗?</p> 杏儿伤心地叹息一声,对自家小姐忍不住同情起来。</p> 胭脂铺货架上有一米粒大小的孔洞,掩藏在瓶瓶罐罐之中,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它。</p> 头上缠着纱布的范建,藏在货架后方的密室中,瞪眼看着渐渐远去的三人,终于松了口气。</p> “刚才真是吓了我一跳,要是姓钱的把我们的踪迹透漏出去,我们三个是真的完了。”</p> 叶重拍了拍胸脯保证道:“老钱当年在我们叶家只是个账房先生,我们叶家对他一直不薄,现在他发达了,总不会干出这样的腌臜事!”</p> “有什么干不出来的,我们庆国当初说世世代代做魏国的属国,现在不是照样反了吗?”靖王世子没好气地讽刺一句。</p> 陈子凌并没有让一叶去报官,万一抓不到他们,反而提前和南庆朝廷结了仇,对他们叶家没有任何好处。</p> 头昏脑涨的三人侥幸逃走后,偏偏遇到了巡防的金吾卫,被一队官兵生生追了半夜,如果不是他们跳入水池侥幸躲了过去,只怕当晚就得壮烈殉国。</p> “我们这副模样走到大街上就得被人认出来,叶重如果不是你撞到了那伙灾星的马车,后面会有这些事情吗?”</p> 三人中地位最尊贵的靖王世子,睁着一对熊猫眼看着叶重责备道。</p> 受他质问,叶重讷讷住了嘴,以沉默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这个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接。</p> “还有你范建,没事看人家女人干甚!护花?花呢?我们三个脑袋都开花了!干你们娘的!老子和你们一起来魏国,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p> 靖王世子在南庆名声本就不如他那个弟弟响亮,在靖王眼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偏偏以大儿子的身份,占了个世子的名号。</p> 南庆皇族和百姓们眼中,他这个世子当的实在窝囊,被他那个精明过人,腹有韬略的弟弟衬托的很是无能……</p> 头晕眼花的靖王世子,唉声叹气地坐了下来,眼角微微有些湿润。</p> “我来魏国之前还在想,自己内心深处是不是成了一湖死水,还是有股热血的好。</p> 我尝试了一下,却发现大多人所谓的热血只是臆断而行。</p> 我承认这种虚张声势的做法很有成就感,也很能唬人。我们死不认错,不就是因为这些吗?</p> 看来锋芒毕露不见的是件好事……”</p> 靖王世子坐在角落内,如同哲学家般自言自语地地说着。</p> 密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钱掌柜依依然走了进来,微笑道:“偷袭你们的人,可能是我的一位故人,我希望你们不要再去找他的麻烦。</p> 如果你们能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可以尽快送你们离开这里。”</p> 魏王世子点了点头,淡然道:“是我们唐突了,怪不得他,我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你们两个怎么说?”</p> “我也无话可说,这件事都是我的责任,回到庆国我甘愿受罚”范建一脸落寞道。</p> 叶重鼻孔重重哼了一声,这叫什么话!被人打了,只要拳头够硬就得打过去,管他对错,这才痛快!</p> 可是两个同伴都接受了这么窝囊的条件,这次身份的暴露他也脱不了干系,只好愤愤不平道:</p> “今次的事,我可以不和他计较,如果以后他主动找我们发生冲突,难道我们还要伸脸给他打吗?”</p> “以后的事我绝不干涉。”</p> “另外我必须提醒你们,如果不想给庆国树立敌人,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p> 当和事老的钱掌柜,特意在他们两个字上加重些语气,至于为什么不说是他,而说他们。</p> 三人也没有多疑,只当是警告他们不要见色起意,打那位白衣姑娘的想法。</p> 可是回过味来,见这位实力不凡的钱掌柜竟然如此郑重的提醒他们。</p> 现在就连曾经不可一世的魏国,照样被南庆虎狼之师夺去三四个州郡,龟缩在城内不敢主动出击。</p> 一个土包子商贾,即便他富可敌国,凭什么可以和战将如云的南庆相提并论?</p> 这句话无论怎么听,都未免过于可笑。</p> 听到可笑之事,自然要笑,不笑岂不是要憋死?</p> 范建笑的很含蓄,一双挑花眼眯成了一条线,使劲咳了几声。</p> 叶重觉得这个笑话很有趣,笑的很痛快,将刚才的不平之气都减淡的许多。</p> 就连藏锋守拙的靖王世子,面部的表情也变得很是古怪。</p> 见三人不以为意,钱掌柜也不好多做解释,毕竟东夷城发生的那些事也过于令人匪夷所思。</p> 他对于南庆叶家的恩也算报过了,今后南庆和东夷城叶家的关系无法决定,是祸是福只能当他的局外人,静待其变。</p> ……</p> 万福客栈,乙字二号房门前,站着一位瘦弱的年轻人,今天他可以换了件体面些的长袍,让自己更像一位郎中。</p> 看到有人前来,远远地喊了起来,“在下王启年,专门再次等候公子!”</p> 第二十五章 少爷需要你 叶家的产品在这个世界上那可是蝎子拉屎——独一份。</p> 陈子凌和叶轻眉不用每天惦记着被同行打压,产品更新迭代也是看他们的心情。</p> 叶家商号在各地又采用了代理人的模式,依托各地商人固有的关系网开拓市场,互利共赢,在市场信息采集方面没有太过重视。</p> 自从郑家倒台以来,陈子凌在这方面确实动了点心思,正合计着构建一个信息网络,既可以方便与代理商沟通,又可以尽快了解两国间的势力变化。</p> 陈子凌听到对方的声音,抬起头双眼色眯眯地看着站在乙字号房门前的王启年,笑道:“王启年?好名字,好名字,久仰,久仰。”</p> 久仰?王启年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怎么觉得不是他要忽悠这位土财主,反倒是自己成了对方嘴里的一块红烧肉?</p> 凭借着多年江湖经验,王启年突然警觉起来,当下打起了退堂鼓,呵呵笑道:</p> “前几日见公子身体多有不适,没想到短短数日公子就恢复如常,真是吉人自有天佑,公子无恙,在下就放心了,告辞,告辞。”</p> “王兄话说的如此真切,言语诚挚的令小弟直欲落泪,没想到你我萍水相逢,王兄就对小弟如此关怀,你我二人实在有缘,既如此……哪有不把酒痛饮一场的?”</p> 陈子凌如同对心爱的女人表白般说的款款动情,听的杏儿丫头身上的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p> 这可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平时都见人求他,什么时候见他对人如此热络起来了?</p> 若是个美女还情有可原。可是,这位江湖郎中怎么看都长得磕碜了点……</p> 杏儿丫头捂着小嘴一副要吐的表情,也不敢多问,只好扶着小蛮姑娘进了房间。</p> 陈子凌身后的护卫,将临近的乙字三号房打开,一左一右引着王启年就朝里走。</p> 得,这下成了人质,王启年想走都走不了了。</p>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原则,他努力将紧张的心情平复了下来,咧嘴一笑,“不知公子高姓?何方人士?”</p> 陈子凌摆了摆手,“在下不姓高,叫我陈子凌就行,东夷人。”</p> “东夷,好地方!王某有幸去过一次,那真是繁华富庶,货物云集,让王某大开眼界!”王启年说着竖起了大拇指,眼角在房间内溜溜一转,就将室内环境看了个大概。</p> 不到数息时间,他就算计出了几种不同的逃脱方案。</p> 看到地上一块留有黑色污迹的地板,王启年心中暗暗发苦,这该不是他们发现了什么,故意炸自己的吧?</p> “蛮荒之地而已,王兄过誉了,说起货物繁盛,哪里比得上人口百万的大兴帝都?”</p> “王某发自肺腑,没有半句虚言,东夷城繁华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沿街贩卖的货物也是千奇百怪,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听说好多东西在南庆只有在皇宫才能看到!”</p> 陈子凌在护卫耳边小声吩咐了一句,二人一起走出了房间,转身轻轻带上房门。</p> 房间内二人一问一答,随意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半个小时后,客栈伙计抬上来一桌丰盛的饭食。</p> 除了一些汤羹,甜点,桌上的饭菜多是用东夷叶家特产的铁锅烹制出来的菜品,价格比寻常饭菜贵了三成。</p> 王启年咽了口唾沫,神情稍微放松了些,既然对方没翻脸,就说明事情并不是最坏的那种情况。</p> “王某只不过问询一句,就让陈公子如此破费,这让王某怎么好意思?”</p> 王启年嘴里连连推让,屁股却是稳稳地坐在凳子上,没有半点离开的意思。</p> 不要说他一个贩卖假药的小商贩,就是这个时代家中有几千亩良田的土财主,也不见得会请人吃这么好的饭菜。</p> 今天愣是让他王启年碰上了,哪有白白错过的道理?</p> “东夷叶家真是巧思妙想,听说这些做菜的方式,还是从东夷叶家传出来的,不怕陈公子笑话,王某只听过还没舍得吃上几次。”</p> 王启年言语真诚,也确实没有在这方面夹杂水分。</p> 寻常铁锅按照东夷叶家的做菜方式,不到一天功夫就得将好好的铁锅搞烂,如此大的成本加到饭菜上,一般的食客谁能承受的了?</p> 令人称奇的是,叶家的铁锅翻炒烹炸怎么操作都不会轻易坏掉,不过价格自然会贵上不少。</p> 王启年端起陈子凌刚刚为他斟上的一盏烈酒,放在鼻端小意地闻了闻,只觉浓香扑鼻,没有任何奇怪的味道。</p> “这样的酒不知要多少银子?”</p> 站在一边的护卫,皱了皱鼻子,没好气道:“我家少爷的酒,只怕你有钱也买不到。”</p> 王启年本来不信,用舌头沾了沾,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个护卫吹的牛也有些道理,市面上能购买到的高度酒,一瓶至少要五钱银子。</p> 换成粮食都够吃一年的了!</p> 品质好些的陈酿能卖五两银子,听说最贵的一种叫什么黄金酒。</p> 是不是黄金制造的他不知道,反正价格比黄金还贵。</p> 大的酒行也只是用它装门面,一年也不见得能卖出去几瓶,当然想多买也没有……</p> 可是这位陈公子住的也不是最上等的客房,怎么如此奢侈?</p> 事出有异,必有妖,还是小心为上,别是绑票的江洋大盗想拉他入伙。</p> 他王启年虽然穷点,卖点假药顺手牵羊也只是小打小闹,真要是让他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打死也不干。</p> 王启年自顾自的喝酒,酒足饭饱过后,他觉得自己是够本了,哪怕身上的钱财被洗劫一空,也还占了这位年轻人的便宜。</p> 陈子凌放下筷子,道:“王兄最近生意可好?”</p> “嗨,一言难尽,好在我孤家寡人一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勉强能混口饭吃。”</p> 陈子凌微微一笑,这和他知道的一些事情十分吻合,一脸诚挚地看着他,认真道:“小弟这里倒有份适合你的工作,不知道王兄可肯屈身?”</p> 怕啥,啥来!终于他还是开口了!</p> 王启年用手擦了擦嘴巴,始终不接陈子凌的话题,语态含糊就要蒙混过去。</p> 他的反应看在两个侍卫的眼中,只替他急的抓耳挠腮。一个跑江湖卖药的,遇到我家公子真是烧了八辈子高香,菜也吃了,酒也喝了,你还端起架子了?</p> “王兄?王兄?”陈子凌提醒道。</p> “王某能力有限,陈公子实在是高看王某了,实不相瞒王某一无是处,就连卖的药也治不了病,惭愧,惭愧。”</p> “王兄不是还有个长处吗?”</p> “什么长处?”听到陈子凌的话,王启年自己都傻眼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有啥长处,难道是腿长?或者……</p> 不过很快他就摇了摇头,将这个古怪的念头否定了。</p> 陈子凌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中,难倒王启年还没发现自己的特长,神秘兮兮地看着他,疑惑道:“王兄不是跑的特别快吗?”</p> “啊!你怎么知道?这也是长处?”王启年张嘴结舌结结巴巴说道。</p> 他是跑的比常人快些,那还不是被逼出来的吗?</p> 他要是跑的慢了,被那些买了假药的人抓住还不得挨一顿胖揍?</p> 不过他好像是跑的快了点,王启年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陈子凌,道:“跑的快能干什么?”</p> “实不相瞒,我叶家今后要建立自己的消息网,现在正缺少相应的人才”</p> “消息网?叶家?”</p> 王启年被突如其来的大馅饼砸的晕头转向,彻底蒙圈了。</p> 陈子凌呵呵一笑,终于放心了,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你会不吃?小爷太了解你王启年的为人了。</p> 陈子凌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的夜色等着他的回答。</p> “你们是哪个叶家?”王启年再次确认道。</p> 房间内的两个侍卫早就替他急死了,催促道:“放眼整个天下能如此理材下士,除了东夷城的叶家还会有第二个叶家吗?如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p> “愿意,愿意,王某愿意!”</p> 王启年也不装醉了,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跑到陈子凌的身后赶紧将这件事做成既定事实,单膝跪了下去,高声道:“属下王启年见过陈管家,不知您是……几叶?”</p> 两个护卫被他呛的够呛,解释道:“这是我们叶家的家主,你难道在东夷城,就没见过我家公子的画像?”</p> 王启年瞬间僵化了,他去过东夷城不假,也去叶家商号参观过,可是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哪有什么画像?</p> “在下确实没见过家主的画像。”王启年脑子转的挺快,片刻功夫连称呼都变了。</p> 陈子凌转过身,也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出现在这里确实让人有点难以接受,安慰道:“我没介绍清楚,是我的问题,王兄不必在意。”</p> “属下不敢,属下不敢,家主,启年什么时候可以工作,每月多少银子?”</p> “这个等一叶回来后,让他为你安排,暂时你就跟在我的身边,一应用度你缺少什么,就先找这两位要就行了。”</p> 叶家的人各有分工,谈工钱的事还是交给一叶的好,什么事都让他这个家主插手,难免有事必躬亲的嫌疑,一旦他说错了话,一叶他们也不好违抗。</p> 王启年却自觉得了便宜,一应用度,光是这个福利就让他眉开眼笑,刚才是他太鸡贼了,简直有点鲁莽,大名鼎鼎的叶家还能少了他的工钱?</p> “少爷,有什么您就吩咐,我不怕苦累,随时听凭您的调遣。”</p> 王启年主动站在了护卫们的身边,将腰杆挺得笔直,很有些手下的自觉。</p> 将王启年打发走之后,陈子凌微有醉意地躺在床上,在空中伸出一根手指,豆大的纯白色火焰凭空在他指间生出。</p> 陈子凌将它弹在桌子上的一个青瓷茶杯中,刺啦一声,杯盏上空腾出一股白烟。</p> “杯子底部汽化了,你还要赔他们一个桌子。”五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似乎房间内的一切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p> 陈子凌满不在乎道:“这几乎就是我的极限了,现在我还没办法将真气随意外放出去。”</p> “前几天的人就是他放的,少爷为什么还要信任他?”五竹将脑袋转向陈子凌,疑惑道。</p> “人是会变得,换做我处在他的位置,也会和他一样,另外我觉得我还是有些……魅力的。”</p> 五竹没有理睬陈子凌的话,转口道:“小姐快要来了。”</p> “轻眉要来了?”陈子凌一下子兴奋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很快他又担忧起来,柳飞白会不会趁着东夷城没人阻止他,屠了城主府?</p> 现在魏国还没乱,这要是杀了官员,做出这等出格的事情,闹到与世界为敌的地步。</p> 即便是大宗师也不可能将剑不停挥下去,累也得把他累死,如此一来叶家又该如何处理与柳飞白的关系?</p> “真要是到了那个地步,只好让他乘船出去避一避了。”</p> 陈子凌心中拿定了主意,叹了口气。</p> 如果按照故事中的进展,此刻的魏国早已经灭亡了,精锐几乎丧失殆尽,如何能够抵挡的住叶家工坊造出的攻城利器?</p> 现在的叶家造的武器,都是给自家侍卫们用,并不对外出售,他还没有称王称霸的打算。</p> 首先东夷的人口基数也不够,指望那些商人拿起武器基本没戏,最重要的是叶轻眉也不会支持。</p> 站得越高,利益占的越大,就得将蛋糕分出去,那些皇帝之所以三宫六院可不是纯粹的喜欢,最重要的还是家族利益捆绑。</p> 后宫无家事,宫里面女人的荣辱,最重要的还是娘家人在皇帝心中的地位。</p> 朝中的重臣哪怕孙女、女儿生的奇丑无比,皇帝也得流着泪把她们睡服,甚至还得制造出金屋藏娇、夫妻恩爱的假象。</p> 不当家不知道当家的苦,皇族们也是大同小异,凤子龙孙都是联姻的命。</p> 不如此不足以安定国内势力,如果陈子凌一门心思想造反,叶轻眉会怎么想——咋地?你还想三宫六院啊?</p> 东夷城卖菜的王大妈,卖豆腐的孙寡妇,说不定都比某些皇妃长得好看,如果陈子凌好这口,他费这劲干啥?</p> 大不了给他一封休书,让他自由自在去快活,杀人可不好玩……</p> 陈子凌结合其叶轻眉的脾气,想起这些有的没的,躺在床上笑出了猪声。</p> “五竹,轻眉距离这里还有多远?”陈子凌傻笑完,朝五竹好奇问道。</p> “大概还有一千里,她应该能碰到一叶,最快后天就可以到大兴了。”</p> 陈子凌听到后高兴地闭上了眼睛,一觉醒来距离见到叶轻眉的日子就又缩短了一个晚上。</p> 看着未婚妻一天天长大,就像看着自家菜园子一天天长大的大白菜,手感真好,呸呸说错话了,是感觉好……</p> 第二十六章 继续造势 第二天一觉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房间内一片明亮,陈子凌走到桌前,拿起茶壶为自己倒了杯凉水。</p> 拇指粗细的水流撞击在地面,发出一阵哗哗的脆响。</p> 陈子凌拿起青瓷茶杯一看,杯子的底部早已消失不见,就连桌子上都出现了一个黑色大洞。</p> “手感挺光滑”摸了摸杯子底部的边缘,陈子凌得意一笑。</p> 如果这团炽烈的火焰,点在人身上,绝对会出现一个滋滋冒油的大洞,空气中还会飘出一阵烤肉的味道。</p> 如此残忍的画面,被他快速从脑海中压了下去。</p> “我该如何使用自己的功法天赋呢?”陈子凌自言自语道。</p> 普通修行者只有到达九品境界,才能隔空操纵溢出体外的真气,只有修炼过神庙功决的人,才可以在八品阶段就将体内的真气外泄。</p> 只是外泄之后有什么用处,这才是关键。</p> 如果只是看个精彩,听个响那没什么意思。</p> 叶轻眉可以将体内真气转换成极速的劲风,催动面前一些可移动的物体攻击对手,她的武器其实是一把黄色牛角复合弓。</p> 依靠真气她可以在远距离击杀对手,即便打不过对手也可以快速逃离,这简直就是无数刺客梦寐以求的功法。</p> 不过叶轻眉很少和人动手,那把她十四岁时选的牛角弓也不知被她丢到那里去了,和陈子凌切磋时也纯粹是小女生和小男生的嬉闹,当不得真……</p> “我的真气最多只能控制在三米范围之内,实在是有点上不了台面,到底该怎么应用它呢?”</p> 陈子凌一直都没有找到适合他功法的武器。</p> 就连一指头就能将刀片戳穿的五竹,都选择了一根铁钎代替他的手指,陈子凌当然不会傻到空手接白刃。</p>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想起了叶流云,只不过现在的叶流云还没有创造出流云散手,即便找到他也没什么用处,对方会不会教他也是个大问题。</p> 他拿起那把削铁如泥的长剑,看了又看,只要他一动念就能调出真气将手里的长剑融成钢水。</p> “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善假于物也。”</p> 五竹从角落内走了出来,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p> 陈子凌无奈道:“我已经试过无数次了,好像这个世界没有适合我的武器。”</p> “武器不一定非要用实物,你为叶轻眉吹头发时,不是也用了风吗?”</p> 陈子凌脑袋忽然一亮,“对啊!五竹谢谢你!我知道了,我也可以用风将身体外的真气击飞出去。”</p> 陈子凌忽然有了思路,如果他将真气催出体外的一瞬间,能将高温火焰如同高尔夫球般击出去,只要他的动作足够准确,足够快,理论上就可以真气攻击范围提高上百倍,乃至上千倍。</p> 陈子凌激动地吸了口气,越想越兴奋,可是这件事也急不来,单单是提高瞄准精确度,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提高的,更何况他的白色功决只有五品。</p> 现在他仅仅可以调动身周少量空气流经身体,并不能将体内真气外放,朝任意方向发出持续攻击。</p> 经过五竹提醒,陈子凌终于有了点思路,坐在阳光下舒服地眯起了眼睛。</p> 小蛮姑娘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块拧干的热毛巾。</p> 陈子凌接过来在脸上擦了擦,开心道:“今天我们不去看热闹了,专门去订衣服。”</p> 小蛮姑娘不知他为何如此开心,眨了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接过毛巾后,无比体贴地替他拿来了一件干净的衣服。</p> 杏儿丫头很快从楼下为二人端来了可口的早餐,将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p> 吃过早饭后,陈子凌很想回去睡个回笼觉,可是看到小蛮姑娘正双眼企盼地看着他,只好略有遗憾地回望了一眼温暖的被窝,领着小蛮姑娘下了楼。</p> “少爷,少爷,您这是要出去吗?这里我熟,我给您带路!”</p> 王启年从楼下的一张小桌上连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包子就跟了上去。</p> 护卫们本来要给他牵来一匹马,可他死活不要,愣是颠颠跟在了马车后面。</p> 陈子凌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让他坐在了马车前面,当起了车夫。</p> 马车如摇篮般不停摇晃,陈子凌的双眼越来越困倦,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p> 小蛮在侧,微有体香,鸟语唧唧,暖风习习很是适合小憩,醒来后再喝杯香茶,听一首小曲,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p> 王启年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内的场景,脸上羡慕不已,看到杏儿丫头投来的目光,忙将车帘重新拉好。</p> “布庄已经到了,王启年,你怎不叫醒少爷?”马车上的护卫责备道。</p> “嘘嘘!你们这些人没一点眼力劲,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当贴身护卫的?这要是在大兴你们早失业不知道多少次了!继续走,转一圈再说。”</p> 王启年一脸认真地朝车边的护卫们吩咐一句,丝毫没有新人的自觉,对周围的老员工指手画脚起来了。</p> 马车上的护卫拉开车帘正要喊醒自家少爷,听到王启年的话,回过头来脑袋突然开了窍,焕然大悟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有道理,有道理。”</p> “我说你们几个还傻楞着干什么,继续走啊。”</p> 马车上的护卫朝停在身后的同伴,小声提示道。</p> 只要一直走下去,总会到达目的地,马车不停走下去,马车内的人还是会醒,一动不动的小蛮姑娘也会身体酸涩的想要流泪。</p> 醒过来的陈子凌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帮小蛮姑娘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扶着她一起走下了马车。</p> 站在柜台前挑选布料青年书生们,看着进来的这对璧人,想起了无数描写美人的诗句。</p> 可是想了想用那些熟悉的句子,总是差了些味道,不是太过高冷,就是过于俗气。</p> “墨韩兄大材,可有合适诗句?小弟愿意洗耳恭听”</p> 陈子凌一听,对方议论的正是起他和小蛮姑娘的相貌,轻咳了一声。</p> 几人立即醒悟过来,当面议论人家相貌实在是有些失礼,朝他尴尬一笑。</p> 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挑选了几样好看的布料,从怀中拿出两张绘有服装款式的草图。</p> 店伙计拿起毛笔在另一张草纸上,记下了每个部位的用料、尺寸,忙碌好这些之后,才算出了一个大概的价格报给了陈子凌。</p> 陈子凌从怀里拿出了十两银子提前付了定金,转身看了看身旁身旁的小蛮姑娘,如今距离万商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了,群众们的舆论也该造起来了。</p> 今天正好借这群读书人之口先宣传一波,陈子凌站在柜台旁,叉了叉自己的双手,轻咳一声,酝酿了一下情绪,吟诵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p> 归去玉城时,说与轻眉道。遍看大兴花,不似阿蛮好。”</p> 吟咏毕,陈子凌得意一笑,一首诗将叶轻眉和小蛮都写了进去,也不怕某人打翻醋瓶子。</p> 就是这诗句有点狂啊?</p> 大兴的所有美女都不如他身边的小蛮漂亮,这话说的太绝对,不过他现在要的就是张狂。</p> 不如此不足以吸引人去围观叶家商号的展览,不如此不足以让那些自持貌美的名门闺秀,败家多金的孟浪公子去购买叶家的产品。</p> 第一印象和悬念先建立起来,小蛮姑娘类似于叶家商号在大兴的形象代言人。</p> 只要大兴帝都的百姓们想起来这位嗓音美妙,玲珑娇俏的美女就会联想到叶家商号出产的美酒,即将上市的脂粉。</p> 嘿嘿,就连触摸那些晶莹剔透的酒杯,都能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想象到小蛮姑娘的肌肤。</p> 这就是粉丝效应、嫉妒心里以及爱屋及乌的心理作用。</p> 陈子凌特意提高了一下声音,“小蛮我们走。”</p> 小蛮姑娘被他夸得明显有点不好意思,轻嗯了一声,行动似弱柳扶风,迈着芊芊细步跟在陈子凌身后,出了店铺房门。</p> “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p> 庄墨韩重复了一句,摇了摇头,他还在构思如何用仙姿玉容来形容这位白衣女子时,对方竟用一种洒脱的语气,将这位女子的笑与铜臭味十足的银子做了比较。</p> 古有形容女子一笑千金的词句,这位公子还觉得不够,偏要加个少字。</p> 和这位姑娘的笑容相比,似乎身外之物的银子真的无足轻重了……</p> “诗句虽不华美,好在用词贴切,将白衣女子的气质描述的恰到好处,既不冷艳,也不妖媚,好诗,好诗”</p> 自视甚高的庄墨韩,又细细回味了一番刚才的诗句,只觉口有余香,忍不住连连赞叹道。</p> 人群中一位读书人疑惑道:“这位小蛮姑娘也不知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今日还未身穿盛装,不知正式装扮之后是什么模样,哎呀呀,在下心都痒痒起来了,哈哈”</p> 有人解释道:“我魏国官方图册上从未有过玉城,只有商贾云集的东夷,被人雅称为玉城,莫非他们是从东夷来的?”</p> 又有人评价道:“楚兄,所言有理,不久陛下就要在大兴帝都召开万商大会,全国各地的商贾已经来了不少,这位白衣女子八成是东夷来的。”</p> 一行年轻人议论纷纷地出了布庄,将这件意外偶遇美女的趣闻,说给了相熟的朋友,不到一天时间整个太学的学生们都已经知道了那首诗句的来历。</p> 一传十,十传百,这种关于美女的八卦消息,在活力旺盛的年轻人之间流传的特别快速,不到一天时间已经传入了许多人的耳中,并且还在继续向外扩散。</p> 陈子凌陪着小蛮姑娘在大兴城转了半天,终于买齐了头上的首饰,小到耳坠,花钿,大到簪钗,手镯,甚至还有假发。</p> 摸着妆匣内的几缕秀发,陈子凌好奇地多看了一眼,不知这有什么用处。</p> 杏儿丫头解释道:“公子,这是做假头用的,我家小姐虽然自幼蓄发,但是想要装扮成云髻雾鬓的模样,还需要些假发才更漂亮,这也是女人们私底下的秘密,少爷难道没见过?”</p> 说实在的,他还真没见过家里的那位如何梳理过头发,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发型她都能保持一年。</p> 叶轻眉同志似乎不太喜欢将时间浪费在发型上,而且每隔几年,她还会剪一次头发。</p>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这样的社会观念下,叶轻眉的行为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也更加难以接受。</p> 好在陈子凌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她嫌头发太长,不容易吹干,剪短一些不是很正常吗?</p> 让她带假发,那更加不可能,除非是给她预定一套婚纱,告诉她婚礼上发型师的要求,她才会乖乖接受。</p> 陈子凌神秘兮兮地地笑了笑,将手里的发丝放进了妆匣内,继续端正做好。</p> “少爷,叶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杏儿丫头如同一个好奇宝宝般,一双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陈子凌,疑惑道。</p> 陈子凌听她问起了自己的未婚妻,思索了一下,解释道:“她啊,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女人。”</p> “子凌少爷,东夷城的人都说叶家小姐是位小仙女,仙女怎么会是一位小女人呢?”杏儿丫头继续追问道。</p> 小蛮姑娘坐在车厢内一言不发,双手搅着手帕一脸好奇地看着陈子凌,希望从他嘴里了解一些叶家女主人的事情。</p> “小仙女?嗯……除了长相好看外,我没看出她那里有仙气,如果你吃过她做的饭,相信我,你就会立即改变这个想法。”</p> “……”</p> 第二十七章 你在千里之外 距离魏国都城千里外的一处树林间,搭建了许多简陋的茅草房。</p> 一座座小小的黄色茅草房,井然有序排列在一起,外面有人手提木棒来回巡逻,俨然成为了一座不小的军营,在荒郊野外显得很是壮观。</p> 落日西斜,一队衣着破烂的流民,正手提木桶从附近的小河中来回取水,遇到身穿黑衣的叶家护卫还会乐呵呵打声招呼。</p> 三十余名流民手里拿着木棒,围在一座圆形的茅草房外面,认真地守护着众人的保命粮。</p> 二十几口黑色的大铁锅被众人用石块架在了营寨前的空地上,笔直地排成一排。</p> 锅下浓烟滚滚,火焰熊熊,锅内的稀粥发出一阵阵咕嘟嘟咕嘟的响声,浓郁的饭香从白色蒸汽中飘了出来,很快就弥漫了整个场间。</p> 三千余名流民手里都拿着破破烂烂的碗筷,排成二十几条长长的队伍,耐心地等待着开饭的命令。</p> 一袭浅黄色长裙的叶轻眉,缓缓从队伍后方走到了大铁锅前,用手掀开了面前的白色薄纱。</p> 探头察看了一下里面的食物,叶轻眉一双秀眉微微蹙了一下,朝站在铁锅前,拿着根长木棍不停搅动的一叶问道:</p> “一叶,你怎么只放了这么点大米?就连肉都没看到几块。”</p> 本以为能得女主人夸奖的一叶,听到她责问的语气,紧张道:“小姐,这可不是我故意克扣,这么多人每天都要吃掉半车米面,如果不省着点,只怕过段时间所有人就要饿肚子了。”</p> “我知道了,过几天叶家商号就会送来一笔银子。”</p> 叶轻眉说着这里,不禁烦闷起来,从东夷到大兴一路上这么多施粥点,叶家还能支撑多久?</p> 这些人只是流民中很少的一部分,自从叶家施舍起了粥饭,路过的行人将这些事情告诉了远方的流民。</p> 消息很快扩散了出去,那些奄奄一息的流民,已经把叶家,当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正在不停朝那些施粥点汇聚。</p> 关于这一点,叶轻眉在路上已经亲眼见到过了,就连她的马车上都捎带了不少老弱妇孺。</p> “这里距离都城较近远离灾区,一时还没有大量流民前来,估计过不了多久,这里也会变得和前面的施粥点一样。</p> 就连米面价格都会翻三倍,更少的粮食却要养活数十倍的流民,叶家怎么能坚持下去?”叶轻眉无奈一叹,将面前的薄纱又放了下去。</p> “长得漂亮真是麻烦!”叶轻眉气鼓鼓地抱怨一句。</p> 她要是以真面目示人,说不定还会有人给她建造生祠,这件事想起来她就觉得瘆得慌。</p> 一叶听到她的话脸都白了,他们叶家虽然赚钱很容易,可以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是他们没日没夜,加班加点辛苦赚来的。</p> 虽然那些都是账面上的数字,他也没有亲眼见过叶家所有的银子,但是这样流水般的花了出去,不想用也知道其他的施粥点,花了他们叶家多少银子。</p> 如同被人用小刀剜肉了心,他突然觉得很是心疼,就连肝也疼了。</p> “小姐,他们又不是用了咱们叶家的高压锅,把房子炸没了,咱们至于这么贴钱吗?”</p> 二叶常年跟在叶轻眉身边,沾染了不少‘仙气’,一脸鄙夷地看着大管家一叶。</p> “一叶,你觉悟太低了,就知道赚钱!小姐和少爷这是在提高叶家的地位,让我们叶家更受人尊重,能够长远发展。”</p> 少年梁半潮怀里抱着根银色长枪,笔直地立在叶轻眉身后,静静地听着他们主仆间的对话,转头看了一眼身后乌压压的人群,心中隐隐有些担忧。</p> 魏国出现了这么多的流民,稍有不慎就会酝酿出一场泼天大祸。</p> 梁半潮忽然觉得傍晚的微风有些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p>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怀里的银色枪杆缓缓上移,眯眼呆望着停在枪尖下的那轮落日,生出了极不真实的感觉。</p> 少年的鬓角的发丝凌乱,暗红色的夕阳照在他脏兮兮的小脸上,神情显的有些落寞。</p> “谁能扶大厦于将倾?若我我梁家太祖公复生能否做到?”</p> 梁家太祖公当初跟随魏国开国皇帝,扫除了魏国周边十八家诸侯,最后定鼎天下,那是何等霸气?</p> 只是时间有些久远,梁家先祖又没有置下什么产业,豪宅没留下一座,土地没有留下一倾。</p> 只留下了一本破破烂烂的功法书籍,外加他手里的这根听阿爷吹嘘说是先祖用过的银槊……</p> 反正他是不信,就连家族的身世,他都忍不住怀疑起来的。</p> 族里的叔伯只知道种田,只有醉酒时才会吹嘘当初祖上如何,如何。</p> 堂兄弟们一个个天赋平平,就连娶媳妇都成了问题。</p> 名门子弟?祖上有从龙之功?这他娘的,说出去谁能信?</p> “莫不是族里的长辈,为了给那些堂兄弟们娶媳妇,编出来忽悠那些傻女人的谎话?”</p> 梁半潮低头朝站着的另一处铁锅前的李二郎看了一眼,二人远远对视了数息时间,彼此尴尬一笑。</p> 陈萍萍凑在李二郎的身边,提醒道:“这少年的怀里的马槊,非十数年时间不能做成,此等物品只有名将世家才有珍藏,大帅不可不慎。”</p> “有意思,这位梁姓小子连匹瘦弱的老马都没有,却有这么一杆稀奇的好槊,今晚派人替我赢回来,本帅要瞧一瞧。”</p> 陈萍萍手里搅着锅里的粥饭,手里一顿,觉得这件事有点棘手。</p> 这少年身手不凡,想要从他手里赢过来这杆长槊可不简单。</p> 陈萍萍一脸认真,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无视了眼前的困难,小声答复道:“属下今晚一定帮大帅取来。”</p> “陈萍萍不要再搅了,锅都快被你搅烂了,歇一歇准备开饭。”</p> 叶轻眉悄无声息地走了过起来,朝站在铁锅旁煮粥的陈萍萍脆声道。</p> 李二郎双眼一亮,向叶轻眉洒脱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地扭头朝陈萍萍佯怒道:“你这奴才,没听到叶姑娘的话吗?滚去一边歇着!本……公子还等着帮灾民分发肉粥呢!”</p> “是,是,小人笨手笨脚给公子丢脸了。”</p> 陈萍萍神色惶恐忙退去一旁,伸手就要拍打自己的面颊,被一只白嫩嫩的小手阻了下来。</p> 头戴白色帷帽的叶轻眉,责备道:“你家公子只是让你退去一旁,又没让你惩罚自己,干嘛要自己打自己?”</p> 李二郎道:“还不谢过叶姑娘?”</p> “小人谢过叶姑娘!”</p> 陈萍萍弯腰朝叶轻眉行了一礼,身上的小厮服装有些过于宽大,在风中抖了抖,若不是他将头低了下去,都看不出来他是否弯了腰。</p> “李公子你们先忙,我去其他地方看一看”</p> 叶轻眉依依然就朝另一口大铁锅走了过去。</p> 第二十八章 等我过来 陈萍萍傻傻地注视着叶轻眉裙摆间,不时露出的白色小靴,脸上浮现出了一层天真的笑意。</p> 他能感受的出来,对方并没有把他当成下人。</p> 东夷城的叶家女主人,竟然会在意一位下人的自尊!</p> 这似乎是不太可能,可是和她接触过的一幕幕场景,又是那么真实。</p> 似乎她就是如此不同凡俗,如此博爱,圣洁的如同一位跌落凡尘的姑射仙子。</p> 他没见过叶家女主人的真实容貌,和王府里的小姐、夫人相比,叶家女主人显得既不温婉,也不如何端庄,甚至言词举止有时还会显得过于诙谐。</p> 可是对方的每句话都如同春风般,直直地飘进了他的心田,让他倍感舒适。</p> 至于这种过于复杂的感觉,他说不出来,或许是一种彼此间的尊重?</p> 陈萍萍摇了摇头,心想自己怎么能将小仙女,看成和他同等身份的人,简直是比亵渎皇家神庙还严重的罪过。</p> 李二郎乐呵呵地给流民分完粥饭,揉了揉有些疲累的肩膀,成就感满满地望着蹲在地上喝粥的流民,高声道:“大家能有饭吃,不要忘记叶家对你们的恩德!</p> 我李二郎家中也有些薄田,攒了些银子!</p> 愿意拿出五千两银子捐献给大家,今后就由叶家代我替大家购买米面!”</p> 蹲在地上的流民,热泪盈眶地放下了手里的饭碗,朝叶家女主人磕头行了一礼,听到这位李公子后面的话,心中很是感激。</p> 如果再加上这么些银子,他们岂不是可以吃的更好,那可是比他们没逃难时吃的还好,众人如何不兴奋?</p> “小人们多谢李公子厚恩,多谢李公子厚恩……”</p> 流民们跪在地上扣头不止,连连感激道。</p> 李二郎坦然地接受了流民们的跪拜,心中有了不一样的感觉,这种来万民敬仰的感觉,比军队的绝对服从让他更有成就感。</p> 在战场上他可以指挥千军万马冲锋陷阵,将魏国士兵分割包围,也可以攻城略地令数十万百姓一夜之间成为他的俘虏。</p> 他是一位有着豪情壮志的年轻人,李家二郎相信自己能够用最简单,最高明的方式将魏国征服。</p> 就这方面来看,他比那些只知道杀人,掠夺的庆国将军们,善良了无数倍。</p> 可以说他是南庆军方中不多的善人,那些被他征服的魏国百姓们也是这样说的。</p> 但这还远远不够,他更希望那些龟缩在高大城池中的顽固对手,能够心甘情愿的向他臣服,他渴求不战而胜,以堂堂正正的王师去收编那些魏国军队。</p> “南庆决不能将精锐,消耗在魏国高大的城池之下,现在南庆虽然取得了惊人的战绩,但那是因为魏国的精锐多数已损失在了西部荒原。</p> 如果不能将魏国迅速击败,拉锯下去等魏国恢复元气,等那些侥幸从战场上不断撤退的魏国残敌,历练成了战阵老兵,南庆军队还能继续胜利下去吗?”</p> 李二郎想到这些棘手的问题,轻轻摇了摇头。</p> 他知道,战争打的是兵力补充速度、物资供应以及军心士气。</p> 那位垂垂老矣的敌国君主,并不是一位真正的庸人,他甚至对此人竟不惜冒着亡国的风险,也要将正在崛起的西部游牧彻底打垮的疯狂行为,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敬佩之情。</p> “但你毕竟败了,没有人会喜欢失败者,哪怕你是皇帝,我李氏皇族也绝不会给魏国喘息的机会。”</p> 李二郎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双眼扫视脚下流民的时候,眼神中竟有了一股俾睨天下的王者之气。</p> 只一瞬间他就将脸上的表情巧妙地遮掩了过去,如同一位玩世不恭的富家公子,黑色袖袍一展朝众人虚扶了一下。</p> “在下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谢,若不是叶家做出表率,李某怎能如此?”</p> 李二郎舒服地吸了口气,身体中似乎充满了无数的力量,脚下黑色布靴稳健地踩在草地上地上,朝叶轻眉的方向走了过去。</p> 跟在叶轻眉身后的白袍少年,瞥了一眼李二郎身后的足迹,抬头欣赏起了对方稳健的身躯。</p> “叶姑娘,在下这里有五千两银票,希望今后由叶家代为购买粮草,接济这些流民。”</p> 李二郎爽快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交到了叶轻眉的手里,双眼特意盯着对方白嫩嫩的小手多看了一眼。</p> 一叶见这位陌生男子如此失礼,如同得了严重的肺痨咳的震天响。</p> “小女子谢过李公子,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p> 叶轻眉伸手接过银票,转手交给了身后的一叶,裙下鹿皮小靴一抬,用力踩了他一脚。</p> 这副画面实在有点憨喜,二叶看着龇牙咧嘴的一叶,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p> 李二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叶轻眉,“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帮助这些流民,还有个人私心在里面。”</p> 叶轻眉慧黠的双眼,透过薄薄的白沙看着对方认真的神情,一脸好奇,“李公子,有什么私心?”</p> “在下想和叶家两位家主谈一笔大买卖,可否请另一位家主前来一叙?”</p> 叶轻眉双眉一展,无可无不可,道:“什么样的大买卖?李公子不妨先说给我听一听。”</p> 李二郎含蓄一笑,在他看来女人大多优柔寡断,叶家真正能拍板的,应该还是那位未曾谋面的男主人,因此他并未答话。</p> 他可不知道叶轻眉能答应亲自听他详谈,已经给足了他面子,她这样做已经插手了一叶和二叶的工作。</p> 二叶和一叶忍不住腹诽一句,不知道这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怎么这么不懂规矩,对叶家的合作流程一窍不通,还好意思来谈合作?</p> 二叶也不端着了,见这位公子傻里傻气地看着自家小姐,半天也不开口,真是啥也不懂!</p> 于是他主动解释了一遍叶家的规矩。</p> 李二郎瞬间脸上一红,心中不由生出了一股羞辱感,凭借着出色的养气功夫,他很快将脸上震惊的神情又压了下去。</p> 他心中虽不愉快,可还是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更加郑重,微笑道:</p> “是在下唐突了,不过在下要谈的合作,涉及到的资金实在是过于惊人,还请叶家家主前来私下商谈。”</p> 陈萍萍一脸激动地看着叶轻眉,希望她能尽快答应自己主人的要求。</p> 如果今后叶家真的搬去了南庆,有南庆皇族支持,放眼整个天下还有哪家商号是叶家的对手。</p> 公子有了叶家的资金支持,可以招募更多私兵,在南庆军方中的地位进一步提高。</p> 双方彼此助力,互为犄角,在南庆还有谁敢轻视靖王父子的势力?</p> “请叶姑娘万勿推辞,我家主人绝非虚言,叶家和我家公子合作将有一份天大的好处!”</p> 陈萍萍从李二郎身后站了出来,弯腰行了一礼,直起腰一脸期待地看着叶轻眉。</p> 在场所有人都能从他的这句话中,听出他的急切与真诚。</p> 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这位轻易不露喜色的小厮,今天竟如此兴奋,行为如此莽撞,让人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他的建议。</p> 叶轻眉将小手背在身后,见他们主仆说的真诚,轻轻点了点头。</p> “叶家男主人,正好就在大兴,我们过两天去大兴再谈不迟。”</p> 李二郎摇了摇头,抱拳行了一礼,哈哈笑道:“在下送给叶家一份天大的好处,叶家应该表示出足够的尊重,哪有让李某亲自拜见的道理,就在这儿吧,我刘二郎在此恭候叶家男主人。”</p> 一叶、二叶傻眼了,这是蹬鼻子上脸了?你家有我们叶家有钱吗?说出来都能吓死你!</p> “公子?”陈萍萍觉得自家公子是不是太谨慎了些,于是他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p> 叶轻眉对这位在叶家财力面前不卑不亢的李公子,倒有点欣赏起来了。</p>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远隔数千里从东夷来大兴找某人,替他收拾了一屁股烂摊子,花了她大把大把的银子,某人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p> 叶轻眉轻咳了一下,双眼弯成了一双新月,竟比远处的落日还要迷人,轻声道:“依你。”</p> 第二十九章 叶家少爷太疯狂了 大兴帝都近来显的格外热闹,一队队装饰华美,造型奇特的马车从全国各地风尘仆仆、远道而来。</p> 大兴帝都几家豪华客栈早已住满了客人,歌楼、酒肆、曲社、茶馆的生意显得特别红火。</p> 商人们彼此宴请、相互攀比,轻轻松松就在餐桌上完成了许多交易,脸上乐开了花。</p> 即便是这次来要向朝廷捐些银子,也能保证稳赚不赔,还借此扩大了人脉,以后那可都是银子。</p> 大兴城有名的歌姬花魁们可犯了愁,每天都有这多客人指名道姓,争抢着要她们前去侍候。</p> 既要顺了哥情,也不能违了嫂意,哪一家客人也不好得罪,只好模仿起了叶家工坊玩起了竞价。</p> 谁出了的银子多,她们第二天就侍候那家客人,商人们也没有话说,反而觉得这样很公平。</p> 约了生意伙伴的商人们自然等不及,只好多花几个银子。</p> 当天没有竞拍成功的,也不会迁怒那些小女子,只好抱怨运气不好,碰到个愣头青!</p> 第二天他们看看黄历,可能还会屁颠屁颠来竞拍,要是花了更少的银子,还会觉得自己凭借勤俭节约的优良品质,占了个大便宜……</p> “这该死的叶家,太会玩了!现在什么稀缺就竞拍什么!小人!小人!”</p> 一个醉醺醺骑着高头大马的中年富商,身体摇摇晃晃在大街上走着,忍不住咒骂一句。</p> 这次他没有竞拍到有名的歌姬,在合作伙伴面前丢了脸,心情很是不好。</p> 马下的小厮时不时虚扶一下,显得格外谨慎、小意,生怕自家老爷从马背上突然摔下来。</p> 黑色马车行到一处沿街酒肆前,陈子凌等人又听到两个肩膀上搭着条白抹布的小厮,扯着嗓子吆喝道:</p> “本店珍藏了五年的美酒,明日下午低价拍卖,价高者得!买到就是赚到!”</p> 杏儿丫头拿起白色团扇挡在自己的脸上,咯咯傻笑起来。</p> 现在她和小蛮姑娘,可是知道这位叶家男主人的性格了,也不怕他生气。</p> 只是她笑的太过激烈,五观未免显得太不好看,只好用什么东西遮挡一下。</p> “杏儿,这竞拍可不是本少爷的原创古已有之。他们怎么能将这件事怪到我们叶家身上,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p> 陈子凌啪的一声合上了纸扇,叫起了天大的委屈。</p>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公子,这句话说着好顺口啊!这又是什么典故?”杏儿丫头又变成了好奇宝宝,合格的捧哏。</p> 小蛮姑娘不太喜欢说话,若是马车内没有她这个小丫鬟,气氛还真有点闷。</p> “那是另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国家有个臣子杀了两位君主,外加一个大臣,后来被他扶持上位的君主用这个罪名杀了他,这句话就是他说的。”</p> 小丫头杏眼大睁,张嘴结舌疑惑道:“少爷,臣子怎么能做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呢?那位君主杀了他不是很正常吗?这在我们魏国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呢!”</p> “出处是出处,领会精神,少爷用的就是他大概的意思。”</p> 陈子凌无奈解释一句,见她还是满脸疑惑看着自己,忍不住伸手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p> 杏儿丫头哪都好,就是太喜欢较真,脑子好像也不太灵活,好在执行力强,这点和一叶真的很像。</p> “子陵少爷,你又弹我脑袋蹦,都快把我弹傻了~”</p> 杏儿丫头撅着小嘴,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不知道刚才到底哪一句话又说错了。</p> 陈子凌坐在马车里,一路上听了不少诽谤叶家的话,就连本地的好色之徒,也将价格上涨的责任归咎到了叶家头上。</p> “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幸好我这次来的低调,他们不知道我住在哪里,不然说不定半夜都有人跑过来发酒疯,朝小爷脑门上扔酒瓶。”</p> 想起这件突如其来的糟心事,陈子凌轻声一叹,表情显得颇为惆怅。</p> 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情况进行,叶家的新产品还没大批上市就已经火了,可是叶家却替歌楼酒肆的竞价行为,背了黑锅,这找谁说理去……</p> 陈子凌扭头看到同样惆怅的小蛮姑娘,双眼色眯眯地打量起了对方,将一位冷美人都看的芳心可可、眼饧耳热起来了。</p> “公子?”小蛮姑娘轻声疑惑道。</p> “小蛮,你们想起来以后做什么了吗?”</p> 小蛮姑娘摇了摇头,陈子凌说过回去东夷就帮她和杏儿赎身,即将恢复自由的她们,还没想到合适的生财之道。</p> 这个世界上的良家女子,可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她们既没有叶家女主的奇思妙想,也没有太多的资金。</p> 想要购买些薄田依靠租金生存,家里也需要有位男主人,不然就连那些佃户都会欺负她们。</p> 女人想要独立,难!漂亮又未婚的女人想要独立,更难!</p> “不如就教导那些歌姬唱歌吧,本少爷还有许多曲子。”</p> 莺莺燕燕们的小曲中夹杂着点他的私货,叶家距离成功洗白之日不远矣——</p> 想到这些陈子凌忍不住嘿嘿一笑,觉得自己简直是个天才。</p> 可是马车内的两位女人,明显没有一点开心的迹象,这件事纯粹是他一个人的自嗨……</p> 杏儿又摸了摸自己脑袋,心想这和我们回东夷后继续呆在万花楼有什么区别。</p> 她们出去单干没有靠山,谁来应付那些上门骚扰的登徒子?</p> 再者说教导那些莺莺燕燕唱歌能得多少银子?哪里有给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唱一曲来的轻松,她们脑子是让门挤了吗?</p> 小蛮姑娘心中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对方的时间十分宝贵,叶家每天应该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处理,怎么能将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p> 若是因此引起了叶家女主人的不快,岂不是想要见他一面都不可能了?</p> 小蛮姑娘心中虽感动,薄薄的嘴唇轻轻张了张,忍不住柔声感激道:“公子费心了,小蛮会找到合适的办法的。”</p> 场面一时有点尴尬,陈子凌意识到他刚才的话有点冷场,补充道:“这只是暂时的,就当是我花钱聘请你们教导她们唱歌,</p> 等过段时日叶家工坊造出了化妆品,你们正好可以推荐给那些学徒,一传十、十传百。</p> 相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夫人、小姐们也会找你们购买,到时你们还可以利用人脉,开个专卖叶家化妆品的脂粉铺子,你们觉得怎么样?”</p> 还有这操作?这下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终于心动了。</p> 小蛮姑娘盈盈欲泣地看着他,不知道如何开口。</p> 杏儿丫头一脸兴奋,以后她们就是半个叶家人了,忙脆声道:“我替我家小姐多谢子陵少爷!”</p> 她们可不知道这也属于圈子营销,想当年陈子凌那个世界,好多人代理什么乱七八糟的产品,高价卖给亲朋好友,薅自己人羊毛简直疯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p> 做法虽有点不地道,但就金字塔上方的供货商来说,似乎还挺成功,白白得到了好多客户,还有人傻傻地帮商家推销……</p> 陈子凌感激地看了小蛮姑娘一眼,他决定叶家的化妆品不招大的代理商了,组织那些没事做的夫人、小姐们,免费代理叶家产品。</p> 为了表示感谢,他决定在大兴让小蛮她们做叶家的代理人,组织没事做的夫人小姐们对家里的三姑六婆进行疯狂营销。</p> 如此一来叶家搜集情报的关系网络,不费吹灰之力就建成了。</p> 这可比开妓院还厉害,那家权贵、富商家中没几个女人?只要有女人,嘿嘿,这就是叶家潜藏的小喇叭啊……</p> 我他妈真是个天才!</p> 陈子凌迫不及待地搓了搓手,将这个想法给小蛮姑娘二人讲了一遍,二人彻底傻眼了。</p> 杏儿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心中忍不住赞叹道:“叶家能成为东夷城首富,真是有道理啊!子陵少爷怎么脑子这么好使!”</p> “用叶家的化妆品做诱饵,再加上子陵少爷的指导,她们今后岂不是可以对好多身份高贵的夫人、小姐发号施令了?”</p> 杏儿丫头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小脸,哎呦痛呼一声。</p> 这不是梦,少爷说的是真的!</p> “少爷,少爷!我家小姐是叶家直销军团一号员工,我做二号员工,好不好?”</p> 陈子凌拿起小蛮姑娘的手帕,帮她擦了擦眼泪,哈哈一笑,朝马车外喊了一声:“王启年,以后小蛮姑娘和杏儿丫头就是你的直接领导了。”</p> 听到马车内的笑闹声,王启年回头高兴地应了一声。</p> 他是看出来了,这对主仆很得少爷欢心,以后要是小蛮姑娘进了叶家后宅,他这怎么说也有从凤之功啊!将来说不定也能混个管事当当!</p> 至于杏儿丫头,听说和大管事一叶有些不明不白的关系,他这两位领导真是太好了……</p> “潜力股,潜力股啊!”</p> 王启年五官都快变了形,挤眉弄眼地想要将心中的暗喜压下去,免得招来嫉妒。</p> 可是无论他怎么克制,还是忍不住想仰天大笑。</p> 身边骑在马上的护卫们如同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心想该不会进入叶家后,这家伙激动的脑子都有问题了吧?</p> 陈子凌看着枕着自己的大腿正在酣睡的小蛮姑娘,温香暖玉近在咫尺,对方欺霜胜雪的小脸上隐隐露出一抹微红。</p> 几滴细细的汗珠,从小蛮姑娘的额角冒了出来,如同一滴滴粘在荷叶上的露珠,显得很是洁净。</p> 玉人樱唇微张,呵气如兰,陈子凌忍不住伸手在对方尖尖的下巴上摸了一下。</p> “只能看不能吃,真是辛苦,本少爷真想吃一口小蛮姑娘的胭脂!”</p> 可是理智又告诉他,这是一个原则上的大错误,他绝对不能犯,五竹不知藏在那里,此刻一定正看着他。</p> 这要是犯了错误,叶家后院的葡萄架倒不倒他不知道,但是那座小楼绝对会起火,五竹也肯定不会帮他,关键他又打不过叶轻眉……</p> 这一道送命题,还是小命要紧。</p> 陈子凌心中无声一叹,他还没进入婚姻的坟墓就已经有了身处牢笼的自觉。</p> “五竹,五竹?你在吗?”</p> 陈子凌喊了半天,也没见他出现。</p> “他这是钓鱼执法啊!这都是叶轻眉讲了太多故事,把五竹都带坏了。”</p> 在心中默念了一边静心经,陈子凌又深吸了几口气,才将心头的邪念压了下去。</p> 谅他见惯了美若仙子的叶轻眉,对身边的小蛮姑娘也不觉动了心,真是罪过,罪过……</p> 此刻的陈子凌觉得自己已经成佛了,闭上眼睛开始坐照自观,心中谋划着未来的一些事情。</p> 他需要权利,需要尽快掌握足够能左右天下局势的实力,平平安安和叶轻眉度过这一世。</p> “叶家谍报女子军团,现在有了一号员工小蛮,二号员工杏儿,三号员工王启年。</p> 范建如果能当叶家后勤主管就好了,陈萍萍在哪里?这个家伙如果能做叶家谍报网的军师,岂不让叶家如虎添翼?”</p> 陈子凌睁开眼睛,从怀里摸出一块圆形腰牌,看了看上面的小字,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p> “靖王世子,你应该是那位喜欢养花的花农吧?你来魏国做什么?你都混到入室盗窃的份上了?这也太惨了吧?”</p> 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和他知道的故事情节差别越来越大了。</p> 他现在除了知道一些人的性格和名字外,对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一无所知。</p> 就连那些人的性格会不会发生大的变化,他会不会先入为主误会别人,陈子凌也拿不准了。</p> 比如那位将会屠尽城主府的四顾剑,现在就成了叶家的股东柳飞白。</p> 对方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的迹象,甚至还喜欢上喝酒划拳了……</p> “世间事,实在难以预料,那些熟悉的陌生人会变成什么样?谁说的准呢?希望你们不要找我的麻烦。”</p> 陈子凌打了个哈欠后背靠着马车车厢,重新闭上了眼睛。</p> “少爷,有人送来一封请帖。”</p> 黑色马车刚行到万福客栈门前,站在门口迎接的叶家护卫就走到马车旁,小声通报道。</p> 第三十章 躲不掉的饭局 陈子凌伸手接过护卫手中的红色烫金请柬,翻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眉头不易觉察皱了一下。</p> 按理说对方只是邀请他喝酒小叙,选定的酒楼也极为雅致,尤其文字中还含蓄透漏出这次酒宴上,将有一位极难请到的歌姬作陪。</p> 对方可谓下足了血本,这一场酒宴怕不要花费上千两银子!</p> 大魏朝一位郡守的年俸才多少?就是省吃简喝,三年也不一定能省下这多银子。</p> 对方的名字,陈子凌好像有些印象——当时叶家在大兴城的代理商还是骆家,此人接掌骆家商号后,不按协议行事,多次拖欠货款,甚至还以次充好损害叶家形象。</p> “大兴城骆家,已经被列为叶家商号的黑名单了,十年之内都不能代理叶家产品,骆明远你小子找我做什么?”</p> 陈子凌用手轻轻拍了拍这份很有质感的请柬,闭上眼只思考了片刻,便迅速开了口,道:“四喜,你将请柬退回去,就说少爷偶感风寒不便出席酒宴。”</p> 车外一名虎背熊腰的护卫,走到马车旁双手接过请柬恭敬地答了一声,牵着一匹马正要离开。</p> 万福客栈临近的一处茶楼内,一位锦袍上绣有铜钱图案的年轻公子,在两名护卫的跟随下,右手一撩锦袍迈步走了出来。</p> “马车内可是叶家家主?”年轻公子提声,笑问道。</p> 四喜睁着一双小眼睛,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转身走到了马车旁,低声提示道:“少爷,就是这人送来的请柬。”</p> 陈子凌弯腰从马车内钻了出来,抬头看了此人一眼,微微一笑,“骆公子好久不见!陈某尚未登门拜访,倒让公子主动来请,陈某实在过意不去,惭愧!惭愧!”</p> 这句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或许还有点可信度,可是从叶家家主的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假到不能再假的虚话。</p> 你会来主动拜访我?骆明远嘴角一撇,也不点破,抱拳向他行了一礼。</p> “公子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让在下好找,若公子没找到合适的客栈,骆某愿将自家寒舍腾出来给公子落脚。”</p> 骆明远话说的很是真诚,刻意将自己的身份压低了一些,不过这也是一句虚话。</p> 不是说他不舍得,而是陈子凌接受他这个建议的可能性基本为零……</p> 无利不起早是商人的本性。商人们最注重礼尚往来,平白无故接受对方这么大的好处,自然要以另一种方式返还给对方。</p> 这也是陈子凌一直不喜欢参加参加宴请活动的原因。</p> 为此他还特意让五叶、六叶成立了一个纠察小组,防止叶家员工以公谋私、接受外人贿赂。</p> 陈子凌一脸感激,“骆公子好意在下心领了,陈某在这里住的很舒服,就不打扰贵府了”</p> 接着他话锋一转,表情显得很是为难,“如今国家不宁,路有饿殍,骆公子请在下喝杯浊酒既可,何必如此破费?反让在下心中惶恐了。”</p> 骆明远忙摆了摆手,认真解释道:“骆某哪敢如此奢侈?在下只是个跑腿小厮代为传话而已,有位大人物要见陈公子,今天这场酒宴请公子万勿推辞。”</p> 叶家财大气粗闷声发财,两位家主小小年纪就已经到了八品境界,更有一位宗师级别的绝世高手暗中保护,整体实力不可小觑。</p> 毕竟这些足以威胁到魏国朝廷的事情,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自然没人知道叶家的真正厉害。</p> 叶家在世人眼中只是比较富裕的商贾,陈子凌在东夷还不用担心有什么大人物找他的麻烦,来了大兴后却尽让自己低调,免得给叶家惹来麻烦。</p> 陈子凌知道今天这场酒宴不好推脱,只好不太情愿地答应下来,微笑道:“不知是那位贵人?还请骆公子提前告知,免得在下失礼。”</p> “公子见了便知,在下先提前祝贺公子了。”骆明远心中一喜,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事情基本也就水到渠成了。</p> 陈子凌转身走进马车,微笑的面容瞬间一变,显得很是厌烦,骆明远的话简直就是他那个世界,“猜猜我是谁”的翻版。</p> “公子?”小蛮姑娘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如此讨厌那位言辞和善的骆公子。</p> “奥,我没事,小蛮你们先回客栈休息,我还要出去一趟。”</p> 陈子凌说着伸出手将小蛮姑娘扶了出来。</p> 一袭洁白长裙的小蛮姑娘立在马车上,衣裙飘展发丝微动,宛若一朵即将盛开的白色莲花,含蓄中别有一番风味。</p> 骆明远对陈子凌的相貌仅仅是嫉妒,可是当他看到这位符和魏国男性审美观的白衣女子时,顿觉眼前一亮,就连呼吸都慢了半拍,心中生出一股浓烈的呵护欲。</p> 既想占据这位白衣女子的身子,又不忍对她亵玩,这种感觉很复杂……也很刺激。</p> 骆明远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小蛮姑娘,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大兴城中的青楼女子他已经没了多少兴趣。</p> 这种类似于初尝男女滋味的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在他眼中这位白衣女子,简直就是一块甜美可口的芙蓉糕,恨不得一口将她吞入腹中。</p> 小蛮姑娘低眉只看了骆明远一眼,就急忙转头避过了对方的灼灼目光,心想公子不喜他似乎是有些道理呢……</p> 陈子凌将小蛮姑娘抱下马车,转身注意到了将目光黏在小蛮姑娘身上的骆明远,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忽略一些很重要的事。</p> 比如将小蛮姑娘打造成叶家代言人后,大兴城一定会有许多痴汉骚扰他,今后该如何保证她的人身安全和个人自由?</p> 比如他的身份暴露后,如何应付接下来推都推不掉的宴请?</p> 比如叶轻眉来大兴后,该如何劝说她尽量低调……</p> “真是不省心啊!”陈子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目送小蛮姑娘进了客栈,才重新钻进马车。</p> 骆明远坐在青帘小轿内,朝马车内的陈子凌拱手赔笑道:“半闲居二楼,雅字号房已经订好,公子可先行一步,听一听小曲,在下立即去通知那位贵人,随后就到。”</p> 请人反让客人先到,在陈子凌那个世界是一件很失礼的事。</p> 好在他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知道对于身份远高于商贾的魏国官员来说,这么做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因此也不生气,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朝他点了点头。</p> 青帘小轿晃晃悠悠跟在马车后方,不一会就被甩没了影,也不知他的随后是多么后。</p> 陈子凌将脑袋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按照对方的速度,估计天黑之前是没有可能赶到了。</p> “差不过、马上、随后没有确切时间观念简直害死人啊!”</p> 陈子凌拉开袖子,看着手腕上一块圆形金属装置,觉得应该给叶轻眉提提意见,有时间多研究一下如何量将手表量产出来。</p> “不要走前面一条路,从其他地方绕过去。”五竹突然出现在了黑色马车中,朝陈子凌小声提醒道。</p> “前方有什么?”</p> “我感受到了神庙中人的气息。”</p> 陈子凌不知道对方能否将自己区别出来,小心起见,立即朝外喊了一句,“走一条路,我们绕一下,免得走太快。”</p> 碌碌的马车在陈子凌的命令下,快速止下,缓缓掉头朝后面的交叉路口返了过去。</p> “五竹,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神庙的人?”陈子凌朝蹲在角落内的五竹凑了过去,神秘兮兮小声询问道。</p> “这片大陆只剩下二十个了。”五竹握了握手里尚有余温的黑色铁钎,声音中没有夹杂任何情绪,转头望向西方,补充道:“那里出现了很多。”</p> “有多少?”陈子凌一惊,好奇道。</p> “太远了,或许是几百、或许是几千,我不知道确切的数量,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正变的越来越多。”</p> 陈子凌初听心中骇然,转念一想太远的地方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何必在意?先应付眼下再说,转口道:“轻眉在哪里?你要不要去提醒她,免得她遇到神庙中人。”</p> 五竹摇了摇头,“她还在原地,不会这么快就来。”</p> “……”陈子凌一脸失望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他的魅力还是不够啊。</p> 第三十一张 我真没动手 一辆造型简洁的黑色马车,缓慢地行驶在窄窄的街道上。</p> 特殊材料制作的黑色车轮,碾压在烂菜叶子上发出一阵咔吱咔吱的脆响。</p> 两名身穿黑色披风的叶家侍卫,骑着马走在前面,提前将挑着箩筐的小贩赶向一边,为后面的马车腾出一条通道。</p> 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一阵牢骚,不情不愿地避向一旁。</p> 南北山货、米面行、肉铺、酒肆、早点、小吃,在这条街上扎堆开了一排。</p> 每天还有许多菜农将地里的蔬菜,用担子挑到这里沿街叫卖,生意很是红火。</p> 附近住着的租客更是三教九流汇集,鱼龙混杂,挤神仙、坑蒙拐骗在这条街上时有发生。</p> 最近听说有叶家商号出了新奇的稀罕物,好多富家子弟、显赫世家都在店铺门前当街竞拍。</p> 大兴城许多差役都忙着去维护治安,防止现场出了岔子,得罪了不得的大人物,哪有功夫在意这条街上鸡毛蒜皮的小事?</p> 陈子凌安静地仰躺在马车内,闭眼凝神利用空闲时间坐照自观,意识随着体内真气在体内任意游走。</p> 他这叫透视还是ct 扫描,还是核磁共振?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奇怪的现象。</p> 只一动念,意识就如长了眼睛的游鱼,将体内真气运行状况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之中。</p> 他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身体随着年龄增长,发生的细微变,知道哪条经脉更加粗大,哪条经脉可以将真气尽快转化为力量,关键时刻让真气按照哪些经脉运行,才能爆发出最大的实力。</p> 五竹扭头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自家少爷在修行上是个很勤奋的人,有着常人没有的执着与专注,即便身处闹市依旧能够不受周边环境的影响。</p> 马车前方站着乌压压一群闲人,正在冷眼旁观肉铺内的热闹。</p> 五个痞里痞气的汉子围着一个瘦巴巴的老头,伸手向他讨要银钱。</p> 肉铺内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探头探脑看着外面的状况,腮帮子上的肌肉高高鼓了起来,神情显得很是气愤。</p> “让一让!让一让!”骑在马上的叶家护卫,见没人理睬自己,显得很是不耐烦,声若洪钟高声嚷了起来。</p> 四位五品境的强者运起真气,齐齐一喝,如同一记响彻高空的惊雷突然在地面炸裂,就连沿街商铺门前的窗户都颤了三颤。</p> 有些控尿能力弱的中年人,差点没被他们吓出尿来,挑着担子的商贩们赶紧避去一旁,生怕招惹了瘟神。</p> 围在肉铺门前的五名地痞,打眼看了叶家的侍卫几眼,在那辆黑色马车上也没发现什么家族徽标,皇室、官府家眷更不会乘坐如此怪异的马车。</p> 他们虽身手平平,却也不惧这些徒有武力的外乡莽汉,何况他们的老大就在附近,他们不周帮成立以来还真没怕过别人。</p> 不要说是外地来的客商,就连大兴城内的那些名门贵族,也得对他们老大保持足够的尊重,或者说是……畏惧。</p> “从一边绕过去!这条街什么时候准马车进来了?”</p> 五名地痞中,为首的一名汉子,将肉架上扯下一块肥肉抬手朝黑色马车丢了过去。</p> 白花花的肉皮打着转,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名叶家护卫的手中。</p> 四喜看着手里油腻腻的猪肉,脸上没有任何得了便宜的喜态,他又没在叶家学过厨子,这玩意给他,他也炒不出一盘菜来。</p> 陈子凌拉开黑色车帘从马车内走了出来,伸手结过了四喜手里的猪肉,啧啧赞叹了两声。</p> 这玩意在他那个世界可不便宜,手里拿着一块猪肉走在大街上都得被人认为是炫富。</p> 围观的人群彻底傻了眼,这位公子五官匀称,肤色如玉、眼亮若星,身周隐隐透出一股仙气,看在外人的眼中直觉舒服到了心坎上,这生的也太好看了吧!</p> 挑着担子的王二牛手一松,肩膀上的担子失去了平衡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p> 手里提着一只待宰老母鸡的李大婶,手里菜刀叮当一声落在了案板上。</p> 老母鸡咯咯叫了几声,摆脱悲惨厄运后双脚运转如飞,扑打着翅膀飞到了一间包子铺屋顶上,回头看了一眼呆立不动的人群,咯咯又叫了几声。</p> 类似这样的事件接连发生,小青菜散落一地彼此交错,梨子、石榴、红枣咕噜噜滚落一地,大街上如同乱兵过境一般,留下了一地狼藉。</p> 中了邪的人群听到屋顶上的几声咯咯声,才重新回过神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只怪自己当时不该将精力放在这位年轻公子身上。</p> 众人纷纷弯下腰去捡拾自己掉落的东西,或者……占些便宜。</p> 陈子凌一步步走下马车,走到了肉铺门前,将手里的肥肉放了回去。</p> 全程之中五位地痞竟没有任何阻拦,反而主动避让开了一条道路。</p> 躲在门后的小男孩傻傻地看着陈子凌,他忽然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待他回过神来,陈子凌已经站在了肉铺前。</p> 小男孩终于鼓起勇气跑了出来,跪在陈子凌脚下,扣头不止,嘤嘤哭泣道:“公子救我!公子救我!”</p> 陈子凌一脸纳罕,似乎小男孩对他的身份有些了解,双手将他搀起,好奇道:“你认识我?”</p> 陈子凌的相貌在东夷人尽皆知,就连卖包子、馄饨的都在店铺门口挂了一张小画像,以示小店对叶家的尊重,还能体现自己积极进取,诚信为本,童叟不欺的生意理念。</p>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表明自己的立场——挂出来这张画像,那是为了讨好女性顾客……</p> 南庆虽然也有商人求购陈子凌的画像,可是除此之外,远离东夷的大兴百姓最多只知道叶家的产品,对于叶家家主的具体相貌却不甚了解。</p> 毕竟天子脚下,这要是传进了宫里,引起了皇帝的嫉妒,甚至多了一群后宫宾妃粉丝团,那真是肥猪跑进屠户家——一本正经想找死。</p> 按理说,这样一位小男孩不可能去过东夷,家中应该也没有人做大生意,怎么会认出他来呢?</p> 小男孩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定定地看着陈子凌,一脸激动地问道:“你是东夷城叶家的家主对不对?”</p> 小男孩就是郑老头小女儿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名为孙菱儿,现在改名为郑菱儿。</p> 他们郑家自从男女老幼被人抓走后,那些曾经得过郑家恩惠的亲朋好友,没有任何人帮他们打点关系,当日若不是他从外公家回孙府看望父亲,只怕也会被人抓走。</p> 好在孙家念在香火情的份上才没有报官,只是将他和老仆人董叔赶了出来。</p> 听他外公说,他们郑家三年来从未拖欠过叶家的银子,为他们赚了很多钱,如今除了财大气粗的叶家,他想不出还有谁舍得花钱帮他们郑家打点关系,重新昭雪。</p> 他一直希望借万商大会的机缘找到叶家家主,多日来却没有任何线索,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叶家男主人!</p> 他相信自己绝不会认错,他曾经外公郑老头的书房看到过叶家家主的画像,除了那位精彩绝艳的叶家家主,谁还能生的这么漂亮?</p> 围观的吃瓜群众,听到小男孩的话又是一呆。</p> 东夷城叶家家主?那个造玻璃、肥皂、牙刷、药膏、沐浴露、洗发膏、香水、门锁、煤油灯、火柴、铁锅、高压锅、老花镜……的叶家!</p> 众人手里刚捡起来的蔬菜水果又掉了一地,这可是他们小摊小贩心目中,一生奋斗的楷模。</p> 他们只听说东夷叶家突然崛起,家主很年轻,没想到竟会如此年轻,如此俊美!</p> “董老头,快来见过叶家家主。”小男孩激动地拉过一位瘦弱的小老头,站在了陈子陵的面前。</p> 干巴巴的小老头,在身上擦了擦肉腻腻的双手,朝陈子凌行了一礼。</p> “老董见过叶家家主。”</p> 几位站在旁边的地痞,一听他们的对话,忽然想起了那位刚被抄家不久的郑家,脸上一寒,指着小男孩冷声道:</p> “你们是郑家余孽!”</p> 小男孩和董老头心中一惊,知道自己今日太过鲁莽,不该在如此场合与叶家家主打交道。</p> 陈子凌低头朝小男孩眨了一下眼睛,“小朋友你认识郑家的人吗?”</p> “不认识,我不姓郑,我叫李二牛。”</p> 小男孩果然领会到了陈子凌的心意,毫不犹豫地解释道。</p> 陈子凌脸上微微一笑,转身看向五名地痞,“你们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p> “我们是不周帮的人,今天来收保护费,怎么?这件事,你东夷叶家也想管一管吗?”</p> 五人神色淡定,自从发现小男孩有些问题后,没有因陈子凌的身份而对他产生任何敬意,几人反而面色不善地,慢慢围了上去。</p>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白得了这么一条漏网之鱼,这要是交到官府,说不定还能额外得到一笔银子,</p> “多少银子?”陈子凌眯眼看了几人一眼。</p> 为首一人摇了摇头,阴阳怪气道:“现在不是银子的事了,你现在滚开,不要影响我们捉拿郑家余孽,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不然……”</p> “不然怎样?”陈子凌将小男孩护在身后,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p> 其实只凭身边的护卫,也没人能拦得下他,大概是他前世看电视中某个男主角打架时有这么个动作,竟在不知不觉中模仿了起来。</p> “动手!”不周帮的五人快速合拢,团团围在了陈子凌的身边,以极快的速度来,又以更快的速度去。</p> 随着一声爆鸣在陈子凌身周发出,五名大汉瞬间消失不见。</p> 嘭嘭嘭嘭嘭!五声闷响从远处接连传来。</p> 他们成功避过了围观群众,从人群缝隙中飞了出去,此时的他们也不知断了几根肋骨,伤没伤到脏腑,影不影响生育……</p> 陈子凌可以对天发誓,他真没动手,他只是伸了伸脚,不巧的是这些人没看到……</p> “你们真可怜~”</p> 陈子凌模仿叶轻眉同志一脸同情地叹息一声,象征性的贤者时间过后,朝周围群众高声道:“今天我和这位小朋友很是有缘,就此别过各位,肉铺里的猪肉,各位找个公道人分一分,算是我请客。”</p> 乌压压的人群听到陈子凌的话,一窝蜂跑涌到了肉铺门前,隔壁杀鸡的李大婶,暂且放过了那只侥幸逃脱的老母鸡,拿起菜刀主动为众人分起了猪肉。</p> 陈子凌接过了几位小贩递过来的梨子,领着一老一少快速上了马车,黑色马车在众人一脸尊敬的目光注视下,继续向前行进。</p> 就连叶家护卫的怀里也多了一堆水果,他们第一次对了大兴城的人有了感情。</p> “他们真实在!”四喜傻兮兮咬了一口手里的梨子,朝身边的同伴赞叹道。</p> “是啊,都是实在人!”同伴深有同感,复议一句。</p> ……</p> “打了我的人,就这么走了吗?”</p>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声夹杂着狂暴真气的爆喝,从空中传来。</p> 几匹骏马受到惊吓,不安地躁动起来,若不是叶家护卫御技高超,说不定都要被甩下马来了。</p> 黑色马车一顿,两匹骏马突然凝滞不动。</p> 坐在马车内的陈子凌,明显感受到了一股快若箭矢的劲风正朝自己胸前袭来,黑色车帘受到扰动,被劲风撕扯的猎猎作响。</p> “霸道真气!”陈子凌心中一紧,双手握拳,运起了叶轻眉擅长的白色功决,身体变得轻盈无比,心意一动,体内真气周游全身,以快若闪电的反应速度从马车内飘了出去。</p> 陈子凌闭着眼睛,感受着前方袭来的一双拳头,挥拳迎了过去。</p> 以拳克拳,以动治动,你来战,我便迎战,如是而已!</p> 来人如同天穹坠落的流星,握起一双拳头朝黑色马车斜斜砸了过去,褐色长发被风扯得直入利剑,猩红的双眼显得格外醒目。</p> 男子一喝便令万人战栗,一拳出便有万夫不当之勇,如今在大兴不知还有何人,敢来挑战他不周帮的权威?</p> 第三十二章 闭眼是为了更好的挥拳 母鸡受到惊吓咯咯叫着飞下屋檐,将脑袋埋在了翅膀下,双脚朝天一动不动,假死避祸。</p> “五品战八品巅峰,简直找死!”</p> 不周帮帮主肖长天感受着对方拳意,看着即将被自己一拳轰飞的青袍少年讥笑一句。</p> 陈子凌闭着眼感受着对方拳头前,如有实质的气浪,空气波动的令他的双脸微微有些刺痛。</p> 他已经突破到了八品,体内真气和对方足堪一战,可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境界,更不想在外人面前显露自己的红色功决。</p> 所以他只能用五品初的白色功决来应对,高超的身法或许可以弥补他境界的不足,想要将对方击败却几乎没有可能。</p> 刚才还在热热闹闹分肉的小贩纷纷躲进了店铺,透过门缝望向了远处高空。</p> 空气中发出阵阵爆鸣,似乎还有拳头锤击在皮肉上的闷响。</p> 肖长天专注地看着身后拖着一道残影,比预期更快的少年,二人还未在空中交击,对方竟然消失不见!</p> 突然他的右肋结结实实挨了一记重拳,然后是一阵阵迟来的爆鸣声,接着是后背、左肋、前胸。</p> 不到一息时间,少年竟在他身周击打了数百拳。</p> 一团团白色气雾形成的洁白小花,在肖长天的身周快速出现,又快速消散,攻速受阻悬停在空中的肖长天,一头褐色发以极小的振幅不停波动。</p> 那位青袍少年做完一切后,拖着一道残影又飞回了黑色马车之中。</p> 肖长天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狰狞的面容阴狠无比地看着那辆黑色马车,上半身的锦服无声碎裂,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丝絮。</p> 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知道,那些长长的丝絮已经断裂的极为碎小,它们如同白色烟雾般快速出现又快速消散。</p> 肖长天站在一座酒楼高高的屋顶上,摸了摸有些肿胀的肌肤,下面无数条细小的经脉都已经被对方用蛮力封死,短时间内无法冲开。</p> 他现在的实力已经弱了二成,不可一世的不周帮帮主今日竟然吃了一名毛头小子的暗亏,对方实力只有五品初!</p> 这在常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p> 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低估了对方的速度,更低估了对方对体内真气的掌控程度。</p> 如果不是对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出如此多的攻击,占据了攻击的主动权,他相信只需一拳就能将对方击毙。</p> 如果是在地面,他有借力的地方,受到攻击后也不会如此被动。</p> 如果只是如果,刚才的主动攻击,他确实败了,而且败的很狼狈。</p> 即便是他继续和对方在地面较量,他依然没有足够的信心,如今他心绪不宁,在气势方面就已经输了。</p> 意在气先,意动而后身动,心不宁如何破解少年的快拳?</p> 肖长天屈辱地大吼一声,握了握一双铁拳,朝空中猛的一挥,发出一阵尖锐的爆鸣。</p> “小子!你是谁?”</p> 远处传来一声暴戾的喝问,震的马车内的陈子凌喉咙传来一股咸腥的味道,一口鲜血不守受控制地涌了上来。</p> 刚才那一阵超越身体极限的猛击,已经让他精疲力尽,不是说他体内的真气被消耗尽了。</p> 而是刚才陈子凌以五品初的实力,调动了远超他能力限度的真气,他的身体如同经历了一次疯狂的铁人三项赛,显得极为酸软无力。</p> 陈子凌额头上冒出一层豆大的冷汗,后背虚汗连连,就连他双手都开始微微颤抖。</p> 喉咙一阵咸腥被他用力压了下去,过劳运动后的一些不良反应开始显现出来。</p> “没想到缺少足够真气保护的身体,竟被震的受了内伤。”陈子凌心中嘀咕了一声。</p> 五竹不能在大兴现身,那样太冒险了。</p> 如果再与对方交手,他想取胜就必须动用真实的实力,这是他不愿看到的事情。</p> 好在对方被自己刚才的攻击唬住了,放弃了继续较量的打算。</p> 陈子凌用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听到对方的问询,反而放了心。</p> “东夷陈子凌!”</p> 站在楼顶的肖长天,听到对方不卑不亢、堂堂正正的回答,鼻孔重重哼了一声。</p> 这声哼中,饱含了他的无尽怒意,如同金戈铁马即将令敌人血流漂杵,又像钝刀割肉、百变般酷刑令人听之彻骨生寒。</p> 周围的空气随着这一问一答显得杀意凛然,让人觉得秋季的冷风似乎真的要来了。</p> 大街上冰凉的秋雨为众人解答了这个问题,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屋檐一滴滴落了下来,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烟尘。</p> 空气显得越来越凉,手里拎着猪肉,肩上挑着担子的小贩,将尖尖的竹笠戴在头上,悄悄沿着屋檐朝家中赶了回去。</p> 原本小贩密集的大街,盏茶时间不到就变得冷冷清清。</p> 五名身受重伤的不周帮打手,造型夸张地躺在泥水中,突然有人睁开眼睛,哼哼唧唧叫了起来。</p> 这人忍痛扭头看了一眼严重变形的右臂,不知道当初撞在了什么地方上,竟伤的如此重?</p> 他明明记得当初自己只是朝后倒飞了出去,身体的四肢应该还好好的,怎么苏醒后就成了这样?</p> 看到远处小腿严重变形的一位同伴,他似乎又有了些安慰,毕竟自己的两条腿还能活动,行走不成问题。</p> 看到躺在屋檐下完好无损的另一名同伴,他又有些羡慕起来。</p> 不周帮的其他人终于赶了过来,将他们一个个用担架小心地抬上了马车。</p> 那位身体似乎完好的同伴终于醒了过来,看了看身旁四肢严重变形的同伴,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呆愣了一下。</p> 还没等他体会到幸运的滋味,下体夹杂着酥麻的痛意如同连绵的潮水般,就朝他的身体疯狂冲击了过来。</p> “啊——我的!我的……”</p> 马车上的人看着牙齿紧咬、面容扭曲的同伴见他半天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暗暗纳闷,心道我们还未喊痛,你叫什么?</p> 待看到他身体某一肿胀变形的部位后,众人脸上一阵抽搐,似乎身体上的伤也不算什么了。</p> “万幸!万幸!”</p> 一位小腿严重变形的汉子,揉了揉自己的小心脏,自言自语了一句。</p> 快速暗下来的暮色中,四辆马车在烂菜叶子上留下了一条条明显的车辙。</p> 三辆朝东,一辆朝西,造型不同、目的地不同,却在同一条街上先后出现,可谓……有缘。</p> 雨势继续加剧,密集的雨滴拍打在车顶上,发出了阵阵脆响。</p> 马车外的叶家护卫们,双手扯着缰绳缩在黑色风衣中,一粒粒圆润的水滴从他们身上滚落在地,身上的服饰竟没有被雨水打湿的迹象!</p> 也不知这些披风是什么材料做的,不仅巧妙地帮他们隔开了冰凉的雨水,还帮他们保住了体温,就是夜晚在野外休息,身上只要裹上这件披风,也可以舒舒服服地睡一觉。</p> 四喜舒服地吐出一口热气,一拉缰绳回身朝马车内的陈子凌禀报道:“少爷,半闲居到了。”</p> 第三十三章 半闲居内不得闲 几朵小小的桂花还未完全开放,就被雨水冲落在了地上,混着泥水从黑色马车的车轮旁边流了过去。</p> 一座造型典雅,雕梁画栋的楼阁出现在了桂花林的后方。</p> 楼檐上八只碗口大小的铜铃,被高空的风雨击打的叮当作响,伴着楼阁内的丝竹管弦之声,声声悦耳。</p> 陈子凌撑着一张白色油纸伞,站在黑色马车上,双眼不停转动,将面前的景致贪看了一番。</p> 一股似有似无的花香飘进了陈子凌的鼻孔,让他心中的烦闷减轻了许多。</p> 嘭的一声,陈子凌手持雨伞干净利索地跳下了马车,转身朝四喜他们简单交代一句,就朝半闲居走了过去。</p> 立在雨檐下的两名小厮,远远看着从雨中走来的陈子凌,只呆愣了数秒,就开了口,“公子,可是来赴宴的?有无请柬?”</p> 陈子凌收起油纸伞,朝外甩了甩雨水,听到二人的询问,心中对那位骆公子的细心程度夸赞一声,没想到对方提前在楼外就已经安排好了接引小厮。</p> 四喜将怀内的请柬交了过去,二人打开看了一眼就恭敬地将请柬还了回去,丝毫没有主动领陈子凌进楼的意思。</p> 陈子凌也不在意自顾自走了进去,看着大厅内走来走去的半闲居员工,啧啧赞叹一声,没想到就连端茶递水的杂役,是颇有姿色的靓丽女子。</p> 雅倒是雅了,只是看在客人眼中,这心是无论如何都闲不下来了……</p> 陈子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抬脚进了二楼的一间雅字号房。</p> 室内香气非兰非麝,沁人心脾,味道虽淡却能驱蚊避虫令人神清气爽。</p> 这是叶家最为昂贵的一款香水,一年也只对外销售二十瓶,就连南庆皇宫都不见的会有。</p> 陈子凌没想到,他竟会在大兴城一间酒楼内,闻到了这股熟悉的味道。</p> 房间内一位相貌妩媚,怀抱琵琶的妙龄女子,看到推门而入的陈子兴,忍不住手指一颤。</p> 女子怀内的琵琶发出铮的一声轻鸣,余音袅袅,在房间内不停回荡,场面有些尴尬。</p> “青玄见过公子。”</p> 红裙女子嗓音甜美,吐字清晰,灵动的双眼在陈子凌的普通的青袍上瞥了一眼,轻声道。</p> 陈子凌点了点头,在餐桌上找到一处客位坐了,用手摸了摸桌子上一壶尚有余温的热茶,拿起青瓷茶壶给自己斟了一杯。</p> 两盏茶的时间过后,房间内仍无人赶来,似乎有些出乎陈子凌的意料。</p> 他一路上绕了个远,中间又耽搁了些时间,对方总不会慢到这个程度吧?</p> 百无聊赖中,陈子凌走到木窗前,双手一推,一股清凉略有些湿润的夜风吹入室内。</p> 外面的雨水丝毫没有减缓的迹象,哗哗啦啦下个不停。</p> 一青一红两顶小轿,在二十余名护卫的拥簇下缓缓调转方向,沿着青色石阶朝半闲居行了过来。</p> 众人手里提着的玻璃灯盏,正是叶家商号去年推出的新品。</p> 片刻功夫,雅字二号房的木门被人推开,骆明远陪着一位身材中等年轻人走了进来。</p> 怀抱琵琶的青玄姑娘,看到对方后迅速起身,朝年轻人恭谨行了一礼,柔声道:“青玄见过侯爷。”</p> “不必多礼,今天这里只有听曲的凤延年,没有什么侯爷!”凤延年虚扶了一下青玄姑娘朗声道。</p> 陈子凌听到此人的身份后,不由暗暗惊叹。</p> 他脸上虽露出惊讶的神情,肢体动作却没有任何慌乱的迹象,反应只比青玄姑娘慢了半拍,恭谨道:“陈子凌见过侯爷。”</p> 陈子凌说毕一撩青袍,还没等他弯下腰,双臂就被凤延年的双手托了起来。</p> “何必多礼!”</p> 凤延年语气虽夹杂着怒意,脸上却浮现出三分笑意,对方虚假的表演,他心里一清二楚,嘴上却不说破。</p> 陈子凌也在心中思索着这位年轻侯爷的来历,此人托扶他时的动作看似轻松随意,反应速度却比常人快了不止一星半点。</p> 三人刚一落座,粉色衣裙的靓丽女子们,就端来了几盘切的极薄的牛羊肉。</p>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红色桌面上就摆满了佳肴美味。</p> 陈子凌用筷子夹起一块生羊肉,在汁香四溢的黄铜小锅内来回涮了几秒,又在面前的小碟中蘸了一下美味的酱汁,接着,令人食欲大动、唇齿留香的肉片被他一口放进嘴里。</p> 肉质肥美,火锅汤汁是地道的东夷口味,桌上的其他菜品也很有些讲究,大多是一些陈子凌曾经请叶家的代理商们吃过的美食。</p> 数千里之外的大兴城,竟搜罗了东夷城如此多的美味,实在难得。</p> 酒水也是叶家最贵的美酒,不知半闲居的东家通过什么渠道搞到了这么几瓶。</p> 就连桌边唱曲的青玄姑娘,也是大兴城极为难请的清倌人。</p> 可是今天这场酒宴,坐在桌前的三人都没了多少胃口,除了偶尔虚假客套几句,就是停箸静听青玄姑娘的小曲。</p> 早该散场的酒宴,硬生生拖延到了酒楼即将关门还未结束。</p> 好在酒楼内设雅间,可以为无法及时赶回家中的客人提供住宿。</p> 此刻半闲居内的食客大都已经离开,桌上的火锅也已经被人重新加热了数次。</p> 凤延年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抬起头盯着陈子凌,“本侯也不绕来绕去了,本侯想在叶家入一股,你意下如何?”</p> 凤延年重新摆起了侯爷的架子,神情不怒而威,语气显得很不耐烦。</p> 房间内的气氛随着他的这声喝问,一下子冷了下来,坐在桌边随意拨弄着琵琶的青玄姑娘,小脸吓得发白,急忙将双手放在了银弦上,抱着琵琶退出了房间。</p> 陈子凌站起身来朝对方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解释道:“这件事在下实在做不了主,还请侯爷赎罪。”</p> 骆明远没想到对方竟然油盐不进,要知道如今战事吃紧,即便叶家被身边的侯爷抄了家,朝廷内也不见得会有人帮他们说一句公道话。</p> “陈公子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再者说侯爷又不会是贪图你们叶家的那些银子,有了侯爷的支持,魏国境内还不是任由你们叶家商队畅行无阻?”骆明远放下酒杯,好心劝解道。</p> 凤延年睁着一双虎目凝视着面前的陈子凌,威胁意味十足,等待着他的回答。</p> 二人的目光直直地对视着,都在向对方传达着自己倔强的态度,房间内瞬间变的剑拔弩张了起来。</p> 哗啦啦的雨声从外面传进室内,显得雨势更加激烈。</p> 入秋后就是魏国死牢内的犯人们相继问斩的日期,也是利于兴兵征伐的季节。</p> 听着这场催命的秋雨声,大牢内不知有多少犯人正躲在角落内恐惧的瑟瑟发抖。</p> 秋雨萧杀,便是此理。</p> 二人长时间的沉默,令房间内的氛围都变得有些阴森,骆明远不由为这位倔强的有些愚蠢的叶家家主,暗暗捏了一把冷汗。</p> 这并不是说他如何富有同情心,而是一名胆子略小的常人,预测到一幕即将发生的悲剧后,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惧意。</p> 身为当事人的陈子凌声不颤,手不抖,神色不变,举止显得很是镇定,举起桌上的酒杯朝凤延年和骆明远敬了一杯。</p> 凤延年虎目一眯,反而无声笑了起来。</p> 骆明远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勉强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p> 陈子凌没有理会二人的反应,一口将酒水吞入腹中,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嘴巴,微笑道:</p> “侯爷好意陈某心领了,在下告辞了。”</p> 陈子凌神色如常,站起身来朝桌前的二人含蓄行了一礼,转身就朝门外走了出去。</p> 黑色马车刚刚停在半闲居的门外,四面八方就来了一群装备精良的魏国缇骑,将陈子凌等人层层围了起来。</p> 上百把银白色制式长刀,组成一圈刀阵围在最前方,五十多名弓箭手占据了较高的地势,站在四周将手里的箭头对准了护在陈子凌身边的叶家护卫。</p> 二十余名骑在马上手握长枪的黑甲骑士,在外围不停游走。</p> 令人闻风丧胆的魏国缇骑,搞出如此大的阵仗,就只是为了对付被五名护卫保护着的叶家男主人,实在有点小题大做。</p> 但对清楚叶家家主实力的人来说,想要确保将他们一网打尽,尤其是捉住身法奇快的叶家男主人,一点也不过分。</p> 陈子凌没有看眼前的这些缇骑,将目光投向了那位骑在马上的缇骑首领。</p> 黑色面具虽遮挡住了对方的面孔,但那双猩红的眼睛实在过于醒目,令人过目不忘。</p> “原来不周帮的高手,竟然是魏国缇骑的一名首领,你是来帮他们出气的吗?”</p> 陈子凌脸上既没有任何震惊的神情,也没有朝半闲居二楼的那位侯爷愤怒咒骂,反而像是终于知道新娘子的鞋子被人藏在何处的新郎,神情显的很是轻松。</p> 肖长天目光盯着那辆黑色马车,阴恻恻一笑,高声命令道:“叶家包庇谋反余孽,以同罪论处,来人将他他们全部拿下!”</p> 第三十四章 一剑平天下 凤延年身材挺拔如松,直挺挺站在半闲居二楼木窗前,平直的双肩以极小的幅度抖动了几下,似笑非笑地看着不远处的动静。</p> 暗红色的衣袖上,用白色丝线绣制的凶兽纹饰,被风吹拂的不停扭动。</p> “这少年也算是个武道奇才,若是知进退,何至如此?可惜了!可惜了!”</p> 凤延年想起手下通报的那个消息,连连叹息几声,似乎有了惜才之心。</p> 站在一旁的骆明远,后背虚汗连连不敢接话。</p> 大魏朝中官员,估计也只有这位执掌禁卫的四品侯爷,才敢让缇骑首领肖恩的儿子等在外面。</p> 不是说这位侯爷爵位显赫,深受隆恩,开始目中无人起来了,而是对方真的有这个资本。</p> 凤延年有魏国第一高手苦荷在背后撑腰,西征胡人游牧时立过军功,就连皇帝陛下都称赞他有统兵之才。</p> 更何况现在魏国朝廷人尽皆知,凤延年是燕王的人,日后若是燕王做了皇帝,此人必然更受重用。</p> 就连可止小儿夜啼的肖恩,见到他也要对他保持几分尊重,更何况他的儿子?</p> 二十余匹骏马不停踩踏地面,溅起一朵朵水花,骑在马上的缇骑将黑漆长枪平端在腰间,随时准备挺身冲刺。</p> 密集的雨水击打在刀背上四处飞溅,噗噗作响,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如何好听。</p> 陈子凌手持白色纸伞,挺身站了出来,目光从一排银色长刀上一扫而过,盯着肖长天的眼睛,反问道:</p> “污蔑我叶家包庇叛国余孽,你有什么证据?无故调动缇骑,这可是重罪!”</p> 肖长天朝身后的几名黑甲缇骑挥了挥手,高声道:“来人,把人证带出来!”</p> 随着他的这声令下,一名身材肥庾的中年妇人,被两名魏国缇骑搀扶了出来。</p> 妇人身上的衣服早已湿透,神色慌张,双腿止不住的颤抖。</p> 要不是身旁的缇骑用手搀着她,说不定这位杀鸡的李大婶都要一屁股蹲在地上了。</p> “在猪肉铺门前,将郑家余孽带走的人是不是他?”肖长天冷声喝问道。</p> 不周帮的五名打手都已受了伤,被他安置在了医馆,黑色马车一路上都被魏国缇骑严密监视,也不担心他们走脱。</p> 若不是被凤延年阻止,说不定一个时辰前这位叶家男主人,就已经被他带回大牢严刑拷打了,何必拖到现在?</p> 杀鸡的王大婶凑着魏国缇骑手里的灯光,看了一下陈子凌的相貌,结结巴巴道:“是他,是他。”</p> 不周帮的五人看过孙菱儿的画像后,一致指认就是从猪肉铺跑出来的那名小男孩。</p> 如今又见中年妇人指认叶家带走了那名小男孩,肖恩哈哈一笑,手里的长枪指着陈子凌,威胁道:</p> “如今你还有何话说?束手就擒或许朝廷还可以从轻发落,顽抗者就地处决!”</p> “你们说我们叶家包庇郑家余孽,他人呢?”</p> 叶家护卫们实在忍不住了,看着一步步围拢过来的魏国缇骑,高声反问道。</p> 护卫们凌夹杂着磅礴真气的声音回荡在雨中,围在身周的百十把长刀,瞬间腾起了一股白色水雾。</p> 听到他们的喝问,正在逼近的魏国缇骑步子一顿,回头看了看骑在马上的肖长天。</p> 说叶家包庇叛国余孽,那位小男孩人呢?他们自始至终还没见过那位小男孩,不会搞错了吧?</p> 郑家的案子有刑部负责,魏国缇骑完全没必要帮他们出这个头,冒这个损失。</p> 这要是抓错了人,损失几个兄弟,那可真是老公公给儿媳费洗脚,费力不讨好……</p> 肖长天身体僵硬了一下,明显被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吃惊不小,重新问过身边的两名缇骑后,眼中露出了一丝笑意,长枪指着黑色马车道:</p> “郑家余孽就在马车中!”</p> 陈子凌走到黑色马车前,伸手将黑色车帘一把拉开,里面却空无一人。</p> 肖长天怒视了一眼张嘴结舌的手下,怒声道:“不要以为将他们提前藏起来,就可以逃脱罪责!”</p> 陈子凌一脸从容,惊讶道:“大人怎知道他们逃了?肉铺前,在下只看到了勒索钱财的地痞,可不曾见他们拿出官府的手令。</p> “他们此刻或许已经回了肉铺;又或,真是什么余孽,已主动投案自首也未可知。”</p> 一位骑在马上的缇骑靠到肖长天身边,小声提醒道:“大帅,如今没有发现郑家余孽,叶家在魏国地位非同小可,人脉盘根错节,贸然拿人实不明智。”</p> 肖长天偏了偏头,依旧一言不发。</p> “听说就连宫里面的娘娘们,都很喜欢叶家造出来的玩意……”见肖长天没有理会自己,那人声音微不可闻附耳,补充一句。</p> 肖长天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缇骑什么时候畏手畏脚了?先带他们回去查问清楚,如果真如他所言,本帅还会冤枉了他们?到时再将他们放回去就是。”</p> 身边的黑甲缇骑,听到他的话脸上不由一紧。</p> 放回去?进去他们缇骑大牢的人,就没几个完整出来的,这要是进去了,不死也得脱层皮。</p> 他们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肖长天为何非要和这位少年过不去。</p> 得了命令,众人心中虽不情愿,面上也不敢含糊,齐齐应和一声。</p> 陈子凌一直以来,都不愿做一个动不动杀人的暴徒,更不愿提前和魏国朝廷发生冲突。</p> 来半闲居的路上,他已经让五竹将小男孩和那位老仆人,神不知鬼不觉带下了马车。</p> 没想到对方竟会如此执着,非要和他叶家发生冲突,既然如此,他也只好提前变成暴乱分子了。</p> 有大宗师五竹在身边保护,只要他想走,陈子凌相信整个天下都没人拦得下他。</p> “难道今后要将叶家商号搬到南庆了吗?”陈子凌想起即将开始的流亡生活,觉得有些麻烦。</p> 先不说如何号召叶家员工,举家搬迁到南庆。</p> 单单是那座容纳了几十座工坊的城堡,就耗费了叶家许多银子,如果一把火烧了真是可惜……</p> 陈子凌看着重新围拢过来的魏国缇骑,从四喜手中接过了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剑。</p> 亮如秋水的剑身,被陈子凌从青色鲨鱼皮制作的剑鞘中快速抽了出来。</p> 密集的雨水从剑身上一一滑落,将剑身擦拭了更加明亮。</p> 剑身越长越容易断折,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p> 这柄长剑的剑身比寻常的宝剑,长了至少三分之一,剑身也更加宽阔。</p> “阻拦者死!”陈子凌双手握着剑柄,斜指着端坐马上的肖长天,一字一顿冷冷道。</p> 陈子凌的嗓音并不如何尖锐,听在肖长天的耳中,只觉的头皮一阵酥麻,心中凛凛生寒。</p> 第三十五章 一指渡乾坤 陈子凌是第一位,敢当着这么多魏国缇骑的面,直接威胁他的人。</p> 少年的实力还不至于杀死他,何况他身边还有这么多魏国缇骑,在进攻上也是他们占据了绝对优势。</p> 一名十六岁的少年,哪怕你天赋超群,又如何应付的了,一位身边有两百名魏国缇骑保护的八品高手?</p> 威名赫赫的魏国缇骑首领肖恩的儿子,不周帮的帮主肖长天,第一次体会到了如此强烈的威胁感。</p> 甚至在陈子凌开口说完那三个字的一瞬间,他真的有点怕了……</p>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直觉,为何会出现如此可笑的偏差?</p> 刚才还脸上含笑的少年,双手握剑的那一刻,突然变成了一只即将出柙的猛虎,令人心中生出一股浓烈的惧意。</p> 那是上古时期弱小的人类,应对猛兽袭击时烙刻在灵魂深处的自然反应。</p> 只是现在生出这种反应,实在有点不合时宜。</p> 受到意识克制的人类,还能迅速保持镇静,缇骑们胯下的战马,却在陈子凌恐怖的目光注视下,变得癫狂了起来。</p> 缇骑们双腿紧夹着马腹,努力保持着平衡,斜搭在马鞍上的长枪,显得有些凌乱,甚至有几杆长枪,砸在水面上溅起长长的水花。</p> 此刻所有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他们相信相信,只要他们再靠近黑色马车一步,这名少年就一定会出手。</p> 战斗一触即发,死亡的味道越来越浓,恶名昭著的魏国缇骑们开始犹豫起来了。</p> 这种被他们压在心底深处,隐隐有些陌生的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p> 那是一幅幅令人不寒而栗的恐怖画面,一段刻骨铭心的军旅生涯。</p> 数万颗人垒成的小山,从数千里外的金帐王庭一直堆到魏国西部边境。</p> 一片片猩红的鲜血冻凝在了雪原,干涸在了荒漠,浸润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充盈成了浅浅的小河。</p> 腐臭的无头尸身,覆盖在枯草遍野的荒原上,招来了秃鹫,引来了野狼。</p> 那里蝇蛆遍地,蚊虫横生,那里是魏国军人的噩梦,活人的坟墓,消耗了魏国上百年国力的无底深渊,更是数百万魏国妇人们的伤心之地。</p> 凄凉的夜雨,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打在脸上有些痛麻。</p> 肖长天举起的右手,继续停在空中,在场的所有魏国缇骑没有理会落在眼中的雨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p> 手端钢弩的缇骑还好受些,那些双手将长弓满拉的缇骑坚持的很是辛苦,两只酸涩的双手不停颤抖。</p> 锋利的箭簇微微有些抖动,搭在弓弦上的三根手指却捏很是牢固,不敢稍有松动。</p> 时间似乎在肖长天与陈子凌的对视中停滞了下来。</p> 长剑一往无前的气势丝毫不减,锋芒外漏亮如秋水,少年目光坚毅,一股战天斗地的傲气溢满心胸,给人的感觉似乎众人的生命,就在他一剑之下。</p> 不求血流漂杵,万里杀敌,只求血溅五步,挡者皆亡。</p> 好嚣张的剑意,好霸道的气势!</p> 青袍少年眼中没有高低贵贱,老弱尊卑,似乎完全不把魏国缇骑放在眼里。</p> 这股自信和平视天下的目光,竟让肖长天恍惚中看到了魏国皇帝的影子,心自不由暗暗称奇。</p> 半闲居二楼响起了一声轻响,凤延年身上暗红色衣袍轻飘,双手平展,途径桂树林时,伸手折了一条三尺长短的桂枝。</p> 五片绿莹莹嫩如翠玉般的叶片,被他从桂枝上猛地震落,衣袖一摆,桂叶在空中拖着五道白色烟雾,朝陈子凌后背急速飞了过去。</p> 轻飘飘的桂叶,速度竟快逾弩箭。</p> 伴着嗖嗖的破空声,飞速旋转的叶片切割开了途中的空气,切开了挡在前面的雨滴。</p> 从凤延年现身,到桂叶偷袭,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不过一息之间。</p> 陈子凌觉察过来时,五片桂叶距离他的后背仅有一丈距离。</p> 陈子凌运剑于后,剑身由于急速回转,弯曲成了弓形。</p> 嘭,的一声脆响,五片树叶排成排,斜斜撞击在快速震动的金属剑身上,瞬间化为齑粉。</p> 破空声并没有随着叶片的破碎而停止,米粒大小的黄色花骨朵,如雨般隐藏在后方的白雾中。</p> 十几朵桂花突破陈子凌手里的长剑,朝着他的后脑、腰背急速射来。</p> 没有人敢轻视这些看似柔弱,实际上速度却比箭矢更为急速的黄色小花。</p> 陈子凌丢剑于地,双手化掌,反身轻拍。</p> 如雨打芭蕉,又如棋子轻敲,在他身后响起了几声闷响。</p> 陈子陵反手一指点在身后的桂枝上,原本还三尺长短的桂枝,竟如雪花遇火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p> 空气中嗡的一声震鸣,一股狂暴真气沿着陈子凌的食指,快速渡进了凤延年的眉心。</p> 凤延年的衣袍如同充了气的皮球,快速鼓胀了起来,头顶白玉小冠啪的一声,片片碎裂,一头浓密的长发飘了下来。</p> 是真的飘了下来……</p> 凤延年嚎叫一声,嘴里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一团棉絮般轻飘飘的随风而起。</p> 若不是他反应够快,挣脱了陈子凌手中如有实质,坚硬程度堪比钢索的真气,只怕不到数息时间他就要被充盈的真气涨裂身体。</p> 七品境界的身体,如何额外容纳八品境界的磅礴真气?</p> 陈子凌惊讶地看着皮肤紧致、白皙若玉的凤延年,一脸歉疚,“陈子凌见过侯爷,侯爷何故来此?”</p> 凤延年箕坐在雨水中,脸色惨白、目光呆滞,头发眉毛全部被雨水冲落在了地上。</p> 围观的众人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p> 肖长天从小就和肖恩学习了毒术药理,对治病救人也有研究,忙从马上跳了下来走到凤延年身前,伸手摸了一下他的经脉。</p> 啪的一声,搭在对方手腕上的三根手指,被一股真气狂暴地震了起来。</p> “嘿嘿,好玩,好玩……”凤延年伸手将肖长天的手指放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继续用力弹开。</p> 除了陈子凌,在场的所有人都傻眼了。</p> 躲在半闲居楼下避雨的侯府护卫,听到凤延年的痴笑声,将信将疑跑了出来。</p> 那人白白净净,头顶寸毛没有,如同神庙里的修士,可是通过那人的服饰、声音、五官判断,分明就是他们那位令人心生恐惧的侯爷……</p> 陈子凌一脸紧张提着剑走到凤延年跟前,用手摸了摸他的经脉。</p> “侯爷惊吓过度,一时心肾不交、神魂失守。众位放心,我叶家一定会不惜一切,尽快替侯爷延请名医。”</p>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注视下,陈子凌拍了拍身上的雨水,飞身钻进了黑色马车。</p> “四喜,前面带路。”</p> 得了吩咐,叶家的五名护卫快速收了刀,在众人的注视下跨上骏马,一扯缰绳朝万福客栈赶了回去。</p> 身穿黑色盔甲的缇骑们,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一队黑甲骑兵远远地跟在了马车后面,随时准备逃窜。</p> ……</p> “大帅就这么让他走了?”一名黑甲缇骑小声提示道。</p> “等宫里的旨意,动静越大,惊动的人越多,反而对我们越有利。”</p> 肖长天望着远去的黑色马车,他忽然想起了当初父亲传授他霸道功决时,多次提醒他的警训,“心有恐惧,敬天畏神,勿滥杀。”</p> 第三十六章 叶轻眉来信 陈子凌将长剑横于膝前,俊俏的五官在车内走马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好看。</p> 刚刚看似随意的一指,消耗了他至少一个月辛苦积攒的真气。</p> 不周帮的道出小男孩的身份后,他本可以对那个小男孩不管不顾,任由他自生自灭。</p>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无论是出于叶家与郑家曾经的商业关系,还是他的良知都不允许他这么做。</p> 于是在不周帮地痞动手拿人时,他伸了伸腿,轻轻踢了几脚……</p> 他本以为这件事暂且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竟然碰到了一位厉害角色。</p> 当时在大街上陈子凌冒着受伤的危险,也只是为了更快脱离纠缠,以及事后不被苦荷等人察觉出他的真实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p>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趁自己的行踪没被严密监视的时机,将小男孩和那位老仆人藏起来。</p> 大兴乃是魏国都城所在,势力交错,武道高手众多。</p> 暗中不知藏了多少密探,说不定就连茶馆内喝茶的客人,走在大街上遛鸟的闲人都有着见不得光的身份。</p> 陈子凌相信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一定会在很短的时间传到有心人的耳中。</p> 今日之事无论结果如何,他在大兴城的安稳日子肯定是过不成了。</p> 马车上的帘布微动,一身黑衣的五竹,如同鬼魅般突兀地出现在了陈子凌的面前。</p> “为什么不让我出手杀了他?”五竹偏了偏脑袋,疑惑道。</p> 陈子凌睁开眼睛后,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话,弯腰从坐凳下拉出一个上面绘有红色十字架造型的小木箱,从中拿出一块白色手帕递给了他。</p> 五竹接过手帕,在脸上擦了擦。</p> 陈子凌无奈道:“如果真在这么多人面前杀了他,我们叶家只好流亡南庆了。”</p> 五竹侧着身子,听完陈子凌的解释后摇了摇头,“难道你以为你这么做,魏国朝廷就会善罢甘休?”</p> 陈子凌从五竹的声音中听出了几分关怀的情绪,心中很是温暖,认真解释道:</p> “我现在赌魏国朝廷中有人对那位燕王不爽,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看魏国皇帝的态度,如果他真准备将皇位传给那位燕王,真是个老糊涂,那我们也只好杀出去了。”</p> 五竹拿手帕擦了擦手里的黑色铁钎,抬头看着他,“或许还有更简单的办法。”</p> 陈子凌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办法?”</p> “把皇帝和燕王杀了。”</p> 陈子凌心中一惊,低头看了看腿上的长剑,忍不住顺着五竹的念头,思量了一下这件事情的利弊。</p> 雨幕中一辆黑色的马车正在快速行驶,忽明忽暗的灯光,照在二人尚有几分稚色的脸上,形成了一层朦胧的美感。</p> 如果有人知道这两位少年正在谈论的事,一定会吓得屁滚尿流。</p> “再等等,刺杀魏国皇帝动静太大,那位燕王我们还不知道他的为人,贸然杀了他也不一定能让我们叶家摆脱麻烦,反而白白便宜了别人。”</p> 陈子凌认真分析完这件事的利弊,给出了自己的判断。</p> 五竹见他没有立即采纳自己的建议也不生气,重新变成了一个不言不语的木头人。</p> 二十名身穿黑色铠甲的魏国缇骑,远远缀在马车后面,严密监视着陈子凌的行踪。</p> 沿途巡夜的军士听到如此大的动静,眼睁睁看着一辆黑色马车带着一队黑甲缇骑从身边行了过去,也没人前来盘查。</p> 马车一路畅行无阻,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就从半闲居赶回了万福客栈。</p> 陈子凌打着哈欠走进了自己的房间,看着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杏儿丫头,将手里的长剑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p> 小丫头如同做贼般迅速直起了腰背,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在房间内扫视一番,忽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p> “啊,有鬼!”</p> 杏儿丫头尖叫一声,头上戴了毛茸茸发饰的一对双丫髻摇摇晃晃,如同兔子头上的两只耳朵,颠颠就往外跑。</p> 陈子凌展颜一笑,从半碟蜜饯中捏出一块放进嘴里,走到床边也不脱靴子,直接横躺在了柔软的床上,闭着眼睛感受着嘴巴里的甘甜。</p> 今后的烦心事且不去理会,现在他只想睡觉。</p> 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万福客栈楼内房客突然在楼下,看到了乌压压一群黑甲缇骑,差点没把他们当场吓得晕阙过去。</p> 不到一天功夫,万福客栈内的房客就已经跑了七七八八。</p> 各方势力都出乎意料的安静,缇骑没有拿人的举动,刑部也没人前来提审陈子凌。</p> 原本还赞成处置叶家的官员,终于从中嗅出了些不一样的味道。</p> 他们震惊地发现当今陛下,似乎并没有那么喜欢那位燕王。</p> 就连一向主张用严法治国的刑部尚书,也没有表明任何态度。</p> 于是朝中不少骑墙派终于接受了御医和大兴明医的解释——凤延年酒后邪气入体,迷了心窍,这是一次意外。</p> 一叶在万福客栈门外徘徊了半天,还以为南庆的那位世子又来报复,被叶家抓住后报官了。</p> 等他走进客栈问明事情真相后,后背不由起了一层冷汗。</p> 少爷也太孟浪了,竟然把一位侯爷打傻了!</p> 陈子凌听到一叶的声音从房间内走了出来,惊讶道:“一叶,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p> “少爷,我们今晚就出城,逃回东夷吧。”</p> “为什么要逃?”</p> 一叶心道,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心中虽然大急,面上还是尽量让自己显得镇定自若,笑道:</p> “不是逃,小人刚才说错话了,是出城迎接小姐,小姐正在城外等着您那,您看这是小姐的书信。”</p> 陈子凌接过一叶手中的信件,打开一看确实是叶轻眉的字迹。</p> 字里行间透漏出一股哲学家般的悲悯情怀,半句话不离战乱灾荒,民间疾苦,对于魏国朝政也有着许多真知灼见。</p> 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疑虑,忙朝一叶问道:“出了什么事?”</p> 第三十七章 梅御史出马 陈子凌听着一叶如竹筒倒豆子般,细细诉说着他在流民营中的见闻,。</p> 听他说起那位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时,陈子凌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p> 很有说书先生潜质的大管家一叶,略显狭长的双脸上浮出一丝忧虑,道:“少爷,我看那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鸟,整天跟在小姐身后,说什么救国安民的大道理,忽悠的小姐一愣一愣的。”</p> 一叶常年跟在陈子凌身边,对他的性格知之甚详,心直口快就说了出来,也不担心自己的话对女主人有什么不敬。</p> 陈子凌也不敢大意,叶轻眉怎么说也是他的未婚妻,被忽悠点钱财还好说,这要是被人挖了墙角……</p> 那他可真是穿越界的悲剧,估计他自己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神庙出来的。</p> 可他现在如果从大摇大摆的离开,一准会被人认为是畏罪潜逃。</p> 估计门外的缇骑,也没那么容易让他离开大兴。</p> 在万福客栈等了一天,也没见有人来通知他昨晚事件的后续。</p> 无论结果如何,总得给人个话吧?这不抓不问的是个什么情况?</p> 陈子凌正嘀咕间,客栈门外就炸了锅。</p> 一群身穿银铠的禁军吵吵嚷嚷着从大街上涌了过来,还没等他们走进客栈,就被一队黑甲缇骑拦住了去路。</p> 禁军中为首的一人右手一举,身后百十号人呼啦一声立即停了下来。</p> “罗统领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准我们去给凤侯爷报仇吗!”</p> 男子一身戾气,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动了动,朝站在面前的缇骑帅罗小年,怒声质问道。</p> 负责监视叶家的缇骑首领罗小年,看着气势不输己方的禁军统领们,从怀里拿出一块黄色手令,一字一顿道:</p> “奉魏国大皇帝命令,真相未查明之前,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p> “凤侯爷不明不白的迷了心窍,和他们叶家脱不了干系,今天我们禁军一众统领就是冒死,也要将罪魁祸首绑回军营给侯爷一个公道。”</p> 听到为首男子的话,脾气暴躁的禁军将领,直接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怒视着面前的黑甲缇骑。</p> 领头的男子名叫楚霸道,乃是大兴禁军首领凤延年的副将,也是禁军将领心中接替凤侯爷的不二人选。</p> 谁知侯爷昨晚竟不明不白患了疯癫,陛下非但没有立即下令捉拿叶家家主,反而给他们空降了一位文官当将军。</p> 文官统兵在魏国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那位文官曾经在太子府上做过门客,太子病逝后他就成了是皇长孙的人。</p> 陛下的这个决定,让楚霸道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如今新来的首领还未树立威信,手下的将领多有不服。</p> 正可以借侯爷的事,违抗那位禁军首领的军令,让陛下严惩叶家。</p> 等燕王回了大兴,他相信王爷一定有办法,帮他重新夺回禁军首领的位子。</p> 所以他需要尽量让这件事发酵,借助仇恨将禁军拧成一股绳,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p> 听到身后一阵阵拔刀声,楚霸道手里拿着一把长刀高高举起,朝身后的禁军统领鼓动道:</p> “害怕的立即转身走人,兄弟们绝不强求!不是怂货的就和我罗霸道一起冲进去!”</p> “一起冲进去!”</p> “一起冲进去!”</p> ……</p> 百十号人喊得震天响,声音中透出一股强烈的杀意。</p> 自从这些禁军将领现身后,远处的行人就远远的避了开去,呐喊声一响,远远隔着一条街的行人,都纷纷躲进了店铺避祸。</p> 如果禁军和缇骑发生了械斗,那位新上任的禁军首领,免不了被言官弹劾,背上一个御下不严的罪名狼狈离职。</p> 魏国朝中所有势力都在盯着这间客栈,就连与叶家关系密切的代理商们,也在时刻关注着这边的最新状况。</p> 小小的万福客栈门前发生的事情,很快就被人以极快的速度传进了利益相关者的耳中。</p> 一辆红顶马车后面,跟着一队手持长枪的禁军,从远方快速赶了过来,滚滚烟尘在马车后面形成了一条黄色游龙。</p> 还未至近前,一位身穿银白色盔甲的男人,就从马车内钻了出来,摇摇晃晃站在马车前端,高声喊了起来。</p> “禁军上将军鲁有道,并御史大夫梅碾沉在此,尔等万万不可造次——次——”</p> 马车在路上猛一颠簸,让他拖着长腔的声音向上一跳,如同戏子般竟唱了起来。</p> 楚霸道回头朝后方一看,那位不就是刚接任了凤侯爷的官职,正式上任还没一天的禁军首领吗?</p> “一直没露面,感情是绕道御史台,把御史大夫请来当见证来了……”楚霸道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p> 鲁有道喊了没几声就破了嗓子,声音沙哑难听,如同一只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鸡。</p> 听到他的声音后,原本还在械斗的禁军将领,面上虽无惧意,挥舞着长刀的动作却是明显一顿,不由自主慢了下来。</p> 原本还以为胆小怕事的禁军大将军,竟然如此阴损!</p> 禁军将领们的攻势,在万福客栈门前三尺之地被人用身体挡了下来。</p> 原本身上流血不止,全凭一股狠劲支撑的禁军将领,四肢传来一股剧烈的痛意,脑子也晕乎起来。</p> 地上叮当响了几声,几位身受重伤的禁军将领干脆躺在了地上。</p> “来!想进去杀人,朝老夫这砍!你不砍,你就是我孙子!”</p> 一位头发花白,干巴巴瘦骨嶙峋的老头,站在客栈门前,一手向下扯着衣领,一手指着自己的脖子,朝一众禁军将领挑衅道。</p> 原本还叫嚣着闯进去杀人的禁军将领,瞬间变得畏手畏脚起来了。</p> 他们手里虽握着刀,一副时刻准备继续进攻的姿态,却没人真的将他一刀宰了。</p> 老头却犯起了倔,一步步朝禁军将领们逼近,气势更盛,口气更是咄咄逼人。</p> 他的脖子还没蹭到钢刀,手持钢刀的禁军将领就将手里的刀,叮当一声扔在了地上,身体连连后退。</p> 他们知道这位看似柔弱的御史大夫,当年随陛下亲征,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就砍翻了十几名胡人,领着几千残兵硬是替皇帝陛下阻挡住了五千追兵。</p> 当年大兴街头仗义疏财的游侠儿,大朝试中意气风发的文状元,西征胡人时的疯侍郎,现在只剩下一身硬骨头的老御史,当街把他杀了?</p> 他们还真做不出来。</p> 第三十八章 女人们的想法 一身戾气的悍勇将领们,现在彻底熄了火,就连领头的楚霸道也只有暗暗在心中骂娘,对这位假假是个五品初境的孤老头子也没有任何办法。</p> 把他逼急了,搞不好还真敢崩你一身血,他倒是给自己留下了一世英名。</p> 他们这些人一辈子的名声,仕途可算是彻底完了……</p> 老头子明显和他们还杠上了,禁军将领们心中叫苦不迭,连连后退了数丈远,梅碾沉还没有放他们离开的意思。</p> “擅离职守、持械私斗、干涉缇骑办案、违抗军令、无视君上,在我魏国该当何罪!”</p> 梅碾沉每说一条罪名,禁军将领们心中就沉重一分。</p> 听到最后,众人面色变得无比凝重起来了。</p> 这些罪名无论那一条都够他们喝一壶的了,尤其是最后两条那更是要命的大罪。</p> 没过多久,昏厥在地的禁军将领又多了几人。</p> 禁军大将军鲁有道,用手扶了扶脑袋上过于阔大的铁盔,怒气冲冲沙哑着嗓子大声呵斥道:</p> “擅离职守,降一级杖八十;持械私斗,杖一百;无故干涉缇骑办案,罚银五十两,杖一百;违抗军令当斩,无视君上诛三族!”</p> “来人,将这些罪犯统统拿下,押回军营问斩!”</p> 鲁有道身后一队手持长枪的禁军兵士,听到他的军令后,紧张地看着面前如此多的禁军将领,不禁犹豫起来了。</p> 他们当初还是新兵蛋子时,就在这些人手下当过兵,现在却要捉拿他们问斩,实在有些下不去手。</p> “还不动手!包庇罪犯以同罪论处!”鲁有道粗短的眉毛向上一挑,厉声喝道。</p> 身后的一众兵士们如潮水般,将百十号禁军将领们团团围了起来,锋利的长枪如形成了一道高墙,锋尖对准了他们。</p> 将领们双手被人反绑在身后,也不敢抵抗,有人竟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p> 之前还势若疯虎的禁军将领们,仇没报成还要被自己人问斩,怎不伤心落泪?</p> 一个个涕泪横流,哭声震天,就连围在客栈门口的黑甲缇骑,都为之动容起来了。</p> 等他们哭的差不多时,鲁有道将自己的头上的铁盔双手摘了下来,面对着百十号禁军将领,哗啦一声跪在了地上。</p> “来人将我绑了!我鲁有道御下不严,愿和众位将军一同赴死!”</p> 听到鲁有道悲壮的声音,身后的禁军却没人敢动手。</p> 梅碾沉一把夺过了禁军手里的绳索,手里也不含糊,将他反手结结实实绑了起来。</p> “梅老头,轻点、轻点!我这到不了刑场就断气了!”鲁有道龇牙咧嘴痛呼道。</p> 他虽然叫痛,扭头看梅碾沉时却面露感激。</p> 一对禁军压着一群将领,在一位白发老头的带领下,十分狼狈地朝皇城徒步行了过去。</p> 行不过二里,百十号脸色惨白的禁军将领,就已经倒下了一半。</p> 晕倒的禁军将领满满塞了五辆马车,其中四辆还是临时从大街上临时征调来的。</p> 满头白发的梅碾沉亲自赶车走在前面,沿途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引起了阵阵骚动。</p> 陈子凌站在二楼的窗台上,望着远处的禁军,一脸苦笑地摇了摇头。</p> 他实在想不到这场冲突,竟会以这样戏剧性的方式收场,心中对那位白发老头暗暗感激。</p> 杏儿丫头回过神来后,脸上仍带着几分惧意,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子凌颤声问道。</p> “少爷,您昨天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惹得这些禁军将领非要抓您?”</p> 小厮装扮的一叶,长叹了一口气,悄声在她耳边解释了一句。</p> 真相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轰隆一声在杏儿丫头的脑袋中剧烈炸响。</p> 两串豆大的眼泪啪塔啪塔落在了地上,杏儿脸上骇的面无人色,抽抽噎噎道:“子凌少爷,我和我们家小姐现在能回东夷吗?”</p> “……”</p> 小蛮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伤心不已的杏儿,不知她为何突然变的如此伤心,探寻般的目光看了她一眼。</p> “小姐,子凌少爷……”</p> 杏儿丫头抽抽噎噎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一叶用手捂住了嘴巴,责备地瞪了她一眼。</p> “一叶,去米面行订购二十辆米面”,陈子凌歉疚地看了杏儿和小蛮姑娘一眼,突兀地命令道。</p> “是,少爷。”</p> 一叶不知为何在逃走前少爷还要订购米面,心中虽有疑惑,但见他说的郑重,也只好听令行事,答应一声就跑下了楼。</p> 万福客栈门口刚刚清静了一会,半个时辰不到,一群手持棍棒的护卫,簇拥着一群哭的梨花带雨的年轻女子,又堵在了客栈门前,说什么要为他们的男人讨还公道……</p> “哎,这可真麻烦啊——”</p> 陈子凌听着楼下隐隐传来的哭泣声,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香,这可把真把他烦死了。</p> 抱着枕头始终无法入睡的陈子凌,干脆坐在了床上,继续感悟红色功决,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p> 披衣走到窗台前,看着楼下支着帐篷,生着小炉子,喝着茶吃着点心,时不时咒骂几句的女人们,陈子凌可真傻了眼。</p> 坐在炉旁喝茶的一位绿衣女子,朝面前的一微衣着华丽的女子柔声道:</p> “姐姐,我先进去歇歇,这都快四更天了,怎么她们还不来替换我们。</p> 平时一个比一个会来事,关键时刻没一个能用的上的!侯爷啊,你当初领进府里的都是些什么人,我可怜的相公啊……”</p> 说到最后,这位红装丽人,忍不住又抽抽涕涕哭了起来。</p> 听到她们又哭了起来,黑甲缇骑们一脸痛苦地捂起了自己的耳朵。</p> “不让骂,不让赶,这一宿一宿的谁受得了?”</p> “明天说什么也得多花点银子和人换一换,晚上在这里轮值可真是受了老罪了!”</p> 两名黑甲缇骑,提高声音交谈了一下各自的感受。</p> 陈子凌无奈一叹,抱着枕头走到走廊外,看到小蛮姑娘的房间还亮着灯。</p> 在门外听到房间内杏儿丫头,叽叽喳喳的牢骚声,忍不住在她房门上敲了敲。</p> “谁?”杏儿丫头警觉地问了一声。</p> “我来听听你们在说什么。”</p> “啊!子凌少爷,我可没说你的坏话。”</p> 杏儿丫穿着一身翠色小衣,紧张兮兮地打开了房门后,脚下一双绣花小鞋时不时扭动一下,战战兢兢看着陈子凌小意问道:</p> “少爷怎么还没睡?”</p> “睡不着,来找你们说说话。”</p> 陈子凌抱着一只枕头走到床边,一掀被子坐了进去。</p> 小蛮姑娘身穿一身粉色小衣,坐在床上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挡在了自己胸前。</p> 被窝内一双小脚朝里挪了挪,给他腾出了一点空间。</p> 杏儿丫头见二人分坐两边,一人着粉色小衣,小嘴微张,艳若桃花,一人穿白色睡衣,双手交叉置于身前,俊美无双,眼亮若星。</p> 这样一幅美妙的场景,似乎比说书先生讲的天仙故事还有趣,杏儿丫头在心中羡慕不已地赞叹一声。</p> 可是转念一想,子凌少爷该不会想最后风流一把吧?这可苦了我们家小姐……</p> 陈子凌傍晚时和小蛮姑娘都没有胃口,现在以己度人,他觉得小蛮姑娘应该也饿了,轻声道:“杏儿拿些点心过来。”</p> 现在客栈内就连小厮掌柜都跑了,茶水点心都要他们自己准备。</p> 听了陈子凌的吩咐,杏儿丫头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乖乖朝门外走去,临出门前还依依不舍扭头看了一眼小蛮姑娘。</p> 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估计只有她们主仆二人知道是什么意思……</p> 第三十九章 纯洁的子凌少爷 陈子凌扭过头看了一眼对面的小蛮姑娘,见她神色有些慌张,忽然想起来对方和叶轻眉有着很大的不同。</p> 从前他和叶轻眉在一起睡习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p> 自从十二岁时的某一天,叶轻眉突然神情有些古怪,将他从被窝一脚踹了出去,从此二人就开始了分居的生活。</p> 不过晚上临睡之前,二人也会在被窝讲几个故事,谈谈理想,感慨一下人生,发表一下对这个世界的看法,畅想一下美好的未来……</p> 可是叶轻眉毕竟是一个思想很开放的女性,也是自己预定好的未婚妻。</p> 这位小蛮姑娘虽是位歌姬,却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和人身自由。</p> 他贸然钻进人家的被窝,这确实有点过分……</p> 想到这里,陈子凌面上一红,心中暗悔不该如此鲁莽。</p> “抱歉。”</p> 陈子凌说着掀开了腿上的被子,还没等他起身,裤脚就被人用扯拉了一下。</p> 小蛮姑娘双脸涨的红扑扑的,见他起身忙用脚趾夹了一下他的裤脚,脆声道:“坐着。”</p> 听着小蛮姑娘微不可闻的声音,陈子凌干脆又将被子放了下来,一脸感激地看了她一眼。</p> 房间内二人保持着沉默,半天杏儿也没拿来点心,房间内的氛围重新变得尴尬了起来。</p> 陈子凌欣赏了一下对方的容颜,斟酌了一下字句,尽量将事情说的轻松,开口道:</p> “过几天我送你和杏儿回东夷,明天你和杏儿收拾一下行李。”</p> 小蛮姑娘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睑半敛,一脸感激低头地朝他行了一礼,伸手朝楼下某个方位指了指。</p> 陈子凌明白她的意思,轻声安慰道:“你放心,即便楼下那些人不准你们离开,我也有办法。”</p> 在他说话的时候,被窝内一只软软的小脚丫,如同小碟般轻轻碰了碰他的小腿。</p> 见他没有反应,小蛮姑娘眼睛眨了眨,一双秋波盈盈的大眼睛,在陈子凌俊美的五官上痴看了几眼,忍不住自卑起来。</p> 几滴温热的眼泪,从眼角不时流了出来,被她用小手偷偷擦了擦。</p> 陈子凌见她又重新陷入了沉默,时不时扭头看向房外,心想这位小蛮姑娘,可真是个不爱说话的人。</p> 肚子里的饥饿感又传进了脑袋,陈子凌想起了那位好奇宝宝,朗声喊了几声:“杏儿,晚上点心吃多了会长胖的。”</p> “少爷,我可没有偷吃!”门外传来了杏儿丫头清晰的辩解声。</p> 接着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杏儿双手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进来。</p> 看到小蛮姑娘坐在床上,伤心的如同一位受气小媳妇,双眼时不时会流出几滴眼泪,忙将点心塞进了陈子凌的手里,一脸气鼓鼓地看着他。</p> “杏儿,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陈子凌看到对方的略带敌意的眼神,一脸愕然道。</p> 杏儿重重哼了一声,背过身去不再理他。</p> 陈子凌心中暗暗纳罕,女人真是说翻脸就翻脸,自己不就是揭了她的短吗?至于这么生气吗?</p> 陈子凌手里捏着一块点心,放在嘴里咀嚼了一下,软软糯糯唇齿留香,桂花糕做的很是美味。</p> 看着坐在对面有些不太高兴的小蛮姑娘,陈子凌掀开被子,悄悄靠了过去,双手端着桂花糕放在了她的面前,讨好道:</p> “小蛮姑娘,你尝一尝,很好吃的。”</p> “谢公子。”小蛮姑娘柔声说了一句,两根细细的手指捏起来一块桂花糕,优雅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p> “来,我们一起吃,杏儿你也过来,少爷刚才是逗你玩的。”陈子凌坐在了床上双手端着点心,朝二人献媚道。</p> 他的声音中没有一点富家公子的臭架子,完全就是一个邻家小哥讨好邻家小妹的姿态。</p> 听在杏儿丫头的耳朵中,他的声音很有杀伤力,轻哼了一下,扭过身来,捏了一块放进了嘴里,双眼微眯了起来。</p> 看到这个好奇宝宝一脸幸福的模样,陈子凌暗叹了一下她的心情变化速度。</p> 陈子凌今晚睡不着,哄哄小女生的任务完成的很顺利。</p> 没想到用食物就轻轻松松摆平了一个。</p> 另一位不爱说话的小蛮姑娘,重新让她开心的目标还远吗?</p> 陈子凌心中嘿嘿一笑,一手端着点心,一手捏起来一块放在小蛮姑娘的嘴边。</p> “张嘴。”陈子凌轻声道。</p> 小蛮姑娘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流。</p> 她一生中遇到的所有客人,从没有人像子凌少爷这般体贴温厚,更没有人关心过她的心情,在意过她的喜乐。</p> 她本想将自己献给他,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p> 像子凌少爷这样的人毕竟是不同的,只看他一眼就能住在心中一辈子。</p> 有些人即便日日相见,每日都来听自己的小曲,也很难住进她的心中。</p> 小蛮姑娘双手握着帮她拭泪的那只手,闭上双眼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下。</p> 陈子凌再没恋爱经验,这下也知道了,这位小蛮姑娘真的很喜欢自己啊……</p> 房间内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听在陈子凌的耳中,令他的心脏忍不住剧烈跳动了起来。</p> 他又不石头,怎能无情?</p> 在这声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的叹息声中,他似乎切身体会到了小蛮姑娘内心中的悲苦和绝望,忍不住抱了抱她,双手在她的后背轻轻拍了拍。</p>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感受到怀里的小蛮姑娘呼吸渐缓,似乎已经进入了梦乡。</p> 杏儿丫头感动地流出了眼泪,小声恳求道:“少爷,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今晚你就陪陪我家小姐吧。”</p> 想起小蛮姑娘的凄惨身世,杏儿小声抽泣了起来,又怕将她吵醒,忙跑出房间远远避开了值夜的护卫,躲在厨房内痛快哭了出来。</p> 陈子凌看着怀里睡得香甜的小蛮姑娘,伸手放在她的膝下,将她抱进了被窝。</p> 陈子凌近距离观看着小蛮姑娘吹弹得破的肌肤,听着她微弱的呼吸声,心神很是舒服,安逸,不知不觉竟被她的睡意感染。</p> 与妙人相处,如入芝兰之室,久而自有其芳,二人相互间的感染是潜移默化的,就连睡觉也是。</p> 一个珍惜生命中美好感受的人,如同一位贪杯的酒鬼,面前摆放着一坛美酒,哪有不醉的道理。</p> 于是陈子凌很禽兽地睡着了。</p> 虽然他醒来后发现怀里多了个姑娘,但是他可以对着叶轻眉设计的油灯发誓,他昨晚真的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p> 不是他没想法,他只是不想这么随意,这样显得对小蛮姑娘很不尊重。</p> 好吧,最重要的是他真的不想叶家突然爆发战争。</p> 他想和叶轻眉先谈谈这件事的看法,如果可以的话,他想两个都要……</p> 是立即吃掉一颗糖果,还是等一等就拥有两颗糖果?陈子凌自然是选择后者……</p> 陈子凌天亮后像没事人一样,从被窝内钻了出来,帮钗横鬓乱的小蛮姑娘重新盖好被子,悄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p> 杏儿丫头被他轻轻推醒后,含含糊糊道:“少爷你怎么来了?”</p>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事情,腾地一下坐了起来。</p> 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杏儿丫头如同特务般悄悄溜回了自己的房间。</p> 瘫软在床上的小蛮姑娘,发丝凌乱,面如白玉,呼吸轻柔,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p> 杏儿丫头一脸好奇地,盯着小蛮姑娘脖颈间的一块红斑,伸手轻轻拉开了被子一看,两只眼睛蓦地睁大。</p> “子凌少爷昨晚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p> 杏儿丫头看着脖颈、肩头,被人种了一片草莓的小蛮姑娘,惊呼一声。</p> 小蛮姑娘听到声音,慵懒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杏儿惊愕的表情,娇呼一声,忙将脑袋埋进了被窝,说什么也不肯告诉她,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人……难以启齿的事。</p> 第四十章 君臣 明黄色的宫瓦在阳光照耀下炫人眼目,每一根廊柱上都雕刻着凶相毕露的远古神兽。</p> 似乎此间的一砖一瓦,都透出一股令人不敢直视的威压。</p> 富丽堂皇的宫殿耸立在一座座高台上,门窗上的油纸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全部换成了一种无色透明的材料。</p> 光华宫前几位宫女正手拿白色绸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门窗上的尘土。</p> 如同替婴儿洗澡般,她们手里的动作显得格外轻柔,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寸金寸银的物事打破,引来管事女官的责罚。</p> 宫门外隐隐传来一阵阵重物击打皮肉的闷响。</p> 执行刑罚的所在,距离光华宫至少有上千步距离,也不知有多少人在受罚,竟会弄出如此大的声势。</p> 一名身穿明黄色袍服的中年男子,坐在一根高大的玉柱下,手里拈着一枚黑色棋子,在面前的透明棋盘上轻轻敲了敲。</p> “梅碾沉,你这老东西又在想什么花招,怎么一老就变得变得这么优柔寡断了?”中年男子狭长的眉眼向上一抬,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p> 中年男子声音虽不洪亮,字里行间却透漏出一种执掌天下权柄的豪迈气概。</p> 鲁有道迅速从绣墩上站起身来,朝中年男子弯腰行了一礼。</p> “陛下,半闲居之事后,那位名叫青玄的歌姬与商人骆明远已经逃窜。</p> 就连侯府内一位来历不明的小妾,也在当晚无故失踪,陛下为何迟迟不传召刑部,审讯叶家那位少年?”</p> 年过七旬的鲁有道身材瘦削,精神却依旧矍铄,声音中透出一股言官应有的倔强。</p> 魏帝将手里的棋子啪的一声丢进了棋罐,神色显得有些疲累,道:</p> “你真觉得能从叶家小子嘴里审出来什么?在朕看来,他只不过是个背黑锅的倒霉蛋罢了,朕正好借此看看朝内众人的态度。”</p> 鲁有道心中一惊,知道魏帝说的是关于魏国将来的大事,试探道:</p> “陛下,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禁军众将领也是激于行伍之情才如此鲁莽,还请陛下宽恕他们这一次,让他们到前线将功赎罪。”</p> “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一巴掌打的太疼了些?”</p> “臣不敢。”梅碾沉低头又是一礼,恭声道。</p> 魏帝嘴角一笑,神色越来越严肃,额头上的皱纹又多了几条,认真道:“凤延年之事,不是朕的皇孙做的,朕用鲁有道掌禁军,也想借此敲打敲打朕的二儿子。”</p> 凤延年之事,受益者明明是皇长孙,陛下竟然说整件事背后另有其人。</p> 魏帝看了一眼将信将疑的梅碾沉,从怀内拿出一张小纸条递了过去。</p> “爱卿一看便知。”</p> 梅碾沉恭谨地双手接了过来,细细看过魏国缇骑呈上来的最新进展,上面竟然说凤延年体内含有某种罕见的毒素。</p> “此毒进入体内并不会立即发作,中毒者也不会有任何不适,只有在另一种称为“引子”的毒素配合下,才会让中毒者暴毙身亡。”梅碾沉,一字一句又重读了一遍,脸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p> “陛下,这是何人所为?”</p> 魏帝缓缓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面前的玉柱,感慨道:“此毒只有南庆那位制毒高手才配的出来,凤延年尚未毒发,就已疯癫,也算侥幸捡回一命。”</p> 二人正说话间,一位手持拂尘的宦官走了过来,躬身禀报道:“陛下,一众禁军将领已领完两百军棍,有二十人不幸被当场杖毙,禁军大将军鲁有道候在宫外,等待陛下召见。”</p> 魏帝双手附在身后,不怒而威,沉声道:“召他进来。”</p> 片刻过后,一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一脸惨白躺在担架上,被人抬到了魏帝面前。</p> “臣,鲁有道拜见陛下。”鲁有道额头在担架上碰了一下,朗声道。</p> 魏帝叹息一声,走到他面前,沉声道:“你可知朕为何打你五十军棍?”</p> “臣治军不严,御下无方……”</p> 还没等他说完,魏帝就打断了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股狠厉的神情,“你以为找来梅御史,朕就不治你的罪了?有这功夫,何不一剑杀了胆敢违令的将领,你如此软弱如何领兵!”</p> 魏帝的声音在十二根玉柱间不停回荡,如虎啸山岗、龙吟苍穹,听的鲁有道心中凛凛。</p> 他的小算盘全被魏帝看的一清二楚,战战兢兢道:“臣有辱陛下信任,臣有罪,臣罪该万死。”</p> 魏国如今兵衰将寡,朝廷内轻易间也找不到统领禁军的将帅之才,现在也只有这位文官出身的鲁有道还堪造就。</p> 想到魏国朝廷目前的尴尬状况,魏帝无奈叹息一声,道:“罢了,你先回去好好养伤,身体恢复后再去军营。”</p> “谢陛下!”鲁有道将脑袋在担架上重重碰了一下。</p> 他现在是皇长孙的人,眼见陛下有心栽培自己,如果今日因为自己的不当应对,丢了官职,失去了禁军这一有力助力,实在是愧对九泉之下的太子殿下。</p> 魏帝挥了挥手,鲁有道被人快速抬了出去。</p> 十二根雕刻了神兽图文的高大玉柱,直直耸立在魏帝身周。</p> 自从前段时间这里发生异象后,他每天都会来看一看。</p> 当初苦荷和肖恩从神庙归来后,向他细细诉说了神庙的详情,他便更加相信自己是天选之人。</p> 没有大机缘,没有被神庙认可,他派出去的人,怎么能找到虚无缥缈的神庙?</p> “天脉者在我魏国,此乃吉兆,朕当年得到神庙护佑,最终打败了胡人,如今也可以打败小小的南庆。”</p> 魏帝想到人口不足百万的南庆,竟然趁魏国兵力不足之时,一连侵占了魏国十几个州郡。</p> 如今竟隐隐有了和魏国分庭抗礼之势,他心中颇为愤怒,转口道:</p> “听人说叶家小子和肖长天打过一架,还占了便宜,朕有心栽培他投身军伍,明年随朕御驾亲征。</p> “你帮朕传个话让他这段时日,莫要慌了心神。”</p> 梅碾沉心中一沉,白白的眉毛抖了抖,没想到今天竟从陛下嘴里,听到了这么糟糕的消息,一脸担忧道:</p> “陛下,如今国内流民遍地,兵将不熟战阵,大举南征……”</p> 魏帝一脸惊讶地看着满脸皱纹的梅碾沉,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同情道:“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你已经老了,朕也快老了,如果不尽快解决魏国的威胁,朕心何安?”</p> 梅碾沉继续据理力争,不顾老迈,一下跪在了地上,悲声道:“陛下!国内已有乱象,国库空虚,维持现状才能为魏国争取喘息之机,陛下三思啊!”</p> “梅碾沉,你每次都和朕作对!如果不是念在你赤胆忠心的份上,朕早把你一刀杀了!”</p> “据理力争乃是微臣的本分,君有过,臣当谏之!”梅碾沉一脸坚毅,义正言辞,声势盖过了魏帝。</p> 魏帝狭长的眉眼一拧,被他聒噪的有些心烦,朝站在远处的小黄门高声道:“来人,请梅御史出宫!朕现在不想看到他!”</p> 两个小黄门听到吩咐,快步跑了过来,将拂尘插在了腰间,双手搀起地上的梅碾沉,拉扯着他就要离开此间。</p> 五品境界的梅碾沉,老虽老矣,身手毕竟不是这些小黄门可比的,体内真气暗运,双手一震将二人摔在了地上。</p> 梅碾沉回过身来,朝魏帝继续高声反对道。</p> “陛下,南征万万不可!搞不好魏国基业将在陛下手里毁于一旦,陛下有何面目见先帝?”</p> 倒在地上的两个小黄门被他摔的头昏脑胀,浑身酸痛。</p> 其中一人的脑袋,还和地上的石板来了一次亲密接触,额角鲜血直流,显得凄惨无比。</p> 魏帝被他气得双手紧紧握拳,身体止不住微微发抖。</p> “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p> 梅碾沉看着眼前的景象,忙跪在地上,悲声道:“老臣愿以死谢罪,还望陛下切勿南征!”</p> 周围的禁卫听到声音后,神色慌张朝这边拼命跑了过来。</p> “拖出去!把他给朕拖出去!”魏帝举止有些失态,朝周围禁军怒吼道。</p> 手持长枪的银甲禁军,将梅碾沉团团围了起来,一位首领目样的禁军,神态恭敬地想要将他搀起。</p> “老夫自己能起来,不用你们扶!”</p> 梅碾沉心丧若死地站了起来,佝偻的背影显得很是萧索,一套破旧的黑色袍服,在他干巴巴的身上晃了几晃。</p> “魏国危矣,魏国危矣……”梅碾沉嘴里失魂落魄碎碎念着,时不时回头朝背后越来越远的巍峨宫殿看上一眼。</p> 宫殿上黄瓦越来越暗淡,威严的宫墙越来越缥缈,眼前的一切脆弱的如同泡沫,只需一轻轻一碰就会飞灰湮灭。</p> 梅碾沉伸手摸了摸鬓角的发丝,步伐也变得踉跄起来,突然眼前一黑,直接倒在了一处宫门前。</p> 第四十一号章 驴子嚣张 陈子凌站在万福客栈二楼的窗台前,朝楼下的一队缓缓离开的马车挥了挥手。</p> 注视着长长的车辆,彻底消失在视野中后,陈子凌心中不终于松了口气。</p> 现在整个万福客栈内只剩下了他和五竹二人。</p> 作为魏国缇骑重点‘保护’对象,陈子凌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客栈,心底不由生出了一股客居他乡的凄凉感。</p> 于是他很应景地叹了口气,声音中包含着孤独、寂寞、矫情、仿徨、无助和迷茫。</p> 这个世界如果流行爱情偶像剧,说不定他单凭着一声叹息就能迷倒无数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p> 可惜,没有……</p> 他还必须在这里忍耐几天,这间客栈没有小曲听,没有点心吃,没有人做饭,就连喝口热水都得自己烧。</p> 五竹偏着脑袋,回忆道:“小姐说过,冒充孤独,模仿绝望,是言情小说男主角常有的姿态,而小姐……明显不喜欢做言情女主角。”</p> “这句话,我怎么不记得她说过?”陈子凌一脸茫然道。</p> 五竹一动不动地皱着眉头,“小姐说过她不会撒娇,会扮可怜、也不会装矫情,更不喜欢和人争什么,她只想和喜欢的人过小日子,不要刻骨铭心的苦情剧。”</p> 五竹声音一顿,停了半晌,抬头‘盯着’陈子凌的双眼,加重了一下语气提醒道:“少爷……她会伤心的。”</p> 陈子凌听五竹提起叶轻眉曾经在神庙内说过的话,微微一笑。</p> 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一幅有趣的画面,一位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床上,手舞足蹈地朝两个神态呆傻的同伴,叽里呱啦地讲述着她的人生观,价值观,爱情观。</p> 听到五竹后面的话,陈子凌尴尬的不知如何应答,只好佯装镇定回了房。</p> “我真是个大猪蹄子!”陈子凌在心中暗骂自己一声,手里泼墨挥毫,模仿着神庙墙壁上的字迹,一连写了数张。</p> 一盏茶后,陈子凌看了看桌上,被他写满字迹的草纸,每一张草纸上的字体都不相同,心中燥意稍减。</p> ……</p> 醉醺醺的太学才子庄墨韩,骑着一头白嘴黑毛,两肚滚圆,神态傲娇的驴子,正在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p> 琢磨着昨天新作的一句诗词,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自然,始终没能将那位白衣女子脸上的神态,妥帖地描写出来。</p> 痴迷于诗词一道的庄墨韩,用手揉了揉圆圆的脸颊,两只眼睛呆呆注视着大黑驴的脑袋,一脸痴傻。</p> 突然醒悟过来的庄墨韩,一脸自责地用手重重拍了一下驴子的脑袋,自言自语道:“都是你这蠢货害本少爷没了思绪!”</p> 原本走路慢吞吞的驴子白唇外翻,露出两排白牙,嘎嘎嚎叫数声,脚下四蹄翻飞,状若奔马,卖力跑了起来。</p> “让开,快让开,这头憨货不受控制了!”庄墨韩被颠的眼冒金星,双手死死抱着驴脖子,朝前方的路人高声提醒道。</p> 大街上的行人听到前方的惊叫声,纷纷朝两边躲避。</p> 站在万福客栈门前的缇骑首领罗小年,听到前方动静还以为又有人前来闹事,忙从侯府女眷中挤了出去,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p> “这不是肖长天的小叔吗!”看着远处骑在驴背上,样凄惨的白袍男子,罗小年惊呼一声。</p> 他曾经亲眼见肖长天称呼此人为小叔,只一眼就将驴背上的庄墨韩认了出来。</p> 罗小年急急调动真气,飞身朝那头黑驴冲了过去。</p> 庄墨韩胯下的黑驴,看着同样是一身黑的陌生人,正面色不善地朝自己奔来,嘎嘎嚎叫一声,四蹄发力奔跑的更加快了。</p> 一驴一人相对而行,在即将撞击的瞬间,罗小年翻到空中将驴背上的庄墨韩,双手抱了下来。</p> 看着朝客栈门前奔来的大黑驴,侯府女眷吓得花容失色,惊叫一声四下奔逃。</p> 站在客栈门前的黑甲缇骑,神色不变,纷纷抽出腰间长刀,准备将它一刀宰杀。</p> 庄墨韩顾不得捡拾地上的发巾,朝远处的缇骑们惊呼道:“不要杀我的驴!”</p> 罗小年一脸无奈,这位读书人的身份别人不知,他可是一清二楚,这位就是太学院的大才子,魏国缇骑首领肖恩的弟弟。</p> 有这一层关系在,他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哪能得罪他?</p> 立即朝自己的手下,高声命令道:“把刀收起来,不要杀它!”</p> 拦在黑驴前方的两名黑甲缇骑,手里的长刀都将要接触驴脖子时,刀身一转,变砍为拍,险险反应了过来。</p> 黑驴身体吃痛,如同替自己欢呼般仰起头嘎嘎叫了起来。</p> 正在房间内自我反省的陈子凌,听到楼下动静从房间内走了出来。</p> 看着楼下那头到处乱转的大黑驴,他的脸上不禁乐开了花。</p> “楼内的人,能否帮个忙,将我的驴赶出来?”庄墨韩站在门外,朝客栈内高声喊道。</p> 陈子凌从楼梯上走下来,身体一动突然出现在了黑驴的身边,将它吓了一跳。</p> 黑驴嚎叫一声,心中产生了浓浓的惧意,四蹄在地板上踩踏了几下,脖子上的缰绳却被陈子凌牢牢握在手中,难以挣脱分毫。</p> 黑驴用力挣扎了几次,始终没有成功,瞪眼看到陈子凌见他一只拳头握了起来,威胁般朝自己挥了挥,吓得它立即安静了下来。</p> 陈子凌摸了摸驴子的身体,朝门外的庄墨韩微笑道:“这头驴子,先在我这里养几天,过几天再还给你。”</p> 见他面露犹豫,陈子凌从怀内掏出一块银锭,朝他扔了过去,“你先拿着,这块银子足够你再买一头驴的了,就当是我的租金。”</p> 庄墨韩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锭,松下了心神,面上却显得很是难堪,解释道:“在下只是关心驴子,既然你想养几天就养几天好了。”</p> 庄墨韩说着,将手里的银子又扔了回去,头也不回转身就走,显得很是洒脱。</p> “叶家家主,他就是叶家家主?”庄墨韩忽然想起了那位布庄内作诗的年轻公子,脚下速度明显减了下来。</p> 陈子凌将这头驴子,拴在了客栈大厅。</p> 楼外的侯府家眷和黑甲缇骑们一头雾水,不知道这位叶家男主人是哪根筋不对,竟然蠢到替人养驴子。</p> 没过多久他们就明白了此人的阴毒……</p> 缓过劲来站在客栈门口,时不时骂上几声的莺莺燕燕们终于遇到对手了。</p> 客栈大厅内的那头驴子,嘎嘎嚎叫起来,与她们遥相呼应,气焰十分嚣张。</p> 半天时间过去了,迟迟没到有人来喂食,驴子白唇外翻,嘎嘎嚎叫的更加起劲了。</p> 夜晚十分,驴子被她们吵得睡不着觉,立即犯起了倔,朝门外不停嚎叫。</p> 侯府女眷每骂一声,驴子就嚎叫一声回应,坐在门外饮茶的女眷们,彼此对视一眼,现在她们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p> 只要她们一开口,那头把她们当成对手的驴子,铁定要嚎叫回应,这让她们情何以堪?</p> 如果她们只是轮流坐在这里喝茶吃点心,这又是何必呢?</p> 只一天功夫,外面娘子军团的嚣张气焰就被压了下去,尤其是街上人多的时候,她们更加不敢开口,免得惹来人群的异样眼光。</p> ……</p> 大兴城中近来很是热闹,奇闻异事更是满天飞。</p> 一处酒楼内坐着的食客们,在酒桌上相互交流着自己知道的趣闻。</p> “听说没,一位东夷城来的公子,携带着一位美如天仙的白衣女子,在布庄当着一众太学生们的面赋诗一首,贬损了大兴城内的女子。”</p> “你这消息都什么时候的事了?要我说大兴城最惊人的消息当属叶家家主与前禁军将领凤侯爷酒后发生争斗,导致凤侯爷气火攻心、不幸疯癫。”</p> “要我说后面的事情才精彩,听说禁军百十号将领,要将叶家家主乱刀分尸,要不是一队黑甲缇骑拦着,嘿,那位叶家家主指定要完蛋。”</p> “叶家当真财大气粗,也不知贿赂了什么人,竟然将案子压了下来,后面听说侯府女眷红颜一怒,当街谩骂日夜不休。”</p> “叶家驴子,挫败侯府女眷,听人说时我还不信,来之前我还亲自路过那里看了一下,啧啧,有趣,有趣。”</p> ……</p> 瘦巴巴的梅碾沉,陪着一位额头宽大的锦衣少年,在酒楼内大厅中简单点了几盘小菜,一边喝着茶,一边留意着百姓们的交谈。</p> “不像话,不像话!简直是胡闹!”锦衣少年,轻轻拍了拍面前的桌案,低声指责道。</p> 放在碗筷上的一双竹筷,受到震动,咕噜噜掉在了地上。</p> 立在身后的小厮,弯腰捡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从竹筒内抽出一双竹筷,用茶水冲了冲,恭敬地放在了少年面前的白瓷小碗上。</p> 锦衣少年片刻便冷静了下来,刚才的举止实在是有些失礼,一脸尴尬朝面前的老者抱拳行了一礼,恭敬道:“先生,何以教我?”</p> 梅碾沉呵呵一笑,白色的胡须,抖动了一下,问道:“公子若依据这些坊间传闻推断,叶家家主是何样人?”</p> 锦衣少年黑暗白明的眼眸猛一睁大,恍然大悟道:“先生是想告诉我,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道理?”</p> “公子果然聪慧。”梅碾沉赞叹道。</p> 二人吃完餐饭,行至万福客栈门前,梅碾沉朝罗小年亮了一下自己的手令。</p> 一众黑甲缇骑不敢阻拦,恭敬地朝他行了一礼。</p> 梅碾沉看着大厅中的驴子,微笑着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高处的楼梯,提醒道:“御史大夫梅碾沉特来会见叶家家主。”</p> 第四十二章 有客来访 “叶家家主可在?”</p> 梅碾沉又喊了一句,冷冷清清的客栈仍没有人回应。</p> 锦衣少年薄薄的嘴唇上下动了动,目光扫过客栈内空无一人的柜台、无人擦拭的桌椅,抬头又看了看面前挂了“空”字木牌的客房。</p> 少年嘴角机械般扯动了一下,回头看着恭立在他身后罗小年,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p> 若青萍微动,引起百丈惊涛相应,又似浓云汇聚,隐有九天惊雷。</p> 罗小年呼吸一滞,大街上杂噪的车马声都变得微不可闻。</p> 两个时辰前,他还亲眼看到叶家家主给驴子喂食,难道对方竟在百十号魏国缇骑的监视下逃脱了?</p> 这间客栈方圆二里范围,都布满了缇骑的眼线,这怎么可能?</p> 罗小年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朝锦衣少年躬身道:“殿下稍等。”</p> 罗小年扭头对身后的几名手下,命令道:“快进让看看那小子在搞什么鬼。”</p> 三名神色慌张的手下忙答应一声,一溜小跑朝二楼乙字号房寻了过去,推门一看房间内空无一人,三人心中大急,立即分头朝不同方向寻了出去,最终在客栈小院的石井旁发现了正在挥刀切菜的正主。</p> 铛铛铛,一把黑漆漆的菜刀上下翻飞,案板下一堆葱姜蒜被他切的汁水四溅,稀烂如泥。</p> 陈子凌听到身后的叫喊身,也不理会,继续专注于眼前的工作。</p> 按照日子算起来,一叶领着小蛮姑娘和郑家小男孩,已经走了五天,三天内应该就能和叶轻眉会面。</p> 有了这么多时间,他逃走后也不必担心一叶他们会被追兵追上。</p> 这些时间足够他们平安返回东夷,然后乘船远离魏国,陈子凌想到这些,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p> 案板上的食材气味实在过于辛辣,他用手帕掩住自己的鼻子,还是能闻到些味道,双眼更是受罪,眼泪止不住的流。</p> 陈子凌放下刀,跑到旁边透了口气,缓过劲来后,继续握起刀铛铛切了起来。</p> 这些东西他要洒在草料上,给那头憨货提提神,要想驴儿叫,总得加把料不是?</p> 锦衣少年,双手掩鼻站在陈子凌身后,好奇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p> 待他看到这位惊才绝艳的叶家家主,竟然将这么多辛辣食材泼洒在了一堆草料上,很是纳罕。</p> 难道驴子吃草,还要蘸调料?</p> 锦衣少年搜肠刮肚,也没想起合适的解释,指着那堆刺鼻的草料,朝梅碾沉疑惑问道:“梅师,他这是何意,有什么讲究?”</p> 梅碾沉呵呵一笑,心道这位叶家家主真是阴毒,只是可怜了那头驴子……</p> 陈子凌摘下了蒙在鼻子上的手帕,扭头看了一眼问话的锦衣少年。</p> 那位白发老头,他还有些印象,这位少年能进来此间,身份也定不简单。</p> 正要开口的梅碾沉和锦衣少年,第一次亲眼见到叶家家主的真实容貌。</p> 二人心中暗暗惊叹,似乎空气中的辛辣气味也变得淡薄了很多。</p> 陈子凌的容貌看在二人眼中,只觉神清气爽,心中格外舒服。</p> 迎着一老一少惊愕的目光,陈子凌心中总觉得很是别扭,忍不住轻咳一声。</p> “不知二位找在下,有何要事?”陈子凌不提对方身份,含蓄微一笑朝二人问道。</p> 陈子凌不卑不亢,平淡自然的声音,听在二人耳中,让二人对他的养气功夫又高看了一眼。</p> 半闲居之事闹得满城风雨,身为当事人的叶家家主,现在被缇骑监禁在客栈。</p> 这段时日他既不派人打点关系,也没不自证清白,孤身一人住在此间,神色从容淡定,毫不慌张,他有何依凭?</p> 即便他武道修为惊人,天赋出众,想要逃离大兴也是千难万难,几乎毫无可能。</p> 单凭他带走那对主仆,朝廷就可以将他捉拿入狱,半闲居门外一指吓傻凤延年,更是他一个小小商贾难以承担的后果。</p> 梅碾沉神色一肃,俨然变成了身穿黑色袍服的冷面御史,沉声道:“遇事淡定是件好事,若是遇到难以承担的后果,还强装淡定就是愚蠢,陈子凌你可知罪?”</p> 锦衣少年听到梅碾沉的喝问,心神也自凛凛,挺了挺身子让自己的举止显得更加得体。</p> 陈子凌本来还对老头心存着些敬意,听到对方的责问,知道他后面一定有话。</p> 可是对方这样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家长式做法,实在令他有些抵触。</p> 陈子凌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一脸茫然道:“在下所犯何罪?”</p> “是谁打伤了不周帮的人?”</p> “是在下。”陈子凌很光棍地回应道。</p> “凤延年又是因何人疯癫?”</p> “还是在下。”</p> 二人一问一答,如快刀切萝卜般干脆利索。</p> 梅碾沉一脸严肃地看着陈子凌,若是他年轻时一定会很喜欢少年敢作敢当的性格。</p> 可是他现在早已不再是那个仗剑任侠,热血鲁莽的梅碾沉,而是魏国的御史大夫梅碾沉。</p> 陈子凌骨子里蔑视律法的态度,让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简短的问话结束后,梅碾沉神情变得更加凝重起来。</p> 战乱,天灾导致魏国境内流民日渐增多,随时都可能酿成灾患。</p> 叶家在魏国各地赈济流民,距离大兴千里外就有三千之众,若有不臣之心……</p> 凤延年心中一惊,冷冷地注视着立在一旁的陈子凌,他忽然觉得什么郑家之事,凤延年之事真的都不重要了。</p> 目前朝廷当务之急是控制住东夷叶家,尽可能将国内隐忧消灭于无形之中。</p> 锦衣少年见梅碾陷入沉默,提醒了一句。</p> 梅碾沉醒过神来,隐去眼中锋芒,呵呵一笑,“老夫老了,精力不济,思虑经常飘忽不定,公子莫怪。”</p> 陈子凌回答完对方的问话,转身从水桶内舀了一瓢凉水,湿了湿手里的手帕,在脸上擦了擦。</p> 清风拂面,水汽带走了身上的燥意,很是舒爽快意。</p> 黑色菜刀被他泡进水里,用麻布来回擦拭了几下,做完这些后,他又将井边的案板冲刷干净。</p> 陈子凌将二人晾在一边,自顾自做着手里的事情。</p> 这间客栈本来就不是他叶家的产业,有人进出他也不必理。</p> 有事就说,没事那就站着……</p> 第四十三章 茶话 锦衣少年神情难免有些尴尬,目光随意在小院内的事物上来回移动,尽量让自己有事可做。</p> 梅碾沉心中虽对少年的失礼行为十分不满,面上却是慈眉善目了起来,开口道:“陈子凌,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少年是何人?”</p> 锦衣少年礼貌地朝陈子陵微微一笑,尽可能让自己的举止显得端正、儒雅,给他一种礼贤下士,容易结交的形象。</p> 陈子陵见对方谈到正题,缓缓站起身来,很配合地露出几分惊讶的神情,转身朝锦衣少年好奇道:“你是谁?”</p> 锦衣公子制止了梅碾沉即将到来的指责,走到陈子凌身边,开口道:“我姓刘,字昭明,你叫我昭明就好。”</p> 魏国国姓为刘,这位能让御史大夫梅碾沉,亲自陪同的少年自称姓刘,潜台词就已点名了自己的皇族身份。</p> 只不过这位锦衣少年没有明说,自有他的用意,陈子凌也只好继续装傻充楞。</p> “不知二位前来所为何事?”陈子凌见这位少年没有端什么架子,立即借坡下驴,礼貌地问了一句。</p> “路过此地,来向叶家家主讨杯水喝。”</p> 刘昭明面楼微笑,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如同好友相见语气轻松自然。</p> 梅碾沉听着刘昭明的话,脸上露出欣赏的表情。</p> 陈子凌引着二人走进乙字三号房,让他们稍候片刻,走进厨房亲自煮了一壶茶。</p> 如今客栈明面上只剩了他一人,一些小事也需要他亲力亲为。</p> 陈子凌的房间布置简单,最里面放了一张矮床,客厅内是一张红色圆桌,几把木椅围在圆桌四周。</p> 床脚的地板上摆放了十几件造型新奇的物事。</p> 窗台旁边放了一张乌木小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堆了一摞泛黄的草纸。</p> 刘昭明在陈子凌的房间,看到几件造型奇特的物事,不由暗暗称奇。</p> 渡步到书桌前,看到一堆写满墨字的草纸,忍不住欣赏起了对方的书法。</p> “猪蹄红烧后红润若蜜,煲汤后汤色浓白,炙烤后口感酥香……”</p> 刘昭明双眼在几张草纸上审视一番,发现每张草纸上的内容全都和猪蹄有关,无声一笑。</p> 可是看着纸上笔力老道,风骨洒脱,别具美感的字迹,忍不住惊叹起来。</p> “字如其人,果真字如其人!好字,好字!”</p> 刘昭明细细体会着对方的意境,不觉陶醉其中难以自拔,右手仿照着纸面上的字迹,在空中勾画了起来。</p> 时间似乎在他的一勾一划中静止了,不,更确定来说是此刻他的脑海中,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p> 他的眼睛只盯着纸面上的灵动若飞的字迹,脑海中只有包纳天地的狂意。</p> 一撇一捺中自成沟壑,一点一竖中自有曲水流觞,笔法黏连中,意境自生,物象万千。</p> 似乎随着他的勾画,身体已走过万水千山,亲眼目睹了无数美景,心中说不尽的快意。</p> 梅碾沉端坐在椅子中,扭头看了一眼举止怪异的刘昭明,忍不住走了过去,只看了一眼桌案上的字迹,心中便是一喜。</p> 书法造诣颇高的梅碾沉,瘦削的双肩忍不住抖了抖,满脸皱纹似乎减了不少。</p> 不过很快,他就从陈子凌的书法中醒过神来,非但不觉有何惊喜,反而更加拿定了之前的主意。</p> 陈子凌走近房间,见二人正围在书桌前观看他的书法,自谦道:“在下的书法难登大雅之堂,二位请来用茶。”</p> “意境高妙,不同凡俗,实乃当世奇作!”刘昭明爱不释手地放下了手里的字纸,连连夸赞道。</p> 三人随便闲聊着一些琐事,刘昭明多次用眼神示梅碾沉,对方都视若不见,令他暗暗纳罕。</p> 老头出了名的古怪,不能以常理推论,刘昭明也不在意,只好语气亲昵地和陈子凌继续谈论流民问题。</p> 陈子凌知道对方身份非同凡俗,也不知自己的话能不能起到作用,既然对方提到这个问题,他也没什么好保留的。</p> 最起码他们叶家的利益,现在和魏国是一致的。</p> 陈子凌稳定了一下心神,面色显得很是郑重,看着刘昭明的眼睛,认真道:“若要解决流民问题,只需三个字。”</p> “哪三个字?”刘昭明一脸好奇。</p> “罢刀兵。”</p> 陈子凌的话听在二人耳中令他们心中一惊,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叶家家主言行实在……异于常人。</p> 只怕他这句形同叛国的话,在大街上说出去,就得吓跑所有路人,单凭太学院学子和魏国热血男儿的口水,就能淹死他。</p> 二人心知肚明,自己的身份对方一定有些了解。</p> 没有人会认为超凡出众的叶家家主是傻子,他竟然敢当着皇族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p> 刘昭明愕然地看着对方,他虽然很感激对方的坦诚,但是这样的话他是不敢说的。</p> 片刻后,刘昭明摇了摇头,心想罢刀兵就要议和,如今南庆兵锋正盛,直欲兵临大兴一统天下,即便魏国想要议和……只怕也没那么容易。</p> “南庆已吞占了我魏国二十余州郡,前线又经新败,我魏国与南庆势同水火,不死不休,君主将士当死于社稷,寸土必争,况于此乎?”</p> 刘昭明的声音虽不大,内里却隐含风雷,他的话听在任何有血气的男儿耳中,一定生不出不同看法。</p> 随着他的这句话出口,房间内顿时一静。</p> 梅碾沉听陈子凌如此直白地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心中生出无限感慨,反而对他的戒意稍减些。</p> 陈子凌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他也知道自己的看法很难被对方接受,更加难以改变魏国朝廷的决断。</p> 战争机器一旦开动,那里有那么容易停止的?</p> 任何战争到最后一定不是关于对错和利益,而是演变成双方军民的意气之争。</p> 而意气通常是不理智的,魏国朝廷的决策正在加速自己的灭亡。</p> 陈子凌失望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看来他想要保存叶家必须另想他法了。</p> 陈子凌看着二人语气平淡地问道:“现在魏国最大的敌人不是南庆,而是国内的流民,两利相权取其重,两害相较取其轻,我一个商贾都知道的道理,怎么朝廷不明白?”</p> 刘昭明被他问的一愣,疑惑道:“历代都有流民,只是人数多寡的问题,难不成国内流民已经到了即将暴乱的地步?”</p> 梅碾沉心中一叹,这位皇长孙没参与过朝政决策,自然对魏国朝廷的事情无法尽知。</p> 他却知道魏国国内至少有十几万灾民,一旦酿出灾祸,产生连锁反应,陷入战乱的普通百姓也会变成流民。</p> 朝廷又无力赈济,只能眼睁睁看着流民问题滚雪球般越来越大。</p> 不需要南庆来攻,单凭国内发展成燎原之势的流民,就能将朝廷彻底拖垮。</p> 刘昭明扭头看着神色沉重的梅碾沉,请教道:“梅师,国内流民问题当真如此严重?”</p> 梅碾沉无奈点了点头,一双精明的眼睛看着陈子凌,试探道:“叶家赈济的灾民有多少?”</p> 陈子凌想了想一叶从叶轻眉那里得到的消息,没有按照流民的汇聚速度将数字扩大,反而将很久前的数字刻意减少了些。</p> “不足五万,大多是一些无法独自生存的老弱妇孺。”陈子凌伤感地叹息一声。</p> 刘昭明心中一惊,心中隐隐有些忧虑。</p> 梅碾沉细心观察着陈子凌的表情,看他不似作伪,心中不由一颤。</p> 陈子凌不知道,他这少报的数字,依然是大了些……</p> 在这个世界富庶之家,开粥施舍几千流民已是大手笔,他们叶家竟然赈济着五万流民!</p> 第四十四章 奸臣 陈子凌看着他们惊恐的表情,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做痛心疾首状,连连叹息,“我叶家已经尽力了,只怕再过几天那些施粥点也要断粮了。”</p> 微风入室,梅碾沉二人感觉不到任何舒爽,反而心中生出强烈的燥意。</p> 之前叶家赈济的灾民数量让他们心惊,现在他亲口说做不下去了,这比叶家继续赈济灾民更让他们不知所措。</p> 叶家不供给粮食了,那些聚集在一起的灾民怎么办?</p> 魏国朝廷前线军粮都吃紧,到哪里弄这么多银子来赈济灾民?</p> 梅碾沉一脸沉重地看着陈子凌,问道:“这么多灾民,一天需要多少银子?”</p> 陈子凌无奈摇了摇头,“不全是银子的事,只怕有银子在也很难买到足够多的粮食,大兴城中粮价已经翻了一倍,更何况其他郡县?”</p> 二人这下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如今国内流民问题迫在眉睫,战事又陷入胶着的困境,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p> 刘昭明忍不住想着之前陈子凌提起的那三个字,张了张嘴,内心一阵挣扎,最终还是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请教道:“如何罢刀兵?”</p> 其他皇族站在他的位置,肯定不会主动问出这个问题,甚至在心中想一想都是愚蠢的行为。</p> 偏偏刘昭明就对一个刚结识不久的陌生人问了出来。</p> “慎言,慎言”梅碾沉急忙阻止了二人的谈话。</p> 想起今次来的主要目的,梅碾看着陈子凌询问道:“你可愿投身军武为国效力?”</p> 这句话暗含玄机,甚至包藏祸心。</p> 若是陈子凌之前没谈及战事的看法,他这么问或许理解为巨眼识人、提携后辈,可陈子凌刚刚说过他不支持战争,他这么问是什么目的?</p> 感受着对方深邃的目光,不知为何这老头给自己的感觉总觉得他有些敌意,陈子凌仔细思琢了一下对方的问题。</p> 如今他身上一堆麻烦,这老头今天带着一位皇族来探望自己,绝不会只是闲谈这么简单。</p> 或许是自己身上的麻烦不重要了?</p> 顺着这个思路,他又开始做起了从前的打算,一脸郑重道:“身为魏国男儿,我陈子凌自然愿意为国效力,只是报国无门,徒呼奈何!”</p> 陈子凌说着模仿起了忠君爱国之士,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做如丧考妣状,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方小手帕装模作样在眼睛上擦了擦……</p> 这个世界如果他不装忠君爱国,他就得被重点关爱,可他实在对两国朝廷都生不出什么好感,这真是个操蛋的问题。</p> 刘昭明见他这么伤心,心中一喜,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好生安慰。</p> 梅碾沉可傻眼了,这小子刚刚还胆大包天谈休战的事,怎么突然之间放着好好的叶家家主不当,想要当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大头兵了?</p> 陈子凌偷偷看了看二人的表情,心中很是得意。</p> 二人却不知道,在他们看来有报效国家志向的少年,只是打算着给自己搞点权,正个名,只求在将来战乱中,让叶家有自保的实力。</p> 他这想法要是让他们知道,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十足的奸臣……</p> 刘昭明耐心地等在一旁,见心情激荡的陈子凌终于平复下来,一脸欣赏地看着他轻声道:“禁军将领鲁有道和在下有些渊源,我愿意替你写封荐书,不知你是否有意加入禁军?”</p> 梅碾沉心中对叶家虽还有些戒意,可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提出异议,只好继续观察着陈子凌的神情变化。</p> 陈子凌听对方竟要举荐自己进禁军,对方可是皇族,这要是亲自给他安排工作啊?那职位能小吗?</p> 这是一步跨过大头兵,赢在起跑线上了……</p> 非精锐不能进禁军,况且禁军又远离前线,既可以在大兴控制叶家商号,还能发展军中势力,学习将兵之法。</p> 这可真是打哈欠有人送枕头,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p> 陈子凌想了想,他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立即站起身,朝刘昭明抱拳行了一礼,高声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容图后报!”</p> 刘昭明知道陈子凌这是应下了,微微一笑极为淡定。</p> 心中却有些激动,这位叶家家主不但武道修为出众,文采更加不凡。</p> 如此能文能武,还能提供资财的人才,将来绝对会成为他的一大助力。</p> 二人彼此心照不宣,以茶代酒饮了一杯。</p> 陈子凌亲自将二人送到客栈门前,表情显得很是激动,如同一位刚收了一大笔赏钱的小厮,一举一动说不出的真诚。</p> 有了今日之事,陈子陵的一颗即将跑路的心,暂时放了下来,如此一来叶家也不用着急搬去南庆了。</p> 无论之前半闲居之事和对方有没有关系,对方都没有对叶家动手的充分理由,既然今后他成了对方的人,对方就更没有害叶家的动机。</p> 陈子陵看了看天色,打算好好犒劳自己的出色表演,晚上炖几块腊肉尝尝。</p> 罗小年客客气气地和他打了声招呼,望着陈子凌的背影羡慕不已。</p> 他当初可是经历了几次生死,才从大头兵混进了魏国缇骑,每一次升迁那可都是一次鬼门关。</p> “没想到,没想到啊!这小子傍上了皇长孙的大树,真是好运气。”没钱没关系的罗小年忍不住自言自语了一句。</p> 一名黑甲缇骑听到后,好奇问道:“老大,你说的是什么树?过两天我亲自给您弄来。”</p> 罗小年将一双小眼瞪得滚圆,笑骂道:“你懂个屁!你们在这守着,我去喝两杯,老子这多天滴酒未沾浑身难受。”</p> 接到命令后始终如临大敌的罗统领,怎么这时候如此大意?</p> 二人忙提醒道:“罗统领,现在客栈内只剩下那小子自己了,万一他要是偷偷跑了怎么办?”</p> “他跑个屁!”罗小年又是一句脏话出口。</p> 听着罗小年一脸轻松的话语,百十号黑甲缇骑一脸茫然,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他对客栈内那位胆大包天的少年,这么放心了。</p> ……</p> 第四十五章 钱掌柜父女 二更刚过,大兴城一间普通脂粉铺内依旧亮着灯。</p> 不知是店铺伙计正在清点货物,还是忙着将新到的胭脂水粉分装在瓶瓶罐罐之中,店铺内传来一阵阵瓷器碰撞的轻微脆响。</p> 体态肥庾的钱掌柜,一手拨弄着柜台上的小算盘,一边用毛笔在账簿上勾勾画画,做好标记。</p> 店铺内一盏油灯哔哔啵啵燃着,火苗不停摆动,黄黄的光线照在钱掌柜白腻腻的大脸上,替他镀上了一层薄金。</p> 账本上的进项十分可观,最少也有二十两银子,脂粉铺一天的收入都快赶上东夷那间当铺一月的收入了。</p> 往常乐呵呵的钱掌柜自从半闲居之事后,明显有些郁闷,不是他提前进入了更年期,而是心里真的很不痛快。</p> 那感觉就像自家小媳妇,突然被人伸手在怀里狠狠摸了一把,偏偏那人还和自已熟识……</p> 身后的小厮正在将一箱箱胭脂水粉,按照往常的习惯摆置在货架上,听到他略显急躁的算盘声,开解道:“钱掌柜,您也别生气,南庆那伙人虽然不地道,至少没真搞出来大乱子。”</p> 小厮的话非但没起到劝解的效果,反而让钱掌柜更加气恼起来。</p> 一只肥庾的手掌在黄铜制作的小算盘上重重拍了一下,轰的一声,木屑纷飞,柜体上出现了一个大洞。</p> 钱掌柜面上一颤,心疼地看了看那个破洞,在心中给叶重记了一账,以后叶流云来提亲那是门都没有。</p> 货架被人推开,从中走出来一位头梳灵蛇髻的美貌女子,火红色瘦腰长裙,衬托的女子肌肤更加红润。</p> 女子凹凸有致的饱满身材撑的衣裙紧绷,上下画出了两道圆弧,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串挂在枝叶间,犹带露珠的红葡萄,很美。</p> 女子拿出一块丝质手帕掩住口鼻,红色衣袖在空中挥了挥。</p> “你们在搞什么?”</p> 女子疑惑中夹杂着娇斥的问话,听在钱掌柜的耳中,顿时让他火气全消,满脸堆笑,变得慈眉善目起来。</p> 身穿黑布短打的小厮,听着女子这声酥到骨子里的娇斥声,差点没当场认下钱掌柜这个便宜丈人。</p> 好在他还有些定力,对这位红衣女子的脾气有所了解,更害怕她的用毒手段。</p> 这要是以后小两口闹了别扭,搞不好哪天就得变成东夷城故事中的那个什么大郎……</p> 小厮忙从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只裂纹玉色小瓷瓶,朝女子递了过去,恭敬道:“青玄小姐,这就是东夷城叶家最好的香水,这可花了钱掌柜不少银子呢~”</p> 青玄姑娘伸出两根手指接了过来,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灰尘,一把握在手里,满不在乎道:</p> “本姑娘受了他们叶家的连累,现在满城都在找我,用他们叶家一瓶香水还得花钱,我找谁说理去?”</p> 钱掌柜听她提起这件事,自责道:“这件事为父也有责任,当夜如果不是为父将叶重那三个兔崽子藏起来,就凭他们那副猪头模样,当天夜里就得被人送官。”</p> 提起这件事钱掌柜又窝火起来,继续说道:“没想到他们临走前还留下了这么一手,既搅乱了魏国朝廷,又报复了叶家,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p> “他们和叶家有什么仇?为什么想要用毒暗算凤延年那色鬼,还要拉上叶家?”青玄姑娘疑惑道。</p> 钱掌柜道:“他们来到大兴就是为了送费介配置的毒药引子,没想到他们竟和叶家人有了冲突,一定是叶重那小子依旧怀恨在心蓄意报复。”</p> 小厮一脸可惜道:“南庆好不容易误导缇骑把郑家当成了替罪羊才保全了骆家,没想到这么快就让骆家暴露了实在有点可惜。”</p> 钱掌柜听到他的话摇了摇头,语气很是笃定,“骆家不是南庆的钉子,南庆的那颗钉子就连我们的人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舍得让他暴露呢?”</p> ……</p> 陈子凌如同一只狸猫般轻盈地在大兴城中不停穿梭,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了五丈开外。</p> 行至一间脂粉铺附近时,陈子凌动作缓了下来。</p> 他对这个世界虽没有恶意,遇到勾心斗角的事情,却总是忍不住朝最坏的方向去猜测。</p> 或许是曾经的记忆让他知道叶轻眉和他这种人,想要在这个世界光明正大风风光光活下去,一定要格外小心。</p> 他不想让叶家商号成为某些人阴谋中的牺牲品,不想再次跳进别人的陷阱,更不想连累叶轻眉。</p> 神庙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他和叶轻眉所能依凭的只有大宗师五竹和那几本功诀,在阴谋暗算方面更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p> 半闲居之事后最凶险的风波即将过去,那件事或许真的只是场意外,又或是别有用心者安排的一场针对叶家的阴谋。</p> 没有查明真相前,他选择相信后者,通过客栈门外的缇骑他已经知道骆明远和那位歌姬已经失踪。</p> 当年在东夷钱掌柜可以请来费介为他治病,敢收城主府的首饰,甚至敢参与到探求不老仙药的事情中。</p> 他相信对方背后的势力一定很不简单。</p> “他会不会是南庆朝廷的人?”陈子凌摇了摇头,很快就否决了这个猜测的可能性。</p> 如果对方真的是魏国朝廷的人,肖恩和苦荷二人一定早就来查探自己的身份了,也不会这些年没有丝毫反应。</p> 只是他不确定对方是否愿意帮助自己,陈子犹豫了半天,为了尽可快查明真相,决定用手在厚厚的木门上拍了拍。</p> 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三人的交谈。</p> 青玄立即藏进了货柜后的密室,小厮继续摆放起了胭脂水粉。</p> 身材肥庾的钱掌柜,拿起一摞账本盖住了柜台上的破洞,慢悠悠走到了门口,隔着木门开口道:“小店已经关门了,请客官明日再来。”</p> 陈子凌听着门内的声音,知道对方还未休息,立即回应道:“钱掌柜,快开门,我不是来买胭脂的。”</p> 店铺的木门被人从内快速打开,钱掌柜一脸惊讶地看着陈子凌将他快速让进店来。</p> 万福客栈门口的事情已经满城皆知,外面有一百多号魏国缇骑看护,对方竟然偷偷逃了出来!</p> 钱掌柜鬼鬼祟祟地探头,朝两旁的街道看了看,急忙缩回了脑袋,一把关上木门,紧张道:</p> “你怎么逃出来了?”</p> 陈子凌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如今他的身份在这里不便久留。</p> 陈子凌直接询问道:“钱掌柜能否帮我打探两个人?”</p> 说着他从衣袖中掏出一张千两银票,道:“这是定金,如果钱掌柜能查到他们的下落,我愿意再出四千两。”</p> 钱掌柜看着陈子凌手里的银票很是心动,可是理智告诉他,让叶家欠着这份人情远比几千两银子更有价值。</p> “我可以尝试帮你试着找一下,但我不要银子,以后有机会你帮我一次就是了。”钱掌柜也不绕圈子呵呵笑道。</p> 陈子凌点了点头,应诺道:“以后除了赔上性命和叶家商号的事,我会尽力还你这个人情。”</p> 二人讨价还价般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彼此一笑。</p> 钱掌柜直接进入正题,开口道:“不知子凌少爷要找什么人?”</p> “骆家家主骆明远,歌姬青玄”</p> 钱掌柜讪笑一声,心中暗叹看来这个买卖他注定只能得一半利,另一半注定和他无缘了。</p> “在下记下了,得了消息下一定尽快告知公子。”</p> 钱掌柜说着打开一扇木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p> 他没问联络地点,那就是说明对方有把握找到自己。</p> 没有拒绝那就说明,他不认为叶家会因这场风波彻底衰败。</p> 开门自然是没有留客的打算。</p> 陈子凌心中也不以为意,面色如常,对这位钱掌柜身后的势力暗暗咋舌,身影一闪就消失在了门外。</p> 高空中月弧细细像极了千里外某人的秀眉,似乎触手可及,又似隔膜了很远的距离。</p> 暗夜中的大兴城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p> 两道虚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兴城一处高高的城墙靠了过去。</p> 呲呲伴着几声铁钎插进砖石缝隙中的轻响,两道虚影如同树叶般贴着城墙飘摇而上。</p> 只数息时间二人就已越过了高高的城墙,鬼魅般消失在了黑暗中。</p> 一名走在前方的守城兵士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探头在城墙外的空地上看了看,没有任何发现。</p> 可他刚才明明听到了两声响动,看到了两道人影,怎么眨眼功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p> 谨慎起见,他将城墙上的一只火把用力丢了出去。</p> 明亮的火把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照亮了前方几十丈外的一处空间。</p> 地上的几片树叶被夜风卷起消失不见,火焰剧烈摇晃了几下,重新稳定下来。</p> “真是见鬼”领头的兵士咒骂一声,继续巡守城防。</p> 第四十六章 李家兄弟 大兴城东部一千里外的某处空地上。</p> 叶轻眉头戴斗笠,两只小手在空中比划着大小,声音欢快灵动,正朝周围的小朋友们讲解着什么。</p> 只见她的两只小手间的距离不断扩大,从一掌长短,渐渐变成了一臂距离,看那形式似乎还在继续变大。</p> 未等她说完,围坐在她身周的三百二十四名小孩就已经炸了锅。</p> 一个瘦瘦弱弱的小男孩反对道:“不好玩,不好玩,还是那个每天能吃好东西,身边有漂亮妹妹陪的故事好听。”</p> “吃喝不愁,养马有什么不好的呢?”一个光着膀子的小男孩一脸不解道。</p> ……</p> 一个小女孩站起来,朝周围的男孩子们鄙夷地扫视了一眼,脆声道:“都不要吵了!你们懂什么!那件宝贝变得大大的卖给铁匠铺,得多少银子?”</p> 叽叽喳喳的男孩们听到小女孩的声音,瞬间小嘴大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p> 是啊!这要将那间宝贝变得和小山一样大,岂不是发财了?这够买多少车粮食?能讨多少个老婆?</p> 叶轻眉用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道“这群小屁孩可真难伺候,当年五竹和陈子凌听了三遍还没提意见,怎么他们刚听就有意见了?”</p> 二叶走过来,朝叶轻眉小声道:“小姐,那群苦行僧拿了干粮还是不肯走,说是要向您当面致谢,还说要收您当徒弟呢。”</p> 叶轻眉不耐烦挥了挥手,吩咐道:“二叶你带人轰走他们,本小姐不想见他们,对他们的功法更加没有兴趣。”</p> 半盏茶过后,二叶一脸得意地拿了串红色念珠过来,“小姐他们已经被我们赶走了,这是他们留下的东西,说是可以保佑佩戴者一生平安。”</p> 叶轻眉停下手里的讲解动作,好奇地从二叶手中,接过那串特殊材质制作的红色念珠,靠近火堆仔细端详了一番。</p> 宝珠表面流光溢彩、符文繁杂,内部镶嵌着小小的银色金属,在光线折射下内部闪闪发亮,似乎随着她掌心的转动,周围的时间都慢了下来。</p> 叶轻眉身体一僵,红色念珠如烫手的山芋般被她一把甩进了篝火之中。</p> 惊魂甫定后,叶轻眉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再也没了讲故事的兴致,朝周围的孩子们谦声道:“今晚就到这里了,大家快回去睡觉,明天我们再讲好不好?”</p> “不好,不好。”</p> “我们还要听。”</p> ……</p> 叶轻眉道:“最后一个走的,晚上可能会被妖怪抓走哟。”</p> 正在吵闹的小屁孩们一听此话,立即四散奔逃,纷纷朝自己住的草房子跑了回去。</p> 二叶惊疑地看着叶轻眉,担忧道:“小姐,您怎么了?”</p> “没事,可能是我太累了。”叶轻眉语态轻松回应道。</p> 回了帐篷,叶轻眉坐在一张简陋的小床上,伸手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上面赫然留下了一串红红的印痕,就像是被人用红墨汁在掌心点了一圈。</p> 之前她在审视那串念珠时,那串念珠仿佛也在审视着她。</p> 在她看来念珠内似乎有许多针孔大小的相机,将她的相貌隔着面纱清晰地拍了下来。</p> 若不是她动作够快,说不定那串念珠还会紧紧黏在她的手心,若是真的长时间带在手上,后果简直不敢设想。</p> 想到这些,叶轻眉的小心脏不仅又砰砰跳了起来。</p> “二叶,二叶?”叶轻眉朝帐篷外脆声喊了起来。</p> “怎么了小姐?”二叶听到呼喊,立即跑了进来,躬身问道。</p> “你去看看那串念珠有没有损坏,如果还在的话,将它远远埋起来,你派人盯着那群苦行僧,看看他们要去大兴做什么,还有,通知你家少爷离他们远点。”</p> 二叶听完叶轻眉一连串的命令后,也不敢多问,立即急急去了。</p> ……</p> 一串炭黑色滚烫滚烫的手串,被李二郎用匕首挑进了帐篷,看了半天也没搞懂它究竟是什么材质。</p> 这串沉甸甸的念珠显然是件宝贝,就连穿珠子的丝线也没被烈火损坏,简直妙不可言。</p> 手串经过清水冲洗后重新恢复原貌。</p> 陈萍萍看着李二郎一脸兴奋的神采,凑趣道:“公子您这件宝贝是从哪里得来的?该不会是叶家女主人送的吧?”</p> “你呀你!”李二郎笑骂一声,面上微微有些尴尬道:</p> “什么都瞒不过你!本公子晚间闲着没事才会去偷听叶姑娘讲故事,你可别多想。”</p> “这件东西是我无意中捡到的,可不准说出去!”</p> 陈萍萍见自家主子难堪,郑重道:“公子放心奴才的嘴严着那,绝不会说出去。”</p> 瞥了一眼斜放在架子上的银色短槊,陈萍萍一脸得意道:“公子,这杆槊我们过两天是不是要还回去?梁半潮那小子每天都来纠缠,说我们胜之不武,那天他拉了肚子,浑身没力气,想要重新比试比试。”</p> 李二郎一听眉头一皱,“本公子几次欲重金招揽他,都被他一口拒绝了。</p> 这少年经过一番历练后,定能成为一方将才,真是可惜。”</p> “魏国其他地方的流民怎么样了?”刘二郎转口道。</p> 陈萍萍肃立一旁,解释道:“南庆的暗碟已经潜伏在了叶家流民营中,相信到百姓揭竿而起之时,他们一定不会让公子失望。”</p> 李二郎满意地点了点头,“让他们暗中鼓动那些流民,在魏国内部狠狠放一把火,到时候本帅定会奏报朝廷,重重封赏他们。”</p> “谢大帅!”</p> 陈萍萍看着李二郎眼中遮掩不住的神采,内心感慨万千。</p> 当年他和这位贵人一起长大,没想到短短几年的军旅生涯,竟将他打磨成了一方帅才,霸气内隐,心思如海,胸中韬略更是令人叹服。</p> 只可惜公子家中还有位哥哥,靖王的位子注定轮不到他这位二公子。</p> 想到这点,陈萍萍不禁为他有些可惜。</p> 李二郎拿起手串默念了一遍静心经,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凤延年府中的暗碟,应该已经收到了叶重他们送去的毒药,完成了自己的任务。</p> 最后将三人踪迹暗中透漏给魏国缇骑,可谓一箭双雕,堪称完美。</p> 谁能想到凤延年府中受宠的如月姑娘,其实是他的人?</p> 这些年来如月送来了魏国朝廷许多重要情报,这次若不是为了挑起燕王和皇长孙的争斗,他还舍不得牺牲这位禁军首领。</p> 凶手究竟是谁并不重要,关键是魏国禁军出现了权利空缺,他相信魏国那位皇帝不可能继续让燕王染指禁军。</p> 如今国家动荡,国内隐患重重,权利讲究的就是平衡,燕王没有人能制衡,权倾朝野,这位老皇帝心中会踏实吗?</p> 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给燕王找一个好的对手,让他有所顾忌。</p> 为了保证在追随者心中的地位,那位燕王也一定会通过某种途径表达自己的不满,打压敢和自己打擂台的对手。</p> 魏国朝内群臣的争斗,正是他南庆所需要的。</p> 他需要借助魏国朝廷这一天赐良机,利用流民在魏国迅速形成气候,他捐钱给叶家也是想要让流民更快汇聚。</p> 飞升的量价,越来越多的流民,又岂能长久?到时候这把火会烧向哪里?</p> 李二郎嘴角勾出了一道妖邪的笑意,“听说叶家人很快就要来了,你带人扮做强盗把他们的米面抢了,至于那位叶家男主人……”</p> 李二郎说道最后惋惜地叹了口气,一切尽在不言之中。</p> 陈萍萍不知公子为何突然改了主意,不过他很快那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立即躬身行了一礼,退出了帐篷。</p> “轻眉姑娘,我家公子也是用心良苦,以后叶家去了南庆,陈萍萍愿以死谢罪。”</p> 陈萍萍脸上显现出一种蹈死不悔的决绝,“一切都是为了庆国,一切都是为了公子!”</p> ……</p> 第四十七张 一顾频繁天下计 大兴通往东夷的官道上,陈子凌骑在驴背上,缓缓朝前走着。</p> 胯下的驴子是他路过一座城镇时,从肉食铺花了二两银子买来的。</p> 这年头想要从小集市上买匹马代步,简直比从大街上挑杨贵妃,从美女天团挑如花都难。</p> 陈子凌在了驴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彻底对它丧失了耐心,恨不得将它一锅炖了。</p> 前方一片树林中,隐隐传来阵阵金属撞击声</p> 陈子凌快速跳下驴背,身体迅疾如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了过去。</p> 树林中一群身穿黑衣的蒙面人,正手持长刀,围着七八个叶家护卫不停发出攻击。</p> 身受重伤的一叶斜靠在马车上,握着长刀的右手肩膀上,伤口再次崩裂不停滴落着鲜血。</p>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黑衣人扭过头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青衫少年,明显有些讶异。</p> 少年身后背着一柄绿鞘长剑,身上青衫半湿,脸上满是汗水,模样虽狼狈,动作却是快的出奇。</p>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已经有四名同伴倒在了地上,当场毙命。</p> 陈子凌从拔剑到出手不过一息时间,做完这一切后,他已出现在了一叶面前。</p> “少爷,您终于来了!王启年带着小蛮姑娘和杏儿逃散了,还不知他们有没有危险,您快去救他们!”</p> 不等陈子凌发问,一叶已经泪流满面说了出来。</p> 陈子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满脸愧疚的一叶安慰道:“不急,少爷既然来了,就先杀了他们再说。”</p> 他眼中人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现在致他们于不顾,陈子凌做不出来。</p> 周围的黑衣人看着少年手里的那把不染纤尘的长剑,面色一寒。</p> 他们已经感觉出来了,这位衣着寒酸的少年也只是武道七品境界。</p> 少年虽仗着手里的宝剑,一口气杀了四名南庆军人,他们却依旧有人数上的巨大优势。</p> 更何况他们相互间的配合已经无比纯熟,即便武道修为不如对方,依旧有拼死一战格杀对方的实力。</p> 听到一叶称呼少年为公子,原来他们真正的目标竟是在这里,他们之前还以为叶家男主人极有可能藏在马车内,或者是那位伪装成黑衣小厮,脸蛋生的细腻白嫩的‘小子’。</p> “杀了他!”</p> 为首的一名黑衣男子听着对方的嚣张的口气,指着陈子凌狞笑一声,想着这份靠运气即将得手的功劳心中不由一阵激动。</p> 陈萍萍去追那个小白脸,结果肯定是空欢喜一场,此次行动的目标竟然出现在了他这里!</p> 南庆军人最喜军功,面对软弱的魏国军民做梦都能笑醒,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升官发财谁不喜欢?</p> 黑衣人立即按照某种阵型围拢在了一起,众人如同看着一块行走的肥肉般,将目光齐齐盯在了陈子凌的脸上。</p> 一把把钢刀齐齐举起,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嗜杀气息,嗡的一声,黑衣人体内真气同时调动,钢刀附着的空气变得如血般粘稠。</p> 陈子凌看着身形模糊的黑衣人,感受着空间的波动,手握长剑直直朝前刺了过去。</p> “你逃不掉了!”</p> 黑衣人们发出一阵欢呼,刚才还密不透风的阵型,在陈子凌持剑刺来的瞬间,中间突然分出一道缺口,将他一口吞了进去。</p> 南庆军中以多打少,专门应对武道高手的阵法,只有将敌人诱进阵中才能发挥出此阵最大的威力。</p> 陈子凌莽撞冲进阵中,众人更是他们求之不得。</p> 之前他们还只有七分把握格杀目标,现在至少已经提高到了九分!</p> “小子乖乖放弃挣扎,说不定我们还能给你留个全尸!”</p> 为首的黑衣人,死死盯着在阵心徒劳反抗的陈子凌,心中生出了几分欣赏。</p> 落在地上的树叶,被刀风卷起,撕裂成了齑粉。</p> 空气如有实质,在黑衣人的身周形成了一道气墙。</p>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连绵不绝,令人心中发颤。</p> 陈子凌承认方才是他大意了,他之前从未见识过这种阵法,对军人们的打法也没有丝毫了解。</p> 不过最起码这些人的举动让他知道,对方绝不会是拦路抢劫的劫匪那么简单——这是一场专门针对叶家的埋伏。</p> 这就够了,他心中想要杀死对方的欲望越来越强烈了。</p> 这种感觉甚至让他心中有些兴奋,因为热血,所以出手更加毫无顾忌,战意更盛,杀意更浓。</p> 长剑格开四处劈砍的长刀,陈子凌撩天一剑挥出,迅速切割开头顶的气墙,身体一跃而起,足有三丈。</p> 跃在空中的陈子凌,忽然心中警意大作,身下飞出了两道钢索死死缠住了他的双腿。</p> “敌人胆怯脱逃,才是最愚蠢的行为,你拼死抵抗说不定还能多活一会,现在就是自投死路!”黑衣人哈哈狂笑出声。</p> 下方的钢刀迅速汇聚成一团,飞速搅动,以特有的方式欢迎着陈子凌的到来。</p> 陈子凌眼角一翘,露出一丝了然于胸的笑意,“你们有没有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p> 陈子凌夹杂着充沛真气的声音还未传到众人的耳中,他的剑已经挥了下来。</p> 四尺长短的剑身,在空中搅出一道圆弧,身前四尺之地完全成为了他的绝对空间,他就是四尺空间的王者。</p> 从柳飞白那里学的四顾剑法,他虽然没有剑道大成,无法兼顾左右,只能一往无前。</p> 眼前情形不就是为这招剑法而生的吗?所以陈子凌很自然地使了出来。</p> 感受着头顶阵阵风声,嗡嗡剑鸣,一众黑衣蒙面人,将手里的钢刀舞动的更加圆融,毫不吝惜地消耗着体内的真气。</p> 一阵叮叮当当声传来,金属碎屑在空中纷飞,接着是一阵阵锐利金属砧开骨肉的碎响,数十颗头颅从一众黑衣人的肩膀上掉了下来。</p> 接着是嘶嘶的血液从断裂的脖颈处喷射向高空,形成了一阵血腥的雨雾。</p> 陈子凌脚尖在地上一点,继续挥舞着长剑破开血雾,斜斜飞出阵外。</p>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等他落地后,他的声音才朝周围传了出来。</p> 几十个鲜血飞溅的黑衣人,手里握着一柄柄断刀又转了数周,才终于失去平衡倒了下来。</p> 那位站在最外面,勉强躲过一劫的黑衣蒙面人,早已变成了一位血人。</p> 男子目光痴傻地看了一眼手里光秃秃的刀柄,额头上汇聚的鲜血顺着他的眉毛滴了下来,落地无声。</p> 之前被刀风搅碎的树叶,饱饱地吸食着地上的血水,变成了一团团猩红的烂泥。</p> “这是……什么剑法?”领头的黑衣蒙面人结结巴巴问道。</p> “一顾频繁天下计”陈子凌面无表情回了他一句。</p> 叶家护卫们看着自家熟悉的少爷,竟然手段如此狠辣,似乎没有任何怜悯的情绪在里面。</p> 这还是那位曾经整天乐呵呵,悲天悯人的少爷吗?</p> 众人发现,他们真的看不懂自家少爷了……</p> 悲悯似神,冷酷若魔,这就是他们此刻心中对陈子凌的看法。</p> 一叶却很是高兴,少爷能对敌人狠得下心,他们叶家人今后才不会被人随意欺负,醒过神来后,忙提醒道:</p> “少爷,您快去救小蛮姑娘,王启年跑的虽快,身手却是烂到家了。”</p> “好!”</p> 陈子凌干脆回了一声,将剑重新归鞘。</p> 剑身依旧纤尘不染,青袍依旧半湿,只是下摆上多了几朵鲜红的梅花。</p> 一步跨出,虚影连连,陈子凌转瞬消失不见。</p> 微风乍起,黑衣人的脖颈上嗤的一声轻响,原本薄如蝉翼的动脉血管,终于破开。</p> 一道血柱,在空中摇晃了几下,成为血人的男子缓缓软倒在地,重新与大地融为一体。</p> 人吃土一生,土吃人一次。</p> 功名荣耀,赫赫战功,到头来不过如是。</p> 身穿小厮装束,倒在马车内昏迷不醒的杏儿丫头,终于被一叶唤醒。</p> 杏儿丫头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浓浓的血腥味,心中一阵烦恶。</p> 杏儿扯开车帘就要吐出来,扭头一看前方的恐怖景象,双眼一黑又晕了过去。</p> 一叶从身上扯下一块碎布,单手缠在手臂上,指挥着众人将受伤的同伴扶上了马车,率领着幸存的叶家侍卫,沿着官道朝陈子凌追了过去。</p> 他们心中对黑衣人再也没了恐惧,只有浓浓的报仇欲望。</p> 嘎嘎,被刚才的树林中的血腥气吓傻的驴子,沿着官道狂奔了起来。</p> “抓起来,如果不是少爷的驴,今晚就杀了给兄弟们补补身子。”</p> 饥肠辘辘的一叶捂着自己的肩膀,看着那头健壮的驴子,忙朝两名身体完好的侍卫吩咐一声。</p> 第四十八章 负剑拈花,是少年 “五竹,我们分开寻找小蛮和王启年的下落。”</p> 陈子凌在前方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线索,朝身后的五竹提示道。</p> 五竹脑袋后的黑色丝带飘了飘,一动不动听着周边的声响,忽然他的脑袋动了动,面部朝着某一方位,开口道:“那边有争斗声。”</p> 陈子凌一听有了线索,身体一动迅速跟了上去。</p> 两道虚影在树梢凝为实质,陈子凌和五竹静静地看着前方的争斗。</p> 王启年背着一位白净的‘公子’躲在一群苦修士身后,恳求道:“各位大师,这些人非要杀人越货,恳求各位大师慈悲为怀,匡扶正道。”</p> 黑衣人虎视眈眈围在四周也不进攻。</p> 一位头戴阔大草帽的苦修士走了出来,合十一礼,道:“叶家正在救助流民,各位既然抢了粮草何必还要赶尽杀绝?在下愿替他们领死,请各位指教一二。”</p> “一念大师,何必您亲自动手,在下愿替叶家出手。”身后十几位同道,相继开口劝阻道。</p> 他们一众是南庆大东山神庙的苦修,前段时间感受到了魏国大兴城的异动,特意前来感悟天机。</p> 苦修们不干涉朝政没有国界限制,两国皇帝对他们很是尊重。</p> 一众黑衣人,听到这位苦修士的名号,身体一僵,显然此人的身份对他们的心神,产生了很大的冲击。</p> 一念大师在南庆地位尊崇,乃是当今庆帝的恩师,没想到竟亲自来了魏国,这怎么可能?</p> 即便众人心中有疑惑,依旧不敢做出什么不敬的事情。</p> 一念一双浑浊的双眼,在黑衣人手里的长刀上看了一眼,叹了口气,“神道熹微,大道不畅,世人皆苦,难得解脱。”</p> 说毕,这位时日无多的苦修,竟又退了回来,转身对男子装扮的小蛮,开口道:“你可愿献身神庙,侍奉光明?”</p> “你若入我道门,我才可帮你解决眼前的麻烦。”</p> 脸色苍白的小蛮姑娘,脑袋中回忆着那张黄衣女子的画像。</p> 那是她在马车内无意中翻看到的,只一眼就让她自惭形秽,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自卑感。</p> 距离黄衣女子原来越近,那种感觉反而越来越强烈。</p> 所谓近人情怯,大概就是如此。</p> 喜欢一个人总觉得自己不够好,越是喜欢,这种感觉越是强烈,何况还有叶轻眉这个世人眼中的小仙女做比较……</p> 叶家商队遭遇到蒙面人突如其来的袭击,她觉得是都是自己的过错,如果公子不是怕连累自己,一定早就逃出来了,叶家的护卫也不会白白丧命。</p> 她如今不想再逃了,更不想连累别人。</p> “叶小姐才是公子的良配。”小蛮姑娘叹息一声,泫然欲泣地看着一念道:“我愿意。”</p> 她的声音出口,数十位苦修士身心一震,仿佛置身于天伦妙音之中。</p> “竟然是个女的!”</p> 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一脸失望在地上狠狠踹了几脚。</p> 追了大半天,没想到对方竟然……</p> 不知为何,众人发现对方身份有误后,并没有立即退走。</p> 一念一双浑浊的目光,仔仔细细地看了小蛮姑娘几眼,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难道这就是老夫的天机?也罢,有个女娃娃当关门弟子也是件好事。”</p> “一念大师,既然您替他们出头,我们也不纠缠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我们走我们的,咱们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互不干涉。”</p> 不等一念大师主动找他们的麻烦,一众黑衣人就提前表明了态度。</p> 如今目标有误,对方还成了一念大师的关门女弟子,他们更加没了和对方过不去的理由。</p> 说不定以后他们混成了庆国御林军,随侍陛下祭天还能和这位女修士再见,要是她将来认出了自己,那可真是倒了血霉了……</p> 一群黑衣人远远跟在一群苦修士身后,彼此没有任何交谈,自顾自走着。</p> 行到一处竹桥前,迎面遇到了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落魄少年。</p> 少年背负长剑,一手拈花,衣袍轻扬,发丝微乱,立于桥头,静默不语。</p> 杨柳依依,夕阳照水,没有归巢的寒鸦,也没有瘦弱的老马。</p> “大师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陈子凌突然开口道。</p> 苦修士们看着这位青袍少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纷纷双手合十,心中默念了一声法揭。</p> 王启年背着小蛮姑娘,被一群头戴草笠的苦修护在中间。</p> “子凌少爷!我和小蛮姑娘在这里。”王启年朝前挤了挤,跑上了竹桥,看着满脸污迹的陈子凌激动道。</p> 陈子凌看着王启年背上的小蛮姑娘,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将她头上的小帽拿了下来,在她发丝上簪了一朵红色小花。</p> 落花有主,便是留人的意思。</p> “你们受惊了,少爷帮你们出出气。”</p> 陈子凌宽慰的目光看了二人一眼,又朝面前的苦修士们还了一礼,直直朝黑衣人行了过去。</p> 王启年平复了一下心情,急忙将背上软软的小蛮姑娘放了下来,一屁股蹲在了竹桥上,哎呦叫了一声,忘记了屁股之前挨了一刀。</p> 小蛮姑娘伸手摸了摸发间的小红花,启齿一笑,胜过冰天雪地中无人察觉的那一抹红。</p> 苦修士们主动让开一条道路,身后的黑衣人茫然地看着正朝他们走来的青衣少年。</p> “你们是谁的人?为何要和我叶家过不去?”</p> 陈子凌将手里的长剑插在地面,语气异常寒冷。</p> 一众黑衣人见来了正主,大喜过望,“你就是叶家家主?”</p> 见陈子凌点头,几个黑衣人森然一笑,立即持刀迎了上去。</p> 只一接触就有三名黑衣人不幸丧命,众人立即四散奔逃。</p> 陈子凌闻着空气中传来的异味,伸手从怀里拿出一个银色小瓶,将一粒黑色小药丸,放进了嘴里,嚼碎后混着唾液一口吞入腹中。</p> “可惜,如果你们立即纠缠我或许还会有点机会。”陈子凌手里握着长剑,身体快速移动,一个个追了上去。</p> “你怎么可能有解药?”一名黑衣人手里握着刀,战战兢兢地看着速度不减,招招致命的陈子凌怒喊道。</p> 在他看来这位少年早就应该毒入肺腑了,怎么还会拥有如此身手?</p> 最后的疑问发出后,黑衣人再也没了呼吸。</p> 第四十九章 惊蝉 陈子凌继续朝另一个方向追了过去,这一队人数最多,最容易区分目标,当然也意味着更费时间。</p> 看到陈子凌从后方追来,为首的男子止住了众人的奔跑,摆好阵型等待着他的到来。</p> “我很好奇,你是如何得到解药的。”为首的黑衣人主动询问道。</p> 南庆军方的毒药只有针对重要目标才会使用,高昂的成本和稀少的数量,即便是千户级别的人也不见的能得到,更不要说解药了。</p> 陈子凌没有兴趣回答对方如此无聊的问题,他只希望能活捉对方,然后再让对方痛快去死。</p> 只一接触陈子凌心中一惊,对方八人竟然都是六品境以上高手,那名为首的黑衣人竟然到了七品上的境界。</p> 结合对方使用的毒药,猜测出的那个真相,让他心中一惊,他实在想不出对方如此煞费苦心,与叶家为难的道理。</p> 他们抢劫粮草还可以解释,非要和叶家人过不去实在是没有道理,对方完全可以用更温和的手段,来阻止叶家接济流民。</p> “我们承认你很强,可我们有这么多人,你也别想轻易占到便宜,大家从此各走各个,怎么样?”为首的黑衣人提议道。</p> “你们是谁派来的?有什么目的?”陈子凌又问了一遍这个问题。</p> “你明知这个问题我们不会说,为何还要问?”</p> “大不了我们拼个鱼死网破,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身手,万一残了比我们吃亏!”</p> 两名黑衣人努力稳定住握刀的双手,强自镇定回应道。</p> 在他们看来对方实在没理由和自己拼命,今天他们自认倒霉已经认了怂,大家彼此别过,不是更好吗?</p> “你们杀了我叶家多少人?这笔债我会让你们十倍偿还!”</p> 陈子凌丝毫不为所动,既然对方铁了心不肯开口,那么他只有用手里的剑来让他们付出代价。</p> “十二位忠心耿耿,出类拔萃的叶家护卫,每一位离开叶家将来都能成为响当当的人物,他们还未来得及扬名,还未成家,就这样死在了你们的手里。”</p> “他们为叶家任劳任怨,辛苦救济灾民,二十年来到底犯了什么错?”</p> 随着陈子凌发问,场间顿时一静,远处的苦修士们双手合十,一脸悲悯。</p> 八名黑衣人心中的希望,也随着他的发问彻底破灭了。</p> 那不是寻常富贵人家应有的处世方式,也不是他这个年龄应有的口吻。</p> 他们第一次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一丝悔意。</p> 陈子凌能想到护卫们临死前心中是何等不甘,那种对生命无能为力的感受他曾经,经历过。</p> 因为伤心,因为了解,因为惋惜,更因为熟悉他们每一个人,把他们平等当做兄弟,所以他没有理由不去帮他们报仇。</p> “你们杀了我叶家十二人,你们要拿一百二十颗人口抵命,现在你们还欠四十颗人头!”</p> 陈子凌说着将目光从八名黑衣人的脑袋上一一扫过。</p> 他们之前甚至有点喜欢上了,这位身上有着的男儿气的少年,可是随着陈子凌这句话出口,他们心中感到了一股彻骨的寒意。</p> 那是只有疯子和视人命如草芥的沙场屠夫,才能说出来的狂话。</p> 一剑起于绿柳之上,意在下方三寸青坪,大开大合,光明正大,偏又让人觉得避无可避,躲无可躲。</p> 青袍烈烈,长剑翁鸣,剑尖拖着一道白色气流,划着一道圆弧就要迎风怒斩。</p> 为首的黑衣人,双眼直直地看着空中袭来的一击,嘴角颤动了一下。</p> “老子都要死了,还不出手!”黑衣人带着一道哭腔,喊了出来。</p> 一位隐在大树上的少年终于动了,他本不欲暴露自己,这样会引来魏国缇骑肖恩的报复。</p> 更重要的是,他也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胜过这位青袍少年,万一输了那真是丢人丢到家了。</p> 柳树上栖息着的几只黑蝉,感受到树身的晃动立即四处飞散。</p> 黑衣少年双脚猛蹬树身,如一只金属弩箭般朝着空中的陈子凌急速撞了过去。</p> 陈子凌看着面前突如其来的变化,手里长剑速度不减,姿势依旧不变。</p> 少年双手握一柄黑色战斧,势如怒目金刚,在身前挥舞出了一道黑森森的‘圆盾’,不躲不避。</p> “不想死!现在防守还来得及!”黑衣少年虎声虎气怒吼一声。</p> 少年力大无穷,小小年纪便以到了七品巅峰成为了南庆军中有数的强者,是南庆叶家最出色的子孙,更重要的是他的爷爷就是叶流云。</p> 叶重虽年长他几岁,二人面对面较量起来,也只有挨打的份。</p> 陈子凌的神色越来越慎重,如果他只有七品巅峰的实力他一定抽身就走,即便是他是普通的八品巅峰强者,也不会直面少年的拼命一击。</p> 唯一幸运的是他学的功法终究和这个世界,有很大的差别。</p> 比如八品境就已经能够将真气外溢,比如体内经脉被费解拓宽的不少,比如足够融化钢铁的红色功决。</p> 陈子凌左手迅速离开剑柄,一颗豆大的纯白色火焰无由从他指尖生出。</p> 距离黑衣少年三米距离时,那颗豆大的小火苗立即离指飞出,沿着某种独特的轨迹,在陈子凌意念的控制下,撞击在了斧头的柄部。</p> 灼热的高温,只一瞬间就将斧头与手柄的连接处熔断。</p> 黑色斧身如一道黑色闪电,嘭的一声撞在了地面眨眼消失不见。</p> 黑衣少年双眼怒突,直觉双手一轻,迎面就看到了那把托着白色气流的长剑,朝着自己的脑袋狠狠拍了下来。</p> 又是嘭,的一声闷响,黑衣少年如遭雷击惨嚎一声,从空中直直砸向地面,就此一动不动。</p> 失去了一大助力的蒙面人,癫狂地嘶吼一声,双手持刀决绝地朝着陈子凌迎了过去。</p> 此刻八人心中再也没有了畏惧,鼓起最后余勇慨然赴死。</p> 陈子凌斜掠在空中,拧腰抖腕,运剑如飞,双手持剑下劈。</p> 嘭嘭嘭……嘭,一连八声脆响,八名并排站在一起的黑衣人,拦在脖颈间的钢刀先后折断。</p> 陈子凌俯冲而下,落在地上时双手握刀,身体依旧保持着前弓的姿势。</p> 八颗人头被血水从脖颈间冲落,滚落在地,八名黑衣人尸身齐齐倒成一排,就连人头最终停留的位置都在一条线上。</p> 如此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杀人技法,简洁到极点,隐隐透出一种令人惊叹的美感。</p> 一念大师摇了摇头,身后的苦修士发出一阵阵悲悯的叹息。</p> “还差三十二颗人头。”</p> 陈子凌将手里的长剑缓缓插进剑鞘,心如金石,脸上毫无悲悯之意。</p> 走到黑衣少年跟前,陈子凌一把握住他的腰带,将他提了起来。</p> 黑衣少年早已昏厥,身上的筋骨不知断了几处,脑袋上还有一个夸张的大包。</p> 陈子凌一步步走到小蛮和王启年身边,将手里的黑衣少年放在了地上。</p> “我们走”陈子凌说着将小蛮姑娘的身体抱了起来,回头看王启年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黑衣少年。</p> “且慢,这位女娃娃已经被老夫收做关门弟子,怎么能跟你离开?”</p> 第五十章 砖瓦金玉一切凭心 一念大师拦在了陈子凌身前,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礼。</p> 一步动周围的天地隐隐生出感应,脚下烟尘不起,空气停止流动。</p> 陈子凌身形一顿,如同站在急速飞溅的瀑流之下,一举一动都变得无比困难,连绵不断的威压从四面八方朝他的身体不停袭来。</p> “九品境,这老秃驴竟然是九品境的强者!”</p> 陈子凌心中惊呼一声,他现在明显是进入到了对方的领域之中,对方想要对他出手有无数种可能,而他只能被动挨打。</p> 在女人面前怎么能向外人示弱呢?哪怕你非要当小蛮的师傅,总要问一问他未来相公的想法吧?</p> 五竹明显不能被这群秃驴看到,那么他只有依靠自己的实力和对方讲讲理了。</p> “我不同意!”</p> 陈子凌勉强吊足一口真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变了声调的话。</p> 他的话听着周围人的耳中,就像一只破了洞的风箱,吐出的气有一半都做了无用功,很是沙哑沉闷。</p> 小蛮姑娘一脸疑惑地看着表情有异的陈子凌,片刻后否定了自己长胖的原因,身体一扭从他怀里跳了下来。</p> 一位是自己认的便宜师傅,一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小蛮姑娘看了看一动不动的二人,本就不擅长和人说话,这下更加不知如何开口了。</p> 二人身周三丈范围,形成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其他人全都挡在了外面。</p> 小蛮姑娘在二人身周来回走动,一脸好奇。</p> 一念一双浑浊的双眼,盯着她的身体,露出一丝笑意。</p> 现在他是真的确定自己捡到宝了,经过他的调教,今后此女武道修为一定远在自己之上。</p> 若想更近一步,只有断尘绝念一心向道。</p> 那位青衫少年明显就是一个大阻碍!</p> 哪怕此刻他惊才绝艳,也绝不可能在九品境界更进一步,对人如此多情,心在人间,又怎么可能突破人间界限?</p> 砖瓦和瓷罐之间做选择,最明智的做法一定是舍弃砖瓦,铜铁和金玉之间做选择,一定是舍弃前者。</p> 没有人会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更没有人能忍受不相称的东西结合在一起,那样根本不会让金玉和瓷罐更贵,反而是成了一件无用的垃圾。</p> 无论将来他的关门弟子会不会怨恨自己,他都要替她清除修行道路上的障碍。</p> “少年,老夫承认你很不错,只可惜你碰了你不该碰的人,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一念在心中惋惜一声,眼神中流漏出一丝悲悯。</p> 正在拼命拉扯陈子凌的小蛮姑娘,被一股温柔的力量推了出去。</p> 三丈空间内只剩下了陈子凌和一念两人。</p> 陈子凌双脚微微颤抖,脚下的泥沙开始下陷,黑色的布靴边缘密密缝制的棉线道道断裂。</p> 几片柳叶悬立在二人头顶,几滴小小的绿色汁液,沿着一道圆弧从空中落了下来。</p> 陈子凌后背上的长剑剑鞘啪的一声断裂,露出一截弯曲的剑身。</p> 接着他的青衫上出现了一道白色折痕,然后是两道,三道,越来越多,直到他的青衫下摆终于容纳不住如此多的折痕,碎裂成了丝丝缕缕。</p> 一念从身体内散发出来的威压只需稍有松懈,陈子凌就可以依仗神乎其神的身法,从他的空间逃出。</p> 可惜对方对他早有防备,竟丝毫没有松懈的迹象,甚至还在持续不断施压,分明有致他于死地的打算。</p> 若不是他体内真气充沛,已经是八品初的境界,又有神庙功法做支撑,只怕早就身受重伤,经脉筋骨断折的比黑衣少年还惨。</p> 勉强坚持了半盏茶的时间,陈子凌终于发现了对方的一些规律,开始有意调动真气防守后背和下盘。</p> 一念眼神微有些慌张,体内真气继续外溢,施展着他独有的功决。</p> 一道道无形真气,从四面八方如连绵的铁锤般不停砸击着陈子凌的身体。</p> 偏偏那些连绵不绝的动作,彼此配合的天衣无缝,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愣是把力道都挤压进了他的身体,丝毫没有一点浪费。</p> 掌握了一念的规律后,陈子凌虽坚持的辛苦,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他很想呼唤五竹来救自己。</p> 可他之前已经告诉五竹,没有他的求救就表明自己能应付的下来。</p> “五竹你就是个木头人,打麻将的时候,就知道临时叛变!现在本少爷快死了,你还守什么规矩!”</p> 陈子凌满脸通红,血丝满眼,呼吸已经严重受阻,只有出气没了进气。</p>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的状况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一道尖锐如有实质的力道钻进了他的眉心,一道血水沿着他的唇角落在了地上。</p> 一念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原来他之前的举动只是虚招,为的就是能成功突袭陈子凌身体上的致命部位。</p> 陈子凌两眼之间不易觉察的眉心,显然就是他的最佳攻击目标。</p> 已己之强,攻敌之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这是兵道,也是他的道。</p> 能当帝师的人,又怎么可能只讲虚无缥缈的天道,而不讲人间道呢?</p> 陈子凌身体上的变化,就连一念身周的弟子和道友都震惊了,素来慈悲的一念大师,为何突然对这少年生出了杀心?</p> 王启年搬起一块石头,不停砸击着空间屏障,嘴里狠狠地咒骂着秃驴,老贼之类的脏话,连带着身周的苦修一起骂。</p> 他在举动看在众人的眼中,虽然觉得自己无辜,可也生不出什么怒意。</p> 小蛮姑娘双拳不停砸击着面前的无形屏障,望着模样凄惨的陈子凌忍不住泪花滚滚,尖声嘶喊一声,放声痛哭起来。</p> 周围的苦修心生怜悯连连叹息,想到一念大师的威望,又生不出阻拦的决心,总觉得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他们只是旁观。</p> “你们觉得我不在,就可以欺负他吗?”一道柔柔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p> 天地逐渐生出感应,地上的碎石,溪边的水流,空中的落叶,漫天的风沙,不停汇聚到高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球。</p> 圆球继续旋转,遮天蔽日,声势骇人,一个黄色衣裙的女子踩在上面,探头朝外走了走,一双粉色小鞋从衣摆下露了出来。</p> “哎,那谁,把那位姑娘带走,无关人员速速撤离,误伤了,我们叶家可不赔!”</p> 叶轻眉指着身穿叶家护卫服饰的王启年,实在想不起这人是谁。</p> 第五十一章 你的道,我的拳 王启年一看这位来了,当下背着小蛮姑娘转身就跑。</p> 一念周围实力不济的苦修士,立即四散奔逃,只有他的几位至交好友留了下来。</p> 叶轻眉一双粉拳紧握,看着神色凄惨的陈子凌,心中不由一软,忙吸了吸鼻子。</p> 之前她看着那位小蛮姑娘,替他担心成那副模样,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混小子一定做了对不起她的事。</p> 终究她还是无法置之不理,更不能允许别人教训他。</p> 一见对方竟然还下了死手,这让她更加愤怒。</p> “陈子凌你记住今天欠我一条命!除了我谁也不能杀你!”</p> 叶轻眉清脆的声音朝四面八方飘了出去,天地间狂风大作,似乎她就是这方天地的主宰,这方天地的王。</p> “看球!”</p> 叶轻眉伸手提着自己的裙摆,一只粉色小鞋在直径足有三十丈的黄色土石球上,轻轻踢了一下。</p> 小小的身体,大大的圆球,不成比例的画面有些好笑。</p> 可是场间没有人敢发笑。</p> 轰的一声,急速旋转的巨大土球居然动了,而且动的迅疾无比,就连土球前面的空气,都被压缩出了数道阔大的白色气浪。</p> 站在一念前方的几名苦修士,头上的草帽早已碎裂,身上的破布要不是他们用手扯拉着,说不定早已没了踪影。</p> 轰轰隆隆的声音如天雷翻滚,高山崩摧,天地为之变色,下方的树木早已折断。</p> 这是什么功法竟然有如此声势?</p> 几名苦修一看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立即狼狈逃窜。</p> 碎石、泥土、溪水糅合而成的黄色土球,轰隆一声,撞击在一念的领域之上,将他震出一口鲜血。</p> 狂暴的声浪竟将几名八品境强者直接吹翻,难道这位黄衣女子修为竟到了九品巅峰?</p> 遮天蔽日的灰尘过后,黄色大土球像是被人吃了一小半的大苹果,继续悬停在一念的头顶。</p> 陈子凌二人所在的三丈空间,直直陷下去了半米深度。</p> 一念身周的领域遥遥欲坠,似乎随时会都可能消失无踪,可是他依旧在用命苦苦支撑。</p> 叶轻眉落在地上后,身形带出一道黄色虚影,走到了陈子凌附近,皱着眉头看着跪坐在地上的一念,命令道:</p> “快放人!”</p> 一念看着面前的黄衣女子,浑浊的双眼露出一丝惊叹,嘴角流出的鲜血拖出一道长长的丝线。</p> 见他没有反应,叶轻眉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威胁道:“那我就打到你服为止!”</p> 说着她的小手在空中拍了拍,随着她的动作,空中狂风大作,巨大的黄色土球一上一下,狠狠撞击着一念头顶上的空间。</p> 轰轰轰,又是一阵阵巨大的声响传来。</p> 苦修士一念终于支撑不住,一连喷出几口鲜血。</p> 若是面对面和叶轻眉发生冲突,他绝不会如此狼狈。</p> 关键是,他既要费心费神用真气控制住实力不凡的陈子凌,又要面对修为更为惊人的叶轻眉,这一对男女可真是让人头疼。</p> 奄奄一息的陈子凌突然感觉身体一轻,迅速飞身脱离此间。</p> 在他动的一瞬间,刚才避开叶轻眉攻击的一位苦修士也动了。</p> 一顶阔大的草笠,遮住了那人的双脸,身上的麻衣肮脏不堪,衣袖间露出一把红色金属物.</p> 如同一只饥饿的豺狼终于嗅到了鲜血的味道,那人一举一动透出一种猎杀者应有的癫狂和果决。</p> 可以说他的时机选的无比巧妙,在所有人都已经将注意力放在一念身上时,谁会想到苦修士中竟还会有人想要叶家男主人的性命?</p> 其实从他混进苦修士中后,就一直等待着合适的时机。</p> 一念大师准备替那位女娃娃出头时他就想动手,好在他忍住了,于是他继续隐藏,直到遇到了真的叶家男主人。</p> 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打消了正面行刺的打算,于是他继续等待时机,现在时机终于来了,机会只有一次他不可以错过。</p> 死了他一个废人,为南庆换来一个女强者,一位大帅夫人,一个钱财滚滚的叶家,值了!</p> 叶轻眉右手依然控制着空中的土球,想要飞身回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把红色匕首,刺开陈子凌胸口那层薄薄的青衫,插进他的心脏。</p>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她想到了二人青梅竹马的生活,两小无猜的情谊,还有对方未兑现的诺言。</p> “在这个世界上,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叶轻眉脑袋里只剩下了这唯一的念头。</p> 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冒了出来,清澈无垢,像极了莲叶上的水珠。</p> “五竹!”</p> 叶轻眉撕心裂肺的话还未说完,一直隐藏在黄色土球阴影中的五竹立即动了。</p> 一道黑色闪电破开层层空气,一支细细的铁钎,刺破青衫落在了陈子凌的胸口上。</p> 当的一声脆响,陈子凌的胸口上冒出一团火星。</p> 陈子凌一天内险险从鬼门关走了个来回,不由让他冷汗连连,狂怒不已。</p> 他不会再给对方任何机会,体内真气疯狂汇集,沿着最快的经脉途径,起心动念间就转化为了力量。</p> 苦修士继续挥刀猛刺,还没等他重新提起匕首蓄足力道,一只炽烈的拳头朝着他的胸膛狠狠砸了进去。</p> 嘭的一声闷响,苦修士呕出一道血水,身体斜斜飞向高空,黄色草笠片片碎,露出了此人的真实容貌。</p> “陈萍萍!”</p> 叶轻眉惊呼出声,复杂的声音中包含着愤怒,疑惑,失望甚至还有几分悲悯。</p> 原本已经拔出长剑,准备将对方大卸八块的陈子凌,听到叶轻眉的声音,手里的动作反而一僵。</p> 陈萍萍?他怎么会在这里?即然他在这里,他的那位好主子在那里?</p> 陈子凌心中一惊,他出去一趟后院要起火了!</p> 联想到叶家商队遇到的埋伏,对方对自己的杀心,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手里长剑一挥,将陈萍萍手里的匕首嘭的一声击飞,然后又在他的脑袋上狠狠拍了一下。</p> “想死没那么容易!到时候再和你算账!”</p> 陈子凌看着昏过去的陈萍萍咒骂一声。</p> 小蛮姑娘跑过来本想一把抱住他,可是想到之前他是因为自己才招来的麻烦。</p> 而且……他家那位还在,于是她站在陈子凌身边五米距离时险险止住了步子,就像犯了大错的孩子,就连哭泣的资格都没有了,眼泪很不争气在眼中打转,好在没有真的流下来。</p> 叶轻眉走到陈子凌身边,拿出一只白色手帕,点了点他的眉心,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萍萍,聪慧如她立即意识到了对方背后的凶手。</p> 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小蛮,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伸手擦了擦她的眼角。</p> “和本姑娘回去找他们好好算一笔账!”</p> 叶轻眉拉着小蛮的手带头朝前走了过去,扭头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陈子凌,狠狠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p> ……</p> 第五十二章 柿子,邦邦硬 苦修士们见黄衣女子,竟然对身受重伤的一念置之不理,就这般潇洒离去,忍不住对这位心地善良如天仙般的女子,远远行了一礼。</p> 痴迷天道的一念,说到底和他们叶家,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众人对他性情大变的原因,此刻已猜测出了七八分。</p> 一位苦修士望着叶轻眉的背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摇头朝周围人叹息道:</p> “若是这位黄衣女子重伤一念大师后,仍不肯罢休,我们说不得,也只好以多欺少了。”</p> 一众苦修士听到他的话,心中默念了一句法揭。</p> 这件事毕竟是一念的不对,若是他们不得已对那位小姑娘出了手,今后道心难免有亏。</p> 一念狼狈站起身来,朝众人合十行了一礼,伸出一只枯干的手掌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望着远去的小蛮姑娘,立即又跟了上去。</p> “一念大师若真能收到勘破大道的天才弟子,对道门也是件幸事。”一众苦修士看着毫无俱意的一念,齐声感叹一声。</p> 陈子凌衣衫破破烂烂,一手提着陈萍萍跟在叶轻眉身后,眉心处的伤口不停朝外渗着鲜血,模样比苦修士还要凄惨。</p> 王启年背着昏迷不醒的黑衣少年,详详细细将叶家商队如何遇袭,如何被追杀,以及他和小蛮姑娘如何招惹上那群苦修士的事情,如实说了一遍。</p> 叶轻眉突然止住脚步,扭头看了一眼远远跟在身后的苦修士们,一双细细的秀眉上似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雾,让人难以猜测出她究竟在担忧着什么。</p> 小蛮姑娘一脸惨白,心中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走到叶轻眉面前突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p> “快起来,这不关你的事,你们没有独自逃跑,反而去求助那群苦修士救一叶他们,说起来我们叶家还要谢谢你们呢。”</p> 叶轻眉双手搀起小蛮,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是柔和,扭头看着装傻充愣的陈子凌一眼,脆声道:“这位公子您在大兴又惹了什么事?”</p> 叶轻眉的声音中没有夹杂任何怒意,用词也显得很是客气,然而听在陈子凌的耳中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心中浮现出一股不祥的预感。</p> 那感觉就像大雪天喝了一杯加了冰块的老陈醋,不止酸还特别冷……</p> 偏偏他还不知道如何委婉应对,这个公子的称呼,只好扭头深深看了王启年一眼。</p> 王启年无奈,只得摆出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将陈子凌在大兴城遇到的事,稍稍修饰一番后讲了出来。</p> 叶轻眉听到陈子凌侠肝义胆,救助郑家小男孩的事情后,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听到半闲居发生的事情也只轻“奥”了一声。</p> 陈子凌见她并未生气,心中稍安。</p> 半个时辰后,一叶终于带领幸存的护卫追了上来,走到叶轻眉面前,就像一个受人欺负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能给自己撑腰的家长,一把鼻涕一把泪痛哭了一场。</p> 叶轻眉看着身上大多带伤的护卫们,对他们好生勉励了一番,听的一群虎背熊腰的汉子们,热泪涟涟感动不已。</p> 要不是陈子凌对她的过往有所了解,清楚她的为人,看到这一幕禁不住会猜测,在另一个世界她是不是对传销深有研究……</p> 叶轻眉可没想到,她故意刺激某人的行为,会让他产生这么荒唐的念头。</p> 做完员工安抚工作后,叶轻眉领着小蛮姑娘上了车,伸手摸了摸郑家小男孩的额头。</p> “郑菱儿受到惊吓后发了高烧,已经昏迷一天了。”看到叶轻眉的举动,杏儿丫头立即恭谨地禀报道。</p> 在杏儿丫头看来,如同仙子般的叶家女主人,说不定真会什么仙术,只需挥一挥手这个可怜孩子,就能立刻生龙活虎起来。</p> 不过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这位摘下斗笠的美貌女子,小嘴微张,露出一脸惊讶,那神情怎么和镜子里的她有些相似?</p> 叶轻眉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气鼓鼓地朝马车外喊了一句,“陈子凌,你身上有没有退烧药?”。</p> 骑在驴背上的陈子凌,催赶着驴子赶了上去,从怀里摸出一黑色小瓷瓶,从马车车窗内递了过去,喜滋滋道:</p> “一天三次,一次三粒,清热解毒、退烧止咳,疗效奇好。”</p> 叶轻眉将一个盛水的小铜壶,从马车内递了过去,脆声道:“加热。”</p> 陈子凌立即接过铜壶,片刻功夫又递了进去。</p> 正在他准备大献殷勤的时候,护卫四喜一瘸一拐走了过来,朝他小声提醒道:“少爷那位苦修士醒过来了。”</p> “四喜!少爷马上和你去看看!”</p> 陈子凌故意提高声音,给马车内的叶轻眉,偷偷打了声招呼后,就朝担架走了过去。</p> 躺在担架上的陈萍萍,一双眼睛阴毒地盯着陈子凌的胸膛,直到现在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位瞎子少年的速度会这么快,那件金属武器为什么这么巧救了此人。</p> “没道理!真是没道理!”陈萍萍不顾胸膛撕心裂肺的痛感,自言自语了一句。</p> “天底下没道理的事有很多”陈子凌皱了皱眉,从驴背上跳了下来。</p> “你本应该死的,”陈萍萍扭头看着陈子凌,无比肯定地说道。</p> “可我依然活着,而且我有预感,我会活的越来越好。”</p> 陈子凌面上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说的很是随意。</p> 突然他话锋一转,盯着担架上只剩半条命的人,神秘兮兮地问道:“陈萍萍你和你家主子来魏国做什么?”</p> 陈子凌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陈萍萍心中一惊,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p> “不说话也没关系,我亲自问过你家主子就知道了。”陈子陵嘴角微翘,如同一位喜爱折磨犯人的酷吏,脸色显得阴沉狠厉,看的人心尖微颤。</p> 陈萍萍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流漏出一丝怜悯,“想不到叶家男主人竟然会愚蠢到如此地步,死在你这种蠢货手里真是不甘心啊!”</p> 陈子凌见对方已经成了自己的阶下囚,还敢如此张狂,面上表情不由一僵。</p> 很快他就从对方的话中,推想出了别的信息。</p> 假若陈萍萍的好主子在他动手前,就动身离开的流民营,自己赶回去后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到,更不要说抓住对方了。</p> 陈子凌夸张的表情,看在陈萍萍的眼中让他很是开心,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p> “我承认你武道天赋很高,但……你配不上叶家小姐。”</p> 陈萍萍努力抬起头看了一眼前方的马车,回过头看着一脸狼狈的陈子凌嘲笑道。</p> 陈子凌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神,他来到这个世界这多年,还从未受过如此羞辱,对方这一骂可真是让他……醍醐灌顶。</p>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太不珍惜叶轻眉了,今后一定多围着她转一转,好好加深一下感情。</p> “那点配不上?”陈子凌尴尬一笑,虚心请教道。</p> “我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都能至你于死地,你觉得那些大人物是你这种蠢货可以抓到的吗?”</p> 陈萍萍摇了摇头笑的更加开心,见对方一脸疑惑,反倒有点同情他了,解释道:“在我动手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通知……我的同伙了,惊不惊喜?”</p> 陈子凌见对方竟主动说出了这个消息,忍不住心中一乐。</p> 如果对方针对的目标不是叶家,那么此刻的处在陈子凌地位的人,一定会羞愧,失望,继而恼羞成怒一剑杀了他。</p> 可他们招惹的偏偏是东夷叶家,这个‘柿子’不止硌手,还硌牙。</p> 陈子凌面如春风笑的很是真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恭喜你,你和你家那位好主子马上就要见面了。”</p> 第五十三 章 天选之子? 一辆马车,一头驴,两张担架,后面跟着一群头戴草笠的苦修士。</p> 众人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流民营前。</p> 等在流民营外的二叶远远迎了上来,领着陈子凌和叶轻眉走到一座白色帐篷前,后怕不已道:“少爷、小姐,那人就在里面。”</p> 陈子凌拉开布帘立即走了进去,一位锦袍男子神色自若,处之泰然,站在一张简易的木桌前正挥毫泼墨书写着什么。</p> 锦袍男子不过二十出头,身材挺拔,脸部瘦削,听到有人进来,浓浓的眉毛微动。</p> 叶轻眉怒视了男子一眼,小手一挥一股强风将男子面前的草纸吹得四处乱飞。</p> 陈子凌伸手从空中抓过一张草纸,看着上面写了一段很有意思的话“故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嘴角扯了扯,抬头恰和对方对视了几秒。</p> 二人之前从未谋面,短短数秒对视,却令彼此心中生出颇多感慨。</p> 李二郎看着模样凄惨的陈子凌心中一沉,他不知道为何素来办事沉稳的陈萍萍,没有杀死对方。</p>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已经把身边的高手全部派给了陈萍萍。</p> 即便不幸失手,也应有人前来通知自己,为何他竟等来了一位身手高强的瞎子少年?</p> 不过即便身处如此险境,他依然认为自己有和叶家谈判的资格,对方不会把他怎么样。</p> “叶姑娘,多日来有劳姑娘指点,在下给您赔罪了,李某身为庆国人,实在是不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p> 李二郎将目光转向叶轻眉,朝她抱拳行了一礼,用词亲切声音显得很是无奈。</p> 叶轻眉侧了侧身子,并没有接受他的歉意。</p> 陈子凌见对方完全无视自己的存在,似乎有意挑拨叶轻眉和他的关系,心中不由对此人的秉性更加厌恶。</p> 他本不欲主动找对方的麻烦,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是缠上了叶家。</p> 陈子凌拍了拍手朝帐篷外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p> 一张担架被人迅速抬了进来,陈萍萍看着帐篷内的李二郎震惊地说不出话来。</p> “陈萍萍我答应你的事办到了,你出去吧!”</p> 陈子凌挥了挥手,两名叶家护卫抬着他又走了出去。</p> 陈萍萍挣扎着想要爬下担架,稍一扭动胸口处断裂的肋骨,立即刺的他冷汗直冒,脸颊发颤。</p> “公子!放我下去!公……”忍痛喊了几句后,陈萍萍微弱的声音渐不可闻。</p> 李二郎用一种久居上位者的目光狠狠打量了陈子凌几眼,无声一笑,“你想要做什么就直接说出来吧,不过我劝你最好先听一听我的话。”</p> “给你一次机会,说吧。”</p> 陈子凌拉着叶轻眉的小手在一处木箱子上坐了,神情显得很是随意。</p> 李二郎星眸微眯,开门见山道:</p> “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商贾亦是一理,二位岂不知魏国朝廷已日薄西山,摇摇欲坠?将来兵灾人祸突起之时,谁来保叶家周全?”</p> 叶轻眉无奈地看了看陈子凌的眼睛。</p> 陈子凌眼露笑意,恍然大悟道:“公子何以教我?”</p> “在下不才,愿为二位引荐一人,必可保叶家周全。”李二郎一脸郑重,声音掷地有声。</p> “何人?”</p> “南庆皇族,靖王。”李二郎说着双手抱拳,神色显得很是恭谨。</p> 叶轻眉听对方说到南庆的皇族,神情显得有些震惊。</p> 陈子凌怒笑道:“你派人暗算我叶家又是什么目的?”</p> 李二郎听对方终于问道这个问题,心中稍安,赧颜道:</p> “南庆朝中势力对叶家已虎视眈眈,在下本欲借此游说叶家,尽快搬离魏国,怎能眼睁睁看着造福人间的叶家毁于一旦?</p> 此事都怪在下思虑不周,叶家搬到南庆后,在下必以死谢罪!”</p> 陈子凌这下真被对方的无耻言论逗笑了,起身讥笑道:“叶家托庇于靖王,最终受益的还不是你们家?思虑不周?你可真为我们叶家操碎了心啊!”</p> 随着陈子凌的话出口,帐篷内瞬间一静。</p> 李二郎看了一眼刚才担架停留的位置,勉强一笑,“不错,我就是靖王府里的人,靖王世子的姆妈正是在下的母亲。”</p> 陈子凌实在受够了对方不真不实、虚伪可恶的嘴脸,一脸同情地看着他,“不要装了,陈萍萍都告我了,你就是靖王的二儿子!</p> 靖王世子的姆妈是范建的亲妈,什么时候靖王和范建他妈有一腿了?”</p> 李二郎原本镇定的神情,顿时一变,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陈子凌,双脸腾地一下涨的通红。</p> “你!你!这不可能!陈萍萍不可能把这些告诉你……”李二郎连连后退了几步,定下身子后,双手握拳咯咯发响,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一连串无比怨毒的字眼。</p> 陈子凌对他的反应很满意。</p> 叶轻眉一双小拳头握的紧紧的,胸膛微微起伏,被对方阴毒的用心彻底激怒了。</p> 被人按在担架上,塞住嘴巴的陈萍萍,在帐篷附近听到如此对话,心中憋闷异常。</p> 他醒来后之所以没有寻死,就是担心对方的安危,想确定对方脱险后再一死了之。</p> 没想到,这位卑鄙的叶家男主人,竟然让他背了这么大的黑锅。</p> 想到提前来到魏国的范建三人,陈萍萍心中浮出一股刺骨的寒意,难道有人背叛了南庆?</p> 将忠诚看的比命都金贵的陈萍萍,虽知道公子责骂自己的话是气话,却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p> 心中的痛简直比身体上的痛,还要强烈数倍,令他痛不欲生,直欲以死明志。</p> 陈子凌看着对方眼中滔天的怒意,从怀里又拿出了一块圆形腰牌,神情淡然道:“不止陈萍萍,范建和靖王世子,叶重他们也对我说了很多。”</p> 原本风流倜傥不怒自威的李二郎,看着陈子凌手里的腰牌双眼怒睁。</p> “你们以为我李潜隆会乖乖束手待擒吗?想捉我还没那么容易!”</p> 李潜隆身上的锦袍迅速鼓荡起来,飞身从桌案下抽出一把长刀,刀身通体漆黑,刀刃打磨的异常锋利。</p> 帐篷内为何会有他的武器?</p> 眼见李潜隆骤起发难,显露出的武道实力竟到了七品中境。</p> 陈子凌和叶轻眉看到后只是有些惊奇,并没有什么惧意,更不会担心对方能从二人手中逃脱。</p> 可是随着一把黑色铁钎的到来,二人心中一颤,竟生出了难以抵挡的惧意。</p> 站在角落内一动不动的五竹,突然向陈子凌二人出手,手法狠辣直接,直取心、喉,招招致命,冷酷异常。</p> 三尺长短的黑色铁钎灵活如蛇,快如闪电,刺破空气,穿空飞来。</p> 陈子凌一见五竹率先攻向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神庙挨打的悲惨日子,毫不犹豫立即抽剑护喉。</p> 铛铛铛,黑色的铁钎虚影连连,不到一息时间就在剑身上发出了数十次强力攻击。</p> 身穿破烂青衫的陈子凌,如同一张空荡荡的破麻袋,被人从帐篷内一脚踢了出去。</p> 一道黄色虚影在空中画了个圆弧,绕过黑色虚影,闪到陈子凌身后,扯着他的身体急速倒退。</p> 黑色虚影紧追不舍,三人的身体仿佛通过一根黑色铁钎,紧紧连在了一起。</p> 足有千钧的连绵力道,不停撞击在剑身上,陈子凌握剑的双手已经感受不到了任何知觉。</p> 剑身弯曲如满月,原本纤尘不染的剑身上,逐渐出现了道道裂痕,啪的一声,一片小小的碎片终于从剑身上崩裂下来。</p> 缺口出现的瞬间,黑色铁钎就从那块裂口处刺了进去。</p> 吱吱吱,令人牙齿发颤的金属摩擦声,从帐篷外的十米高空传来。</p> 只一息时间,状况就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原本以为掌握主动权的二人竟成了被动挨打的一方!</p> 李潜隆扯了扯袖子,偷偷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那条红色念珠,身体止不住微微发抖。</p> 他实在是太幸运了,他本以为只是捡到了一件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没想到竟是一件神器!</p> 昨晚这件手串突然在虚空中浮现出一条文字,根据上面的叙述,手持黑色铁钎的瞎子少年,叶家家主,不正是他要找寻的目标吗?</p> 所以五竹将他制服后,他起初感到无比绝望,不过没多久他就知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p> 五竹成了他的人,他可以命令五竹做任何事,无论他想杀谁,五竹都会不要命地帮他完成。</p> 他一开始并不确定,五竹是否一定能打败叶家两位家主。</p> 所以他劝说叶家搬到南庆,被对方拒绝后,他只能冒险反抗。</p> 很幸运,他赌赢了!</p> 李潜隆重新将红色念珠藏进衣袖,双眼通过帐篷上的破洞,望着空中即将败亡的叶家男主人,如同胜利者般得意一笑。</p> 第五十四章 铁锅 吱!</p> 吱!</p> 吱!</p> 一支并不如何尖锐的黑色铁钎,一寸寸从剑身上的孔洞内刺了进来。</p> 长剑内部镶嵌了一段韧性极强的金属材质,剑刃与剑身将硬与柔两种特性,完美结合在了一起。</p> 之前一叶用这把剑轻轻一挥,就将黄皮肤少年手里的牛耳尖刀砍为两段。</p> 陈子凌用这把剑轻易就将黑衣人手里的长刀,砍成一堆破铜烂铁。</p> 却不想,竟在如此短的时间被五竹击破!</p> 叶轻眉躲在陈子凌身后,扯着他拼命后撤,听到尖锐的摩擦声和细碎的金属崩裂声,忍不住有些心疼那把长剑。</p> 当初为了铸造这把剑,她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失败了数十次,才终于让叶家工坊的能工巧匠将它制造了出来。</p> 陈子凌知道那把黑色铁钎,并不比他手里的长剑更坚更韧,可它每一次的攻击都击打在同一个位置,穿刺在同一个点上。</p> “五竹你可真变态!”</p> 在陈子凌看来,不能以常理论之的人自然就是变态。</p> 于是他想也不想,看着近在咫尺的黑色铁钎,破口就骂了出来。</p> 此刻再不容他保留实力,陈子凌急忙运转红色功诀,左手伸出二指在铁钎与剑身结合处点了一下。</p> 原本还在继续突刺的铁钎,竟险险停了下来!</p> 陈子凌趁铁钎凝滞的瞬间,立即伸手握住五竹的手臂,如同一条柔韧的蟒蛇快速缠上了他的身体。</p> 三人速度一减,没有高手应有的姿态,下落的姿势说不出的难看。</p> 确切来说是从空中摔了下来……</p> 陈子凌死死缠在五竹,二人落地后便做起了陀螺运动,。</p> 头昏脑胀之际,一口直径足有两米的大铁锅,嘭的一声从空中落了下来。</p> 说来也奇怪,自从五竹被压在了铁锅下便没了动静,陈子凌反应过来后,偷偷搬开一角缝隙从铁锅下钻了出来。</p> 叶轻眉见自己的行为有效,轻舒了一口气,伸手一挥,空地上的六七口大黑锅接连倒扣在了一起,将五竹牢牢的关在了下方。</p> “一叶,二叶你们带人看着这里,任何人都不准动这些锅。”</p> 叶轻眉并没有解释自己的用意,立即吩咐一声,黄色身影一闪,眨眼间便出现在了李潜隆的面前。</p> 杀气凛凛的黑色刀身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可爱的粉拳便带着呼呼破风声,朝着他坚毅的面容砸了过去。</p> 嘭的一闷响,李潜隆原本挺翘的鼻子突然塌了下去,接着两道鲜红的血液从他的鼻孔流了下来。</p> 叶轻眉记得当初陈子凌曾告诉她,打讨厌的人应该打鼻子,亲眼见对方眼泪哗哗的样子,是一种享受。</p> 当时她还认为陈子凌心理有些不健康,今天她才知道有些人真的很欠打。</p> 看着李潜隆龇牙咧嘴,满脸开花的样子,叶轻眉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痛快了许多。</p> 前几日她还以为对方真是一位很好的合作伙伴,原来对方一直在暗中算计他们叶家!</p> 李潜隆一手捂住自己的鼻子,一阵阵痛麻感疯狂涌进他的脑袋。</p> 虽然他自始至终连声闷哼都没有发出,但是无论他如何克制,眼泪和鼻涕还是止不住冒了出来。</p> 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狼狈,武道实力虽不是面前女子的对手,他的嘴角却勾了勾,眼睛中露出了几分笑意。</p> “叶姑娘,原来你不止聪慧过人,美貌无双,原来身手还这么好,在下甘拜下风。”</p> 李潜隆一脸欣赏地看着叶轻眉,神情显得很是陶醉。</p> 叶轻眉被此人盯着心中重新变得烦闷起来,一只粉拳继续朝此人的鼻子狠狠砸了过去。</p> 淑女是什么鬼?温柔又是什么意思?只有用拳头才能和对方讲道理。</p> “慢着!”</p> 李潜隆瞳孔一缩,突然喊了出来。</p> 拳风扑面,微有些凉意,一只粉色的小拳头险险停在了他的鼻端。</p> “如果你们想让那位瞎子少年活着,就放我走!”</p> 李潜隆盯着叶轻眉的眼睛,面容上显现出一种决绝的姿态,让人难以质疑他的决心。</p> “好。”叶轻眉犹豫了一下,无法判断对方这句话的真假,只好先答应对方的要求。</p> “不好。”</p> 陈子凌看着李潜隆的眼睛,摇了摇头。</p> 李潜隆扭头看着陈子凌,不知道他为何不在乎那位瞎子少年的安危,要知道那位瞎子少年展现出来的实力,简直令人惊叹。</p> 任何势力都不会甘心失去这么大的帮手,这样的人就连魏国和南庆两国的皇帝,都会给与足够的尊重。</p> 叶家这位男主人怎么回答的如此随意?似乎完全不在乎瞎子少年的安危!</p> “比起五竹,我现在只想让你死!”</p> 陈子凌一脸郑重,态度很是认真.</p> 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位男子,才是真生的洪水猛兽,如果今天放此人离开,今后他一定连觉都睡不好,。</p> 谁知道这位善于利用人心的阴谋家,会搞出来什么幺蛾子?</p> 能立即消灭的隐患,就要立即消灭。</p> 他虽不想为叶家招来南庆朝廷的报复,遇到迫不得已的情况,却也不怕和对方闹翻。</p> 现在他必须抱一抱魏国朝廷的大腿,为叶家争取尽可能多的好处,对南庆强硬就是叶家最好的策略。</p> 曾经和南庆的商人有过来往,偷偷赚南庆人的银子,赈济魏国灾民,这些事情恐怕魏国朝廷非但不会在意,反而能争取魏国君臣的好感。</p> 毕竟叶家销往南庆的东西,不是粮草也不是兵器、皮革,只是些有钱人才用得起的高端产品。</p> “如果那位瞎子少年的命不够分量的话,我再加一些怎么样?”</p> 李潜隆扭头看向叶轻眉,继续开口道。</p> 他能感觉的出来,这位叶家女主人似乎真的和一般的女人有很大区别,他今日能否脱险或许就取决于这位黄衣女子的态度了。</p> “说说看,”叶轻眉不知道对方还有什么底牌,忍不住好奇道。</p> 李潜隆用袖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鲜血,朝外高声喊道:“带些流民进来!”</p> 陈子凌和叶轻眉二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恶寒。</p> 帐篷外早已没了李潜隆的人,也不知他这句话是对谁说的。</p> 随着他的话出口,流民营中却立即有动静。</p> 不过片刻功夫,八名衣着破旧的汉子,每人手里都挟持着一名人质,出现在了帐篷外面。</p> 他们都是李潜隆的人,原本的使命是在流民营中建立威望,将来带领这些流民在魏国境内反叛。</p> 流民营中发生的事,他们已经有所警觉,现在听到李潜隆的命令,立即坚定地执行了起来。</p> 原本应该驱散流民的叶家护卫,不知为何没有反应。</p> 一群大胆的流民逐渐围了上去,其中一位黄皮肤少年还探头探脑,朝劫持了人质的汉子们小声怒骂了几句。</p> 一位脸上脏兮兮的少年站在另一边,用家乡的土话叽里呱啦地议论着对方这么做的原因,连连摇头。</p> 守候在流民营外的苦修士们盘坐在地上,正在参悟着之前在空中看到的那副画面。</p> 有人想要进去一探究竟,却被营外的叶家护卫们又阻了回去。</p> 听到远处的骚动,关心女弟子安危的一念,终于强行冲了进去。</p> 第五十五章 点朱砂 叶轻眉皱着眉头实在是想不到,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无耻的人。</p> 她和陈子凌一样也很想惩罚此人,可是看到身后的那些受了无妄之灾的可怜人,心中不由一软,眼泪差点没流出来。</p> 陈子凌反而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在他看来这个祸害今天必须要除掉。</p> “今日事今日毕,这句明言真的很有道理。”</p> 随着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出口,一只握的关节发白的拳头蓄势凝意,咯咯作响,只需一瞬间便会朝着李潜隆的眉心轰去。</p> 陈子凌,假假是名八品初的境界,展示出来的实力较一般的八品巅峰也不遑多让。</p> 只有七品中境的李潜隆,感受着这蛮不讲理,夹杂着狂暴真气的拳头,双眼蓦地睁大,惊骇莫名。</p> 他终于知道,为何陈萍萍带了那么多人依然会失手了。</p> 放眼整个南庆的高手,除非叶流云亲自动手,谁能轻易杀死这位叶家家主呢?</p> 对方展现出来的实力远超于他,他突然感到了一股陌生的无力感。</p> 愤怒,惊讶,嫉妒,不甘重重强烈的情绪一瞬间充溢满他的心胸。</p> 此刻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绝不肯放弃。</p> 他清楚只要自己亮出最后的底牌,不但会遭到叶轻眉的耻笑,而且还会暴露自己的秘密,可他此刻已经完全顾不得了。</p> 即将到来的拳头告诉他,这位不按规则出牌,对自己愤怒异常的叶家男主人是个疯子!</p> 他真的不怕南庆的报复!</p> 他真的敢杀了自己!</p> 李潜隆拼命调动体内真气,急速倒掠,同时将自己的右手高高举起。</p> “我乃天脉者!”李潜隆快速喊了起来。</p> 他不相信自己能避过对方的拳头,可他这么做却可以为自己多争取些时间,至少能将这句话完整的说出来。</p> 惊恐,绝望的呐喊,完全不符合他一贯的性格。</p> 然而此刻他只想让更多人听到,无论南庆还是魏国的百姓,有很多都是神庙的狂热信徒。</p> 如果有足够多的人可以为他舍去性命护在他身边,或许他就多了一线生机。</p> 红色念珠随着他的高呼,表面变得流光溢彩起来,圣光朝四方播撒,神奇非凡。</p> 与李潜隆手腕上的念珠相比,似乎空中的那轮躲在薄云中的太阳,光线变的更加暗淡了。</p> 围观的众人瞬间慌了心神,就连那八名南庆军方的汉子,也不禁呆住了。</p> 天脉者,大帅竟然是天脉者!</p> 八名汉子身体激动的微微发抖,差点没直接跪倒在地,看着胆敢朝大帅挥拳的那位破烂青衫少年,众人心中不由愤怒异常。</p> 黄皮肤少年只愣了很短的时间,心中呸了一声。</p> 天脉者?这老天都不是个东西!生出来的人还能是好种?</p> 一脸脏兮兮的少年,目光在八名被劫持的流民和那串红色念珠上,不禁游移了起来。</p> “*******,岂因福祸避处之?”</p> 少年脑袋中突然冒出了一句,在那本破烂功诀的扉页上,看到的字句。</p> 当年他那位很有名的祖宗是这样做的,后代虽惨了点,可还不至于断了香火不是?</p> 他现在穷的只剩一杆银槊了,还怕个锤子……</p> 趁着八名南庆汉子惊愕的瞬间,两名少年突然动了。</p> 两柄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匕首,狠狠插进了两个汉子的胸膛。</p> 匕首的刃尖一转,继续朝临近的另两名汉子又靠了过去。</p> 嘶嘶,鲜血喷洒在地面的声响,终于惊动了尚未倒下的四名汉子。</p> 可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道黄色虚影就将他们踢飞了出去。</p> 在空中时,他们鼻端还残留着黄色衣裙飘来的香气,通过身体上的痛意还能察觉出那只小脚丫的大小。</p> 大概也就比巴掌大一点吧?</p> 四人心中想着这些略有些香艳的问题,在地上滑行了很远的距离才终于停了下来。</p> 陈子凌的拳头后发而先至,裹挟着狂暴的劲气,距离急速后掠的李潜隆越来越近。</p> 李潜隆荡在面前的发丝碰到陈子凌的拳头,便化为了丝丝白烟。</p> 只不过一息时间,他就拼了命地后退了十丈距离。</p> 可这依然不够……因为他刚喊处那就话,对方的拳头距离他的眉心只剩下了不过一寸距离。</p> 灼热的高温将他的眉毛全部化为飞灰,双眼干涩疼痛异常,可他又不甘心闭目等死。</p> 没有了希望的反抗,比死亡更加折磨人,他曾经用相似的方式打败过魏军,现在他也切身体验到了这种感受。</p> 这个世界为什么出了这么个怪胎,还让他遇到了?</p> 他原本可以让带走那位黄衣女子,美女与财富兼得!</p> 他原本可以让魏国发生动乱,不战而亡!</p> 他原本可以率先攻进魏国都城,定鼎天下!</p> 他原本可以依靠战功封王,甚至可以依靠天脉者的身份登上帝位!</p> 可是这一切都因为这个人的存在而烟消云散了……</p> “天……理……何……在——”</p> 李潜隆像一头受了重伤的雄狮般突然发出一声疯狂的怒吼。</p> 他不甘心!</p> 至死也不会甘心!</p> 如何能甘心!</p> 似乎上天真的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他竟在临死前将这句话完整地吼了出来。</p> 不!</p> 李潜隆双眼死死地盯着一位挡住他身前的秃头修士,他还在没死,他李潜隆还活着!</p> 还没等热泪盈眶地笑出来,苦修士的声音立即将他的思绪,从侥幸存活的狂喜中扯了出来。</p> “走!快走!”</p> 一念挡下了陈子凌的拳头后,立即急切地催促李潜隆继续逃跑。</p> 其实他曾经在神庙见过对方,清楚他的皇族身份,但这并不是他出手的原因。</p> 他是被那串发生异像的念珠,和对方宣布的身份彻底震撼了。</p> 他是神庙的狂热信徒,痴迷于天道的苦修士。</p> 这串偶然得到的念珠,他曾将佩戴了几十年也没有任何变化,今天在对方身上却发生了如此神奇的异象。</p> 所以即便他已深受重伤,哪怕是冒着生命危险,依然要挡下陈子凌的全力一击。</p> 一股股钻心的痛意,突破了手掌的真气护持,传进了他的脑袋,反而让他灵台更加清明。</p> 陈子凌怒视了一念一眼,双手连连出拳轰击对方,可是每一次砸击都被一念用手掌巧巧地拦了下来。</p> 一念白白的眉毛变得越来越卷曲,桑树皮似的面孔却是毫无一丝退意。</p> “苦修士也干涉两国之事吗!”陈子凌斥责道。</p> “天脉者乃是我道门的圣人,凡人岂能伤害?”</p> 一念一脸悲悯地叹了口气,那表情就像是全知的文科博士忽然看到了放牛的失学儿童,脸上眼中说不出的同情。</p> 鸡同鸭讲讲不通,终究是要靠拳头说话。</p> 拳头打不赢,陈子凌想起来他并不是一个人,他还有帮手……</p> “叶轻眉!快帮我杀了他!”</p> 蹲在地上穿鞋子的叶轻眉,听到陈子凌的求助声,她不用猜也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p> 别说杀人了,到现在她连个鸡都没杀过。</p> 这个世界动不动就发生打打杀杀这种事,想起来真是有点头疼啊!</p> 本着能不自己做就不自己做的优良传统,黄色衣裙一动,叶轻眉出现在了陈子凌的身边。</p> “你去杀,这里交给本姑娘!”</p> 叶轻眉皱着眉头看着苦苦支撑的一念,立即挥动拳头围着他的身体不停敲打了起来。</p> 陈子凌也不再延误时间,立即朝李潜隆追了过去。</p> 一众苦修士听到动静,快速朝身显异象的李潜隆赶了过来。</p> 逃得狼狈,救的急迫。</p> 若是李潜隆躲进一众苦修士的人群中,想要攻进去杀人,无异于战胜一位大宗师,简直是难以完成的任务。</p> 即便陈子凌和叶轻眉联手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p> 更何况现在五竹的情况还不太明朗,谁知道他能在铁锅地下安稳多久。</p> 一旦五竹跑了出来,不要说杀了李潜隆,他自己还有没有命活着都不好说。</p> 李潜隆看到前方这么多南庆的苦修士,心中大定。</p> 凭借天脉者的身份,他一定可以平安返回南庆,这真是天意啊!</p> 距离苦修士们只有一丈距离时,回头看了一眼距离自己十丈距离的陈子凌他终于又笑了出来。</p> 苦修士们既喜又惊,看着自称天脉者的锦衣公子,即将被他们迎回大东山神庙,心中忍不住念出一句法揭。</p> 可是,等他们将李潜隆围拢在身后时,一位内层的苦修士却惊呼了出来。</p> 一颗豆大的血滴,从李潜隆的眉心冒了出来,接着他便倒在了地上,脑袋里完全没了意识,手腕上的念珠也渐渐暗了下去。</p> 那位青衫少年明明还没碰到天脉者,怎么天脉者就死了?</p> 第五十六章 一张猪蹄帖 距离大兴城较近的五柳镇上,有座造型古朴的乡间别院,院门外的原木匾额上写了“久和斋”三个黑漆大字。</p> 似乎当初撰写匾额时那人力气用的太大,因此留在匾额上的字迹显得有些毛糙,好在那人用笔老道,两相结合下倒也别具美感。</p> 一位官宦气十足的中年男人,恭敬候在门外,已足足等了两个时辰。</p> 面前的木门终于缓缓开启,从中走出一位白衣小童,见中年男人仍未离开,好心提醒道:</p> “陆尚书,我家先生说了今天不见客,您请回吧。”</p> 小童说完,不好意思地摇摇了头,转身退回了小院。</p> 最近国内发生了许多大事。</p> 凤延年疯癫,禁军归了皇长孙一派,这间小院没有任何反应。</p> 东夷叶家在流民营中抓获了一名南庆皇族,这间小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p> 对于朝中之事一头雾水的陆尚书,见木门咯吱一声重新掩上,心中不由有些烦躁起来。</p> “梁家那位后生立了大功,就连肖恩的儿子都白白捡令了个便宜,也只有那位偷偷离了大兴的叶家男主人,将功抵过没有得到封赏,皇长孙这是在明目张胆拉拢人心!”</p> 陆尚书屁股一扭钻进了轿子,伸手摸了摸嘴角的两撇小胡子,继续思琢了起来。</p> 据手下打探的消息,抓获南庆皇族一事最大的功劳应该是东夷叶家,为何却没得到半点好处?</p>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皇长孙和东夷叶家有了嫌隙?</p> 陆尚书想了半天,始终不得其解最终无奈一叹,一双眼睛半开半闭在轿子内打起了盹。</p> ……</p> 一辆黑色马车停在了半闲居的门口,从中下来了一对璧人。</p> 女子长得清秀灵动,眉眼五官带着三分仙气,身材更是苗条娉婷惹人注目。</p> 只是女子说出来话却未免有些不雅,似乎娇嗔中还带着几分……醋意。</p> “陈子凌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和那位小蛮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p> “你要是胆敢骗我,本姑娘保管一拳将你变成五竹,教你重新做人。”</p> 叶轻眉一双秀气的眉毛上下动了动,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握起了拳。</p> 陈子凌听到叶轻眉的追问,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心想这要是失忆了,岂不是连上辈子的记忆都没了?一脸认真道:</p> “叶轻眉,我和小蛮姑娘那晚,并没有发生你认为的那种事。”</p> “真没有?”</p> 叶轻眉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陈子凌,然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情道:</p> “那位小蛮姑娘我看了都喜欢,现在人家可是一念的关门弟子了,你现在后悔了吗?”</p> “后……悔当初没有带你一起来。”陈子凌唉声叹气地回了一句。</p> “嗯?”</p> 叶轻眉抬头看着陈子凌,双眼眯成了一双新月,如水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过了片刻忍不住柔身一叹。</p> “男人嘴里没一句真话,看在你身上还有伤的份上,今天这顿饭本姑娘请了。”</p> 叶轻眉莲步迈动身下黄裙生波,走路姿态既不娇柔,也没有男儿的豪爽,只是一味的平和随意。</p> 陈子凌见她走在了自己的前面也不在意,他没有什么大男子脾气,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p> 半闲居楼外的桂花已经盛开,黄色花瓣点满枝头,空气中飘出阵阵醉人的馨香。</p> 可是外面所有桂花与站在半闲居楼内的黄衣女子相比,似乎都减了味道,失了色彩。</p> 坐在大厅内的食客,一个个神情专注地盯着叶轻眉,全都傻了眼。</p> 叶轻眉用手理了理鬓角的一丝秀发,扭头看着酒楼内的小厮,小声道:“有没有雅间?”</p> 跟在身后的小厮,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解释道:“姑娘今天雅间都被人包了,您要坐只能坐在大厅了。”</p> 陈子凌二人走到一处偏僻的位置,发现还有一张空桌,立即走了过去率先落座。</p> 两个迟了一步的读书人,面上微露羞涩,依依然在桌子对面坐了。</p> 二人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瘦削的双肩罩在薄薄的青衫下,隐隐能看出下面的锁骨。</p> 叶轻眉看了看二人,知道对方是对方的真实身份,也不对说破。</p> 二人被黄衣女子看的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就像初升的朝霞偷偷红了起来。</p> 陈子凌和对方眨了眨眼睛,好奇道:“小蛮姑娘你怎么来了?”</p> “回公子,奴奴和颜柔郡主,听闻半闲居有上好的书稿竞拍,所以特来看看热闹。”小蛮姑娘低下头,轻声解释了一句。</p> 她身边的女子一听立即将手里的折扇摇了摇,大大咧咧道:“我可不是来看热闹的,这张书稿我是志在必得!”</p> ……</p> 不一会一桌丰盛的饭菜,就被几位靓丽女子端了上来。</p> 陈子凌低着头只顾从火锅中夹些涮好的肉食,放进自己的碗里。</p> 小蛮姑娘只顾从面前的素菜中夹几根蔬菜,没滋没味地吃着。</p> 男子装扮的颜柔郡主端起一杯热茶饮了一口,将嘴里的麻意压了压,看了看身边的小蛮姑娘露出一脸同情。</p> 扭头看着那位低头吃饭的青衫少年,忍不住赞叹一声,也不知他走了什么狗屎运,竟勾搭上了那位黄衣女子,似乎那少年长得也蛮好看的……</p> 叶轻眉似笑非笑地看着身边的陈子凌,嘴角微翘,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饭碗,语调微有些古怪道:“别光吃米饭,吃菜啊!”</p> 陈子凌回过神来,看了看碗里的只剩下小半碗的米饭,佯装镇定道:“半闲居的米饭真好吃。”</p> “……”</p> 一阵阵麻麻辣辣的肉香味,很快就弥漫了小半个大厅,等在桌边喝茶的文人雅士,富家公子们忍不住皱起了眉头。</p> 颜柔郡主抬头回瞪了众人一眼,有认出她的公卿子弟们立即臊眉耷眼低下了头。</p> 过了不久,一位士子模样的男子抱着一张裱好的书稿走了进来。</p> 男子动作无比小意,慢慢将书稿放在了大厅中央的桌案上,转过身朝众人弯腰行了一礼。</p> “多谢众位前来捧场,这张书稿是在下前几日重金购买来的,无奈家父看上了一座新宅子,尚缺少些银钱,如今只能忍痛割让。”</p> 男子说着连连叹息几声,露出一脸不舍。</p> 听他说完后,大厅内一群人立即围了过去,上百双眼睛齐齐盯在那张珍贵的书稿上。</p> 人群中走出三位白发老者,三人凑近仔仔细细验看了一遍桌案上的书稿,彼此交换了一下看法,齐齐朝周围的人点了点头,郑重道:“不错,是真的猪蹄帖!”</p> 听到大兴城的书法大家崖山三老亲口确认,围在书搞前的众人高兴地欢呼一声。</p> 等在二楼雅间的人们,听到大厅内的欢呼声立即打开房门,站在走廊上,迫切地等着竞拍开始。</p> 陈子凌虽不打算竞拍什么书稿,却也向看一看热闹,继续坐在桌旁,自顾自地饮着茶。</p> ……</p> “八百两银子!”</p> “八百二十两!”</p> “八百四十两!”</p> ……</p> 大厅内传来一阵阵激烈的竞价声,一副小小的书稿竟比名家的巨幅画作还要昂贵,实在是令人咋舌。</p> 颜柔郡主摸了摸自己的钱袋子,心中不由一阵气恼,也不知是那个混蛋非要和她较劲,每次都比她多出二十两银子。</p> 她把自己的私房钱都拿了出来,一共也只凑到了一千两银子。</p> “如果前段时间不买叶家的那些新玩意,今天也不会这么难堪,”颜柔郡主心中发了一句牢骚,暗悔不该说出去大话,这下可糟糕了。</p> 九百两过后,竞价的人越来越少,当她喊出一千两的高价后,大厅内终于没人和她竞价了。</p> 那名士子模样的男子怀抱书稿走到颜柔郡主的身边,一脸微笑道:“恭喜!恭喜!今后这副书稿就是您的了。”</p> 颜柔郡主嘻嘻一笑,如同得了个大便宜,将一沓银票交到了男子的手中,接过书稿朝周围人得意地展示了一番。</p> 那得意的表情潜台词分明是说,本姑娘依仗钱财终于把你们打败了。</p> 颜柔郡主怀里的书稿,看在叶轻眉的眼中让她很是惆怅。</p> 陈子凌看着这份轰动江湖的猪蹄帖,微露尴尬,可当他仔细看了几眼后,却发现了些不太对劲的地方。</p> 这副书稿上面内容和他当初写的一样,字迹也很相似,可是字里行间的味道却大不相同。</p> 他当初写这些文字的时候,是怀着自责的心态去写的。</p> 反观这张书稿,字里行间却透出洋洋得意的味道。</p> 陈子凌一脸同情地看了颜柔郡主一眼,提醒道:“这是假的。”</p> 第五十七章 圣人天上来 “假的?”</p> 颜柔郡主闻言仔仔细细验看了一遍,这张书稿上的字迹她曾经在皇长孙府上见到过一般无二,这位叶家男主人怎么说是假的?</p> 卖书稿的男子一听陈子凌的话,脸色铁青,愤怒道:“这位公子,您可不能平白污了在下的名声!</p> 这张书稿可以请崖山三老重新验看一遍,如果有假,在下愿双倍赔偿!”</p> 男子的话掷地有声,说的很是郑重,原本吵吵嚷嚷的大厅立时一静。</p> 崖山三老一看又是这桌客人,眉头皱的更加厉害,忍不住朝陈子凌斥责道:</p> “老夫三人已经验看过书稿,确是真迹无疑,少年不可妄言!”</p> 大厅内的众人见崖山三老动了怒,目光中隐带讥讽,齐齐盯在了陈子凌的脸上。</p> 崖山三老是谁?那可是魏国一代大儒,太学院有名的教谕,就连燕王府第一幕僚步先生都和三人多有来往,他们说的话还能有假?</p> 颜柔郡主感受到众人的目光朝她这边投来,脸色立即变的有些难看起来。</p> 陈子凌听到众人的窃窃私语声,知道这三位老者因为些钱财替人做伪证的可能性不太大,立即站起身朝三人礼貌地行了一礼,“不知三位之前可曾见到过真迹?”</p> 陈子凌平和的声音传到三人的耳中,却仿佛一记狠狠的巴掌拍在了他们的脸上。</p> 中间一名老者,面色一肃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三人如果不识真迹,怎会参与此等雅事,实不相瞒此书稿上的字体乃是我门下弟子庄墨韩所创,老夫怎会认错?”</p> 闻听此言大厅内一时大哗,原来大兴城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书稿,竟是大才子庄墨韩的墨宝。</p> 年过半百能达到如此成就已是侥天之幸,而庄墨韩不到而立之年便有如此造诣,十年之后岂不是能达到笔落惊风雨的恐怖境界?</p> 而这三位老者必然也能因门下出了如此妖孽的天才,而名传千古。</p>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三位大儒会如此关注这张书帖,众人心中立即明白的此中关节。</p> 陈子凌面上一僵,庄墨韩那小子这是赤裸裸侵权啊?念在那头驴的面子上,他决定给对方留些面子,谦声道:</p> “在下一时失言,告谅,告谅!”</p> 众人见少年这么快就改了口,顿觉无趣。</p> 崖山三老心中虽还存着几分怒意尚未消散,目光却是变得和缓起来。</p> 叶轻眉白了陈子凌一眼,心中忍不住怀疑起那些留在大石头的话是不是他的原创,小手在桌上重重一拍,指着书稿脆声道:“它就是假的。”</p> 听到黄衣女子的话,崖山三老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二人一唱一和,这是诚心羞辱他们。</p>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p> 三人怒视了叶轻眉一眼,狠狠甩了一下衣袖,负气而去。</p> 颜柔见黄衣女子也这般说,心中忍不住有些犹豫起来。</p> 一千两买到真迹固然是好,可这要是买了假货,今后怕不被人笑死?</p> 卖书稿的男子见她迟迟没有递来银票,将她怀里的书稿又拿了回来,一脸不悦道:“姑娘若是不想买的话,在下可以再寻买主。”</p> 说完这句话,男子如同看儿子般看了一眼怀里的书稿,转身就走。</p> 颜柔郡主一看对方如此做派,心中大急,忙道:“别走,别走!本姑娘买还不行吗!”</p> 叶轻眉伸手拉了她一把,一脸淡定道:“你若是想买真迹,我只收你八百两银子,你看怎么样?”</p> 嘎!</p> 大厅内的众人又傻眼了,感情是来截胡的……</p> “你真有真迹?”颜柔郡主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叶轻眉,忍不住疑惑道。</p>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童叟无欺,如假包换。”叶轻眉启齿一笑,回答的很是肯定。</p> “在哪里?快带我去看!”颜柔郡主迫不及待地催促起来。</p> “来人,取笔墨纸砚来。”</p> 叶轻眉柔声一喊,围在外面的女性侍者,立即从不远处的房间端了纸笔过来。</p> 还未走远的崖山三老,听到叶轻眉的声音又走了回来,他们今天倒要看看那二人要搞什么鬼。</p> 陈子凌一脸无辜地看着叶轻眉,他现在脑袋都大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写悔过书,他不要面子啊?</p> 当然他的牢骚也只能憋在心里,如今他已经骑驴难下,这时候也由不得他推脱。</p> ‘殷勤备至’的叶轻眉,在桌子上帮他铺好草纸后了,双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朝他点了点头,柔声道:“写吧,我看着呢。”</p> 当庭广众之下,写悔过书?</p> 陈子凌表示他内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心中虽苦,脸上却是意气风发,一副舍我其谁的卫道者模样。</p> 点、撇,勾、捺、横、挑、折、扫,如春风过巷,似雨落潇湘,有春秋枯荣,亦有百代兴亡。</p> 一副荡人心魄,余味绵长的书帖只盏茶的功夫,就已展现在了众人眼前。</p> 时间仿佛凝固在了陈子凌的毫尖,半闲居内鸦雀无声。</p> 看到他笔墨下第一个字的瞬间,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众人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在那张微微泛黄的草纸,生怕错过任何细节。</p> 能亲眼看到猪蹄帖作者当场展示书法,这可真是天大的运气啊!</p> 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书法爱好者,对书法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在陈子凌动笔的瞬间,他们就已经能够判断此人书法造诣的高低。</p> 字体形骨还可模仿,那种连绵隐藏在字里行间的不尽意,却是旁人无论如何也难以仿模的。</p> 如果之前的书帖有二层楼那么高,那这张当场书就的字帖,恐怕就是一座常人难以逾越的高峰。</p> 书圣!书圣!只有这个称呼才能形容此人的书法造诣!</p> 到底是什么样的思绪,才能让这位奇才写出这样既喜又忧,既爱又怖的书帖?</p> 崖山三老倒抽一口凉气,真假已经一清二楚,三人定定地看着陈子凌,久久无语。</p> 陈子凌拿起书稿吹了吹上面的墨迹,交到颜柔郡主的手中,接过银票后,领着三女避开众人的目光匆匆离去。</p> 怀抱书稿的男子一脸惊恐,忍不住泪流满面,“完了,完了!不周帮卖给我的书稿是假的,这可怎么办?”</p> 崖山三老唉声一叹,“这张虽不是真迹,也值你当初购买时的价钱。”</p> 听到此话,男子稍稍松了口气,转念一想自己的这副仿制品都这么昂贵,岂不是说真正的书稿还要昂贵?</p> 崖山三老感受到身后的异样眼光,他们知道今天这个脸他们是丢出去了。</p> 恐怕三人几十年的名望,都会因今日之事受到不小损害。</p> 三名老者悲声一叹,走路都有些摇晃了。</p> 众人站在半闲居门口远远望着离去的黑色马车,突然有人惊呼出来,“叶家,是东夷城的叶家!”</p> “难不成是那位闹了许多乱子的叶家男主人?”</p> “买他们叶家的产品,能不能送书帖啊?”一个锦衣男子自言自语了一句。</p> 众人如同看傻瓜一样看了他一眼。</p> “你们说买他们叶家的书帖,能不能送个火锅?”一人又道,他说完后看了看周围一言不发的人群,尴尬道:“你们别这样看我,入秋、入冬之后,窝在家里陪婆娘吃火锅,无聊时看看书帖,有什么不好?”</p> ……</p> ……</p> 一辆牛车慢慢悠悠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遇到崖山三老后缓缓停了下来。</p> “我家先生请三位上车一叙,”白袍童子说着跳下车来,从后面的车厢内搬来一个小木凳放在牛车旁。</p> 崖山三老谢过小童,脚踩木凳上了牛车。</p> 牛车两边的木厢上布置了一排木架,上面摆满了竹简制作的书籍,中间瑞兽小炉薄烟轻飘,令人倍感舒爽。</p> 武鸣湖畔游人稀少,黄鹂数只,绿柳两排,一辆牛车沿着湖畔缓缓行走,兜转了两个来回后沿着原路返回。</p> “横空出世,莽昆仑,阅尽人间春色。”</p> “飞起玉龙三百万,搅得周天寒彻。”</p> “夏日消溶,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p> “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p> 牛车内的人摸了摸身边的大黑箱子,黑色皮鞋来回碰了碰,一脸失望道:“下一句怎么背的来着?”</p> “哎!这多年忘了许多课本上的知识,如果忘却过往,我还是我吗?”</p> ……</p> 第五十八章 藏书楼 举国轰动的万商会即将在大兴举办,许多商人都在忙着打点关系,每天游走于酒楼歌肆广交人脉。</p> 反观东夷叶家二位家主,自从来了大兴后除了惹了一堆麻烦,似乎对结交人脉的事没有任何兴趣。</p> 太阳刚升至树梢,停在万福客栈外的一辆黑色马车内,钻进去了三个年轻人。</p> 陈子凌坐在马车内半闭着眼睛,时不时偷偷眇一眼身边小厮装扮的叶轻眉。</p> 一头长发收拢进黑色小帽中的叶轻眉,眼帘半垂,瑶鼻挺翘,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眨动一下,冰雪初融般的素净面容看在人的眼中分外清爽。</p> 感受到陈子凌的眼光,叶轻眉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红色念珠,气鼓鼓道:“你说五竹的记忆会不会跑到这里面去了?”</p> 陈子凌一脸茫然,双眼盯着蹲在车厢角落内一动不动的五竹,疑惑道:“五竹,你还记不记的当时发生了什么?”</p> 五竹扭头‘看’了陈子凌一眼,伸手指了指自己,“你是再和我说话吗?”</p> “你就是五竹,下次不要再忘了。”陈子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他实在是被对方的反应雷住了。</p> 五竹自从上次在流民营出了事后,脑子一直不太好使,不止忘记了曾经的经历,就连记忆力都下降的厉害,简直比三岁小孩还不如。</p>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p> 五竹低着头似乎在努力回忆,每一个字都说的很慢,可是无论他怎么尝试,还是对自己的过往一无所知。</p> 叶轻眉抿了抿嘴唇,双眉微皱一脸同情地看着他,很想替他做点什么可又无能为力,只得在心中轻叹一声。</p> “我好想……真的忘记了。”</p> 五竹嘴角勉强向上扯动了一下,看了看陈子凌又看了看替他难过的叶轻眉,安慰道:“你们不要难过,我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p> 在他看来自己既不需要替人跑腿挣银子,也不需要读书做学问。</p> 似乎他除了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这个世上也没有其他亲人。</p> 他只是失去了记忆,除此之外并没有损失什么,为什么要难过呢?</p> 黑色马车行到太学院门口缓缓停下了来。</p> 一叶拉开车帘,恭声道:“少爷,小姐我们到了。”</p> 陈子凌利索地跳下马车,好奇地看着立在太学院门口的巨石,微一失神。</p> 至少经过千年岁月洗礼的石面,显得很是粗糙,上面雕刻的字迹早已模糊的难以分辨。</p> 候在门外的庄墨韩立即迎了过来,主动解释道:“这块神石上古时代便以存在,至于何人所立,有什么缘故却是难以查证了。”</p> 庄墨山看了一眼黑色巨石,一脸失望地摇了摇头。</p> 看到陈子凌身边的美貌小厮,他只呆了片刻也不点破,领着陈子凌三人朝藏走去。</p> 五竹头戴竹笠,将自己的脸全部遮在了下面,黑色的衣服上又套了一件青色布衫,规规矩矩跟在陈子凌身后。</p> 太学院学子的眼睛,都盯在了陈子凌和叶轻眉的身上,似乎很少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p> 令魏国无数学子自豪的太学院藏,不是高耸如云的楼阁,也没有雕梁画栋的繁华装饰。</p> 陈子凌站在地面边缘,俯视着大坑中足有五丈高的黑色建筑,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p> 黑色建筑的造型没有任何美感,就像是一个黑色巨碗倒扣在了地上。</p> 陈子凌扭头看着庄墨韩疑惑道:“这就是藏?”</p> 庄墨韩一脸自豪,指着下方的黑色建筑道:“这就是我们魏国的藏,里面的藏书包罗万五千,就连上古时期的石刻也有许多拓本。”</p> 庄墨韩领带三人走下长长的木梯,站在藏前敲了敲椭圆状的黑色小门。</p> 铛铛铛,随着三声金属般的轻响,椭圆状小门被人从内部打开。</p> 一位年过半百,花白头发的老者,接过庄墨韩手里的小木牌看了一眼,对面前四人开口道:</p> “既然是崖山三老准许你们进来查阅书籍,老夫也不好阻拦,只是内的书籍无比珍贵,你们翻阅时切不可大意。”</p> 四人连连应“是”,老人勉励地看了他们一眼,当他看到站在后方头戴笠帽的男子时,忍不住轻“咿”了一声。</p> “这是何故?”老人指着五竹的笠帽好奇道。</p> 陈子凌朝老人拱手一礼,微笑解释道:“家兄身患怪病,不喜光线,老者勿怪。”</p> 老人点了点头,呵呵笑道:“原来如此,老夫还有事做,你们离开时不必和我打招呼,自行离开便是。”</p> 藏内部一共三层,从上到下空间依次增大,空气中满是古老的书籍特有的味道。</p> 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年代较久远的书籍,所占空间不大,因此被人存放在了最上一层。</p> 一条窄窄的黑色阶梯,挂靠在藏的墙壁上,螺旋状盘旋向上。</p> 陈子凌踩着金属材质的黑色阶梯,感受着此间的氛围,一步步爬上三楼。</p> 下午时庄墨韩为陈子凌二人送过来两份餐饭,便离开了藏。</p> 说起来上次半闲居的乌龙事件,让他不禁自愧难当,家中小厮将他的笔墨偷偷卖给了外人,几经辗转又跑到不周帮的手里。</p> 关于猪蹄帖的书法,也是因为他从万福客栈牵驴时,无意中捡到了一张猪蹄帖令他如获至宝,内心一阵挣扎还是拿回了家中。</p> 后来崖山三老看到他写的字帖连连称赞令他很是惶恐,因此没有说出猪蹄帖的具体来历。</p> 最近太学院的学子们,为了那张猪蹄帖都快疯了。</p> 他虽不能帮每人求得一张原作,分享下临摹心得还是可以做到的。</p> 庄墨韩拎着空空的食盒,回头看了一眼正和老者晾晒书籍的五竹,微笑着打了声招呼。</p> “他怎么不去吃饭呢?”</p> 一个很无聊的念头浮上了他的心头,庄墨韩摇了摇头自嘲一笑,继续朝书斋走去。</p> ……</p> 陈子凌二人埋在故纸堆,一连翻了两个时辰,也没有找到关于红色念珠的任何记载。</p> 百十个一人高的木架子上下四层,全部摆满了暗黑色的竹简。</p> 陈子凌盘将手里的竹简重新放回原处,扭头看了一眼放在地上的红色念珠,发现一个指向下的小箭头从珠子内部浮现了出来。</p> “叶轻眉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陈子凌忙喊了一声。</p> 叶轻眉听到陈子凌的呼喊,立即从对面的书架跑了过来。</p> 见红色念珠有了异状,她本想立即伸手去拿,可想起曾经被黏住的经历,难免心有余悸。</p> 陈子凌见她犹豫,立即用手拿了起来,很快他就发现了另一个异象——无论他如何拿置红色念珠,珠子内部的闪闪发亮的小箭头都会垂直向下。</p> “我们下去看看?”</p> 陈子凌犹豫了一下,朝叶轻眉开口道。</p> “好。”叶轻眉见他一脸好奇,立即回应一声。</p> 二人根据箭头的指示下到一楼,走到一个靠近墙壁的黑色书架旁,发现念珠内的小箭头依然直直地指着下方。</p> “奇怪这里已经是一楼了,为什么它还在指着下方?难不成要让我们挖地道下去。”</p> 陈子凌嘀咕了一句,忽然脑袋一亮在周围寻找起了机关孔洞之类的东西。</p> 看到墙壁上的一圈圆圆的凹槽,陈子凌嘴角一翘,将手里的念珠放了上去。</p> 嘀嘀嘀,三声如虫鸣般的响声过后,地面上出现了一个直径足有一米大小的圆形孔洞。</p> 陈子凌看着地面上的孔洞不禁犹豫了起来,如果这是老东西的阴谋,他一旦下去后可能再也无法上来。</p> 可这件事又涉及到五竹记忆的秘密,就此放弃他实在不甘心。</p> “叶轻眉你留在这里,我先下去看看。”</p> 陈子凌吩咐一声,不容她拒绝,手指上立即冒出一团小小的黄色火焰,沿着洞孔下的金属阶梯走了下去。</p> 第五十九章 早有古人在上头 陈子凌沿着长长的金属阶梯下到底部,手里的黄色光线在四周照了照。</p> 面前是一条黑漆漆似乎没有尽头的甬道,两边的银白色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道白色线条。</p> 陈子凌抬头看着上方十丈高的洞口处已经没了光亮,知道那扇金属门已经关闭。</p> 地下十丈深的空间并不潮湿,也没有地下空间特有的霉味,空气似乎在这里依旧流通的很顺畅。</p> “这里既不像陵墓,也不像军事建筑,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p> 陈子凌嘀咕一声,继续沿着长长的通道向前探索。</p> 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陈子凌终于有了些发现。</p> 墙壁两侧出现了一排泛着铜绿的甲胄,上古神兽形状的头盔摆置在一个个小台子上。</p> 陈子陵走近后发现银白色墙壁上,似乎有人用留下的刻痕。</p> 虽然阅读起来有些吃力,好在能通过大多数字迹猜测出其中的意思。</p> “大首领,您什么时候回来?炎三里的盔甲能不能让他带走?”</p> “符离,你的留言老大我看到了,我也很想给他留下件礼物陪葬,但是不行,让他死了这份心吧,他好像已经死了,抱歉回复晚了。”</p> “大首领,东面有部落造反了,公孙落恒的后代想请您出手。”</p> “符离,老大看到了,公孙家在这片陆地上当老大已经够久了,让他认命吧,对了你小子不要再帮他们的后代了,你北方找伽利略吧。”</p> ……</p> 陈子凌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涂鸦,一头雾水。</p> 符离是谁?大首领又是谁?“伽利略”这名字也太个性了吧?</p> 一脸蒙圈的陈子凌只得继续前行,走了五百步左右,前面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黑色金属门。</p> 金属门上留下的白色刻痕构成了一个人的肖像画。</p> 那人一手持细棍,一手拿圆形盾牌,双眼似乎被什么东西蒙上了。</p> 最下方留下了一排工整的字迹,“大首领,我去找伽利略了,我留下影子继续守在这里,符离。”</p> “五竹?符离就是五竹?他之前就从神庙出来过,难道老东西叫伽利略?”</p> 陈子凌震惊地看着黑色金属门上留下的刻痕,深深吸了一口气,很快就根据墙壁上的留言,推断出了一些别的东西。</p> 巨大的金属门上只有自称符离的人留下的字迹,上面再也了其他人留下的只言片语言,那位大首领此后回来过吗?</p> 陈子凌用力推了推金属门,吱吱吱,阵阵因为缺少润滑油,而产生的金属摩擦声很是刺耳。</p> 金属门后的空间豁然变大,足有一个足球场那般大。</p> 陈子凌催动体内真气将手里的火焰变得更大了些,看到面前的场景心神受到了强烈的震撼。</p> 上千具泛着铜锈的青色甲胄,被人规整地摆放成了一个四方行的军阵。</p> 甲胄旁边一根根青铜矛戈犹带锋芒,排列如林,映目生寒。</p> 陈子凌走到近前,将一根铜矛从地上拔了出来,颠了颠分量,发现手里的铜矛并不像预料的那般沉重,锋利的矛身中部还开有长长的血槽。</p> 为了减轻武器的重量,矛杆内部采用中空的做法,这点他还能理解。</p> 可是这些远超时代科技的不锈矛戈又怎么解释?为什么这些顶尖工艺又失传了?</p> 甚至就连太学院藏都没有任何记载,究竟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曾经的历史,还是这段历史实在太过久远,以至于相关的典籍全部失传?</p> 陈子凌脑海中一瞬间就闪过了许多思绪,不到数息时间他就以常人难及的速度,稳定住了自己的心神。</p> 嗒嗒嗒,布靴踩在地面发出阵阵轻响,陈子凌穿过一排排甲胄形成的军阵,走到一座白色玉石制作的桌案前。</p> 桌案的四角雕刻有精美的流云纹饰,斜长的桌身在两侧边缘如浪花般卷起。</p> 很快他的目光就被桌案角落里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p> 那是一方并不显眼的黑色石匣,石匣外表没有任何纹饰。</p> 陈子凌打开石匣,从中拿出一卷用金丝串联在一起的黄色竹简。</p> “本首领不管你是谁,首先要恭喜你。”</p> “既然你能发现这里,那么你一定拿到了钥匙,也就是那串念珠,这说明你是一个有信仰的人。”</p> “伽利略搞得那个忽悠人向善的道门,真的有用吗?”</p> “你先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自己算不算是个好人?因为着关系到下面的问题,如果不是,我劝你不要继续往下看,现在把东西放进石匣,赶紧滚。”</p> 陈子凌将竹简展开不到一半,看着上面用红色矿石颜料留下的字迹,手里的动作一顿,开始思考起了对方提问的古怪问题。</p> “我应该算吧?起码我并不是一个主动作恶的人”</p> 陈子凌无声一笑,觉得这位古人一定是个妙人,不然也不会问这么奇葩的问题。</p> “你现在去看看外面那块大石头上的文字还在吗?如果不在了请继续向下看,如果还在,请帮我在外面将门带上。”</p> “看来是不在了,如果还在的话,你现在已经死了。”</p> 陈子凌发现被自己翻开的一节竹简上面,连接着的金丝无声而断,金线连接处竟然是一个芯片状的物体!</p> 看着满了锈迹已经损坏的芯片,陈子凌的掌心突然冒出一层冷汗。</p> 他不知道这位古人有什么后手,可是想到此人掌握的科技实力,对方完全有能力布置下恐怖机关,将自己轻易杀死。</p> “本首领曾经给这个世界设计了两条大河,根据本天才的推算,北方的那条河可能会改道,将来很麻烦,现在估计已经成了一条悬河,你帮我给这个世界的大首领说一声,让他好好清理清理河道。”</p> 陈子凌一脸无语,心中忍不住对这位古人腹诽起来。</p> 这位世界的大首领能听我的吗?这么大的工程不要说现在魏国做不到,就是鼎盛时期想要让朝廷大力整治恐怕都不是一件易事。</p> 陈子凌摇了摇头,继续读了下去。</p> “你刚才是在怀疑我的权威吗?你说的话有可能没人听,不要担心,你在夏季拿着这卷竹简,去极北之地找符离,他会全力帮你。</p> 如果这个世界的大首领不听话,你就让符离把他杀了,扶持一个听话的人上去,嗯,就这么办。”</p> “作为回报,你可以在这个世界横着走一辈子,为了防止你做出什么混账事,你将念珠戴在手上,伽利略会检视你,一旦你有逾距行为将会遭到严惩。”</p> “下面是符离的使用说明书。”</p> “一,不准让符离为你的私欲做坏事。”</p> “二,不准和符离的关系走太近,免得符离神经错乱。”</p> “三,符离不正常后,砸开石匣的盖子,里面有本首领封印的神符,将他交给符离。”</p> 陈子凌看完后立即迫不及待地砸开了黑色石匣的盖子,果然从里面掉出了一块银色小圆盘。</p> “治理黄河的这件事现在急不来,让老东西检视我,想都不要想,它现在就是个神棍!</p> 在我心里五竹只是五竹,不是什么工具人符离,再见已经作古的古人!”</p> 陈子凌朝背后挥了挥手,立即按照原路返回,站在金属阶梯上,在墙壁上按了一下上面的红色小按钮,圆形金属门重新打开。</p> 叶轻眉伸手拉了他一把,迫切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发现?”</p> 陈子凌看她急切的模样,扯着她的手,心神激荡不已,感慨道:“叶轻眉,你相信吗,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并不是唯一特殊的存在?”</p> “什么特殊的存在?”</p> 叶轻眉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很快她就明白的陈子凌话中的意思,愕然道:</p> “你是说?早就有人来到这个世界了?”</p> “这并不是一场梦,这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陈子凌高兴地笑了起来。</p> 叶轻眉闻言亦是一喜,埋藏在心底的疑惑今天终于解开了,她可以尽情感受自己的生命了。</p> ……</p> 第六十章 黑白 两把青色竹椅子被太阳晒得有些开裂,老者的身体稍一扭动,身下的竹椅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p> 几百本老旧书籍,规整地摆满了十几层台阶,相互间的距离简直就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严谨中透出一股美感。</p> 二人偷的浮生半日闲,如果此刻再有粗茶两杯,甜点一盘,那么这便是一件很值得追求的雅事。</p> 读了大半辈子圣人文章,侍候了几十年藏的老人,似乎对于这样的闲事早已习以为常,满是皱纹的面容上,看不出有任何欣喜的表情。</p> 五竹坐在竹椅上一动不动,显得有点拘谨,宽大的竹笠遮在脸上,倒不用担心紫外线晒伤皮肤。</p> 老人偶尔扭头看一眼身边的青衫少年,对他的做事态度,行止坐卧很是喜欢,眼光中隐隐露出几分欣赏,缓缓开口道:</p> “君子持身需正,以知人之不正,以人之不正,以知其身之不正也。”</p> 五竹听到老者的声音,觉得这句话他之前曾经听人说起过,仰起头看了看太阳,却又想不起究竟是谁。</p> 品味着老人说的话,五竹低头看着地上已经偏斜的影子,摇了摇头。</p> “你说的不对,阳光在正午时最亮,如果太阳不肯偏斜,不见得是什么好事。”</p> 老人听到五竹没有任何情绪的话,楞了一下,接着哈哈笑了起来。</p> “你这少年倒真是个读书种子,以此观彼、见微而知著,不错不错,老夫很是喜欢,有空多来我这儿坐坐。”</p> “好。”</p> 老人的话如同唠家常般,说的很是随意,常人估计也只当客套话,完全不会做真。</p> 五竹却答的很干脆,简单的一个字眼,反而让人觉的他很真诚。</p> 老人见他没有拒绝,面上不禁乐开了花。</p> 藏虽在太学院,却并不属于太学院而是直接归属皇家管辖,楼中管事虽无品阶,在天下学子心中却备受尊崇。</p> 楼中管事任免也和其他官员不同,历来都是楼内管事择一弟子,悉心教授其养护技巧,修补技艺,待到技艺学成之后,便可由皇家正式认命为藏管事。</p> 这个奇怪的少年他很喜欢,当然不止是因为少年能帮他做事,更重要的是少年人很对他的脾气。</p> 他似乎还能清楚地记起,当年他是如何被上一任藏管事,稀里糊涂收为徒弟的经过。</p> 幼年时他还在街上讨饭,一首粗俗的要饭歌还没唱完,路过的行人就扔给了他赏钱。</p> 结果他愣是捡起铜钱又追了过去,非要完整唱完才肯收下对方的赏钱,而其中一人便是他那位便宜师傅。</p> 老人想起这件陈年往事,眼角又挤出了几条皱纹,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岁的年纪。</p> 太学院有来帮老人打扫楼外卫生的学子,听老人对这位陌生少年如此亲切,甚至主动邀请对方常来此间小坐,心中立即产生了不好的预感。</p> 他们入了太学后,自认为没有科举入仕的希望,便主动帮老人打扫起了卫生。</p> 四人一做便是两年,希望通过自己的举动能得到老人的赏识,成为下一任受人尊重的藏管事。</p> 哪想到半路冒出来一个少年,如此轻易就抢了他们的风头!</p> 从前他们每人还有四分之一的希望,如今恐怕连五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了……</p> 老人眯眼看了他们一眼,大概心中也有些愧疚,缓缓站起身走进藏,借此避开了他们满是嫉妒的目光。</p> 四人见老人已经离开,朝五竹招了招手,开口道:“小兄弟可有空闲?”</p> 五竹指了指自己,疑惑道:“你们是在喊我吗?”</p> 一人笑道:“不是你还能是谁?小兄弟闲着无事,可否帮我们打一桶水来?”</p> 另一位锦衣学子提醒道:“上去朝东面直走,梨树下有口水井,那里地面湿滑可要当心。”</p> “好。”</p> 五竹答应一声,走过砖石铺成的地面,爬上阶梯,朝着东面的水井走了过去。</p> 四人中有两人见他已经离开此间,有两个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人忙提着空木桶追了上去。</p> 没过多久,浑身湿透的五竹提着木桶,踩着金属阶梯走了下来,然后很是认真地将桶里的清水,均匀地洒在了一块青石地面上。</p> “还需要水吗?”五竹直起腰朝面前的学子询问道。</p> “不要了,不要了!”二人连连摆手,脸色显得很是难看。</p> 五竹点了点头,一步步走到藏门口,重新坐在竹椅中享受起了日光浴,一滴滴清水沿着他的帽檐,衣角滴了下来,在地面形成了一小片水迹。</p> 叶轻眉走出藏,看着浑身湿透的五竹,不知他如何会搞成这个模样,一脸疑惑道:</p> “五竹你做了什么?怎么身上全湿了?”</p> 五竹扭过头看着叶轻眉,努力想了想,开口道:“小姐,我从水井中救了一个人。”</p> 叶轻眉听到他的解释后一脸释然,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解释,扭头对陈子凌伤心道:</p> “陈子凌,你快把东西交给五竹吧,他记忆力变得好差,好可怜啊。”</p> 陈子凌看了看远处低头打扫的二人,见他们脸色不太自然。</p> 他虽不知之前在五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件事应该不像五竹说的这般简单。</p> “五竹,这件东西可以改善你的记忆,你知道怎么用吗?”</p> 陈子凌暂时将这些小事搁置一边,从怀里拿出银白色圆盘,递到五竹的面前,好奇地看着他,不知道这件东西是否真的有用。</p> 五竹低头看了看陈子凌手中的物体,伸开五根手拿住圆盘边缘,朝他点了点头。</p> 陈子凌和叶轻眉知道五竹终于可以恢复正常了,彼此开怀一笑。</p> 片刻过后,五竹抬头看了看陈子凌又将圆盘还了回去,“少爷,我不想用这个东西。”</p> “五竹难道你不想恢复记忆吗?”叶轻眉一脸不解地看着他。</p> 陈子凌见五竹很郑重地摇了摇头,只得将圆盘又收进了怀中。</p> “我们先回客栈,等五竹什么时候想恢复之后,我们随时可以将东西交给他。”陈子凌朝叶轻眉安慰道。</p> 三人刚刚爬上金属阶梯,从上面就下来了一群身穿白色长袍的年轻学子。</p> 气势汹汹的众人看着陈子凌身后的五竹,愤怒道:“曾师弟好心带你去打水,你却故意戏弄他,差点把他吓个半死,真是可恨!”</p> 叶轻眉似乎明白了什么,被对方气得杏眼圆睁,一双小拳头紧紧握了起来。</p> 陈子凌面色一沉,目光变得异常寒冷,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p> “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是我这位兄长,故意戏弄你们的曾师弟,而不是你们增师弟故意戏弄我这位兄长?”</p> 陈子凌强硬的声音,传到众人的耳中令他们心中一惊。</p> 学子后面挤出来一位锦衣书生,指着五竹恨声道:“就是他,我亲眼所见,曾师弟又亲口承认,难道还有假吗?”</p> 庄墨韩从后方也挤了出来,拦在众人面前,劝解道:</p> “这件事或许是场误会,大家不要冲动,曾师弟又未受伤,大家不如就此散了吧!”</p> 众人中有知道陈子凌身份的,知道轰动大兴城的猪蹄帖,就是出自这位叶家男主人之手。</p> 将来此人必定能够依靠钱财和声名,在魏国成为呼风唤雨的存在。</p> 众人听到如此庄墨韩如此维护这三人,知道对方的身份定不寻常,面上不禁犹豫起来。</p> 站在人前的那位锦衣书生见众人讷讷住了嘴,心中惶急,他今天可是豁出去了,那管对方的来历。</p> 片刻过后,忽有一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淡淡的眉毛一挑,目视着庄墨韩朗声道:</p> “庄兄,此言差矣,我魏国学子需明是非,辨对错,知荣辱,直言不公之事,既然双方均在,有何不可说明的?”</p> 陈子凌看了看对方略显破旧的白色衣衫,虽知对方的话说的很是公道,但是听在心里总觉得有点不痛快。</p> 忽然他知道并不是自己过于自大,听不进别人的任何意见了,也不是自己暴发户心态作怪,而是对方看叶轻眉的眼神让他很不痛快。</p> 那感觉就像是落魄书生,突然看到了美貌多金的傻白甜,赶考的秀才偶遇官宦家的纯情小姐。</p> 这应该是件很值得想入非非的事情,可是对方偏偏看的是自己的未婚妻,这件事放在任何正常人身上,估计都不会痛快。</p> 叶轻眉倒是没有多想,拍了拍手,嘻嘻笑道:“说的好,既然大家都在,那便好好说说。”</p> “我这位兄长衣服上的水迹尚未干透,这该如何解释?”</p> 第六十一章 俗事、闲事 一众学子听了叶轻眉的话再次犹豫起来。</p> 若是故意戏耍别人,即便一时失手,只需扔下去绳索便可,哪有亲自跳下去救人的道理?</p> 众人站在窄窄的金属阶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子凌三人,原本高涨的气势顷刻间减了大半。</p> 反倒是叶轻眉站在下方,负手而立,微微仰起的精致面容上露出一副盛气凌人的神情。</p> 他们那里知道这位女扮男装的清丽女子,并不是一个甘心躲在男人背后哭鼻子的小姑娘,而是一位遇到不平之事敢于据理力争的女汉子。</p> 也不知是因叶轻眉的身材过于曼妙,还是她的目光太有杀伤力,一众学子的眼光不停闪躲,愣是不敢和她对视。</p> 那位站到前方的锦衣学子,忽然脑中灵光一现,道:“衣衫湿了又如何?难不成做了错事,朝自己身上浇一瓢清水就算是赔罪了?”</p> “奥?照你这么说,那位掉进井中的年轻人是自己爬上来的?”叶轻眉睨了他一眼,脆声反问道。</p> “那是在下将他从水井中拉了上来,如非亲眼目睹,在下何以知晓的如此真切?”</p> 井壁湿滑,没有外人帮助常人是不可能自己爬上来的,锦衣学子将一切都考虑了进去。</p> 他这么回答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何况这个说辞他和那位曾姓学子已经提前推敲过一番,因此说的很是笃定。</p> 五竹一直静静地站在一边,好像面前的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p> 陈子凌一脸羡慕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没心没肺其实也挺好的,至少不用被这样的破事坏了心情。</p> “你说是你将那位曾姓学子救了上来,有何凭证?我们到水井边一试便知。”</p> 陈子凌双眼在锦衣学子柔弱的身体扫视了几眼,嘴角微翘。</p> 一众学子们听完陈子凌的提议,齐齐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锦衣学子。</p> 叶轻眉见一贯不喜和人争执,崇尚武力至上的陈子凌,主动替自己上阵,心中不由一暖。</p> 锦衣学子原本还以为对方会立即和他打起嘴仗,哪想到叶家男主人竟要他演示一遍救人的经过。</p> 感受到陈子凌轻视的眼神,锦衣学子圆圆的脸颊上露出一副羞恼的神情,结结巴巴道:</p> “被救之人的体重需和曾师弟相差不大,即便找到体重相近之人,难不成还要将他重新推进井中?实在荒唐!”</p> 他说完后看了看陈子凌脸上得意的表情,心中一喜。</p> 他虽长得瘦弱,双手却还有些力气,将一个身高相仿的人从井中救出,并不是一件难事。</p> 如今见对正中自己的下怀,男子叹了口气,一脸认真道:“既然你非要自取其辱,为证清白,我也只好亲自演示一番救人的经过了。”</p> 见对方如此快就改了口,叶轻眉握了握背在身后的小手,细细的眉毛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扭头瞥了陈子凌一眼,见他依旧眼角含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稍稍放下心来。</p> 众人爬上阶梯,走到水井旁,团团将水井围住。</p> 一名年轻学子自愿当起了被救者,将身上的白色长袍脱了下来,只着一身小衣站在了湿漉漉的水井旁,等待着众人的吩咐。</p> 锦衣学子挽了挽自己的衣袖,露出的双臂肌肉紧绷,原来此人还真有一股子力气!</p> 众人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心中惊呼一声,原本对他的话还存了三分怀疑的人,不等他演示便已信了十分。</p> 叶轻眉询问般的目光看了陈子凌一眼,希望他能告诉自己接下来的打算。</p> 陈子凌开始也是一愣,待看到水井边一双双湿漉漉的脚印后,心中一喜。</p> 他原本也没打算和对方讲什么道理,如今说不得要白捡一个大便宜了。</p> 锦衣学子和自愿充当被救者的年轻人,已经站在了水井旁,随时准备演示一番之前的经过。</p> 陈子凌一步步走到二人身边,探头看了一眼磨盘大小的水井。</p> 井水依旧清澈,水面距离地表足有十米,一根长长的绳索从木轱辘上垂落井中。</p> 陈子凌感受着井中冒出的丝丝凉气,扭头朝锦衣学子问道:“当时你站在什么地方,你那位曾师弟又站在哪里?”</p> 锦衣男子假装思索一番后,一一指出了相应的位置,还未等他转过身来,就被人一脚踹进了水井,噗通一声掉了下去。</p> 围观的一众太学院学子双眼大睁,傻傻地看着站在井边的陈子凌。</p> 叶轻眉心中又气又喜,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p> “救人啊!快来救人!”</p> 陈子凌低头看了一眼井中尚未缓过神,正双手抓着绳索被井水呛得连连咳嗽的锦衣学子,抬头朝众人喊了一句。</p> 经他这一喊,一众学子立即行动起来,十几个人走到水井边,低头看了一眼井下的状况,急忙将绳索拉起。</p> 另有十几人将陈子凌三人围了起来,这下他们的过失可是被众人亲眼目睹了,由不得他们抵赖。</p> 用不多时,那位全身湿透的锦衣学子,便被人从井中救了出来。</p> 众人同仇敌忾地怒视着陈子陵,纷纷叫嚣着要将他们报官处置。</p> 叶轻眉气咻咻地背过身去,一脸尴尬。</p> 五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腰间,却没有摸到任何趁手的武器。</p> 陈子凌双手在空空压了一压,朝众人震声道:“大家刚才看到没有?你们十几位人将他从井中救上来时,他的身体碰到了井壁。”</p> 众人不知陈子凌究竟要说什么,被他的话反而弄得有些迷糊。</p> “韩师弟被我们从井中拉上来时,身体碰到井壁有什么稀奇?难不成他还要从井中飞上来?”</p> 一位白袍学子话刚一出口,众人彼此对视一眼,转身跑到井边探头朝井中看了几眼,忽然醒悟过来。</p> 井口附近的青苔上只留有一处痕迹,那么之前那位曾姓学子是如何上来的?</p> 被人围在中心一身狼狈的韩平初,还未完全适应受害者的角色,转瞬间就成为了众人的怀疑对象。</p> 韩平初力气虽大些,可要将人从井中直直提上来,却不现实。</p> 想到这种可能,一众学子连连摇头。</p> 如果曾师弟是被韩平初用咕噜摇上来的,那么曾师弟从井口爬上来时,井壁上也应有曾师弟留下的痕迹。</p> 这些都不太符合常理,那么如今只有一条合理的解释,之前曾师弟真的是从井中飞上来的!</p> “韩师弟你之前是如何救出曾师弟的?”</p> 一众学子一脸质疑地看着韩平初,实在难以相信他会是一位武道高手。</p> 韩平初脸上腾地一下红了起来,他确实无法将人从井中提上来,更不是武道高手。</p> 他之前哪里想过会有这样的事情,此刻面对众人的质疑,韩平初心中忐忑道:</p> “这,这世上巧合之事何其多?之前曾师弟或许就是从那里上来的。”</p> “那你之前为何说是从另一处上来的?”陈子凌反问道。</p> “谁会注意这样的细节?我情急之下没有记清,有什么奇怪?”</p> 陈子凌听到对方胡搅蛮缠的说辞实在是觉得好笑,扭头朝众人询问道:“此处距离书斋有多远?如果我在这里喊一声,是否有人能听到?”</p> “此处距离书斋大约百步距离,午时过后,太学内无人朗读诗书,站在此处喊话,应该能够听到。”人群中有人回复道。</p> 陈子凌点了点头,扭头看向韩平初,疑惑道:“你为何不喊人来帮忙,将人救上来后又为何没有立即喊人过来?”</p> 韩平初被陈子凌一连两个问题又问住了,一阵风过,身上的湿漉漉的衣袍令他止不住战栗起来,忽然抬头怨毒地看着五竹道:</p> “当时我和曾师弟势单力孤,怎么敢和他直接发生冲突?”</p> 陈子凌朝他走近一步,嘴角微翘,“这么说,你见识过我这位兄长的厉害?他当时做了什么让你觉得他很厉害?”</p> 韩平初彻底没了主意,张口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p> 他的反应看在众人眼中,此事已经不言自明。</p> 众人心中暗叹一声,惋惜地看了他一眼,恐怕此事传到教谕们的耳中,他和曾师弟便会被逐出太学。</p> 众人一脸惭愧地朝陈子凌三人拱手一礼,扭头散去。</p> 场间只剩下了那位神不守舍的韩平初还站在原地。</p> 叶轻眉一脸欣赏地看着陈子凌,伸出一只小手在他肩旁上轻轻拍了一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不错不错,有了我三分真传。”</p> “怎么还差了七分?”</p> 叶轻眉得意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摆摆走到了前面,只留给了他一道曼妙的倩影。</p> 天真无邪的年纪,不惹凡尘的容貌,举手投足间偏偏是一股子成熟女子的味道。</p> 如果以陈子凌原来世界某个游戏的评定来看,叶轻眉已经……超神了。</p> 陈子凌跟在后面,一路欣赏着她的身影,不知不觉就出了太学院,走到了那块大石头前。</p> 一叶一见他们走了出来,急忙将马车赶了过来,禀报道:“少爷,刚才王启年来过,说有两位少年在客栈留下一句话,邀请您今晚……”</p> 一叶偷偷看了叶轻眉一眼,走到陈子凌身边小声道:“邀请您今晚去武鸣湖上同谋一醉。”</p> 第六十二章 凡心动,烦人心 黑色马车并没有立即赶回万福客栈,而是直接朝武鸣湖赶了过去。</p> 马车内小厮装扮的叶轻眉,贪婪地看着沿途的风景,认真地享受着每分每秒的生命。</p> 陈子凌闭着眼睛,体内真气按照红色功决的路线,在他体内经脉中缓缓流动。</p> 每天只要稍有闲暇,他都会用来做这样的事情,十几年来他早已养成了习惯。</p> 如果有一天没有做这件事,他反而会觉得生命中缺少了点什么,就连睡觉都会不踏实。</p> 陈子凌看似简单的修行,如果换做其他人来做,一定会震惊于他对真气控制的精准程度。</p> 一丝真气如同小蛇般从腰部,运转至他的右手食指,刚刚触及最外层的皮肤,立即又缩了回来。</p> 如是者一连重复了十次,陈子凌呼出一口气,继续将真气运转至中指。</p> 这件事虽不需他上蹿下跳,踢脚动拳,却是一件极耗精力的事情。</p> 不知不觉间,几颗米粒大小的汗珠从他的鼻端冒了出来。</p> 叶轻眉将目光从外面收了回来,转头恰看到了这一幕景象。</p> 这多年来她很是不明白,为什么陈子凌会这么痴迷武道,或者说他为什么这么痴迷于力量,他到底怕什么?</p> 好好的纨绔公子不做,只要自己这条大腿他能抱住,今后他还怕什么?</p> 从前陈子凌因为体内中毒,修行延迟了数年,这几年他常常将自己当成追赶的修行目标。</p> 这或许可以理解为自尊心作祟,男孩子面对她这般天才的异性时,心中自然而然生出的自卑感?</p> 难道真的是自己给他带来的压力太大了吗?</p> 叶轻眉长长的睫毛眨了眨,想起那位善解人意的小蛮姑娘,轻轻叹了口气。</p> 她自问自己并不是特别温柔的类型,感情方面也不够细腻,更不会撒娇讨好别人,尤其是……他身边这位。</p> “本姑娘从小就是散养的女汉子,每天都围着工坊转,做的菜连我自己都不想吃,难道我真的没有女人味吗?”</p> 想到这些,叶轻眉不由皱起了眉头,拿起手绢擦了擦陈子凌鼻端的汗珠,暗道一声“辛苦”。</p> 马车行至武鸣湖畔正值日暮,夕阳斜挂,并无斜挂的白帆。</p> 几艘装饰华美的画舫停在湖中心,不时有身穿翠衣的丫鬟,将莺莺燕燕们洗漱过的热水从窗外倾倒入湖。</p> 空中散落的清水被夕阳染成了胭脂色,若非距离太过遥远,说不定武鸣湖畔的游人,还能闻到一阵香腻的脂粉气。</p> 陈子凌和叶轻眉坐在湖畔一阶青石台阶上,等待着夜幕的到来。</p> 一叶手拿两串红红的糖葫芦颠颠跑了过来,站在二人身后一脸得意道:</p> “小姐、少爷要不是我多出了几钱银子,这两串说不定就被别人买走了。”</p> 叶轻眉双手接过来,看着手里的两串又红又大的糖葫芦,一双眼睛弯成了一双新月,对一叶夸赞了两句,转过身来将一支糖葫芦递给了身边的陈子凌。</p> 一叶站在二人身后一脸傻笑,今天能得叶轻眉一句夸奖,回去后他必须要在二叶面前显摆显摆。</p> 叶轻眉吃了一口手里的冰糖葫芦,发现这位小贩用的还是他们叶家的糖霜,嘻嘻一笑。</p> 她已经对这个世界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衣食住行方面皆有叶家的影子。</p> 学以致用这点在她看来,真的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p> 叶轻眉扭头看了一眼如老僧入定般的陈子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湖心处的画舫。</p> 一位身穿红色曳地长裙的窈窕女子,正站在画舫前方的平台上翩迁起舞。</p> 她突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没了味道,好奇道:“很好看?”</p> 陈子凌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本想立即解释,可是看到她难得露出这样娇憨的模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p> “有……我好看?”</p> 叶轻眉将脑袋上的帽子摘了下来,一头如瀑般的青丝散落在肩头,一脸不服气地看着他。</p> 陈子凌痴痴地看着她,傻傻地摇了摇头。</p> 叶轻眉对他幡然醒悟的表现很满意,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帘半垂,微微扬起了头。</p> “嗯?”半天没见他反应,叶轻眉忍不住提示了他一声。</p> 过了一会还是没见他行动,叶轻眉立即睁开了眼睛,发现二人身边围了几个小孩子,正一脸羡慕地看着她手里的冰糖葫芦。</p> 陈子凌面上一脸无辜,表示这和他无关。</p> 叶轻眉面上微露囧意,刚才她的大脑一片混乱,竟然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有发现,实在是一件很丢武道高手脸面的事。</p> 陈子凌手里的糖葫芦也被她一把夺了过来,转手交给了身后的一个小男孩。</p> 至于其他没有冰糖葫芦的小孩,叶轻眉将自觉躲到远处一叶喊了过来,让他领着去购买些别的吃食代为补偿。</p> 现在湖边终于又剩下了他们两个人。</p> 陈子凌色眯眯地看着身边的叶轻眉,给了她一个一切就绪的眼神。</p> “不要了吧?”叶轻眉红着脸抬头看着他轻声道。</p> 她虽是这般说,一双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终是在对方可怜兮兮的目光注视下又闭上了。</p> 如果换做从前的叶轻眉,她断不会主动做出这样具有女人味的举动,更不会尝试用美色来诱惑陈子凌。</p> 不过今天她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她实在不愿相信二人长期相处这些年,对方已经将对她的新奇感消耗殆尽了。</p> 科学来说青梅竹马很难产生爱情,从前的世界有人告诉过她这个结论,但是她不相信自己如此天才也会遵循常人的规律。</p> 她要做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做到的事,就连爱情也要打破常规。</p> 不是一时悸动,不是三年五载,她要另一半爱慕自己一辈子。</p> 海枯石烂不现实也不科学,一辈子就够,如果非要有个终点。</p> 她希望双方的爱情,以一方生命的终结为终点。</p> 如有不幸,另一方也要好好活下去,虽然做不到完全忘记,至少不能做出什么殉情的蠢事。</p> 毕竟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生命不能轻易浪费,这也是二人一辈子的约定。</p> 伊人在侧,呵气如兰,不似春风般温柔,恰好这个世界有你在,恰好我真的很喜欢,这样就好……</p> 微风过畔,湖面皱起一层微澜。</p> “宋公子,这儿就是武鸣湖。”</p> 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太学院学子,陪着一位身穿月白色锦服的年轻人缓缓走到渡口,指着前方的湖面恭敬道。</p> 被称为宋公子的年轻人一身装束虽已刻意低调,但只腰间的腰带也以价值千金,头上的发簪更是价值不菲。</p> “武鸣湖也不过如此,我看还不如我们宋家庄园中的漱玉湖更为秀美。”</p> 锦衣年轻人将纸扇在掌心拍了拍,略显的有些长的脖子左右扭动了一下。</p> 陈子凌还未一偿所愿,叶轻眉就急忙扭过头去,伸手理了理自己的秀发,假装刚才的事和她无关。</p> 叶轻眉的侧脸恰被附近的二人看的一清二楚。</p> 年轻公子手里的挂着白玉吊坠的翠色纸扇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p> 那位之前在太学院见到过叶轻眉的年轻学子,微一愣神,忙弯腰将地上的纸扇替锦衣公子捡起。</p> 锦衣公子手里接过纸上,一双眼睛依旧黏在叶轻眉的身上,似是醉了。</p> 太学院学子早已知晓了陈子凌的身份,尴尬一笑,弯腰赔礼道:“学生索元礼见过叶家家主。”</p> 锦衣公子一听他竟称呼对方为叶家家主,豁然醒过神来,将目光在了陈子凌的身上来回扫视了几番。</p> 在魏国能被太学院学子敬称为叶家家主的人,除了东夷的叶家谁还能承担的起?</p> 想到索元礼竟认识叶家家主,锦衣公子心中对他的评价立即又高了几分。</p> 陈子凌一脸不耐烦地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将目光盯着远处的红衣女子身上。</p> 他不会记错,之前他去半闲居赴凤延年的鸿门宴时,此女也在场,后来不知何故对方和骆明远一同失踪了。</p> 半闲居之事,虽然因为叶家抓获南庆皇族之事,魏国朝廷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但是关于这件事他觉得还有许多疑点无法解释。</p> 这位绿猗姑娘的突然出现,无疑给了他一个大惊喜。</p> 锦衣公子见对方丝毫没有理会他们二人的意思,面上微露怒意。</p> 索元礼眼中闪过一丝羞惭,将腰又弯了下去,提高声音道:“太学院学子索元礼见过叶家家主,之前是在下一时糊涂被人蒙骗,误会了叶家那位少年,还望叶家家主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p> 叶轻眉将一头青丝收拢到了帽子中,抬眼看了他一眼。</p> 对方衣着简朴,举止斯文有礼,穿的衣服仍是太学院服饰,显见囊中羞涩。</p> 叶轻眉不愿令对方下不来台,立即摆了摆手,脆声道:“免礼,免礼,我们不会记在心上的,你们自去忙吧。”</p> 索元礼二人心中更惊,原来这位女扮男装的佳人,竟是少有人知的叶家女主人!</p> 叶家男主人已是难得一见的人物,这位传闻中无比神秘的女主人不止冰雪聪明,天赋奇才,如今看来相貌更是冠绝今古。</p> 二人听了她的声音,立即拱手为礼,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此间。</p> 叶轻眉看着他们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自己,噗嗤一笑,转身对陈子凌得意道:“他们好傻啊,看来本姑娘还是有些魅力的。”</p> 第六十三章 醉酒,意在姑娘 叶轻眉和陈子凌体内都有着完美稳定的基因,反应在外表便是五官出奇的匀称,看在凡人的眼中就是极致的美。</p> 当然基因稳定性并不是唯一影响审美的原因,还有历史文化价值观等外在因素,同样能决定这个世界的大众对于美丑的定义。</p> 就好像某个世界,曾经以肥为美,反映的便是财富地位,悠闲生活,是一种地位的外在表象。</p> 衣饰服装之所以会让人活动不便,反映的也是主人的地位,看在外人眼中便是所谓的美。</p> 叶轻眉身材苗条,偏偏某些部位给人的感觉又很有肉感,仙气十足的五官,与这个世界的审美观又恰好符合。</p> 如果有人说她没有魅力,那八成是家里有个恐怖的悍妇,或者口味无比奇葩。</p> 东夷城中上至古稀之年的白发老妪,下至情窦初开的妙龄幼女,均遭到了叶家男主人相貌的……无情毒害。</p> 好在她们还比较克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大概是她们觉得像叶家这种大富之家,将来叶家男主人定会妻妾成群,这样看她们还是有机会的。</p> 若是叶轻眉的画像出现在了小街小巷,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p> 荷尔蒙高涨的雄性动物向来具有较高的攻击性,说不定陈子凌每次出门都得做好遇袭的充分准备。</p> 他的敌人绝不是三五个那般简单,敌人可能就是街边小贩,也可能是酒楼的掌柜、又或是大街上怀藏暗器的武道高手……</p> 陈子凌想到这些将来可能带来的麻烦事,立即站起身拉着叶轻眉的小手朝黑色马车匆匆走去。</p> 过了片刻,陈子凌将一堆瓶瓶罐罐重新收进红色木匣中,一脸满意地看着面前的叶轻眉。</p> “看来我从费介那里学来的手艺没有落下。”</p> 叶轻眉手里拿着一块圆圆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妆容。</p> 白皙的肌肤变成了暗黄色,细细的柳眉变成了粗直的剑眉,原本干净的脸颊上还多了几颗黑色的小痣。</p> 啪嗒一声玻璃镜子上出现了几道细细的裂纹,叶轻眉气鼓鼓地看着陈子凌,“这就是你的手艺?”</p> 叶轻眉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画了这样难看的妆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不要担心,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p> 马车内的场面有些冷,陈子凌看着身边的叶轻眉小意道:“其实我还有件小事需要你帮忙。”</p> “嗯?”</p> 叶轻眉听完陈子凌在她耳边说的事情后,拉开车帘探头朝湖心处的画舫看了一眼,将信将疑地看了陈子凌一眼,道:“就依你。”</p> ……</p> 一个时辰过后夕阳早已落山,武鸣湖畔一座座装饰精美的画舫缓缓靠岸。</p> 一串串明亮的灯盏将渡口照耀的亮如白昼。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混着柔美的嗓音在湖畔不停飘摇。</p> 三五成群的富家公子,陆陆续续朝这边赶了过来,不到半个时辰,渡口处就已经站满了等待上船的恩客。</p> 梁半潮和黄皮肤少年走到武鸣湖渡口,恰看到候在那里的一叶。</p> 二人朝一叶打了身招呼,跟着他上了一座装饰典雅的画舫。</p> 画舫内一处宽阔的雅间内,陈子凌和叶轻眉坐在餐桌旁,听着周围歌姬的嗓音一脸陶醉。</p> 一叶将房门打开,引着梁半潮二人走了进去。</p> 梁半潮便是叶轻眉在从东夷来大兴途中遇到的梁家后人。</p> 黄皮肤少年曾是被一叶狠狠教训过一次,后来被他一路管教带到了大兴城附近的流民营。</p> 梁半潮和黄皮肤少年前段时日,在抓获南庆间谍的过程中有过出色表现,被鲁有道招揽进了禁军成为他的亲军。</p> 前段时日许多禁军将领都因凤延年之事被革了职,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鲁有道在魏帝的默许下,借机清除燕王一派的势力,进一步掌控禁军的举动。</p> 二人如今成了鲁有道的亲信,将来的仕途可谓前途无量,只需稍加培养便能平步青云。</p> 黄皮肤少年感激地看了一叶一眼,转身朝陈子凌恭谨道:</p> “褚小六见过公子,多谢公子当日不杀之恩!”</p> 褚小六说着单膝朝陈子凌郑重行了一礼。</p> 陈子凌正陶醉于歌姬美妙的小曲中,睁眼一看少年行了如此大礼,急忙走到他面前,将他一把搀起。</p> “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有今日皆因你当初做了正确选择,何必跪我?”</p> 褚小六听了他的话心神一震,虽不再多礼,心中对这位不求回报的叶家主人却更加恭敬了起来。</p> 头发有些凌乱的梁半潮身体挺得笔直,宛如一杆随时出击的长枪,待褚小六和陈子凌寒暄完毕后,径直走到叶轻眉旁边朝她拱手行了一礼。</p> 叶轻眉微有些吃惊地朝他点了点头。</p> 二人落了座,看到满桌的菜肴,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p> 他们虽已加入禁军,前几日也得了鲁有道的赏赐,身上有了点银子。</p> 可是这满桌菜肴显见价格不菲,恐怕他们将所有的钱财拿出来也请不起……</p> 陈子凌见他们神色有异,解释道:“今日的所有费用,皆有我们叶家来出,二位既然看的起在下这个小小商贾,总不能见外才是。”</p> 二人听到他的话慌忙站起来,连称不敢。</p> 小小商贾?东夷叶家如果算小商贾,恐怕魏国能称为大商贾的也没有几家了。</p> 短短十几年,东夷城默默无闻的叶家突然崛起,一跃成为国内有数的富商,财富的速度可谓骇人。</p> 若是按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不出一代就能超越积累了数代财富的洛川宋家、虎平魏家、南陵赵家、大泽周家。</p> 当初这四大家族可是有过从龙之功,有贵人暗中照拂才迅猛崛起。</p> 东夷叶家则完全是靠着两位家主的聪明智慧,若是有贵人暗中照拂,减少代理商环节,今后的利润恐怕更加惊人。</p> 二人知道今天这场酒宴必定又要让对方破费,可是想到今后叶家也会成为皇长孙的支持者。</p> 双方之间有这份关系在,太过虚礼反而惹人笑话,想到这点二人心中稍安,重新坐了下去。</p> “不知公子何时加入禁军?鲁大将军可是日日念叨着公子,随时准备倒履相迎呢!”</p> 梁半潮好奇地陈子凌,始终猜测不出他的真实意图。</p> 若是常人遇到禁军大将军如此礼遇,恐怕早就走马上任了。</p> 这位才智不俗的叶家男主人既然已经决定入仕,为何迟迟没有反应?</p> 褚小六十二岁之前家道尚未中落,见二人说起正事也不敢失礼,立即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上。</p> 陈子凌一脸受宠若惊,自责道:“在下奉陛下之令前来参加万商会,尚未完命之前怎敢加入禁军?此事过后陈子凌必定亲自前去谢罪!”</p> 梁半潮知道这并不是他的真话,既然对方没有如实告知的打算,他也不想多问。</p> 三人举杯共饮后,断断续续地说些近来的琐事,还不至冷场。</p> 陈子凌确实有自己的打算,他正准备将自己和叶家划分开来,虽不能彻底和叶家抛扯的一干二净,至少不能因为仕途上的事给叶家带来难以承受的灾难。</p> 他不是热衷权势孤注一掷的赌徒,想到权利带来的好处的同时也会想到此后的麻烦。</p> 所以他想给自己和叶家留条后路,待万商会后他会筹划一场脱商入仕的假象。</p> 当然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和外人讲的。</p> 酒过三巡,陈子凌站起身拉起微有醉意的二人,走到外面的平台上,对身周的歌姬含糊道:“去,将画舫内所有闲着的姑娘都喊到这里,本,本公子要听大合唱。”</p> “大合唱?”一对身穿粉衣的美貌歌姬,傻傻地看着醉酒的客人。</p> “对,大合唱。”陈子凌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朝二人亮了亮。</p> 二人双眼一亮,忙堆出笑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陈子凌身上看了一番,娇笑道:“公子稍等,我二人立即去通知画舫上的姐妹来给公子献艺。”</p> 不过片刻功夫,伴着银铃般的笑声一群莺莺燕燕,朝着陈子凌所在的方向跑了过去。</p> 众人看着面如冠玉的少年郎,一颗春心瞬间荡漾了起来。</p> 不要说有什么赏钱,就是今晚陪好了这位公子,将来成了自己的常客也是……极好的。</p> 叶轻眉站在远处看着一头扎进女人堆的陈子凌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身体一动,化作一道黑色虚影在画舫中快速寻找起了那位红衣女子。</p> 第六十四章 笑时犹带岭梅香 画舫尾部丫鬟们居住的区域,有一处房间依旧亮着灯。</p> 留心静听还能从外面的丝竹管弦声中,分辨出房间内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响。</p> 一名身穿黑衣的瘦弱小厮,透过门口的木缝朝内看了一眼,一道薄薄的丝质帷幕遮住了她的视线。</p> 奇怪的药草味从门缝中飘了出来,小厮灵敏的鼻子向上挺了挺,双眼一亮,激动幸福的神情,从眼中不可抑制地流露了出来。</p> 那感觉就像一只饥饿的小狗终于找到了美味的骨头,勤劳的小蜜蜂终于发现了大片油菜地。</p> 身穿红色衣裙的绿猗,将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两只白腻腻的胳膊,双手在一堆瓶瓶罐罐间不停穿梭。</p> 她正为画舫内的莺莺燕燕们配置春药,这药自然不是给她们用的。</p> 姑娘们趁男人们酒席宴饮,听曲戏谑之时,稍稍将指甲缝内的药粉融进酒中,端给多金的如意郎君饮了,画舫自然多了一份进项。</p> 费介老师曾经告诉她,配置药剂并不是什么难事,能让目标吃下自己亲手配置的毒药,才是最困难的。</p> 今晚她闲来无事,正好配置些姑娘们常用的药剂,练习一下生疏的手法。</p> 这艘画舫本就是她的,说到底终归还是为了自家生意。</p> 也不知是哪个把自己喝迷糊的傻姑娘,竟跑到这里耍起了酒疯。</p> 房间的木门被人嘭嘭嘭一连拍了几下,接着传来几句乱七八糟的醉话。</p> 绿猗手里动作一停,朝身后的贴身丫鬟吩咐了一句,继续忙着眼前的工作。</p> 房门一开,丫鬟还未开口呵斥,突然双眼一黑。</p> 黑色虚影一记手刀砍出速度不减,快若闪电继续朝红衣女子掠去。</p> 木门仍在咯咯作响,翠衣丫鬟尚未倒地,房内的烛火还未偏斜,黑色虚影已经闪现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后,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p> 绿猗手里拿着两只红色小瓷瓶,感受到脖颈间的凉风,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p> 她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论起武道修为甚至不输一些经过名师指点的世家子弟。</p> 十岁那年,她就已经到了三品巅峰,后来在南庆又意外结识了费介,学了许多制毒的绝技,现在更是到了六品中的境界。</p> 不要说小小毛贼,就是遇到七品高手,她有毒药在手,也不怕被人占了便宜。</p> 可是今晚面对这人,她竟生出了无力反抗的惧意。</p> 那种感觉就像一只低头吃草的小鹿,突然一睁眼发现自己正和一头猛虎四目相对,除了绝望地等待悲惨命运的到来,它还能做什么呢?</p> 既然对方能做出如此卑鄙无耻的举动,诱骗自己上当,显然不是魏国朝廷的人。</p> 实际上她现在更希望对方是魏国朝廷的人,哪怕对方是臭名昭著的魏国缇骑,也好过不按常理出牌的神秘势力。</p>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她不想就此放弃,虽然很不切实际,但是她想试试。</p> 两只红色小瓷瓶从她手里掉落在了一堆瓶瓶罐罐中间,炸裂成了数十块毫无规则的小瓷片。</p> 一朵如小蘑菇般的白色烟尘,从面前的桌子上朝四周弥漫开来。</p> 叶轻眉一记手刀挥出,急忙掩住自己的口鼻,一只手揽住红衣女子的腰肢,将她抱到了床上。</p> 片刻功夫过后,一个黑衣小厮背着着醉酒的同伴,从画舫上走了下来,钻进了侯在远处的黑色马车之中。</p> ……</p> ……</p> 一艘画舫的平台上,莺莺燕燕们彩裙蹁跹,衣袖飘飘。</p> 姑娘们一双双妙目盯着面前的三位少年,当然大多数目光都盯在了一位青衫公子的身上。</p> 众人一眼就看的出来,这位俊美的少年郎才是多金的正主。</p> 梁半潮和储小六一脸羞涩,被姑娘们盯的一颗心嘭嘭乱跳。</p> 陈子凌站在画舫的平台上,听着姑娘们的歌声,一脸陶醉。</p> 姑娘们看着他,他看着远处的马车。</p> 香风乱飘,心儿乱跳,手下的琴弦弹错了数次。</p> 几首小曲唱罢,远处马车上的灯笼有规律地闪了几下。</p> 陈子凌从怀里掏出一张千两银票,交给了一位姑娘,让她和姐妹们分一分。</p> 梁半潮和储小六在他的示意下,被姑娘们强行留在了船上。</p> ……</p> “是不是她?”叶轻眉见陈子凌上了马车,指着车厢内的女子问道。</p> 陈子凌仔细确认一番,朝她点了点头。</p> 黑色马车缓缓驶动,叶轻眉一把摘下自己的帽子,又将领子扯了扯,还是觉得身上有股烦人的燥意。</p> 看着身旁的陈子凌,叶轻眉朝他靠了靠,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p> 过了片刻,体内的燥意令她越发难受,鬓角的发丝湿成了丝丝缕缕。</p> 陈子凌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怀里叶轻眉,如果按照她的性格,这样危险的事,她是不敢做的。</p> 虽知道这件事有些古怪,可他毕竟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更何况二人的关系本就殊。</p> 陈子凌当下也不再矜持,一手揽着偎躺在他怀里的叶轻眉,另一只手变得不安分起来。</p> 叶轻眉嘤咛一声,鼻端呼出一阵热气,将脑袋埋在陈子凌的怀里,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身体瑟缩成了一团。</p> “不成,不成,还不到时候呢。”</p> 陈子凌听她这么一说,闻着她身上几不可闻的草药味,顿时明白了她今晚秉性大变的原因。</p> 不是他良心发现,不打算趁人之危。</p> 心急不吃不了热豆腐,急色也不能强推叶轻眉,这是个送分题。</p> 陈子凌知道怀里的这位姑娘,小便宜他可以占,人生大事上面他要是敢草率,这头外表纯蠢的小兽,头上一但冒出犄角,他多半是会送命的……</p> 占了大半路便宜的陈子凌,看到怀里差点虚脱的叶轻眉,终于良心发现从怀里拿出一瓶解药,倒了一粒红色小药丸喂进了她的嘴里。</p> 即将放弃抵抗的叶轻眉,如同一只扑火的飞蛾,迷离的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陈子凌,唇角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p> 此时的叶轻眉像极了一朵犹带岭南香气的梅花,北风一来,便在一夜之间突然怒放。</p> 养分尚未准备充足,花蕾尚未完全抽展,寒风抚过枝蔓后,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p> 陈子凌看着怀里的叶轻眉,一时失神,暗呼一声糟糕。</p> 一粒有些咸腥的小药丸,突然落入了叶轻眉的口中。</p> 像是亮起的烛火突然被人罩上了轻纱、北风刚一过境,和煦春风随后便至,原本准备扑火的飞蛾精疲力竭从灯纱上落了下来,舒展的梅花突然失了水分再没了傲意。</p> 迷离的双眼,渐渐恢复神采,叶轻眉仰头看着陈子凌,抱在他身后的两只小手突然握拳。</p> 马车内的香艳暧昧的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微妙。</p> 陈子凌一脸无辜地看着叶轻眉,揽在她身后的一只手悄悄逃离。</p>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p> 叶轻眉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声音显得有些哽咽。</p> 她不是自轻的姑娘,尤其是她付出了很多,却依然没有对方得到足够的尊重和珍惜。</p> 那位小蛮姑娘之事她没有太过计较,可是今晚他怎么能眼睁睁看自己出了这么久的丑?</p> 两滴充满委屈的泪水,终于还是从她的眼角流了下来。</p> 喜怒哀乐这些情绪她也有,她并不是没有情绪的小仙女,受了委屈依然会伤心,也想找人诉诉苦,撒撒气。</p> 陈子凌伸手帮她擦了擦脸上得泪珠,接着双手很大胆地将她抱进了怀里。</p> “你想死吗?”</p> 叶轻眉吸了吸鼻子,提醒道。</p> “这些天你不开心,有五竹的原因,也有我的原因,想来想去终究还是我的原因。”</p> 陈子凌叹了一口气,主动将事情揽在了自己的身上。</p> 想到解药的副作用,他在心中问候了费介家中的所有女人。</p> 叶轻眉听到他的话,心中不由一酸,一滴滴滚烫的眼泪立即又从眼眶流了出来。</p> 可她不是爱哭鼻子的傻女人啊!</p> 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最近不顺心的事,她现在就想痛痛快快哭一场,或者说发发脾气……撒撒娇。</p> 隐隐的抽泣声从马车内穿了出来,坐在前面赶车的一叶,吓得后背湿汗连连,随时准备弃车逃窜。</p> 他可是知道叶轻眉武道修为的厉害,这要是两位叶家主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p> 一叶打了个寒颤,屁股又朝外挪了挪。</p> 哭的梨花带雨的叶轻眉,吸了吸鼻子,将眼泪在陈子凌的肩膀上又蹭了蹭。</p> 哭着哭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失态了,好在她的样子没被陈子凌看到。</p> “这一哭还真舒服了许多!”叶轻眉想到这点,突然破涕为笑,眼中闪过一丝笑意。</p> 她吸了吸鼻子,将脑袋靠在陈子凌的肩头。</p> 感受到他身后的冷汗,叶轻眉心中不免自责起来,两股无形的真气从她的掌心逸出,化为阵阵清风,不停吹拂着二人的身体。</p> “女人啊……”</p> 躺在马车内看了半天戏的绿猗,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p> 睁开眼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陈子凌,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p> 其实她在二人亲热的时候就已经醒了,本以为可以看场好戏,哪里知道,这一出一出又一出,雷声大雨点小,最后竟还化为了绕指柔的春风。</p> 绿猗想起今晚受到的无妄之灾,气愤地看着二人,嘲笑道:“你们倒是打呀!”</p> “……”</p> 第六十五章 相见相杀 叶轻眉听到车厢内陌生女子的声音,才突然醒悟过来车厢内还有外人在场,忙从陈子凌的怀中逃了出来。</p> “我去前面透透气,你……好好审审她。”</p> 叶轻眉吸了吸鼻子,声音有些含糊,几个缕秀发被她纤细的手指拢了拢,遮住了有些发红的眼睛,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特意加重了些语气。</p> 怎么看这位和半闲居之事有关,擅长调制毒药的嫌疑人,这次意外落到了叶家手中,都该对她好好审问一番。</p> 妙妙就妙在,“好好”这二字上。</p> 它可能指是审问技巧,也可能是手段……</p> 躺在车厢内的歌姬绿猗,感受到二人的眼神,心中不免紧张起来。</p> 之前她明明看到叶轻眉一双小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似乎随时都会发作。</p> 二人怎么突然之间一致对外了?</p> 陈子凌低头看着这位在半闲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女子,朝她友好地点了点头。</p> 一双薄薄的羊皮手套,被他从画着红色十字的木箱中翻了出来,然后很斯文地戴在了手上。</p> 绿猗眨了眨眼睛,心中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p> 一支银色小镊子,将她的牙齿一颗颗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夹带毒药后这才开始了接下来的问话。</p> 对方的举动一点也不斯文,甚至可以野蛮粗暴来形容。</p> “他竟然把自己当成了尸体?”</p> 绿猗想到陈子凌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他能轻易将叶轻眉体内的毒药解除,更加肯定了双方间的关系。</p> 陈子凌看到面前的女子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p> 一支泛着寒芒的绣花针,被陈子凌捏在手里,施威般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你是什么人?当时为什么会突然失踪?还有你的制毒本事是和谁学的?”</p> 陈子凌一连发出三声疑问,笑眯眯地看着对方,给人的感觉似乎若是对方的回答令他稍不满意,立即就会辣手摧花。</p> 他确实不介意做出什么严刑逼供的事情,在这样一个陌生的世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样简单的道理他懂。</p> 或许他和叶轻眉本就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有着现代人的思维。</p> 只不过他是个男人,少了些女性优柔寡断的缺点,对于敌人不会过于善良。</p> 绿猗仰头看着他,气呼呼道:“你还想动私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保证你会后悔的!”</p> 她这句话刚一说完,一支绣花针就狠狠扎在了她的屁股上。</p> 马车内立即传出一声杀猪似的尖叫,接着是一阵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娇笑,到最后转为了一阵瓮声瓮气的哭泣声。</p> 听声音,似乎那人的嘴巴被毛巾之类的塞住了,哭的很不痛快。</p> 叶轻眉将头扭向一旁,双手抱膝蹲坐在马车前,脸上的泪痕早已被风吹干,听到车厢内哼哼唧唧的求饶声,一掀车帘又钻了进去。</p> 车厢内不停晃动的黄色光线照在女子的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模样显得很是凄惨。</p> 女子脸颊上的妆容早已被泪水冲洗的一干二净,双眼红肿一片,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了车厢内,形成了两滩小小的水迹。</p> 只是她眼角似带着笑意,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子不肯屈服倔强,眼睛眨了眨又将两颗泪花花挤了回去。</p> 陈子凌朝她点了点头,“有时候毒药需要制毒者亲自吃下去试毒,因此称职的制毒师必须要忍受得了折磨,对痛苦的承受能力较常人更为出色,你很不错。”</p> “不过,我有的是时间,你一年半载不开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水滴能穿石,时间也会消磨人的意志,所以我劝你最好不要抵抗。”</p> 如同端茶倒水,侍弄花草般,陈子凌伸出两根手指,将绿猗身上的一根银针又碾动了几下。</p> 做完这一切,他从箱子内拿出一本厚厚的书籍,手里拿着根铅笔涂涂写写将对方的反应记录在案。</p> 看他的举动,竟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试验品!</p> 可怜兮兮受了极大委屈的绿猗,嘴角扯动了几下,一串晶莹的泪花花,顺着她白皙的面颊流在了车厢内的木板上。</p> 叶轻眉蹲下,从怀里摸出一块白色小手帕,在她的小脸上来回擦了几下。</p> 感受到嘴巴里鼓囊囊的麻布被人扯出,女子嘴巴一撇,一口气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p> “你到底是谁?好好交代。”叶轻眉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耐心询问道。</p> “我,我是他小师妹——”</p> 绿猗眼泪汪汪地看了陈子凌一眼,抽抽噎噎说完这句话又委屈地哭了起来。</p> 看着手中都快能挤出水来的丝帕,叶轻眉扭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陈子凌,重重地哼了一声。</p> 其实陈子凌闻到叶轻眉身上的草药味时,心中就有了些怀疑,只是在他看来费介只能算是他半个师傅。</p> 双方间的感情并没有那么深厚,当初他为了治病叶家也付出了许多代价,他甚至被对方当了许多年小白鼠。</p> 老实讲,听对方亲口承认,陈子凌非但没有任何惊喜的感觉,反而受了不小的惊吓。</p> 费介可是南庆人,对方既然说自己是和他有位共同的老师,那岂不是说这位姑娘多半是南庆人?</p> 陈子凌挤出一脸震惊的神情,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惊讶问道:“你师父是哪位?”</p> 绿猗见对方欺负了她还不承认,哭的更加厉害了。</p> 她曾经听费介说过她并不是一脉单传,她还有个神秘的师兄。</p> 只是那人不喜张扬、身份特殊,就是她老子也不敢得罪。</p> 如今多年未见的师兄师妹一朝相见,师兄非但不疼惜她,反而对她狠下毒手……</p> 这,这说出谁信啊?</p> 叶轻眉动作利索地把她身上的二十余个银针拔了下来,拿出手帕在她精致的小脸上又擦了擦,安慰道:“不急,慢慢说。”</p> 绿猗感受到身上的捆的结结实实的绳索,知道如果她的话一旦有假,那位冷血师兄一定会再次施加毒手。</p> 她稳了稳心神,红肿的双眼看着叶轻眉,“你们不要不承认,你们叶家和费介曾经有过密切交往,我的制毒老师就是费介。”</p> 陈子凌此刻对她的话已经信了八九分。</p> 叶轻眉本打算立即承认,可是想到最近经历的事情,转头看了一下陈子凌的反应,心中立即犹豫了起来。</p> 马车内叶轻眉和陈子凌出奇地都没有说话。</p> 五花大绑倒在马车中的绿猗,看到二人的反应,立即慌了神,心中将叶家所有人都问候了一遍。</p> 她心中一横,拿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带着哭腔,委屈地看着二人,道:“我那个便宜老子,钱掌柜你们总该认识吧?”</p> “当年你们从城主府偷出来的东西,是谁帮你们兑换成了银子?你们总该有点良心吧?”</p> 叶轻眉自知理亏,面上微有些羞涩,螓首轻点。</p> 陈子凌伸手在她红肿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面带笑意,佯怒道:“你怎么不早说?”</p> 叶轻眉刚要替她松绑,陈子凌轻咳了一下,给了她一个眼神。</p> 陈子凌一脸自责地看着车厢内的绿猗,开口道:“师哥亲自赶车,这就把你送回家。”</p> “我认识路,他是个路痴。”叶轻眉避开了绿猗苦大仇深的眼神,也跟了出去。</p> “师哥,师哥,松绑,快给师妹松绑呀!”</p> 绿猗在马车内扭动了一下身体,挨了十几针的屁股上立即又传来一股钻心的痛意,可她这次愣是没呼痛,就连眉毛都没眨一下。</p> 隐忍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那可能意味着事情更加糟糕,以及一位即将兽化的小女子疯狂报复的来临……</p> “一叶,快去帮绿猗姑娘松绑。”</p> 陈子凌喊了一声,转身在一叶耳边说了几句。</p> 一叶一听双手直冒冷汗,脸上挤出一副比哭还还难看的笑脸,嘴角一颤,哎了一声。</p> “少爷,小姐,这绑的太结实了,我解不开!”</p> 没一会车厢内传来一叶自责的回报声。</p> 叶轻眉一听,急忙钻进了车厢,一看绳索的结口,眉头一皱,轻声叹了口气,“一叶你怎么搞得?现在成了死结了。”</p> 半个时辰后,叶家马车终于行驶到了钱掌柜开的胭脂铺门前。</p> 陈子凌简单解释了一下今晚的误会,双手将五花大绑的绿猗抱给了一脸迷糊的钱掌柜。</p> “今晚我就不打扰了,改日亲自前来赔罪,正好听绿猗妹妹讲讲半闲居的小事。”</p> 也不管背后绿猗姑娘的苦苦挽留,陈子凌和叶轻眉快速钻进了马车。</p> 一叶将手里的马鞭高高扬起,抖了一个鞭花,啪的一声脆响,车前的两匹骏马受到惊吓,立即朝前飞奔而去。</p> “师哥!小师妹过两天亲自去看你!你可要注意身体啊!”</p> 五花大绑的绿猗姑娘望着远去的马车‘喜极而泣’,两颗泪花花立即夺眶而出。</p> ……</p> 第六十六章 天之道,无常 黑色马车快速行驶,银色车轮碾压着青色砖石上的晨光,发出碌碌的响声。</p> 大街上打扫卫生的杂役们,抬头望着远去的马车,彼此互视一眼,心道莫不是哪家府上的妇人即将临盆赶着去请大夫?</p> 几丝带着湿意的凉风钻进了车厢,叶轻眉依旧是一身小厮装扮,感受着脖颈上的寒意,用手忙扯了扯自己的衣领。</p> 陈子凌平伸出右手,掌心中浮出一小团纯白色火焰,车厢内的寒意立即消散的无影无踪。</p> 叶轻眉舒服地打了个哈欠,扭头看着他手中圆圆的小火苗,解释道:“这并不是外溢的真气,或许是异族人的法术之类的东西。”</p> “神庙中也有异族画师留下的痕迹,那本红色功诀说不定就是他们留下的。”</p> 陈子凌无奈地点了点头。</p> 昨晚他和叶轻眉两人尝试了几十种方法,也没找到控制这团小火苗的合适方法,如今他们只有再去藏的古书中碰一碰运气了。</p> 另外,陈子凌还想带叶轻眉去那处神秘的地下空间看一看,昨天他只匆匆看过一遍,很多细节都没有注意,也许叶轻眉会有更多发现。</p> 即便二人没有更多发现,那些保存完好的金属铠甲和青铜兵器已经算的上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够叶家组建一支千人具甲步兵方阵。</p> 想到这些白得的好处,陈子凌兴奋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双脸。</p> 可是他转念想到这里是大兴城,想要偷偷将这些盔甲兵器运回东夷又谈何容易?</p> 叶轻眉见他愁眉不展,听他说完心中憾事,眼睛中露出一丝慧黠的笑意。</p> “本姑娘还真没造过军队用的武器,待我参观一下,说不定会有些收获,我可不认为自己造出的东西会比几千年的古人差。”</p> 若是魏国的兵器大师们亲眼看到那些千年不朽的青铜兵器,说不定会激动地晕厥过去。</p> 也只有东夷城这位天纵奇才的叶家女主人,才有如此胆气和魄力说出这番豪言壮语。</p> 陈子凌听她说完后突然双眼一亮。</p> 是啊,有这位在,什么样的兵器造不出来?</p> 叶家想要在武器装备上吊打这个世界的军队,还不是易如反掌?</p> ……</p> 满脸皱纹的藏管事,看着一早出现在面前的三人,面露微笑,尤其是看到头戴笠帽的五竹时,朝他赞扬地点了点头。</p> 五竹将后背满满一竹筐的零食糕点轻轻放在了地上,从中取出一大份用白色油纸包裹着的桂花糕,交到了老管事的手中。</p> 陈子凌见五竹又忘了如何和人寒暄客套,立即恭敬道:“小子心中有些修行上的疑惑始终不得其解,想来楼中书籍保罗万千总会有些收获,今后几天免不得给先生添麻烦了,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老先生不要推辞。”</p> “好说,好说,公子请便。”</p> 老管事微有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乐呵呵接过五竹手中糕点,二人继续坐在楼外的竹椅上随意聊了起来。</p> 陈子凌从竹筐中取出一份糕点提在手中,领着叶轻眉走入楼中。</p> 为了防止老管事起疑,陈子凌和叶轻眉直到他中午休息时才悄悄打开洞口爬了下去。</p> 叶轻眉站在地下的过道中,想着之前在楼外看到的景象,扯了一下陈子凌的衣袖,“那份桂花糕对人体没害吧?”</p> 陈子凌听着她不无忧虑的询问声,笑嘻嘻安慰道:“放心吧,都是些适合老年人养心安神的补品没有问题。”</p> 听他亲口承诺,叶轻眉终于放下心来,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她已经理解。</p> 陈子凌轻车熟路,领着她径直走到那处摆放了上千具铠甲的宽阔空间,道:“就是这里了,我们分头探索一下,看看彼此有什么收获。”</p> 叶轻眉看到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也来了兴致,立即乐不可支答应一声。</p> 二人立即行动起来,陈子凌只查看了几副造型古怪的盔甲就掉头在灰色墙壁上摸索了起来。</p> 叶轻眉看着面前的盔甲暗暗称奇,看似古怪的造型细细推敲却很是合理。</p> 这些盔甲不仅能将受到敌人的攻击力,均匀地分散在穿戴者的身体上,减轻冲击带来的伤害。</p> 内部凹陷的纹路和人体经脉还有八分相似之处。</p> 看来这位千年前的设计者,还考虑到了经脉真气在穿戴者皮肤表面涌动的问题。</p> 为什么不是完全相同?</p> 难道千年前的故人体内的经脉和今人的身体产生了差别?</p> 想到这些令她不解的问题,叶轻眉眉头皱的极紧,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p> 陈子凌用拳头在坚固的墙壁上敲敲打打,发出阵阵闷响,在他敲到一块满是灰尘的墙壁时,突然拳下一软,原本坚硬的墙体凹了下去。</p> 陈子凌用手擦了擦墙壁上的灰尘,发现下面竟出现了几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金属网。</p> 上百束明亮的光线通过金属网格上的孔洞照了进来,显得很是刺眼。</p> 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闷响,三米宽的灰色石门被陈子凌用力推开。</p> 站在又一处神秘的空间内,陈子兴抬头望着大厅顶部一排垂直下照的白色光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p> 他的视野透过光线,穿过白色孔洞,看到了一抹明亮的蓝。</p> 那是天空?</p> 陈子凌的身体被一束阳光笼罩,显得很有几分圣洁的味道。</p> 他只呆愣了数秒,就被另一件奇怪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p> 那是一把造型古怪的银白色剑柄。</p> 剑柄谈不上精美,毫无装饰甚至可以用粗糙来形容。</p> 圆圆的银白色剑柄立在一处黑色石柱上,旁边几只米粒大小的小孔发出微弱的红光。</p> 陈子凌的视线,顺着剑柄正对着的方向朝顶部望去,发现了又一处令他震惊的地方。</p> 那是一块由十二种不同颜色的晶状体组成的梯形事物。</p> 伸手轻轻将剑柄从石台上拔了下来,他的双眼看着剑柄尾部有些模糊的痕迹一头雾水。</p> 两道雕刻的竖线中间夹杂了三个模糊的半圆,那应该是一种陌生的文字。</p> 虽然几不可辨,甚至容易让人误解,但是他偏偏觉得自己不会认错,直觉告诉他这和神庙门口的字符应该是同一种文字。</p> 陈子凌将剑柄重新放回了石台,用手在剑柄某个部位按动了一下。</p> 顶部的空间立即浮现出了一副美艳的奇景,那形状像极了一束曲折多茬的松枝。</p> 一束二指粗细的白色光线凌空而上,撞在平滑的晶体棱面上,立即分散成十二道不同颜色的光线。</p> 十二道光线恰好斜射向顶部白色玉石制作的圆形洞孔。</p> 陈子凌呆看着头顶乍现的刺眼光线,感受着里面蕴含着的威能,身体猛的一震。</p> 这种恐怖威能如同九品境界的强者发出的亡命一击,无视经脉承受能力,一瞬间将体内大半真气催发出来,那是何等的狂暴!何等的恐怖!</p> 炫目的光线只持续了十数个呼吸便突然消失。</p> 陈子凌一脸惊喜,转身跑到叶轻眉面前,不由分说扯着她的小手将她带到了那处圆形石台前</p> 叶轻眉将小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佯怒地哼了一声。</p> 很快她就发现了此处空间奇异的地方,抬头看了看顶部的圆形孔洞,视线又在那串巨大的钻石上提留了几秒,接着低头震惊地看着面前那柄空空的剑柄,好半天没有说话。</p> “这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难道这里曾经也是个博物馆?”</p> 陈子凌一脸疑惑地看着她询问道。</p> 叶轻眉看了看手里的神兵,秀眉一挑,被他的话激的心中一颤,壮着胆子朝房间脆声喊道:“喂!老东西!你在吗?本姑娘在此,你敢出来吗?”</p> 空荡荡的大厅只有叶轻眉的嗓音在不停回荡,显得有些诡异。</p> 如是她一连重复了三遍,顶部终于传来了几声微不可闻的声音。</p> “大点声!我听不见!”叶轻眉的声音有些颤抖。</p> 这里若真是个陷阱,恐怕她陈子凌就真的出不去了。</p> 这里不止没有食物,就连水都没有,虽然能都看到几块天空感受到阳光,无疑是对二人的一种精神折磨,恐怕用不几天他们就会饥渴而死。</p> “在!小臣在!请问仙子有何训示?”一声沉闷的声音从顶部飘了下来。</p> “这是老东西吗?声音不像啊?难道他还有的双胞胎弟弟?”叶轻眉体内运足真气,一手扯着陈子凌,随时准备逃跑,听到声音后二人对视一眼。</p> 陈子凌一脸疑惑,后者给了他一个同样的眼神。</p> “你到底是谁?”叶轻眉的清脆声音,被空荡荡的大厅回荡的如同仙伦妙音般很是好听。</p> “小臣乃是魏国皇帝,仙子有何吩咐,朕,小臣定当奉命!”</p> 叶轻眉捂着自己的小嘴,轻啊了一声。</p> 很快她就稳住了自己的心神,继续道:“魏帝你可知罪!”</p> “小陈何罪?敢请仙子明示?”顶部那人的声音隐隐有些颤抖,最后的声音显得很是微弱。</p> “魏国内有洪灾,外有劲敌,军械不足,粮草不济,将寡而兵弱,连年征伐死伤无算,空致扰动,智者不为也,你知罪吗?”</p> 叶轻眉一向不太懂的这些朝政问题,只是沿途听了梁半潮的一些话,心中还有些印象,想到叶家现在头疼的事,脑中灵光一现急忙抖了出来。</p> 顶部那人结结巴巴连连应是。</p> 叶轻眉听声音知道那人也大把年纪了,心中不忍,免得他吓出个好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冷冷的声音一变,温柔了几分,“上天有好生之德,打仗不好玩,别打了。”</p> “遵旨。”顶部那人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应了一声。</p> “魏国境内流民这么多,尽快救一救。”</p> “是”又是一声恭谨的应答。</p> “你去忙吧。”</p> 叶轻眉说完这句话,鼻子皱了皱,一脸古灵精怪地看了陈子凌一眼。</p> “晚上我们回去吃火锅,再喝两杯小酒庆祝一下。”叶轻眉一脸得意地靠近陈子凌耳边小声说了一句。</p> 二人空着手悄悄溜出密室,朝着藏书馆的洞口跑了过去。</p> “仙子,您还在吗?仙子?”</p> 空无一人的洞顶传来了几声苍老的声音,始终没听到回应后,那人终于从地上被两个小黄门搀了起来。</p> “陛下?陛下?”</p> 两个小黄门看着一脸惨白的魏国皇帝,惊呼连连。</p> 午时刚过,十几顶朱红大轿被人匆匆抬到了宫门前,魏国朝内所有重臣全部到了光华宫门外,朝着十二根玉柱行五体投地大礼恭谨地叩拜了十二次。</p> 直到傍晚时,众人才从宫中走了出来。</p> 有消息灵通的同僚终于知道了些隐秘消息:陛下不顾病体对户部、工部、兵部三位尚书言辞训斥,即令礼部尚书修缮洪灾中倒塌的神庙数座。</p> ……</p> 第六十七章 小心思 太阳尚未降至树梢,停在太学院门口的黑色马车便已离开。</p> 陈子陵坐在马车内,手里摆弄着一根长长的银针,神情显得格外随意。</p> 叶轻眉一双亮如秋水的双眼,盯着那根细细的银针,抿了抿嘴唇,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回去的早了些?”</p> 陈子凌手里动作一停,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p> “放心吧,绿猗这几天绝对不会再来寻我的麻烦,等过了这几天她气也消了大半,说不定还要央求我给的解释些人体经脉相关的医学知识。”</p> 陈子凌神情微有些得意,说着将那根细细的银针快速在手指上了绕了两匝。</p> 作为一名制毒高手,对人体经脉走向掌握的越详细,越容易推断出毒药在人体内作用时间的长短。</p> 这个世界上论起对人体经脉的熟悉程度,若是他称第二,恐怕很难有人敢自称第一。</p> 大多数人也只是知晓那些明显的经脉,对于肉眼难见的细小经脉及其走向却是不甚了解。</p> 说起来此事还要感谢那本让他又爱又恨的红色功诀,陈子凌若不是这多年来一直通过意念内观体内经脉走向,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意外收获。</p> 昨晚他就将一本关于人体经脉走向的小册子,交给了二叶,嘱咐他明天一早交给前来拜访的绿猗。</p> 想来那位红衣女子,最近几天应该都会躲在房间内,一一验证那本小册子上给出的细小经脉走向。</p> 叶轻眉见他说的如此自信,眼睛眨了眨,“南庆的人会不会来找我们叶家的麻烦?</p> “之前在客栈五竹就差点杀了南庆的人,如今我们又帮魏国缇骑抓了一位皇族,怎么看这个仇我们叶家都和南庆朝廷结下了。”</p> 陈子凌听着她隐有忧虑的声音,安慰道:“有柳飞白在东夷坐镇,叶家城堡易守难攻,即便南庆的人想要报复也没那么容易。”</p> ……</p> 东夷城外的海面上荡着一艘兰木小舟,头戴草笠的渔夫坐在船头正在垂钓美味。</p> 三米高的浪花起起伏伏,小船被颠的忽上忽下,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p> 近来阴雨连绵,海风加剧,显然不是出海讨生活的好日子。</p> 不要说这样丈长的小渔船,就连东夷城来往运货的大商船都已靠了岸。</p> 实在不知道这人为何如此愚鲁,非要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p> “想要多挣些银子,总得有命花才是。”</p> 一名站在海岸旁哨塔内的汉子,远远望着海面上那艘小船,朝同伴嘀咕道。</p> 说起来这座哨塔还是叶家使了银子命人建造的,从用料到设计那都没的说,质量绝对过关。</p> 自从有了这座哨塔,许多在晚间迷航的渔船都有了方向,在恶劣天气中更是救了不少人的性命。</p> 一身小厮装扮的十七叶,站在塔内望着远处的那艘小船,心中却是想着些别的事情。</p> 前几日自从听人汇报此处异状后,他便来了此间,算起来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p> 他在这里没日没夜守了四天,那人也在海面上来来去去重复了四天。</p> 十七叶将一支金属管从眼睛上拿开,别在了腰间。</p> 这是小姐给叶家管事留的东西,通过这玩意可以及早发现前方的敌人。</p> 那艘距离海面百丈远的小船内,放了一把古意盎然的宝剑,他绝不会看错。</p> “带人前去探探那人虚实,一但不敌就尽快撤回来,”十七叶朝身后的一名护卫队长,开口吩咐了一句。</p> 叶家管事的在叶家有着很大的权利,如今陈子凌和叶轻眉不在,所有的叶家护卫便以管事们的话为准。</p> 那名身穿黑色披风的护卫队长,面色一肃弯腰朝他抱了一下拳,立即带着四名手下匆匆跑了下去。</p> 半盏茶过后,远处的海面上亮起几道剑光,前去试探的小船断为数截。</p> 几团如雨般的血水落下后,四具尸体被浪花送到了沙滩上,断了一臂的侍卫队长哭嚎着跑到哨塔中,只简单说了一下那人的意图,便痛晕在了地上。</p> 毫不知情的两个小厮,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牙齿咯咯发颤。</p> 十七叶听完侍卫队长的话,脸色显得很难看,“将他带回去好生治疗,那些兄弟们的尸体尽快找人前来收敛。”</p> 对身后的两个护卫吩咐完毕后,十七叶握了一下拳头,双手一展从数丈高的哨塔直接跳了下去。</p> 他的身体如同坚硬的巨石般极速坠落,砸击在沙滩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脚下的砂石受到冲击发出刺耳的嘶鸣朝四周急速溅射。</p> 他已经知道了那人的目的,也知道了那人的来历。</p> 他更加知道自己不是那人的对手,但这并不妨碍他和对方见面谈一谈。</p> 更何况他早就得了叶家少爷的吩咐,有足够的底气让对方做出退让。</p> 十七叶从岸边解开一条小船的绳索,双手划着木浆朝远处缓缓靠了过去。</p> 头戴笠帽的中年人,修长的手指握着剑柄,另一只手握着双竹筷夹了一片半透明的鱼肉,在蒜泥中蘸了一下,立即送入口中。</p> 眼角余光看着孤身前来的叶家人,中年人手里的长剑拍了拍船舷。</p> 十七叶昂首挺胸面上毫无俱意,一跃而起,直接上了对方的小船。</p> “你不怕死?”中年男人冷冷问道。</p> “前辈,不敢杀我。”十七叶闻了闻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朗声道。</p> “为何?”</p> 中年男人一脸讶异,声音显得很是朴实,手里的剑却发出了阵阵翁鸣,正在以极小的幅度快速震动。</p> “我家主人让我向您转达一个消息——若是南庆叶家胆敢妄动,他不介意先杀了那位叶家后人,再将南庆那位苟延残喘的皇族一刀两断。”</p>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为国捐躯是南庆军人应有之义,自从我叶家人投了军,便和其他将士无甚差别,皇族死于敌国更能激励南庆儿郎们的士气。”</p> 一叶听到对方这般言论,也不慌张,微笑道:“前辈何不听在下说完?我家主人说若是南庆叶家不妄动,百日之内必定亲自将被俘之人送回南庆。”</p> 中年男人遽然扭过头来,抬头看了十七叶一眼,“他凭什么?”</p> “前辈可认识这套功法?”</p> 十七叶说着调动体内真气,朝空中直直打了一拳,一股狂暴的劲气继续朝向突进发出一声爆鸣。</p> “霸道真气!”中年男人双眼猛地睁大,双眼死死盯着十七叶,手里的长剑停止了震动。</p> 他和肖恩已经交手不下二十余次,前不久两人还在打斗中受了不轻的伤,现在依旧未完全恢复,不然他也不会只封锁叶家的海路,而不直接上岸攻进叶家。</p> 传闻肖恩曾经去过神庙,回来后便学会了一种霸道功法。</p> 这位叶家人怎么也会这样厉害的功决?</p> 肖恩这种人绝不会为了钱,就将秘技轻易传授给别人。</p> 那么只剩下唯一的可能——那位传闻不到二十岁的叶家家主和魏国缇骑首领肖恩的关系非比寻常。</p> 十七叶见对方终于动容,弯腰朝他行了一礼,谦虚道:“在下只是叶家一小小管事,排行十七。</p> 我家主人传授的这套功诀实在玄妙,在下也只学了几招,远不是前辈的对手,实在惭愧。”</p> 中年男人放下了手里的长剑,又夹了一块鱼生送进了自己的口中,脸色仍旧寒冷,声音却和缓了许多,“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家主人的缓兵之计?”</p> “难道前辈觉得百日之内,我东夷叶家会放弃偌大的工坊远走他方?”一叶一脸诚恳地看着对方,反问了一句。</p> “有理。”</p>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继续拿起长剑在空中来回抖了几下,旁边的船舷上立即飞起一片木屑。</p> “百日为期,不杀一人。”</p> 十七叶看着眼前的字迹,嘴里一阵发苦,心想这些南庆人真是不讲理啊!</p> 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这就把我当人质了?</p> “前辈,我的命不值钱,实不相瞒我下面还有一群人正眼巴巴等着接替我的位置呢,我家少爷也不会因为我这样一个下人就真的会改变什么主意。”</p> 十七叶心中一沉,忍不住叹了口气,腰间的一支金属管却被他悄悄从腰间丢进了海里。</p> ……</p> ……</p> 陈子凌将筷子在火锅中狠狠捞了一把,也没发现之前被他丢入锅中的毛肚和肉片,一双怀疑的眼光在声称要吃素食减肥的叶轻眉脸上看了几眼。</p> 迎着他的目光,叶轻眉长长的睫毛眨动了几下,粉嫩的面容上浮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也顾不得理会。</p> 继续用筷子扒拉着碗里涮好的小青菜,伸出香舌在油腻腻的小嘴上添了一下。</p> “呃,好香啊,一会可以煮点汤饼,味道一定不错。”</p> ……</p> 第六十八章 行走的经书 武鸣湖畔,七艘画舫并成一排。</p> 醉人的歌舞过后,二十余名姿容娇柔的妙龄女子,迈着芊芊细步走了出来。</p> 站在岸上的人群立即发出一阵惊呼,双眼不停游移,一时之间竟不知究如何取舍。</p> 姑娘们人人都生的极美,脸蛋身材俱佳。</p> 携美泛舟,任尔东西,应是人生一大快事。</p> 可他们的眼睛看的却不是姑娘们出弹得破的脸蛋,柔柔不堪一握的腰肢。</p> 他们的眼睛全都盯在了姑娘们怀中抱着的书画上。</p> 这些装裱精美的书画,皆是大兴城名动一时的文人雅士们妙手偶得的佳作,轻易不会示人,更不会对外售卖。</p> 如今为了救济灾民,他们竟全部捐献了出来!</p> 船下不少人已经忍不住询问起了价钱,还没等竞拍开始就已经和人暗中较上了劲。</p> 反观人群后依旧稳坐轿中的那些竞拍者,却显得很是淡定。</p> ……</p> 中间一艘画舫的雅室之中,陈子凌手拈长毫在砚台中饱蘸了一下浓墨,继续在面前的书案上泼墨挥毫。</p> 一阵龙飞凤舞之后,洋洋洒洒两千余言,字字珠玑,意境深远。</p> “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p> 绿猗嘴里磕着瓜子,看着桌案上陈子凌快速写就的书法作品,忍不住轻轻读了出来。</p> 现在她可是越来越服气,这位帅气多金的叶家男主人了。</p> 那本小册子上勾画标注的经脉图谱,她忙活了三天才在自己身上一一验证完毕,竟无一舛错。</p> “钱小猗,你看我这份书帖,起拍价定多少合适?”</p> 陈子凌丢下毛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朝身边的红衣女子开口道。</p> 一旁的绿猗满脸震惊,终于不再和他斗嘴,出奇地没用“那谁”来称呼他,不由自主地攀上了关系,夸赞道:</p> “师哥,我看单就您写的这篇文章内容,就已是无价之宝。</p> 道之有无,玄之又玄,大道飘忽,凡人岂能窥测?</p> 师哥只数千字就将道之体、形、实、用、变论述的奥妙无比,堪称……有字天书!”</p> 站在一旁手捧果盘的粉衣丫鬟,听到绿猗的这样的赞叹,惊得说不出话来。</p> 绿猗姑娘一向眼光甚高,诗书一道也有几分造诣,私底下那些自命不凡的太学院学子还被她骂的狗血淋头,今日难得见她对如此人如此奉承,更加震惊于那个师哥的称呼。</p> 钱小猗双手拿起桌案上的书作,双眼贪婪地看了又看,越看越觉面前的文字,蕴含着的道理神妙无比。</p> 半晌后,她将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向身旁的陈子凌,扯着他的胳膊可怜兮兮央求道:</p> “师哥,我给你和叶姑娘做一个月的饭,这份书稿送我好不好?”</p> “当真?”陈子凌还未答话,坐在绣墩上嗑瓜子的叶轻眉就主动开了口。</p> 在她看来用陈子凌随便写的几个字,换一个月的免费小厨娘实在是很划算的买卖。</p> 这两天她尝过这位红衣姑娘做的饭菜,和她的厨艺相比,似乎味道……还不错。</p> 钱小猗一听叶轻眉有些心动,立即乖巧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们同意,我还可以免费帮你们洗衣服。”</p> “成交!”叶轻眉眯眼一笑,拍了拍小手。</p> 钱小猗双手拿着陈子凌的书作,生怕他们后悔,急忙逃了出去。</p> 陈子凌无奈只得重新写过。</p> 叶轻眉缓缓踱到桌前,眼帘微垂,低头看着手里的墨块,轻声说道:“其实我知道你的书帖价值,只是想到钱小猗这些年做的事情,让我都觉得很是钦佩。”</p> 陈子凌听着她的解释,手里动作一停,知道她说的是钱小猗在魏国偷偷救治灾民的事情。</p> 叶轻眉之前故作姿态藏着的小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p> 迎着陈子凌的目光,叶轻眉神情显得很是温柔,继续道:</p> “画舫卖笑娱人的姑娘们,听说了国内流民的事,很是大方捐了些银子,真是应了那句老话。”</p> 叶轻眉说着悠悠一叹,显得颇多感慨。</p> 二人相处多年,心意相通,相互之间话只需说一半,对方就能理解自己的意思。</p> 陈子凌点了点头,主动补充道:“仗义每多屠狗辈,侠女自古出青楼。”</p> 这句话在这个世界也适用,并且在底层人中流传的很广。</p>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落魄过的人,更能明白雪中送炭的珍贵。</p> 经历过无助的人,才能更加真切地体会到流民们绝望的心情。</p> 所以这些地位低贱的女子们才会以己度人,做出很多富庶之家、高官显贵们也做不到的事。</p> 追根究底,大煞风景的话陈子凌自然不会说,于是他只握了握叶轻眉的小手,认真道:</p> “这些姑娘们身如枯草浮萍,心却不输常人。</p> 国破山河之际,落难悲歌之时,曾经的所谓忠臣可能会瞬间倒戈,亲友会冷若路人。</p> 倒是这些青楼画舫内无足轻重的小女子,很有可能比常人多了几分忠贞,也多了一些善意。”</p> 叶轻眉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看来这些年潜移默化间,她对陈子凌的价值观,还是产生了很大的影响。</p> 一个价值观正确的女人能影响到自己的另一半,也能影响到自己未来的子女,她改变的是自己的小圈子。</p> 军人们在战场上用生命改变世界,女人们只需在家时常唠叨几句就够了。</p> 当然这样的话,她也没说……</p> “你说钱小猗的小翠轩这次能募集多少银子?”陈子凌怕她陷入伤感之中,立即转了话题。</p> 叶轻眉回过神来,心中一合计,估算了一下那些名家的作品。</p> 至于那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所谓高官佳作,简直就是辣眼睛,完全被她无视了。</p> “大概有三万两银子吧?”叶轻眉保守估计道。</p> “我猜至少有五万两。”</p> “怎么有可能这么多?你不会觉得自己的书作能卖两万两吧?”叶轻眉说着眼中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p> 陈子凌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的作品确实卖不到这么多,嘿嘿笑道:“若是算上我的书作,至少有五万五千两。”</p> ……</p> 画舫上展示出的书画作品,很快就被竞购一空。</p> 一幅幅展开的书画收置在了木匣中,被姑娘们亲自送了下来,人们这才将注意力盯在了近在咫尺的佳人脸上。</p> 举止得体,斯文秀气的姑娘们,在乌压压的人群接连产引起不小的轰动。</p> “没想到武鸣湖畔有这么多美女,为什么之前我从未听人提起过?”</p> 一位双脸如面团很是富态的中年人,朝身边的同伴疑惑道。</p> 一众同伴彼此交流了一下一无所知的眼神,心中很是失望。</p> “这些歌姬卖艺不卖身,在文人雅士中很有名气,你自然是不知道的。”</p> 一位身穿白色长衫的太学院学子,看了几人一眼,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p> 过了一会,画舫上姑娘们又抱出来了十几幅书画。</p> 单纯喜好书法画艺的文人雅士、富家闲人,自是对这些庸作没有丁点兴趣,只看了几眼听了下作者的名字,立即掉头就走。</p> 岸边乌压压的人群很快就散去了大半。</p> 原本停在后方的轿子被人向前抬了抬。</p> 轿内人掀开帘布探头看了看左右的轿子,若是有认识的熟人,免不得说些云里雾照的客套话,彼此寒暄一番。</p> 湖畔未走的看客,听着轿内人报出的价格,明显吓了一跳。</p> “这简直是天价!”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p> 不是说价格比之前名家的画作昂贵,而是作品本身的价值和成交价严重不符。</p> 金子卖出金子的价格一点都不奇怪,然而一块破砖头却要人当成银子甚至金子来买,这就令人费解了。</p> “路州散人是礼部尚书顾三元的笔名,那人若是礼部官员,或者将来准备去礼部谋差,自然舍得掏银子。”</p> 有知道内情的人,朝身周的同伴小声解释了一句。</p> 喜欢听些趣闻的人,在人群中来回走动,哪里有热闹就立即蹭过去偷听。</p> 随着一幅幅书画作品的竞拍,越来越多的消息被人爆了出来。</p> 比如那副卖出千两高价的书帖,背后的作者是兵部尚书陆梧州。</p> 那副画了雪山行旅图的作者,是礼部尚书左念祖。</p> 那副亦书亦画的鹤唳图,是刑部侍郎古荣。</p> 甚至其中还有皇室中人的作品!</p> 比如有位笔名为落辰的作者,其实是当今陛下的胞弟楚王爷的小女儿——颜柔郡主的作品……</p> 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她竟将几个竞价的富家公子给打了。</p> 若不是这件事让她的身份漏了陷,恐怕大家还以为又是哪位朝中重臣的作品。</p> 最后还未展出的是一代书法大家——叶家家主的作品。</p> 若不知有这副作品撑着,估计湖畔看热闹的众人早就跑了。</p> 大兴城刚刚入秋,中午时分依旧闷热。</p> 颜柔郡主坐在轿子内擦了擦脸上细细的汗水,今天她没有穿男装,不便抛头露面只好憋在了轿子里。</p> 不是她来不及准备,而是有另有重要的原因。</p> 她今天的任务,就是私下和洛川宋家的那位公子见上一面。</p> 看相貌似乎还不错……</p> “这些人迟迟没有出手,看来多半是等着那位叶家主人的书作。”</p> 颜柔隔着薄薄的纱帘,朝旁边的一座小轿小声提醒道。</p> 竞争者多……自然是价钱很高的意思。</p> 端正坐在绿色小轿中,未来的宋家主人宋明岳,摸了摸怀里厚厚的银票立即放下心来,颀长的脖子一扭,微笑道:“请郡主安心,在下一定击败群雄为郡主购来书帖。”</p> “宋公子其志非小,勇气可嘉,”颜柔看了一眼远处躺在地上的富家公子,说了句一语双关的俏皮话。</p> “能得郡主夸赞,在下敢不尽力?”宋明岳透过那层薄薄的丝纱看着轿内女子的侧脸,慨然应道。</p> 第六十九章 神作现世 听到宋明岳的话,粉纱小轿中的女子鼓了鼓嘴,继续和身旁的杏儿丫头闲聊了起来。</p> 原来小蛮姑娘和陈子凌返回大兴城后,便被魏国礼部官员恭敬地请去了神庙。</p> 来人理由说的很充分,“陛下敬奉神庙,一念大师远道而来,理应被魏国奉为上宾,路途收下的关门弟子更是我魏国臣民的骄傲,礼部怎可轻慢?”</p> 一脸拘谨的杏儿丫头,很快就将小蛮姑娘如何遇到一念的趣事,细细说给了身边的颜柔郡主。</p> 颜柔郡主以手扇风的动作一停,看着杏儿丫头惊“欧”了一声,“你是说当初小蛮是破不得已才答应的一念,后来却是一念死缠了你家小姐非要收她作徒弟?”</p> “嗯,嗯,可不是嘛,”杏儿头上的双丫髻上下晃了晃,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p> “哎,这有什么不好的?一念可舍不得让他这位女弟子吃苦受罪,在神庙内好吃好喝,还有人专门侍候,我还羡慕她呢~”</p> 颜柔郡主将自己和小蛮姑娘两相对比之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连连叹息,不过数息时间失落的情绪,就从她的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转口道:“这两天我怎么没见她去花园玩?那些苦修士听到我的问话也支支吾吾的,好像做什么亏心事。”</p> 大兴城中的神庙与楚王府只隔了一堵墙,当初为了进出方便,楚王特意命人在后花园开了一扇门。</p> 这段日子小蛮姑娘闲来无事常去后花园赏花,她与颜柔郡主便是因此结识。</p> 杏儿丫头听她问到这个敏感问题,低头搅着自己的手指,小嘴闭得极紧。</p> 颜柔郡主见她瞬间变成了哑巴,心中更加好奇,一双大眼睛施威般看着她,一连问了数次。</p> 杏儿丫头眼神闪躲,最后实在禁受不住对方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颜柔郡主,神秘兮兮道:“我告诉您,您可不要向外说出去呀!”</p> 颜柔郡主拍了拍自己胸脯,鼓励地看着她,“放心!我这人你还不了解吗?靠谱!”</p> 杏儿丫头如此义气,很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心中稍安,将身体朝她靠了靠,附耳朝她小声嘀咕了几句。</p> “生了?她没怀孕哪来的孩子?”</p> 颜柔郡主如同白日见鬼般看着杏儿丫头,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忍不住道:“难道是因为小蛮姑娘身子瘦了些,不显怀?”</p> 她真的很惆怅啊!</p> 那位小蛮姑娘怎么如此异于常人?</p> 通音律声音甜美也就罢了,修行天赋高这是天生的没办法,怎么同是女人,她生孩子也这么快?</p> 这难道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p> 真是个怪才呢……</p> 杏儿丫头涨红了脸,野了摇头,忙纠正道:“不是生孩子,反正就是变厉害,武功很高的意思,”</p> “那叫突破!哎——,你吓我一跳!”颜柔郡顺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小心脏,嗔怒地瞪了她一眼。</p> “对,突破,突破!”杏儿丫头伸了伸舌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自己的脑袋。</p> 她只知道铺床叠被、端茶递水、擦拭琴弦之类的俗事,那懂得这些修行上的用词?</p> 在她看来什么破啊破的,不是不好的意思吗……</p> ……</p> 湖畔上吵吵嚷嚷,声音显的很是嘈杂。</p> 那些原本坐在轿子内的贵人们,竞价到关键时刻,终于安奈不住亲身上阵了。</p> 为了竞买到看中的书画,增添几分机缘,也顾不得什么交情脸面的问题,相互之间冷嘲热讽之语不绝于口。</p> 只不过他们说的比较文雅、含蓄,什么‘资质愚鲁,徒费钱财’;‘缘分已定,莫惹事端’之类的话不绝于耳。</p> 更有甚者直接吹胡子瞪眼睛,一跳三尺高,朝对方高呼什么“长者在此,不得造次”。</p> 也不知他们脑子是怎么长的,怎么一句简单的话,竟被他们说出了这么多弯弯绕?</p> 围观的众人听的云山雾罩、一脸迷糊,完全猜测不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只是听个热闹罢了。</p> 半个时辰之后,台上的二十一副书画终于一一被人买走。</p> 购到心仪书画者自然欢喜异常,没有买到的人一脸垂头丧气,也不知是他们没带够银子,还是被真的对方的气势唬到了。</p> 竞拍一结束,几十顶花花绿绿的轿子立即匆匆离开此间。</p> 围观众人看着混入远处人群中的轿子,哑然无语。</p> 风拂柳枝,人在树下,鸟在树梢。</p> 晴空无云,湖畔寂寂。</p> “当”的一声轻响,从画舫中传了出,原本静止的众人突然‘活’了过来。</p> 一位身穿紫衣的半老徐娘站在近前的平台上,朝众人福了一礼,落落大方道:</p> “钱小小再次谢过诸位捧场,今儿已募集到了五万三千两银子。</p> 两万流民们入秋后的口粮算是够了,只是入冬的吃食和御寒棉服尚有不足。</p> 现在只剩下了最后一幅书作,依老婆子的眼光来看,这副作品便是要价百万也毫不足贵,现在只一万两起价,也不知这份大便宜能被谁捡了去。”</p> 妇人一脸可惜,无声一叹,说着还拿手绢沾了沾自己的眼角。</p> 湖畔上的众人一听她这话立即炸了锅。</p> “一万两还说便宜!”</p> “价值百万两?这可真能吹!”</p> ……</p> 虽是半老徐娘余韵犹存的钱小小,听着众人的话娇笑一声,朝后挥了挥手绢。</p> 六位模样清秀的歌姬,纤细的手指轻拈着字纸的边角,一张三尺长的书作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p> 看着前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的字迹,众人忍不住惊呼一声。</p> 那些只带了五千余两银子的竞拍者一脸沮丧,暗暗摇头。</p> 这次叶家家主竟然写了这么多字!</p> 不是被对方的字数吓到了,那些带足了银票的竞拍者看着白色字纸上的内容,脸上激动地显出一层隐隐的红来。</p> “值这个价!值!”</p> 身穿锦衣瘦骨嶙峋的老头,将头顶的帽子一下子扔到了空中,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张开缺了门牙的嘴巴,高声道:“都不要和我抢!一万两千两我要了!”</p> 还没等他爬到画舫的平台上,就被后面两位一脸富贵的老者给拖了下来。</p> “我们说不竞价了吗?往常是往常,今天不行!”</p> “这幅作品我得带到棺材里去!”</p>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争执了起来。</p> 站在宋明岳轿子旁的索元礼,看着前方争执的崖山三老心中一惊,这要是跌了跤摔出个好歹,可如何是好!</p> 索元礼忙朝轿子中的宋明岳解释一句,艰难推开人群挪到前方,伸手就要扯开相互争执的三人,恰看到呆立一旁无动于衷的庄墨韩,心中腾地生出一股怒火。</p> “庄墨韩!你身为弟子,怎能眼睁睁看着三位教谕如此争执!”</p> 庄墨韩听到对方的指责声,一脸无奈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拦不得啊!拦不得!”</p> “好一个拦不得!”索元礼被对方气得怒极而笑。</p> 然而无论索元礼如何劝阻,三人始终争执不下,谁也不肯退让。</p> 竞价的众人看着意图登上画舫的三位老者也不敢阻拦,只顾在岸边不停竞价。</p> 索元礼看着如此失态的崖山三老却始终束手无策,抬头看了看台上的那副书作,立即僵在了原地。</p> 庄墨韩扭头看了看神态木然若泥雕木塑的索元礼,无奈一叹。</p> 稳坐轿中的宋明岳一脸淡定,他并不着急立即出价,等到无人竞价时他才会突然杀出,一举夺魁。</p> 只是这幅作品竞价时间似乎稍长了些……</p> 躲在轿子中的颜柔郡主,透过布帘的缝隙看着前方乱作一团的众人,皱了皱鼻子,“这家伙写的什么东西,卖的这么贵!”</p> 如果将来她真的下嫁到了洛川宋家,今天叶家痛宰的可不就是她的银子吗?</p> 想到这三万两,足够装好几箱的银子,颜柔郡主心中一阵肉疼。</p> “你去看看上面写的是什么。”</p> 她伸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水,立即朝轿外的老管事吩咐了一句。</p> 过了好一阵老管事才回来,出奇的是直到此刻那张书作竟还在被人争抢!</p> 听到外面五万两的天价,颜柔心绪有些不宁,朝老管事招了招手,急切道:“写的什么东西?”</p> 老管事听到她的话,立即从恍惚中醒过神来,将自己能记下的字句重复了一遍。</p> “……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p> 颜柔郡主听着老管事的声音,睁大了眼睛,待他讲完后,激动地一拍自己的大腿,朝前方爽快道:“八万两就八万两,本郡主要了!”</p> 待这句话出口她便立即后悔了起来,她可没有八万两,恐怕现在就是把王府抄了,也搜刮不出这多银子。</p> 前方还在七万五千两的价格争执的众人,一听她这话大眼睁小眼讪讪住了嘴。</p> 众人齐齐看向粉色小轿,估摸着这幅书作应该会被她买走。</p> “交钱!”颜柔朝宋明岳轻声吩咐了一句。</p> 宋明岳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将怀里厚厚一沓银票,交给了轿子外面的护卫。</p> 众人看着朝画舫走去的一众虎背熊腰的护卫们,暗暗咋舌,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这么大的手笔。</p> 还未等一众侍卫们护送着银票穿过人群,坐在马车内的一人突然开了口,“且慢,在下出十万两!”</p> 第七十章 意气之争 一辆并不显眼的马车停在湖畔的柳树下。</p> 六七名身穿寻常服饰的庄稼汉,肩上扛着钢叉、锄头站在一边。</p> 刚才出价十万两白银的声音,便是从这边传出。</p> 众人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马车上的竹帘,不知那人是否会立即露面。</p> 等了片刻马车内却毫无动静,在场的众人不免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p> 那可是足足十万两白银!</p> 完全可以在寸土寸金的大兴城,购买上百座三进的院子!</p> 寻常富人只怕省吃俭用一辈子,也不一定能给子孙留下这多银子。</p> 那位身份高贵的郡主刚开出八万两高价,貌似还是别人替她付的银子……</p> 此人竟张口就喊出十万两的天价!</p> 这已经不能用常理来推断了。</p> 若是真心喜欢叶家主人的书作,哪怕此人开出八万五千两的高价,神情激动的众人勉强还能接受。</p> 可是此人报出的价格,竟直接高出前者两万两银子!</p> 要知道之前那些轿子内的神秘人,一共也才出了两万两左右,单就他高出的价格已近乎是二十一幅书画的总和了。</p> “这,这……”</p> 钱小小张口结舌地看着柳树下的那辆马车,众人报出的价格已令她大脑一阵晕眩。</p> 此刻听到此人报出如此骇人的价格,她忍不住怀疑此人是否在故意搅乱自己的生意,又或是他一时激动报错了价格。</p> 当然这也不能怪他。</p> 毕竟师哥的这副作品,实在是让人喜欢的紧。</p> 若是他见无人竞价,慌不择口也情有可原。</p> “这位公子是否报错了价格?此次竞拍本是为流民募款,众位前来竞价亦是善举,若是一时失口,我小翠轩也不会做那强买强卖之事,公子重新出价便是。”</p> 扮做老妇人的钱小猗主动开了口,免得这人接下来过于失态。</p> 对于客人们的心思她一清二楚,迎来送往、虚礼逢迎起来可谓手到擒来。</p> 湖畔的众人听她这么说,对这位小翠轩主人的为人立即又高看了一眼,眼神中流漏出应是如此的神情。</p> 五名护送银票的汉子,听到对方的报价,立即止住步子朝后方的小轿看了看一眼。</p> 坐在轿中的宋明岳颀长的脖子朝前一探,差点没立即掀开竹帘朝对方亮明身份。</p> 与洛川宋家比银子?那也要看看自己有多少斤两。</p> 心思电转,他一度怀疑是小翠轩的人在暗中搞鬼,故意找人提高价格。</p> 随着小翠轩主人主动开口询问,他心中疑虑顿消。</p> 只是对方的身份来历他还一无所知,也不清楚此人的真实目的。</p> “你去将颜柔郡主的身份和本公子的来历说给那人,若是他肯成人之美,就说本公子改日一定登门拜谢。”</p> 宋明岳将小轿的窗帘掀开一角,朝一名护卫勾了勾手指头,随即吩咐一句。</p> 洛川宋家上通朝廷,许多高官入仕前都接受过宋家的恩惠,与宋家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商人更是不计其数。</p> 在他看来对方即便是皇亲贵戚,也不会不给自己和颜柔郡主面子。</p> 若是因为误会,导致他花了大笔冤枉银子,实在是一件……蠢事。</p> 负责传话的护卫很快就跑了回来,小声禀报道:“公子,那人说了,今天他无意与咱们宋家竞争,只是想捐些银子救济流民。</p> 若是公子喜欢,竞拍结束后他可以低价万两,转手卖给公子。”</p> “这是什么混蛋话,当我宋家买不起吗!”</p> 宋明岳听到对方明知自己的身份,还敢说出这样隐有侮辱性的话,立即气炸了肺,从窗外伸手抓住护卫的衣领,怒气冲冲催促道:“他有没有说自己的来历?”</p> 护卫不敢隐瞒,立即唯唯诺诺道:“公子,他说自己无颜提自己的姓氏,单名一个‘朴’字。”</p> 那人脾气不怎么好,关键他们不见的能从那人手里讨得好处,因此他故意将话说的委婉些,没想到还是惹来了公子的怒火。</p> 护卫说完后,立即弯腰候在一旁。</p> 钱小小见那人迟迟没有回复,心中疑窦重重,双眼盯着那辆马车上挂着的竹帘,静等着对方的回复。</p> 柳树下那辆马车中终于传来了那人的回答,“说十万两,就是十万两!”</p> “果然是他!”宋明岳再次听到对方的声音,朝外大声喊道:“南陵赵家当真一掷万金!”</p> 在场的众人立即躁动了起来。</p> 南陵赵家?原来是魏国四大商贾的赵家?</p> “宋明岳本该成人之美,只是颜柔郡主对那幅书作也很是欣赏,在下说不得也只好和公子争一争了!”</p> 主动亮明粉色小轿中颜柔郡主的身份,便是以势压人。</p> 以‘成人之美’开口自责……便是反讽对方的意思。</p> “洛川宋家为博郡主欢心,视金钱如砖石粪土,当真令在下佩服!”马车内的那人哈哈一笑,很是豪迈。</p> 随着二人的对答,众人心中疑惑终于解开,原来这两位出价甚高的公子均是大有来头!</p> 双方话不投机、互不退让,五名护卫立即回了小轿周围,人人面色冷肃。</p> 马车旁边六七名庄家汉打扮的男人,齐齐将肩膀上扛着的农具插在了地上。</p> 二人手下的护卫剑拔弩张个,场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p> 围观的众人心神蹦的极紧,双眼不停在马车和小轿之间游移,实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p> “十一万两!”</p> 宋明岳重重哼了一声,这里是天子脚下,也不怕对方乱来。</p> 论起财势,南陵赵家早已大不如前,他不信一个沦落到被家族赶出来的假公子,会有那么多闲钱和自己竞争。</p> “十三万两!”马车内立即传来了更高的报价。</p> 宋明岳额头青筋一跳,重重吐出一口闷气,紧接着回应道:“十五万两!”</p> “十七万两!”那人又是一声状似随意的应对。</p> 鸣鸣湖畔原本竞价的众人,此刻全部闭了嘴,傻傻当起了观众。</p> 就连争执的不可开交的崖山三老也懵了。</p> 每次加价一万两已经足够疯狂,这二人一来一回加价两万两,难道他们的银子真是泥土做的吗?</p> 原本相互争执的众人,此刻生不出任何嫉妒的想法,反而期待他们报出更高的价格。</p> 无论结果如何,今日之事都会惊动整个大兴,甚至整个魏国……</p> 宋明岳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竟摸到了几滴冷汗。</p> 算上今天给某位贵人准备的银子,他身上也只有十九万两银票。</p> 十万两买一书画已是天价,他报出十万两的价格,对方仍不打算放手,若再有一个来回,他真的撑不下去了。</p> 哪怕一个人再有钱,也不会随身带这么多银票。</p> 赵朴带这么多钱出来,想干什么?</p> 他发现今天实在不是出门的好日子,一连串的异常现象,实在太过反常。</p> “十九万两!”宋明岳脸色铁青,牙缝里蹦出几个字眼。</p> 今天他为那位贵人一共准备了九万两银子,当然再多几万他们宋家也出的起,主要图个吉利……</p> 宋家为颜柔郡主此次的开支已做了充分准备。</p> 书画将来可会折算成银子,存放的越久反而越珍贵,多花些钱也算不上是什么赔本买卖。</p> 他以此说服了自己的父亲,将原本准备的五万两银子提高到了十万。</p> 之前发现众人的竞价超乎他的预料时,他还暗自庆幸,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变故!</p> 超出十万两的意气之争,他的父亲肯定不会赞成,所有超出的银子都需要他自己承担。</p> 这便是宋家的规矩,也是决策者应有的担当。</p> 然而少年终究是少年,有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也有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意气。</p> 意气之事,向来谈不上睿智,更谈不上老道,恰是因为顺从本心,所以才会无悔,才会快意!</p> 想来到了垂暮之年,坐在太阳下想起这段往事,应该也会忍不住呵呵笑上几声。</p> 宋明岳面上紧绷着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心中反而有些感激这位突如其来的对手,感激他不辞辛苦来做自己的垫脚石。</p> 马车内的声音这次终于停顿了一下,过了一会,那人显得很不耐烦,重重一踏车厢,面前的竹帘上下颠了颠。</p> “真烦!”赵朴的声音显得很不耐烦,车厢内紧接着传来一名女子夹杂着嗔意的娇呼。</p> 原来车厢内还有个女人……</p> 叶轻眉站在平台后方的房间内,透过一片玻璃远远看着湖畔的动静,噗嗤一笑,看着陈子凌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巨眼识人的知己?”</p> 陈子凌可没想到远处高价购买自己书作的公子们,竟还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原因,面色如常道:</p> “我觉得将来叶家推出的化妆品,一定会非常成功……”</p> 叶轻眉听着他答非所问的话,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玻璃,随意道:“小蛮姑娘看来是不能帮我们推销换妆品了,接下来你有合适的人选了吗?”</p> “你觉得我小师妹怎么样?”陈子凌看着品台上扮做老妇人的钱小猗,眼睛突然一亮。</p> ……</p> 颜柔郡主坐在轿子内听着那人喊出三十万两的天价,本欲发作的怒火也压了下去。</p> 这次小翠轩得到的善款会用于救助灾民,从这点上来说她个人的喜好必须要放一放。</p> 半天也没见宋明岳吭声,她忍不住有些气恼。</p> 钱没对方多,难道就不能表个态吗?至少也要说句狠话吧?</p> 旁边轿子内失了锐气的宋明岳确实败了。</p> 在对方突然报出三十万两高价的瞬间,他就知道今天这个面子他是要无论如何也要丢的。</p> 不止他的父亲,恐怕这样的价格就是疼爱他的母亲,也不会准许他继续和对方胡闹。</p> 忍一时,失掉的只是他一时的面子,若是胜了代价实在过于沉重。</p> 恐怕他会因此丢掉更多的面子,甚至会被家族的同辈耻笑一辈子。</p> 所以他放弃了,也只能放弃,他真的尽力了。</p> 宋明岳如同失了魂般委躺在轿子内,无声一笑。</p> 忽然他想到了些什么。</p> 如同奄奄一息的落水者终于抓住了木板,宋明岳立即从轿子内跑了出来,直直怒视着远方的马车,沙哑着嗓子高呼道:</p> “我不信他会有这么多钱!”</p> 第七十一章 两全其美 近处柳稍上的几只黄鸟“唧唧”啼叫几声,扑棱着翅膀朝空中飞去。</p> 轿子旁的护卫们有些纳闷,不知一向沉稳的宋明岳为何此刻如此失态。</p> 若是是对方拿不出足够的银子,接下来由小翠轩的人和他理论,不是更折对方面子吗?</p> 颜柔郡主有些失望。</p> 宋明岳此刻却没顾虑那么多。</p> 他从小就喜欢亲自折辱对手,对方越是够分量,反而越能给他带来成就感。</p> 如果今天与他作对是其他财阀世家的子弟,或许他还会主动退让一步。</p> 偏偏是遇到了这样一位在家族斗争中落败的可怜人,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窝囊气?</p> “三十万两?真以为自己成了赵家家主了么?”</p> 宋明岳看着柳树下的马车啧啧两声,眼中满是同情。</p>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看向了那辆马车。</p> 陈子凌站在画舫内眼睛微眯,神情显得很是凝重。</p> 这位有意思的陌生人,应该不是单纯买字画这般简单,他到底有什么目的?</p> 叶轻眉没有理会远处的冲突,眼睛眨呀眨的,心中却是在打着别的小算盘。</p> 竹帘被人从内掀开,露出一块黑色衣角,接着显出了那人的真实容貌。</p> 赵朴,猫着腰站在马车上深邃的目光,朝远处的宋明远瞥了一眼,中等的肤色给他的五官增添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p> 脸颊上新旧不一的伤痕,摆明了他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贵闲人。</p> “呵!让人小瞧了!”</p> 赵朴粗短的眉毛,朝远处的宋明岳示威般挑逗了几下,脚下一滑从马车上溜了下来。</p> 众人看着他很有喜感的动作,却无一人笑出口。</p> 黑袍少年下车的瞬间,众人似乎发现了些别的怪事。</p> 比如他在马车上站的位置,比如他脚下的大箱子。</p> 宋明岳身旁的护卫们,看着赵朴落地时轻飘飘的动作,心中一惊主动将自家公子护在了身后。</p> 他们不会看错,那是七品武道高手才能做到的事。</p> 传闻此人不仅经商天赋出众,而且酷爱武道修行,不到十六岁便已到了六品巅峰。</p> 看来短短两年他又有了大的长进,实在是过于妖孽。</p> 更棘手的是此人脾气暴躁,经常不依常理出牌,若是他暴起伤人,恐怕众人很难全身而退。</p> 赵朴看着窃窃私语,一脸苍白的宋明岳,鄙夷地瞥了瞥嘴角,转身从马车上抱下来一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p> “你们几个将东西搬下来。”</p> 赵朴朝身边的几个汉子简单吩咐一句,直接无视了宋明岳的存在,伸手拉着粉裙小姑娘大步朝画舫走去。</p> 一众短打装扮的汉子,立即将手里的家伙仍在了地上。</p> 六只足能装下一位成年人的大黑箱子,被他们从马车内很快抱了出来。</p> 汉子们将箱子双手托在头顶,脚步沉稳地跟在了黑袍少年身后。</p> “老天!难道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p> “一定有银票,不可能全是银子!”</p> ……</p> 湖畔的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主动为黑衣少年让开了道路。</p> 宋明岳看着对方的做派,心中一阵失落。</p> 无论从对方的言行还是举止来看,赵朴似乎真有三十万两银子!</p> 回想到之前对方脸上轻视的神情,如同一记耳光狠狠打在了他的脸上。</p> “以后这笔债,迟早要你们赵家偿还,我们走!”</p> 宋明岳情知他继续留在这里,只能自取其辱,也不多做停留立即钻进了轿子。</p> 颜柔郡主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她究竟对谁产生了不满……</p> “起轿!起轿!”</p> 轿夫听到郡主的声音,急忙将粉色小轿抬了起来。</p> 众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并没有讥嘲之意,反而一脸戚戚焉,大有难兄难弟之感。</p> 那眼神好像在说——在场没买到心仪书作的又何止你们二人,谁还不是伤心人咋地?</p> 钱小小看着两顶小轿被人抬起,心口割肉似的疼。</p> 这两位她们小翠轩都得罪不起。</p> 关键人家还是带着一大笔银票来的,哪有拒人千里之外的道理?</p> 打了笑脸人叫不近人情,让送银子的人受委屈那叫自残……</p> 于是她立即做出了明智的取舍,这年头一副书画出得起十九万两银子的买主,到哪里找去?</p> “二位慢走!你们还愿意出十九万两银子,买叶家主人的书作吗?”</p> 钱小小立即朝远处挥了挥手里的绣帕,声音很是婉转柔媚,简直酥到了人的骨子里。</p> 众人心脏被她的声音撩拨的砰砰乱跳,抬头看着平台上余韵犹存的妇人,很好奇她年轻时该是何等妖媚的存在。</p> 站在甲板上的赵朴,浓短的眉毛朝中间靠了靠,仰头看着钱小小,不知她是何用意。</p> 正要离去的宋明岳闻言一喜,难不成这位心思敏锐的老妇人终于开了窍,希望借此和他们宋家搭上关系?</p> 他虽不敢保证能让小翠轩在短时间内分到宋家的大好处,但只要对方长期和宋家保持良好关系,今后得到的好处绝不会少于十一万两。</p> 两顶小轿一停,一名护卫立即传话道:“小翠轩可是愿意将那幅书作卖给我家公子?”</p> “正是!正是!”钱小小眉开眼笑点了点头。</p> 场间围观的众人听到这样的怪事,立即心生不满,此时看向那两顶小轿的眼光,突然变得很不友好起来。</p> 那感觉就像一群遭了难的乞丐,大家共同挨饿还好。</p> 偏偏就你特殊,每天都有富家小姐给你送饭,还偏只需你一人吃。</p> 又像是一起去青楼的色友,每人都掏出了十两私房钱,偏你非但没花钱,还得了人家姑娘几两银子。</p> 所谓可以同患难,不可独富贵便是此理,世间事讲求的便是“公平”二字……</p> “孰可忍?孰不可忍!”一声义愤填膺无比沧桑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p> 崖山三老出奇地和陈子凌熟知的一位古代教育家,说了同样的一句话。</p> 如果单纯从悲愤程度上来讲,三人的声音也不一定会输孔丘多少。</p> 若是从声音大小来看,三人的齐呼明显占有绝对优势。</p> 宋明岳咧嘴一笑,笑的很是开心。</p> 他忽然觉得今天的事情很有意思,这就叫做反败为胜,后来居上?</p> “颜柔郡主,明岳去去就回”</p> 宋明岳,朝粉纱小轿拱手行了一礼,举止显得很是斯文有礼。</p> 颜柔郡主心神有些激动,轻嗯了一声。</p> 听到对方难得温柔的声音,宋明岳心中更加舒畅。</p> “……暮云飘散,分明夜色如晴昼,渐消尽醺醺残酒……何媚容艳态,抵死孤欢偶……”</p> 嘴里哼着最近大兴城歌肆酒楼,广为流传的小曲,宋明岳在五名护卫的陪同下,朝着画舫大摇大摆走了过去。</p> 他本可命手下去取书作,不过想到赵朴吃瘪怒气冲冲的模样,宋明岳就想哈哈大笑。</p> 这样羞辱对方的好机会,他怎可错过!</p> 站在甲板上的赵朴,一步步走到钱小小的面前,眼中隐有风雷,体内一股真气开始沿着经脉快速运转。</p> “你这话什么意思?”</p> 赵朴扭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玻璃后方的陈子凌,回过头来看着钱小小疑惑道:“这是你的决定,还是他有什么别的想法?”</p> 不需明言,钱小小就知道黑衣少年嘴里的那个“他”,指的是谁。</p> 场间地位最有威慑力,最能令少年忌惮的除了叶家的家主,还能有谁?</p> 赵朴身后的六名汉子,立即将头顶的大木箱子嘭的一声,放在了画舫的平台上。</p> 众人手臂上满是肌肉,竟比常人的小腿还粗,冷冷的眼神大有以命换命,忠心护主的感觉。</p> 扮做妇人的钱小小假假也有六品中的境界,她想自保不成问题,若是任她施展出毒药,输的人也未必是她。</p> 不过今天毕竟不是闹脾气的时候,钱小小忙朝对方解释道:“老婆子可没说不卖给公子呀?您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怒伤肝气伤肺,这样可不好~”</p> “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对童叟无欺,若是您以后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去找我……认识的叶家家主。”</p> 钱小小娇笑一声,扭头看了一眼陈子凌,立即将锅甩给了他。</p> 听到不是她变了卦,尤其不是叶家家主的意思,赵朴立即松下心神,拱手朝对方施了一礼,态度显得很是真诚。</p> 如果对方只是小翠轩的主人,他绝对不会有如此做派。</p> 与其说是他在给这位半老徐娘赔罪,倒不如说是给玻璃后的那人表明自己的态度。</p> 见对方没有回应,他将身子又向下压了压,做足了晚辈应有的姿态,甚至显得有些……过于恭敬。</p> “赵公子快请起,我怎么能受得了您如此大礼呢~”</p> 钱小小抬手用绣帕托了托黑衣少年的胳膊,神情显得有些惶恐。</p> “钱小柯,快将叶家少爷的书作交给赵公子。”</p> 钱小小对一旁心惊胆战的歌姬吩咐一句。</p> 翠衣女子低着头挪着小步,扭扭捏捏颇像一只受了惊下的鹌鹑,双手将一红色木盒呈给了黑衣少年,全程没有说一句话。</p> 赵朴终于如愿以偿得了书作,转手就交给了身边那位穿着青色衣裙的小姑娘。</p> “这五箱银子有十万两,这里是二十万两银票。”</p> 赵朴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神情微变,缓缓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依依不舍交给了对方。</p> 他确实没想到今天会出如此高的价格,原本他也只准备了十万两白银。</p> 之所以用现银,不只是为了显摆,更重要的还是这种真金白银的震撼力。</p> 剩下的这二十万两银票,他本打算留到以后用,看来如今只有一次性花出去了。</p> 当然和以后的事相比,这些银子完全值得。</p> 站在甲板上一脸不敢置信的宋明岳,双脸铁青哆嗦着身体,指着小姑娘手里的木箱子沙哑道:“小翠轩这是何意?”</p> 如今他已骑虎难下,不要说是他的父亲,就是他们宋家子弟也难以接受他被对方如此羞辱。</p> 之前纯粹是关于一幅书作的金钱之争,输了便输了。</p> 如今是家族尊严和脸面的问题,若是他稍有退让,恐怕一辈子在族中也抬不起头来。</p> 即便面对不可仰视的皇权,入仕的世家子弟若是被皇帝严厉训斥,也会为了家族荣誉自戕而死。</p> 若是小翠轩主人迫于赵朴的逼压,不得已改了主意,他即便冒着生命危险也必须从对方手里夺回书作。</p> 宋明岳掂量着利弊,一瞬间就拿定了主意,</p> 钱小小身子一动突然站在了二人中间,隔开了随时会大打出手的赵朴和宋明岳,自责道:“都怪老婆子没有说清楚,钱雅琴快将书作取来!”</p> 过不多时,一名白衣女子就抱着一卷书稿,娇喘嘘嘘跑了过来。</p> 钱小小伸手接过书稿解开红色丝绳,朝一脸决绝的宋明岳亮了亮,“宋公子,您看,这不是吗?”</p> 突如其来的缓和局面,如和煦的春风拂过霜雪,宋明岳僵硬的身体动了动,伸手接过了那幅惊艳的作品,心神一阵摇曳。</p> 他终于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和赵家那位失败者争抢书作了。</p> 他只用了十九万两银子,就买到了对方三十万两银子才买到的作品。</p> 宋明岳悠悠舒了口气,今日之事他不止没有丢掉面子,甚至还暗暗压了对方一头。</p> “谢小翠轩主人成全!”</p> 宋明岳朝钱小小恭敬一礼,伸手从怀中取出一沓银票,递给了对方。</p> 五名护卫立即护持着他走下画舫,匆匆穿过众人嫉妒的目光,朝小轿走了回去。</p> 黑衣少年望着宋明岳远去的背影,面上神情数变,他现在真有些惆怅了。</p> 不是他心疼那多出来的十一万两银子。</p> 实在是今日之事传扬出去,他脸上无光啊……</p> 估计今后绝大数人,都会像看二傻子一样看着他。</p> “这件事,我需要个解释!”</p> 赵朴叹息一声,朝钱小小摆出一张苦瓜脸来。</p> 钱小小掩唇娇笑一声,“公子买的是叶家少爷为流民募捐所写的书作,老妇人卖给宋公子的是叶家少爷送给贱妾的作品,价值……自然是……不同的。”</p> 钱小小拿捏着对方的意图,故意在后一句话上加重了些语气。</p> 同一件事用不同的字眼说出,便有了不同的意义,可谓变一字而差万里。</p> 钱小小的话重点便在“价值”和“不同”这两个普通的字眼上。</p> 那位五官清秀的小姑娘,看了看身边的黑衣少年,悄悄握了握他的大手。</p> 在场的歌姬们一脸迷惑。</p> 钱小小故作深沉。</p> 黑衣少年爽快一笑,他却懂了……</p> 有人能将诱拐良家妇女的事说的令人啧啧感叹,闺中少妇闻之落泪。</p> 有人能将杀人放火之事说的大义凛然,正直侠客亦是热血沸腾。</p> 凭的便是一个“意”字。</p> 意不同,事便不同,双方的代价自然不同。</p> “小子受教!”</p> 赵朴朝钱小小恭谨一礼,这次的动作完全是出自他的本心。</p> 直起身来,赵朴拉着身边的小姑娘,直接朝陈子凌所在的雅室走了过去。</p> 两名汉子搬着一只大黑箱子紧随其后,四名汉子远远守在了门口。</p> 叶轻眉透过玻璃看着来人,朝陈子凌摆了摆手,“如此也好,你们聊,我去找钱小小说正事去了。”</p> 钱小小,钱小猗,绿猗,怎么这么多名字?</p> 想到陈子凌那位会易容术的小师妹,叶轻眉鼓了鼓嘴巴,迎头恰和那位年龄相仿的小姑娘在门口相遇。</p> 二人看着彼此十分相似的神情,微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就此擦身而过。</p> ……</p> 第七十二章 伙伴与师徒 大木箱子落地时,只发出了极轻微的挤压声。</p> 雅室内碧色香炉顶部的白色烟气,随着几人的到来,毫无规律地摇晃了几下。</p> 陈子凌伸手一挥,聚拢在木窗两侧的粉色轻纱,如云般舒展,立即遮住了前方的视野。</p> 他举手投足便有这样的效果,凭的并不是真气,而是对环境的巧妙掌控,以及绝对的速度。</p> 或者说陈子凌想要提前想要告诉对方——他并不只是出色的商人、天赋出众的武道高手,更是一名懂的顺势而为,明辨厉害的人。</p> 这样或许能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废话。</p> 聪明的武道高手自然能察觉出,这两者之间的区别。</p> 轻纱铺展的同时,赵朴背后的发丝也如潮水般从两侧直直飘向了面前的青衫少年,在空中只悬停了很短时间,便重新落在了肩头。</p> 再次看向那位叶家主人时,赵朴只觉得那人身体所在的三尺范围,隐隐形成了一种恐怖的威压。</p> 那是弱者面对强者时自然生出的心理反应,与胆子大小,性格勇敢还是软弱无关。</p> 或者说那只是人类趋利避害的生存本能。</p> 站在箱子后方的雄武汉子们身上肌肉一紧,心中罕见生出了无力保护自家公子的直觉。</p> 即便是面对数十名悍勇的南庆边军,他们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惧意。</p> 想不到这位身材匀称的叶家家主,如此年纪便有如此气势,实在是令他们惊恐异常。</p> 小姑娘身下的粉色小裙,如孔雀开屏般向前飘成了半圆,面上神情非但没有任何变化,双眼一亮反而显得有些……惊喜。</p> 陈子陵转过身来尴尬地轻咳一声,主动邀请他们在一雕刻精美的圆桌旁坐了。</p> 打掉对方的嚣张气焰,有些话总还是要说的,于是陈子凌主动开了口。</p> “哎!不瞒你们,我那幅作品只怕再过几十年,也未必能卖到三十万两的高价,即便如此还要有人肯舍得花如此高的价钱,这样来看,公子可能要赔了!”</p> 陈子凌双手握着茶杯,摇了摇头,主动承认了这件摆在明面上的事。</p> 赵朴苦笑一声,对方明知他并不是为了升值才购买下那幅作品。</p> 对方这样说明显是扯脱开,欠了自己人情的事实。</p> 或者说陈子凌开口便堵住了他最关键的一个说辞,这位来看未免有些无耻了些……</p> 小姑娘清澈的眸子里映着陈子凌的倒影,神情显的有些错愕。</p> 难道这才是叶家主人的真实性格?</p> 赵朴朝后点了点头,给了手下一个打开箱子的眼神。</p> “在下还为公子带来了一件礼物,请公子近前一观。”</p> 随着赵朴的声音落地,那只大木箱子也被人缓缓打开。</p> 那是一个人,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鲜红的血迹早已干结,如同黑色油污黏在了那人的脸上。</p> 身上的锦袍破破烂烂,状若乞丐,很明显那人曾受了许多可怕的折磨。</p> 陈子凌站起身,朝箱子匆匆瞥了一眼,瞬间认出了那人的身份。</p> 当初大兴城便是骆家代理的叶家商品。</p> 半闲居那次鸿门宴也是骆明远找到的陈子凌,只不过后来此人莫名其妙失踪了。</p> 为了找到绿猗和骆明远弄明白真相,陈子凌曾委托钱掌柜帮自己查询二人的下落。</p> 歌姬绿猗是钱掌柜的女儿,他自然不会真的帮他陈子凌查找。</p> 不过那位消失的骆明远,他刚听钱小猗说过,对方是南庆的人,按照时间早应离开了魏国,怎么会被赵家的人抓获?</p> 陈子陵虽心中好奇,可是这件事早已成为过去,对他再没任何影响,因此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多余的情绪,低头看着黑衣少年大惑不解道:</p> “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p> 赵朴面上略有些失望,想到那件意外收获,很快就恢复了笑容,看着陈子凌只笑说了一句话。</p> “郑家的某位管事,曾经是骆明远府上的人。”</p> 不需要多说,陈子凌便明白了赵朴话中的意思。</p> 骆家是南庆朝廷的暗线,丢了叶家的生意后,自然会把主意打到郑家头上。</p> 郑家叛逆一案,说不得便是那位管事做的手脚。</p> 不过骆明远究竟有多少分量,关键还要看叶家对待郑家的态度。</p> 陈子凌在肉铺不惜和不周帮的人发生冲突,甚至和肖长天打了一架,为的便是郑家的那名叫做郑菱儿的小男孩。</p> 这样来看叶家这位家主确实和寻常商贾不同,他很看重曾经的交情,是一位极讲义气的人。</p> 赵朴看着陈子凌脸上的神情变化,终于开心笑了一下。</p> 他赌对了,他付出的代价没有白费。</p> 站在箱子旁边的两名汉子,见自家公子开怀一笑,眼中有些湿润,那些倒在魏国边境的弟兄们,终于没有白白牺牲。</p> “条件?”</p> 陈子凌听着外面兴奋的尖叫声,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眉头皱了一下,说的很是直接。</p> 黑袍少年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双眼盯着桌子上的花鸟纹饰有些出神,缓缓道:</p> “我父亲曾支持过皇长孙的父亲,也就是故太子洛川殿下,后来燕王殿下势盛,父亲只好将家主之位交托给族中其他俊杰。”</p> “若是其他世家遇到我赵家这样的事,料他们也会这样做,只是我赵家在当今陛下未继位时,就做出过一次误判,本想借此扭转家族地位,哪想到竟会如此?”</p> 陈子凌安静地听着,对这些胆敢参与嗣争的商贾世家立即刮目相看。</p> 或许是怕这位突然崛起的叶家男主人无法理解,他继续解释道:</p> “魏国开国皇帝为了笼络各方世家,便会借助万商会的名号,将国内的一些矿藏以三年为期委托给有实力的商贾,得到最多好处的自然是国内的四大世家。</p> 商贾们背后依凭着的是朝内高官,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实在是理论不清。”</p> 赵朴声音突然一顿,一脸郑重地看着陈子凌道:“我父亲虽已去世,我也被赶出了家族,但是曾经的一些关系网络还在,若是叶家想从中分一杯羹或许需要这些关系。”</p> 皇长孙曾经与叶家家主私底下见过面的事,早已被有心人打听的一清二楚。</p> 叶家若想依靠这颗孤零零的‘大树’,去抢夺万商会的好处,明显没有任何可能。</p> 所以赵朴的话说的很是巧妙,可谓点到为止,丝毫没有提皇长孙的事。</p> 东夷叶家若想支持皇长孙继位,将来一定需要很多银子,那些矿藏就是银子。</p> 虽然未必够,但至少多了一份可观的进项。</p> 陈子凌听到万商会的内幕,心神一震,脑袋只转了个弯,便立即明白了对方的真实意图。</p> 恐怕这位黑袍少年之所以能带着这么多银子出离赵家,暗中很可能就是他们赵家家主默许的结果。</p> 一个在权势更迭中,接连失败了两次的世家,实在难以承受再来一次挫败。</p>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鸡蛋向来是放在两个篮子里更加保险。</p> 支持叶家在万商会争夺一份好处,便是替皇长孙争夺一份好处,将来这份人情总要算在南陵赵家的头上。</p> 这才是赵朴不惜血本付出这么多代价,前来和他打交道的原因。</p> 虽然对于叶家,赵朴推断的不完全准确,但是至少目前看来双方确实有互利共赢的出发点。</p> “条件?”</p> 陈子凌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简单的字眼,。</p> 只不过他关心的是两国局势,为叶家谋求的是一个稳定的将来。</p> 有了共同的利益,便有了谈下去的必要。</p> 所以虽是同样一句简单的话,听在赵朴的耳中却明显多了几分诚意。</p> 赵朴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p> 他并没有提以后赵家和叶家如何均分利益,这样破坏氛围的俗事。</p> 也没有谈如何请皇长孙帮他返回赵家,争夺今后的家主之位——这种世家落魄子弟很欢说的豪言壮语。</p> 因为在他看来,今后若皇长孙继位,那便是自然而然的寻常事,若是燕王继位那还谈什么?</p> “我有个妹妹。”</p> 赵朴感受到大腿上的痛意,被茶水呛了一下,连咳数声,接着便说出了这样一句很是突兀的话。</p> 小姑娘脸上微露羞涩。</p> 陈子凌惶然大悟,显得有些为难。</p> 赵朴看了看二人,他也有些难堪,犹豫了一下,状似随意试探道:“我妹妹很想做……叶家女主人的徒弟,不知道有没有可能?”</p> 小姑娘羞愧的将脑袋低了低。</p> 关于叶家女主人的神秘消息,常人或许不知道,他们这些消息灵通的世家子弟却是有所耳闻。</p> 比如叶家女主人管理员工的智慧,以及她造出来的新奇玩意。</p> 陈子凌终于松了口气,看着面前举止得体、双眼灵动的小姑娘,想着叶轻眉的脾气,郑重应承道:</p> “我可以问问她,我觉得应该没什么问题。”</p> 小姑娘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双眼大睁,神情显得很是激动。</p> 赵朴搓了搓自己的双手,急忙站起身朝陈子凌恭敬一礼,感激道:“如此,有劳了!”</p> 在他看来,单是自家小妹从叶家女主人那里学到些皮毛,就足以顶的上那三十万两银子。</p> “海棠,快谢过公子,”赵朴立即朝一旁的妹妹催促道。</p> 没错,这位模样清秀的小姑娘就是赵家上任家主的小女儿——赵海棠。</p> 名如其人,小姑娘容颜清丽,很有种纯天然的美感。</p> 与叶轻眉同龄的赵海棠立即站起身来,朝一旁站着的陈子凌盈盈福了一礼。</p> “海棠见过师……”</p> 最后一个“爹”字,赵海棠双脸涨的通红,差点没笑了场。</p> 赵朴见他这位向来聪慧的妹妹,此刻如此失态,第一次有些生气。</p> 陈子凌虚扶了一下,“先不急,等我问过叶轻眉再说,以后叫我名字就行。”</p> 看到对方有些疑惑的神情,想到他们大概只知道自己叶家家主的身份,未必知道他的真实名字,继续补充道:“我姓陈,名子陵。”</p> 说完这句话,陈子凌立即跑去了窗边拉开纱帘朝外看了看。</p> 在他和二人说的同时,外面杂乱的声音明显越来越大,他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浓烈。</p> 或许这就是他的第六感?</p> 第七十三章 一网捞净池中鱼 画舫的平台上站着一群手持银票的富贵闲人,正声嘶力竭地朝钱小小喊着什么。</p> 叶轻眉侧坐在一旁,手捏黑色铅笔正在奋笔疾书,桌案上摞着厚厚一沓青白不一的银票,银锭子更是堆的冒尖。</p> “大家安静!”</p> 听到钱小小的声音,混乱的人群暂时一静。</p> 只见原本矮小的老婆子突然比众人高了一头,也不知她脚下踩了什么东西,想来应该是有人替她搬了绣墩之类的东西。</p> “一个字,二十两银子,最少十个字起。</p> 大家可以先在纸上留下需要叶家少爷写的字,过后将准备好的纸张送来小翠轩。</p> 也可以让他在之前的作品中选择合适的片段。</p> 当然这是随机的,不过很有可能会免费多得几个字哟~”</p> 钱小小眉开眼笑地朝面前的这波人,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规则和要求。</p> “划算,划算!我看我们三人将手里的银票凑到一起,让叶家少爷分成三份,重新给我们写一遍之前的书作,你们看怎么样?”</p> 崖山三老中率先竞价的那位老者,立即朝身边的二人提议道。</p> 之前竞价到八万两时,他们已经难以承受,后来突破十万两时更是让他们望而却步。</p> 如今算起来只需四万两,就可以让叶家少爷重新写就一遍之前的著作,简直是一件占了便宜的大好事。</p> 三双浑浊的老眼咕噜噜一转,脸上立时露出了激动的神采。</p> “我要好好想出一幅对联。”</p> 一名脸若面团的中年男人说着双眼一亮,朝周围的同伴摇头晃脑道:“披金戴银轻裘宝马;吃香喝辣丰乳肥臀,横批:富贵人家!”</p> “啊,好极!好极!想不到玉山兄多日不见,才学又有长进,实在是令小弟拍马不及!”</p> 中年男人话说到一半时,旁边的同伴就开始恭维起来,也不知他究竟有几分真心……</p> 侥幸听闻这幅绝妙对联的众人,立即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如同闻到了什么臭不可闻的东西。</p> 中年男人对众人的举动视而不见,短粗的手指随意掐点了几下,有些掉面子道:“怎么才两千两银子,这么便宜?”</p> “二十个字能给写大点吗?我还可以多出些。”</p> 中年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朝钱小小问了一句。</p> 他这句话说出后,身后的众人也露出了同样的神情,眼巴巴地等着小翠轩主人接下来的回复。</p> 一副对联两千两,他们还觉得自己占了便宜……</p> 这只能说此刻仍留在场间的众人,都很有些身家。</p> 再加上之前的竞拍,实在是将叶家少爷的书作价值,抬的过高了。</p> 以至于现在价格突然亲民起来,众人反而有些接受不了……</p> 钱小小面上神情不变,朝中年男人一挥绣帕,笑盈盈道:“只要字纸不超过中堂大小,所有的字都是二十两银子,我们小翠轩这可是倒贴了叶家好多银子,豁出去了十几位姑娘,才为众人求来的好处呢~”</p> 叶家少爷曾经带着位姑娘,在布庄与太学院学子偶遇的事,早已尽人皆知。</p> 文人自古有好酒及色的优良传统,估计叶家这位少爷也是此道中人。</p> 众人推此即彼、恍然大悟,立即朝钱小小感激地行了一礼。</p> 这便是众人记下了小翠轩的好,今后很有可能来散银子的意思。</p> 叶轻眉听着钱小小将一件极雅的事,说的如此不堪,小鼻子向上挺了挺。</p> 她之前确实说过要从小翠轩带走十几位姑娘。</p> 不过那只是让她们在叶家护卫的保护下,去指导流民营的孩子们读书识字。</p> 这个锅怎么扣到陈子凌的头上了?</p> 叶轻眉正暗暗同情着某人,陈子凌就悄悄来到了她的身后。</p> 留有名字、住址以及具体要求的信息,写了满满一页,叶轻眉重新翻开一页空白的字纸,头也不抬脆声道:“下一位!”</p> 陈子凌终于知道令他不安的事,究竟是什么了。</p> 看着面前热情高涨的人群,扭头朝远处瞥了一眼,发现竟还有人骑着驴马朝这边不停汇聚,那感觉就像是饿了许多天的乞丐,终于闻到了酒肉的香味。</p> 民众们不止喜欢占便宜,还喜欢从众。</p> 叶轻眉对市场的拿捏,以及这一招趁日打铁的本事,果然是高明……</p> 估计今日不止是喜欢舞文弄墨的富贵闲人们会来凑个热闹,就连有些闲钱的小商人也会来小‘赚’一笔。</p> 字好不好,究竟有多好?他们或许欣赏不来,不过人家还未必真在意这个。</p> 既然有这这么多人抢着买叶家少爷的书帖,趁机出手绝对没错……</p> 囤积居奇、翻炒价格的策略他们也懂。</p> 陈子凌半天也没插上话,讪讪回了雅室继续喝他的闲茶。</p> 赵朴和赵海棠只得继续坐在一旁等待。</p> 好在小翠轩负责端茶送水的丫鬟们还算伶俐,及时续上了几壶热茶。</p> 二人见陈子凌邀请他们吃起了瓜子点心,初始还推让了几次,后来干脆也从瓷盘里抓了一小把,无聊地嗑了起来。</p> 不知不觉华灯初上,小翠轩的丫鬟们还为他们送来了一桌可口的饭菜。</p> 在陈子凌的示意下,那几位站了半天的汉子也抬着箱子,被丫鬟们领去了隔壁的房间。</p> 三人饭毕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房间的木门终于被人推开。</p> 一脸疲惫的叶轻眉不停揉搓着自己的手腕,怀里抱了厚厚一摞账册的钱小猗紧跟其后。</p> 二人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看到尚未离开的陌生人,好奇地打量了他们一眼。</p> “叶小姐多有辛苦,老婆子亲自让后厨为您准备一桌饭菜。”</p> 钱小猗机灵地止住了步子,重新退出房间,腾出一只手快速带上了房门。</p> 叶轻眉坐到陈子凌身边,抢过他手里的茶杯畅快饮了一口。</p> 赵朴和赵海棠看着这位小厮装扮的女子,立即站起身朝她行了一礼。</p> “见过叶小姐!”</p> 二人初次见到这位鲜有人知的神秘女子,神情显得很是恭敬。</p> 若是几个时辰前,他们心中可能还觉得自己送来了三十万两银子,足够令叶家小姐重视。</p> 可是亲眼目睹了叶家的敛财速度,他们心中立即没了谱。</p> 单今日这位女子收到的银子,只怕已远远超过了三十万两。</p> 这样来看她完全有底气,直接拒绝收徒这件事。</p> 哪怕是将那三十万两重新退给他们……</p> 收徒和合作是两回事,他们也无法强求,这便是赵朴费尽心思增加自己筹码的原因。</p> 至于叶家小姐是否会在意郑家的事,他们心中没有任何把握。</p> 陈子凌重新为叶轻眉斟了一杯茶,在她耳边小声解释了一遍二人的来意。</p> 叶轻眉心中稍安,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坐姿,抬头在赵海棠的脸上打量了几眼,“我教人首重心性,过几日小翠轩的姑娘们,会到流民营指导蒙学幼童读书识字。”</p> 赵海棠抿了抿嘴唇,一双小手捏着身下的粉裙,努力克制住着心中的激动,也不知这位很好看的师傅接下来会交代些什么,只管安静地听着。</p> 赵朴心中一颗大石头终于落地,畅快地吸了几口气。</p> 叶轻眉观察着对方的细微表情,点了点头,脆声询问道:“赵海棠你应该读过些诗书吧?过段时间我想让你去指导姑娘们今后的教学事宜,你可愿意?”</p> 这便是培养组织能力了吗?</p> 听着叶轻眉的话,赵海棠一脸激动快速点了点头,柔声道:“海棠愿意!”</p> 双方初次见面,叶轻眉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故作老道拖着尾音轻嗯了一声,一脸亲切道:“你吃过饭了没有?”</p> 赵海棠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再次点了点头。</p> 赵朴朝爽快一笑,陈子凌二人拱手一礼,“天色已晚赵朴不便打扰,改日再来拜访二位家主,今后令妹就有劳叶小姐了。”</p> 见到容貌非常人可比的叶轻眉,赵朴终于放下心将清秀的赵海棠独自一人留了下来。</p> 只和陈子凌客套了几句,就带着六名汉子匆匆离开了画舫。</p> 叶轻眉命人将赵海棠带去了客房休息,转过身一脸得意地朝陈子凌炫耀道:“你猜,我今天弄到了多少银子?”</p> 陈子凌见她眉飞色舞,心中一沉,惊恐道:“有多少?”</p> “这个数!”</p> 叶轻眉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朝他亮了亮,拇指和食指的关节处还有些红色的握痕。</p> “咿!你怎么不高兴?”</p> “……”</p> 叶轻眉看着陈子凌一脸呆滞,和吃她做的饭菜时的‘幸福’表情倒有几分相似,用手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一双大眼睛眨了眨很是不解地看着他。</p> 陈子凌想到自己的一个字就能救几条人命,实在是很划算的买卖,咬了咬牙只好认了。</p> 仍是老妇人装扮的钱小小,轻轻敲了敲房门,端着木盘走了进来,双手麻利地将几盘可口饭菜摆在了桌上。</p> 叶轻眉双眼灼灼地看着,最后被她放在桌上的透明酒壶。</p> 壶内液体鲜艳异常,倒入酒杯后空气中立即飘来了甜甜的酒香。</p> “你已经吃过了,我们就不邀请你了。”</p> 叶轻眉如幼犬护食般手将酒壶护在怀中,给了陈子凌一个‘走你’的眼神。</p> 钱小猗笑嘻嘻地看着这位很有趣的叶家女主人和陈子凌斗气,面上很有几分大仇得报,幸灾乐祸的做派。</p> 陈子凌很无耻地从叶轻眉怀中抢了一口酒后,快速离开了是非之地。</p> 骆明远还在,这个仇他还记得。</p> 叶家少爷虽有很多令人惊艳的地方,却也有许多外人所不知的缺点,比如爱记仇……</p> 第七十四章 夜访缇骑司 陈子凌将手指在油灯上靠了靠,嗤的一声,有些潮湿的灯芯立即焦了大半,下方的油气立即被吸到了顶部。</p> 浅黄色灯光立时将不大的房间照亮。</p> 灯内装的是叶家改良过的燃油,掺杂了植物油和香料,价格更加实惠,燃烧起来少了动物油脂的腥臭味,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清香。</p>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是寻常百姓难以接受奢侈品的。</p> 大概也只有富贵人家,和小翠轩这种消金的所在才能用的起。</p> 陈子凌脚下的鹿皮靴踩在红色的羊绒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p> 咚!咚!咚!</p> 陈子凌一连在黑色的大木箱子上敲了几下。</p> 接着木箱顶部的箱盖,被他快速打开。</p> 身上被人用绳子紧紧缠了数十圈,嘴巴堵着麻布,眼睛和耳朵被厚厚的黑布遮住的骆明远,勉强用力摇了摇头。</p> 他已经三天滴水未进了,不要说挣扎,现在他就连尿裤子这种恐惧的表现都做不出来。</p> 感受到了箱子外的湿气,骆明远脸颊上如黑色油污般的血迹,极难觉察的颤动了一下。</p> 他的精神近乎崩溃,此刻若是有人能痛快结束他的生命,他甚至愿意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对方。</p> 死亡这一结果并不可怕,真正折磨人的其实是濒临死亡的感觉,这一过程越长越会令人心生恐惧。</p> 失去了活着的乐趣,便是精神上的死亡。</p> 常人或许会认为慷慨的叶家少爷,是一个见不得弱者遭难的大善人,尤其是面这样凄惨的状况,更会生出恻悯之心。</p> 然而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甚至就连他眼睛眨动的频率,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p> 陈子凌面上神情出奇的自然,或许便是这种过于自然的神情,反而令房间内的气愤有些异常。</p> 若是有人看到他的此时的表情,一会在骨子内对他生出极大的恐惧。</p> 也许只有经验丰富的屠夫,看待手中待宰的牲畜时,才能展现出他此刻的微妙神情。</p> 愈是在意某些事情,便愈要做出无所谓的姿态。</p> 陈子凌如果没记错的话。</p> 这应该是叶轻眉在神庙时,曾对他讲过的一个哲理故事中的明言。</p> 一个人直面自己的人生终点时,就需如此。</p> 若是自己及自己关心的人,受到他人威胁时,对待敌人的生命就更需如此。</p> 这是陈子凌自己的理解。</p> 骆明远感受到口中的麻布被人快速扯掉,眼耳上遮挡着的黑布也不见了踪影。</p> 多日没有见过光线的骆明远,挣扎了许久也没能睁开自己的眼睛。</p> “你,你,到底是谁?我知道的已经全部告诉你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p> 骆明远双眼睁开了一条极细的缝隙,依然无法看清面前那人的真实面目。</p> 陈子凌听着对方沙哑含糊的声音,空气似乎只蹭了蹭他的声带就从口腔中飘了出来。</p> 原来对方的牙齿早已消失,想来是赵朴手下人防止他自杀的杰作。</p> “骆公子多日不见,你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p> 陈子凌说着用手掩住自己的鼻子,避过了对方身上的腥臭味,缓缓蹲下身子。</p> 骆明远脑袋枕着木箱底部,听着对方熟悉的声音,猛地向上抬了抬震惊道:“叶家家主!”</p> “好记性!我还以为骆公子忘记在下了呢~”</p> 陈子凌微笑着朝他夸赞道。</p> 骆明远眼前那人五官原来越清晰,终于显出了真实容貌。</p>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不到叶家还有如此本事!”</p> 骆明远想到在南庆边境线上疯狂追击他的那些汉子们,眼神中仍带着一股浓浓的惧意。</p> 一根沾有绿色药剂的银针,不易觉察地从陈子凌手中,闪电般扎进了他血流不畅的腿部穴位。</p> “郑家的有位管事曾经是你府上的人?他现在在那里?”</p> 骆明远见他又问起这些他曾交代过的事,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坦诚道:</p> “朱管事确实曾是我府上的人,不过赵家之事发生后他就失踪了,此人身份特殊我怎么知道他的藏身处?”</p> “怎么个特殊法?”</p> “此人只在我府上待了不足三个月,期间一应行动也不需要我安排,半年前我也只在郑家看过他一面,之后他的去向更非我所知。”</p> ……</p> 陈子凌又问了他一些别的事情,见从他嘴中获得的消息实在有限,也不再和他啰嗦。</p> 黑色大木箱子重新被人从画舫上吃力地抬了下来,然后装进了叶家的黑色马车。</p> 陈子凌亲自驾着马车朝城中一座特殊的衙门赶了过去。</p> 他虽然未能获得充足的人证物证,有了骆明远的供词,至少可以让郑家谋反一事有些回转余地。</p> ……</p> 青色砖石两侧没有任何建筑,显得很是荒僻。</p> 魏国缇骑司周围的环境,与富庶繁华的大兴城显得格格不入。</p> 陈子凌还未走到路障盘查处,远远便有身穿黑色盔甲的卫兵从黑夜中冒了出来,一脸警惕地拦住了他的去路。</p> 寻常百姓胆敢夜间前来缇骑司,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很稀奇的事。</p> 或者说这位少年夜间喝多了花酒,偏偏不走运跑到这里耍起了酒疯。</p> 三名缇骑司的低级下属,听到陈子凌说出那人的名字后,立即收敛了狂傲的神情,小意地将他让到了路边。</p> 肖长天,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有威慑力。</p> 他们不认为一名身份普通小子,会认识自己的缇骑司内的大人物。</p> 一名卫兵立即朝缇骑司跑了进去,替他向上逐级通报。</p> 剩下的二人,一边在心中猜测着少年在不周帮的身份,一边和他近乎巴结地闲聊起来。</p> 半盏茶过后,双眼猩红的肖长天带着股血腥气,大步流星地从黑漆漆的缇骑司衙门中走了出来。</p> 前段时间,他从南庆皇族被捉之事中分得了叶家的许多功劳,这些事只有少数人知道。</p> 不过这个人情,他毕竟欠下了。</p> 想到肉铺门前的事,肖长天本想摆摆谱。</p> 后来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夜晚来找自己,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于是便暂时放下了私人恩怨。</p> 陈子凌朝马车内指了指。</p> 肖长天抢过卫兵手中的灯笼,钻进马车中打开箱子看了一眼,立即朝外命令道:“打开路障,让马车进去!”</p> 为了防止有人从缇骑大牢中劫狱,肖恩曾立过规矩,不许无关人员靠近缇骑司百步。</p> 数十年来还从未有人,能将犯人从缇骑大牢中救出过,甚至就连劫狱的事都从未发生过,因为这本就是痴人说梦。</p> 当然,之所以有这样毫无意义的规矩,只能说明缇骑首领肖恩实在过于谨慎。</p> 可是今晚,肖长天不止要带这位少年进入缇骑司,甚至还打算将马车也一同带进去,这实在过于草率。</p> 众人想到对方的另一层身份也不敢阻拦,立即将金属路障搬开,提前跑到前方手持灯笼主动带起路来。</p> 看着站在马车上令肖长天亲自赶车的青袍少年,众人心中对他的身份更加好奇起来。</p> 他们中有脑子灵活的人,突兀地想到那位在大兴城闹得沸沸扬扬叶家家主时忙摇了摇头,再看向马车上的少年时神情显得有些古怪起来了。</p> “这怎么可能?”</p> 见缇骑司的大门重新被人关上,有人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p> 想法相同的几人,立即将灯笼举在自己的脸旁,和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好半天没回过神来。</p> “让你小舅子把那个想法消了吧!我劝你们以后这样想法,想都不要想,否则连我也救不了你们!”</p> 一名负责看守路障的小头目,心有余悸地朝一名手下,极为严厉地斥责一句。</p> 那名受到训斥的黑甲护卫,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连连应是。</p> 说起来这件事,还要从陈子凌在肉铺门口打了四名不周帮的人说起。</p> 其中有位受伤最重,伤的最不是地方的倒霉蛋,就是这名黑甲护卫的小舅子。</p> 半闲居之事后,肖长天就没对叶家做出过强硬的姿态,那四人还以为他们老大已经忘记了这件小事。</p> 饱暖思**,在家好吃好喝养伤久了,同样容易想起曾经的仇怨。</p> 于是四人中怨气最重的那人,很大方地从养伤费用中拿了一笔银子给了自家姐夫,寻思着暗中给叶家使点绊子。</p> “万幸,万幸!明天我得请个假去神庙烧柱香……”</p> 捡了半条命的黑甲护卫用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打了个哆嗦朝身边的上司主动请求道。</p> ……</p> 陈子凌坐在马车上,看了一眼肖长天借给自己的黑色缇骑腰牌,立即收进了自己的怀中。</p> 路途偶遇的几队巡守的兵士,看到他手里的腰牌后立即退向一旁,主动为他让开了道路。</p> “这就是特权?”</p> 陈子凌微笑地朝旁边的兵士们含蓄微笑了一下,快速架着马车朝小翠轩赶了回去。</p> 他无意中从肖长天的口中,听到了凤延年有位小妾失踪的消息,包括那位郑家的朱管家应该都是南庆的人,或许钱掌柜应该知道点什么。</p> 想到那位莫名其妙出现的小师妹,陈子凌立即开始打起了自己人的主意,脸上浮现出一股很无耻的笑意。</p> 最近他一点要想方设法从对方口中,尽可能套出点什么。</p> “师妹觉悟不高啊,得给她做做思想工作,让她尽快坑一坑自己的老子……”</p> ……</p> 第七十五章 秋雨萧杀 大兴城,秀水街,一间门脸还算典雅的胭脂铺。</p> 叶轻眉怀里抱着一只体态臃肿的大狸猫,站在柜台前随手翻阅着字迹潦草的账本,正在认真地核对账目,看到混乱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p> “单式记账法容易出错,若是换成复式记账法的龙门账和四脚账会好许多”</p> 一袭红裙的钱小猗拘谨地坐在黄花梨制作的太师椅中,听到她的评语忍不住朝她看上一眼。</p> 陈子凌躺在门外的竹椅上悠闲地晒着太阳。</p> 一叶、二叶手里托举着一个大木牌,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四个大字。</p> 钱小猗等待了许久终于听到了账册合拢的声音,抬起头一脸忐忑地看着叶轻眉等着她的答复。</p> 钱掌柜昨天晚上突然决定离开大兴,生意兴隆的胭脂铺便没了管事的人。</p> 单一个小翠轩就够钱小猗忙活的了,突然又多了一份差事,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p> 钱小猗想起那位行踪不定的父亲,忍不住一阵气苦。</p> 叶轻眉揉了揉大狸猫的脑袋,朝她举起了一只猫爪子。</p> 大狸猫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张开八字形的嘴巴打了个哈欠,镰钩形的指甲被它乖巧地收进了脚掌绒毛之中,露出一幅人畜无害的模样。</p> 钱小猗看着这么快就改了性的“虎子”,心中对叶轻眉很是佩服,爽快地点了点头,“一万两就一万两。”</p> 叶轻眉细细的眉毛向上一飘,对她的回答有些吃惊,解释道:</p> “单这件店铺就已价值万两,何况仓库中还有许多价值不菲的货物。</p> 我看这样吧,我叶家负责经营,今后的收益大家对半分,怎么样?”</p> 乍听到如此好事,钱小猗小嘴微张,神情显得有些错愕。</p> 这几天她已经知道了叶家准备销售化妆品的事,若是此事属实,今后叶家生意一定更加盛隆。</p> 也正是顾虑到这点,她趁着店铺生意尚可,及早转让还能减少些损失。</p> 没想到这位叶家女主人,非但不占她便宜,还送了她一份大好处。</p> 钱小猗忙不迭连连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双手拉着叶轻眉将她按在了椅子中。</p> “轻眉姐,你快坐,我去给你烧壶热水来。”</p> 叶轻眉看着风风火火的钱小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p> 下午清点完货物做好交接事宜,叶轻眉留下二叶继续看店,交代了他几句明日营业的闲事后,便和陈子凌回了客栈。</p> 他们已经收到了柳飞白从东夷送来的紧急书信,知道了十七叶被人带走的事。</p> “想不到南庆的人反应这么快,我们有什么法子能将十七叶救出来?”</p> 叶轻眉坐在陈子凌对面,偷偷拿起酒壶在自己的小杯中滴了几滴香醇的美酒,脆声问道。</p> 桌子上六盘清淡小菜寻常无常,就连做法也无甚稀奇。</p> 若是只论价钱,恐怕就连最普通的人家也能消费的起。</p> 陈子凌却吃得津津有味。</p> 这些菜比起神庙中他和叶轻眉充饥的食物,已经好了许多,尤其是……口味。</p> “放心吧,这件事我和肖长天已经推敲过了,既然他们想要回南庆的人,那我们就帮帮他们~”</p> 陈子凌说着,眼中露出一丝笑意,脸上的神情令人副莫测高深。</p> 叶轻眉舔了舔唇角的酒液眉头微蹙,急忙放下筷子,大口喝了一杯茶水。</p> 听到陈子凌如此莫名其妙的话,心想哪有这么容易,若是随意就能要回南庆的人,对方何必将希望放在叶家身上,直接用俘虏换不是更简单?</p> 只是她心中虽这么想,却不想立即说出这样扫兴的话。</p> 空中无月外面漆黑一片看不到任何景致,潮湿的空气似乎预示着一场风雨的到来。</p> 瞥了一眼只剩下了拇指大小的红色蜡烛,叶轻眉怀抱着呼噜噜酣睡的大狸猫,站起身朝陈子凌挥了挥小手。</p> “万商会明日就要开始了,今晚你早些睡。”</p> 陈子凌羡慕地看了一眼肚皮滚圆的大狸猫,双手在自己的脸上揉搓了一下。</p> 叶轻眉走后,站在角落内的五竹伸手关闭了门窗,将碟子里的食物麻利地归拢在了一起,接着拿起麻布快速擦拭了一下桌面。</p> “五竹你每天在藏书楼都忙些什么?”</p> 陈子凌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朝黑漆漆的房间询问道。</p> “晒书,擦拭书架,打扫卫生,忙完这些就坐在椅子上听老管事读书。”</p> “什么书?难道是什么晦涩难懂的上古经典?”陈子凌双腿搅着被子,侧支着身子,好奇询问道。</p> 五竹努力回忆了一下,勉强记起了几本书名,坦诚道:“少爷,不是的,就是《音律初解》、《诗三百》、《两千字》这些常见的书籍。”</p> “他这是把你当成蒙学幼童了……”陈子凌哈哈一笑,不解道:“你怎么不告诉他,其实你识字,而且认识很多上古文字?”</p> 说来奇怪,五竹虽然忘记了很多事,记忆力也变得很差,但是却能看懂很多常人不认识的文字,交流上完全不成问题。</p> 五竹觉得陈子凌的话也有些道理,他曾经也对那位老管事这样说过,只是对方依然坚持每天读这些书籍,他也无可奈何奈只好多听几遍。</p> 陈子凌听到五竹的解释后,一脸同情地摇了摇头,继续躺在床上内照自观。</p> 修行向来是他日常中极为要紧的事。</p> 如果陈子凌每天不在体内运行一遍真气,就连睡觉都睡不踏实。</p> 这就是习惯的力量。</p> 丝丝缕缕的无形真气,从他腰腹处的雪山气海生出,沿着经脉向着四肢缓缓蔓延。</p> 不是他体内的真气太过绵柔,而是陈子凌有意克制住了真气的循环速度。</p> 正如习练书法一样,想要写好小楷,就要从大字练起。</p> 想要领悟速度的真谛,便需要从慢中耐心领悟。</p> 因为一切都是相对的,快慢亦是如是。</p> 一抹米粒大小的微光,只在他指间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就重新收缩进了他的身体。</p> 这一幕画面很像是一只贪玩的狸猫,正在显摆着它对指甲的控制能力。</p> 陈子凌的反应却比猫咪的动作更加神奇,更加灵活。</p> 他的经脉只是较常人粗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p> 半闲居门前他之所以能在一息之间,将体内充沛的真气灌进凤延年的身体,凭的就是他体内真气异于常人的流动速度。</p> 夜间的秋雨终于落了下来。</p> 密集的雨水敲击在屋顶的瓦片上,发出一阵碎响。</p> 大概是空气较为湿润,原本不该打雷的季节,罕见地传来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p> 几条扭曲交错的银色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房间内的桌椅。</p> 陈子凌习惯性地用手将被子向上扯了扯。</p> 想到自己的举动其实有些多余,陈子凌尴尬一笑。</p> 嘭!嘭!</p> 两声粗暴的踹门声过后,传来了叶轻眉的声音。</p> “五竹快开门!”</p> 房间内一阵风动,木门应声而开。</p> 叶轻眉身上裹着一床锦被,脚步轻盈地走了进来,摸着黑直接朝着前方走去。</p> “里面去!”</p> 叶轻眉伸出一只手推了推被窝内的陈子凌。</p> 陈子凌立即朝内挪了挪身子,感受到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被人塞进了自己的被窝。</p> 叶轻眉在床上收拾好自己的被窝后,立即将大狸猫讨了回去。</p> 只是结果往往会发生些意外,带来点惊喜,比如多了‘一只’。</p> 二人胡闹一阵后。</p> 叶轻眉有些气恼地给了他一个后背,抱着大橘猫困倦地进入了梦乡。</p> 陈子凌很是满足地抱着叶轻眉,闻着她发间的清香,没多久也打起了瞌睡。</p> 外面的夜雨不停拍在窗扉上,让人莫名有些心烦。</p> “有人来了。”</p> 房间内突兀地传来了五竹毫无情绪的声音。</p> 陈子凌立即警觉地睁开了眼睛。</p> 哗啦哗啦的脆响,掩在夜雨声中,常人很难将其分辨出来。</p> 然而外面的声音,对于神识敏锐的武道高手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只需用心感知,便能发现其中细微的区别。</p> 前提是——那人一定要醒着。</p> 陈子凌快速叫醒正在酣睡的叶轻眉,摸索着衣架上的衣服,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已穿戴整齐,手里摩挲着长剑的剑柄不停猜测着对方的来历。</p> 叶轻眉随意找了件陈子凌的锦衣穿在身上,向上挽了挽袖子,安静地坐在床边等着对方显出身来。</p> 十二名身穿黑色劲服的蒙面人,站在客栈的屋顶上,手里的狭刀出奇的长。</p> 客栈附近的路口,全被来历不明的马车堵住了道路。</p> 两把长刀准确地找到了陈子凌所在的房间,狠狠劈开了顶部的瓦片,形成了一个十字形的豁口。</p> 陈子凌依然住在当初选择的客栈,只是在叶轻眉到来后,换到了相对安静的三楼。</p> 感受着顶部传来的凉意,陈子凌看了看身边人,也不知今晚他是幸运还是不幸。</p> 不幸的是今晚之事过后,无论如何他都要再次换房。</p> 幸运的是他未婚妻在这里……而且外面有雨。</p> 一股充沛的真气从叶轻眉身体内溢出,瞬间化为汹涌的狂风,打断了他的思绪。</p> 屋顶的破洞还没继续扩大,黑衣人还没来得及袭入房中。</p> 落入房内的雨滴便以更快更急的速度,快逾箭矢般朝着空中射了出去。</p> 第七十六章 悍将与摆渡人 弩箭不过被弦丝加速三尺距离,就能破甲穿入人体肌肤,最底部的雨滴以同样的力道被加速了数米距离,恐怖程度可想而知。</p> 物体拥有了速度便获得了能量,柔弱的水滴只要够快,同样能够产生巨大威力。</p> 比如能够突破钢板的铁珠,比如能够切断金石的水刀。</p> 过程虽复杂,中间发生了很多奇异现象,却只用了极短的时间便已结束。</p> 那些急速的雨滴竟如有了智慧般,只攻击了黑衣人的胸膛,在他们身体上留下了数十道深浅不一的破洞,并没有攻击他们的致命要害。</p> 十二名在魏国赫赫有名的杀手,还未见到目标便失去了反抗能力,颓倒在了屋顶。</p> 叶家男主人很强,关于这点,他们已经从所有能搜集到的战斗信息中做足了准备。</p> 如果他们能从大东山来的苦修士中得到点口风,或许就不会如此狼狈。</p> 他们犯了杀手最不该犯的致命错误——那就是轻视了敌人的实力。</p> 因为某些人不请自来扰了叶轻眉的清梦,让她心里很不爽,所以她要发脾气,于是便要替陈子凌出手。</p> 结果很不错,似乎……成功了。</p> “一叶,多找点绳子来!”</p> 叶轻眉知道这里闹了这么大动静,此刻楼内的叶家管事和护卫们肯定醒了过来,立即朝外大声吩咐了一句。</p> 过道内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叶家护卫们已经站在了门口。</p> 一叶手里拿着一捆牛筋制成的绳索,在两名侍卫的跟随下,快步走了进来。</p> 不用提着灯笼特意探查,感受着顶部的凉意,他已经知道了敌人的位置。</p> 躺倒在雨中一声不吭的刺客们,终于知道了他们是败在了谁的手里。</p> 原来叶家女主人更强!而且是能将真气溢出体外的恐怖存在!</p> 只是这个真相的代价,对他们来说未免太过沉重,也太迟了……</p> 听到外面的动静,陈子凌立即阻止了一叶他们的动作,身子一闪站在走廊上,朝外面的几个方位看了一眼。</p> 夜幕依旧,虽然无法看清对方的身影,但是他知道对方一定在那里。</p> 手里的长剑被他一寸寸抽出剑鞘,很随意地在栏杆上拍了拍。</p> 这把剑还是五竹击穿的那把剑,剑身虽已被叶轻眉设法修补,柔韧度和坚固程度却降低了许多。</p> “有些经历总会在事物上留下痕迹,对的事如此,错的事亦是如此!”</p> 陈子凌大发感慨,朝雨中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p> “比如?”</p> 雨街上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只是距离有些远,那人声音很轻,若是心浮气躁之人恐怕听不真切。</p> 陈子凌和叶轻眉却听的一清二楚。</p> “比如你是在找死!”</p> 一叶将一根火把朝声音响起的地方扔了过去,短暂照亮了那人的身影。</p> 陈子凌立即将手里的长剑朝那人掷了过去。</p> 暗沉如水般的银色长剑,如同铆足了劲的标枪,在后方劲风的拍打下朝着那人闪电般贯了过去。</p> 那人朝前迈了半步,一道如血般粘稠的虚影,从他身后冒出,巧巧砸击在了长剑的剑身上。</p> 随着一声凄惨的翁鸣,陈子凌掷出的长剑被那人狠狠砸进了青石之中,满是雨水的街道上荡出了圈圈涟漪。</p> 虚影一停,立即显出真容,那是一根丈余长短的红色长矛!</p> 还没等他来得及调整站姿,前方一阵狂暴的破空声,依旧没有减弱的迹象。</p> “这不是长剑带来的劲气!”</p> 还没等他从惊慌中回过神,上千颗声势骇人的雨滴就朝他密集地罩了过去。</p> 黑色外袍很快就破成了丝丝缕缕,如同蛛网般挂在了他的身上。</p> 衣衫下的银色铠甲将男人的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帮他抵住了面前的攻击。</p> 难道此人是魏国军方的人?</p> 看着远处的动静,陈子凌悚然一惊,暗道一声麻烦。</p> 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过后,潜伏在暗中的其他人也终于现出了身影。</p> 一手提着只圆圆的灯笼,一手拄着根黑色拐杖的老者,从男人对面的街道口走了出来。</p> 客栈恰处于二人中间位置时,花白胡子老者立即停下了步子。</p> 接着一位戏子装扮,脸上带着白瓷面具的白衣女子,鬼魅般出现在了老者身后,朝着陈子凌发出了一声阴涔涔的笑声。</p> 另一边,一位赤裸着上身,身后背着块圆形盾牌的矮个子男人,手持两把利斧从邻近的楼顶跳了下来,站在了银甲男人身后。</p> 原本准备出手的二人,看着对面冒出的老者,神情显的有些忌惮。</p> “哎~这下真麻烦了。”</p> 陈子凌朝叶轻眉笑说了一句,帮她挽了挽袖子。</p> 接过一叶递来的长刀,陈子凌朝外喊了句战场上稳操胜券的一方常说的话。</p> 白衣女子一手托腮尖声笑了起来,“不杀无名之人?小子你可知我二人是谁?快来让姐姐疼惜疼惜,说不定还能为你留下全尸。”</p> 老者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轰的一声,下方的青石列成数块,扭头朝女子责备道:“老婆子!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又发什么疯!”</p> 随着他这句话发出,二人的身影立即变得飘忽起来。</p> 那是老者体内外溢的真气,干扰了所处的空间。</p> 九品境!老者竟然是九品境高手!</p> 叶轻眉皱了皱眉头。</p> 陈子凌面上神情终于凝重起来了。</p> 出过几次远门的一叶,看着远处的怪异景象,突然想起了两个传说中的人物,一脸惊慌朝陈子凌禀报道:</p> “少爷!他们是摆渡人!传说中从来没有失过手!而且,而且,受害者从未留下过完整的尸体!”</p> 一叶说着身体忍不住颤动了几下。</p> 他并没有将话说的过于血腥,受害者确实没有留下完整的尸体……只留下了一堆糜烂的肉屑。</p> 叶轻眉握了握拳头,看着远处的行踪不定的二人,露出了一脸厌恶的神情。</p> 一黑一白两道诡异的身影,围绕着一只小灯笼不停交缠,无视空中急速飞来的雨滴,朝着客栈斜斜飘了过去。</p> 叶轻眉眼睛蓦地睁大,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怪事。</p> 陈子凌脑中警意大作,快速运转红色功诀。</p> 充沛的真气在他体内不停运转,白色光线自他肌肤下生出,穿透了薄薄青衫,将客栈前十丈方圆的空间照耀的如同白昼。</p> 面对前方刺眼的光线,二人的身影明显凝滞了一下。</p> 若是叶轻眉的攻击对二人失去了效果,单凭陈子凌绝对不是二人的对手。</p> 跟何况二人身周的空间实在过于诡异,若是一旦进入其中,恐怕不止陈子凌,就连叶轻眉想要脱身也是一件极困难的事。</p> 两把长刀趁着二人速度减缓的瞬间,直直飞了过去。</p> 刀尖触及空间屏障的瞬间,立即发出了一阵尖锐的脆响。</p> 那是金属刀身寸寸断裂的声音!</p> 一黑一白两道如鬼魅般的虚影速度不减,继续朝着陈子凌和叶轻眉飘了过去,仿佛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连那两把钢刀也不见了踪影。</p> 陈子凌掌心不由冒出一层汗水,望着空中飘来的虚影,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应对。</p> 安心等死这种消极的做法,向来不符合他和叶轻眉的性格。</p> 一把把钢刀,被他从身后姿势僵硬的护卫们手中夺了过来。</p> 除了陈子凌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在他掷出钢刀的同时,几根柔韧性极好的银针被他偷偷附在了刀柄上。</p> 声势骇人的雨水以及十几把钢刀,依旧没有对空中的‘摆渡人’造成任何伤害。</p> 一老一幼,一阴一阳两道凄厉的狂笑声中,夹杂着死亡的气息。</p> 刀屑纷飞中,二人距离陈子凌的距离越来越近。</p> 十丈,八丈,五丈,然后是三丈……</p> 叶轻眉在短时间内真气消耗过于剧烈,除了眼神有些疲惫外,面容依旧如故,然而手腕内侧一道弯曲如梅枝般的血线却渐渐浮现了出来。</p> 她的经脉已经出现了损伤。</p> 五竹直到此刻都没有出手,或许她和陈子凌真的指望不上了。</p> 她已做好了带着陈子凌逃跑的打算。</p> 几根扭曲变形的红光银针,闪电般刺进了二人的身体,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损害,就冲击力而言甚至都不及炸裂开的金属碎屑。</p> 没有痛觉,没有鲜血流出,甚至连酸麻的感觉都没有。</p> 数十年来从未失过手的摆渡人,终于出现在了陈子凌二人的面前。</p> 头带白瓷面具的白衣女子,目光浑浊,满是黑斑的右手中握着一把细细的长剑。</p> 胡子花白的老者,满脸皱纹,黑色拐杖一侧赫然是一排锯齿状的尖刺。</p> 叶轻眉闻着一丈外那只黄色小灯笼内飘来的恶臭,立即扯着陈子凌连退数步。</p> 不知为何占据上风的摆渡人,并没有立即对叶家护卫们展开杀戮。</p> 尚在空中的二人身形一扭,重新落在了地上,伸手快速拔掉身上的银针,惊怒道:“竟然用毒!只怕如此计量还毒不到我们!”</p> 二人看着手里的银针,闻了闻上面的味道,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若是他们身上中的银针再多一倍,说不定真的会着了对方的道。</p> 陈子凌得意一笑,“如果你们没拔出来或许不够,可是现在……够了!”</p> “什么?”</p> 二人感受了一下体内真气的运行速度,愤怒地尖叫一声,“这是怎么回事!”</p> 陈子凌朝二人勾了勾手,“要不要打一架,加快一下中毒速度?”</p> 第七十七章 冷雨夜,杀人天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定定地站在雨水中,圆圆的灯笼被雨水击打的不停摇晃。</p> 二人身周两丈方圆的空间,逐渐恢复正常,涟漪般的波动只维持了片刻便彻底消散。</p> 数十年来从未失手的摆渡人一直是这个世界上的恐怖存在。</p>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真实来历,也没有人清楚他们的行事目的,没有人何以用钱财这样的外物收买他们帮自己行事。</p> 但,只要他们留下过痕迹……便一定会留下一堆碎骨。</p> 十年前魏国皇帝曾经严令缇骑首领肖恩,率一千缇骑搜寻他们的下落。</p> 然而持续了半年的搜查非但没有取得任何收获,反而无辜耗损了大笔银子,最终也只得将摆渡人归为灵狐鬼怪之属。</p> 没想到困扰了魏国缇骑这多年的惊天秘密,竟在今晚真相大白。</p> 身穿银色盔甲的男人看着踌躇不前的二人,眼睛中露出一抹讥诮的笑意。</p> “折精耗锐者,唯岁月而已矣,看来老夫真的老了。”</p> 手持拐杖的老者叹息一声不再犹疑,立即丢掉手灯笼,腾出手来拉扯着白衣女子急速逃离。</p> 看着快速逃窜的二人,陈子凌一连掷出两把长刀。</p> 叶轻眉心有灵犀立即调动真气快速催动,途中甚至帮他及时调整了一下攻击方向。</p> 长刀近身后再没了空间波动应和,也没有敏捷的武器将它们击落。</p> 肉体又如何与金石相比?</p> 雨夜的长街齐齐传来一声夹杂着不甘的惨呼。</p> 凄厉的回响令人不寒而栗,汗毛倒竖。</p> 赤裸着上身,背后背着一只圆盾的男人,看了看手里的斧头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冷,</p> 九品战八品,竟然双双毙命,这怎么可能?</p> 即便二人面对两名九品巅峰,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丢掉性命!</p> 似乎是还未从之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另外二人扭头看向陈子凌的动作显得很是僵硬。</p> 陈子凌回过头来,俯视着雨中的另两名对手,一脸惋惜道:“你们想怎么死?”</p> 双手持斧的男子,艰难地调动了一下体内真气,立即放弃尝试,目眦欲裂地怒视着耀若星辰的陈子凌,咆哮道:“我怎么可能中毒!给老子个解释!”</p> 无论他怎么想,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和对方近距离接触过,甚至还没交过手,怎么可能中毒?</p> 愤怒之后看着少年手中长刀,一股死亡的恐惧开始向他疯狂袭来,双腿不由自主地打起了摆子。</p> 他不敢逃,因为背对少年反而更加危险!</p> 那对摆渡人,就是最好的例子……</p> 身穿银色铠甲的男人,手持红色长矛,无可奈何叹息一声,“是雨水!是刚才的雨水!”</p> 回想到之前打击在他铠甲上的雨滴,他忽然明白了过来。</p> 那些毒液化为了肉眼看不见的水雾,通过呼吸进入了他们的身体。</p> “如此心机,如此手段,实在令人防不胜防”</p> 男子声音变得很是平淡,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惧意。</p> 陈子凌从三楼的走廊内跳到大街上,手持钢刀朝二人一步步走了过去。</p> 赤裸着身子的那人,看着陈子凌调整刀身的动作,眼睛一缩,怒喝道:</p> “大胆!你想造反吗!我家大人可是三品将军,娶得是楚王爷的大女儿永宁郡主!”</p> 楚王乃是当今陛下的胞弟,魏国人人皆知楚王与当今陛下兄弟情深,深得陛下信任,是魏国有名的贤王,关于陛下立储之事,从来不加干涉。</p> 陈子凌握紧的右手松了松,皱着眉头看着一脸严肃的那人,试探道:“你是燕王的人?”</p> “算你小子聪明,我家大人正是在燕王帐下效命!”</p> 手持利斧的男人一脸狂傲地回复道。</p> 此刻他们既然亮明了身份,想来叶家的人也不会对他们怎样。</p> 更何况双方之间还未发生流血冲突,应该还有回旋余地,不至于闹的大兴城人尽皆知的程度。</p> 若是其他寻常商贾,此刻只怕早已吓得跪趴在了地上,恳求他们大人饶恕。</p> 陈子凌立即堆出一张笑脸,用力夺过对方手中长矛,拉扯着他朝客栈走去。</p> 所有人看来似乎陈子凌有意缓和双方间的矛盾。</p> 只是接下里的事完全出人意料,陈子凌只拉着他站在了客栈门口,便止住了步子。</p> 一步步走到远处的老者身旁,陈子凌弯腰捡起地上的金属拐杖和手里的红色长矛狠狠撞击了几下,然后将长矛用力在他身上扎刺了几下。</p> 忙完了这些后,他将红色长矛远远扔进了雨水中,继续走到白衣女子身旁,将一个破损的白色小瓷瓶放进了她的胸口,接着捡起了地上一把如剑身如柳叶般窄细的软剑。</p> 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举动,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p> 身穿银色盔甲的男人,勉强站在雨中保持着威仪,心底却对青衫少年生出了一股惧意。</p> 目视着再次朝他走来的陈子凌,他终于妥协了,“我愿意发誓,今日之事我……”</p> 回答他的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宝剑快速穿喉而过,然后被陈子凌随意丢进了雨中。</p> 做完这些,陈子凌手持金属拐杖,头也不回继续朝另一名幸存者走了过去。</p> 还没等那人大声将叶家的不法之事呼喊出来,黑色拐杖就准确地插进了他的心脏。</p> 陈子凌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长剑,仰起头朝走廊上的叶轻眉勉强一笑。</p> 他的眼中没有任何得意的神采,甚至脸上还有股浓浓的苦涩。</p> 本来还在生气的叶轻眉,忽然心头一酸,两颗泪滴立即从眼中落了下来。</p> 陈子凌也很想做一个双手清白的好人,如非得已他甚至连鸡都不愿意杀。</p> 可是在这样的世界,会允许他这样的人存在吗?会允许叶轻眉和叶家存在吗?</p> “一叶去将房顶的人全部杀了,然后派人跑到衙门报官。”</p> 陈子凌面无表情地吩咐完毕后,独自回了叶轻眉的房间,找了一块干净的巾帕擦拭干脸上和发丝上的水迹后,倒头躺在了床上。</p> 叶轻眉帮他脱掉靴子后,从柜子内抱出一床锦被,盖在了他的身上。</p> “明天还要早起,快睡,后面的小事交给我和一叶就行了。”</p> 叶轻眉看着陈子凌时不时皱起的眉头,知道他肯定又在用心想些令他厌烦的事。</p> “我们离开这里吧。”</p> 过了一会叶轻眉悠悠一叹,握着陈子凌的手掌蹭了蹭自己的脸颊。</p> “活着,按照自己的意愿活着,向来是件极辛苦的事。”</p> 陈子凌睁开了眼睛,抱了抱叶轻眉,柔声道:“既然我们好不容易活了过来,便不能轻易退缩,因为逃避的选择往往违背我们的本心,有得必有失,有些代价总是要付的。”</p> 亲口说完这些,陈子凌心理上的包袱似乎瞬间减轻了不少,长长舒了一口气。</p> 后半夜响了很久的喧嚣声,也没能将他惊醒。</p> 第二日天一亮,他便自动醒了过来。</p> 开窗后万里无云,晨光熹微,大街上的尸体早已被人运走,昨夜的雨水看来下了很久,街面上的血迹早已消失无踪,显得很是洁净。</p> 陈子凌从房间内轻手轻脚走了出来,跑到客栈后厨亲手为叶轻眉做了一份咸度适中的鸡蛋羹,又跑到外面买回了两个热气腾腾的三鲜包子,才终于放心地钻进了黑色马车。</p> “出发,去皇城!”</p> 陈子凌朝魂不守舍的王启年吩咐一声,坐在车内一脸平静地运起的真气。</p> 第七十八章 去皇城 魏国,皇城。</p> 班房内等待上朝的刑部官员们,今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p> 坐姿端正的刑部尚书,时不时抬眼朝场间看上一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p> 距离上朝时间只剩半盏茶时间时,终于有人传来了消息。</p> 原来日日早、次次早,向来勤字当头的大兴城两位县令,今日竟破了例,双双俱都休了病假……</p> 刑部侍郎摸了摸袖子内软踏踏的文书,侧身朝坐在班房中间的楚王爷,挤出了一副比哭还还难看的笑脸。</p> 年过半百的礼部尚书顾三元,今天显得特别精神,兴露寺昨晚便派人送人来消息——闭关多日的苦荷大师终于出关了!</p> 对于武道一窍不通的礼部尚书,显然更关注这件事情表面上的喜庆色彩。</p> 兵部尚书陆梧州依旧板着脸目光阴沉,没有任何笑意,看在人的眼中就像是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p> 好在他这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神情,众人早已适应有了免疫力,看的久了也不会坏了心情。</p> 见惯风雨、波澜不惊的户部尚书坐在角落处,小口品着差役们奉上的早秋青茶,随意和下属们聊着公事。</p> 禁军大将军的鲁有道和御史大夫梅碾沉,二人的双眼在众人脸上匆匆观察一番后,心中不由一沉,脑袋中响起一道惊雷。</p> 昨日一定有大事发生!</p> ……</p> 陈子凌双手袖在大狸猫肚皮子底下,目视着身旁青衣小厮装扮的叶轻眉,说道:</p> “客栈内只丢下一叶负打理昨晚的事,这样真的行吗?”</p> “有什么行不行的?以后总不能让叶家管事只做听人使唤的下人吧?现在正是历练他的时候,放心我心里有数。”</p> 叶轻眉用手将脑袋上偏斜的青色小帽,朝上推了推,继续对手里的最后一只肉包子发起了进攻。</p> 黑色马车走到半途忽然调转方向,特意走了太学院那条路线。</p> 一顶青莲造型的肩舆,不知何时和马车并做了一排,似乎双方行进路线很是一致。</p> 头戴笠帽、身穿麻衣的苦修士双手合十,朴拙的脸上带着几分不健康的白,像极了长期生活在暗无天日的黑牢中,初次见到阳光的苦刑犯。</p> 早起摆摊的商贩们看到苦修士后,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一礼,直到苦修士的身影消失在长街后,才重新忙起手里的杂活。</p> 陈子凌坐在马车内,继续修行着红色功诀,觉察到近处的异状后,急忙拉开布帘观察了一下周围状况。</p> 苦修士微笑着朝他低头行了一礼。</p> 陈子凌单手回了一礼。</p> 肩舆后方的小男孩,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有些搞不懂自己师傅的想法。</p> “马车内似乎有很香的包子味传来,难不成师傅饿了?”</p> 虽说苦修士没有不可食肉的戒律,远游天下时主人家施舍什么就吃什么,可是师傅从来都不吃肉的呀!</p>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让他更加意外,苦荷竟然命人停下轿子,赤着脚直接走在了大街上。</p> 恭谨站在门外的信众们立即慌了神,忙从店内取来扫帚,将道路上的石子污泥清理到一旁。</p> 黑色马车速度不变,苦荷提前走在前方,一脸谦和地朝信众们合十还礼。</p> 叶轻眉吮了一下指头上的油滴,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陈子凌,脆声道:“咋办?”</p> 陈子凌想了想,说道:“这多年了,我们的相貌也有了变化,就算他猜出了什么也不打紧,总不敢对我们刑讯逼供吧?”</p> 想到承认身份后的麻烦事,叶轻眉从衣袖内拿出一只葫芦状青色小瓷瓶,在手掌内倒了几滴黄色乳膏,双手揉开后在脸上搓了搓。</p> 二人一阵眉飞色舞后,初步定下了“死不承认”,这一较为妥帖的四字方针。</p> 黑色马车在一肉食铺面前停了下来,叶轻眉小意搀着陈子凌走下马车,选了四个酱猪蹄,二斤秘制牛舌,又散称了一壶小酒。</p> ‘主仆’二人就地在铺子门前的桌凳上,小口吃了起来。</p> 身穿麻衣的苦荷大师,听着身后的动静,脚步一停,立即回身站在了陈子凌二人附近。</p> 被苦荷唤作“狼桃”的小光头,颠颠买来了四个热腾腾的大馒头。</p> “要不要来一个?”</p> 陈子凌手里拿着一支胶原蛋白满满、咸味适中、口感爽弹的猪蹄朝苦荷举了举。</p> 肉食铺子内身材肥庾的老板娘,听到他这句话龇牙咧嘴一双浓眉拧做了一团,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一脸痛不欲生的模样。</p> 感情这位食客是外地来的!</p> 这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p> 苦荷用力将嗓子内的食物咽了下去,压住了胃部泛起的酸水,呵呵笑道:“贫道只喜欢吃素食,多谢……莲友施舍。”</p> 围观的众人心中一惊,对这位能得苦荷大师如此圣赞的少年,暗暗羡慕不已。</p> 狼桃啃着手里的馒头听到师傅的这句话后,小眼大睁明显被噎的不轻。</p> 莲花素有圣洁的象征。</p> 莲友,便是像莲花一样圣洁的朋友。</p> 只有最尊贵、最吉祥、最美丽的同道中人,才能被誉为莲友。</p> 这位满手油渍,举止粗鲁的富家公子,怎么看也当不得师傅如此称呼……</p> 街上人多眼杂,陈子凌一脸无奈,只得邀请他上了马车,共同朝皇城行进。</p> 苦荷心知二人不愿与他相认,也不敢主动攀扯关系,心中却有一股深深的恐惧和懊悔,难以向陈子凌二人言明。</p> 这事说起来都怪他当初心志不坚,受到了肖恩的诱惑,二人分食了那枚长生‘仙药’,以至于连累魏国遭受了这多年的天灾人祸。</p> 每每想起此事,实在是令他痛惜、哀哉!</p> 十几年过去了,二人皱纹渐生,依旧未能摆脱岁月的惩罚。</p> 只是这二位似乎也以长大了不少,难道仙人也会经历老幼阶段吗?</p> 还是说二人在凡间成年后,回到神庙就可青春永驻与天地同寿?</p> 想到这些不敬的念头,苦荷急忙在心中念起了具有静心作用的道藏,马车内的温度竟让他后背湿汗连连,举止有些失措。</p> 陈子凌感受到对方的恐怖实力,右手放在胸前,时不时瞥一眼晃动的窗帘,努力思琢着最为便捷的逃窜路线。</p> 黑色马车一路行驶,沿途引起了众人的围观。</p> 不是叶家的马车有什么稀奇,而是旁边那顶空无一人的莲座实在过于显眼。</p> 大兴城除了苦荷大师,谁还敢用这御赐之物?</p> 黑色马车进入皇城后,围观的众人立即潮水般退去。</p> 苦荷邀请陈子凌二人和他一同入宫,甚至提出留下侍奉二人的要求,都被陈子凌和叶轻眉一脸‘惊恐’地拒绝了。</p> 皇宫门前,赶来报道的二百余名商贾已经按照某种规则,提前排出了长长的队伍。</p> ……</p> 一身月白色锦衣的陈子凌身后跟着位五官匀称,肤色有些发黄的小伙计。</p> 伙计宽大的青色短衣后面,跟着位头戴笠帽的苦修士。</p> 头顶光溜溜的小男孩走在最后。</p> 远远行来的特殊组合,引得众人扭头回观,忍不住暗暗称奇。</p> 苦荷将陈子凌和叶轻眉送到宫门前后,恭敬地朝二人低首合十一礼后,依依不舍地入了宫。</p> 提前帮东夷叶家站好位置的赵朴,朝二人举起手打了声招呼。</p> 陈子凌领着叶轻眉立即走了过去。</p> 望着苦荷远去的背影,几位大兴城的本地商人们,一脸震惊地看着陈子凌,心道果然不愧是东夷叶家,竟把主意打到了苦荷大师的头上。</p> 也不知是嫉妒,还是羡慕,排在叶家后面的百余号商人们,看着陈子凌的侧影,神情显得有些复杂。</p> 前十名被四大世家及其附庸势力占据,可以得到本次万商会三分之二的好处,前一百名有机会分得剩余的好处,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p> 初次参加万商会的叶家,竟然被人排进了前一百名!</p> 排名不完全是根据财产多少划分,反应的是商贾们背后朝中势力的大小。</p> 蛰伏在东夷闷声发财的叶家,竟然在朝中早有谋算,实在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叶家的谋划能力。</p> 陈子凌没有在意众人异样的眼光,看着排在最前面的几人朝赵朴问道:</p> “那几位就是大泽周家、洛川宋家、虎平魏家以及你们南陵赵家的人?”</p> 一身管事装扮的赵朴,鄙夷地看了他们几眼,小声道:“他们还差的远呢~”</p> 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言,不好意思地朝陈子凌抱了抱拳,“抱歉,我不是说叶家……”</p> 对方只用了南陵赵家上一任家主留下的关系网,就帮东夷叶家弄到了其他商贾挤破脑袋都得不到的好处,可见四大世家底蕴之深厚。</p> 关于虚名这方面,陈子凌完全没有那么敏感,甚至可以用迟钝来形容,转口道:“叶家这次排名多少?”</p> 赵朴犹豫了一下,朝排在身后的那人询问了一句,回复道:</p> “庐陵孙家是五十六号,我们就是五十五号,大衍之数吉利!”</p> 他这话一说,身后那人立即黑了脸。</p> 排在叶家前面,一位脸若面团的富人,笑嘻嘻扭过身,朝赵朴拱了拱手,谦虚道:“在下正好是第四十九号,借小兄弟吉言!”</p> 他这句话一说,排在他前面的那些人立即不乐意了,朝他阴阳怪气地讥笑几声。</p> 男子一时激动有些失言,朝众人尴尬一笑,忽然扭过头看了赵朴和陈子凌一眼,呆愣在了原地。</p> 过了一会气温升高,男子忍不住拿出怀里的纸扇,给自己扇了扇。</p> “披金戴银轻裘宝马;吃香喝辣丰乳肥臀?”</p> 后面的几人看着他纸面上的墨字,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p> “字是好字,只是”几人苦笑一声,连连摇头。</p> 陈子凌眯眼一看,差点没被他气出一口老血,原来那副满是铜臭味的对联,是这位想出来的……</p> 第七十九章 魏宫秋 两百余名富甲一方的商人们,正在皇宫外恭谨排队的当口,四大世家的家主们早已站在了隆华殿门外,等待着魏国皇帝的召见。</p> 身穿银色铠甲的禁卫军,人人虎背熊腰双目有神,身后的猩红披风被晨风吹的不停鼓荡,手里的长矛大戟如林般立于御道两侧,令人望之惴惴。</p> 高高的玉阶上已经被晨光映成了浅红色,数丈高的黑色大殿依旧显得有些暗淡。</p> 哪怕是殿檐下有祥和艳丽的宫灯做装扮,依然遮掩不住宫殿内令人不敢仰视的威圧。</p> 这是魏国皇帝处理朝政的地方,上百名文武大臣正在大殿内议论着朝政大事。</p> 听着宫殿内传来的微弱声响,洛川宋家现任家主宋道茂,眼神不由自主朝左手边胡子稀疏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p> 虎平魏家家主魏兴皱了皱眉头,仰头看天一言不发。</p> 大泽周家家主周逸之瞥了一眼二人的举动,重重哼了一声。</p> 郡县名称,大多能反映出当地民俗风貌,地理位置和独特景致。</p> 周家所在的郡县之所以被人称为大泽,自然是境内千年不变的特殊环境。</p> 千里方圆的兑泽湖烟波浩渺,风景殊异,更有无数野鸟栖息在湖中小岛上,自成一方天地。</p> 周家为族中供奉在几座小岛上建了别院修心之所,其中某座别院住的便是那对令人不寒而栗的摆渡人。</p> 南陵赵家家主赵谙怅然叹息一声,“赵家家门不幸出了赵朴这样的不肖子孙,多年未见,想不到今日竟被老夫在宫门外遇到了。”</p> 赵谙急忙撇清他和赵朴的关系,其他三位世家家主对他的用意自然心知肚明。</p> 宋道茂呵呵笑了一声,不阴不阳说道:“你们终究是叔侄,打断骨头连着筋,筋断了身体中还流着共同的血脉。</p> 小辈无论如何胡闹,做长辈的总不能真的置之不理,没得惹来外人笑话。”</p> 赵谙被他的话驳的面上一红,避过了他的话头,讪笑道:“听说贵府宋公子在武鸣湖畔花费重金买下一幅书稿,不知可有此事?”</p> 宋明岳听着对方的话牙关紧咬,头一次觉得父亲私下点评赵谙的话说的过于文雅了些。</p> 他今日一见,才发现这头老狐狸不止才智平平,面相猥琐,就连心胸也格外狭窄。</p> “小子狂浪,为博郡主一笑,一下就把私房钱花了个干净,那里及的上赵朴赵公子出手阔绰?</p> 古有千金买马骨,今有赵家赵公子三十万两买书作,真乃……千古佳话!”</p> 宋明岳说着得意地笑了起来,被一旁的宋道茂佯怒呵斥一声才缓缓止了下来。</p> 他的话已经出口,这便是将问题再次抛给了对方。</p> “三十万两银子,这么多钱赵朴哪里来的?”</p> 魏兴明知故问,朝装傻充愣的赵谙追问道。</p> 赵谙还待辩解,昨晚损失最惨的周家家主周逸之,眼中显出一抹厉色。</p> 赵家想要以小博大的把戏,众人心知肚明。</p> 只不过各大世家保持家族实力的手段,本就不怎么光彩。</p> 谁的势力大,谁的话就有分量,实力不济的一方自然要乖乖低头。</p> 很显然赵家最近的小动作很不安分,动了重新改变格局的野心,这在其他三大世家看来便是赵家的错。</p> “东夷叶家还差的远,现在收手还来得及。”</p> 宋道茂朝赵谙劝解道。</p> 他没有点明皇长孙根基太浅这件事,只提了东夷的叶家。</p> 参天大树不能长在瓷盆中,哪怕盆子内的泥土如何肥沃,对于参天大树来说终究是上不得台面。</p> 这是很明显的事,就连三岁小孩子也懂的这样浅显的道理。</p> 朝中根基和家族底蕴,便是叶家的致命缺点。</p> 所以他这句“差得远”,虽然令赵谙心里很不舒服,但是却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很是中肯。</p> 然而利益之争又怎能完全以常理论之,若是只顾及风险便放弃尝试,得到稳定的同时便也失去了收获巨大成果的可能。</p> 赵谙并没有回答他的话,继续保持沉默。</p> 宋道茂惋惜一声,“如此说赵家打算用整个家族豪赌了。”</p> 随着他的这声叹息,原本就在私底下排挤赵家的二位家主,立即和赵家人隔开了一段距离,将事情做到了明面。</p> ……</p> 大殿内魏国群臣们,也忙着亮明自己的态度。</p> 无论是说证据确凿、案情明确的官员,还是说另有隐情、真相不明的兵部大臣,他们直接或者间接都将压力丢给了刑部的官员。</p> 一脸哀伤的楚王已经被魏国皇帝赐了座。</p> 关于已故三品郎将桓秀的后事,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拿出个主意。</p> 若是按照勇斗歹徒、因公殉职,便需朝廷褒奖,择日下葬。</p> 若是按照意外亡故,凶手不明来处理,桓秀的尸体就需要继续停放在刑部。</p> 一件放在寻常百姓身上本不是问题的问题,看过叶家证词和刑部勘察结论的大臣们,却迟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p>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大臣们,虽不理解兵部的官员们为什么如此胡搅蛮缠,可是想到事关东夷叶家,却在心中暗暗打起了嘀咕。</p> 若是其他人还好说,为什么偏偏又是叶家?</p> 礼部尚书顾三元,掂量着昨晚消息的重量也不敢含糊,立即朝魏国皇帝奏报道:</p> “陛下,昨夜清露寺传来消息,苦荷大师顺利出关了!”</p> 争执的面红耳赤的大臣们,听到顾三元的话,立即静了下来。</p> 九品境强者苦荷大师短短时日就顺利出关,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p> 要知道那些苦求大道的修士,与寻常的修行者有着极大的差别。</p> 若是常人闭关后没有收获,感知武道一途难以寸进,说不定过段时间自己就出关了。</p> 那些苦修士却会一直死磕,至少也会耗上一年半载苦求大道。</p> 魏国以往那些九品巅峰的苦修士,大多会在垂暮之年有所感悟,最后的闭关也被视为生死关。</p> 很不幸,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走出过生死关。</p> 苦荷大师闭关前,朝廷大臣们还曾讨论如何劝阻,没想到短短时日苦荷竟然出来了,而且是顺利出关!</p> 这句话中潜藏着的意义实在是过于重大!</p> “苦荷大师可是勘破了生死关!”神色怏怏的楚王,突然眼中焕发出了神采。</p> “正是!”</p> 顾三元立即朝他郑重一揖,恭敬应道。</p> 朝中众人闻声立即哗然。</p> 有人立即朝魏国皇帝提议应该尽快为苦荷大师送上贺礼,还有人提议应该为苦荷大师修缮庙宇。</p> 许多人一脸喜气地议论着这件大事,一个小黄门凑到魏国皇帝的身边小声禀报了一句。</p> 魏国皇帝一听,狭长的眉眼露出几分喜色,立即吩咐道:“快请苦荷大师上殿,朕要亲自迎接。”</p> 身穿黑色龙袍的魏帝走下玉阶后,朝臣们立即止住议论,急忙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p> ……</p> 第八十章 一脸无奈,意外封官 四大世家家主们,亲眼目睹魏国皇帝对苦荷如此礼遇,忽然想起了前些时日听到的那些传闻。</p> 老狐狸们对于魏国大人物们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自然知晓一月前苦荷心生感悟,突然闭关的消息。</p> 他们甚至知道苦荷大师与燕王,私交深厚亦师亦友的关系。</p> 赵谙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心脏跳动的毫无规律,在他看来燕王在朝中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他们赵家这次又赌错了。</p> 好在他们赵家还未将重心,全部转移到皇长孙一方。</p> 赵朴只是个过河卒,成了固然可喜,失败了损失的也只是他一个子弟,连累不到整个家族。</p> “我魏国真乃天命所在,苦荷大师顺利出关实在可喜可贺,国内安稳如山,燕王殿下击败南庆贼兵指日可待了,呵呵”</p> 无视三大世家家主们鄙夷的目光,赵谙说的兴奋异常,态度转变之快实在是领人瞠目结舌。</p> 宋明岳心中很是畅快,对于南陵赵家甚至有些同情起来了。</p> 三大世家暗中早已谋划好了进一步打压赵家的计划,即便没有赵朴之事,也只是早晚的问题。</p> 赵家如此一来,恐怕拉了东夷叶家做了垫背。</p> 想到叶家那位女家主的容貌,宋明岳嘎嘎笑了起来,数年之后三大世家瓜分叶家时,他一定请父亲将那位女家主讨来给他做侍女。</p> 宋道茂见儿子在宫中如此失态,立即轻咳了数声。</p> “父亲,孩儿只想到今日就能见到华妃娘娘,心中一时高兴,还请父亲恕罪。”宋明岳忙止住笑声躬身解释道。</p> 宋道茂一脸欣赏地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见到你姨娘切不可过于随意,失了礼数。”</p> “孩儿记下了。”宋明岳应道。</p> 父子二人的对话传进赵谙的耳中,令他心中更加忐忑。</p> 其他两位家主的目光中隐隐有些嫉妒。</p> 华贵妃便是燕王殿下生母,武鸣湖之事若是传到了华贵妃的耳中,不知今后又要生出什么波澜。</p> 对于燕王继位之事,赵谙现在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心中立即谋划起如何与赵朴真正决裂的事情。</p> 半个时辰后,朝会终于结束。</p> 桓秀一案也有了结论,苦荷大师亲口确认了叶家的证词,魏国兵部官员终于没了异议。</p> “苦荷大师怎么会亲眼目睹了那场战斗?”</p> “苦荷大师以自己的生命做保,这还能有假?”</p> 退了朝的官员们走在玉阶上,小声议论着今早听到的一连串令人震惊的消息。</p> ……</p> 陈子凌无聊地等在宫门外,默默数起了叶轻眉眼睛眨动的次数。</p> 等他数到第三百三十二次的时候,宫中终于来了传来了消息——他们可以进宫面圣了。</p> 赵朴将手里金灿灿小楷写就的礼单,交给了一位小黄门,再次对陈子凌提醒了几句,继续留在了原地。</p> 叶轻眉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扭头朝马车走了回去。</p> 入宫前关于商贾们的顺序问题,发生了一项重大变化,原本排在五十三位的叶家突然变成了首位。</p> 众人虽然有些疑惑,可是想到苦荷大师和叶家的关系很快便释然。</p> 四大世家的家主们一脸倨傲地看着身后的众人,朝他们讲解了一遍觐见魏国皇帝的礼仪。</p> 宋明岳看着排在最前面的陈子凌呆愣了一下,他实在没想到赵家能有如此实力,竟将叶家安排在了普通商贾的首位。</p> 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p> 过不多时,一位小黄门的话却令他慌了神。</p> 陛下竟然单独传叶家家主觐见,并且由苦荷大师亲自在宫殿外迎接,这份恩典实在是过于重了些。</p> 难不成苦荷大师想要将叶家家主收为弟子?</p> 前段时间一念大师收了位天赋惊人的女弟子,已经轰动了整个大兴城。</p> 据说也是东夷来的,和叶家多少有些关系。</p> 若是苦荷大师将叶家家主收为弟子,今后想要收拾叶家的计划恐怕就要泡汤了。</p> 宋明岳想到这些,心中忍不住一阵失落。</p> 陈子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注视下,跟在小黄门身后,沿着高高的玉阶朝隆华殿走去。</p> 建在平原上的皇宫历经千年岁月,不知修缮了多少次,一砖一瓦都有着历史沧桑感。</p> 垫在廊柱下的黑色坚石,被宫女们擦拭的如镜子般光滑,脚下的玉阶已经没了棱角,看到宫门上晶莹剔透的事物,陈子凌眼角露出一丝快意。</p> 苦荷朝他合十一礼,“叶家有功于社稷,陛下特意邀请公子相见。”</p> 陈子凌惶恐道:“大师过誉了。”</p> 也不知陈子凌和魏帝都谈了些什么,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当他重新站在玉阶上看着眼前错落有致的宫殿群时,脸上有些无奈。</p> 魏帝看在苦荷的面子上,封了他一个没品的官,叫什么知世郎。</p> “好像没啥用。”</p> 陈子凌尴尬一笑,手里拿着一件寻常造型的黑色袍服,在苦荷的陪同下朝宫门走去。</p> 苦荷听着他不无抱怨的话,装作没有听到。</p>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东夷叶家和魏国朝廷扯上了关系,今后的天下自然多了一份太平的保证。</p> 之前还因苦荷出关一事失魂落魄的赵谙,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从大殿中走出来的陈子凌二人,立即又有了些别的想法。</p> 其他三位家主忽然发现事情发展,有些超出他们的预料,无论如何他们也想不明白苦荷和叶家人有什么关系。</p> 面皮白净的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里的折扇,宝贝似地塞进了怀里。</p> 陈子凌谢绝了苦荷前去清露寺的邀请,朝等在原地的赵朴走了过去,“今天的事情已经完成,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p> 赵朴知道他说的是矿藏分配权竞争的事,这些事自然上不得台面,需要用些明里暗里的小手段。</p> 他自信一笑,很快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地方,疑惑道:“其他人怎么没出来?”</p> “我排的靠前了些,出来的自然比他们早”陈子凌毫无所觉解释道。</p> 赵朴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如何接他的话。</p> 根据他了解,万商会虽是走个形式,可往常四大世家和其他商人都是一同出来的。</p> 这位怎么这么特殊?他当成排队买包子了?</p> ……</p> 赵朴坐在马车内显得有些拘谨,叶轻眉收了赵海棠做徒弟,辈分上来说,他就比叶家这两位低了一大头。</p> 叶轻眉将脚下用油纸包好的骨头,朝一侧角落内踢了踢。</p> 陈子凌看着靠在自己身旁,眼神飘忽有些醉意的叶轻眉,从脚下的小箱子内拿出一块洁净的布帕,擦了擦她手上的油迹。</p> 叶轻眉听完他关于魏国皇宫的描述,睁开眼睛,“这就完了?”</p> “不然呢?”</p> “以后有机会,本姑娘也要去看看!”</p> “过两天还要进宫谢恩,要不然你去?”</p> “不了不了,太麻烦,要不然……”</p> 叶轻眉给了陈子凌一个天真无邪的眼神,诱惑道。</p> ……</p> 第八十一章 井 微有醉意的叶轻眉回到客栈后,直接上了床,倒头便进入了梦乡。</p> 陈子凌问过一叶昨日之事后续详情后,简单吃过午饭,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回了叶轻眉的房间。</p> “少爷和小姐心真大!”</p> 一叶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顿觉压力山大,有些为难。</p> 卖了一上午胭脂水粉的二叶见他和自己臭显摆,啧啧两声,“要不下午你去脂粉铺子照料生意,这两天我在这守着?”</p> 一叶没接他这话,掂量着这里的人里面最不靠谱的一位,吩咐道:</p> “王启年,这两天你去脂粉铺帮忙,二叶你们两个这就走吧,耽误了生意可不好。”</p> 心中焦躁的王启年,听到大管家一叶的吩咐,眉开眼笑道:“不瞒大管家,王某去年也做过脂粉生意,这方面门清,一定不辱使命!”</p> 一叶看着走远的王启年二人,越发觉得他不太靠谱了,自言自语道:</p> “胭脂水粉、跌打损伤、古玩器物、肯蒙拐骗、金枪不倒药、这王启年混过的门路实在是太杂了……”</p> ……</p> 大兴城一入夜,陈子凌和叶轻眉就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穿上活动便捷的衣物,沿着墙角小巷快速朝皇城方向掠去。</p> 灵动的身手,昏沉的夜色为二人提供了绝好的掩护。</p> 陈子凌二人选择了防守最为薄弱的一处宫墙翻了进去,狸猫般摸进一处小室,从中翻出了两套有些宽大的衣物穿在了外面。</p> 二人根据屋内财物判断,这间主人在宫中下人中应该有些地位。</p> 叶轻眉摸了摸身上的布料,在衣柜里给对方留下了一块小银锭,权当补偿。</p> 宫中贵人们居住的宫殿,不用想也知道防守一定严密,不可能任由他们随意参观。</p> 二人一脸警惕,只在皇宫两侧参观,溜进御花园后,才将一颗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p> 小心驶得万年船,怎么说也是自己不请自来,还是低调点好。</p> 二人怀着这样的心思,将身子藏在黑暗中,脚尖一点从二楼的走廊,躲进了一座装饰精美的楼阁。</p> 陈子凌站在三楼的走廊上,欣赏着夜色中别有一番韵味的宫殿群落,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仿佛二人的一举一动全都被人看在了眼里。</p> 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瞬间袭上了心头,令他的神经重新绷紧,体内真气快速运转起来。</p> 他忽然发觉魏国皇宫的防御布局,似乎和他推测的完全不一样,或许在他和叶轻眉进入皇宫的那一刻,就已经被人盯上了。</p> 叶轻眉看着外面亮起的火把,暗道一声糟糕。</p> 对方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们想要从魏国防守最为严密的皇宫脱身,一定极为麻烦,甚至可能要付出些代价。</p> 陈子凌二人不愿和对方正面发生冲突,眼前的麻烦变的更加棘手。</p> “原来皇宫内多数高手,都潜伏在了外围,现在我们怎么办?”</p> 叶轻眉焦急地朝陈子凌询问道,语气显得很是自责。</p> 陈子凌看着远处一动不动的火光,安慰道:</p> “我看,他们不见得会全部进来搜寻我们,御花园范围这么大,我们还有些时间。”</p> 退入楼中,陈子凌和叶轻眉开始寻找起了藏身之所。</p> 对方若是掘地三尺来找他们,无论他们怎么躲藏都是白费功夫。</p> 宫里的高手们绝对不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这就是陈子凌二人的优势。</p> 只要对方第一遍搜寻没有发现线索,趁对方松懈悄悄打晕几人,弄到腰牌之类的东西,混出包围圈应该会多几分把握。</p> 陈子凌站在大厅中的一口直径三米宽的井旁,有些搞不懂这口井的用处。</p> 年代久远的黑色砖石砌成的井口顶部,绘有一条五彩巨龙。</p> 巨龙盘做一团,龙首正对着井口中心,朝下喷吐着汹涌的河水。</p> 这样的装饰似乎没什么奇怪的,甚至陈子凌在另一个世界也见过这样的古建筑。</p> 可他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具体哪里不对,他一时又说不出来。</p> 叶轻眉站在井边,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说道:</p> “下面黑洞洞的完全看不到底部,上面的人只要向下扔个大石头,我们跑都跑不出来。”</p> 窗外如水般倾泻进楼内的月光,洒在她柔美的脸上,显的很是好看。</p> 陈子凌目光盯着她的那只小手,忽然明白了自己疑惑的地方。</p> 楼内空气干燥,这口井下一定有古怪!</p> 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井中飘出的丝丝暖流,陈子凌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纵身跳入井中。</p> 陈子凌的速度越来越快,数息时间便下落了近百米。</p> 嘶——</p> 短暂的摩擦声过后,一把锋利的匕首被他狠狠插进了井壁。</p> 陈子凌一手握着匕首身体悬空,另一只手的食指顶部立即冒出一团红红的小火苗。</p> 下面依然有很深距离,幽深的底部如同一个谜般,等待着他去探索。</p> 热爱生活的人,一向保有有着极高的好奇心。</p> 然而过于好奇也可能是件坏事,比如另一个世界就有好心害死猫的说法。</p> 摸了摸温热的井壁,陈子凌心中疑惑更甚。</p> 井壁竟然是由一块完整的巨石制成,这怎么可能!</p> 陈子凌一连重复了两遍之前的下落方式,终于探到了井底。</p> 八只青铜材质铸造而成的上古神兽,被人镶嵌在了底部的岩石之中,正在朝外不停散发着热量。</p> 无论是虎躯牛首,还是蟒身鹰翼的造型,这些很像人类的异兽,心脏位置上都雕刻着一颗发了芽的种子,握着的武器齐齐指向高空。</p> 神兽的脑袋和肩膀上已经落了一指厚度的灰尘,其他裸露的部位却连一点锈蚀的痕迹都没留下。</p> 陈子凌脑中立即想起了藏书楼内,发现的那处神秘空间。</p> 还没等他探索出什么结果,上面的叶轻眉看着下面暗弱的光线,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干脆从上面直接飘了下来。</p> 双脚轻点,叶轻眉的身体沿着井壁螺旋向下,身下的衣袍展开如莲,较之陈子凌粗暴的下落方式,柔美了不止一星半点。</p> “咿?这是什么?”</p> 用一块洁净的手帕,擦拭了一下井底一块鼓起的事物,叶轻眉忍不住好奇道。</p> 青色金属宽不过二指,厚度连拇指的三分之一都不到,整体出离井底高度不足三指。</p> 寻常力道撼动不了它分毫,仿佛金属和井底已浑然一体。</p> 叶轻眉用手轻弹了一下,发出一声脆响,堵塞在金属表面的几粒灰尘终于被震落了下来。</p> 然后她发现了一些更加奇怪的细节。</p> 六个小圆孔洞穿了金属,呈梅花状分布在两侧,随着她的擦拭,两道摩擦痕迹也浮现了出来。</p> 陈子凌心中一动,从怀中拿出了那把从藏书楼中带出的剑柄,试探地套在了青色金属上。</p> 一声卡的轻响,剑柄被牢度地合拢在了金属顶部,上古神兽的眼睛如星光般将幽深的井底照亮。</p> 穿透力极强的金色光线,无视厚厚的尘埃自井底生出,越过陈子凌二人的身体,如同一条逆行而上的金色星河,穿透顶部楼阁一现即隐。</p> 魏宫重新恢复安静,那座发生了异象的楼阁也没有了任何动静。</p> 身穿黑色龙袍的魏帝在大内高手的护持下,站在井边俯视着下方亮起的烛光,动问道:“如何?”</p> “回陛下,除了一串杂乱的足迹,尚未有其他发现。”</p> 下方很快传来一串悠长连绵的回音。</p> 魏帝失望地点了点头,接着沉声命令道:“其他人从今夜起,没有朕的旨意不得擅入此地,违者严惩不贷!”</p> ……</p> 靠近大兴城的五柳镇上,有人正愁眉紧锁地看着空中金光浮现的位置呆呆出神。</p> “真好奇,究竟是谁发现了这个秘密?”</p> 身穿白色布衣,毫不显老的中年男人,闭上眼睛感受着嘴巴里辛辣的酒液,无趣道:“难道这就叫什么狗屁的机缘?”</p> 几声毫无规律的脚步声响起后,青藤下的走出一身材魁梧的汉子,朝坐在石桌旁对月独酌的男人,朗声道:“步先生,燕王殿下派末将送来一封书信。”</p> 被称为步先生的男人,接过对方手中书信,草草看了一眼,立即将其在蜡烛上引燃。</p> “事情都办好了?”</p> 目光冷峻的汉子听到他的话,脸皮子颤动了一下,心中微寒,“办好了,不知燕王何事可以回京,军中有传闻说陛下……”</p> 汉子将大臣们朝议休战之事憋在了嘴里,休战的话从他这种身份的人口中说出,总有些别扭。</p> “战清风,你可听过一句话?”</p> 中年男人给他斟了一杯酒,深邃的目光在对方脸上扫视了一番。</p> “战清风一介武夫,请先生明示。”</p> 汉子双手接过酒杯,充满野心的目光被他伪装的极好,神情显的很是惶恐。</p> “乱世……出枭雄。”</p> 说完这句话,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后,朝着卧室走了回去。</p> 战清风猜测着对方话中的意思,尤其是想到某种不可明言的可能,脸色震惊异常,饮酒的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p> 接着他急忙单膝跪在地上,朝中年男人行了一礼,诚恳道:“多谢先生指点!”</p> 中年男人头也不回,笑道:“今后如何,还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回吧!”</p> 关上房门后,中年男人在床边的地板上轻踩了两下,咯咯几声,木板陷入地底,露出一条斜斜的通道。</p> 有名身穿麻衣的手下立即探出脑袋,朝他行了一礼。</p> “去查一查究竟是谁闹出了动静……重要程度和紧急程度列为头等!”</p> ……</p> 第八十二章 幼兽 大兴城中第二天就流传出了许多小道消息。</p> 有人称昨夜看到一条黄金巨龙从天而降,有人说是大兴城最近吉像连连,魏国将会击败狼子野心的南庆。</p> 更有传言道,神庙香火不足、人心不古,将有天脉者降世。</p> 正在沿街的铺子上吃着混沌的老者,朝众人显摆道:</p> “听我家老爷说,就连已经成为人间至强者的苦荷大师,查看过那口井后,也没说出确切的结论,大家就不要胡乱猜测了。”</p> 窃窃私语的众人,听到梅御史府上的老管事说出如此言论,反而更加狐疑起来。</p> 平民百姓最喜欢议论这些传伦怪力乱神的神秘事件。</p> 即便是一件确凿无疑的寻常事,经过诸人传来传去中间夹杂些个人理解,很快就会变了味道。</p> 就如叶家那位多日未现身的家主,有人传言苦荷大师将会收他为徒,将自己的衣钵传授给他。</p> 后来不知为何,被人传扬成了苦荷大师的私生子,一时闹得满城风雨。</p> 以至于清露寺寺主和苦荷大师不得不亲自出面澄清谣言,恳请信众们不要传扬这些不实的消息。</p> 迷雾揭开后,那些原本不敢对叶家使手段的人,终于开始按捺不住了。</p> ……</p> 距离魏国数千里之外的荒原上,一男一女正蹲坐在火堆旁烤制着野味。</p> 繁星低垂,似乎触手可及。</p> 若是有充足的食物,再加上一顶密不透风的帐篷、两匹骏马,二人一定会更加满意。</p> 陈子凌和叶轻眉在东夷城生活了十几年,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样洒脱的生活了。</p> 呼啸的秋风吹拂着枯黄的植被,吹走了阳光留下的余热,也吹走了世间俗事,入眼处尽是狂野的气息。</p> “气温似乎比东夷城的冬季还要寒冷。”</p> 叶轻眉说着将一只外皮金黄的野兔翻了个身,重新放在了陈子凌手中的y字形木棍上。</p> 吮掉手指上的油迹后,她继续侧躺在了陈子凌的身旁,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认真思索起来。</p> “你说我们是怎么来的?”</p> 回想起两天前的事情,叶轻眉依旧无法理解这样奇怪的事情。</p> 刺眼的金光消失后,他们所处位置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p> 原本站在魏国皇宫深井中的二人,转瞬来到了万里之外的西部荒原。</p> 那是一座破败不堪的石塔,塔下恰好也有一口井,只是深度较皇宫中的那口浅了不少。</p> 井下的青铜神兽被人盗的一干二净,只留下了一地碎石。</p> 陈子凌嘿嘿一笑,模仿着对方讲推理故事时常用的语气说道:</p> “我觉得井底一定有什么古怪。</p> 如果世间没有神明,这一前提条件成立的话,那么我们二人的奇遇,一定有科学合理的解释。”</p> “我们怎么回去?”</p> 叶轻眉噗嗤一笑露出两排皓齿,扭头看着那把插在草地上青铜剑,追问道。</p> 陈子凌不确定道:“要不……我们再试一次?”</p> 叶轻眉脸上一红,轻哼了一声。</p> 昨天他们将青铜剑身插回井底,一连试了无数次。</p> 每次叶轻眉都会将四肢盘在陈子凌身上,等待着金色光线出现,然而每次二人都以失败告终。</p> 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悲惨的现实,他们和一叶失联了,短时间内无法赶回大兴城。</p> 好在二人身手还算灵活,每日能抓些野味充饥。</p> “这里荒无人烟,连个问路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赶回去,一叶他们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我们。”</p> 叶轻眉说着轻叹一声。</p> 浓浓的夜色中忽然传来几声野狼的哀嚎,叶轻眉立即来了精神,蛮腰一扭伸手拿起地上的长剑,朝着身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p> 叶轻眉已到了八品巅峰,陈子凌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危,若是几只狼就能伤到了她,估计她也不好意思哭鼻子。</p> 过了一会叶轻眉终于安然无恙回来了,只是怀里多了三只毛茸茸的狼崽子。</p> “你猜,我发现了什么?”</p> 叶轻眉眼中满是女性特有的温柔神采,笑靥吟吟地朝陈子凌举了举怀里嗷嗷待哺的幼兽。</p> 陈子凌看了看三只肥嘟嘟的白色小狼,又向上瞥了一眼,无奈地将手掌一翻。</p> 叶轻眉被他呛的不轻,嗔怒道:“去你的,没点正形,谁说,谁说我要喂它们……再说了,我说的也不是这个。”</p> 另一只小手被她从后背拿了出来,青铜剑掉落了同时,一截灰色箭羽也落在了地上。</p> “看到了?这附近说不定就有敢来放牧的胡人,有胡人就会有马。”</p> 叶轻眉徐徐说完后,将怀里的狼崽子放在了地上,找了一张野兔皮铺在地上,给他们做了一个简易的小窝。</p> 外酥里嫩的兔肉,被她无情地扯掉了大半,小口咀嚼了几下,一脸得意地喂进了幼兽的嘴里。</p> 灰色的兔毛上卧了三只毛茸茸的‘雪球’。</p> 狼崽子们吃饱了食物,时不时奶声奶气嚎叫几声,彼此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丝毫意识不到之前有什么生离死别的事情发生。</p> 第二天一早,陈子凌就和叶轻眉带着三只狼崽子,沿着河流的方向寻找起了胡人的足迹。</p> 骑在马背上,浑身裹着脏兮兮羊皮的小男孩,看着一对服装怪异的男女朝自己走了过来,小手忍不住摸向了腰间的弯刀。</p> 他很想掉头就跑,可是陈子凌二人的冲刺速度,比他胯下的小马更快。</p> 陈子凌看着被他抱在怀里,已经解除掉武装的小男孩,拿了一只狼崽子在他面前晃了几下。</p> 很显然这个诱惑的举动,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p> 小男子挣扎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然后说了一段陈子凌二人完全听不懂的话。</p> 通过小男孩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叶轻眉知道他很想讨走一只小白狼,诱惑地朝他胯下的枣红马指了指。</p> 小男孩立即摇了摇头,一双精明的眼睛转了几圈,朝她伸出三根脏兮兮的手指。</p> “什么?你也太贪心了,一只都不给我剩下?”</p> 要狼崽子,还是要马,对于叶轻眉来说这是一个问题。</p> 小男孩额角留着的头发被风吹起,看着少女一脸痛苦的模样咧嘴一笑,狗窦大开。</p> “好,本姑娘给你!”</p> 叶轻眉说着将怀里的幼***到了小男孩的怀里,指了指远处一只吃草的大肥羊,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p> 小男孩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带着二人朝远处的帐篷走了过去。</p> 双脸圆润的年轻妇人看着小男孩身后的陌生人,神色显得很是慌张,立即朝身后的帐篷喊了一声。</p> 身穿白色羊皮的汉子端着马奶酒,晃晃悠悠走了出来,看了一眼被陈子凌倒提在手中的青铜剑,立即丢下木碗,从帐篷内拿出了一把银色弯刀。</p> 小男孩朝他解释了一阵,将怀里的狼崽子给他看了看。</p> 满脸胡须的汉子,双眼直勾勾盯在白色幼兽的身上,打了几个酒嗝。</p> 双腮陀红的妇人,忙从帐篷内拿出一串风干的羊肉,小步走到陈子凌面前双手递给了他。</p> “多谢。”</p> 陈子凌虽知道对方不太可能听得懂自己的话,还是朝她点了点头,说了一句感谢的话。</p> 二人走远后,汉子立即跪在地上,亲吻了一下面前的草地,叽里咕噜说了些奇怪的字眼。</p> 妇人紧紧将小男孩抱在怀里,双眼中隐隐有些泪光。</p> 若是陈子凌二人知道胡人的等级制度,一定会发现些别的东西。</p> 比如汉子手中握着的那把银色弯刀,比如妇人脖颈间戴着的那串黑色石头制作的首饰。</p> 小男孩扭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狼崽子,一脸欣喜。</p> 白色雪狼降世,一定会被他们图泽部落的人,视为天神昭告世人的吉兆。</p> 他身为雪狼的主人也将会被部落长老,重新推举为首领。</p> 妇人想到前几天晚上看到的异象,再联想到眼前的雪狼,立生警惕,忙对汉子吩咐了几句。</p> 胡人汉子单膝跪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朝妇人弯腰行了一礼。</p> 不多时,帐篷被他重新装上了长长的马车,妇人和小男孩坐在马车上双眼盯着一旁的木桶显得很是认真。</p> 胡人汉子骑在马上手持长杆在后方驱赶着羊群。</p> 他们要逃,逃离这个发生异象的是非之地。</p> 无论是本部落的反对者,还是其他敌对部落,都不会准许没落的纳石家重新拥有三只雪狼。</p> 胡人们有句古老的训诫——如果恐惧一头狼,一定要在它弱小时杀死它。</p> 之前他们没有得到雪狼还可以被人无视,现在却不同了……</p> “纳石沐泽我的孩子!你要记住,只有无能的可怜人,才不会被人嫉妒,一但有人嫉妒你,仇恨便会随之而来。”</p> 妇人用古老的胡语,对身旁的小男孩提醒道。</p> “母亲,既然作为强者处境如此危险,为什么还要做强者呢?”小男孩一脸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母亲。</p> “孩子只要你要变得更强,成为这片草原的主人,所有敌人都会变得和狼崽子一样温顺。”</p> “就连魏国皇帝也会怕我吗?”小男孩一脸兴奋道。</p> “当然,你的威名将传扬到所有马儿能到达的地方,哪怕是魏国皇帝也会将自己的女儿当做牛羊,送给你做礼物,只要你哪天不高兴就可以杀了她。”</p> 妇人想起这片草原上曾经发生过的往事,温柔地抚摸了一下小男孩的额头,眼中满是希望。</p> “母亲,我父亲到底是谁害死的?我将来一定要为他报仇!”</p> 啪!</p> 妇人见他又提到这件事,一掌打在了小男孩的脸颊上,斥责道:</p> “从今天起,报仇这件事一个字都不准提!”</p> 孩子!你如果想超越你的父亲,尽快成为草原上的太阳,心胸一定要比这片草原更加宽大。”</p> 妇人用手快速擦干脸颊上的泪水,伸开双臂将一脸委屈的小男孩紧紧抱在了怀里,郑重道:</p> “纳石沐泽,即便将来纳石家所有人都死了,包括你的母亲!</p>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这三只象征着勇敢、智慧和希望的神兽还在你身边,你都要认真活下去!</p> 总有一天,草原上的所有男人都会传扬你的美德。</p> 总有一天,所有胆敢反抗你的敌人,都会抱着妻子的尸体在夜晚哭泣。”</p> ……</p> 第八十三章 谜 大兴城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苦荷大师,和东夷叶家没有任何交情。</p> 上次的同行只是巧合而已,甚至就连为叶家作证,也只是苦荷大师出于道义上的原因。</p> 众人这样理解也不无道理。</p> 毕竟自那以后,苦荷大师再没与东夷叶家有过什么来往。</p> 至于那位叶家男主人,一挨从命案中脱身,立即带着银子从大兴城跑去救助灾民去了。</p> 其实众人不知道的是,苦荷自皇宫出来后,当夜便去了叶家居住的客栈,站在门外等了大半个时辰,最后得了一句不便见客的回复后,便回了清露寺。</p> 叶家竟让苦荷大师在外久候,还能一句话就将其打发走的事,若是从人口中说出,十有八九会被周围的听众,当成失了心智的疯子。</p> 苦荷在魏国苦修士中声望数一数二,武道功法更是冠绝天下,无疑是世人眼中最接近天道的那位。</p> 不要说将苦荷大师拒之门外,即便能得苦荷大师召见,也足以令许多大人物们欣喜若狂。</p> 有人能令苦荷大师素履以往,还敢无礼将其拒之门外?</p> 这不是疯言疯语又是什么?</p> 可有人知道这并不是什么疯话,而是一件近似盐巴是咸的,叶家的糖是甜的,这样确凿无疑的事情。</p> 小翠轩画舫内老妇人装扮的钱小猗,一身粉裙的赵海棠,以及浪荡公子赵朴,正心忡忡地围坐在圆桌旁,听着叶家人透露的消息。</p> “……虽然苦荷被我打发走了,可是少爷和小姐自那晚离开便再没回来过……这不像他们的做派。”</p> 一叶的声音有些沙哑,说起来他和陈子凌的年龄相差不大,二人不像主仆更像是朋友。</p> 亦友亦仆的关系便是叶家的特色。</p> 关系虽然复杂到令这个世界的人难以理解。</p>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经过这些年相处,每名叶家老员工的生命和灵魂,都不可避免地和叶家纠缠在了一起。</p> 若是叶家突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恐怕他们也难以遇到这样的主家。</p> 将来有贵人看上他们的理财能力,赏给他们一份不错的美差,那也只是体面的生存,而不是活着。</p> 生存是为了填饱肚子。</p> 活着,痛快地活着,才是生命的根本意义。</p> 三人脸色数变,短时间内难以消化如此令他们震惊的消息。</p> 然而没有人做出什么夸张的举动,三人一动不动地坐在圆桌旁,等待着一叶后面的话。</p> 一叶见他们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继续说道:</p> “我们找遍了整个大兴城,无论是歌楼茶肆,王府侯门还是刑部大牢,甚至……缇骑司也没传来任何消息。”</p> “少爷和小姐仿佛人间蒸发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线索。”</p> “我希望你们能提供帮助!”</p> 如今多一份力量就有可能减少陈子凌二人的风险,一叶终于将自己前来和他们会面的目的说了出来。</p> 三人和叶家都有着特殊的关系,一叶也想不出对他们继续隐瞒的理由,干脆将事实如实告诉了他们。</p> 扮做老妇人的钱小猗,将事情前前后后反复推敲了几遍,说道:“夜里的那道金光,会不会是他们搞出来的?”</p> 赵朴双眉扭作一团,疑惑道:“若真是他们,那么他们夜入皇宫想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刺激吧?”</p> 一叶犹豫了一下,朝他们摇了摇头,“皇宫中没有发现他们。”</p> 赵朴喉结动了一下,对于实力远超想象的叶家,他不知道自己是该为当初的选择高兴还是后悔。</p> 赵海棠搅着手绢的双手突然一停,神情少有的认真,提示道:</p> “无论如何,当下万不可让人在师傅他们失踪一的事上做文章。”</p> 感受着三人的目光,赵海棠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手绢,柔声道:“叶家家主出城救助灾民的事,恐怕难以长时间瞒过有心人的眼睛。”</p> “海棠姑娘有什么想说的,尽管直言。”一叶点了点头赞同道。</p> “前段时间南庆人在魏国做了很多大事。”</p> 赵海棠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在座的所有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p> 如此一来,南庆朝廷不止帮叶家家主遮掩了踪迹,甚至还平白无故惹来了魏国百姓们的恨意。</p> 更重要的是可以叶家得到魏国朝廷的帮助。</p> 南庆人可能感觉这锅背的有点窝囊,关键他们还无法证明这件事不是他们做的。</p> 估计就连南庆皇帝亲口澄清此事,魏国人也未必肯信。</p> 无论陈子凌二人何时回大兴,叶家都可以进退自如。</p> 到时只需对外胡乱吹嘘些险中脱困,化险为夷的英雄桥段,也没有人会去找他们讨要敌人的尸体,南庆人越是‘遮掩’,越是令魏国百姓解气。</p> 怎么说还不是任由他们胡侃……</p> 这便是挑选南庆朝廷做挡箭牌,最为高明的地方。</p> 赵朴一脸自豪地朝赵海棠伸了个大拇指。</p> 可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妥的地方,比如陈子凌和叶轻眉武道修为极高,谁能抓到他们两个?</p> “南庆能抓到他们二人的高手屈指可数,到时将锅扔给谁?”</p> 赵海棠想到最近大兴城的命案,做了一个叶轻眉常做的动作——朝上挺了挺小鼻子,微笑道:</p> “师傅他们若不是大意中了毒,怎么会被庆人掳走?”</p> 赵朴对于小妹的回复很是满意,再没了意见。</p> 一叶和钱小猗呆愣了片刻,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没有发表不同的意见。</p> ……</p> 头戴竹笠装扮怪异的五竹,依旧像往常那样白天去藏书楼做学徒,做完杂活后就坐在竹椅上听人读书。</p> 晚上摇身一变,成了行踪诡异的幽灵,每夜游荡在大街小巷。</p> 他几乎听遍了城中所有‘妖精们’的打架声,也听遍了几十万人的呼噜声。</p> 多日来始终没有任何发现后,五竹终于停下了漫无目的的搜寻,继续将精力放在了魏国皇城。</p> 滴溜溜挂在叶片边缘的小水珠层层下移,润在泥土中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p> 一座三层小楼孤立于桃林后方,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p> 五竹松开手里的铜铃,从顶部的木窗中钻进了小楼。</p> 他曾来过这里一次,只是上次周围的人比较多,行动有些不便,简单确认这里没有陈子凌二人的踪影后,他就转身去了别的地方。</p> 今晚故地重游,他发现小楼外的人都撤走了。</p> 五竹侧着脑袋站在阴影中,看着井边的二人,觉得那位小姑娘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那里见过了。</p> 阔大的云袖被她交叠放在了身前,隆起的腚部压在白色布袜上形成了一道饱满的圆弧。</p> “她似乎认识少爷,”五竹在‘心’中说道。</p> 不知为何,他觉得对方可以信任,没有在她面前刻意遮掩行踪。</p> 偏着脑袋神游物外的小姑娘,抬了抬困倦的眼皮,无意中看到了柱子旁的黑衣人,眼睛中的惊疑一现即隐。</p> “……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彼,采气于天,纳魂于体,仿周天行止,运真气于无形,近乎道矣。”</p> 一念身穿麻衣手持念珠,一脸得意道:</p> “为师根据这篇《周天养气术》自创了一套功法,真气离体后,自成一方天地,招式多变,神鬼莫测,你可愿学?”</p> 一念见身边女子迟迟没有答话,扭头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对方气息悠长早已进入了梦乡。</p> 他这位关门弟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散漫,不喜修行尤爱睡觉。</p> 旁人还以为她一定在梦中得到了神明的指点。</p> 一念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这并不是事实。</p> 通过多天观察,他发现自己的这位女徒弟,走路时只是在考虑如何迈步,睡觉时也只是单纯在睡觉。</p> 做一件事便不会考虑其他杂事,单纯的令人难以置信。</p> 优点便是她认真修行一日,便胜过旁人小半年,就连他这个师傅,都有些嫉妒自家徒弟的本事。</p> 这真是一件很让人受伤的事——心伤。</p> 心伤到想骂娘。</p> 常人不是不明白这个“一”字真谛,只是鲜有人能真正做到。</p> 他这个徒弟妙便妙在这个地方。</p> 一念老怀安慰地看着身边的宝贝徒弟,小声将她唤醒,二人起身离开了小楼。</p> 徒弟困了就得睡觉,他说再多也没用。</p> 倾心传授衣钵的事急不来,尤其是在他这位偶尔修行,便感悟颇多的关门弟子身上,更是强求不来。</p> 守在楼内的粉衣宫女,熄灭灯盏,轻轻带上木门,用一把铜锁锁了,然后弯腰提起地上的红灯笼,朝着一处宫殿走了回去。</p> 五竹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从柱子后面走到了那口井旁。</p> 楼内漆黑一片,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行止,凭着直觉,一支黑色铁钎被他从腰间抽了出来,朝下指了指。</p> 原本数百米深的井底,缓缓上移,轰隆一声闷响出现在了井口。</p> 五竹双脚踏了上去,一道暗淡的幽光从井底生出。</p> 小楼内并没有任何异状产生。</p> 五竹仍然站在原地。</p> 然后他走了下来,用铁钎指了指井底,一切重新恢复原状。</p> 这条空间通道的目的地是在哪里,他已经不记得了,至少他确认了一点——有人用掉了这里的能量。</p> 想到某种可能,他的嘴角有些僵硬地向上扯动了一下,沿着原来的路径开始朝客栈赶了回去。</p> 大兴城最高的观星台上,一只细长的金属管始终盯着皇宫的方向,黑色虚影在空中出现的瞬间他便注意到了对方。</p> “符离?”</p> 中年男人用手握了握手里的枪托,食指轻轻搭在了扳机上,深吸了一口气止住了呼吸。</p> 黑影左右移动,忽上忽下,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始终没有给他机会,最后钻入一条小巷消失不见。</p> 男人将手中沉重的枪支快速拆解,然后装进了一只狭长的黑箱扛在后背。</p> 谜一般的大兴城隐在夜色中,装下了很多故事。</p> 夜风裹挟着几片落叶在墙角打了个旋,撞断了几根蛛网,惹来了蜘蛛的幽怨。</p> 男人沿着长长的阶梯走到地面后,转身进了存放观星铜器的仓库,就此消失不见。</p> 看守占星台的仆役,手里提着灯笼,打着了哈欠,将被风吹开的木窗关好后,低头看了看怀里呼呼酣睡的大狸猫,神情显得颇为羡慕。</p> ……</p> 第八十四章 生死 陈子凌和叶轻眉同骑着一匹枣红马,沿着浅浅的小河一路朝东方行进。</p> 他们沿途看到了很多用石块累成的锥形神台,也看到了散落在草丛中的累累白骨。</p> 若是让那些生活在深闺的妇人看到此间惨状,肯定又要垂泪数日,在梦中说不定还会呼喊起自家男人的名字。</p> 红红的太阳已从草原尽头露出了半张小脸,羞于见人似的迟迟不肯爬上高空。</p> 陈子凌踩着一块青石,湿了湿双手在自己脸上用力揉搓了一把。</p> 他看着眼前肥美的水草,直觉的心口一阵烦恶,尤其是想到昨晚吃过的野味,更是没了胃口。</p> “我怎么也变得多情善感起来了?”</p> 陈子凌自嘲一笑,放下了卷起的袖子。</p> 从前他只是一个有些良心的看客,顺手做的所谓好事,也只是他率性而为。</p> 就像观看电视剧的热血少年那样,见到小人得志,在心中恨不得替主角一掌将对方拍死。</p> 发现不公之事,总希望能有人伸张下可怜的正义。</p> 所以他才会避免让叶轻眉和南庆的人接触,遇到流民也会发一发善心,就连那位应该血屠城主府的四顾剑,也因为他的出现发生了大的改变。</p> 但他与这个世界的人,终究还是有些隔膜感,甚至就连叶轻眉,有时候他也会觉得不太真实。</p> 那感觉就像是进入了一个虚拟的游戏,无论声音、画面。五官感受如何逼真。</p> 脑海中总有一个声音提示他——那只是个故事,一个像盗梦空间一样的故事。</p> 一旦喜欢上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某些人后,心思也会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些微的改变。</p>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即便是赤裸裸的谎言也能令人深信不疑,更何况是如此真实的世界?</p> 真实到令他不愿看到,不愿听到如此惨事的世界。</p> “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口袋里的几两银子,还是为了在发了霉的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p> 陈子凌眯着眼睛看着草原上的太阳,思索着这个很有些哲学味道的问题。</p> 他转头恰看到了蹲在一具尸骨旁,蹙眉深思的叶轻眉。</p> 泛红的晨光映在她犹带稚气的小脸上,亮如秋水的双眼显得很是圣洁。</p> 满头青丝被她挽在头顶,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眨动一下,体内掩之不住的生命气息,如晨光般灿烂。</p> 散落在青草中的白骨,青色衣袍和泥土早已混为一体。</p> 通过几块还算完整的衣料做工来看,这人生前应该有些地位。</p> 说不定还是位意气风发、情场得意、官场顺遂的世家子弟。</p> 然而此时的白骨,没有任何尊严可谈,更加无法让人心生艳羡之感。</p> 叶轻眉上身穿着活动便捷的窄袖小衣,有些宽大的裤子两侧特意让人缝制了宽大的口袋,仰头朝陈子凌微笑道:</p> “生死皆是寻常事,每个人都躲不掉的,为了安心生活而逃避思考死亡的做法,是不对的,这一世你我都要活的明白些。”</p> 陈子凌看着双手插在口袋内,快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叶轻眉,咧嘴一笑。</p> 心想怎么还让这位多情善感的小姑娘,又给自己上了一堂人生课,?</p> 面对一些不好的事,不应是男人安慰女人吗?</p> 叶轻眉踮着脚尖,神态悠闲,走到一半时突然展开双臂朝他快步跑了过来,双手双脚用力盘在他的身上,一字一顿坦诚道:“可我还是很怕死,怎么办?”</p> 陈子凌其实也很想说自己也怕,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谁能例外?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另一番话。</p> “听说大兴城桂花巷的煎饺口味很不错,沧浪园景色最秀,玉蓉轩首饰做工最精,百里溪中的青鱼最好吃,过段时间我们都要去看看,尝一尝。”</p> 叶轻眉将嘴巴放在陈子凌的耳边,好奇道:“这些事情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p> 陈子凌叹了一口气,“桂花巷那间铺面的老板娘是东夷城来的。</p> 沧浪园里有群挤神仙的官宦子弟,玉蓉轩的主人立下规矩不卖给咱们叶家。</p> 至于百里溪的青鱼,据说是只有喝了女人的洗脚水才能长大……”</p> 叶轻眉皱了皱鼻子,用脑袋在他脸颊上蹭了蹭,“你又胡说,哪有喝了女人的洗脚水才能长大的傻鱼,要真如此,我一定抓几条青鱼天天喂它洗脚水。”</p> 二人一早也没什么胃口,骑上马继续赶路。</p> 为了尽量让自己安分些,陈子凌继续默默修行。</p> 中午时分,一只苍鹰盘旋在草原上空,耐心搜寻着猎物。</p> 后方传来阵阵马蹄声,引得二人扭头回顾,发现来人竟是那位之前打过交道的小男孩。</p> 小男孩身子摇摇晃晃始终没有跌下马背,看的叶轻眉不禁为他捏了一把冷汗。</p> 跑到二人近前时,小男孩朝陈子凌二人神色慌张地比划了几下,接着立即从怀里拿出一只奄奄一息的白色小狼,递给了叶轻眉。</p> 不待二人明白过来,小男孩已经朝另一个方向飞奔了过去。</p> “怎么回事?他怎么这么慌张?我还以为他后悔了,要找我们讨要马匹呢~”</p> 叶轻眉鼓了鼓嘴巴,一脸不解地看着陈子凌。</p> 白色小狼嘴巴开合了几下,朝外探出了一截粉嫩嫩的小舌头,圆圆的肚皮已经饿的塌陷了下去。</p> 叶轻眉从马背上拿出几块羊肉干,用嘴巴嚼碎后喂进了小狼的嘴巴里。</p> 一挨闻到肉香,原本病恹恹的小狼立即张开嘴巴,一口将食物吞入腹中后,呜呜嚎叫了几声。</p> 还没等到叶轻眉将小狼喂饱,后方又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p> 陈子凌扯了扯缰绳,枣红马缓缓止住了步子。</p> 一群赤裸着上身的胡人汉子们发现是两位异族人,围着他们快速兜起了圈子。</p> 充满野蛮气息的汉子们,并没有对着容颜娇嫩的叶轻眉大流口水。</p> 他们的目光全部盯在了那只白色小狼的身上,仿佛那只幼兽才是惹人垂涎的绝世美女。</p> 不,那是比美女和财宝更有诱惑力的东西,那是权利和荣耀!</p> 吼!吼!</p> 似乎是怕眉眼稚涩的叶轻眉,失手将手里的小狼跌落在地。</p> 几个汉子怪叫两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朝二人的马蹄下扔了几张夜晚御寒用的白色羊皮。</p> 空中盘旋的苍鹰尖啸一声,从空中俯冲而下,停在了一个黑脸汉子的刀鞘上。</p> 陈子凌二人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图,看向手里的小狼时突然有了些别的想法。</p> 叶轻眉将小狼如同孩子般护在怀里,朝对方蹙了蹙眉,扭头看了陈子凌一眼为难道:</p> “这是我的宠物,我不想给他们。”</p> 胡人汉子们看着她的举动,猜出了她的意思,用弯刀指着她的小脸,奸声笑了起来。</p> 陈子凌没说什么,直接朝对方亮了亮手里的青铜剑。</p> 叶轻眉那眼神分明是说,你老婆‘孩子’被人欺负了,你看着办……他还能怎么办?</p> 遇到不讲道理的人,那就打呗!</p> 十几名斜跨弯刀的胡人勇士,一看少年竟有如此胆气,也不想以多欺少。</p> 一名实力最弱的汉子主动跳下战马,握了握手里的弯刀,朝二人走了过去。</p> “不要伤了圣狼!”</p> 为首的头领用胡语严厉地命令一声,扭头看了一眼马上的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大方道:“本首领享用过后,给你留一口气。”</p> 汉子左手握拳擂了一下自己的胸膛,朝头领弯腰一礼,应道:“狼木折遵命!”</p> 叫做狼木折的汉子虽比众人矮了一头,身手灵活度却更加出众,尤其适合这种辗转腾挪,抢夺圣狼的任务。</p> 而且他还有个独特的优点或者说污点。</p> 此人曾经俘虏过一名女扮男装的魏国士兵,在她身上搜出了一本神密的功法。</p> 据族里面的巫师说这是种惑心术。</p> 后来那名受了重伤的女修士,为了活命诱惑自己要了她的身体。</p> 要不是女子昏厥了过去,恐怕他的脑袋早已分了家。</p> 每每想起这件事,他仍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后来女子在他的折腾下没几天就怀了孕。</p> 等她腿部和腰部的伤口愈合之后,肚子早已显了怀。</p> 女子自知孤单无依,难以被魏军接纳后,反而对他暗生情愫。</p> 尤其是在女子生下孩子后,无论他如何打骂,女子始终对他千依百顺,甚至为了讨他欢心,还将自己的功法倾囊传授给了他。</p> 胡人汉子想起那名颇有几分姿色的奴仆,小腹立即腾起一股暖流。</p> 然后他想到了导致这件错事的罪魁祸首——那位疯狂的魏国皇帝,于是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p> 当初若不是魏军接连杀来,依仗人数优势扭转了败局,他在撤退时也不会将女子,和她视为珍宝的孩子一刀杀了。</p> “至少老子也会让她多活几年,多生几个崽子替我放羊。”</p> 汉子脑子里闪过一幕幕活色生香的画面,最后想到那些消失的羊群,失去的牧场,用胡语嘀咕了一句,</p> 周围的同伴听他又提起了这件,常被他挂在嘴边的陈年往事,嘎嘎大笑了几声。</p> “狼木折,中原女子经不起折腾,还是我们部落里的女人更适合草原的勇士!</p> 等你抢来了更多羊群和珠宝,那些带了刺的小母狼们,一定会朝你投怀送抱的!”</p> 骑在马背上的头领,抚摸了一下苍鹰的翅膀,朝他哈哈嘲笑道。</p> 汉子有些羞涩地朝马背上的女子扬着头,特别是在她平坦的腹部贪婪地看了几眼。</p> “当初那名女子也是这般无二,最后还不是鼓成了一顶小帐篷。”</p> 他在心中嘿嘿笑了一声,继续将目光转向了女子身后,比草原上的‘小母狼’们更加娇嫩的少年。</p> 至于少年手中那把他两根手指,就能掰断的破铜烂铁,直接被他当成了天大的笑话。</p> 他没有叫嚣,没有怒吼,因为对方根本不配做他的对手。</p> 一把缺月形银色弯刀,在一股强大的蛮力加持下,迅速割开前方空气,直接朝着陈子凌的脑袋斜劈了过去。</p> 汉子一半力道就足以将一头成年野牛砍为两半,身体单薄的少年能如何应对?</p> 胡人汉子已经做好了将女人从血淋淋的马背上,强行抱下来的准备。</p> 他虽然不怕人血,但是身子上满鲜血的女人,一定会很影响接下来的情趣。</p> 想到这点,汉子的眉眼间不觉多了几分怜香惜玉的温柔。</p> 第八十五章 惑心 围着枣红马不停嚎叫的胡人汉子们,看着即将得手的胜利‘战果’,忍不住将手中的弯刀在空中绕了几圈,打起了呼哨。</p> 只有马儿跑起来,才能发挥出速度和灵活的优势,一但停下来,无异于别人的活靶子。</p> 这一刀无论少年如何格挡,如何闪避,都将会为他的无知付出生命的代价。</p> 结局只可能有两种——要么黑衣少年狼狈闪避腰部被斩为两半;</p> 要么弯刀劈砸着那把破剑,将少年的脑袋撞成一滩血泥。</p> 所有的胡人,都已经提前知晓了事情的结局,尖叫过后反而觉得有些无趣。</p> 那名头领一震刀鞘,停在上面的苍鹰伸展双翼,露出了杂有灰黑色小横斑的腹部,箭矢般朝着蓝天直冲而上。</p> 叶轻眉低头看着抱里的白色小狼,眼角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p> 陈子凌看着近身的刀光,蓦然将双眼睁大了些,对方的动做看在他的眼中,似乎成了一幅动作缓慢的幻灯片。</p> 青色剑身依着选好的角度,毫无道理提前攻向了汉子的身体。</p> 另一只耀着白光的手,探向了那把近在咫尺的弯刀,陈子凌的双手配合的可谓天衣无缝。</p> 汉子怪叫一声立即松了手中弯刀,不要命似的朝后急退。</p> 待他停下时,脚下一双黑色皮靴已变的破烂不堪。</p> 然而这并不是关键。</p> 在他低头看向脚下的同时,一滴殷红的鲜血恰好滴在了青筋暴起的脚背上。</p> 然后是两滴,三滴……</p> 接着一股酸麻的痛意,疯狂地钻进了他的身体。</p> 于是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轻敌,究竟付出了多么沉重的代价。</p> 右手食指和中指,已被少年齐齐削断,切口平整的血色断面上没有留下任何残骨碎渣,指骨内的红色粘稠物显得分外醒目。</p> 从此他竟成了畸余之人!</p> 舌尖已经被他咬出了鲜血,可他依然没有呼痛,一股无比疯狂的怒意如河水般涌进了他的双眼。</p> 复仇!他要复仇!</p> 将对方变成人彘的愿望从未有过的强烈,甚至成了他今后活下去的精神支撑。</p> 原本已经准备回去喝庆功酒的胡人汉子们,此刻全都傻了眼。</p> 刚才那把青色长剑如何发出的攻击,他们完全没有看清,甚至不知道狼木折为何眨眼间,成了这副凄惨模样。</p> 这也不能怪他们。</p> 毕竟之前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圣狼和女子的身上,已经开始在脑海里思索起了欢快的事情。</p> “狼木折你被女色遮住了双眼,我来替你报仇!”</p> 一名脑袋上梳着细碎小辫子的胡人汉子,举了举弯刀,手臂上的肌肉立即鼓胀了起来。</p> “泽林图录,我承认你比我力气大!</p> 今天我狼木折的个人恩怨自己来解决!</p> 抢夺圣狼这件事,你不见得比我更有优势,万一你失手伤了圣狼,可不要怪我没提醒你!”</p> 跃跃欲试的众人见他如此坚持,想到自己的身手并不比他灵活,只得将话憋在了心里。</p> 那名头领将自己的宝刀扔给了他,鼓励道:“狼木折,我再给你一次立功的机会,看在你受伤的份上,那名女子今晚就赏给你了。”</p> 狼木折接过弯刀,又在下身撕扯了一块羊皮,忍住剧痛紧紧裹在了右手上。</p> 陈子凌看了一眼手里夺过来的弯刀,视线盯在刀柄上时身子不由一僵。</p> 那是用魏国古体小字刻下的一句话——“请不要杀他,西路军校尉赵凌月拜上。”</p> 花一样的字体很显秀气,一笔一划中透出了一股书卷气。</p> 凌厉的笔势中,却多了一份女子的哀怜与柔媚。</p> 所以字体排列的很雅,雕刻位置选的极好,应该费了些心思。</p> 有了密集字迹的刀柄不显别扭,反而让人觉得赏心悦目。</p> 这很不正常……</p> 陈子凌心中有些复杂,难道自己真要因为陌生人留下的一句话,就对汉子手下留情吗?</p> 若是他和对方是军中同伴,或许他会的。</p> 可那些往事,对他来说毕竟过于久远,他也没有参与西征,更加不认为此人手下留情,对自己有什么好处。</p> 胡人汉子左手提刀,继续朝他走来,狠辣阴鸷的目光盯在陈子凌脸上,仿佛一瞬间就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p> 疯狂的怒意如有实质,从汉子的身体内朝着周围快速扩散。</p> 陈子凌胯下的枣红马停下了躁动,变得出奇的安静。</p> 周围的天地似乎都成了一片蓝色汪洋,让人活动起来顿觉吃力。</p> 高空中的疾风,悠长而舒缓,如同一首令人安逸自在的摇篮曲,不停脑海中催促着早已疲惫的世人,尽快闭眼小憩。</p> 陈子凌朦胧的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难以区别出此刻自己究竟是在梦中,还是身处现实。</p> 感受到身体上的冷意,他甚至下意识想要拉一拉身下的被子。</p>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像叶轻眉的房间,身侧的体温和发香是如此真实,陈子凌忍不住抱了抱她,舒服地打了个哈欠。</p> 叶轻眉抚摸着小狼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眼睛中挤出了一滴困倦的泪花。</p> 她的视线大多盯在了陈子凌手中的刀柄上,后来随着刀柄的下落,便盯在了草地上。</p> 尤其是感受到身前那只不老实的手掌,更加快了她清醒的速度。</p> 叶轻眉继续打起了瞌睡,用脑袋在陈子凌的脸颊上蹭了蹭。</p> 这一切看似漫长,其实都只发生在短短数息时间之内。</p> 不是时间的流失变舒缓了,而是二人脑海中闪过了太多片段,所以觉得过程很是漫长。</p> 狼木折继续将全部精力放在惑心术上,体内真气快速流失,黑色眼瞳忽大忽小似乎成了无底的漩涡。</p> 所有人都觉得天地间的颜色越来越单调,空气像水般不停荡漾。</p> 只有修行过惑心术的人才知道,这些都是幻觉,只是大脑发生了短暂的错乱。</p> 他并没有到达九品境,无法将真气溢出体外,但是体内真气却可以通过别的途径隔空影响对手。</p> 他并不清楚自己是如何做到的,只是依照那名女子教授给他的功决,将真气快速运向大脑,然后将其用古怪的方式消耗掉。</p> 不过那些无形无质的东西,并不能直接损害敌人的肉体。</p> 如果不是功法太耗心神,他甚至可以让对方一直活在虚幻中,永远无法醒来。</p> 狼木折尽量不让自己分心,一边走向少年,一边施展着惑心术。</p> 距离少年越来越近了,他终于可以一刀结束对方的生命!</p> 银色弯刀并没有砍向少年的要害,他不想让对方这样痛快地死去。</p> 于是他又失去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他认为的机会。</p> 陈子凌的意志力远比常人更加坚韧,另一个世界他是从小体弱多病的人,终其一生都在和病痛打着交道。</p> 来着这个世界后,为求活命他不得不喝下肖恩留下的奇毒,此后又经历的费介的数年折磨。</p> 后来那本红色功决,又差点要了他的命。</p> 可以说他是多灾多难又分外幸运的人,经历过命运的无情毒打,偏又活的更加顽强,更加出彩。</p> 何况他不是个悲观的人,一直都在和自己的意志做着抗争。</p> 其实陈子凌在伸手搂抱叶轻眉的瞬间,就已经开始清醒了。</p> 如果按照时间推算,他比原本正常的清醒速度,反而快了一息。</p> 叶轻眉没有什么抗拒的姿态,反而蹭了蹭他,这更加不正常。</p> 事出有异,必有妖。</p> 陈子凌脑海中不实的幻象,很快就如烟雾般消散,但他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依旧迷离。</p> 胡人们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怀中,一脸羞涩面红耳赤的黑衣女子,没有发现二人有什么异样。</p> 甚至就连叶轻眉也没有察觉出,陈子凌的动作有什么变化。</p> 她只是为了迷惑不断靠前的汉子,觉得有此人在,接下来对付那些胡人会比较麻烦,所以才努力克制住内心感受,没有直接阻止陈子凌。</p> 在她看来,一对同行的小情侣,本就让人想入非非,若是阻止了陈子凌反而惹来旁人怀疑。</p> 忍,只有忍!</p> 她所以她在等对方靠近后一招制敌。</p> 没有等到她出手,一柄青铜剑就快速砍断了胡人汉子握刀的左手。</p> 青光过处,洒落一片艳红。</p> 一只粗糙的手掌依旧紧握着银色弯刀,安静地躺在草地上,显得格外诡异。</p> 胡人汉子还未来的及挥刀,便遭到重创,彻底失去了战斗力。</p> 骑在马上的头领,眼睁睁看着斜举在空中的左臂,离开了狼木折的身体,最后落在了软绵绵的草地上。</p> 这一切太快了,快的令他胆战心惊,彻骨生寒。</p> 他们不是少年的对手。</p> 念头生出的瞬间,他就用力扯动缰绳,朝着后方快速逃离。</p> 他没有发出什么命令,因为他的举动就是最好的证明。</p>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果有人反应迟钝,那也和他没关系。</p>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胡人,立即做鸟兽散。</p> 众人领会精神的速度,实在令人瞠目结舌。</p> 叶轻眉没有料到原本应该发生的战斗,竟这样稀里糊涂地结束了。</p> 不过她只高兴了很短的时间,就将注意力放在了某人不安分的咸猪手上,然后用嘴巴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了一排胜利‘果实’,方才消了少许幽怨。</p> 陈子凌痛呼一声,急忙收手。</p> 能逃走的胡人已经逃走了,仍有一人尚在原地。</p> 断了一臂的胡人汉子躺在草地上,额角的冷汗止不住流淌,惨白的双脸更是扭曲的没了人样。</p> 可他没有呼痛,只是嘴角多了一截耸拉的红色肉块。</p> 陈子凌瞥了瞥嘴,觉得那一定很痛。</p> 跃下马背后,因为白色小狼的秘密,因为对方的功法,也因为刀柄上的那段文字,以及那位叫做赵凌月的魏国校尉,他没有直接杀了此人。</p> “你心软了?”</p> 叶轻眉难得流露出小女人的神采,扭头看了他一眼柔声问道。</p> 陈子凌不好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轻咳一声说道:“陈年往事好作酒,星空下我想看看有没有稀罕事,接下……咱们找位懂胡语的人听个故事。”</p> ……</p> 第八十六章 追兵 陈子凌捡起地上的弯刀,手掌内立即浮出一股红色火焰,靠在刀身上灼烧了片刻。</p> 然后他将带着滚烫热浪的红色刀身,在汉子的断臂处轻轻拍打了几下。</p> 刺刺拉拉的声响中,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肉香,从汉子断臂处飘了出来。</p> 叶轻眉捂着自己的耳朵,背过身去。</p> 陈子陵将长刀插进泥土,耐心等待着温度的降低。</p> 一阵声嘶力竭的痛呼过后,似乎耗尽了汉子的全部体力,于是他的声音终于停止,继而昏厥。</p> 陈子凌一把提起对方,将他扔在了马背上,牵着马继续赶路。</p> 叶轻眉被汉子的凄惨模样吓得不轻,小脸刷的一下就白了,立即从马背上逃了下来,狠狠瞪了陈子凌一眼,抱着小狼和他并肩走在了前面。</p> “咿,你怎么下来了?”陈子凌问。</p> “你知道我看不得这个”叶轻眉答。</p> “你说白狼对于这些胡人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然他们干嘛要来抢?”</p> 陈子凌不好意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问。</p> “可能性很大,不过即便有什么意义,也和那些苦修口中的天道没什么区别,信则有,不信则无。”</p> 叶轻眉思考了一会又答。</p> 忽然她止住了步子,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狼,疑惑道:“或许是……基因突变?”</p> ……</p> 两只黑鹰突然从云端俯冲下来,围着二人不停盘旋。</p> 陈子凌摸了摸干瘪的肚子,手里的青铜剑和弯刀破空而上和它们来了次‘亲密接触’。</p> “晚餐有着落了,只可惜没有铁锅,没有调料,只能吃原味烧烤。”</p> 陈子凌看着空中跌落的两道虚影,得意一笑。</p> “一直吃肉,会胖的啊……”</p> 叶轻眉鼓了鼓嘴有些无奈。</p> 陈子凌颠颠跑过去捡回两只肥鹰,蹲在河边动作麻利地用剑挖了一个坑,然后引了水进去。</p> 将水加热后,陈子凌双手齐动,快速拔光了鹰身上的羽毛,又用泥巴在鹰身上厚厚裹了一层。</p> 陈子凌的一系列动作可谓秒到毫端,熟练到了极点,嫣然成了居家好男人……</p> 老实讲这样的事从前他还真没做过。</p> 只是他眼疾手快、身手敏捷、动作稳准,这或许就叫触类旁通?</p> 陈子凌一手托着一团橄榄球状的泥巴,边走边加热,一点也不影响赶路。</p> 叶轻眉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忍不住口舌生津,吞了些口水。</p> 其实陈子凌的做法用他那个世界应该叫做“炮”——说的是将肉食连同皮毛,包裹上泥土放在火上烘烤。</p> 他只是有些印象,灵机一动顺手而为。</p> 陈子凌将掌心中加起来足有十几斤重的泥团转动了一下,让受热更加均匀些,不至让某些部位半生不熟。</p> 最重要的是想显摆一下,露一手。</p> 湿漉漉的泥团早已被他烘烤的完全干结,外表出现了许多细微的裂缝。</p> 如果草原上的胡人亲眼见到陈子凌,如此对待被他们视为珍宝的猎鹰,一定会气得晕厥过去。</p> 陈子凌扭头看了看后方腾起的黄色烟尘,忍住了将泥巴块即刻打开的冲动。</p> 黄色烟尘愈来愈近,地面的震动和风沙中的叫骂声给了他答案。</p> “又来了?”</p> 陈子凌将两团泥巴放在了地上,皱了皱眉头。</p> 他只是觉得有些麻烦。</p> 叶轻眉蹲下身体,双眼盯着那两团美味上,没有在意接下来的事情。</p> 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叶轻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p> “能不杀就不要杀了,沾身上血了不好。”</p> “依你。”</p> “我很想吃,可又怕手上油腻腻的洗不掉,怎么办?”</p> “我喂你。”</p> 叶轻眉抿嘴一笑,灵动的双眼弯成了一双新月,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p> 她真的很喜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在乎,有人疼的小日子。</p> “可我不会做饭——”叶轻眉轻叹道。</p> 陈子凌很想说,咱家有银子,话到嘴边觉得这句话实在太煞风景,忙道:“我来做。”</p> “在这个世上,我没有叔伯兄弟,以后你会不会欺负我?”</p> “我打不过你。”</p> 叶轻眉用手捂着嘴,眼睛中憋出了一滴泪花,想到一些让她很不开心的事,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会娶我吗?”</p> “会。”</p> “回去后,我们成亲吧。”</p> 陈子凌手里的青铜剑从手中滑落在了草地上,扭头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叶轻眉,彻底傻眼了。</p> 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p> 突然到……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p>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一脸欣喜道:“依你。”</p> 陈子凌说的很诚恳,很认真。</p> 叶轻眉轻嗯了一声,继续蹲在地上守着那两团美味,做起了安静的小姑娘。</p> 陈子凌弯腰捡起来了地上的青铜剑,眯着眼睛,一脸欣喜地盯着远处渐渐显出身影的胡人骑兵,似乎每个人的脸上都开了一朵小红花。</p> 一名身穿白色狐袍,身材火辣的胡人女子双手持刀,杀气腾腾朝他直奔而来。</p> 女子衣袍洁白如云不停翻卷,胯下骏马四蹄翻飞奔驰如电。</p> 由于长途奔袭,女子逐渐涨红了的脸颊,似乎比她发丝中的玛瑙更加艳丽。</p> 陈子凌看着对方眉眼间的怒意,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泥团,咧嘴一笑。</p> “该死的魏国人!一定是你们杀了我的宝贝!”</p> 这处草原与魏国接壤,所以女子认定他们是魏国人很有道理。</p>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p> 关键在女子的语言上,她竟然说的是正宗的魏国官话。</p> “运气来了,挡都挡不住啊~”</p> 陈子凌眼角余光瞥了马背上的汉子一眼,忍不住在心中暗叹一声,露出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神情。</p> 女子看到他的反应心中更气,尖叫一声,将手里的弯刀朝着陈子凌的身体用力掷了过去。</p> 一红一白两道弯刀离手后,在空中急速旋转,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啸,直取陈子凌的咽喉的腹部。</p> “去死吧!”</p> 女子摘下马腹上挂着的一张犀角弓,一连发出了三支羽箭,分别射向了陈子凌的心脏,眼睛和小腹。</p> 这是有多大仇啊……</p> 陈子凌一脸苦笑,当下也不敢犹豫,立即将手里的青铜剑舞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圆盾。</p> 弯刀撞击在青铜剑上,发出两道火花,朝着女子倒飞了回去。</p> 三支黑色羽箭,则是转眼间被陈子凌削成齑粉。</p> 女子看着对方如此夸张的实力,急忙扯动手中缰绳,险险在陈子凌十丈距离前停了下来。</p> 然而她并没被陈子凌的声势吓跑,冷冷道:“圣狼是不是在你们手上?交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命!”</p> 意识到对方远比路途中遇到的手下,描述的更加恐怖,女子似乎也有些忌惮,所以并没有将话说绝。</p> “你说的什么圣狼,是我未婚妻养的宠物,我为什么要给你们?”陈子凌嘲笑道。</p> “在草原上,不要讲什么魏国人的道理!”</p> 女子愤怒地反击一声,朝身后两名胸前挂着牛角、人骨等装饰物的老者用胡语命令道:“杀了他们,但不要伤了圣狼。”</p> 两名老者立即将手掌放在胸口,沉声应命。</p> 他们立即拔出腰间的弯刀,又将胸前挂着的一支牛角握在手里,朝着陈子凌快速靠了过去。</p> 奇怪的是他们的攻势并不凌厉,防守多于进攻,像是故意和陈子凌拖延时间。</p> 对于阴谋一直很敏感的陈子凌,立即在心头思索起了对方的用意。</p> 二人的实力如果用魏国修道者的等级来划分,应该有七品巅峰的实力。</p> 陈子凌也只是八品初境,虽然修行的是神庙功法,但是若想在短时间内凭实力击败两人,确实很难做到。</p> 当然,这是在他不用小手段的情况下。</p> 几乎是在他心生警惕的同时,两根银针就从他的手中脱手而飞。</p> 没有破风声,甚至连虚影都没有。</p> 众人没看到有什么暗器从黑衣少年手中飞出,还以为他使了个虚招。</p> 头发花白的两名老者,丢掉牛角在自己身上检查了一下,没有发现任何血迹。</p> 可是他们的脑袋却止不住的晕眩,体内的血液似乎正在急速流失,呼吸越来越急促,只和少年纠缠了很短的时间就跌倒在了地上。</p> 陈子凌立即运起白色功决,快速朝白袍女子靠近,伸手捏住了她的咽喉,将她马背上扯了下来。</p> 立在一旁围观的胡人汉子们惊呼一声,对方的身手实在太快了,他们根本来不及应对。</p> 手足无措的众人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p> 他们不敢逃,更加不敢冒险进攻。</p> 陈子凌看了一眼掉落在地的牛角,发现顶部流出了一些黄色粘稠物,一些蚂蚁大小的白色小虫从粘稠物中钻了出来。</p> 他不确定这些小虫子有没有进入自己的身体,也不确定这些小虫子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作用。</p> 陈子凌用剑尖沾了一只小虫,不顾女子的哀嚎,点在了她的手背上。</p> 白色小虫很快就变成了黑色,然后挣扎着掉落在了地上。</p> “告诉我这是什么了,我让你去找解药。”</p> 陈子凌皱眉问道。</p> 女子怒哼一声,恐惧过后,脸上露出一股决绝的神情,认真道:“我要拉你一起死!”</p> 陈子凌看着冷汗连连的女子,啧啧两声,“要拉我殉情?我已经名草有主了,你这可强人所难了。”</p> 女子一双大眼睛快速转动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少年的意思,露出两排玉色小牙,嘲笑道:</p> “你怕了?”</p> 陈子凌靠在女子身后,一手捏着她的喉咙,用剑在女子姣好的容颜上碰了几下。</p> 女子修长的身躯一僵,立即闭了嘴。</p> 陈子凌眼睛中带着丝笑意,心道女人果然都很在意自己的容貌,一脸同情道:</p> “放心,我怎么忍心杀你?我会在你脸上划上几十剑,毒发后我就直接抹脖子,随你怎么处理我的尸体,反正你是个丑八怪了。”</p> 陈子凌一脸随意,说着举起剑尖在女子的脸上轻轻拂过,似乎正认真构思草图。</p> 锋利的剑刃一个疏忽就可以划开女子的皮肉,看的胡人汉子们瑟瑟发抖,哀声连连。</p> 女子目含泪光,贝齿紧咬下唇,一动不敢动,只怕稍一晃动身体就会碰到剑刃,划伤自己的脸颊。</p> 二人靠的极近呼吸可闻,女子渐渐从一头发怒的母狼,转身变成弱小可怜的小白鼠。</p> 急速加快的心跳,已经将女子的恐惧表现的一清二楚。</p> “好,我告诉你,”女子终于妥协了。</p> 女子走到那两名老者身旁,从他们的怀中摸出了一小包白色粉末。</p> “这就是青璃虫毒的解药,你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p> 陈子凌接过对方的解药,一抬手大半喂进了她的嘴里。</p> ……</p> 第八十七章 忆往昔 女子有些懵,喉咙一阵干涩,然后舌尖残留的粉末中传来一阵酸酸甜甜的感觉。</p> “我,我,你,你为什么不信我!”</p> 她真没说谎,所以她的表情很委屈,说的也理直气壮。</p> 陈子凌感受到手腕上对方温热的眼泪,立即松了手。</p> “感谢的话你就不要说了,咱们就此别过。”</p> 女子转过身来,指着陈子凌一时气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p> 所有的胡人,在陈子凌将那包解药喂进女子嘴中时,都傻眼了。</p> 甚至还是有人双眼一黑,直挺挺从马背跌落在了草地上。</p> 女自用手指插进喉咙干呕了几下,失魂落魄地放弃了徒劳的挣扎。</p> 即便她能呕出腹中食物,对于那些足够上百人的分量,早已融入身体的解药,也没多少用处。</p> 陈子凌将少许白色粉末吞入腹中,权当预防,感受着味道还可以的解药,不知道对方怎么发了这么大的脾气。</p> “解药!”</p> 女子见他要离开,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两名老者恨声道。</p> 陈子凌从怀中掏出两粒黑色小药丸,甩手扔个对方,大方道:“一人一粒。”</p> 一名被人捆绑着横放在马背上的小男孩,朝陈子凌呜呜闷声叫了几声。</p> 陈子凌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对方的身影,身子一动直接将对方提在了手里,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后,抢了一匹马交给了他。</p> “你以为他送你圣狼,安了什么好心?他不过是想让你们拖延一下后面的追兵,为自己争取些时间罢了。”</p> 女子将解药喂给两名老者后,抬头朝陈子凌讥讽道。</p> 见对方不理自己,女子又道:“你觉得我是怎么追来的?还不是他杀了两只圣狼后,为了给自己求得一线生机,才说出了你们的行踪。”</p> “他心里清楚,你们终究是魏国人,圣狼即使落在我的手里,也比让你们带走强!”</p> 陈子凌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道:“我救他一次,只是为了还之前的人情,你们双方有什么恩怨我也没有兴趣参与,仅此而已。”</p> “这个人是谁?他从前是否接触过魏国人?”</p> 陈子凌指了指马背上断了一臂的胡人汉子,朝女子问道。</p> 女子看着马背上的汉子,心中想起部落里的一些趣闻,收起了怒容,认真道:</p> “他对于你们魏国人来说,是做了一些坏事,可你们不要忘了这是战争,当年他的父母也是你们魏国人杀得。”</p> 陈子凌莞尔一笑,他没兴趣做明辨是非的圣人,也没有什么家国观念,想到某些有趣的事,朝女子试探道:</p> “你的魏国官话说的不错,是有魏人在你们部落安了家?”</p> 女子被他这句话问的双脸一红,愤怒道:“那些猪狗不如的东西,投降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食物。”</p> 陈子凌捡起地上的泥团,给了叶轻眉一个微笑,走了两步忽然转身对女子点了点头,感激道:“再见!”</p> 是对方的话提醒了他,两国间本就没有什么道德和对错,发生冲突和战争只是为了利益。</p> 无论是掠夺人口,侵夺土地,还是为了留名青史,建功立业,这些都是利益。</p> 皇帝们的利益,大臣们的利益,以及小人物的利益。</p> 为了所谓的忠义之类的空话,替人肝脑涂地,横尸荒野还尚不自知的可怜人们,更加令人唏嘘。</p> 女子勉强一笑,高声道:“替我给你们魏国人传个话,当年你们魏国送来和亲的假公主死了,是被你们魏国人杀死的。”</p> 陈子凌曾经了解过那段历史,知道她说的是几十年前冒充皇女远嫁胡人的那位宫女,似乎文人雅士还写了很多赞美诗。</p> 若是按照时间推算,那位女子也已经成了老妇人,生老病死并不稀奇,可对方竟说那位女子是被魏国人杀死的!</p> 这怎么可能!</p> 如果当年魏国军队找到了那名女子,不是应该将他带回魏国吗?</p> 陈子凌自嘲一笑,他的思维还是与这个世界有些不同,然后重新思考,他觉得女子说的话反而更加真实。</p> 这件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他心中却并不好受。</p>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捕风捉影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若是真的,我更加不愿惹麻烦,或者你可以自己去说!”陈子凌遥遥回应道。</p> “接着!”女子将手腕上的金镯子拼命扔给了对方,“这件首饰就是已故魏国皇帝刘奭赐与我母亲的。”</p> “我报不了仇,也去不了魏国了,我要死了!再见。”</p> 叶轻眉听到女子哀婉的声音,伸手扯了一下陈子凌,然后从空中接住了那只外表有些发暗的金色手镯。</p> 陈子凌再次回身,一脸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名之前还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小胡女。</p> 不知她怎么突然变得这般无精打采起来了。</p> 女子从地上被人搀了起来,原本白腻的脸色变得有些发黑,粲然一笑,有气无力道:</p> “你害死的,我们母女都死在了你们魏国人的手里。”</p> 陈子凌立即跑了过去,摸了摸她的脉象,脸色变得凝重起来。</p> 对方这次也没骗他,她真的要死了。</p> 毒很猛,脉很奇,似乎没得医……</p> “你开心吗?你办了魏国皇帝都没办到的事,”女子仰头对陈子凌笑道。</p> 陈子凌不知如何回复,继续从发丝中抽出银针不停扎在女子身上。</p> 接着他从怀中拿出了所有具有解毒功效的药,全被他强行喂进了对方的嘴里。</p> 没有人阻止他的举动,就连那两名巫师也没有说什么,</p> 他们只能绝望地等待奇迹的发生。</p>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他们最终还是从幻想中醒了过来。</p> 女子用白色狐裘擦了一下嘴角的乌血,对身边握着弯刀跃跃欲试的手下们,用胡语严厉地命令了几句话。</p> 雄壮的汉子们乖乖停止了躁动,单膝跪在了地上,双手放在胸前,将女子围在了中间。</p> 两名回复了体力的老者,挥动着手里的人骨,沿着逆时针围着女子,呜呜啦啦轻声吟唱了起来。</p> “好香啊~”</p> 女子闻着空气中的味道,看了看地上的两个大泥团,一脸解脱道。</p> 叶轻眉将小白狼放在了她的怀里,背过身揉了揉自己的眼睛。</p> 陈子凌有些尴尬,用手敲开一个,从中撕下一小块肉。</p> 女子本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张开了嘴,然后在他手指上用力咬了一下,看到对方皱眉的样子心里很是开心。</p> 嚼了一下口感,女子不确定道:“这是我的鹰?”</p> 陈子凌犹豫了一下,朝她轻轻点了点头。</p> 女子叹了口气,轻声道:“我有些后悔。”</p> 陈子凌不知道对方要说什么,将身体朝对方靠近了些。</p> “我之前应该表现的安静些,这样我就有人作伴了。”女子解释道。</p> 陈子凌心中更加自责。</p> “你未婚妻很漂亮。”女子躺在地上看了一眼叶轻眉的侧脸,夸赞道。</p> “谢谢。”</p> “你想不想知道之前你问我的那个人,身上发生过的故事?”</p> 陈子凌再次摸了摸对方若有若无的脉象,看着对方眼中的笑意还是点了点头。</p> 女子断断续续地讲着,眼中的笑意越来越淡薄,本想刺激一下这位魏国人,不料却刺痛了自己。</p> 叶轻眉将那名胡人汉子从马背上提了下来,然后喂了他一些疗伤药。</p> 天地间变得有些红彤彤的,因为太阳的角度有些低。</p> 这片天地千百年来一成不变,众人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人抬头欣赏。</p> 魏国的百姓们一定忙着做饭,房舍内正浮着袅袅炊烟,流民们应该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开饭。</p> 叶轻眉这般想着。</p> 女子将裸露的小腿用白色狐裘遮了遮,可她还是觉得身体有些冷,将怀里的小狼交给一名手下后,伸手扯了扯陈子凌的衣角。</p> 陈子凌会意,替她找来了几块羊皮垫在身下,又在她身上厚厚盖了一层。</p> 当然过程中有些不得已的接触,陈子凌只是轻轻抱了抱她。</p> 女子舒服地枕着一团羊皮,闭着眼睛描绘着此刻部落中的景象。</p> 天色昏暗了下来,胡人们在外围生起了几堆篝火。</p> 那名断了一臂的胡人终于醒了过来,只呼喊了几声就被人呵斥得闭上了嘴巴。</p> 叶轻眉坐在一边,没滋没味地吃着陈子凌喂给她的食物。</p> 女子继续碎碎讲着自己的过往,尤其是在谈到自己的母亲时,语气有些低缓,脸上满是敬佩的神情。</p> 根据她的描述,陈子凌在自己的脑海中似乎想起了他那个世界的某位女子,同样是和亲的命运,同样是位假公主。</p> 女子燕尾长裙、银簪朱颜,怀抱着玉色琵琶,驼铃声声中回望故乡,被人当做物品继承来继承去,她心里应该是不高兴的。</p> 那些写词作赋大书特书的文人,也没见他们教育自己的子女如何效仿。</p> “都是些糊弄人的玩意~”</p> 陈子凌闭上眼睛心中叹息一声,在心中将那些魏国大臣骂了个遍。</p> “你叫什么名字?”陈子凌睁开眼睛后开口问道。</p> 女子舔了舔嘴角的油迹,看了看他,一脸无所谓道:“听好了,本姑娘的全名叫察罕不花-跃鲁也先-伯颜脱脱-巴音齐齐格。”</p> 陈子凌一头雾水,只记住了个最后的齐齐格三个字,试探道:“难道你母亲就没给你起过别的名字?”</p> 女子努力咽下口中食物,轻哼了一声。</p> 过了一会,她觉得还是应该给对方留下点心结,不然这小子自责起来连自己叫什么都记不住,她死的可真冤,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王,朱!”</p> ……</p> 太阳又从东方慢慢爬上高空,胡人汉子们依然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态,单膝跪在地上。</p> 陈子凌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双腿,扭头看了一眼陪在他身边的叶轻眉,又低头看了看枕着自己的大腿,一动不动的王朱。</p> 伸手摸了摸她微弱的脉搏,虽然仍旧命悬一线,但是却比昨天好了少许。</p> 小狼崽子在地上留下一摊水迹后,呜呜嚎叫了几声,朝叶轻眉爬了过去。</p> 王朱醒来后伸了个懒腰,肚子里咕噜响了一声,脸色微囧,朝陈子凌二人解释道:“饿了……”</p> “……”</p> 第八十八章 逃 陈子凌将王朱的身体状况,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和她细细说了一番。</p> 他虽不清楚对方的身体是否会反复,以及痊愈之后是否会留下什么病症。</p> 但就目前状况来看,她的小命暂时还能多活几天。</p> 王朱一脸兴奋地听完陈子凌的解释,忍不住握了握自己的拳头,似乎觉得力气恢复了不少。</p> 历劫新生的喜悦过后,她重新将视线盯在了那只小白狼的身上,然后偷偷朝身旁的护卫勾了勾手。</p> 她的动作很小意,就像伸懒腰那般自然,甚至还用另一只手扯了扯脖颈间宽大的衣领。</p> 陈子凌一直留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p> 他很清楚逃脱了捕兽夹束缚的猛兽,回报猎人的将会是什么。</p> 尤其是——这个捕兽夹还是他放的。</p> 陈子凌立即伸出双手握在了对方的手腕上,转身坐在了他的身后,警告道:“不要耍什么手段,否则我现在就离开这里。”</p> 王朱感受脖颈间的暖流,耳垂有些发痒,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p> 尤其是黑衣少年与她靠的如此近,只需一根手指就可以要了她的小命。</p> 她忽然又有了小白鼠的自觉,绵软的脉搏快速跳动了几下,贝齿轻启扭头在他耳边调笑道:“人家要去方便,你也要管?”</p> 话一出口,她的脸颊却禁不住红了起来。</p> 两个人都很尴尬。</p> 叶轻眉轻咳一声,看了一眼女子跌宕起伏的身材,暗暗皱了皱眉。</p> “女人的事,你不要掺和。”</p> 叶轻眉朝陈子凌挥了挥手,将他赶去了一边,双手搀起地上的女子,在一众胡人汉子的注视下,朝着远处的草丛走了过去。</p> 二人回来后,王朱的脸色更红了,虽然二人同是女子,她还是觉得难为情。</p> 尤其是……</p> 然后她又将怨气归到了少年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朝对方抛了个媚眼,揉了揉自己的小腹,又扯了扯腿部的狐袍。</p> 王朱既有胡人火辣的身材,又有魏国女子清秀的五官。</p> 狂野与柔媚两种截然不同,却又彼此协调的气质全部聚在了她的身上,一颦一笑都带着股魅惑的味道。</p> 陈子凌看着对方勾魂摄魄的挑逗举动,突然心头一紧,背过身默默念起了清心寡欲的圣人文章。</p> 那名胡人小男孩不知为何迟迟未走,看到陈子凌朝自己转过身来,用手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神色有些拘谨。</p> 二人看着彼此,沉默了好一会。</p> 陈子凌并没有觉得他在落难情况下为求活命,将一只小狼交给自己有什么不妥。</p> 当时对方似乎有过提示,但是二人语言不通,他也没有理解对方的意思。</p> 陈子凌摇了摇头,朝对方走了过去。</p> 小男孩下意识想要翻身上马快速逃离,走到那匹黑色骏马旁边时,又止住了步子。</p> 陈子凌朝对方点了点头,小男孩的表情有些僵硬,朝他报以微笑。</p> 看着远处正在大口咀嚼羊肉干的小男孩,王朱鄙夷地看了陈子凌一眼,气呼呼道:</p> “即便我不杀他,其他人也会杀了他,他没了圣狼,就连图泽部落的人,也不会在意他的死活。”</p> 陈子凌不耐烦地背过身去,拍了拍手掌上的食物残渣。</p> 王朱见她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自己面子上有点过不去,提高声音道:“我的话你究竟有没有听到!你是在浪费食物懂不懂?”</p> 过了一会,陈子凌终于转过身来,拿着一张刻了字的羊皮对她交代道:“这些字你应该看得懂,照方抓药一天一副。”</p> “你们要走?”</p> 陈子凌扭头朝她点了点头,从地上抱起白色小狼,认真道:“这个宠物我觉得我还是带走的好,交给你对你们部落也不见得是件好事。”</p> 陈子凌和叶轻眉跃上枣红马,没有理会背后王朱的痛骂,朝小男孩摆了摆手。</p> 那些手持弯刀的胡人汉子守在原地,一脸愤怒地等待着女子的命令。</p> 王朱虽骂的不堪入耳,却也没有发疯到让他们白白送死的地步。</p> 她在部落中身份尊贵,即便是其他部落贵族,也会对她保持必要的尊敬。</p> 不是因为她的美貌和天赋,仅仅是因为她的母亲——那位从魏国远嫁而来,带来了高超医术的女子。</p> 很少有人会对她如此轻视,然而此刻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能阻止对方的离开。</p> 望着远去的少年,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心中有股奇怪的感觉。</p>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她心头腾起的怒火焚烧的一干二净。</p> 空中尖啸的苍鹰,重新给了她希望。</p> “首领!首领终于来了!”</p> 胡人汉子们激动地热泪盈眶,挥舞着弯刀吼吼嚎叫了起来。</p> 上千匹骏马排成方阵,中间一杆儿臂粗细的木杆上挂着几块灰色狼皮拼接而成的大旗。</p> 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如同闷雷在平地炸响,轰轰隆隆朝着王朱所在的位置快速靠了过来。</p> 不同于那些没有章法的胡骑散勇。</p> 方阵外围是两排刀盾兵,中间三百余人全部手举黑色长矛。</p> 一群身背长弓。腰跨弯刀的汉子,团团护卫着身穿黑色锁子甲的年轻男子。</p> 若是仔细分辨还可能看出方阵中间,毫无规律地分布着十几名胸前挂着牛角的胡人巫师。</p> 如此多训练有素的胡骑精锐,即便在战场上也是令敌人不敢小觑的力量,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p> 如果有魏国士兵看到这样的景象,一定会认为胡人又恢复了实力。</p> “巴音!圣狼在哪里?”</p> 身材壮硕的年轻男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急切地朝自己的妹妹追问了起来。</p> “你怎么躺在地上?”</p> 男子从人群中走到王朱身边,见她神色萎靡立即惊呼一声。</p> 那名小头目发现圣狼后,深知事关重大,立即派人回去传信。</p> 收到消息后,他立即带着自己的狼卫急急赶来。</p> 他相信即便其他部落派人前来争夺,他也能带着圣狼平安返回部落。</p> 此刻他的心却凉了一截。</p> 王朱来不及和他解释,忙指着陈子凌消失的方向,催促道:“哥哥,魏国人带着圣狼朝那里走的,你快去将圣狼追回来!”</p> 男子一听大为光火,沉重的盔甲并没有影响他的身手,一个纵身从空中跃上马背,伸手探向腰间的金色弯刀,用胡语朝众人大喝道:</p> “勇士们!草原的未来和荣耀!都在你们的刀尖上!现在有魏国人抢走了圣狼!怎么办?”</p> 一众狼卫立即变得血脉喷张起来,一股悍勇之气溢满了心胸,憋得他们面红耳赤,齐齐擂了擂自己的胸膛。</p> 咚!咚!咚!</p> 比战鼓还要强烈数倍的响声过后,一千余名狼卫尖声嘶吼着,如同一阵狂暴的劲风朝着东方齐齐杀了过去。</p> 由于队伍行进速度过快,高高的旗杆倾斜成了六十度,顶部的狼皮不停漫卷,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p> 他们是郎狼泽部落精锐中的精锐,是胡人的骄傲。</p> 魏国人以为所有的西胡部落都被他们杀的七零八落,人数锐减。</p> 但那是十几年前的往事,如今他们已经恢复了五成实力。</p> 他们之所以没有回归故土,只是在等待时机,等待一个能够将所有部落团结在一起的人出现。</p> 那只尚存于世的圣狼,经历过磨难仍然存活的圣狼,就是上天的安排。</p> 强者一旦拥有了它,就可以在名义上占据绝对优势,号令诸部!</p> 没有人会甘心放弃这个成为草原王者的机会。</p> 奔腾的马蹄声,震颤的河面显出了一层如鳞片般的波光。</p> 陈子凌很快就注意道了河面上的动静,愕然回首看着漫天风沙从背后汹涌而来。</p> 他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快读调整方向朝着东南方逃窜。</p> 年龄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一脸惊恐,主动跑到前面当起了向导。</p> 人力终究有限,再强的修行者,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击败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p> 尤其是击败一支训练有素的胡人军队。</p> 有着马速加成的弯刀,那是何等恐怖……</p> 弯刀如墙,箭矢如雨,盔甲如山,长矛如林,悍勇杀来的胡骑更像是收割生命的死神。</p> 没有人愿意以寡敌众,以卵击石。</p> 这样疯狂的事历史上从未有过,今后也不可能发生。</p> 只有势均力敌才,双方才愿意发生战斗,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弱者首先想到的便是逃跑。</p> 所以在自知不敌的情况下,那名小头目毫不犹豫掉头就走。</p> 所以王朱看到化为齑粉的箭矢后没有继续进攻,哪怕是陈子凌带走圣狼后,她也没有命人去抢夺。</p> ——因为那很不明智。</p> 如果陈子凌二人和对方比较骑术,他们没有任何优势。</p> 即便他们可以利用身法,将对方甩开一些距离,却难以坚持太长时间,最后只会将体力耗尽。</p> 陈子凌很快便意识到了这点,所以心中有些惶急,后背多了些汗水。</p> 叶轻眉用手拢了拢散开的发丝,回头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胡骑,眼低浮出了一层浓浓的忧虑,闻到陈子凌身上的汗味,心中却莫名多了些安全感。</p> 一个时辰过后,后面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越来越响,三人扭头瞥了一眼,全都傻眼了。</p> 不知何时他们背后又多了两路大军,三路大军呈品字形朝三人疯狂追击,后方腾起的烟尘宛若三条冲天而上的黄金巨龙。</p> 陈子凌心中咯噔一下,直接凉了半截。</p> 叶轻眉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狼,眼中有些不舍。</p> 小男孩一脸兴奋地指了指前方,朝他们大声催促了起来。</p> 陈子凌看着视野尽头,隐隐冒出一截的青峰,心中突然又多了一份希望。</p> “你们先赶去那里,我来拖延一下他们。”</p> 陈子凌接过叶轻眉怀里的小狼,放进了自己的坏中,安慰道:“如果对方蛮不讲理的话,我一定会将小狼带回去。”</p> 二人不需要什么保重的话,那很不吉利,也没必要。</p> 叶轻眉立即跃到了小男孩的马背上,转身朝他点了点头。</p> 陈子凌握了握手里的青铜剑,静静立在了原地,看着快速朝自己赶来的追兵,身体内有股热血在蠢蠢欲动,肚子隐隐也有些饥饿。</p> 于是他从兜囊中拿出一块叶轻眉留给他的食物。</p> 揭开那层极薄的金箔纸,黑色食物已经有些黏软,好在没有变质。</p> 嚼着甜甜的食物,陈子凌擦了擦脸上的灰尘,在心中默默推算起了接下来的事情。</p> 第八十九章 那柄剑,那道光 暖融融的光线,照射在青黄交杂的草地上,微风夹杂的植物清香带着些安宁的味道。</p> 两千余匹骏马张大鼻孔,沉闷地粗喘着,脖颈间汗湿的鬃毛粘结在了一起。</p> 越来越慢的速度,表明它们已经精疲力尽。</p> 将马儿视为生命的胡人,这次却没有在意它们的身体状况。</p> 漫天烟尘中嘶吼声越来越大,鞭声越来越急。</p> 胡人们夺回圣狼的心情,反而比之前更加强烈。</p> 附近三大部落,出动了他们最精锐的部队。</p> 防守魏国防守西部边陲的十万大军中,也只剩下了五千骑兵。</p> 并且他们鲜少出塞作战,仅仅用来巡防关隘。</p> 距离魏国边陲数千里外的草原上,此刻竟然出现了一支气势上足堪与魏国骑兵主力一战的胡人军队!</p> 更加令陈子凌心惊的是对方的集结时间。</p> 一切都在表明,胡人正在重新崛起,他们已经具备了和魏国一战的实力。</p> 陈子凌停止逃跑后,图泽部落首领亲自带着四名巫师,率先朝他靠了过去。</p> 追在最后方的铁泽部落中窜出三名巫师。</p> 图泽部落首领,则派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p> 陈子凌听到声音停止后,抬头扫视了一眼几人的神情,迎着他们夹杂着仇恨、警惕和渴求的复杂目光,举了举手里的小狼,说道:“你们是在找它吗?”</p> 身穿黑色锁子甲的男子,很奇怪黑衣少年会为何突然停下和他们交谈。</p> 注意到少年淡定的神态后,他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p> 逃跑是为了献给魏国皇帝获取更大利益,少年发现自己逃不掉后,只好退一步向他们榨取财物。</p> “你很聪明,主意似乎打的也不错。”</p> 男子笑了笑,刀片一样的嘴唇上下动了动,眼神中透着股浓浓的厌恶,冷声道:</p> “不过,我劝你乖乖将夺走的圣狼交出来,说不定我还可以替你求个人情,让你活着回去。”</p> 胡人们私下交流一番,指着少年鄙夷地仰天大笑。</p> 陈子凌收了笑脸,将小狼重新放进怀中,认真道:“我只是让你们看看,并没有卖给你们的意思,别误会。”</p> 男子听到对方竟敢对他如此不敬,握了握腰间的弯刀。</p> 可男子并没有直接出手,其他人也没有动手的意思。</p> 陈子凌对此人的隐忍微感吃惊,不过很快他就从众人相互警惕的举动中,看出了些别的东西。</p> 远处不断靠近的三支军队,明显以男子身后的队伍气势最盛,军容最为严整。</p> 看着犹豫不决的众人,陈子凌提议道:“你们三方比试一下,谁胜了,我就将怀里的小狼送给谁,怎么样?”</p> 图泽部落那名能听懂魏国话的贵族,有些忌惮地看了看两边的势力,扭头对少年嘲笑道:“如此低劣的挑拨手段,你当我们会上当吗?”</p> 陈子凌估算了一下自己需要争取的时间,神情显得有些无奈。</p> “你们说我该将小狼送给谁?商议好了告诉我一声,我立即给他,决不食言!”</p> 铁泽部落的人一直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急的抓耳挠腮,生怕狡猾的图泽部落与强势的狼泽部落,联手弄出什么阴谋。</p> 待他问清了刚才的谈话内容,看了看另外两个部落的军队,用胡语对他们高声道:“圣狼出现在我铁泽部落的领地,理应归我铁泽部落!”</p> 图泽部落的人阴恻恻嘲笑道:“圣狼是我部落的人首先发现的,这是上天的旨意。”</p> 狼泽部落首领看了看相互争执的二人,有些苦涩地笑了起来。</p> 当初若不是图泽部落中有人对纳石家动了手,他派出的手下还发现不了圣狼的秘密。</p> “自从单于殒没于战场,回归了上天的怀抱,这些年你们双方还没闹够吗?</p> 草原上没了王,就像狼群没了首领、天空没了太阳、神箭手失去了锐利的眼睛,胡琴断掉了悦耳的铁弦!”</p> 男子说着眼睛微有些湿润,声音停顿了一下,从腰间抽出了金色弯刀,怒吼道:“我木雷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将来一定带领你们攻进大兴,活捉魏国皇帝!”</p> 狼卫听到这样的豪言壮语士气更胜,刀身相会碰撞的响声,渐渐感染了图泽和铁泽部落的热血汉子。</p> “木雷,你不要忘了,若是依照规矩,王应该轮到火泽部落首领来做,即便火泽部没了人选,也应该轮到雨泽部落的首领来做。”</p> 图泽部落首领立即反驳起来。</p> 铁泽部落的将领也止住了手下们的呼声,应和起了图泽部落首领的言论。</p> “我和雨泽部首领正是亲家,这件事就交给我好了。”</p> 铁泽部落的一位贵族开了口。</p> ……</p> 陈子凌默默地看着众人争执,他巴不得对方长时间争吵下去,如果能吵到天色渐暗,日落星出更好。</p> 只是他的如意算盘终究落了空,不到一炷香时间,三大部落暂时放下争执,重新将矛头指向了他。</p> 陈子凌活动了一下手腕,提议道:“不如你们派人和我打?谁赢了我就将小狼送给谁,如何?”</p> 说起来陈子凌十几年来真正和人交手的机会很少,总觉的自己的战斗技巧和经验有些不足,如此一来真好一举两得。</p> 胡人虽重视协同作战,对于个人武力的痴迷程度,却丝毫不弱于希望通过武举一飞冲天的魏人。</p> 因此听到少年的提议,胡人们立即来了兴致。</p> 不过接下来他们却傻眼了。</p> “三大部落派出去的巫师和勇士都失败了……”</p> “这怎能可能!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p> “我都输了三头羊了,真是邪门!”</p> ……</p> 围观的胡人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p> 三位首领看着被军队围在中间的黑衣少年,没有任何表示。</p> 其实在主力军队将少年围在中间的那一刻,他们已经派人朝东南方向追了过去。</p> 若是按照时间推算,现在应该捉住了那名女子。</p> 他们之所以没有动用强大的军队,只是怕误伤到少年怀里的圣狼。</p> 至于少年心中打的什么鬼主意,他们早已心知肚明。</p> 他们要用少年不惜冒险也要保护的那名女子,来逼迫他交出圣狼。</p> 所以这场局真正掌控者其实是他们,至于圣狼究竟会落到谁的手中,关键还在那名女子身上。</p> 太阳逐渐西沉,派去的追兵终于回来了。</p> 远远的看不清来人的相貌,无法分辨出究竟是谁的人。</p> 三名首领双眼灼灼地盯着来人,渐渐发现了些不对劲的地方。</p> 马背上没有那名女子的身影!</p> 摇摇欲坠的来人,全是他们派去的追兵。</p> 他们失手了!</p> 看着即将昏暗的天色,他们终于沉不住气了。</p> 三人彼此交流了一下眼神,齐齐点了下头。</p> 他们要以绝对优势捉住对方。</p> 哪怕导致圣狼惨死,他们也无法容忍圣狼流落到魏国成为被人圈养的玩物。</p> 那不止是他们胡人部落的耻辱,更是对上天的不敬。</p> 围在黑衣少年周围的胡骑,听到命令立即举起了手里的弯刀,形成了一道道泛着银光的铁墙。</p> 十名巫师从人群中朝着少年走了过去。</p> 不要说少年还未到达九境,即便是九境高手也未必能从他们手中逃脱。</p> “交出圣狼,饶你不死!”</p> 狼泽部落首领木雷隔着三道人墙,朝着远处衣衫破烂的少年威胁道。</p> 陈子凌双手拄着青铜剑,低头数了数今天的战果无声一笑,一滴汗水沿着湿漉漉的衣角落在了地上。</p> 看似精疲力尽的少年,就像是一把在磨刀石上摩擦的即将卷刃的匕首,锋芒毕露锐利无端,体内的战意却已经到达了最高点,</p> 陈子凌仰头看了看天色,痛快地将一口微凉的空气吸入肺中。</p> 插在地上的青铜剑,不多一寸,不少一寸恰至少年眉间便停了下来。</p> 动作停了,却又没停。</p> 所有的人都能感觉到,少年体内那股锋芒毕露如有实质的气势,依旧在快速上升。</p> 胡人中的修行者,感受着身周的真气流动,倒抽一口凉气。</p> 少年竟然在这个时候有了突破的迹象!</p> 他们不相信少年可以一次跨越两道门槛,不相信一个修行门槛有这么高,更不担心少年会逃脱。</p> 陈子凌只用了短短七息时间,便将气势提至最高,腰间如有一股漩涡,吸引着天地间的真气朝他的身体疯狂涌去。</p> 即将枯竭的真气立即得到补充,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兴奋了起来。</p> 少年没有逃窜,一人一剑向着太阳降落的方向杀了过去。</p> 青黄难辨的剑身,形成了一轮诡异的光盾,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击开了前方的弯刀,砍断了刺来的长矛。</p> 没有人能阻止那轮诡异的太阳,便没有人能拦下少年的步伐。</p> 顾左不顾右,一往无前,则只顾身前三尺之地,更无其他。</p> 依然是四顾剑法中的第一式——一顾频繁天下计。</p> 随着黑衣少年的走动,围在他身周的两千余名骑兵和胡人巫师,朝着西北方不停后撤。</p> 杂乱的马蹄声个和属的撞击声混在了一起,场面如梦似幻显得很不真实。</p> “这不可能!他体内怎么还有这么多真气!”</p> “这到底是什么剑法,防守如此严密!”</p> 两名巫师怪声叫了起来。</p> 巫师们即便在意圣狼安危,出手过于谨慎了些。</p> 他们就算轮流耗损真气也足以将少年耗死,却不料始终无法阻止对方的步伐。</p> 木雷听到巫师们的声音,看着朝西北方凸出的阵型,愤怒地命令道:“所有人都不准后退!不准退!”</p> 无论他如何怒吼,军队依然在止不住随着少年朝后挪移,场面甚至有些可笑起来。</p> 三大部落首领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似乎是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p> 本不该发生的事,却发生了,这如何解释?</p> “是大气运,是圣狼在保护他,或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我们应该遵照桀月单于留下的规矩行事。”</p> 铁泽部落的首领看了一眼落日余晖下的那座青峰,突然开口道。</p> 他说的是千年前将胡人分成八个部落,定下规则的那个人。</p> 木雷反驳道:“我看你是老糊涂了,桀月单于的话怎么能应用到异族人身上。”</p> 本打算辩解的老者,望着空中那道如同神罚般的炽烈光柱,震惊的睁大的双眼,眼皮子颤动了几下。</p> 所有的胡人都僵在了原地。</p> 巫师们全部停止了攻击,外围的胡人也没有试探阻拦少年的步伐。</p> 陈子凌一脸警惕地穿过胡人们让开的道路,亮了亮手里的恐怖武器,然后——逃了。</p> ……</p> 第九十章 叶流云 凉飕飕的秋风,吹在上千根紧绷的弓弦上,发出阵阵尖锐的啸鸣。</p> 神色慌张的胡人士兵,身体紧绷,等待着首领的命令。</p> 木雷望着少年逐渐模糊的背影,脸颊上的肌肉高高鼓了起来,手里的金色弯刀却始终没有朝东南方挥下。</p> 看到他收了刀,图泽和铁泽部落两位首领,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p> 若是狼泽部落的人误杀了黑衣少年,所有的胡人部落都会受到上天的惩罚。</p> “我们应该立即派人联系其他部落首领,前来商讨这件事情。”</p> 铁泽部落首领扶了扶头上的羊皮帽,急切地开口提议道。</p> 二人点了点头,没有任何意见。</p> 心情镇定少许后,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又摆在了三人面前。</p> 他们还不知道少年的来历,若是对方带着圣狼就此消失,接下来的商谈便成了泡影。</p> 图泽部落的首领,扯掉了几根白胡子尚不自知,顾虑重重道:“现在怎么办?”</p> 铁泽部落首领轻叹一声,“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动手抓他吧?”</p> 他们心中虽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具有戏剧性的现实。</p> 回忆着刚才冲天而起的白色光柱,嫉妒中夹杂着恐惧的目光从三人眼中一闪而过。</p> 木雷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沉声道:“跟着他,我们什么也不做,万一事情有变,我们也可以及时应对。”</p> ……</p> 陈子凌感受着后背和腰间传来的异样感觉,勉强坐在马背上,继续朝着东南方向前进。</p> 两股真气在他体内不停冲突。</p> 陈子凌咬紧牙关,忍受着体内筋骨断裂般的痛意,额头上隐隐浮现出两道青痕。</p> 在他的眼中,天地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就连马蹄声也变的如蚊蚋般微不可闻。</p> 回想起之前真气的恢复速度,陈子凌忽然明白了些什么。</p> 按照常理,天地间的真气需要通过肌肤转化,然后才能被修行者利用。</p> 寻常修行者积累真气,都是慢功夫,他却只用了数息时间……</p> “难道天地间真气不纯,还有其他形式的真气存在?”</p> 随着这一大胆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陈子凌心思一动,一白一青两道小火苗同时自他右手食指生出,像极了发芽的种子上冒出的两片叶。</p> 两者有共同的起点,却又显得那么泾渭分明,彼此不容。</p> 暂时将疑惑压在心底后,陈子凌紧紧握着手里的青铜剑,不知为何心中突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p> 呼啸的劲风撞击在陡峭的青峰上,声音陡然一低,呜呜咽咽很是难听。</p> 回头看了看那道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黑色浪潮,陈子凌的脸颊忍不住抽搐了一下。</p> “真是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p> 陈子凌一脸无奈,嘀咕了一句。</p> 夜幕降临之后,陈子凌一边举着自己的左手给马匹照明,时不时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形小木盒,纠正一下行进方向。</p> 两个时辰后,一人一马终于赶到了山脚下。</p> 空中无月,陡峭的山体藏在幽暗的夜色中,除了低沉呜咽的夜风,四下里没有其他声响。</p> 光秃秃的山峰上没有任何植被,自然也没有夜晚觅食的动物。</p> 神秘和未知,如同黏腻浓稠的血液,正在向空气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味道。</p> 陈子凌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兜囊,背在了身后。</p> 四肢虽然早已酸软乏力,常人看来难以攀登的青峰,在他眼中也不过是件很简单的小事。</p> 红红的小火苗,每一次闪动都会上升十丈有余。</p> 陈子凌只看一眼,就已经记住了上方的地势细节。</p> 他没有选择最快的路线,尽量利用路途中每一块突出的岩石,每一块下凹的孔洞。</p> 省力和稳妥依旧是他的首要选择。</p> 每一个动作他都留了七分力气,预备着未知的突发状况。</p> 山顶上一位身穿麻衣的中年人,低头看着半山腰的动静,修长的手指在剑身上轻点了几下。</p> 他很好奇这位夜间到来的陌生人,究竟是什么来历。</p> 想到对方展露出的古怪功法,以及一举一动中透出那份小意,中年男人忍不住嘴角勾动了一下。</p> “究竟谁这么无聊,大半夜还要上山?”</p> 他的声音很轻,就像初春的风,让人听得很舒服。</p> “来人是不是你的同伙?”麻衣男子朝身旁的叶轻眉开口询问道。</p> 接着他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谦声道:“我忘了你还无法开口说话,先忍着吧,过一会我再为你解开穴道,让你啰嗦个够。”</p> ……</p> 陈子凌抬头看了一眼十几丈外的山顶,左手攀住一块岩石,双脚用力一蹬,身子立即朝上方跃起。</p> 他在世人眼中是修行天才,自然没有将登顶放在心上。</p> 脑袋冒出山顶的一瞬间,他却有些不好的感觉,那不是难辨真假的直觉,而是来自他对真气流动的感知。</p> 只一瞬间,他就探手将背后的青铜剑拔了出来,然后朝前方直直刺了出去。</p> 当!火花四溅,一声金属撞击声在山顶响起。</p> 陈子凌感受着空气中凛然的战意,来不及细细思考,立即收剑回护身前三尺之地。</p> 对方选择的时机非常巧妙,若是在平地,此人的这一击,他可以用无数种方法巧妙避过。</p> 利剑刺在了密不透风的圆形光盾上,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颤的脆响。</p> 陈子凌险险挡下了对方的迅猛一击,却被劲力击的朝后飘出了十几丈的距离。</p> 身处高空,陈子凌无处借力,等待他的似乎只有急速下坠的悲惨命运。</p> 他无法将真气溢出体外,转化为劲风,便意味着白色功诀此刻对他毫无用处。</p> 陈子凌勾手从发丝中抽出一根连着丝线的绣花针,用力弹进了岩壁中。</p> 中年男人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下方并没有传来重物落地的声响。</p> 距离他二十余丈外的山顶上,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响,然后亮起了一道火光,场间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p> 火光并不是来自什么火折子之类的,而是来自与少年的左手。</p> 少年手里平举着一柄造型奇特的青铜剑,异常匀称的五官上似乎覆盖了一层冷冷的冰霜。</p> 中年男人看了看身旁的女子,又看了看少年,立即明白了二人的关系。</p> “你们是兄妹?”</p> 男人瞥了一眼断了一截的铁剑,没有立即进攻,问了句很八卦的问题。</p> “你是谁?”</p> 没有理会对方的八卦问题,陈子凌移开看向叶轻眉的视线,握了握手里的青铜剑,目视着中年男人冷冷问道。</p>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同时,右手食指不易觉察地压在了剑柄一个圆形按钮上。</p> 就连即将突破到九品境的叶轻眉,都不是此人的对手,刚刚八品中境的陈子凌,能够打败对方的可能性,近乎为零。</p> 哪怕他有锋利的神兵在手……除非他还有别的依仗。</p> “我现在缺了一把剑,你将剑留下,我将她还给你,怎么样?”</p> 中年男人笑了笑,发冠上的竹簪晃了晃。</p> 看着少年异常凝重的神色,中年男人不知为何心中一紧。</p> “罢了,罢了,你们速速离去吧。”</p> 铁剑在绳索上一划,中年男人朝陈子凌摆了摆手。</p> 叶轻眉解脱束缚后,用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一脸委屈地看了看陈子凌,附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p> 听到叶轻眉说起单筒望远镜的事情后,陈子凌脑袋中突然想起了失踪的十七叶。</p> 很快他就猜测出了对方的真实身份。</p> 叶轻眉走进茅草屋中,背出了早已疲倦地睡死过去的小男孩。</p> 陈子凌假假和叶流云客套了几句,双方保持着平安无事的状态。</p> 一声幼兽的嚎叫声,很不合时宜地从他怀中传了出来。</p> “捡来的,见笑了,”陈子凌呵呵一笑,侧过身伸手在怀里逗弄了一下饥肠辘辘的小狼。</p> 中年男人身子一震,扭头朝小男孩用胡语询问了几句。</p> 小男孩支支吾吾,显得有些为难。</p> 叶流云竟然懂胡语!</p> 陈子凌豁然抬头,双眼在中年男子的五官上,仔仔细细打量了几番。</p> “难道叶流云是胡人?”</p> 他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差点要骂娘。</p> 在这里鸟不拉屎的地方遇到叶流云,他和叶轻眉已经够点背的了。</p> 如果叶流云知道了圣狼的事情,这岂不是说对方非要和他玩命了?</p> 然而令他难以预料的事情却发生了。</p> 叶流云竟然扔掉了手里的铁剑,双手放在胸前朝他郑重行了一礼。</p> 他没有多说什么,麻衣一震,开心笑了起来。</p> 看着如流云般飘下山巅,快速消失的男人。</p> 叶轻眉有些摸不着头脑,陈子凌表示他也很无语。</p> 小男孩双眼傻傻地看着陈子凌手指上的火焰,一脸虔诚地跪在地上朝他行了一礼,嘴里用胡语说了些什么。</p> 如果用魏国话来说的话,应该是“萨满”。</p> 陈子凌扶起了地上的小男孩,模仿者对方的话,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他的字眼。</p> “萨满!”</p> 小男孩郑重地点了点头,眼神显得无比崇敬。</p> 陈子凌将怀里的小狼交给了叶轻眉,又将背后的兜囊解下来。</p> 山脚下数不清的火光正在不停舞动,像极了星光。</p> 若是站在山巅俯视下方,一定会令人生出乾坤颠倒的错觉。</p> “麻烦啊,”陈子凌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转身朝那间不知是何人留下的茅草屋走了过去。</p> 盯着那些细细的木柱,陈子凌忽然双眼一亮,“不如把房子拆了做个大风筝!”</p> 说做就做,陈子凌走进屋中后,却发现了奇怪的地方。</p> ——茅草屋中的真气,至少比别处浓郁了十倍有余!</p> “难道这间房子是叶流云建的?”</p> 陈子凌自言自语了一句,感受着真气的流动痕迹,好奇地将目光盯在了地上的棉被上。</p> 双手掀开被褥后,一道细细的缝隙从石头中露了出来,真气似乎正在从里面源源不断逸出。</p> 陈子凌将手里的青铜剑和地上的缝隙比了比,脑子又是一亮。</p> “叶轻眉,你们快过来!”</p> ……</p> 第九十一章 归来 叶轻眉拉着小男孩摆好姿势后,陈子凌试探着将手里的青铜剑剑身,缓缓插入了石缝之中。</p> 二者完美契合,就像经过精确度极高的仪器制造出来的一样。</p> 剑柄的外表瞬间变得有些温热。</p> 陈子凌很自然地回忆起了皇宫中的那口井,然后咧嘴一笑,朝叶轻眉点了点头。</p> 小男孩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察觉到脚底冒出金色光线后,吓得差点没吓的晕厥过去。</p> 待他睁开眼睛后,发现自己正身处井底,寒凉的井水没过了他的胸口,激的他头皮发麻,牙关紧咬。</p> 然后他的目光牢牢盯在了,陈子凌和叶轻眉的脸上。</p> 之前他心底还有着些疑虑,始终不太愿意相信魏国人会是他们胡人的萨满,然而此刻他却不敢再生出这样不敬的想法。</p> 他已经亲眼看到,并且亲身经历了如此神奇的事情。</p> 萨满亲自展示神术,这还能有假?</p> 接着他想到是他跌落马背时,不幸将两条圣狼压死在了身下。</p> 这是大罪,是他用命都难以抵偿的大罪。</p> 陈子凌看着瑟缩在水中,始终不敢朝自己伸出手来的小男孩,尤其是看着对方无比恐惧的眼神,令他有些意外。</p> 想到对方的年龄和今晚的经历,陈子凌很快就明白对方的心思,强行将他夹在了自己的手臂中,另一只手拉扯了一下井中绳索,二人快速从井口窜了出来。</p> 陈子凌看着面前的景色,心中一惊,因此表情显得有些僵硬。</p> 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些发白,夜空像是蒙了一层深蓝色的幕布,正在被人向西方慢慢拉开。</p> 陈子凌和叶轻眉不敢多做停留,立即带着小男孩快速朝武鸣湖的方向赶了过去。</p> 太学院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不少人前来查探,有住在附近的居民,还有刑部和缇骑司的探子。</p> 最快到达那口井边的人,自然是太学院留宿的学子和教谕。</p> 沿着井边留下的水迹,众人一路追出了五条大街,直到彻底没了线索才止住了步子。</p> 三名杂役站在大街上看着被人踹翻的水桶,大清早就受了一个窝囊气,心中暗暗将那些穿了一身黑衣的探子们,上上下下骂了十八辈。</p> ……</p> 陈子凌站在钱小猗的房间内,无聊地看着她摆弄桌子上的瓶瓶罐,对于她的小伎俩自然是看不进眼里。</p> 叶轻眉却觉的很是有趣,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试验。</p> “好了,我配置出来了灰色和黑色染料,这样你就不用担心这条小狼崽了。”</p> 钱小猗说着,将两个小瓷瓶递给了身边的叶轻眉。</p> 两个女人一阵忙碌,终于将那只白色小狼,弄成了一只肚子上长着黑斑的灰毛土狗……</p> “会不会掉色?”</p> 叶轻眉拿毛巾擦了擦自己的双手,朝钱小猗问道。</p> “放心吧,十天半月绝对没问题。”钱小猗拍着自己的鼓囊囊的胸脯,一脸自信。</p> “对皮肤有没有危害?”叶轻眉又问。</p> 钱小猗见她这么感兴趣,更加得意,“实不相瞒这是我精心改良的,对皮肤绝对没害处,我易容时就用它染头发。”</p> 叶轻眉拿起盛装染料的小瓶子,放在鼻端闻了闻,只觉得一股浓郁的草药香气扑鼻而来,对她提示道:</p> “你难道就没想过将它做成产品卖出去?”</p> “做成产品?”</p> 钱小猗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前的叶轻眉。</p> “不是卖给易容的人。”</p> 叶轻眉似乎明白了她的心思,展颜一笑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头发花白的人为了让自己更显年轻,会不会购买能让他们头发快速变黑的产品?”</p> 钱小猗身子一挺,薄薄的绯色胸围子顿时有点危险,眨了眨眼睛,震惊道:“轻眉姐是说,把它当成化妆品卖给那些年长的妇人?”</p> 叶轻眉白了一眼陈子凌,掩口笑道:“不止呢,那些人老,心不老的臭男人,为了勾搭小姑娘也会买的。”</p> 二人说话间,一叶在外敲了敲门,对陈子凌禀报道:“少爷,赵朴来了。”</p> 陈子凌跟着一叶走入一处雅间,朝愁眉苦脸的赵朴,开口安慰道:“放心吧,燕王改变不了大局,魏国和南庆不会一直打下去。”</p> 陈子凌和叶轻眉回来会,便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p> 燕王在前线取得大胜,成功收回了一座陷落的州郡。</p> 朝廷振奋,国内百姓街谈巷议的便是此事。</p> 甚至有乐观派认为,这是魏国天降吉兆的应验,那些失落的州郡也将被燕王收复,南庆败亡之日不远了。</p> 即便朝廷中保守派官员,不相信这样异想天开的言论,却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站出来直言反驳。</p> 兵部提出的乘胜追击,转守为攻的策略,渐渐成了朝廷重臣每日朝议的头等大事。</p> 赵朴看着桌子上的账册,开口道:“禁军大将军鲁有道因为殿前失仪,被贬去了万柳城防御胡人。”</p> “简直胡闹。”</p> 陈子凌苦笑一声,所谓的殿前失仪不过是个借口,这表明魏国皇帝,想借此安抚那位取得大捷的燕王。</p> “难道那些大臣们,现在已经不将胡人放在眼里了吗?万柳城倒真的成了无关紧要的流放之地了。”</p> 赵朴放下捧在手里的茶杯,轻咳一声,有些不知该如何称呼对方,说道:</p> “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胡人还敢攻城吗?万柳城外已经足有十年,没有出现过胡人的骑兵了。”</p> 陈子凌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魏国人真的已经将西部的胡人忘记了。</p> 如今就连赵朴这样手眼通天的世家子弟,都是如此看法,那些平民百姓想必更是如此。</p> 由于不能给出所谓的证据,陈子凌只好转了话题,“身强力壮的流民,我已经让人将他们登记造册,绝大多数都愿意去铁矿谋生,人我就交给你了。”</p> 赵朴笑的有些勉强,“我现在怎么说也是半个叶家人,你何必处处防着我?”</p> 陈子凌一脸茫然,“赵公子何出此言?”</p> “哎,罢了,这件事我也不地道”赵朴耸了耸肩膀,粗短的眉毛向下压了压,低声道:“从东夷城来的货船,沿途是不是带走了一批人?”</p> 对方能知晓流民营的事情,自然是赵海棠偷偷告诉了他些什么。</p> 陈子凌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说的这件事,叶家工坊马上就要生产化妆品了人手不够,我让人带走了几百流民,这有什么奇怪的?”</p> “何必搞得这么神秘?害得我虚惊一场,”赵朴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释然,只是在‘神秘’二字上加重了一下语气。</p> 几百人能造反,说出去估计没有人会相信。</p> 他这么说自然也不是怕东夷叶家做出什么造反的事,只是借神秘二字,试探一下对方的反应。</p> 陈子凌见他没有对那些流民的事生疑,心中稍安,脸上带着些笑意。</p> 他确实让人悄悄将一批流民带去了东夷,不过并不是为了造什么化妆品,而是为了另一件事,人数与他说的也有很大出入。</p> 赵朴见对话没有接他的话,心中的疑惑始终无法解开,如今大兴城中,除了燕王的捷报外,还有另两件被人议论的沸沸扬扬的事。</p> ——大兴城中接连出现的两道金光;以及东夷叶家主人中毒后遭人绑架的坎坷经历。</p> 后一件事,他亲自参与了谋划,只有那两道金光令他百思不得其解,思来想去总觉得与对方脱不开关系。</p> 想到今次来的目的,赵朴表情认真起来,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提醒道:</p> “海棠别的地方帮不到公子,对于官场俗事却是从小耳濡目染,还有些短浅的见识,我离开后公子如有疑问,不妨听一听她的意见。”</p> 陈子凌点了点头,“我会的,不过我这这个知世郎的无品小官,连个衙门都没有,恐怕赵公子多虑了。”</p> 二人彼此一笑,心知肚明。</p> “朝中情况很是微妙,公子保重,在下告辞。”</p> 赵朴哈哈一笑,一跃跳下画舫,等在岸边的七名汉子依旧是农家子弟装扮。</p> 八人沿着岸边徐徐朝城外走去,背景有些说不出的落寞。</p> “赵家人没有露面,这说明他们兄妹成了弃子,如果我们叶家倒了,估计整个魏国也没了他们的立身之地。”</p> 一叶走进房间,看着远处的背影,朝陈子凌解释道。</p> 这样取取舍舍的事情,在现实中太过常见,就连寻常百姓悔婚、拒婚也是如此,讲求的不外乎一个利字。</p> 这就是人间的规则,千百年来皆是如此,不是说为了利益如此做不对,只是让人有些不舒服。</p> 陈子凌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p> 看着跳下驴背,然后一步步登上画舫的庄墨韩,陈子凌有了些别的想法。</p> 今天断更,笔记本系统出问题了 哎,好烦o?o……</p> 这是真的,不骗你们,</p> 第九十二章 目的一致,非同道 锦上添花的官员们,私下里忙着向青州城献媚的时候,东夷叶家依然没有停止对皇长孙的支持。</p> 与众人预料的恰好相反,叶家似乎正在谋划着一系列大动作。</p> 自从皇长孙与叶家主人,共同在太学院露过面之后,所有的人都震惊了。</p> 先是叶家将得到的铁矿划分成了二十六股,分别卖给了东夷城的富商,提前获取了收益。</p> 接着又联合上百家富商,成立了建设钱庄,意图将受灾州郡,重新建设成粮仓重镇。</p> 这一套笼络人心的组合拳打的极妙。</p> 如此一来国内民众和尝到甜头的商贾,必然更加倾向于体恤民意的皇长孙。</p> 最近大兴城又传出了一则,更加令人咋舌的消息——皇长孙即将出使南庆!</p> 半闲居大厅中,一说书先生正给众人讲解着从前的往事:</p> “三年前,青州沦陷,被俘的一万守军尽皆被庆人斩首,十二名前来投军的太学院学子,目睹惨状,以一股热血之气奋勇向前,直冲敌阵……”</p> 说书先生一卷衣袖,麻杆似的身板晃了一晃,闭上眼睛轻叹了一声,接着徐徐说道:</p> “却不料那倒下的十二人中,有三人尚存了一口气,为了瓦解国人斗志,振奋士气,庆人竟然用城中百姓相威胁,苏醒后的三人只得忍辱偷生。”</p> “之后那三人的双亲,无颜面对族中长辈,跳崖自杀的事情,不必我说大家都已知晓了。</p> 若不是近来从南庆传回消息,说三人盗取情报,导致青州沦陷,他们还不知要蒙受多少不白之冤,当初有谁能理解他们的苦衷?”</p> 扮做说书先生的王启年,缓缓合上折扇,用一双灼灼的小眼睛在听众的脸上扫了扫,又是一声轻叹。</p> 众人感受他逼视的目光,尴尬地低下了头。</p> 陈子凌伸出两根手指捏着一只青色小酒杯,斜倚在二楼的栏杆上,看着下方的动静,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p> 身后雅间内,太学院学子的争吵依旧在继续。</p> 陈子凌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觉得这些年轻人实在是啰嗦,自己不就是答应带他们中的一个人去南庆吗,何至于如此争执?</p> 他可不知道这种扬眉吐气的机会,回国后就能成为政治资本,对于有心仕途的人来说,简直是一件天上掉下来的美事。</p> 陈子凌捏着空空的酒杯,皱着眉头走入室内,看到坐在角落内一言不发的庄墨韩,心中很是满意。</p> “这又不是抢着喝花酒,抢什么?我看我就带庄墨韩吧,省的你们伤了和气。”</p> 一听他宣布结果,正在争执的众人立即停了下来,全都将目光盯向了庄墨韩。</p> 年龄较长的庄墨韩双眼一愣,他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虽然心中激动,还是站起来朝众人不好意思地推让了一番。</p> 与皇长孙一起出使南庆,用敌国皇族换回太学院前辈,如此扬眉吐气的事情,哪一位忠君爱国之士不喜欢?</p> 庄墨韩感激地朝陈子凌拱了拱手,心中已经将他归为了知己。</p> 陈子凌看着脸上似乎写着“暗箱操作”,四个大字的太学院学子们,知道他们肯定是误会了什么,以为自己是在借此向魏国缇骑示好。</p> 人世间不可避免的就是误会,无论多么光明磊落的事若是用心去揣测,定能想出些别的东西。</p> 关于这点他也懒得解释,喝了几杯众人敬的送行酒,陈子凌走出半闲居坐着黑色马车,朝客栈赶了回去。</p> 行到一处拐角时,一位学子模样的人朝马车行了一礼,朗声道:“学生索元礼见过公子!”</p> 陈子凌看着车下弯腰行礼的白衣青年,听他报出自己的名姓,也没什么印象,出于礼貌还是朝他点了点头。</p> 索元礼笑了笑,将一封书信悄悄递了过去,小声道:“实不相瞒,在下已经投入了皇长孙门下,希望公子以后多多提携。”</p> 陈子凌匆匆瞥了一眼手里的书信,继续将视线移到此人脸上,很快就想起了对方的太学院学子身份,。</p> 若是算起来,他和这位索元礼之前至少见过两次。</p> 一次是太学院,一次是在武鸣湖畔。</p> 乍听他表明自己的身份,陈子凌心中有些不适应,他实在是没想到对方前后两次立场,都转变的如此之快。</p> 尽管索元礼姿态拿捏的很低,甚至近乎讨好,脸上没有什么令人生厌的缺陷,仪表也算干净整洁。</p> 陈子凌潜意识里还是不怎么喜欢这个人,勉强一笑,回应道:“奥,奥,原来你叫索元礼,你找我何事?”</p> 索元礼不知对方为何对他如此生分,听着对方的语气总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得罪了他似的。</p> 可他不认为自己有什么不当的地方,心中拿着小意,赔笑道:</p> “在下有一些短浅的见识,为了节省公子时间,理清思路后,在下尽皆写在了字纸上,还请公子过目。”</p> 陈子凌打开信件后,脸色越看越难看,抬头再看向候在一旁的索元礼时,语气变得很不友善起来,“这都是你想的?”</p> “些许浅薄见识,若有不妥之处,还请公子莫怪。”</p> 索元礼面颊一红,心中忽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p> “从流民营中征调军粮,可是为了引起底层百姓对于燕王的不满?”</p> “是。”</p> “散播童谣,隐寓昭明太子死于暗杀,可是为了激起民愤,将祸水引向燕王?”</p> “是。”</p> “铁矿收益转换为田产,流民中选觅女色,用于拉拢前线有功将士,私下对燕王派官员恩威并施,如此一来此消彼长,真是好计策。”</p> “公子谬赞。”</p> 二人一问一答过后,陈子凌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还未看完的纸信用力捏在了手中,声音有些生硬,“这些东西你应该拿去给皇长孙看。”</p> 索元礼听着对方越来越不耐烦的语气,背后冒出了一层冷汗。</p> 他原本想和东夷叶家拉进关系,获得对方的赏识,哪里想到竟惹来了对方如此强烈的反感。</p> 他自认为今日之事已经做的很是周全,并没有跳过叶家去向皇长孙邀功。</p> 更不愿意让叶家认为,是他在后面发号施令。</p> 因为他知道叶家才是皇长孙的钱袋子,一切大的行动都离不开叶家的支持。</p> 所以他才会将自己的计策让叶家提前过目。</p> 陈子凌打断了他的思绪,轻轻敲了敲车厢,将纸信扔了出去。</p> “东夷叶家的气量与四大世家相比,还是小了些。”</p> 索元礼看着离去的马车,忍不住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陈子凌的举动只是嫉贤妒能、目空一切的暴发户心态作祟。</p> 陈子凌坐在马车内,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心中浮出了一丝隐忧。</p> 刚才索元礼的建议尽管有些无耻和阴险,他却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嗣争的惯用手段。</p> 光明磊落,清清白白,还能应付得了冷枪暗箭,顺利爬上高位且久坐的人,必定是个传说。</p> 他也没有什么圣人观念,不是毫无心机之人,只是索元礼算错了一件事。</p> 叶家只对敌人采取非常手段,并不会牵扯无辜。</p> 同样的事,因为些许观念的分歧,尽管处理手段相似,根本上却有着很大的差别。</p> 这也是他们叶家存在的意义。</p> 想通了这些后,陈子凌睁开眼睛,敲了敲车厢,对王启年吩咐道:“去楚王府,我要去拜见一位故人。”</p> 第九十三章 走女人路线 楚王府紧邻神庙,位于安仁坊东侧,与皇城仅隔了一条秀水河。</p> 往日里此处鲜有行人,即便朝中高官途径此地,也需下马步行,高声叫卖的小贩们更加不敢来此触了贵人的霉头。</p> 黑色马车靠在路边缓缓停了下来,陈子凌整理了一下衣衫,提着一盒礼品从马车内钻了出来。</p> 身穿黑甲的府卫,斜乜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来人,一看是个没有官身的,衣着平淡无奇,全身行头加在一起也没二两银子。</p> 若说最贵的,怕还是少年手里提着的黑色小木盒,不说材质单是上面的雕刻做工,至少也是出自行家里手。</p> 府卫们见多识广,瞬间明白了少年的来意,正待呵斥一番,先给来人一点颜色瞧瞧。</p> 众人抬眼看到少年的笑脸时,身体一僵,全都傻眼了。</p> 长得真他么好看!</p> 有人穿金戴银或许令人心生鄙夷,有人衣着寻常却会让人高看一眼,说的就是眼缘和气质。</p> 隔壁那位女修士是不是美若天仙他们不清楚,小翠轩的姑娘们是不是生的祸国殃民和他们也没多少关系。</p> 但是这位少年,他们却是用自己的大眼珠子,亲眼目睹了的!</p> 就凭对方不同凡俗的相貌,他们也不敢小瞧了,因此说话时还算客气。</p> “公子可有请帖?”</p> 台阶上两名虎背熊腰的汉子,朝下方的陈子凌笑呵呵问道。</p> “在下找人,还请各位通报一声。”</p> 陈子凌轻咳一声,笑的有些腼腆,说着从怀里摸出足有十两的大银锭子,悄悄递进了一人手里。</p> “吆喝,是个会来事的!”</p> 二人心中一喜,面上更加和气,笑的有些夸张,反倒让陈子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p> 在他们看来,这位少年八成是来求人办事的。</p> 府上这么多贵人,不说别的,楚王府一个外管事随便一句话,也能从大兴府衙门里捞出人来。</p> 有门路,会办事,这小子是个上道的!</p> 其中一个府卫见他眉眼稚涩,心中立即打起了将他招为妹婿的想法,主动走了过去亲切道:“不知小哥要找府上那位贵人?在下立即进去通报。”</p> 陈子凌瞧了一眼面前阔大贵气的建筑,见府卫门还算和气,对此间主人的评价不由高了几分,应道:“在下陈子凌,找颜柔郡主。”</p> “啥?”</p> 陈子凌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淡然道:“在下找颜柔郡主,烦请通报一下。”</p> 黑脸府卫一脸失望似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说这么大声干嘛!我去通报,你且等着吧!”</p> 颜柔郡主喜欢男装出行,府内人人皆知。少年如果偶然结识郡主,也算不得什么奇事,只不过如此一来关系就复杂了……</p> “哎,我那可怜的妹子呦,没缘分啊!”</p> 汉子想起那位伤了子孙根的准妹婿,心中又将东夷叶家骂了个狗血淋头。</p> 陈子凌将沉甸甸的礼盒从左手移到了右手,又从右手移到了左手,等了好半天也没见人来,在门前缓缓踱起了步子。</p> 府卫们被他转的眼晕,也有些纳闷起来。</p> 按理说此处到达内院,也不过半盏茶时间,怎么这都快半柱香的了,还不见人来?</p> 见或不见总得给句话吧?</p> 一名府卫实在看不下去了,揉了揉眼睛,说道:“我去看看黑虎到底出了什么事,该不会偷懒又睡着了吧。”</p> 盏茶时间过去,两人全都没了消息。</p> “怎么搞得像是龙潭虎穴似的?”</p> 陈子凌苦笑一声,拎了拎手里的黑色礼盒,正打算就此离开,迎面却看到一队威风凛凛的仪仗。</p> 十几名皂衣宦官肩扛黑色蛟龙旗,行走最前。</p> 上百名身穿银色盔甲的兵士手举红缨长矛,簇拥着一座红色大辇轰隆隆朝着这边行了过来。</p> “楚王回府!闲人退避!”宦官们扯着公鸭嗓朝门口喊了一声。</p> 府卫们心中凛然,立即拉着陈子凌避去一旁。</p> 接着楚王府中门大开,红色大辇沿青石斜坡上了台阶。</p> 辇内人通过窗帘的缝隙,注意到了挺立在阶下的陈子凌,只是在他脸上多看了几眼,并没有多说什么。</p> “父王何故发笑?”</p> 辇内一宫装丽人,抿了抿嘴笑问道。</p> “为父觉得府门外的少年,有些少年人应有的骨气,这才是我魏国后辈应有的姿态。”</p> 鼻挺嘴阔的楚王忙敛了笑容,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柔声道:“永宁,桓秀已为国捐躯,今后你就和颜柔住在一起,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p> “是,父亲。”</p> 永宁郡主,用手帕蹭了蹭自己的眼角,轻声应道。</p> 她虽然对于桓秀之死还有些疑虑,奈何各部衙门和苦荷大师全是如此说法,只能无奈接受现实。</p> 若是此事背后真有燕王和皇长孙的影子,恐怕也不是她一个小妇人所能追究的,更何况她也不愿让父亲为难。</p> 世人皆知楚王是魏国有名的贤王,气量非常,有辅国之才。</p> 若是当年没有楚王在国内征募钱粮,十年前的西征一定会更加惨烈。</p> “为父不是个好父亲,当初我如果不让桓秀去前线,说不定就不会有这多事情。”</p> 楚王有些感伤地叹息一声。</p> 他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这件事背后一定有古怪,可是却不能对女儿直言,也无法追究谁的不是。</p> 永宁郡主一脸乖巧地安慰道:“父王,桓秀能为国除害,女儿替他自豪还来不及,您何必自责?”</p> 楚王摇了摇头,有些心疼地揉了揉她的脑袋,“永宁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有女如此,为父此生还能有什么遗憾。”</p> 二人正说话间,府内传来一声清脆的嗓音。</p> “父亲,您可是将我大姐带回来了?”</p> 身穿粉色衣裙的颜柔郡主,朝着大辇喊了一声后,并没有停下脚步,越过大辇继续朝门外走了出去。</p> “人呢?”</p> 颜柔郡主探头朝门外看了几眼,想起武鸣湖之事心中嘀咕道:“一炷香时间等不到就走了?来道歉,一点诚意都没有啊……”</p> 看着毛毛躁躁的小女儿,楚王一脸头疼责备道:“颜柔你怎么不学学你大姐,整天游手好闲,琴棋书画样样不行,哪还有点郡主的样子。”</p> 本就有些失望的颜柔郡主,一听父亲把自己的缺点数落一遍,顿时遭到了一万点暴击伤害,哭丧着脸道:</p> “父亲,您这就冤枉的女儿了,我这段时间不是每天都躲在家里坚持练字吗?就连这府门也是今天第一次出来呢。”</p> 永宁郡主收了戚容,提着裙裾走下大辇,拉着颜柔看了又看,夸赞道:“多日不见,妹妹清瘦了许多,不知书法是仿的哪位名家?”</p> 颜柔本想说是东夷叶家家主的字帖,想到那件事情,只好改了口,胡乱说了一个。</p> 永宁掩嘴笑道:“东川顾言可是魏国百年前丹青国手,想不到妹妹又学画了?”</p> ……</p> 王启年驾着马车拐进了神庙,陈子凌空着手从马车内走了下来。</p> 他本来打算借颜柔郡主的关系和楚王拉近些关系,避免不必要的误会。</p> 既然不受待见,他也不好唐突登门去见楚王,无可奈何只得走起了闺蜜路线。</p> 在一众苦修士不友好的目光注视下,陈子凌依依然跟在一念身后,朝大殿后一处雅静小院走了进去。</p> 门前修竹几根,院内菊花数朵,阔大的瓦缸中种了些水莲,翠叶浮在水面沾了几滴水珠,白色花瓣即将凋落,颜色显得有些萎黄。</p> 一念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陈子凌,朝他合十一礼,指着黄灿灿碗口大小的菊花,说道:“百丝千瓣,皆合一枝,万象由心,心静,则境自宁。”</p> 陈子凌被他气的一窒,对方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说,‘您是俗人,啊哪凉快哪待着,以后少来影响我徒弟’。</p> “这菊花清肝明目,疏风解热,不如送我拿起泡茶。”</p> 不待一念答应,陈子凌就已经将一朵肥美的菊花托在了掌中。</p> 说起来,自从小蛮姑娘成了一念的徒弟,他还没有亲自看望过对方。</p> 不是他性情凉薄,也不是叶轻眉急着让他与对方划清界限,而是对方十天倒有八天在闭关。</p> 何况一念明显不打算让自己的宝贝徒弟,和叶家有什么瓜葛,一叶去询问得到的也都是些虚话。</p> 对于敌人陈子凌可以当机立断,对于感情问题却不免优柔寡断起来。</p> 偷偷摸摸来见,一定瞒不过一念,还会影响对方,所以干脆不来。</p> 至于小蛮姑娘则是想着尽快修行,以后才能偷偷溜出去。</p> 二人这些小心思,也算很有些默契。</p> 一念没有理他,推开房门,盘腿坐在了地上,朝房内正在闭目养神的白衣女子笑道:“徒儿,有客来访,你且见一见,一盏茶时间过后为师再来教授你本门功法。”</p> 这就是他要监视二人的意思。</p> 明面上他是两国皇帝敬重的苦修士,私底下是小蛮的师傅,陈子凌想到魏国皇帝的诏书,只得无奈地暗骂一声。</p> 刚刚突破到五品初境的小蛮姑娘,听到一念的话后,立即睁开了眼睛。</p> 她本以为是颜柔郡主来寻她聊天,待看清陈子凌的容貌后,小嘴微张惊讶的说不出话来。</p> 陈子凌将菊花丢进红泥小茶壶,用清水煮了,主动提她斟了一杯。</p> 一杯饮下,二人都没有说话。</p> 身穿白衣的小蛮姑娘眨了眨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直在看着对方,她只是不爱说话,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更加不知道说些什么。</p> 陈子凌在对方面前总觉得自己是个俗人,如果开口就是俗事,连他自己都会觉得不好意思。</p> “近来可好?”陈子凌看着对方素净若莲的面容,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p> 小蛮点了点头,然后探寻似的看了他一眼。</p> “我也很好。”陈子凌明白对方的意思,继续说道。</p> 二人的手还没握在一起,房间内立即传来一声轻咳。</p> 陈子凌扭头瞥了一眼一念,对小蛮道:“我们出去,我来看看你功法修炼的如何。”</p> 第九十四章 陈子凌与小蛮姑娘一来一去,在小院中随意比划着。</p> 一个羞涩的只攻击对方胸膛,另一个压低实力只用一只手。</p> 两人在小院中身体频频接触,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两个人明显是在胡闹。</p> 光天化日,神庙之中,少年吃的一手好豆腐!</p> 前来看热闹的苦修士,脸上一阵青红之色忽隐忽现,打眼一瞧站在瓦缸旁的一念大师正看得入迷。</p> 他们也只好在心中默念清心经,将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修行不够。</p> 一念催促道:“徒儿,今天是你第一次和人交手,叶家家主实力远高于你,你尽管将为师教授给你的功法一一施展。”</p> “是,师傅。”</p> 小蛮姑娘汗涔涔的小脸一红,回头朝陈子凌柔声道:“公子你可要小心。”</p> 陈子凌忙收了色眯眯的眼神,开始认真起来。</p> 刚才他用四品巅峰实力与对方切磋,已经有些勉强,几次都差点被对方突破防御。</p> 现在听她要施展压箱底的功夫,陈子凌不敢轻视,立即运起真气将实力提到了五品初的境界。</p> 小蛮姑娘伸出一双白嫩嫩的小手,随意在空中掐点了几下。</p> 小院内流动的空气突然变得凝滞起来,质量似乎增加了上千倍。</p> 花枝停止摇动,瓦缸静止如镜。</p> 围观的苦修士朝院门口靠了靠,避过了威压。</p> 一念呵呵一笑,很是满意。</p> 陈子凌没有在此时欣赏小蛮姑娘的身姿,果断化掌为拳朝前直直轰出。</p> 原本粘结的空气猛的一震,重新变得零散起来。</p> 灰色瓦缸有一念护持,没有受到波及,角落内的菊花却被震脱了花叶,变成了一条翠嫩的细枝。</p> 小蛮姑娘还未来得及靠近陈子凌,就被空气震的朝前飘了出去。</p> “五品境怎么会有如此威力!”</p> 看热闹的苦修士感受了一下空气中的拳意,不由自主喊了出来。</p> 一念有些后悔,很担心她会因此留下心结,看着消失不见得徒弟,忽然放下心来,甚至连他都有些佩服自己徒弟的应变能力。</p> 陈子凌深吸一口气,一动不动站在原地,他很好奇为什么只有五品境实力的小蛮,竟然能影响到小院内的空气。</p> 真气外溢?</p> 这样荒唐的答案,只脑中一闪,就被他立即否决。</p> 可很快,他就又动摇了,如果不是真气又能是什么?</p> 再次攻来的小手并没有引来破风声,轻灵随意的像是和空气融为了一体,很难让人察觉出危险。</p> 陈子凌却知道隐藏在空气中的小手,足可以将一块石头拍碎。</p> 若是他被击中不说身体能不能抗下,自己脸上一定很难看。</p> 围观的苦修士们将眼睛看向别处,免得泄露了小蛮姑娘的行踪。</p> 小蛮姑娘看着一动不动的陈子凌,双掌将要拍在对方的后背时,忙减了力道,倒是被对方的回身速度吓了一跳。</p> 清脆的交击声从院子里传了出来,苦修士们扭头看着被人抱进怀里的小蛮姑娘,双眼一愣,心想这又是什么招式?</p> 陈子凌双手握着小蛮姑娘的手腕,用心感受着她体内的真气流动,数息时间过后,他终于明白了些什么。</p> 围观的苦修士将他眼中的异彩看做了邪念,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连一念都没察觉出陈子凌有什么反常的地方。</p> 小蛮姑娘感受着筋脉内麻酥酥的感觉,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好在有陈子凌抱着,不然她一定会瘫软在地上。</p> 不过这一切只发生了很短的时间,二人就重新分开。</p> 陈子凌简单和小蛮姑娘说明了自己的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后,便离开了神庙。</p> 坐在马车内,陈子凌闭上眼睛用心感受着体内的真气流动,继续寻找着那种感觉,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依旧站在山下看不清山上风景。</p> 小蛮姑娘修行的功法确实有许多古怪的地方,却不是另一种真气。</p> 之所以她能做到类似真气外溢的效果,只是她将自己的身体模拟成了一方天地,成了环境中的一部分。</p> 既然不分彼此,又怎么会有体内和体外的差别呢?</p> 九品高手将真气外溢,讲求的是绝对控制。</p> 一念传授给小蛮的功法应该是天人互感,顺势而为,哪怕五品境实力也可以影响周围的天地,不是将真气外溢了,而是将身体变为了青萍之末的微风。</p> 小蛮姑娘看似随意却并不能完全随心发出攻击,只能顺势而为等待时机,大概就是这个原因。</p> 可是天地间真气流动毫无规律,又如何引导?</p> 陈子凌凭借着对于天地间真气的感知,试验了几次都没有任何效果,只得暂且放弃。</p> “难道我没天分?算了,明天再去请教,无论这功法再奇妙,以后也都是咱们家的。”</p> 陈子凌得意一笑,背诵起了天人合一的功法,提前温习一遍,为明天的交流做准备。</p> 黑色马车混在人流中慢慢朝前挪动,提前收了摊位的小商贩们挑着担子、赶着驴车,将道路占了大半。</p> 停缓的功夫,还有路人趁机买些所需之物,如此一来人流走的更加慢了。</p> 步行的路人还能绕了绕去,艰难前行。</p> 马车驴车之类的直接就停在了原地,好半天也前行不了多少距离,只有等人流过去后才能发挥出速度优势。</p> 龟速,只能用龟速来形容……</p> 和早九晚九,恨不得二十四小时连轴转,白天工作晚上还要自我提高的现代人不同。</p> 陈子凌所在的世界大多数人过的都是慢生活。</p> 闲来无事,陈子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无聊地看着外面的景象,发现有人挤神仙,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银子就掷了出去。</p> 那人痛呼一声,低头看了看粘在手背皮肉上的碎银子,不怒反喜立即眉开眼笑起来。</p> 大街上接连又响起了两声通呼,三人凑在一起正打算将自己的离奇经历和同伴吹嘘一番,不料看到彼此的手背全都傻了眼。</p> “我三人自从离开不周帮,那真是虎落平阳,龙戏浅滩,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p> “二牛,打住,快打住,我这眼泪都要出来了。”</p> 三人在附近找了找,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朝大街上喊了起来,“不知是哪位义士暗中周济我等,可否透露名姓?容图后报!”</p> 陈子凌目力远超常人,看着远处三人的模样立即想起了猪肉铺前的事情,再听他们呼喊,实在是令他哭笑不得。</p> 苍天可见,他可真没那个意思。</p> 见大街上没人应答,三人又喊了起来,“俗话说,道上的人不受那什么之食,这要是不让我们以后回报,没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这钱我们不收!”</p> 王启年睁大了一双小眼睛,看着远处长得歪瓜裂枣似的三人,暗赞一声,回头朝陈子凌请示道:“少爷,我看这三人还行,要不我收了?”</p> 陈子凌轻咳一声,笑道:“想收,你就收,只要你有信心能将他们变成叶家人,这点小事不用问我。”</p> “得咧,我王启年什么人没见过,这三个憨货都不够我收拾的。”</p> 王启年一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走到三人面前也不知对他们嘀咕了什么。</p> 三人脑袋点了又点,看王启年的眼神比看自己爹妈还亲。</p> 王启年用手在他们的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豪爽道:“你们三个以后就是我王启年的人了,有我一口饭就有你们一口汤喝,我吃肉怎么也得给你们弄点排骨。”</p> 三人咧嘴一笑,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齐声道:“妥了,我们三兄弟没啥好说的,今后就是刀山火海我们也陪着。”</p> 回来后,王启年上了马车,三人抖擞着精神,将马车前的人都赶去了一边,又拿出了不周帮的气势。</p> 不待陈子凌询问,王启年笑眯眯地朝后解释道:“少爷,他们从前在不周帮,不如此不能收到银子已经习惯了。</p> 等他们看到叶家人,简单几句话就能收到银子后,我保证这三个蠢货绝不会再干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p> 陈子凌点了点头,夸赞道:“让人自悟,比一脚直接踹开大门,硬让人明白的做法好很多。</p> 王启年,叶家的化妆品马上就要出产了,今后你就负责培训那些无所事事的富家小姐吧。”</p> 王启年一听眼睛都快直了,陈子凌这是将一个美差交给了自己,而且培训直销人员的工作和他专业对口啊!</p> 这方面正好可以发挥他的长处,这些年跑江湖卖草药大力丸,他可是攒了不少经验,话术那是张口就来。</p> 王启年想象着身边围着一群莺莺燕燕,手下战将如云,依靠人际关系就能罩住大兴城半边天,这种成功简直了……</p> 王启年傻笑道:“少爷,您就请好吧!”</p> “你们回客栈,我先去办些事情。”</p> 陈子凌交代一句,偷偷跳下马车混进了人群,眨眼消失不见。</p> 第九十五章 那些人 缇骑司审讯堂的八扇金属门闭关后,铺设着黑色石板的大厅缓缓陷出一个方形大洞。</p> 整个过程并没有发出多少响动,静的离奇。</p> 外人还以为缇骑司的监牢,一定有着高墙深院,门外布置了重兵把守。</p> 却不料整个审讯堂内外百步距离,也只有三五个打扫卫生的杂役,入口处更是连一个守卫都没有!</p> 肖长天手提油灯率先走了下去。</p> 陈子凌跟在他身后,用手捂着口鼻依然还能闻到浓郁的石灰水的味道。</p> 随着深度的下降,湿黏的空气显得有些沉重,吸入肺中让人很不舒服,似乎还能闻出淡淡的血腥味。</p> “不引人注意的牢房才更安全,不要说外人不知,就连整个缇骑司知道的人也寥寥无几,今天你算一个。”</p> 肖长天止住步子,扭头朝陈子凌解释道。</p> “难道就不怕这个秘密泄漏?”</p> 陈子凌笑的有些牵强,玩笑般随口接了一句。</p> 肖长天闻言猩红的眼睛,在墙壁的石砖上看了一眼,自信道:“入口只有这么大,上面即便有千军万马也不可能攻进来。”</p> 二人说话间走到了一扇黑色铁门前,门后有人打开了巴掌大小的门洞朝外看了看,恭敬道:“肖少爷可有司监大人的手令?”</p> 问话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十几年前就见过穿开档裤的肖长天,用这个称呼也觉得有什么不妥。</p> 肖长天躬身朝老者行了一礼,从怀里拿出手令双手递了过去。</p> “少爷勿怪,老规矩没办法,呵呵。”</p> 身穿红色长袍的老者打开铁门,将手令还给肖长天后,特意在陈子凌的脸上多看了几眼,心想以后这位难不成会成为缇骑司的二号人物?</p> 能够让极有可能掌缇骑司的肖长天,亲自陪同进入大牢,如此机密,如此规格也怪不得他会有如此想法。</p> 肖长天通过怀里的手令一连叫开六扇铁门,才终于走到了关押着南庆皇族的秘室。</p> 陈子凌将思绪从那张被销毁的手令上回过神,看着密室内的布置有些吃惊。</p> 一张紫檀方桌,一把楠木圈椅,矮床上铺着丝绸被褥,盛装着便溺之物的小木桶被放在了角落内,石室内隐隐还有股香水味。</p> 对于衣食无忧的皇族来说,这样布置实在是算不得什么。</p> 可这里毕竟是常人听到后,无不提心惊胆战的缇骑司监牢,谁能想到有人会有如此待遇?</p> 陈子凌看着趴在床上掰着手指头数数的男子,反倒有些羡慕起来了。</p> 这日子过得……</p> 真是应了那句傻人有傻福的老话。</p> “他有没有康复的可能?”</p> 陈子凌不问其他,直接单刀直入,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p> “没有可能。”</p> 肖长天说的很干脆。</p> “如此就好,”陈子凌点了点头,他心知这肯定是缇骑司所有医道高手共同推敲出的结果,对方也不可能在这种大事上含糊。</p> 谨慎起见,他还是走过去将手放在李景隆的手腕上渡了一段真气进去,探知到对方的脑袋的确受损后,才收了手。</p> “这几天我每晚都会来。”陈子凌朝等在一旁的肖长天开口道。</p> 肖长天摇了摇头,从怀里拿出几张手令交给了他,“过几天人就要放回南庆了,难道你认为能从这个傻子口中套出点情报?”</p> “总要试一试。”</p> 陈子凌笑了笑,将手令塞进了自己的怀里,站在一旁耐心地观察起了李景隆的一举一动。</p> “行了,你愿意留下,本帮主就不陪了。”</p> 肖长天不耐烦地活动了一下手脚,走过了几步突然想起了自己另外的身份,回头认真道:</p> “听说你们叶家将来要经营女人的玩意?沿途货运说不定需要些人手,不如交给我不周帮如何?”</p> 陈子凌没想到他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想了想如此一来并没有什么不好,拱手道:“那就有劳了,只不过具体酬劳肖帮主还要让手下去找叶家管事去谈。”</p> “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如此也好。”</p> 肖长天哈哈一笑,在兄弟两个字后面停顿了一下,说完后转身走了出去。</p> 不多时,房间内有人送来了一壶热茶,几盘点心。</p> 身穿黑衣的缇骑司小吏退出监牢时,看向陈子凌的眼神明显带着几分讨好的味道。</p> “一朝天子一朝臣,将来缇骑司会如何变动谁说的准呢?”</p> 小吏打了个哈欠,用心记下了今晚的事情。</p> ……</p> ……</p> 临近大兴城的五柳镇上,一匹汗湿的白马停在柳树下,脖颈上的鬃毛时不时抖动一下,驱赶着身边的蚊蝇。</p> 身穿白色窄袖小衣的中年男人,停下打拳的动作,接过小童手里的密信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有意思,小家伙你要做什么呢?”</p> 中年男人穿上长袍,回头看了一眼花丛中的白色齑粉,朝小童问道:“那件事查的如何了?”</p> 小童握起了馒头似的拳头,用成年人的口吻朝男子躬身道:</p> “属下无能,据属下来看太学院和皇宫中的事,应该是同一人所为。</p> 只是对方警觉性很高,恐怕短时间内不会再去这两个地点。”</p> 长得很年轻的中年人不悦道:“这件事不用查了,韩山童,今后你负责在魏国查找一名瞎子少年。</p> 对方以铁钎为武器,眼遮黑布身手高强,不要打草惊蛇,你不是他对手。”</p> 小童扯了扯自己的衣袖,有些不服气,“先生怎么知道山童打不过那人?总要打过后才知道。”</p> 中年男人仰头看着北方的天空发了一会呆,回过神后脸色显得很是凝重,低头看着他训斥道:</p> “九品上还有另一种境界,你不要觉得自己已经天下无敌了,如今就连苦荷都已经在你之上了,且不可自满。”</p> 听到如此言论,小童低着头心中一惊,心想那人的实力该不会也超出九品境界了吧?</p> 原本跃跃欲试的想法被他压了下来,抬头看着中年男人郑重道:“韩山童愚钝,无论今后能不能越出九境,即便舍了这条命也会护先生周全。”</p> 中年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些年你辛苦了,再过几年我一定帮你复国。”</p> 两个时辰之后,太学院崖山三老一同到访了小院,顺便带来了一封请帖。</p> 中年男人看着桌子上红绸封面、金线绣花的奢华婚帖,视线扫到上面非同寻常的双喜字时,微一愣神,从零碎残余的记忆中想起了什么。</p> “难道是叶家?”</p> 中年男人手指在婚帖上点了点,回忆着神庙内冻僵的小女孩,眼神显得格外阴鸷,白皙的面容上似结了一层千年寒冰。</p> “韩山童!”</p> “在!”</p> “你追上崖山三老,就说我突遇急事不便赴宴!”</p> “是。”青衣小童拿上喜帖就走,不知道自家先生如此小事为何发了这样的脾气。</p> “今后不准叶家人近我百步,违者杀无赦!”</p> 韩山童愕然回头看着挺立在客厅中的步先生,心中凛然,跪在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出了客厅。</p> 中年男人丢下了手里的茶杯,握了握自己的拳头,恨声道:</p> “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不老老实实冰冻在神庙?我不会遵从宇宙规则和你一起湮灭,所以……请你再死一次吧。”</p> 第九十七章 叶轻眉出嫁 东夷叶家的喜事来的太过突然,好多人收到请帖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做梦。</p> 没听说三媒六聘,也没听说东夷叶家那两位有过什么婚期,二人刚遭大难,回来就要结婚……</p> 只能用不同凡俗,行事异于常人来解释。</p> 以大小商人为主力军的顾客群,恍恍惚惚中就揣着银票杀向了大街。</p> 距离婚礼只有一天时间,不容他们不着急,跑了几家店铺都跑了空之后,干脆只看价格不看其他。</p> 大兴城的许多玉器店和绸缎庄,当天就人买了个精光。</p> 如此生猛的景象简直百年未见,站在空荡荡的店铺内还没回过神来的小厮伙计们,冒烟的喉咙蠕动了几下,心中却像喝了蜜一样甜。</p> 他们一天就卖掉了半年的货物,不说东家给他们多少奖金,单是提成也要惊破天了!</p> “发财了!发财了!娘的!都说我当伙计没出息,哪些开店铺的发小要是知道了我今年的薪水,还不得嫉妒的牙痒痒?”</p> 一个伙计傻呵呵说道。</p> 站在柜台后面的账房先生,左手翻动账册,颤抖的右手还在悬停在空中,碰的算珠咔咔作响。</p> 身穿宝蓝色绣花锦服的店铺老板,急匆匆跑进店中,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了看店内场景,喜滋滋道:</p> “快将那枚镇店之宝拿出来,钱庄大股东要结婚了,我可不能让人比下去。”</p> 正在得意的店内伙计慌了神,结结巴巴道:“东家,已经,已经没了。”</p> 听到伙计的答复,中年男子如遭晴天霹雳呆在了原地,然后他用力在自己面团似的大脸上狠掐了一下,急道:“谁!是谁?我不是将宝贝藏起来了吗?”</p> 在他看来那枚夜明珠只是用来撑门面唬人的,并没打算对外出售,平时也都藏在了库房。</p> 本来他还暗暗得意自己的高瞻远瞩,如今竟然没了!</p> 店伙计哭丧着脸道:“皇长孙府上的管事,今天带了两大箱子现银,指明要那枚夜明珠,小的哪敢不卖?”</p> “东家?东家?您醒醒?天哪!快来人啊,快请大夫!”</p> ……</p> ……</p> 小翠轩的画舫当天也停了营业,不过画舫上却依旧有丝竹管弦之声传来。</p> 陈子凌感激地看了钱小猗一眼,“轻眉就交给你了,明晚我再来接她。”</p> 钱小猗看了一眼坐在绣墩上小脸涨红的女子,扭头朝他调笑道:</p> “师哥你就不怕外人说三道四?不知道的还以为叶姑娘是我们小翠轩的人呢!”</p> 陈子凌没想到这一点,听着对方话脸上大惭,他可以不在乎,但是叶轻眉未必不会觉得他这样太过草率。</p> “要不明天你带人去客栈帮轻眉装扮?”</p> 钱小猗点了点头,笑嘻嘻道:“如此也好,只不过我自己没什么经验,做的不好可不要怪我。”</p> 原本淡定的叶轻眉想到叶家人看她的眼神,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忙从绣墩上站了起来,羞惭道:“不要,不要,这里挺好的。”</p> 陈子凌见她反应这么大也只好由着她,钱小猗更是没有道理反对,原本她只是随口一说,此时正巴不得沾沾二人的喜气。</p> 小翠轩的姑娘们一脸羡慕地看着叶轻眉,心中盘算着今后无论如何,自己也要从这里出嫁。</p> 叶家女主人曾经呆过的闺房,这说出去脸上也有光啊!</p> 笑闹一番之后,众人都退出了房间。</p> 陈子凌本来还想在房间多待一会,却被叶轻眉羞答答地推了出去。</p> 房间内只剩下了叶轻眉一人,用温水洗了把脸,清汤挂水的素净容颜下藏着的那抹羞红,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开。</p> “原来我也会恐婚……”</p> 叶轻眉气鼓鼓地对着妆镜做了个鬼脸,“本姑娘可是侥幸活下来的大龄剩女,我才不怕你呢!”</p> “要不是我这身体,我早就把你睡了!”</p> 叶轻眉奶凶奶凶地朝镜子举了举小拳头,自己咯咯笑了起来。</p> 五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从怀里拿出了一块手帕,递了过去。</p> 叶轻眉接过手帕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开心道:“五竹,我要你家少爷了,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宝宝,到时候一定让你做他的师父。”</p> 五竹罕见地没有说话,蹲在地板上从怀里拿出一把铜钱扔在了地上。</p> 不多不少四十九枚。</p> 随意分成两份,五竹从一堆铜钱中拿出一枚,依照某种规律计算出一个数字后,重新将两堆铜钱合拢成一堆。</p> 然后随意分成两份,再次重复之前的过程。</p> 如是一连做了六次,得出了六个数字,五竹再次将数字用铁钎变了变,抬起头没有任何情绪道:</p> “这是我几天前从藏书楼学来的,试了几次挺准的。”</p> 叶轻眉拿着手帕尊在一边耐心地看着五竹的举动,听着他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满不在乎道:“这东西我曾经也看到过,骗人的。”</p> 五竹低着头,继续摆弄着铜钱,光滑的铜钱得出了一个又一个解果,也不知他私下里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多磨损严重的钱币。</p> “你和他是不同的,你嫁给他可能会害了他。”</p> 五竹认真说完后收了铜钱,退回了黑暗中。</p> 这些年来他和二人生活了很久,知道了许多关于情感之类的事情。</p> 虽然前段时间失忆了,但是这些天在藏书楼听书,他又从老管事的口中明白很多事情,也回忆起了很多往事。</p> 他很想说的委婉一些,声音再轻柔一些,奈何思想转化为语言,依然还是这样冰冷。</p> 不知道如何安慰,如何劝解,更不知道如何解决,所以他只好将抉择的权利留给对方。</p> 叶轻眉仰着头笑了笑,“我不信。”</p> 过了好一会,室内的空气吹干了脸颊上的湿痕,叶轻眉朝阴影询问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办法吗?”</p> 她的声音带了些颤音,若是小翠轩的姑娘们在这里,一定能听出她话中的恳求和无奈。</p> 五竹摇了摇头,“就像水从高处流向低处,时间到了花会开,叶会落,一增便有一减,一切都是规则。”</p> “他来的那天,最南边一定也有另一个小女孩,出现在了这个世界。</p> 这些年你们生活在一起似乎平安无事,但这只是表象,就像先看到闪电才能听到雷声,距离太远也会延迟作用时间。”</p> 五竹并不清楚二人曾经生活过得世界,本源所在地究竟有何联系,但这个世界却因为他们的出现增加了质量。</p> 这就破坏了规则和平衡,规则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自然会做出相反的回应。</p> 多了一份物质,必然会有对应的反物质。</p> 所以当年那个男人才生出感应,提前将还是小孩子的叶轻眉冰封在了北方神庙,断了她和自己的因果。</p> 叶轻眉吸了吸鼻子,“所以老东西当年让你救活我,只是为了让我出来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经过严密逻辑,设计出来的神仙局?”</p> 站起身,叶轻眉重新洗了把脸,瓮声瓮气道:</p> “五竹谢谢你,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我会害怕见外人,甚至怀疑自己不喜欢陈子凌,原来这都是假的,只是我自己的问题。”</p> “可我明天还是会嫁给他,有了宝宝后我会和他保持一段距离,我不想死,更不想他出事。</p> 我会注意自己的出行,尽量将自己关在小楼里面,然后像个啰啰嗦嗦的老太婆,每天给他写一封信,叮嘱他不要见什么异性。</p> 嗯,就像一个善妒的悍妇,成为有史以来最勤劳的好妻子。”</p> 叶轻眉说着扬了扬头尽量不让眼泪流出来,想到将来可两个人永远都不能靠在一起,低声啜泣道:</p> “可我不想和他分开,我想一直陪着他,怎么办?”</p> 房间内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没有人可以改变天地间的规则。</p> 除非木柴永远不会烧尽,除非人世间没了生死,除非星辰中没了距离。</p> 这是不可能的,所以说这是个死结,也是个很没必要的问题,答案已经不言自明。</p> 房间内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叶轻眉跑到河边丢了几两碎银子,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许了个愿望,上了画舫就让人帮她画起了妆容。</p> 她不要陈子凌来接。</p> 谁说结婚就一定要晚上?谁说新娘子就要老老实实呆在房间干巴巴等着?</p> 趁天光正好,趁秋风不燥,趁二人平安无事,免了那多俗礼,面对面坐着就挺好……</p> “人生短促,叶姑娘行事只争朝夕的作风,果然不同凡俗。”</p> 钱小猗放下手里的胭脂盒,掩嘴朝盛装打扮的叶轻眉嘻嘻调道。</p> “是吗?有那么夸张?既然连你都这么说,看来本姑娘注定要成为女中传奇了。”</p> 叶轻眉用小手抚了抚脑袋上的凤冠,看着镜子中清秀绝俗的容貌,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眼中流波盈盈,补充道:</p> “将来你们听说了我的御夫之道,一定会更加吃惊。”</p> 她想到陈子凌将来字里行间中,斥责自己过于冷淡,甚至怀疑自己变心的言辞,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头顶的金步摇晃了几晃。</p> 被人搀着上了轿子后,叶轻眉双手托腮,听着人来人往的喧嚣声,柔声道:</p> “不好的事情呢,我来担着,陈子凌你不必提心吊胆的活着。</p> 将来你要是敢责备我,我一定偷偷哭给你的孩子看,受了委屈撕心裂肺的那种。”</p> ……</p> 明天继续更新 这两天作者没闲着,闭关挑灯夜读,看了一本书,让女主给我气炸了!</p> 我这个愤怒啊!</p> 不说了,我先把大刀片给他寄过去!</p> 后半部书籍,在这本书中我用类似情节改写结局,不然我吃饭都没胃口……</p> 第九十八章 阻婚 清晨,沿街的铺子刚刚开门,行人依旧稀疏。</p> 东方霞光如烟似雾般从下到上蒸腾着,衬的大兴城格外喜庆。</p> 长长的送亲队伍一路吹吹打打,吸引了不少店铺小厮和街头路人的目光。</p> 后方抬着的嫁妆没什么稀奇,大大小小的红木箱子加起来不过九只,排场与富贵人家相比一点也不豪奢。</p> 引人注目倒是那些抬轿子的轿夫,以及前后跟随着的歌姬伶人。</p> 男的雄壮俊俏,女的温婉可人。</p> 不说将之娶入家中、招赘门来,单是远远看着已经很是养眼。</p> 新娘子有自信找来这么多丽质佳人陪伴,想来即便不是真的生有倾国倾城貌,也应有些自恋的资本。</p> “真是稀奇,怎么不见新郎的影子?”</p> “不知是哪家姑娘?若真是生的极美,哪怕丈母娘穿小鞋不给嫁妆,我将来若能娶到如斯佳人,也就心满意足了!”</p> “看那彩礼上的贴着的红色叶字,难不成是叶家?”</p> “叶家?不会吧!大兴叶家虽然一代不如一代,和富比王侯的东夷叶家无法相比,彩礼也断不会如此寒碜。”</p> ……</p> 随着送亲队伍的缓慢行进,日头渐升,街上驻足观看的行人越来越多。</p> 众人的目光粘连在了轿子两旁姑娘们的腰身上,直觉口舌生津、心脏乱跳,品头论足的孟浪私话,更是让一旁的妇人面红耳赤。</p> “不准走!都停下!”</p> 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位眉毛稀疏,留着八字胡须的中年人。</p> “不知礼数,一点规矩都不懂!让你家长辈将亲事报备宗法堂,获准婚期后再行婚嫁!”</p> 男子趾高气扬站在街头,皱着眉头看着前方的送亲队伍,目露鄙夷。</p> 闻听此言,围观的路人一片唏嘘,不知是谁如此霸道。</p> 送亲队伍停下来后,一位身穿粉色长裙的姑娘忙走上前去,朝男子弯腰行了一礼。</p> “不知先生怎么称呼,为何无故拦截我家小姐出嫁?”</p> 啪!</p> 一双青筋暴起的大手,狠狠抽在了粉衣姑娘的脸上。</p> 遭了巴掌的女子痛呼一声跌倒在地,嘴角流出一缕鲜血,红红的脸颊快速肿胀起来。</p> 看热闹的路人没想到这人,竟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伤人,一时看得呆了。</p> 辣手摧花,大喜日子触人眉头!这简直比断人财路更加令人发狂。</p> 中年男人感受着众人指责的目光脸色不变,朝轿子内的人喝道:</p> “我乃叶家家主,长辈在此还敢坐在轿子里,简直没大没小,赶紧给我滚出来!”</p> 轿子里双拳紧握的钱小猗肺都快气炸了,要不是叶轻眉拉着恐怕早已飞出去将其一脚踹飞。</p> “轻眉姐,这个混蛋简直不是东西,让我去教训教训他!”</p> 叶轻眉紧紧捏着红色手帕,如玉般的纤细手指变得更加白皙,警惕道:</p> “我觉得这件事不像表面上那般简单,妹妹出去后不可大意,他如果识趣今日就放他一马。”</p> “好,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本姑娘今天就不和他一般计较。”</p> 轿子前的珠帘一荡,身穿红裙的钱小猗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队伍前,似笑非笑道:</p> “我当是谁,原来是礼部从五品的员外郎叶言,叶大人。”</p> 中年男人听对方道破自己的身份,尤其是特意点明他的品级,面上不由一沉。</p> 抬眼瞥了来人一眼,发现竟是大兴城有名的乐姬绿猗姑娘,他的脸色和缓了些。</p> “看来绿猗姑娘已经从前段日子的案子中脱身,今天我就给绿猗姑娘一个面子。</p> 只要轿子中的人前往宗法堂磕头认罪,认祖归宗,今天之事我叶家可以既往不咎,不然一定对她严惩不贷!”</p> 钱小猗悄悄握了握拳头,噗嗤一笑,“宗法堂?莫不是大兴叶家的宗法堂?我姐姐可是东夷叶家的人与你们有什么相干?”</p> “有什么相干?”叶言怒哼一声,早料到对方会有如此疑问,扭头朝后方大声道:“请族谱!”</p> 人群中立即钻出两名锦衣公子,二人怀抱着用红色绸缎包裹着的厚厚书籍走了出来。</p> 叶言小心翼翼打开一本书籍朝众人亮了亮,“族谱上记载我大兴叶家乃是叶家房头,天下叶家莫不以我大兴叶家为尊!”</p> 然后他看向停在后方的红色轿子,“你体内流着我叶家血脉,却不来认祖归宗,眼里可有尊卑、廉耻?”</p> 叶言撇了撇嘴,眼睛中闪过一丝阴险的笑意。</p> 从前他觉得双方没有任何来往,冒然前往东夷清点财产不仅会受到世人指责,也会受到东夷城主府的阻挠。</p> 他权衡再三,迫不得已放弃了这个想法。</p> 前段时间东夷叶家救济灾民出了风头,展露出的财力更是令人心惊,甚至让他心中都隐隐有些惭愧。</p> 如果不是有凤延年之事,以及皇长孙在背后为东夷叶家撑腰,他早就登门亮明双方的关系了。</p> 幸好昨日他得到某位贵人的指点,不然诺大的家业岂不全被此女当成了嫁妆?</p> 愤怒,他心中此刻只有愤怒!</p> 受到宗法观念束缚的众人,听完叶言的言论,再看向红色小轿时,目光渐渐从同情转为了指责。</p> 钱小猗恨不得反手一掌将叶言打飞,想到叶轻眉的嘱咐还是忍了一口气,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反驳道:</p> “据我所知,东夷叶家和大兴叶家从未有过来往,魏国法律那一条规定必须要来认祖归宗?你这么牛,怎不让南庆叶姓人全来魏国投诚。”</p> “再者说东夷叶家早已自立门户,凭什么要遵守大兴叶家的规矩?十几年前无人认亲,现在站出来拿族谱说事?”</p> 叶言和身后的两名锦衣公子涨红了双脸,不接这个话头,双眼威胁十足地盯着面前多管闲事的女子。</p> 他们实在想不出一个歌舞悦人的清倌人,竟敢主动站出来当面驳斥他们。</p> 钱小猗迎着对方的目光轻笑一声,很不顾形象在地上啐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人见财起意,想要将我姐姐变成老姑娘呢!”</p> 叶言气的怒极而笑,“反了!反了!将这个诽谤朝臣的贱人拿下!”</p> 站在他身后的锦衣公子,双眼如钩般盯在了钱小猗细细的脖颈上。</p> 还没等他们动手,胸口就挨了一脚,被人踹飞到了空中。</p> 二人倒飞了十几米,落下时砸塌了两个沿街卖字画的摊位。</p> 叶言看着嘴鼻流血,哀嚎连连的子侄,眼角一颤,难以置信道:“你一个青楼女子竟然殴打太学院学子!太学院的怒火你承受的起吗?”</p> 钱小猗扬了扬头,“你瞎了吗?你没看到是他们想要动手,我才被动反击的?”</p> 叶言如狐的双眼一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钱小猗,恨声道:“你自己什么身份,难道不清楚吗?”</p> 倒在地上二人,指着钱小猗哼哼唧唧道:“你摊上事了,我们是你得罪不起的人!”</p> 人群中一群身穿便衣的汉子,朝众人亮了亮手里的刑部腰牌,高声道:“动手!将他们全部带回衙门!”</p> 围观的众人慌忙退向两边,生怕自己遭了池鱼之灾。</p> 钱小猗暗悔自己不该冲动,主动挺身道:“人是我打的,你们要抓就抓我,本姑娘就在这里!”</p> 六名官差从腰间拿出绳索围在钱小猗身边,刚才她动手的举动,全被他们看在了眼里。</p> 众人清楚这位看似柔弱的女子,体内实际上蕴含了极大的力量。</p> 将钱小猗紧紧绑了三道绳索后,一名壮实的官差奸笑一声,抡起巴掌在钱小猗的脸上狠狠扇了两下。</p> “竟然连太学院的学子都敢打,大牢里面我倒要领教一下你的身手。”</p> 他说着,还伸出入钳般的大手,在钱小猗的腰身上用力拧了一下。</p> 脾气暴躁的钱小猗,造人如此欺凌,非但没有暴起杀人,反而嘴角噙了丝笑意。</p> 叶言朝官差们点了点头,对于他们很是满意,简单夸赞了几句后,扭头看向远处的轿子。</p> 在他看来那位叶姓女子,一定坐在轿子内暗暗垂泪,吓得没了主意,好心劝解道:</p> “都是叶家人,我也不想伤了和气,只要你出来跪下认错,本家主便既往不咎,代表叶家接纳你,就连太学院的怒火,也会帮你平息,这样如何?”</p> 围观的百姓有人出于好心,不停劝解道:“叶姑娘赶紧出来认错,怎么说你们都是叶家人,这位老爷已经发了善心,你还要执迷不悟吗?”</p> 叶轻眉坐在轿子里,粉拳紧握,听到这样的言论差点没喷出一口老血。</p> “本姑娘不需要这位大人的好意,也不会进大兴叶家,能让我出轿子的只有我家相公,今天谁敢无理我就揍谁。”</p> 叶轻眉轻飘飘说完这句话后,红色小轿凭空而起,快速飘到了钱小猗的面前。</p> 六声闷响过后,原本还威风凛凛的官差接连砸向人群,倒地后一动不动,全部失去了反抗能力。</p> 再次眨眼时,众人发现红色小轿已经停在了那位叶姓官员面前,被人反绑着的妖娆女子也不见了。</p> 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了。</p> 叶言身后浮出一层冷汗,泥雕木塑般立在了原地。</p> 虽然轿子距离他不过五步之遥,他却不敢上前将女子扯拉出来。</p> 狼狈退了十丈距离后,四名清露寺的苦修士在他背后扶了一把,淡然开口道:</p> “我们听闻大东山莲友说起叶姑娘的功法时,还不以为然,毕竟那本功法已经遗失了数十年之久。</p> 昨日叶施主坦诚家族中有人偷学神庙功法,我等前来一观,没想到真是如此。”</p> 四人看着小轿摇了摇头,合十一礼,“叶姑娘将清露寺遗失的功法交还出来,并且立誓今后绝不做犯禁之事,我等便不予追究。”</p> 四人目露慈悲,随意地说着,心脏却激动地快速跳了起来。</p> 众人已经见识了轿中人的厉害,用的应该就是苦修士们说的功法。</p> 然而,谁会将如此神奇的功法交给外人?</p> 不做违禁之事?那背后的意思便是让对方乖乖伏法。</p> 一名商人模样的中年男人,用力在自己面团似的大脸上用力掐了一把,回过神来后扭动着肥胖的腰肢,偷偷从人群中溜了出去。</p> 他不知道那些苦修士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今天无论如何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东夷叶家出事。</p> “搞我们建设商号,断我们财路!一群臭不要脸的东西!”</p> ……</p> 第九十九章 叶轻眉的决定 清露寺的苦修士及时赶到后,叶言重新恢复了之前的自信,弯腰朝四人行了一礼。</p> “多亏大师及时赶到,不然今日不止我叶家宗法将被践踏,就连清露寺和刑部都将因此女而蒙羞。”</p>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p> 叶言说着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又自责地唉声长叹了一声。</p> “叶大人不必自责,今日之事我等定会为你主持公道。”</p> 四名苦修士朗声开口,然后向前随意迈了一步。</p> 围观的众人惊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四道暗黄色虚影,围着红色小轿不停转动。</p> 这种一步十余丈,迅疾如风的功法,实在太过神奇。</p> 更何况对方是清露寺有名的苦修士,不止功法上不弱于叶姓女子,就连人数上也占有绝对优势,她如何能敌?</p> 太学院的怒火、刑部的责问、大兴叶家的宗法惩治、清露寺苦修士即将到来的责罚。</p> 无论那一条,只是想一想都足以压迫的常人喘不过气来。</p> 围观的众人都在焦急地等着女子的回复,恨不得替她主动应承下来。</p> 叶言眼中闪过一丝得意,朝远处赶来支援的刑部官差高声命令道:“快将这些彩礼搬开,打斗时若是损坏了我叶家的珠宝器物,本官拿你们是问!”</p> 他料到了今日会发生争执和打斗,也料到了叶姓女子不会乖乖束手待毙,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不按常理出牌,天亮后就急着出嫁。</p> 一队身穿皂衣的官差慌张赶到后,拿出腰牌,踹翻了几名送亲汉子,强行将九只红木箱子抬到了一边。</p> “贱人,若不是本官暗中派人盯着画舫,今日说不定就着了你的道。”</p> 叶言低声痛骂了一声,自始至终都将自己当成了受害者。</p> 想到上百万两白银差点送了人,他依旧痛心不已,心肝发颤。</p> 叶轻眉乖巧地坐在轿子内一动不动,一双小手在空中虚拍,勉力抵挡着外面的攻击。</p> 听到叶言的命令后清幽出声,“箱子里有九十九万两银票,若是遗失了,清露寺、刑部和叶大人可是要赔的。”</p> “九十九万两!”</p> 远处的百姓嘴巴大张,刑部官差不由自主退后一步,睁大眼睛审视着面前的红木箱子。</p> 这可是在场所有人几辈子都攒不出来的财富,现在只要抢走一只就足以逍遥快活一辈子!</p> 叶言倒吸一口凉气,目光贪婪地看着远处的红木箱子,不敢再让刑部官差看护,亲自跑了过去。</p> 用手扯开红布绸缎,掀开一只木箱子后,他却傻眼了。</p> 箱子内哪有什么银票的影子,就连价值连城的珠宝都没有,只有半箱书籍。</p> 叶言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接着立即打开了另一只木箱子,九只木箱子全部打开后,依然没发现什么银票。</p> “银票在哪里?在哪里?”</p> 面对叶言的质问,刑部官差呆呆地看着箱子内的五谷、毛笔、被褥、书籍以及两把绿鞘长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p> 若说富比王侯的东夷叶家,连十两银子的彩礼都拿不出来,估计没人会相信。</p> “大人,我们真没见到什么银票,得了您的指示,我们兄弟火急火燎就来了,您可不能……”</p> 带头的刑部官差喉干舌燥,还没等他嗫嚅着说完,一只大手就将他扇倒在地。</p> “废物,一群废物!”</p> 叶言双眼赤红,怒吼了一声。</p> 他心中已经相信了七八分,奈何落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只好将怒气发在了对方的身上。</p> 挨了打的官差一脸委屈的退到一旁,暗悔不该猪油蒙了心,为了几两银子参与进来。</p> 此刻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打只能白挨,说好的赏钱也会落了空。</p> 转过身,叶言瞪视着远处的红色小轿,见苦修士们迟迟没有将叶轻女子拿下,催促道:“各位大师不必手下留情,此女如此执迷不悟,大师即便失手将她打成重伤,我叶家也不会追究。”</p> 苦修士们闻言皱了皱眉,他们早已发动了最强的攻击,四人配合的可谓天衣无缝,奈何始终无法靠近小轿。</p> 每每当他们的拳头即将击打到小轿时,总会有一股霸道劲气将他们远远击开。</p> 他们现在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只希望通过车轮战耗尽女子体内真气。</p> 一名站在轿子旁边稍歇的苦修士,身上的麻衣被真气催动的猎猎作响。</p> “叶姑娘切不要一错再错!我四人功法虽不如你,联起手来却也不是你能抗衡的。</p> 如果你肯交出神庙功法,幽居清露寺三年,我们可以代表清露寺不予追究,否则不要怪我们废掉你的功法!”</p> 几滴香腻的汗珠,沿着叶轻眉的脸颊落在了红色裙摆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p> 叶轻眉蹙着眉头,低头看了看被她脱下的粉色小鞋,穿着白色布袜的双脚在木板上滑动了一下。</p> 钱小猗感受着外面接连不断的凌厉攻势,忧心忡忡道:“轻眉姐,在这里我只是累赘,我去找我师哥来帮你。”</p> 叶轻眉一挥云袖,击开了外面的三双铁拳,微微气喘道:“不要出去!”</p> 还没等她说完,自责不已的钱小猗已经跑了出去。</p> “大师,不要中了她调虎离山的奸计!”</p> 叶言看到两名苦修士离开小轿,转身追向钱小猗,大声提示道。</p> 两名苦修士没有理会后方的喊声,毒蛇一般的目光牢牢锁定了疯狂逃窜的粉衣女子。</p> 钱小猗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会发生这样的祸事,右手本能摸向腰间却发现空无一物,不过她依旧不担心自己会被对方抓获。</p> 两双铁手抓向女子的双肩时,不知为何竟抓了个空。</p> “救命啊!非礼啦!”</p> 钱小猗粉色小衣被人脱去后,赤裸着玉色双肩,速度反而加快了不少。</p> 没有了阔大服饰遮挡的妖娆身材,在修身小衣的收拢下凹凸有致,跌宕起伏,露出的蛮腰更是纤细的不堪一握。</p> 围观的百姓看着女子如穿花蝴蝶般左躲右避,巧之又巧地避过了苦修士的双手,甚至还时不时从发丝上抽出一根银簪,扭头反击。</p> 众人心中期待着女子顺利逃离追捕,这和对错无关,只是骨子里对美的欣赏,不忍心看到有人伤害如此精致的佳人。</p> 女子增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恰到好处,也可以说肉长在了正确的位置……只能如此形容。</p> 转角近在咫尺,利用好这个显露身手的机会,钱小猗坚信对方绝不可能再追上自己。</p> 大兴城中的犄角旮旯,没有人比她更加熟悉,也正因为她对自己的功法有自知之名,所以才会更加重视逃命的技巧。</p> 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她都会依照父亲的吩咐,用心踩点……</p> 闭上眼,她都可以在大兴城摸个来回,她清楚的知道拐角左侧二十步,有家玉器店。</p> 穿过店铺后宅,可以通向另一条大街,继续右转五十七步,有家典当行,那里有他父亲的人。</p> 两名苦修士看着女子得意的笑容,怒火中烧,他们的双手每次触碰到对方的身体,都被一股真气弹离。</p> 一阻一推,双方的距离反而拉大了。</p> “再不停下,不要怪我们废你双腿!”</p> 二人再也顾不得什么悲悯形象,怒喝出声。</p> “你们在本姑娘身上摸来摸去也不害臊,有本事来抓!”</p> 钱小猗的身体转到拐角消失不见,回身掷出了最后一根银簪。</p> 看着那只可恶的小白手又从街角冒了出来,二人眼瞳一缩,随时准备侧身躲避。</p> 嗡!</p> 顶部镂刻了一只小白兔的银簪,射入青石三寸有余,一朵混合着矿石味道的白色烟尘被风吹散。</p> 两名苦修士担心女子藏身转角偷袭,不得已放慢了速度,对于抓获对方已经不抱太多希望。</p> 不得不说是他们大意了,如果之前没和叶姓女子交手,哪怕对方机警狡诈,走的是刺客路子,他们也有信心拿下对方。</p> 二人眼中露出一抹失望的眼神,正准备抽身离去,忽然听到一声痛呼。</p> “她还没走远?”</p> “追!”</p> 二人加快步伐远远绕过转角,警惕地望向前方大街。</p> 只见玉器店门前侧躺着一名粉衣女子,闯了祸的青衣小童丢下一盒点心,慌慌张张逃离了现场。</p> 苦修士走到近前看着女子惨白的容颜,立即伸出两双大手紧紧抓在了女子的双臂上,将她用力提了起来。</p> 叶姓女子少了两名对手后压力大减,轿子外围的劲气也不如之前霸道,却仍让人无法触碰到红色珠帘。</p> 围观的众人见那位粉衣女子紧咬着薄唇,额角冷汗连连,看向苦修士的眼神多了股说不出来的味道。</p> 二人用力握了握自己的双手,似乎只需再用些力气,粉衣女子纤细的双臂就会骨碎肉绽。</p> “叶姑娘乖乖交还偷盗的功法,不要连累你这位朋友受无妄之灾。”</p> “轻眉姐不要管我!”</p> 钱小猗扭头朝身旁的苦修士啐了一口,“我发誓你们一定不得好死,希望你们不要后悔。”</p> 二人相视一笑,一脸悲悯地看着钱小猗,手中力道又加了几分。</p> 听到钱小猗的痛呼,叶轻眉心中一软,“住手!放了她,本姑娘就将功法给你们。”</p> “叶姑娘和我们到叶家宗法堂一趟,拿到功法我们确认无误后便离开。”</p> 一名苦修士说完呵呵一笑,补充道:“在此之前,为表悔过诚意,请出来让我们封住你的经脉。”</p> “无耻!原来你们和大兴叶家是一伙的,他们贪图轻眉姐的财产,你们这些秃驴想要夺取轻眉姐的功法!”</p> 啪!啪!</p> 叶言一连扇了钱小猗两个嘴巴,怒喝道:</p> “胡说八道!你污蔑本家主,打了叶家子弟,我都可以不计较,但你污蔑清露寺四位大师,简直岂有此理!”</p> 一名苦修士在背后封住了钱小猗的几个穴位,止住了她的反驳。</p> 清露寺苦修士联合大兴叶家,霸占东夷叶家的功法?</p> 在场的看客很难相信这个推论。</p> 在他们心中苦修士一直是与人无争,大慈大悲的人物。</p> 尤其是清露寺的苦修士,更是一心向道,就连魏国皇族都敬重他们的德行和道心。</p> 见粉衣女子嘴角流血,没有再反驳,只是默默垂泪,围观的众人责备的目光中多了些惋惜。</p> “好……我让你们封住经脉。”</p> 叶轻眉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淡然开口。</p> 一方绣织着两只大肥鸟的红色轻纱,从她的凤冠上滑落,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清秀容颜。</p> 芳华盖世,娇柔无双。</p> 留恋世间的眸子清澈如水,倒映着红色珠帘,本该愤怒哀伤的她,眼底却没有任何情绪。</p> 两只可爱的小脚从裙摆下露出一截,白色布袜轻滑,珠帘微动,新娘子走出轿子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p> 叶轻眉背负双手,淡定地注视着周遭的一切,轻柔一叹,“这个世界还是这样……无趣。”</p> 围观的众人震惊地注视着美若天仙的女子,听她说出这样一句古怪的话,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总觉是她对自己说的,是对在场的每一名看客说的。</p> 四名苦修士稳住心神后,动作利索地封住了女子的经脉,触摸着女子的肌肤,竟又出了蹈红尘的念头。</p> 叶言身后的两名子侄,嗅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清香,一瘸一拐追了上去,“大师,你们走错路了。”</p> “二位公子留步,我四人讨回神庙功法,自会将她们交由叶家惩治。”</p> 叶言撇了撇嘴,责备道:“四位大师自有决断,叶寒,叶冰不可无理。”</p> “可是,可是”二人讪讪住了嘴,他们可是知道四人的品行,私下里大兴叶家没少了他们的孝敬。</p> 若是东夷叶家将来认祖归宗,怎么说也是一家人,这样总是不太好……</p> “放心吧,此女是燕王殿下要的人,谅他们也不敢私扣。”</p> 叶言一眼就看出了二人的心思,得意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p> 二人恍然大悟,惊喜道:“看来我们大兴叶家,真的是要发达了,从此以后谁还敢轻视!”</p> 钱小猗被人扛在肩头,扭头看到了两只伸向叶轻眉腰身的咸猪手,心中一惊,拼命挣扎了起来。</p> “混蛋,我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p> 钱小猗在心中拼命怒吼着,眼睛中的泪水止不住流淌了下来。</p> 第一百零一章 先杀为敬 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尽,仍在讨论着那两名女子倾国倾城的容貌。</p> “抬走!将所有东西都抬走!”</p> 叶言平复下心情后看着那些红木箱子,发现还有些价值,立即命令刑部官差将其抬进自己家中。</p> 叶寒、叶冰问清做工精美的红色小轿,是绿猗姑娘的私人财产后,二话不说扔了几个铜板,让人抬着跟在了队伍后面。</p> 声势庞大的队伍正走着,忽然被一名年轻人挡住了道路。</p> “小子你不长眼睛吗?快滚开!”</p> 叶寒、叶冰走上前去趾高气扬地斥骂一声。</p> 换做从前,他们或许拿捏着小心,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位贵人的子侄。</p> 可是今日之事后,他们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大兴城的半个主人。</p> 富逾王侯,甚至还将有从龙之功,今后想低调也低调不了。</p> 他们只是在提前适应这种崭新的身份。</p> 陈子凌眸子冰冷地看着对方贪婪的嘴脸,听着周围人谈论自己未婚妻的遭遇,只想快速追赶上去,立即飞起一脚踹飞了二人。</p> 叶言看着两名子侄被人踹到自己面前,终于暴怒了。</p>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他拿下!”</p> 一众刑部官差慌忙放下红木箱子,从身后抽出短刀,却没有人率先出手。</p> 叶言指着陈子凌愤怒道:“拿下此人,本官重重有赏!”</p> 得了承诺后,刑部官差们面露喜色,“弟兄们,动手!”</p> “一叶带人动手!我去救人。”</p> 陈子凌朝后吩咐一句,用拳脚轰开一条道路,继续朝前方追去。</p> 声势骇人的攻击下,挡者辟易,少年身后留下了五六名手断骨折的皂衣汉子。</p> 没有人敢追击,挡在前方的人双腿不听使唤地让开了道路。</p> 叶言怨毒地看着怒气冲冲,即将走到自己身前的青衫公子,他实在不敢相信对方竟敢公然蔑视朝廷。</p> “呵呵,一个小小商贾也敢冲冠一怒为红颜,本官一定将今日之事奏报朝廷!”</p> 他说着眼中带着一丝戏谑,展开双臂挡在了对方面前。</p> “滚开!”</p> 陈子凌一掌扇在对方的脸上,继续前行。</p> 叶言倒在地上,吐出两颗牙齿,阴恻恻瞪视着少年的背影,呵呵笑了起来。</p> “很好,很好!从此东夷叶家将不复存在!”</p>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前方又杀来了一群怒气冲冲的家丁护卫。</p> “你们好大的胆子,想造反吗?”</p> 一名资历最老的刑部官差,一亮腰牌朝赶来支援的众人威胁道。</p> “废话太多!”</p> 一叶抡起一根用来抬箱子的木棍,嘭的一声砸飞了那人,“动手!打死人,咱家少爷替你们担着!”</p> 两群人马混战在一起,吼声如雷,吓得街上的行人抱着脑袋狼狈躲避。</p> 陈子凌一边大喊着让前方慌乱的路人避开道路,一边追问着叶轻眉的下落。</p> 他自责是自己疏忽大意,没有及时前来迎接。</p> “五竹昨夜就留在了轻眉身边,既然他没出手,一定会没事的。”</p> 陈子凌在心中安慰着自己,可是越想心中越是恐惧。</p> 他总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地方不对,叶轻眉怎么会甘心被对方抓获?</p> 即便不敌,叶轻眉也一定可以坚持到自己赶来救援。</p>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p> 粗暴地推开挡在面前的行人,越过沿途的马车,陈子凌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p> 瑟缩着躲在被子里,依旧会冰凉彻骨的寒意,笼罩着他的全部身心。</p> “你有没有看到一位穿嫁衣的姑娘?”</p> 陈子凌走到一处路口,抓过一名路人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焦急地询问道。</p> “姑娘?大白天哪有什么穿嫁衣的姑娘。”</p> 身穿锦衣的老者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好心劝解道:“情之一字,公子要看开啊。”</p> 陈子凌将银子塞进对方手里,立即又拦下另一名路人,询问起了叶轻眉的下落。</p>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似乎叶轻眉和钱小猗被人带到这里就凭空消失了。</p> “五竹!我知道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出来!”</p> 陈子凌跃上一处楼阁的顶部,朝空中大声喊了起来。</p> 从前随叫随到的五竹,这次却没了消息。</p> 大兴城街头行人络绎不绝,歌楼酒肆鳞次栉比,若是叶轻眉和钱小猗被人刻意藏了起来,他想要搜寻无异于大海捞针。</p> 陈子凌轻声咳了一声,草原上留下的内伤开始对他的身体,发起了疯狂的反击。</p> 擦净嘴角鲜血,陈子凌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稳住心神,用心感受着天地间的真气流动,拼命搜寻着叶轻眉留下的痕迹。</p> 希望虽然微茫,但是总要试试。</p> 感觉很奇怪,叶轻眉似乎距离他很近,又似乎很远,那股熟悉的真气仍在周围,陈子凌却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p> 二人朝夕相处,没有人比陈子凌更熟悉叶轻眉的功法,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叶轻眉的发香。</p> 睁开眼睛后,陈子凌扫视着周围低矮的民宅,看向一处小院时目光不由停了下来。</p> 一名青衣小童坐在躺椅中,双手捧着只白色瓷碗,大口喝着粗茶,一举一动说不出的安逸。</p> 陈子凌抽出背后的青铜剑提在手中,身子一动,斜斜落在了小院中。</p> 重物落地的声响吓了小童一跳。</p> 丢掉茶碗后,小童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带着哭腔哀求道:“我家没钱,请不要杀我,请不要杀我。”</p> 陈子凌没有理他,踹开所有的木门,将箱柜翻了一遍,低头查看了一下床底的空间,依旧没有任何发现。</p> 这个院子似乎真的没有任何问题,屋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箱柜中也是小童的换洗衣物。</p> 灶台下的灰烬积攒了厚厚一层,锅内剩了些早晨熬煮的米粥。</p> 陈子凌走到门口,准备离开时,又回头看了小童一眼。</p> 小童身子一颤,可怜巴巴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希望能引来对方的同情。</p> 叮!</p> 小童伸出两根手指牢牢捏住了喉咙上的青铜剑,皱眉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p> 陈子凌瞥了一眼被风吹动的竹躺椅,又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茶碗。</p> “是我大意了,早知如此,该洒在些茶水在身上才对。”</p> 小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上带着些天真。</p> “我不想杀人,告诉我人在哪里?”</p> 陈子凌的拇指,压着剑柄中部一个独特的位置,朝对方威胁道。</p> “你确定能杀了我?”</p> 小童嘴巴微张,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满脸好奇。</p> 目视着陈子凌寒冷的目光,他皱了皱眉,捏着剑的手指不由颤抖了一下。</p> 原本可以轻易折断十几把剑的手指,这次却没有折断这柄薄薄的青铜剑,沿着剑身而上的真气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p> “凭什么!凭什么你有这么好的东西!凭什么你们长那么好看!这不公平!”</p> 小童癫狂地嘶吼一声,声音尖锐难听,仿佛碎瓷片在他的嗓子中不停摩擦。</p> “死!你们都要死!”</p> 陈子凌看着小童狰狞的面容,尤其是在他发狂后,声音化为了实质,怒涛般砸向了自己的五脏六腑。</p> 白色光柱从青铜剑的剑柄生出,破开一切幻象,钻进了小童的身体。</p> 一声凄厉的嘶嚎过后,跪在地上的青衣小童不见得踪影,小院中只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迹。</p> 陈子凌没有前去追杀,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后,继续立在小院稳住心神,重新感受着天地间的真气流动。</p> 封闭空间可以隔绝声音和气味,却隔绝不断真气。</p> 陈子凌分辨着真气的波动,忽然有了些发现。</p> 走进厨房,移开阔大的水缸,露出一个圆形孔洞,陈子凌直接跳进了下去。</p> 听着远处的响动,苦修士停止了询问,扭头看向黑漆漆的密道,呵斥一声,“是谁?滚出来!”</p> 陈子凌提着剑走到四人面前,如同看着死人般看着他们,“人交出来,留你们全尸。”</p> “口出狂言!我先废了你!”</p> 一名身穿麻衣的苦修士,双手还没拍到少年的胸膛,眼前一亮就没了知觉,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p> “这怎么可能?这什么妖法!”</p> 三名苦修士如同见了鬼似的怪叫一声。</p> 陈子凌挥剑斩掉死者的脑袋,一脚踢了过去,一脸认真询问道:“下一个准备动手的是谁?”</p> 在他说话的时候,左手心中一个小瓷瓶正洒落着无色无味的液体。</p> 一名苦修士躲在人后,努力寻找着趁手的武器,看到地上的两名女子后双眼一亮,立即靠了过去。</p> 还没等他将二人挡在身前,脑袋一痛便倒在了地上。</p> 没有破风声,没有呼喊,还是那道光柱。</p> 顺着之前那名苦修士站立的位置看去,密室的墙壁上还能看到一个两寸大小的圆形孔洞。</p> 陈子凌挥了挥青铜剑,朝前又几步。</p> 活着的两名苦修士见他走近,心中大惊,哀求道:“停下,快停下!”</p> 陈子凌止住步子,轻咳一声,“现在可以了吗?”</p> 听着陈子凌的声音,叶轻眉粲然一笑,努力睁开眼睛看了看他。</p> 钱小猗眼含热泪,委屈地吸了吸鼻子。</p> “跪下!”</p> 陈子凌看着叶轻眉的笑脸心中一痛,用青铜剑指着一名苦修士的眉心,怒吼一声。</p> 那名苦修士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听到命令后没有丝毫犹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件事是个误会!误会!都是叶言挑唆我等,我愿意弃暗投明,出堂作证。”</p> “你也跪下!”</p> 陈子凌将剑又指向了另一名苦修士。</p> 他眼中虽有不甘,犹豫了一下,最终也跪了下去。</p> 少年眨眼间就杀了两名八品高手,如此恐怖的事实面前,他们实在生不出反抗的决心。</p> 陈子凌靠近二人后,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轻柔挥出一剑,破开了二人的喉咙。</p> 剑身明明很缓慢,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动作会慢了半拍,死亡时眼中依旧带着浓浓的不甘。</p> 陈子凌将耗尽能量的青铜剑,插进背后的剑鞘后,快速解开叶轻眉和钱小猗身体上的经脉,又喂给了她们两颗黑色小药丸。</p> 做完这些后,他不敢耽搁,一手抱着叶轻眉一手抱着钱小猗,带着她们从洞口中钻了出来。</p> “少爷、小姐你们没事吧?”</p> 五竹右手握着铁钎站在洞旁,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道。</p> 叶轻眉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担心。</p> 陈子凌皱着眉头看了五竹一眼,瞥了一眼小院内躺着的凌乱尸体,心中舒缓了些,即将出口则责问又被他憋在了肚子里。</p> 大兴城街头闹出的动静,很快就惊动了许多势力。</p> 率先赶到的不是身穿黑甲的缇骑,也不是全副武装的禁军,而是魏国鼎鼎有名的苦荷大师。</p> 陈子凌双手怀抱着叶轻眉,朝着乌压压的人群走了过去。</p> 叶言看到陈子凌后心中一喜,他还以为对方早已亡命天涯了。</p> 如今不仅有刑部、缇骑和禁军为他撑腰,更有功法冠绝天下的苦荷大师主持大局,无论对方如何妖孽,今天也插翅难逃。</p> “此人就是幕后真凶,快快将他拿下!”</p> 陈子凌朝他走了过去,最外围负责压阵的黑甲缇骑潮水般退向两边。</p> 刚刚升任禁军偏将的梁半潮,看着陈子凌和叶轻眉欲言又止,思量再三朝后挥了挥手。</p> 叶言连连后退,在心中暗骂一声。</p> 他觉得禁军和缇骑将自己当成了诱饵,希望让自己引诱少年进入重围,用心何其歹毒,简直卑鄙无耻!</p> 叶言躲到苦荷身后,扯着苦荷的麻衣恳诚道:“大师就是此人目无王法,暴起伤人,今日您一定要为在下做主啊!”</p> 陈子凌放下叶轻眉,继续朝他走了过去。</p> “苦荷大师面前你还带造次不成?还不跪下认罪!”</p> 叶言指着他爆喝一声,不由自主又退后了一步,主动为苦荷大师接下来的出手腾出空间。</p> 令人没有想到的事情却发生了,苦荷双手合十朝少年行了一礼,侧了侧身子,没有丝毫阻拦的意思。</p> 叶言终于怕了,他忽然在心底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提醒道:</p> “我,我不信你敢动手,这么多人在,哪怕你是九品高手也会死无葬身之地!”</p> 回应他的是一记重拳,除了少数几个人外,在场的其他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p> 叶言瘦削的脸颊一下子就塌陷了半边,模样凄惨的令人心惊。</p> 陈子凌这一拳打了很重,却又没伤到他的性命。</p> 叶言倒地后吐出一口血水,想要开口痛呼,碎裂的下巴却无法开合。</p> “众目睽睽之下他敢殴打朝廷命官,这是造反啊!”</p> 倒在地上的刑部官差幸灾乐祸地咕哝一句。</p> 梁半潮皱着眉头拦在了叶言的身前,黑白分明的双眼注视着陈子凌很是真诚,“不要冲动,杀了他形同造反,公子三思!”</p> 褚小六走到梁半潮的身后一掌拍晕了他,“公子尽管动手。”</p> “当初若不是公子手下留情,我褚小六早死了,哪有今天的风光。”</p> 他说着一脸快意,朝陈子凌递过了自己的钢刀。</p> 叶轻眉在身后抱着陈子凌,柔声道:“莫动手,我不要你出事。”</p> “那就先不动手,名声上将他搞臭,最后再肉体上消灭。”</p> 陈子凌说的很平淡,听的人却觉得很冷。</p> “清露寺那四人现在何处?”</p> 苦荷一脸惭愧地摇了摇头,朝陈子凌询问道。</p> “死了,只是有些便宜了他们。”</p> 陈子凌皱了皱眉,冷冷回了一句。</p> 苦荷发出一声轻叹,“有劳公子动手。”</p> 威望远胜王侯的苦荷大师,竟然对东夷叶家低头,还赞成对方的做法!</p> 围在外面的刑部援兵看了看周围的人,慌忙扔下了手里的武器,叮叮当当响做一片。</p> 肖长天眯着眼睛看了看陈子凌,觉得越来越看不透他了。</p> 叶言忍着剧痛,听到这样的言论,双眼一黑直接晕了过去。</p>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p> 倒在地上的刑部官差此刻脸白如纸,痴痴傻傻地小声嘟囔了起来。</p> 第一百零二章 反转 大兴城街头发生的变故,以最快的速度传进了无数权贵们的耳朵。</p> 与此事相关的刑部和太学院官员,得知苦荷大师出面支持东夷叶家后,立即赶去了皇城。</p> 身穿紫衣的小黄门不阴不阳地宣完旨意,眼角余光瞄了陈子凌一眼,骄横道:“知世郎,咱家已经传完了圣上的旨意,快快随咱家一起进宫吧。”</p> “想不到他们这么快就将此事捅到了陛下面前,若是按照律法,你小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喽。”</p> 肖长天看着陈子凌好心提醒了一句,目光一转在皇长孙府邸所在方位眨了眨眼睛。</p> 二人不打不相识,虽然谈不上关系融洽,至少在交换战俘一事上还有些共同的利益,所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关键时刻提示一下对方。</p> 褚小六心中也是凛然,在魏国尤其是在龙都大兴,魏国皇帝可是超然的存在,随便一句话就可以断人生死。</p> 东夷叶家那怕有苦荷大师庇护,若是今日之事惹的天子震怒,恐怕也难逃一死。</p> “公子,皇城去不得啊。”</p> 褚小六走到陈子凌身边小声耳语了一句。</p> 围在外面的禁军和缇骑盯视着叶家人的一举一动,手背上的筋脉不易觉察地鼓了起来。</p> 没有人敢无视魏帝的命令,那怕肖长天和褚小六阻止他们拦截犯事凶手,为了自己的小命他们也必须做点什么。</p> 苦荷睁开古井无波的双眼,微微凹陷的脸颊上看不出任何情绪。</p> 他的沉默,已经被众人默认成了对东夷叶家的放弃。</p> 陈子凌将手里的青铜剑交给了叶轻眉,一脸淡然,“放心我不会有事,你安心在客栈等我。”</p> 见她不放心,清澈的眸子中浮现出深深的自责,陈子凌悄悄在她耳边解释了几句。</p> 听着陈子凌自信的话语,叶轻眉点了点头,掩去了脸上的忧虑,柔声道:“好吧,那我乖乖在客栈等你。</p> 对了,别忘了让他们赔偿我们叶家遗失的九十九万两银票。”</p> 叶轻眉眼中带笑,将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解释了一遍。</p> 陈子凌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走到一叶身边时在他肩膀上随意地拍了几下。</p> 那是他们主仆二人才能明白的暗示——随时准备撤离。</p> 今天之事陈子凌相信,一定有狡猾危险的敌人在暗中操纵。</p> 所以哪怕他有令所有人震惊的底牌,依然不敢保证自己有有绝对的胜算。</p> 做好最坏的打算,最为稳妥。</p> 东夷叶家人被上千兵士围在客栈后,陈子凌也正站在皇宫内的金殿上。</p> 身穿黑色龙袍的魏帝端坐在御案后方,浓眉下一双深邃的双眼,注视着大殿内的一众臣子,脸上隐有风雷。</p> 刑部侍郎古荣回视了一眼担架上昏迷不醒的叶言,趴在地上哭诉道:“陛下,东夷叶家殴打朝廷命官,纵容家仆持械犯禁,形同谋逆,还请陛下明断。”</p> 太学院院长黄秋雨,看到担架上面容惨白的叶冰、叶寒二人更是怒火中烧,仰起头看着魏帝朗声道:“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规矩不成方圆。</p> 若是陛下不行雷霆手段惩处宵小,我魏国律法岂不成了世人眼中笑柄?”</p> 御史大夫梅碾沉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责备地怒视了陈子凌一眼,“陛下,东夷叶家于国有功,恳请陛下法外开恩,念在知世郎赈济灾民的份上,从轻处罚。”</p> 众人皆知梅碾沉的话,便是皇长孙的意思,折了东夷叶家无异于斩断皇长孙的一条臂膀。</p> 无论如何皇长孙一派,都会保力全存东夷叶家。</p> 甚至就连苦荷大师,都已经摆明了庇护东夷叶家的态度。</p> 即便刑部和太学院不给皇长孙面子,怎么着也得掂量掂量苦荷大师在陛下心中的分量。</p> 群臣们窃窃私语,小声议论着梅碾沉的提议。</p> 黄秋雨冷笑一声,“不知梅御史口中的从轻,是什么意思?”</p> 梅碾沉心神恍惚了一下,若是按照他的本意,一定会力求严惩凶手,可是想到入宫前皇长孙的嘱托,清楚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p> 梅碾沉思量再三,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慨然出声,“监五年,罚银万两,殴打官差的恶仆斩立决。”</p> 刑部侍郎古荣摇了摇头,脸上带着股戏谑的意味,“重伤朝廷命官形同谋逆,梅御史可不要误了自己的一世清名。”</p> 叶言冰、叶寒一脸怨毒,哼哼唧唧抗议道:“恳请陛下为我们做主啊!”</p> 听到刑部、太学院、大兴叶家全都没有给皇长孙和苦荷面子,殿上群臣也相继表明了自己的态度。</p> 要求以谋逆罪,重惩东夷叶家的呼声响彻金殿。</p> 即便是一国之主也不可能无视群臣的意见,众人已经猜到了此事的结局。</p> 魏帝看了楚王一眼,见他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殿下待罪的陈子凌,缓缓开口,“楚王以为此事如此处置?”</p> 楚王回过神,朝魏帝行了一礼,沉声道:“陛下心中自有公断,臣弟思虑不周,不敢妄言。”</p> 看着跪在一旁淡定欣赏着殿中景色的陈子凌,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少年在等待着什么,似乎他已经嗅到了些阴谋的味道。</p> 陈子凌心中已经对朝中势力,有了大概的认识,知道了皇长孙和燕王的势力差距,也只清楚了谁是可以争取的骑墙派。</p> 听到楚王的回复,陈子凌楞了一下,有些意外他没有对自己落井下石,于是看向他的侧脸时,心中多了些别的想法。</p> 魏帝微有愧意地看了苦荷一眼,站起身俯视着众人,正准备宣布自己的决断。</p> 陈子凌立即开口申辩道:“陛下,若是有人知法犯法,光天化日拦路抢劫。</p> 刑部官差非但不阻止反而助纣为虐,太学院学子更是与匪徒沆瀣一气。”</p> “受害者迫不得已暴起反击,一气之下将他们打成重伤,请问是否有罪?”</p> 魏帝龙目一凝,斜长的眉眼不怒而威,认真道:“若真是如此,自然无罪,非但无罪,朕还要赏他。”</p> 君臣二人一问一答,朝中大臣听得傻了。</p> 所有人都没想到陈子凌会如此为自己开罪,难道是吓疯了?</p> “陛下,此人不过是胡言乱语故意拖延时间,等着某位贵人来替他说情。”</p> 刑部侍郎古荣直言不讳,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p> “是啊陛下,此人污蔑我等,既然他已经承认了行凶的事实,您何必再听他啰嗦。”</p> 太学院院长黄秋雨一脸迫不及待。</p> 楚王抚摸着胡须呵呵一笑,“陛下何妨听他说完,若是他胆敢欺君,数罪并罚再行严惩不迟。”</p> “既然皇弟也有兴趣听这小子说完,朕何妨听他说完。”</p> 魏帝嘴角微翘,重新坐在了龙椅上。</p> 陈子凌感激地看了楚王一眼,继续开口“陛下,无论是刑部官差,和我叶家护卫发生冲突,还是太学院学子被打,都是因叶言联合清露寺苦修士,抢夺我叶家财产而起。”</p> “所以此次罪魁祸首不是小臣,而是叶言,是大兴叶家。”</p> 梅碾沉还以为他要拿出什么证据,闻听此言,气的双手发抖,怒声道:“如此死不悔改、强词夺理,简直死有余辜!”</p> 叶寒、叶冰彼此对视了一眼,终于松了口气,在他们看来陈子凌的举动无异于自取其辱,恭敬道:“陛下,我大兴叶家与那位叶姓女子乃是宗亲。</p> 今日我们前去阻拦婚事,也是我们家族中的私事。”</p> “口说无凭,我等可以将族谱拿来佐证,陛下一看便知,我二人若有半句虚假,愿以死谢罪。”</p> 叶冰、叶寒说的滴水不漏,提前堵住了陈子凌的话头。</p> 没有人相信他们胆敢欺君,也没有人相信叶言会无凭无据前去阻婚。</p> 尚未看到族谱,殿上朝臣已经对他们的话信了十成。</p> 陈子凌一脸同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忍不住摇头叹息起来,“陛下,臣实在不知太学院学子为何说话如此草率,思维更是一塌糊涂。</p> 我叶家之所以被人称为叶家,并不是臣的未婚妻姓叶,而是工坊在叶家村。”</p> 陈子凌话说的有些绕,让人听得有些迷糊。</p> “这是什么道理?只要那位叶姓女子是大兴叶家的后人,叶言身为家主就有权利管教她。”</p> 众人忍不住反驳起来。</p> 楚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觉得少年的逻辑简直可笑。</p> 魏帝眼中异彩快速暗淡,不耐烦地拿起御笔在龙尾砚中饱蘸了一下浓墨,小黄门机灵地在御案上展开一卷空白的圣旨。</p> 燕王一派官员准备落井下石,梅碾沉等人连连摇头。</p> 苦荷浑浊的双眼看向一根合抱粗细的玉柱,脸上说不出的慎重。</p> 陈子凌笑了笑,“谁说我未婚妻是大兴叶家的人?她其实不姓叶,也不是叶家村人。”</p> “她姓柳,柳树的柳,若是说起来,倒和开国的柳国公有些渊源,只是柳家败落,早已不复从前,后人更是寥寥无几。”</p> 他随意说着,脸上带着些惋惜和伤感,听在众人的耳中却无异于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p> “什么,你那位未婚妻原本不姓叶?”</p> 数十道目光全都盯在了陈子凌的身上,希望再确认一遍如此戏剧性的事实。</p> 魏帝扔下手里的御笔,指着陈子凌笑骂起来,“你这混小子怎么不早说!”</p> “咳咳,你胆敢欺君朕一定严惩不贷!”</p> 魏帝目光重新变冷,摆出了一副莫测高深的神情,只不过刚才的骂声,已经让很多人听出了别的东西。</p> ——陛下不想严惩东夷叶家!</p> 叶寒、叶冰二人吓得面无血色,牙齿咯咯发抖,似乎一瞬间就掉进了极寒的冰窟之中。</p> 刚才还叫嚣着要严惩东夷叶家的众人,震惊的说不出话来。</p> 他们心里清楚若真是如少年所说,这件事的性质将发生天大的变化,想要追究东夷叶家的责任便成了一件天大的笑话。</p> 陈子凌瞥了黄秋雨一眼,“五岁时我二人从破败的柳家离开,前往东夷谋生,可谓历经艰险,白手起家。</p> 后来听说柳家祖宅被人侵占,那人也姓黄,叫做秋雨,不知院长可认识?”</p> “你不要血口喷人,当年柳家人大多死于瘟疫,本官念在同乡的份上,才花二十两银子购买下来,现在仍有购房契约为凭。”</p> 黄秋雨指着陈子凌大声呵斥了起来。</p> 陈子凌看着对方颤抖的手指,无声笑了笑。</p> 为了堤防有人质疑他和叶轻眉的身份,十年前他就已经为二人选好了合适的出身。</p> 还以为永远都用不上了,没想到此刻却帮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p> 陈子凌扭头看向御案后站着的魏帝,哭泣道:“陛下,小臣所言句句属实,叶家尚有卖房契约和柳家族谱为凭。</p> 大兴叶家联合清露寺苦修士抢夺臣妻彩礼,刑部官差助纣为虐,若不是微臣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还望陛下为臣做主啊!”</p> 陈子凌悲悲戚戚将自己所见所闻说了出来,抑扬顿挫的语调可谓令闻者落泪,观者动容。</p> 众人又听苦荷大师主动开口佐证,只得接受事实。</p> 魏帝亲自走下御阶,搀起陈子凌,动容道:“爱卿受委屈了,朕心里着实不好受!”</p> “来人,赐知世郎银千两,绸缎百匹,玉佩一双。”</p> 陈子凌听着魏帝如此小气的赏赐,心里提不起任何兴趣。</p> 但也知道这是些东西代表的意义,远比其本身的价值更大,忙做欢喜状,重新跪下谢恩。</p> 古荣和黄秋雨一见魏帝亮明态度,跪在地下战战兢兢道:“我二人一时失察,险些酿成大错,恳请陛下责罚。”</p> “此事怪不得你等,知世郎若是不说,就连朕也会做出误判,此事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后面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将功赎罪。”</p> “是,是,是,我二人一定严惩恶徒。”</p> 古荣和黄秋雨虚惊一场,连连应是。</p> 魏帝深深看了二人一眼,转身走上御阶,朝后摆了摆手,“你们退下吧。”</p> 陈子凌想到叶轻眉告诉自己的事情,朝魏帝躬身一礼,恳求道:“陛下,臣的彩礼因大兴叶家和刑部官差抢夺,有部分银票遗失了,还望陛下帮小臣讨回。”</p> “好,朕就命古荣帮你讨回。”</p> 刑部侍郎古荣皱着眉头上前,强笑道:“不知有多少彩礼遗失?本官一定帮你追回。”</p> 叶寒,叶冰怪叫一声,“陛下,不要听他胡言乱语,箱子里根本就没有银票!”</p> “殿前失仪,拖出去,张嘴!”</p> 黄秋雨脸色一沉,指着二人怒声道。</p> 陈子凌笑看着二人被抬出殿外,听着凄厉的惨叫声,忍不住摇了摇头。</p> “不多,不多,遗失了九十九万两银票,听到此事的大有人在,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询问。”</p> 魏国一年税收不过一千二百万两白银,东夷叶家的彩礼竟有近百万两!</p> 想要说他碰瓷,却又没有证据,众人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言,眼里满是同情。</p> 百万两?大兴叶家估计变卖所有财产,也凑不够二十万两。</p> 叶言听到有人谈论银子,缓缓从昏迷中醒了过来,一睁眼恰看到一张可恶的笑脸。</p> 扭头确认自己已经安全后,伸出两只大手抓着陈子凌,含含糊糊道:“赔,赔银子,赔我九十九万两银子!”</p> 古荣转过身,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大兴叶家彻底完了……”</p> 第一百零三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广德门外,一男一女俏生生并肩立着。</p> 身穿浅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面相儒雅,一举一动说不出的贵气。</p> 女子云髻雾鬓,俏脸如莲,一双丹凤眼微眯着,身体内隐隐有股杀气。</p> 看到陈子凌大摇大摆从皇宫走了出来,颜柔郡主轻哼了一声,头也不回扭头就走。</p> “堂兄,你最好换个人做副使,这小子太冲动,太混蛋,根本不靠谱。”</p> 陈子凌听着女子对自己的无情抨击,尴尬地朝皇长孙行了一礼,感激道:“今日之事多谢殿下周旋。”</p> “我们之间何必见外?”</p> 皇长孙开怀一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双手搀起陈子凌解释道:“你如果要谢的话,改日可以送给颜柔一副书帖,她可是对你的字赞不绝口呢!”</p> “臣明日一定亲自到楚王府,登门拜谢。”</p> 陈子凌满口答应下来,脑海中回忆着刚才那只在空中摆动的粉色小拳头,不知道她对自己怎么来了这么大的气。</p> 刚帮了人就得罪人,这不是费力不讨好吗?</p> 皇长孙拍了拍手,身后的侍卫端出来一方雕琢有瑞兽图案的玉色小盒。</p> “这里面是我府上最高等级的出入令牌,今后无论何时,你都可以随时来见我。”</p> 几名护卫看着陈子凌手中的银色腰牌,双眼大睁,心中羡慕不已。</p> 要知道这可是代表着皇长孙的绝对信任。</p> 外人一旦拿到这块腰牌,不需要任何请示,就可以在夜晚走进皇长孙的卧室。</p> 若是别有用心之人得到了这块腰牌,后果简直不敢设想……</p> 也正因如此,整个府上拢共也只铸造了三块银色虎牌。</p> 如果不算曾经遗失的一块,和皇长孙手里的一块,可以说能够赠送给外人的也只有这一块。</p> 想不到秘藏了十年之久的腰牌,今日竟被皇长孙送给此人,礼遇之厚,实在是令人暗暗咋舌。</p> 陈子凌不知道此中原由,将腰牌随意地塞入怀中,一脸歉意地朝皇长孙解释了几句后,就急匆匆朝客栈赶了回去。</p> ……</p> 宋明岳骑在马上,手里的黄色皮鞭,狠狠抽在了褚小六和梁半潮的身上。</p> 牛筋拧制的鞭子威力惊人,每一鞭落下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痕。</p> 赤裸着上半身的二人,痛的龇牙咧嘴,硬生生没有发出一声求饶的痛呼。</p> 立在一旁观刑的禁军不忍直视,纷纷低下了脑袋。</p> “小小偏将也敢包庇凶徒,本将军今日就对你们军法从事!”</p> 刚刚凭借家族关系混入禁军的宋明岳,眼角余光瞥着其他人的反应,手里的皮鞭抽的更加卖力起来。</p> 带着血珠的皮鞭,再没了顾忌,朝着二人的头脸狠狠抽了下去。</p> “住手!”</p> 陈子凌右手抓着皮鞭,用力一拽,将宋明岳拖了个四脚朝天。</p> “谁敢阻拦!是谁?”</p> 宋明岳使了个驴打滚,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到了面前的陈子凌,忍不住狞笑一声,“原来是你,来的正好,本官今天正好拿你立功。”</p> “来人,东夷叶家抗命不遵,欺瞒君上,快将他们拿下!”</p> 在他看来陈子凌能出现在这里,几个时辰前一定没有入宫,说不定还对那些传旨的人下了狠手。</p> 无论是从宋家的利益出发,还是男人间隐晦的恩怨,他都有理由趁此机会灭掉东夷叶家。</p> 数百禁军沉声应命,快速围了上去。</p> 肖长天面色凝重,挥手制止了身后蠢蠢欲动的黑甲缇骑。</p> “大人,对方可是违抗了陛下的旨意,我们若是不出手,将来上面追究下来……”</p> 几名缇骑将领,忍不住开口出声说了出来。</p> 肖恩猩红的双眼在他们身上剜了一下,冷冷道:“你们这是在质疑我的命令?”</p> “不敢,属下不敢,只是这件事,总要,总要有个说法。”</p> “有事我肖长天担着!”</p> 看着挺立着的几人,肖长天笑的有些古怪,重新在他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视了一遍,心中已经判了他们死刑。</p> 陈子凌扔下手里的皮鞭,快速解开褚小六二人身上的绳索。</p> 褚小六摸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看着梁半潮吼道:“现在怎么说,还遵守军法吗?老子今天都是你害的,要不是你,老子早把那姓宋的宰了。”</p> 梁半潮吐出一口血水后,咧嘴一笑,“哎呦,这能怨我吗?凡事总要讲道理吧?谁能想到他下手这么狠。”</p> “你欠叶家一条命,你打晕我,我可以理解。”</p> “现在我也欠了叶家一条命,这次绝对支持你们。”</p> 褚小六看着压过来的枪林,活动了一下痛麻的双手,脸上的冷汗止不住又冒了出来。</p> “公子我们护着你,你快逃吧,不要管我们。”</p> “我们今天不用逃,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p> 陈子凌低声解释了一句。</p> 二人一听面露喜色,难以置信这竟是真的。</p> 打了刑部的人还能平安无事,这恐怕只有东夷叶家才能做到。</p> 褚小六和梁半潮已经将这件事,归因到了苦荷大师的身上。</p> 宋明岳躲在人后,扭头看到四楼的女子时,双眼不由一呆。</p> 叶轻眉依然穿着红色嫁衣,一头黑直的长发披散在肩头。</p> 施了脂粉的小脸,细腻的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双细细的黛眉下,波光潋滟,脉脉含情。</p> 佳人红润的小嘴微张,身侧发丝不停舞动,双眼正在密切注视着场间发生的一切。</p> “快动手!谁敢违抗军令,以同罪论处。”</p> 宋明岳回过神来后立即怒喝一声,迫不及待地催促了起来。</p> “宋大人,难道是想拿我叶家开刀?”</p> 陈子凌淡定地朝他问道。</p>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样?你一个将死之人没有资格和本将军说话。”</p> 宋明岳一脸得意,笑的有些奸诈。</p> “陛下已经还了我叶家清白,并且赏赐了我一笔厚礼,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有司确认,不要一时不察,犯下大错。”</p> 陈子凌提高声音将自己的话,清晰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p> 肖长天哈哈一笑,朝后面的属下挥了挥手,驱散了他们。</p> 准备进攻的禁军,听到陈子凌的话全都停了下来。</p> 宋明岳脸上笑容一凝,哼了一声,“你这句话可以蒙骗别人,却蒙骗不了本将军,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p> 陈子凌摊开双手,笑了笑“没有,刑部还没彻查此事,我到哪里去拿公文?难不成我还要让陛下给我写一道,证明清白的圣旨?”</p> “拿不出证据,今天你就插翅难逃!</p> 束手就擒,或许本将军还会免你一死,若是胆敢反抗就地格杀。”</p> 宋明岳目光一寒,促使着属下尽快进攻。</p> 禁军出动时得了军令,即便错杀了对方,也可以将责任推脱开。</p> 所以他丝毫不甘心,有什么后果。</p> 禁军们无奈,只得闻令而动,重新将手里的长矛对准了站在中间的三人。</p> “子凌接着!”</p> 叶轻眉将青铜剑远远扔了出去。</p> 陈子凌接过武器,感受着剑柄的温热,心中闪过一丝暖流。</p> “为了禁军,免受不必要的损伤,宋将军,在下迫不得已只有得罪了!”</p> “不要反抗,万一在下失手,你可不要怪我啊!”</p> 陈子凌嘴角噙着丝笑意,大声说完后,朝着宋明岳的方向快速杀了过去。</p> 第一百零四章 废了你 五百余名身穿银色明光甲的禁卫军,无论是个人作战能力还是战阵意识,都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p> 他们大多经过战阵厮杀,嗜血悍勇而又机警狡猾,一旦发动攻击就会像猛虎一样死死咬住敌人,不死不休。</p> 陈子凌一人一剑直直向前,青铜剑荡开一根根从四面八方袭来的长矛。</p> 不管不顾,哪怕锋利的长矛距离他的胸膛越来越近,身周的防御几近崩溃。</p> 青铜剑却总能险之又险地护住陈子凌的身体。</p> “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这么强,一定是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故意放水!”</p> 宋明岳一巴掌扇在了身旁护卫脸上,怒声道:“你去代本将军压阵,谁敢后退就一刀杀了。”</p> 原本有序退后,乘势反击的禁军们被宋明岳的军令反而束缚住了手脚,十成的战力只能发挥出七成。</p> 无法后退诱敌的禁军们,牢牢顶住陈子凌的攻势,以伤亡惨重的代价,硬是挡住了他的前进。</p> 只不过中间倒下的禁军,需要两侧兵力及时补充,乱了阵脚的禁军配合起来开始力不从心。</p> 褚小六和梁半潮爆喝一声,挤出最后一丝气力,从薄弱的两翼突破保卫,眨眼间绕道了军阵的后方,与陈子凌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p> 纹丝不动的防线很快土崩瓦解,看着朝宋明岳杀去的陈子凌三人,四百余名禁军却无一人前去救援。</p> 之前脸上挨了一巴掌的小头目,看着众人怨毒的目光,亮了亮手里染血的长刀,“干什么,你们想要造反吗?”</p> 他的喉咙蠕动了一下,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p> 没有任何犹豫,发现情形不对后,他扭头就逃。</p> 数十名禁军挺起长矛狠狠刺向了他的肩背,将他高高举了起来,温热的鲜血沿着枪杆快速流淌,洒了一地。</p> 异常醒目。</p> “后退者死!”</p> 众人齐齐高喝一声,矛杆一抖,那名监军的瞬间四分五裂,毙命当场。</p> “哗变!哗变了!”</p> 宋明岳看到前方发生的变故,扭头看向身后,已无一人可用。</p> 还没等他跃上马鞍,一把锋利的长剑就以已经压在了他的脖颈上。</p> “宋将军,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在下只有得罪了。”</p> 陈子凌说完,将他一脚踹翻在了地上,一只脚‘无意’中踩在了对方的手腕上,发出一声碎响。</p> 宋明岳直觉的腕关节疼痛难忍,好像有数十把小刀子刺进了皮肉,痛的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p> 陈子凌挪开右脚,看着对方变形的关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宋将军,不好意思踩到你了,你放心医药费我会赔给你的。”</p> 陈子凌说着解下他的腰带,反手将他的双脚捆绑了起来。</p> 松下心神,蹲坐在地上的褚小六二人,看着宋明岳快速肿胀的手腕,结合刚才的碎响,对他的伤势已经猜测出了七八分。</p> 腕关节粉碎性骨折,恐怕宋明岳这辈子都不能继续在禁军混下去了。</p> 即将成为残疾人的宋明岳,明显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的状况如何糟糕,嘴里依旧不停咒骂,叫嚣着要将在场的所有禁军,军法从事。</p> “宋将军,你怎么样了?褚小六,梁半潮你们不要伤害宋将军。”</p> 四百余名禁军组成方阵,与陈子凌等人保持着二十余丈距离,似乎是担心自己的进攻会惹恼对方。</p> 梁半潮捡起一截长矛斜撑着身体,走到宋明岳身前,抬起巴掌在他脸上用力扇了几下。</p> “我梁半潮能有今日全拜你所赐,你这是非不分,党同伐异的小人。”</p> 宋明岳怨毒的双眼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癫狂地笑了起来,“你完了,彻底完了,你们梁家将会因你而蒙羞,殴打上官,反抗朝廷,简直就是乱臣贼子。”</p> “那也好过你这个废物。”</p> 梁半潮气势一减,很显然对方的话对他的心神,造成了极大的冲击。</p> 褚小六挣扎着站了起来,走到宋明岳面前吐了两口唾沫,抡起双手左右开弓。</p> 宋明岳惨叫连连,顷刻间鼻青脸肿,嚣张的气焰被硬生生压了下去。</p> “肖大人,肖大人,你我同是朝廷中人,不能见死不救啊!”</p> 宋明岳看着正要走远的肖长天,嘴角漏风,沙哑嘶吼着。</p> “宋将军,我现在去刑部打听下消息,去去就回。”</p> 肖长天说毕,不在理会对方的呼喊,只是离开的方向明显不是去往刑部。</p> 身穿紫衣的小黄门远远听到宋明岳的惨呼,赶忙加快脚步,穿过方阵,走到近前,打眼一瞧认出了对方的身份。</p> “哟,这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华妃娘娘的外甥吗!还不快放人!”</p> 小黄门责怪地瞪了陈子凌一眼。</p> 宋明岳热泪盈眶地看着宫中来人,心中大定,“明公公,救命啊,你快将这人拿下!”</p>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面前这位公公的厉害,若不是身有畸余,恐怕这位明公公一定有机会成为九品高手。</p> 随侍魏帝身侧的高手中,此人至少能排进前十。</p> 小黄门握了握拳头,胸膛快速鼓胀,脸色青紫二色不停变换。</p> 陈子凌不愿与他发生冲突,解开宋明岳脚上的腰带后,一脚将他踢了过去。</p> 宋明岳痛呼一声,倒在地上看着陈子凌,冷冷道:“现在知道怕了?晚了!明公公快将他拿下。”</p> “知世郎给咱家面子,咱家也得兜着。”</p> 小黄门笑眯眯地看了陈子凌一眼,气势一收,脆声道:“咱家这次来带来了万岁爷爷的礼物,知世郎接旨。”</p> 小黄门说着从袖口内抽出了一卷明黄色丝织物,双手一展,清了清嗓子,“爱卿大婚,朕心甚喜,今赐卿银千两,绸缎百匹,翠色双鸳鸯玉佩一双,望你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钦此。”</p> 一队怀抱贺礼的太监,将礼品摆在了陈子凌面前,乐滋滋收下了叶家人递过来的银子,很是说了些吉利话。</p> 呆呆看着这一切的宋明岳彻底傻眼了,如果说陛下真的宽恕了东夷叶家,他或许还能接受。</p> 可是赏赐给一个没品的小官贺礼,这里面隐含着的信息,却不得不令他心惊。</p> 这说明了什么?</p> 陛下很重视东夷叶家,乐见其成!</p> 陛下通过这件事在敲打那些针对东夷叶家的人!</p> 连他都能看出来今天的事情有猫腻,没有人蠢到将身居皇宫,经过许多腥风血雨的魏帝当成傻子。</p> 那么这件事,就更加耐人寻味了。</p> 陛下难道是在借此培植皇长孙的势力?</p> 宋明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p> 一身紫衣的小黄门,耸拉着的双眼看了看宋明岳变形的手腕,捡起一根长矛,折成数段,动作熟练地绑扎在了宋明岳的手臂上。</p> “明公公,您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难道你就不敢为在下做主?”</p> 宋明岳龇牙咧嘴忍着手腕上的痛意,悄悄从怀里摸出一张银票塞了过去。</p> “宋将军,你和东夷叶家有什么恩怨,咱家不管,咱家也劝你一句,不要和那小子置气,东夷叶家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p> 小黄门一脸肉疼地拒绝了宋明岳的银票。</p> 他在宫中可是亲眼看到苦荷大师、一念大师先后到御书房,表达了对东夷叶家的维护之意。</p> 一念大师是什么人?那可是南庆皇帝的恩师,受到无数人尊崇。</p> 苦荷大师在魏国的地位也是非同寻常。</p> 这二人跺跺脚,这个世道就得颤三颤的,竟然在东夷叶家一事上主动开了口,而且态度非常坚决,这意味着什么?</p> 只是这些话,他没有对宋明岳明说。</p> 常年伴随在魏帝身边,什么秘密能说,什么秘密不能说,他还是清楚的。</p> 看着远去的宫人,宋明岳鄙夷地摇了摇头。</p> 强撑着走到宋家开设的医馆,听着医师们的论断,宋明岳嘶吼一声,“什么损伤筋脉,无法恢复,一定是你们医术低劣,推脱责任!”</p> “来人将他们打断双腿轰出去!”</p> 喝下苦涩的药液后,宋明岳将手里的名贵瓷碗,扔在了地上。</p> 碎裂一地。</p> “陈子凌!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p> ……</p> 第一百零五章 会不会怀宝宝 一周后,大兴城外,去往南方的官道上。</p> 两百余名铁塔似的黑甲缇骑,护着十余辆黑色马车,形成了一座移动的城防。</p> 长弓紧绷,羽箭满壶,放在刀柄上的手纹丝不动,随时准备应对突发事件。</p> 陈子凌透过窗帘,看了看悬挂在马腹处的黑色长枪,又瞥了眼,另一旁的红色皮盾,放心地闭上了眼睛。</p> “肖长天亲自挑选的人,果然不错。”</p> 叶轻眉慵懒地斜躺在陈子凌的膝盖上,一改往日清冷的性子,转变成了温婉小妇人。</p> 亲自剥开一颗甜美的葡萄,翘起兰花指,温柔送进了他的嘴里。</p> “路上注意安全,去了南庆不要单独行动,换洗衣物我帮你放在了后面的马车上,箱子准备你了最爱吃的桂花糕。”</p> 叶轻眉轻声说完后,抿了抿诱人的香唇,试探道:“真不带我一起去?”</p> 初为人妇的她,还有点不适应自己的身份。</p> 想到昨夜二人做出的不可描述的事情,她的小脸上不由腾起了一层浅浅的红晕。</p> 此刻的叶轻眉,像极了早春时刻,大地上悄然绽放的那一抹红,百看不厌,勾魂摄魄。</p> 陈子凌睁开眼,看着小鸟依人的叶轻眉,一颗心止不住摇摆起来。</p> 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理智取得了最终的胜利。</p> “你放心,天塌了有个子高的人扛,这些人中能跑的过我的,屈指可数。”</p> 陈子凌嘿嘿一笑,伸手在她的小脸上摸了摸。</p> “有这么漂亮的小媳妇在家等着,即便前方有刀山火海,我也一定会尽快回来。”</p> “谁知道南庆有没有蠢纯,且漂亮的小姑娘给你骗?</p> 我可是听说人说,那里的小姑娘对你的仰慕,比之东夷女子一点也不遑多让呢!”</p> 叶轻眉双眼弯成一双新月,笑的很是羞涩,字里行间却能让人问道一股酸酸的醋味。</p> 像极了贪婪护食的小狗,生怕自家男人,被别的姑娘偷了去。</p> “这恩爱秀的有完没完了?我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事,才被你们这样折磨?”</p> 一道痛苦的声音,从车厢下飘了出来。</p> 陈子凌轻咳一声,脚尖在木板上踩了两下,“钱小猗,你这么大声干嘛?再啰嗦我直接拍晕你,免得你暴露身份。”</p> 这句话一出口,车厢下的人立即闭了口。</p> 车队出城行了百十里,叶轻眉低着头,红着脸从马车内走了出来。</p> 最后她在数百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扭扭捏捏踮着脚尖,钻入了叶家马车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p> 看着车厢内蹲坐着的五竹,叶轻眉眼中露出淡淡的哀愁,“那天,你到底发现了什么?”</p> 五竹扔下手里的书籍,抬起头一脸认真,“我看到了一条和你有关的因果。”</p> 努力回忆着久远的往事,五竹低头一字一顿道:“和那人有关。”</p> 他说的是三十几年前派人将幼小的叶轻眉,冰冻在了极北神庙的幕后指使者。</p> 想到那位让他印象模糊,却又无比亲切的男人,五竹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p> 叶轻眉见他神情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心中好奇,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p> 想到某种可能,俏脸一白,震惊道:“难道我和钱小猗被人劫持,凶手就是他指使的?”</p> “和他有关,但不可能是他策划的,不然你和钱小猗现在不会还活着。”</p> 五竹想到那位小童的相貌,摇了摇头,“当时我觉得你们没有生命危险,便没有及时出手,本来打算悄悄跟着矮个子找到那人。”</p> “没想到他逃跑时留了一手,为了你和少爷的安全,我只能暂且放过他,抱歉。”</p> 关于女子出嫁前,男方很在乎的某件事,五竹是最近才知道的,所以最后两个字,他说的很郑重。</p> 叶轻眉挥了挥手,关于他抱歉的原因没有细究,重新拿起了女强人的姿态,朝外脆声道:</p> “王启年,我现在任命你为叶家情报处负责人,从今天起,你要想尽一切办法尽快培训出一批得力部下。”</p> “你的任务只有一个——查明所有暗中针对叶家的敌人,尽快将那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我。”</p> 王启年摘掉头上的黑色兜帽,弯腰朝黑色马车行了一礼。</p> 格外恭敬。</p> “只要有足够的钱财招兵买马,王启年一定不负重托。”</p> 叶轻眉伸出手指在车厢上轻点了几下,嘴角微翘,“连这样的小事都解决不了,你让我有些失望啊!”</p> “去吧,大兴叶家的财产交由你了,今后除非拿到证据,否则不要轻易开口讨要经费。”</p> 王启年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不是吓得是太过激动,。</p> 大兴叶家,怎么也能清点出二十多万两银子!这位女主人一开口就拨给他了。</p> 要是屁的成果他都拿不出来,不用对方开口,他都没脸继续在道上混了。</p> “启年,一定不负家主重托!您等着瞧吧,一个月要是没有丝毫进展,王启年愿以死谢罪。”</p> 撂下这句狠话,王启年挺胸昂头,跃上一批骏马领着四名劲装护卫,朝着大兴城急匆匆赶了回去。</p> 王启年不让一日闲过,不让一刻虚度的姿态,看得二叶啧啧赞叹。</p> “家主,咱们快回东夷吧,六叶传来消息,说城主府最近小动作频繁,估计是想打咱工坊的主意。”</p> 叶轻眉莞尔一笑,“二叶,你是不是觉得咱叶家,处世太软弱了些?”</p> “不敢,二叶不敢。”</p> “你是怎样的人,我还能不知道?二叶,你恩怨分明,有仇必报,本姑娘今天也交给你个任务。”</p> 一听有任务,二叶快速抬起头来,原本惶恐的双眼中涌出一股期待。</p> 叶轻眉轻启红唇,面色从容,如同调兵遣将的大将军,“现在你带着我的信物去找赵朴,告诉他叶家将亲自派人运送铁矿。”</p> “啊!原来是这件事……”</p> 二叶轻呼一声,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p> 叶轻眉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怎么比王启年还笨?沿途运送铁矿,既要走陆路,又要走水路,如今这年月,总要训练人手。”</p> 叶轻眉说着面色一肃,脆声道:“二叶,我要你募集人手,尽快训练出一千名武装,大船就是你的城池,没有人能消灭你们,就没有人能消灭叶家。”</p> “去吧,你这把剑磨锋利些,将来我会用到。”</p> 二叶深吸了一口气,激动的说出不话来,恍恍惚惚中接过了叶轻眉手里的银色匕首。</p> 跃上一批黑色俊马,二叶忍不住狂啸一声,胸中憋着的浊气,压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只欲长啸而出方得快意。</p> 烈马西风,快意恩仇,这才是他最理想的生活。</p> 得意就得嚣张啊!不然还不得憋死?</p> “家主!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p> “没要钱就跑了?”</p> 四喜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一脸迷糊。</p> 叶轻眉拍了拍车厢,重新恢复了慵懒的神情,倒在车厢内为自己披上了一件男人的锦服,轻柔出声,“四喜,启程,回东夷。”</p> 背过身去,避过了五竹的视线,叶轻眉闻了闻衣服上的气味,用手在小腹上揉了揉,眼角噙着笑意。</p> “折腾了这几天,会不会怀宝宝呢?”</p> 她这般想着,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在了衣襟上,悄无声息。</p> ……</p> 今天写了,但是出了点意外 下午传了四千字,晚上十点才知道被屏蔽了……</p> 可能某个尺度大了点,修改之后申请解禁中,筒子们明天应该能看到。</p> 从前抓纸媒,现在整改网络,有点文字狱的感觉。</p> 不知道北京航站楼,那张具有特殊意义的画还有没有。</p> 第一百零七章 有流星耶 “想不到曾经物阜民丰的莫州,短短数载就已残破成了这般景象。”</p> 皇长孙骑在马上,用鞭子指了指前方一座破败的雄城,脸上无限感伤。</p> 荒凉、萧杀,是这座残城给人的第一印象。</p> 暗红色的夕阳将周围的一切都镀上了血色,倒塌的箭剁和尚未修复的耳墙,暗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惨烈的战斗。</p> 陈子凌扭头在四周看了看,古道上遍生荆棘,即将收获的季节,却没有任何谷物的影子。</p> 不用想也知道,曾世代居住在这里的百姓,幸存者只怕寥寥无几。</p> “殿下,这世上没有好战争,也没有坏和平,历来战争受到最大伤害的,都是底层百姓。”</p> 陈子凌看着对方略有思索的神色,继续说道:“胜了,平民百姓得不到多少好处;败了,却要承受家破人亡的后果。</p> “沧海丘墟,衣冠成土,饿殍遍地之事莫过于人祸。”</p> 皇长孙听着他说出如此大胆的话,知道二人的关系又近了一步,点了点头,认真道:“按照你昨日所言,胡族正在崛起,照此发展下去,最终获胜者都不可能是我魏国。</p> 若果真如此,尽快休养生息,才是我魏国的唯一选择。”</p> “奈何燕王新胜,举国振奋,想要休战又谈何容易?”</p> 皇长孙说着幽幽一叹,阔大的额头上皱起了几道细细的皱纹。</p> 这位年纪比陈子凌大不了多少的魏国皇族,长得不算帅气,行事作风却有着一股古朴的书生气。</p> 陈子凌相信,若是他没有自己相助,想要依靠梅碾沉和鲁有道等人争夺皇位,无异于痴人说梦。</p> “殿下,梅碾沉太耿直而鲁有道又过于保守,这些都不是您争夺皇位的得力臂助。”</p> 陈子凌直接转了话题,二人已经成了同道中人,有些事还是直白点好,绕来绕去很麻烦,所以陈子凌没有藏着掖着,更不怕得罪人。</p> “大胆!你怎可挑拨殿下与两位大人的关系!”</p> 一位隐匿在草丛中,暗中保护皇长孙的黑衣老者,突然开口朝陈子凌训斥起来。</p> 他曾经随侍昭明太子,在皇长孙府上地位尊崇,只是私下里很少现身,除了皇长孙外几乎没人见过他。</p> 陈子凌初次接触皇长孙时,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存在,只是没有说破此事。</p> 若是这张护身符轻易被人说破行藏,估计皇长孙和他站在一起时,心中一定会生出别的顾虑。</p> 还没等陈子凌开口,皇长孙就已经挥手阻止了黑袍老者的斥骂,一脸难堪道:“冷公公,我相信知世郎绝无私心。”</p> 白净无须的冷长丰,微微佝下身子,“若不是咱家知道他是殿下的人,单凭他之前的话,咱家就出手教训他了。”</p> “太子爷曾说,忠、信、诚、笃乃国之柱石,立身之本,梅御史为人连咱家都钦佩,岂可任凭此人贬损?</p> 冷长丰一脸轻视地看着陈子凌,连连摇头。</p> 在他看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不过是想哗众取宠,好从侧方提高自己的地位。</p>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对前段时间,皇长孙将银色虎牌交给此人,心中有些不满。</p>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那张虎牌的作用,当年太子去世后,魏帝为了保护皇长孙的安全,连府上扫地的杂役都悄悄换成了宫里的高手。</p> 持有虎牌,实际上就掌握了三百名皇家高手组成的强大力量。</p>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这少年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p> 所以看准时机,他决定打压一下对方,尽快让皇长孙收回虎牌。</p> 果然,皇长孙听到冷长丰提起自己的父亲,低头沉思起来,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p> 思量再三,皇长孙面容一肃,朝冷长丰拱手一礼,“多谢冷公公赐教,小子知错了。”</p> 听到皇长孙承认自己的过错,冷长丰开心一笑,脸上堆出一层皱纹。</p> “殿下能虚心纳谏,咱家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可当不得殿下一礼。”</p> 他说着侧身避了过去,看向陈子凌目光时多了些高傲,“咱家知道你这样的年轻人,眼高于顶,看不上我们这些半截入土的老骨头,咱家和你理论,你也未必服气。”</p> “听说你曾经与肖长天交过手,还侥幸占了些便宜。</p> 咱家今天想领教领教,若是你胜了,咱家赔礼认错;若你输了,咱家也不怪你,磕头认错,咱家勉强收你为徒。”</p> 皇长孙一听冷长丰要出手心中一惊,哪怕陈子凌武道天赋再出众,他也不认为陈子凌是冷长丰的对手。</p> 九品中境的高手,一举一动,又岂是一个修行不足二十年的少年所能承受的?</p> 万一冷长丰失了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p> “冷公公,不可如此。”</p> 皇长孙慌忙提醒一句,扭头朝陈子凌提示道:“冷公公想要收你为徒,对你也并无害处。”</p> 依照外人的看法,陈子凌最多只有八品初的实力,之后每提升一步都极为困难,数十年难以寸进的武道天才也不在少数。</p> 这位冷公公的修为足足比他高了一大截。</p> 一个高若云端,隐隐可以窥测那道超越凡俗的境界;相比之下像陈子凌这样的少年天才,只不过是座小山丘。</p> 陈子凌腼腆笑了笑,“多谢冷公公好意,只是如此一来,怎么说都是在下占便宜。</p> 若是在下输了,陈子凌愿意亲自向两位大人磕头赔罪,每人赔偿白银十万两。”</p> 冷长丰听他不愿拜自己为师,将目标又盯向了梅碾沉等人,讥讽道:“你小子太过狡猾,二十万两白银,你即便舍得拿出来,二人也未必肯收。”</p> “为了以示惩罚,不如你就将银色虎牌交给咱家保管,等你心思成熟时,咱家再将它还给你,怎么样?”</p> 冷长丰呵呵一笑,让人只觉得他言辞诚恳随意,所思所想毫无私心。</p> 陈子凌双眼一眯,终于意识到了老家伙打的什么主意,他虽不知道那块银色虎牌有什么好处,既然对方如此在意,自己肯定不能让他轻易得手。</p> “好,就依公公所言,如果公公打不败在下,又如何?”</p> 保守起见,陈子凌并没有说击败对方,将平手的结果也算进了自己的一方。</p> 冷长丰见他上钩,自信一笑,“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p> “若是公公打不赢在下,小子也不敢提什么过分要求,不如公公就帮我穿一次靴子吧。”</p> 陈子凌说着,忽然想起了某个典故嘿嘿一笑。</p> “你!你!”</p> 冷长丰老脸一黑,三十多年前自从他成为了八品高手,就再也没有人敢轻视过自己。</p> 帮八品高手穿靴那简直不敢想象!就连当年的昭明太子都直呼其名,礼遇非常。</p> 如今这小子竟把自己当做低贱的下人使唤!</p> 皇长孙一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本想劝阻陈子凌一句,可是想到冷长丰在他心中的地位,只得摇了摇头。</p> “好,我若是赢不了你,就帮你穿靴子。”</p> 冷长丰一脸不悦,皱着眉头答应下来,他决定在交手时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少年。</p> 九品中境如果连个八品小子都收拾不了,那真是天大的笑话。</p> 冷长丰握了握双拳,体表上似乎笼了一层虚幻不实的黑色雾气。</p> 雾气越来越浓,直至将他的头脸全部遮挡。</p> 陈子凌深吸了一口气,朝着黑色雾气一拳击空后,立即拧身朝身后来了个侧踢。</p> “小子,你还太嫩!在下该我出手了。”</p> 周围的天地中传来一道轻飘飘,满是嘲讽的声音。</p> 陈子凌仰头看向高空,一股狂暴的真气迎面而来,只欲将他彻底砸入泥土之中。</p> “九品中境果然非同凡响,只是还差了点意思。”</p> 陈子凌嘴角一撇,双拳凝势出拳,燃烧的铁拳挥出后,带着少年的身体朝空中结结实实撞了过去。</p> 暮色中,一白一黑,异常醒目。</p> ……</p> “看那边,有流星耶!”</p> 南庆和魏国中间地带上,耸立着几座圆柱形的坞堡,外形上与苗家土楼很是相似。</p> 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头上戴着一对白银打造的猫耳朵,脖子上挂着一个黄金项圈,身穿蓝色印花小衣,过于白皙娇嫩的小脸,让人有些不忍直视。</p> 坐在他身侧的中年男人,抓起她近乎透明的小手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责怪道:“阿狸,别看了,那不是流星,快和爹回去,费神医可托人说过,你这病不能着凉。”</p> “奥——”</p> 阿狸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扭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高空,自言自语道:“真奇怪,流星怎么落下后,又飞到天上去了?”</p> ……</p>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人是谁…… 看到冷长丰如临大敌的举动,几十名黑甲缇骑迅速用身体在皇长孙身前,组成了一道人墙。</p> 狭长的刀锋在明亮的火把照耀下,寒芒不停流转。</p> 场间的气氛一下子降到的冰点,突如其来的大战似乎一触即发。</p> 没有人敢轻视叶家家主的实力,在那名小头目说出乱中杀人四个字的同时,他们就知道自己今晚遇到了最棘手的敌人。</p> 紧接着,一道明亮的红色烟花嘭的一声在空中炸响。</p> 这是他们示意外围缇骑,前来救援的紧急信号。</p> 说来可笑,就连这么宝贝的东西,也是东夷叶家生产出来的,而且数量有限,只赠不售……</p> “蠢货!这个信号放出去,岂不是告诉外面的敌人,让他们里应外合!”</p> 黑甲缇骑中的副统领,一巴掌扇在了信号兵的脸上,只觉得胸口气血翻滚,背后冰冷一片。</p> 他知道这一下全完了,原本明三保已经提前发现了端倪,他本可以及时将皇长孙送进莫州城。</p> 或许是他太过自信,认为营地内有知世郎坐镇,即便九品高手来了也不必畏惧,若是些流寇,他自己就可以轻易摆平。</p> 谁能想到知世郎才是那把悬在皇长孙头上的刀。</p> 若不是他们反应及时,说不定今晚皇长孙就会不明不白惨死,这件事有谁会怀疑到知世郎的头上?</p> 那名小头目接下来的猜测,正好和他不谋而合,听得众人冷汗连连,握在刀柄的双手微微泛起白来。</p> “在下如果猜测的不错的话,知世郎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行刺殿下,秦武阳大人也是被你所害。”</p> “将来朝廷追究下来,只会责怪我们缇骑和冷公公保护不周,知世郎却可以全身而退。”</p> 除了缇骑司的首领外,他从没佩服过别人,今晚却被陈子凌的心机所惊艳和震撼了。</p> “知世郎好算计啊!”</p> 小头目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看向陈子凌的目光中除了愤怒外甚至还多了些别的情绪。</p> “这样就解释的通了,这样就解释的通了,看来知世郎打伤咱家,也是计划中的一部分!”</p> 冷长丰听着缇骑小头目的分析,越听越怕,就连他都被这个猜测唬住了心神。</p> 虽然他知道陈子凌和秦武阳合谋行刺皇长孙的概率,简直比针眼都小,可这依然让他后怕不已。</p> “奴才该死,意气用事,差点让殿下身遭不测,请殿下严惩!”</p> 冷长丰痛声说毕,正要朝皇长孙跪拜下去,一双久握笔杆子毫无老茧的双手,快速将他搀了起来。</p> “冷公公不必自责,若真是如此,也非你的过错。”</p> “生死有命,一切皆有定数,我做不到怀疑身边所有人,你又何尝不是?”</p> 这些年来为了防人暗算,皇长孙时常提着小意,很怕步了自己父亲的后尘。</p> 可是人毕竟做不到心如金石,遇到知己和欣赏的人,他总会克制不住想与对方多加接触。</p> 一来二去,双方之间总会多些信任。</p> 皇长孙努力让自己尽可能镇定,脸上神情平静的异于常人,淡淡道:“我亲自问明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是如此,我一定还你一个公道,还秦统领一个公道。”</p> 皇长孙握了握冷长丰的双手,往常遇到危险都要对方挡在身前,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帮对方阻挡危险。</p> 冷长丰感动的热泪盈眶,看着身前的黄衫少年,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p> “殿下,殿下您不能过去啊!”</p> 醒过神来后,冷长丰和周围的缇骑,忙劝阻起来。</p> “退下!”</p> 皇长孙朝挡在前方的人墙,怒吼了一声。</p> 然而无论他如何发火,前方的缇骑都拒绝执行他的命令。</p> 陈子凌看着眼前的闹剧,扭头朝那名小头目甩了个白眼,心想这货可真是个人才啊!</p> “殿下,您不必过来了,这铁索谁给我绑上去的,不出一个时辰,他们就得跪着给我解开。”</p> 陈子凌目光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冷声道:“我看你们是无法无天了,让你们统领滚出来,给我个解释!”</p> 那名副统领闻声勇敢地站了出来,瞥了一眼陈子凌身上的几层特制绳索,傲慢道:“解释?现在不是我们给你解释,你还是想想怎么交代自己的问题吧!</p> 若是你能尽快供出自己的同伙,说出幕后主使,本统领保证对你从轻发落,让你免受皮肉之苦。”</p> 陈子凌连正眼都没看他一眼,“秦武阳呢?让他滚出来!你们不去对付外面的毛贼,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我抓了,简直不知所谓!”</p> “装,继续装!”</p> 那名副统领看了看少年匀称的五官,一脸可惜地摇了摇头,接着右手一扬,怒喝道:“带走,今晚我要好好审一审!”</p> “刚才谁骂我!”</p> 一名身穿黑色盔甲的大汉手里提着只野鸡,推开人群走到近前,看着被人绑起来的陈子凌脸色一沉,“这是怎么回事?”</p> “啊!秦大哥,你还活着?你去哪里了?”</p> 缇骑中有人忍不住惊呼一声,朝秦武阳快速走了过去。</p> 伸出双手在他身上摸了摸,确认他是个大活人后,才终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p> “我就说秦大哥武功高强,怎么会中了歹人的奸计!”</p> 他说着眼神不由自主朝陈子凌瞄了一眼。</p> “什么歹人?”</p> 秦武阳扔下手里奄奄一息的野鸡,一巴掌拍在了对方的脑袋上,把他打的头昏脑涨。</p> “秦统领!”</p> 看到秦武阳安然无恙,那名副统领心中不知为何竟有些失望。</p> “折副统领,你们这是闹得哪一出啊?”</p> 秦武阳呵呵一笑,指着一脸狼狈的陈子凌,朝他询问道。</p> 围在皇长孙身侧的缇骑们,看到秦武阳出现,终于松了口气。</p> 低啸的夜风中,上百根火把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场间只有秦武阳和那名副统领的交谈声。</p> 折白夜将事情经过说完后,秦武阳点了点头,“这么说,知世郎是有嫌疑。”</p> 冷长丰在心底怒骂了一声明三保办事不力,两个人竟然一个都没阻住。</p> “既然秦统领平安无事,那就烦劳秦统领和折副统领尽快审讯出真相吧!”</p> 自己人审自己人,甚至还要动刑,比起两个人一同受审,似乎更加有趣。</p> 冷长丰冷笑连连,看向秦武阳和陈子凌的目光,带着些戏谑,“待会咱家亲自听审,不知道欢不欢迎?”</p> “公公如此重视,我二人怎敢怠慢。”</p> 折白夜一侧右手做了个请的姿势。</p> “且慢!”</p> 陈子凌像看傻子一样看了折白夜一眼,“一个时辰前,你们没找到我,就绑了我!”</p> “秦统领一个时辰前也没被你们找到,怎么不绑他?”</p> 折白夜一呆,寒声道:“你怎么能和秦统领比?秦统领能够负责皇长孙的安全,是朝廷经过严格筛选出来的,怎么会是刺客?”</p> “何况……”他将目光盯向了地上了那只红尾野鸡,轻咳一声止住了接下来的话。</p> 那意思分明是说,虽然秦武阳今晚擅离职守,做的事不太靠谱,可人家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p> 秦武阳脸上有些挂不住,一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p> “这个,这个,本统领也相信知世郎不是什么坏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p> “若是知世郎想对殿下动手,又怎会甘心束手待毙?”</p> 经过秦武阳的话提醒,众人也不免疑惑起来。</p> 一个能打败九品高手的厉害人物,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他们拿下?</p> 冷长丰哀叹出声,忍不住反驳起来,“这正是他的高明之处,秦统领可不要被他蒙骗,若不是我等及时发现,结果如何熟难预料。”</p> “既然秦统领先入为主,有意偏袒此人,我看审讯之事交给折副统领最为妥当。”</p> 想到自己的话说的有些多,冷长丰立即朝皇长孙行了一礼,恭谨道:“殿下以为如何?”</p> “准了。”</p> 皇长孙想了想觉得并无不妥,缓声说道。</p> 陈子凌笑了笑知道秦武阳这是提醒自己,尽快找理由摘清自己,他也不想继续陪众人胡闹下去,大声道:“我也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来人将我的被子从马车里抱出来!”</p> 两根火把靠近黑色马车,车厢内照耀的清清楚楚,里面只有一张白色狐皮,哪里有什么被子。</p> “废柴!”</p> 陈子凌朝车厢内的木板努了努嘴,“扭动一下里面的油灯,下面的木板就会打开。”</p> 一个缇骑钻进车厢按照他的提示行事,果然发现了车厢内的隐秘空间。</p> 一米宽,长约两米,恰好能够容下一个男人的身子。</p> 几包坚果堆在一角,甜甜的糕点香味四溢,吃喝饮用之物一应俱全。</p> 很快一床尚有余温的锦被,被他抱了出来。</p> 之前搜寻过车厢的小头目,伸手摸了摸锦被上的余温,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p> 他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p> 是他办事不力,还异想天开给对方,编造了这么离奇荒唐的罪名。</p> “怎么样,我还有罪吗?”</p> 陈子凌撇了撇嘴,朝他大声质问道。</p> “没,没罪。”</p> 小头目大气都不敢出,连连点头,吓得魂飞魄散。</p> 折白夜惊讶地看着车厢内的夹层,眨巴了一下眼睛,彻底蒙了。</p> 这也太会玩,太惜命了吧!</p> 皇长孙一听陈子凌没了嫌疑,呵退了身前的缇骑,快步走了上去,看向陈子凌的目光又恢复了往日的亲近,“我就知道你是清白的。”</p> 踢翻了几名跪在地上的缇骑,皇长孙朝折白夜怒斥道:“这些人办事不力,拉下去重责五十军棍!”</p> “是,是,是。”</p> 折白夜一头冷汗,生怕惹来怒火,亲自提起了两人逃也似地溜了。</p> 冷长丰眼睁睁看着场间发生了如此诡异的一幕,心中惊骇莫名,他忍不住怀疑今夜之事是二人故意给他下的圈套。</p> 如果说少年出去后又偷偷回了营地,秦武阳真的是抓野鸡去了,那么闯入营中的黑衣人是谁?</p> 他感觉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整件事说不明,理不清,透着一股子邪乎。</p> “难道真有歹人盯上了殿下!”</p> 冷长丰心中咯噔一下,被自己的推论吓了一跳。</p> 不用想他也猜得出是谁。</p> 为了皇位,叔父杀掉侄子也是很有可能的,若真如此那可是件泼天大祸。</p> 他们距离在燕王的地盘不过千里,那人动动嘴皮子,二十万甲兵顷刻间就能将他们碾压的渣都不剩。</p> “追了半天,还是让他跑了,可惜,可惜!”</p> 明三保恰在这时气喘吁吁跑了回来,脸上却毫无失望的神色。</p> 只要能够将他们驱离,时间推迟的越久,他们就越发不能解释自己的失踪。</p> 如此一来他的目的就达到了。</p> 看到五花大绑的陈子凌和顶盔挂甲的秦武阳,明三保步子一顿,双脸刷的一下白了起来。</p> “这,这,这……”</p> 一身紫色袍服的明三保,翘着兰花指,声音颤了三颤。</p> 有人见他如此惊讶,凑过去和他细细解释了一番之前的事情。</p> 明三保不听还好,越听越是心惊,他费力追了半天的人,难道真的是……</p> “明公公,明公公!”两名缇骑见他脸色不对,还以为他中了什么剧毒,立即搀起了他的身子。</p> “我,我,殿下,殿下呀……”</p> 明三保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发现,身子摇摇晃晃打起了摆子。</p> 陈子凌身上的绳索被人解开后,活动了一下手脚,看到明三保和冷长丰的脸色,嘴角噙着一丝笑意。</p> 他的目的达到了,接下来二人就要上道了。</p> 想到二人接下来要扮演的角色,陈子凌得意一笑,心里面对二人隐隐有些同情起来。</p> “兵戈当前,谁敢独守空城,唯明三保、冷长丰两位公公啊……”</p> ……</p> 第一百零九章 阴谋 明三保见冷长丰似乎没有被说动,心中不由纳罕起来。</p> 别人不知道他冷长丰是什么样的人,他明三保还能不清楚?</p> 十几年前为了一点小事,他都能将自己的干儿子活活打死,今天陈子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落了他的面子。</p> 如果说冷长丰,心胸真的如此宽广,那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p> “冷公公为人着实令在下佩服,明三保受教了。”</p> 明三保歪斜着脑袋笑了笑,压低声音说道。</p> “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做奴才的肚子里都要有个分寸。”</p> 冷长丰闷哼一声,忍住了身体上的痛意,朝他训斥起来。</p> 想到之前皇长孙的做派,分明是将那少年看得比自己还重,接下来应该怎样做,他心中已经有数了。</p> 即便要报复,他也不会愚蠢到急于一时,何况现在皇长孙正是用人之时,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p> 明三保低着头连连应是,眼中露出一抹嘲讽。</p> 冷长丰此刻越是故作大度,那么将来他的报复定然越发恶毒。</p> 想通了这点,明三保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的,立即又住了嘴。</p> 他想要的结果已经达到了,如果再多说什么,反而会画蛇添足,引起对方的怀疑。</p> ……</p> 陈子凌停下脚步,朝皇长孙提醒道:“臣和冷公公比试,弄出这么大动静,莫州守军却无人前来查探,殿下不觉得有些奇怪吗?”</p> 位于边防前线的莫州城,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关闭了城门,哪怕外面发生天大的事,也不会轻易开启。</p> 遇到突发事件也只会放下绳索,允许少数几个人出入。</p> 皇长孙出于皇室尊严考虑,果断拒绝了秦武阳的提议。</p> 为了防止夜晚发生意外,缇骑们将营地扎在了距离莫州城,不远处的一座土丘上。</p> 纵有上万敌军出现,缇骑们也有把握,将皇长孙安全护送到莫州城下。</p> 皇长孙看着陈子凌欲言又止的表情,宽慰道:“莫州城守军单打独斗不是修行者的对手,安全起见,他们没有派人来查探也情有可原。”</p> 陈子凌陪着皇长孙走进临时搭建的营帐中,简单吃了些晚餐。</p> 二人的晚饭很是随意,不外乎是些腌制的牛羊肉,米粥,外加两盘蜜饯,点心。</p> 侍卫们还未将银盘收拾完毕,皇长孙就拉着陈子凌研究起了书法。</p> 秦武阳走进帐中,看着亦臣亦友的二人秉烛夜谈,尤其是闻到空气中残留的饭香味,心中对陈子凌更加羡慕起来。</p> 他身为缇骑将领,一路上的餐饭也不过是些粥饭,腊肉,哪里会有这么讲究?</p> “殿下,莫州守军派人送来两袋干粮,一头肥羊,外加新鲜蔬果二十篮。”</p> 秦武阳咽了咽口水,朗声说道。</p> “知道了,退下吧。”</p> 皇长孙挥了挥手,侧身朝陈子凌笑道:“这下你总放心了吧?”</p> 陈子凌一脸尴尬,手中的狼毫却没有停歇,只是字迹大不如前,显得的有些凌乱。</p> 放下白杆狼毫,陈子凌躬身朝皇长孙请示道:“殿下,臣体力有些不支,想要早些回去休息,还请殿下恩准。”</p> “都怪我太过痴迷于书法,竟将你和冷长丰比试的事都忘记了!”</p> 皇长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脸上神情显得很是自责。</p> 醒悟过来后,皇长孙从腰间摸出一个圆形玉佩,不由分说直接塞进了陈子凌的手里。</p> “这是当年家父留给我的随身之物,对于修行有些好处。”</p> “奈何我资质平平,留着并没有什么用处,今天我就将它送给你。”</p> 看着那块如羊脂般莹润的白色玉佩,秦武阳一双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p> 这可是昭明太子留给皇长孙的东西,现在皇长孙竟然将它送给了陈子凌……</p> 陈子凌感受着手中凉冰的触感,只瞥了雕刻有古怪文字的玉佩一眼,就知道单是玉佩本身的材质,就已价值连城,按照世俗标准怎么说也能卖出十几万两银子的高价。</p> 更何况这块玉佩确实稀奇,内部似乎蕴含着极大能量。</p> 他本想拒绝,抬头看到皇长孙隐含责怪的目光,只好将礼物忐忑地收了下来。</p> 退出帐篷后,陈子凌扯着秦武阳走到一处僻静的所在,犹豫了一下,压低嗓音询问道:“离莫州最近的一处城防,距离这里有多远?”</p> 秦武阳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听到陈子凌竟然问了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也没敢发火,快速想了想,“三百里外倒是有座小城,知世郎问这个做什么?”</p> “五百里内有没有兵力在万人以上的城防?”</p> 陈子凌心中焦急,继续催问。</p> 秦武阳拧着眉头在脑海中苦苦思索起来,这些军事密报,他出使前已经记在了脑海。</p> 只是一路上太过顺利,他对于那些意外也没放在心上,一时想起来还是停顿了一下,显得有些生疏。</p> 三息时间过后,秦武阳想到陈子凌和肖长天的关系,觉得告诉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一脸认真道:“莫州西部约四百里有座大城,驻扎了一万八千余名边军。”</p> 莫州城位于魏国东南部,距离西部重镇,至少也有一千余里,正是考虑到莫州城发生大战的可能性较低,缇骑们才选择从莫州进入南庆。</p> “南庆主力从未在莫州城下出现过,再说了咱们是来换俘的,他们没道理打咱们的主意。</p> 更何况莫州城也有上万守军,即便前线庆军做出误判,在下也有信心护住众人的安全。”</p> 秦武阳将胸口拍的嘭嘭作响,自信满满地说着。</p> 陈子凌听着他的解释并没有松下心神,反而愁眉紧锁的更加厉害了。</p> “若是莫州城只剩下了老弱病残,秦统领有没有信心护住皇长孙的安全,护住囚车内南庆皇族的安全?”</p> 陈子凌试探地问了一句。</p> “什么!莫州城成了空城?”</p> 秦武阳耸然一惊,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是夜晚的秋风太冷,而是陈子凌这个设想实在是太过大胆,太过荒唐。</p> “我最多只能护住皇长孙北逃,马车内那些行动不便的南庆人带着也是累赘,只能放弃。”</p> 稳住心神后,秦武阳给出了他的答案。</p> 陈子凌直视着他的双眼,没有再说什么。</p> 秦武阳的处置方式,虽然没有什么奇诡的地方,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p> 因为任何无意义的抵抗和战术,只能将所有人都搭进去。</p> “知世郎以后不要开这样玩笑,我老秦可要吓死了!”</p> 秦武阳胸口有些堵,就连呼吸也粗沉了不少。</p> 陈子凌背着手看了看黑漆漆的夜色,低声命道:“这不是玩笑,马上派人联络南庆使者,让他们前来接应。</p> 另外你去准备两套夜行服,和我一起前往莫州城打探虚实。”</p> 陈子凌低声说完,快速朝自己的马车走回去。</p> 其实叶轻眉在他动身前,已经为他准备好了一件夜行服。</p> 为了避免对方怀疑,认为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陈子凌并没有坦白这件事情。</p> 秦武阳打了个哆嗦,他虽然不相信莫州城上万守军会凭空消失,稳妥起见还是接受了陈子凌的建议。</p> 陈子凌走进马车和钱小猗简洁地交代了一些事后,换上秦武阳找来的夜行服,悄悄离开了营地。</p> 冷长丰趴在马车内,感受着远处的真气流动,冷笑出声,“鬼鬼祟祟,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明三保你去探探他们的去向。”</p>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明三保钻进马车惊喜道:“果然不出公公所料,营地内有两个黑衣人悄悄去了莫州城。”</p> 想到那二人远胜于他的身手,明三保思索了一下,神神秘秘道:“那两个人似乎是秦武阳和知世郎。”</p> 冷长丰怒哼了一声,“管他是谁,夜探军营可是大罪,有这个把柄抓在咱家手上,今晚有他们好果子吃。”</p> “通知缇骑,就说有刺客闯进了营地,到时将他们抓个正着,看他们怎么解释。”</p> 二人相视一笑,神采飞扬很是得意。</p> ……</p> 第一百一十三章 恶朋上门(一) 第二天一早,陈子凌就将自己的打算,详详细细地给皇长孙和秦武阳说了一遍。 </p> 皇长孙将目光从钱小猗的身上移开后,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缓缓道:“既然如此,我没什么意见,我相信知世郎的判断。” </p> 秦武阳一听皇长孙同意了陈子凌的建议,忙站起身朝他行了一礼,急道:“殿下,梅花坞人多势众,机关重重,一旦对方心生歹意,我们绝不是他们的对手!” </p> “还请殿下三思!” </p> 他说着还特意皱眉看了陈子凌一眼,提醒对方不可大意。 </p> “殿下,秦统领所言不假,六座坞堡人数不下万人,而且全民皆兵。” </p> 陈子凌轻咳一声,没有否认秦武阳的话,甚至还故意夸大了一些事实。 </p> 钱小猗撅了噘嘴,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拆台吗? </p> 皇长孙侧身注视着陈子凌,震惊的神色一现即隐,出于信任终究没有说什么。 </p> “我看我们不必过于冒险,还是待在这里最为安全。” </p> 秦武阳看了看众人,适时打了个圆场。 </p> 陈子凌含蓄一笑,“这里只是暂时安全,等到庆军发现莫州城中没有殿下的影子,一定会扩大搜索范围,这里迟早还是会被他们发现。” </p>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那些侥幸逃出莫州城的缇骑北返时,一定会遇到埋伏,前来接应我们的南庆使者,也会受到南庆军方的阻挠。” </p> “魏国有人不想让殿下平安返回大兴,南庆同样有人不愿让他们的人平安回去,双方可谓不谋而合。” </p> 秦武阳虽有怀疑,可是听到陈子凌如此直接说出,身上依然止不住冷汗连连。 </p> “难道必须要躲进梅花坞,有没有其他稳妥的法子?” </p> 想到缇骑司搜集的资料,秦武阳还是觉得陈子凌的做法有些冒险,焦急地询问起来。 </p> “不进入梅花坞,我们就要做好随时被庆军追击的准备,目前来看,只有进入梅花坞才最为稳妥。” </p> 陈子凌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眼神轻松随意,举动如常,似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让人没来由对他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p> “据我所知梅花坞中百姓,曾经也是我魏国子民,他们结堡自守,自成一方势力,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p> “只要殿下身份不被对方知晓,我们就不必担心对方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何况我们只是路过熟人的地盘串个门,总不会有什么危险?” </p> 陈子凌说完后,将目光盯在了皇长孙的身上,不知道他能否接纳自己的建议。 </p> 他能说的全说了,如果对方不愿冒险,他也没办法,只是如此一来,后面会多点麻烦和危险罢了。 </p> 钱小猗一双古灵精怪的大眼睛,在三人身上不停游移,看到陈子凌碗里寡淡无味的粥饭时,恨不得拉着他就走。 </p> 老实讲,她在大兴城舒适的小日子过惯了,现在让她陪着陈子凌蹲在这里吃苦受罪,还真有些不适应。 </p> “好,我们今天就出发!” </p> 本来还有些犹豫的皇长孙,被钱小猗隐露轻视的眼神一激,快速拿定了主意。 </p> 陈子凌走到南庆俘虏中间,每人给他们喂了一颗绿色小药丸,吃了药的众人逐渐失去了意识,被人扛到了马鞍上。 </p> 陈子凌拿着刀在他们后背和大腿上轻轻砍了几下,又帮他们止了血。 </p> 做好了这一切,陈子凌跨上一匹黑色骏马,一脸‘嫌弃’地将身体朝后仰了仰,主动与换了女装的钱小猗隔开了一些距离。 </p> 二十几人的队伍,快速朝着西南方向行进,像极了外出远行,恰遇到兵灾的可怜人。 </p> 距离梅花坞二十里外的一处土丘上,站着两个衣着普通的青年汉子。 </p> 远处行来的陌生人,很快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p> 为首的是一对相貌秀气的小夫妻,后面跟着个斯文腼腆的黑衣小厮,凶悍的恶仆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神色显得有些慌张。 </p> 骄横跋扈,蛮不讲理,欺软怕硬,是这伙人给远处暗哨的第一印象。 </p> 一支哨箭被人射向高空,站在土丘上的二人发出警示后,当即翻身上马,密切注视着众人的去向。 </p> 陈子凌领着众人一路行进,沿途接连响起了十几声箭鸣,很明显他们的行进踪迹,已经被对方彻底掌控。 </p> 没了武器的缇骑们,看着身后的暗哨,有些不知所措,惊慌失措的神情不需要刻意模仿,就能真情展露。 </p> 秦武阳和皇长孙并驾齐驱,暗暗运起了真气。 </p> 陈子凌低头看了看贴在自己胸前,继续睡回笼觉的钱小猗,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p> 身穿粉红色百褶裙的钱小猗,侧坐在马鞍上,乌黑靓丽的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身后,十指相扣,紧紧环抱着陈子凌的身体,偶尔会睁开眼睛,小声指点下方位。 </p> 众人还没看到远处的坞堡,前方就出现了一队面色不善的骑兵。 </p> 来人穿着和平头百姓没什么区别,然而他们手里的钢刀,长矛,皮盾,大斧以及展露出来的娴熟骑术,却让人暗暗心惊。 </p> “我说怎么今天右眼皮跳个不停,原来要发财了!” </p> 领头的中年汉子,目光灼灼地看着陈子凌等人胯下的骏马,尤其是看到那位性感妖媚的粉衣女子,双眼一亮整个人都傻了。 </p> 女子腰如素约,齿如瓠犀,朱唇轻启笑生两靥,比花解语的大眼睛眨了眨,明媚动人,十足的红颜祸水。 </p> “这个女人我要定了!” </p> 汉子淫邪一笑,朝身后的百十名手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 </p> “他要我,怎么办?” </p> 钱小猗指着自己的胸口,笑眯眯地看着陈子凌,轻柔出声。 </p> “来人,帮我废了他!” </p> 陈子凌挽了挽袖子,指着秦武阳怒吼道。 </p> “你们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得罪我们公子,不想活了吗!” </p> 秦武阳一马当先,威猛无双,抡起双拳击飞了四名挡在身前的汉子。 </p> 凌乱的防线顷刻间就被秦武阳突破,那名小头领明显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厉害的高手。 </p> “叫人!” </p> 还没等他身后的手下发出哨箭,秦武阳纵身跃到了那名头领身后,一双铁钎般的大手,牢牢捏在了他的脖颈上,“信不信我现在捏断你的脖子!” </p> “别,别,信,我信,大爷饶命啊!” </p> 小头目吓得都快哭了,对方这也太猛了,他和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十年前他还帮人放牛,所以一见不敌立马怂了。 </p>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滚!” </p> 小头目看着身侧慌乱的手下两眼一瞪,忍不住开口骂了出来。 </p> “滚,我们滚……” </p> 身后的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慌慌张张朝后退去。 </p> “敢问公子贵姓高名?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p> 小头目见他们没敢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逐渐放下心来。 </p>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一会援兵到了,他绝对让对方吃不了兜着走。 </p> 想到这点,小头目狡猾的双眼,在钱小猗白嫩的脖颈上又贪婪地看了几眼。 </p> 陈子凌帮钱小猗掩了掩胸口,一手将她揽进怀中,一脸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你是什么东西?我的名姓也是你能问的?” </p> “张嘴!” </p> “是公子!” </p> 秦武阳沉声应命,一手抓着对方腰带,将他横放在了马背上。 </p> 啪,啪,啪!…… </p> 巴掌打在小头目的脸上,抽的他牙齿脱落,脸颊紫黑一片。 </p> “你们完了,你们完了……” </p> 小头目惨叫连连,双眼怨毒地盯着天空,嘴里呜呜低吼着。 </p> 远处几只凄厉的哨箭立即响应,很快就有一队不下千人的队伍朝陈子凌等人围了过来。 </p> 二十余名身穿铠甲的武道高手,骑在马上冷冷地看着那队胆大包天的陌生人。 </p>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来这里撒野?” </p> 看着那名被人扔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小头目,一名年轻汉子怒火中烧,恨不得当场就这些人格杀。 </p> 可是见多识广的他,还是压制住了自己的怒火,咬着牙询问其了对方的来历。 </p> 陈子凌用手指轻轻拨弄着钱小猗的朱唇,扭头朝秦武阳使了个眼神,看都没看来人一眼。 </p> “我家少爷南陵人士!姓赵,名朴,识相的快滚!” </p> 秦武阳双臂交叉着抱在胸前,趾高气扬地看着来人,蛮横开口。 </p> “四大世家,赵家的人!” </p> “什么,他竟是赵家的人!” </p> 来人七嘴八舌地低声议论起来,看向陈子凌的眼神不由自主恭敬了几分。 </p> “什么赵家,你赵朴也敢称赵家的人,笑话!” </p> 年轻汉子嘲笑一声,显然对赵朴被赵家逐出家门的事有些了解。 </p> “混蛋,你敢不给我面子!” </p> 陈子凌指着他双脸涨得通红,像是被人戳到了痛处。 </p> “小爷不止不给你面子,还要废了你!” </p> 年轻人朝地上唾了一口唾沫,他很享受羞辱这些世家子弟的快感。 </p> 若是平时,他或许还会给四大世家些面子,可是今天这个什么赵朴,实在让他看不顺眼,他决定把对方打成废人,丢进牛棚当仆人。 </p> 二人针尖对麦芒,嘴皮子上已经解决不了二人的争端,很快就演变成了真刀真枪的搏斗。 </p> 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p> 陈子凌克制住自己的实力,看准时机左手夺过对方的钢刀,一拳轰向了他的鼻子。 </p> 鼻血飞溅中,那名身穿盔甲的年轻人闷哼一声,仓皇后退,努力挤了挤眼睛才将眼中的泪水压了下去。 </p> “赵朴,你死定了!” </p> 年轻人怒吼一声,接过一根长矛,锋利的矛尖一抖,幻化成了数十个虚影,密密麻麻罩住了陈子凌的面门。 </p> 陈子凌挥动钢刀不停击开对方的攻击,奈何始终被对方压制。 </p> 趁对方松懈的空档,陈子凌故意卖给对方一个破绽,转身就要逃离。 </p> 银色长矛破空而来,刺在了陈子凌的肩膀上,洒落一串血水。 </p> 那名年轻人还没来得及得意,一柄钢刀就被人用力朝他的大腿掷了过来。 </p>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中,钢刀刺破铠甲,隔开皮肉,没入泥土之中。 </p> “卑鄙!” </p> 随着一声闷哼,那名年轻人及时用长矛支撑起了身体,才保留住了自己最后的尊严。 </p> 陈子凌没有继续攻击,如同斗胜了的公鸡,睥睨四方,仰首挺胸朝钱小猗走了回去,满眼都是不屑。 </p> 那些蠢蠢欲动的高手,看到这一幕肺都气炸了,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造人欺负的岁月,又看到了那些富家子弟的丑恶嘴脸。 </p> “一起动手杀了他!” </p> “杀了他!” </p> 群情汹汹中,众人疯狂嚎叫着朝着陈子凌冲了过去。 </p> “敢动我男人!” </p> 钱小猗娇蛮出声,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只青花小瓷瓶,小手一捏,朝着众人就是挥手洒了出去。 </p> 粉色烟尘带着些甜甜的香气,随着空气快速飘进了众人的肺部。 </p> “咳咳!” </p> “咳咳咳!” </p> …… </p> “有毒,快掩住口鼻!” </p> 尽管有人及时发出提醒,依然还是迟了。 </p> 两百余名冲在最前方的汉子,相继倒在了地上,身子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喘着。 </p> 每一次喘咳,都好像有人在用力拖拽着他们的心肺,恨不得将他们的内脏从喉咙扯拉出来。 </p> 难以忍受的痛苦,令他们面容扭曲,脖颈上青筋鼓起。 </p> 带着血丝的唾液,很快就从他们的嘴角流了出来。 </p> “饶命,饶命,我受不了了!” </p> “杀了我,杀了我!” </p> …… </p> 看着远处倒在地上抽搐的同伴,没有人胆敢上前。 </p> 所有人都怕了,就连那些武道高手,看向那名粉衣女子的目光都露出了浓浓的惧意。 </p> 秦武阳和他身后的缇骑们围着皇长孙,不知不觉主动和女子保持了一定距离。 </p> 知世郎这位贴身婢女什么来历?这丫太狠毒,太暴力了…… </p> “赵哥哥,后背还痛不痛?” </p> 钱小猗咯咯笑着,双手脱下陈子凌的衣袍,帮他在伤口上洒了些白色药粉。 </p> “就这么不爱惜自己吗?” </p> 处理好伤口,女子撒娇般倒在陈子凌的怀里,伸手在他腰间用力掐了一下。 </p> “快去通知堡主!” </p> “妖女,你们有毒药,我们也有,你们等着!” </p> 那名年轻人撂下狠话后,一瘸一拐被人搀上了马,朝着后方狼狈逃了回去。 </p> 陈子凌回头看了看如临大敌的秦武阳等人,心里面也有些发虚。 </p> 对方这是要死磕到底的节奏啊! </p> “别怕,一会我罩着你。” </p> 钱小猗扫了一眼逃走的众人,昂头朝陈子凌自信一笑,将脑袋在他身前蹭了蹭,嘀嘀咕咕道:“买了我师傅的毒药,还要毒我,这世上还有没有天理了?” </p> 第一百一十四章恶朋上门(二) 粉红色烟雾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围着钱小猗形成了一道圆弧。 </p> 毒雾还未扩散到秦武阳等人的身周时,钱小猗就每人分给了他们一颗解药。 </p> 快速吞下解药后,一脸谨慎的秦武阳和皇长孙才稍稍放下心来。 </p> 可是看着地上神情痛苦的汉子们,他们又头疼起来。 </p> 他们原先打算让陈子凌扮做赵朴,带他们进入梅花坞暂避。 </p> 在他们看来,哪怕是远在魏国边陲的梅花坞,贸易往来、货物交换怎么可能离得开四大世家的支持? </p>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只不过暗中与梅花坞联系的不是四大世家的子弟,而是一些分支管事。 </p> 梅花坞距离南陵最近,自然而然和赵家关系最为深厚,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赵朴能够派人,将骆明远从南庆抓回大兴的原因。 </p> 秦武阳快步走到陈子凌的身边,刻意和钱小猗保持了些距离,“知世郎,趁现在没人阻拦,咱们快走吧,一会那位堡主来了,可就麻烦了!” </p> 即便南陵赵家和梅花坞有些交情,秦武阳也不会天真到认为对方会对他们既往不咎。 </p> 怎么看接下来对方都会翻脸。 </p> 所以没等双方见面,秦武阳就已经做好了甩开暗哨,重新返回藏身地的打算。 </p> “那位堡主很厉害?” </p> 陈子凌有些惊讶于秦武阳的反应,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p> 秦武阳被他呛的一连咳嗽了数声,然后一脸责怪地钱小猗一眼,压低声音急道:“据我所,对方至少是八品中的高手,而且身边弟子众多,不然你觉得梅花坞为何能在战火中幸存?” </p> 钱小猗慧黠一笑,朝他亮了亮怀里的一块刻有赵字的翠色玉佩,“不错,梅花坞确实有武道高手坐镇。” </p> “不过不用担心,那位堡主一定会给赵家面子。” </p> 这是她从赵海棠手里光明正大赢来的,正好可以用来蒙混外人。 </p> 为了不给陈子凌引来麻烦,她并没有亮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p> 如果秦武阳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小侍女,也不是什么歌姬,而是老毒物费介的徒弟,甚至曾和那位堡主平辈相交,一定会惊掉自己的下巴。 </p> 谁能想到这个刁蛮任性,恃宠而骄的小姑娘,竟是个深藏不漏的厉害人物! </p> 秦武阳忍不住摇了摇头,转身就要带人离开。 </p> 陈子凌一把拉住了他,“秦统领,我相信她的判断。” </p> 听到陈子凌对自己如此信任,钱小猗眨了眨眼睛,很是意外。 </p> “在下必须要为殿下的安危考虑。” </p> 秦武阳拱手朝陈子凌行了一礼,眼中闪过一丝歉意,“若是知世郎不愿和我们一起离开,我留下三人负责您的安全,万一有变,也可以帮您争取些逃离的时间。” </p> 陈子凌见他如此坚持,也不愿强求,心想到时候大不了派人将你们接回坞堡,惩罚几个人也能蒙混过去。 </p> 皇长孙听完秦武阳的解释后,不知在想什么,始终无法下定决心。 </p> 从情感上讲,他更倾向于相信陈子凌的判断,可是理智上分析,秦武阳的建议才更加稳妥,更加明智。 </p> “知世郎天赋出众,定能平安脱身,我们留在这里只会给他增加麻烦,还请殿下早做决断!” </p> 秦武阳心急如火,低声催促着。 </p> “想走没那么容易!” </p> 秦武阳刚要调转马头,后方就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p> 中年男人腰间挎着两把弯刀,身材魁梧壮硕,干净整洁的蓝色长袍,竟被他穿出了皮质战衣的错觉。 </p> 薄薄的布料下,男人肌肉紧绷,似乎只要他再用些力气,身上的长袍就会撑裂成无数碎片。 </p> 中年男人挥了挥袖子扇出一条通道,他没看任何人,只是看到那些粉色烟雾,步伐明显慢了许多。 </p>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援兵,很快就将陈子凌等人严严实实围了起来。 </p> 那名之前在陈子凌手中吃了亏的年轻人,骑在马上色眯眯地看着钱小猗,甚至对她有些感激。 </p> 要不是这个不知轻重的小姑娘,他说不定还没脸请自己的父亲出手。 </p> 现在已经不是意气之争,而是脸面的问题,梅花坞什么时候被人这样羞辱过? </p> “父亲,就是那个什么赵朴使诈,故意对我们的人下毒!” </p> 中年男人给地上的汉子们喂下解药后,抬头瞥了眼如临大敌的秦武阳,丝毫没有将他放在眼里。 </p> 可当他将目光扫向那位身穿粉色长裙的女子时,注意力却被对方似曾相识的面貌,深深吸引住了。 </p> “咳咳,冤有头债有主,毒是我下的,和我……男人无关。” </p> 钱小猗朝对方亮了亮手里的玉佩,眼睛用力眨了眨。 </p> 听着钱小猗的声音,中年男人耸拉着的眉毛猛的一颤。 </p> 难道这位女子真的是当年那个胖乎乎男人的女儿,真的是那个古灵精怪,狡猾多端的小魔头? </p> 想起当年拼酒赢了自己,非拉着他拜把子的小姑娘,中年男人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p> 那名身穿铠甲的年轻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陈子凌的身前,骄横道:“狂!你小子接着狂!小爷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p> “一,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自废双腿,赔偿五十万两银子,再将这个女魔头交由我们处置!” </p> “二,所有人把命留下!” </p> 啪! </p> 他刚说完,陈子凌就一巴掌狠狠拍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 </p> “三呢?” </p> “混蛋,你小子还敢动手!” </p> 周围的援兵怒吼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中间的陈子凌。 </p> 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要命的人,要知道现在他们才是掌控全局的一方。 </p> 只要中年男人一声令下,他们就能将对方砍成肉泥。 </p> 就是这样一个已经成为瓮中之鳖的纨绔子弟,竟然还敢动手打人! </p> 他们理解不了,秦武阳和皇长孙也理解不了,就连钱小猗也被陈子凌的举动弄得有点头疼。 </p> 打人不打脸,这可真有点难办了…… </p> 反观陈子凌给人的感觉依旧是那么盛气凌人,打完人之后双手也没闲着,直接拉过钱小猗在她身上占起了便宜。 </p> 其实陈子凌这样做只是试探一下那位堡主的为人。 </p> 若是这点小事他都能翻脸,陈子凌绝对有理由怀疑今后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对方很可能会做出什么背信弃义的举动。 </p> “小爷今天就废了你!” </p> 那名年轻汉子双眼怒睁,彻底被对方这副丑陋嘴脸惹毛了。 </p>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够蛮横无耻了,没想到今天这个什么赵朴,刷新了他的认知! </p> 周围的援兵们嘶吼着群起响应,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共鸣。 </p> 规格不一,却被人擦拭的无比锋利的箭头,纷纷对准了陈子凌等人。 </p> 由于中年男人的存在,所有人都没敢私自出手,他们都在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令。 </p> “知世郎这他娘的把纨绔子弟都演活了,这也太过了吧?” </p> 秦武阳嘴里一阵发苦,他现在真后悔当初没有坚持自己的观点。 </p> 皇长孙一脸颓丧地叹了口气,不由自主想起了自己父亲曾经说过的话,不犯小错将来必犯大错啊…… </p> 钱小猗被陈子凌羞的不行,用手在他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p> 这该死的坏师哥,非要给自己出难题! </p> “吕智,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p> 钱小猗朝中年男人骄横地询问道。 </p> 谁都能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不满和鄙视。 </p> “妖女,竟然直呼我父亲的名字,给我先杀了她!” </p> “堡主快下命令吧,快急死我们了!” </p> “拿刀来,拿刀来,不能便宜了这对狗男女,我非将他们千刀万剐不可!” </p> …… </p> 钱小猗的问话,成功将对方的怒火推上了顶点,原本顾忌赵家坚持以和为贵的头目们,扯着袖子就要亲自上场。 </p> “他们是故意的吧?” </p> 缇骑们面面相觑,经过大风大浪的他们,此刻脸都白了。 </p> “好你个吕智!你不出来接客,我们这就走了!” </p> “真走了!” </p> 钱小猗朝空中甩了甩手里的玉佩,扯着陈子凌气呼呼就要离开。 </p> 天真!还有再坑点吗?这对主仆可真是绝了…… </p> 秦武阳双眼一黑,差点没从马上摔下来。 </p> “站住!” </p> 一声雄厚的爆破声,回荡在四周,震的人耳膜发痒。 </p> “惹我父亲,真是找死!” </p> 那名年轻人见自己父亲动了怒火,一脸同情地看着站在场间的粉衣女子,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p> 被称为吕智的中年人,展开双臂怒气冲冲地拦在了陈子凌二人的面前。 </p> 秦武阳看着对方如此快的身手,心尖一颤,这不是八品中境,这完全是八品巅峰的实力! </p> 中年男人出手的同时,陈子凌等人的退路也被对方教授的四十余名弟子,提前封死。 </p> 双方如此悬殊的实力,他们想要保护皇长孙逃跑怕是毫无可能! </p> 完了!一切都完了! </p> 秦武阳和身后的缇骑全都没了信心。 </p> 中年男人狠狠扫视了粉衣女子几眼后,一脸嫌弃地闭上眼,咬牙切齿道:“来都来了,这么着急走干嘛!” </p> “饿了!” </p> 钱小猗白了他一眼,同样是一脸嫌弃。 </p> “我请客!” </p> 吕智气呼呼地背着双手,掉头就走,雄健的后背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就完了? </p> “听到没有?你们堡主要请我男人喝酒,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让开?” </p> 钱小猗朝众人亮了亮手里的玉佩,泼妇般扯着嗓子嚷了起来,得意刁蛮的神态,看得人恨不得甩她两巴掌。 </p> 可是刚才他们堡主说的很是明白,要请这对狗男女喝断头酒,他们又不敢不让开道路。 </p> “呸,什么东西!” </p> “呸,便宜了他们,堡主太心善了!” </p> …… </p> 在众人杀人的目光注视下,陈子凌嘿嘿一笑将钱小猗抱进怀中,双脚轻夹马腹,缓缓跟上了中年男人的步伐。 </p> 看着身前面色羞红的钱小猗,他第一次觉得怀里的这个便宜师妹,还是挺可爱的呢…… </p> 第一百一十五章 论胜败 两万庆骑只一天就攻破了莫州城,并成功清剿了城中残敌。 </p>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尸骸遍地恍若炼狱,莫州自此彻底沦为荒城,再没了防守价值。 </p> 然而幽灵般出现的庆军主力,攻下莫州后并未多做停留,短暂休整了半天,便又以更快的速度扑向了莫州北部的另一座边城。 </p> 令人胆寒的战报,雪花般飞进了魏国军部。 </p> 举国震惊!朝臣哭奏! </p> 魏帝苏醒后一连下了三道催战谕旨。 </p> 紧接着前线传来了战清风收复失地,击退庆军的捷报。 </p> 大兴城一座赌馆的二楼设了个雅间。 </p> 王启年蹲在一把梨花木椅上,手里翻阅着案桌上刚刚收集来的情报。 </p> 嘭的一声,木门被人用力推开,一个算命先生打扮的瘦高个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p> “王处长,密报,密报!” </p> “五号传来紧急密报!” </p> 王启年猛地抬起头来,一把夺过他手里的小纸条,展开一看,登时眉开眼笑起来,“好,好,好,这下我总算可以对家主有些交代了!” </p> “王处长,接下来您看怎么办?要不要派人通知一叶先生?” </p> “不用了,既然那个狼崽子曾经在五柳镇出现过,我要亲自去趟小翠轩,和他商讨下抓捕方案。” </p> 王启年拍了拍桌子得意一笑,扭头瞥到来人还未离开,不悦道:“怎么还不走,想让我送吗!” </p> 瘦高个搓了搓手,猥琐笑了笑,“处长,听说您准备在其他地方设立情报点,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让我们一组出去历练历练?” </p> 大兴城任务重,危险性高,稍不留神还可能给自己惹来麻烦,自从王启年指派给他们任务后,短短五天内就有四名暗探不明不白失踪。 </p> 他们想要钱,但也没人想把命丢了。 </p> 至于为什么没人退出,不是他们不想撂挑子,而是收了人家银子,签了三年卖身契,亲友也住进了东夷城。 </p> 总而言之,现在他们已经成了人家案板上的滚刀肉,身价性命全捏在了东夷叶家的手里。 </p> 关于瘦高个心里的小九九,王启年心里明镜似的,呵呵一笑,“可以,你们马上去莫州打探家主的消息去吧!” </p> “莫州?” </p> 瘦高个一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摇手,“王处长,我错了,我错了!” </p> 他说着用力在脸上狠狠扇了两下,悔的肠子都青了。 </p> 一年前王启年还是个卖假药的,攀上叶家高枝后,摇身一变成了他们惹不起的大人物。 </p> 他们本指望着靠王启年混些油水,哪想到这王八蛋故意挖坑等他们。 </p> 王启年一脸严肃地走到瘦高个面前,双手搀起他,一脸同情道:“这是一叶提出来的,我也没办法,哎——” </p> “任务完成了后,每人有五千两银子奖励,若是不幸牺牲,叶家会保证你们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们放心去吧!” </p> 瘦高个起初还十分抗拒,可是听到报酬有五千两银子,想法不知不觉就发生了些变化。 </p> 尤其是听到后面的安抚措施,他觉得接受一下挑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p> “成,我们一组干了!”瘦高个自知拒绝不了,咬了咬牙,含泪应了下来。 </p> 王启年用鼓励的眼神送走了瘦高个后,换上一件寻常富人穿的锦色袍子,就朝小翠轩赶了过去。 </p> …… </p> 莫州城外身穿银色铠甲的战清风翻身下马,亲自走到一辆牛车前,将一位中年书生请了下来。 </p> “步先生,城中并未发现皇长孙的尸体。” </p> 战清风语气中带这些遗憾,低声将手下传来的消息回报给了对方。 </p> 身背书箧的青衣小童狞笑一声,“庆人果然都是废物,还不如卖胭脂水粉的聪明,幸好,我家先生早已暗中派人封锁了北返要道。” </p> 令数十万魏国军队头疼的南庆骑兵,竟被一个仆人骂为废物…… </p> 估计整个天下,也只有这位步先生身边的人,才有如此底气。 </p> 战清风不觉荒唐,反而敬服不已,中年男人一句话就令庆军损失惨重,一挥手就消除了朝中隐患。 </p> “先生天机内蕴,一句话就胜十万甲兵!” </p> “十天前,在下故意将莫州空虚的消息透漏给庆军,让他们认为有机可乘,万无一失。” </p> “庆军有此一败,恐怕今后再也不敢轻视我魏国重骑了。” </p> 战清风哈哈一笑,意气风发,三日前那场算计好的遭遇战,令他一战成名。 </p> 五千重甲对一万八千轻甲骑兵,结果大获全胜,斩首万余! </p> 单凭如此傲人的战绩,他战清风就可以彪炳青史,谁还敢对他说三道四? </p> 可他眼中却不敢有丝毫狂傲之色,因为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面前的中年男人给他的。 </p> 对方可以让他封侯拜相,也可以将他重新打落尘埃。 </p> 奇怪的是如此人物,整个天下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来历,就连青衣小童也只知他的姓氏。 </p> 中年男人揉了揉眉心,对二人的夸赞没有任何反应,淡淡道:“明三保这个奴才现在何处?” </p> 战清风不敢怠慢,领着中年男人走进城中,来到一间破旧的小院,解释道:“庆军攻破城池后,明三保躲进一辆马车夹层,侥幸避过一难。” </p> “有意思。” </p> 中年男人背着手,眼中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p> 三人进入房间时,明三保正趴在床上低声咒骂着什么。 </p> 认出战清风身后的中年男人后,顾不得背部凄惨的伤口,明三保狼狈地从床上滚到了地上,直接朝对方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p> “三保把差事办砸了,求先生救奴才一命!” </p> 询问完一些琐事后,中年男人走出小院,有些疲惫地朝青衣小童摆了摆手。 </p> 韩山童邪邪一笑,从腰间拔出一支红色尖刀,快速返回小院,回来时身上带了些血腥气。 </p> 中年男人瞥了一眼那辆黑色马车,罕见地笑了笑,“希望北方不要令我失望。” </p> 青衣小童得意的表情,刹那间定住了。 </p> 十日前他按照中年男人的命令前去清理门户,结果扑了个空。 </p> “难道他们能逃回大兴,先生是不是高估他们了?” </p> 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p> 钱小小不信任他的当天,就已经想好了应对措施,暗中将实力隐藏了起来。 </p> 这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p> 他没想到这位叶家家主也会这么怕死,似乎从不相信任何人,对自己人也留一手。 </p> 傍晚时分,韩山童低头看了眼小纸条的信息后,满脸震惊。 </p> “北部拦截的两队缇骑中,依然没有发现皇长孙的影子,这怎么可能!” </p> 推门进入室内后,韩山童恭谨地将纸条交到了中年男人的手里。 </p> 中年男人看到纸条上的内容后,心中毫无波澜,闭上眼缓缓饮了一口清茶后,淡淡道:“派人到南庆等他们。” </p> 第一百一十四章 他在算计整个天下 肆意生长的野草,已有了些颓色,梅花坞中却依旧花开烂漫。 </p> 梅花坞中,被人植满了可以药用的四季花卉。 </p> 生活于坞堡中的顽童,每日扑蝶嬉闹,却没人故意折损这些花花草草。 </p> 娇柔细长的玉簪花,被几个身着蓝色小裙的丫鬟们摘进了竹篮。 </p> 直到篮子内喇叭形的小花冒了尖,丫鬟们才脚步轻盈地离了花丛,转身走进药味浓郁的小室,接着又咚咚当当运起了药锤。 </p> 陈子凌站在走廊中,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随着一首平庸的诗词咏罢,仰起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净。 </p> 很是豪迈。 </p> 坞堡二楼的走廊上,正爬扶着一个坡脚的年轻人,他叫吕俊茂是此处坞堡堡主吕智的儿子。 </p> 陈子凌五天前打伤的便是此人。 </p> 想到双方之间的恩怨,吕俊茂牙关紧咬,狠狠握了握拳头。 </p>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对这个赵家弃子这么客气。 </p> “公子不必生气,我看他就是小人得志,走了狗屎运罢了,等他离开坞堡,您再暗中派人收拾他!” </p> 身边的护卫发现吕俊茂面色难看,忍不住小声劝解道。 </p> 吕俊茂点了点头,想到过段时间对方就会沦为断手断脚的废人后,胸中恶气才算消减了少许。 </p> 陈子凌扭头望向对面的吕俊茂,恰看到二人面色不善地看向自己。 </p> “这酒不错,吕公子要不要喝一杯?” </p> 陈子凌反转过酒杯,朝吕俊茂挥了挥手。 </p> “赶他走!必须尽快赶他走!” </p> 吕俊茂一拳砸在面前的木栏上,嘭的一声轰断了三根儿臂粗细的横木。 </p>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目光,众人大惑不解地看着走廊上断裂的栏杆,有些意外究竟是谁让吕少爷发了这么大的火。 </p> 陈子凌没想到吕俊茂对他这么敌视,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年轻,太冲动,比你老子差远了!” </p> 五官敏锐的他,自然听到了二人之前的对话。 </p>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刻意回避他。 </p> 这里是梅花坞,陈子凌只是个外人,就算吕俊茂做出过分的事情,也丝毫不担心会有什么大的后果。 </p> 他之所以没有明目张胆乱来,主要还是他老子吕智,前几日敲打了他一下,警告他不要乱来。 </p> 至于钱小猗的真实身份,则被吕智隐瞒了下来。 </p> 如果吕俊茂知道他口中的‘妖女’其实是他小姑,对面的‘赵朴’辈分上高他一大头,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p> 钱小猗听到动静,一把将陈子凌拉进回了房间,回头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吕俊茂,朝他嘻嘻一笑。 </p> 感受到对方的古怪目光,吕俊茂很自然将二人的举动看成了挑衅。 </p> “你们等着!” </p> 吕俊茂回到房间后,嘭的一声关上了厚实的木门,低头对身边的护卫交代了几句。 </p> 护卫听着吕俊茂的吩咐吓得缩了缩脖子,战战兢兢道:“吕少爷,这件事要是被堡主知道了,小的这条命就没了。” </p>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事成之后,本少爷定有重赏!” </p> 吕俊茂拍了拍他的肩膀,从怀里拿出一个粉色小瓷瓶一把塞进了他的手里。 </p> …… </p> 厚实的门窗一关,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p> 钱小猗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墙壁,没有发现什么孔洞、掩人耳目的字画之类的东西,这才将目光盯在了陈子凌的身上。 </p> 这个男人她越琢磨越觉得神秘,总觉得他这些年的一举一动,都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p> “说吧,你们叶家到底想做什么?” </p> 钱小猗和他面对面坐着,笑的有些魅惑。 </p> “师妹,你问的问题怎么这么奇怪,我们叶家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赚银子。” </p> 陈子凌撇了撇嘴,伸手在她额头上摸了摸。 </p> 钱小猗有些失望地横了他一眼,“如果我不了解你,你这样告诉我,我一定会相信,可是现在我一个字都不信。” </p> “救济灾民是叶家动了善心,结交皇长孙是为了找靠山,捉拿南庆皇族是为了自保。” </p> 钱小猗气呼呼地撅了撅小嘴,柔声一叹,“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假象。” </p> “假象?” </p> 陈子凌被茶水呛了一下,接过她手里的绣帕擦了擦自己嘴角后,大惑不解地看着面前格外认真的钱小猗。 </p> 他伪装的很好,举动和神态都是自然的反应,只有陈子凌自己清楚,他的后背已经被对方惊出了一层冷汗。 </p> “对,假象。” </p> 钱小猗直视着陈子凌的双眼,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你本可以让皇长孙平安返回大兴,但你让他留了下来,这是为什么?” </p> 不待陈子凌回答,钱小猗秀眉微蹙,继续说道:“其实是你要去南庆,对不对?” </p> 陈子凌本想摇头,可是看到对方那双似乎已经看穿自己的大眼睛,只好点了点头。 </p> 钱小猗得意一笑,双手举起陈子凌的茶杯,凑到嘴边抿了一小口。 </p> “赈济流民是为了扩大叶家影响力,建设钱庄将来能够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p> 留在莫州城的缇骑死伤惨重,缇骑司和魏国边军产生隔阂,魏帝也会猜忌燕王,身处险境的皇长孙更加觉得自己岌岌可危,而解开这些难题的关键就是东夷叶家。” </p> 陈子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从没想到喜欢赚钱的钱小猗,居然研究起了谋略,而且还鬼精鬼精的,简直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 </p> “我们叶家这样做不是很正常嘛?” </p> 陈子凌尴尬一笑,心里存了些侥幸心理,很想知道她到底猜出了多少。 </p> 钱小猗摇了摇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脆声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可你把南庆皇族,和叶流云也算计了进去,恐怕你这次去南庆正是为了此事。” </p> “师哥,你不止算计了魏国,还算计了南庆,到底要做什么?” </p> 钱小猗定定地地看着他,眼底带着丝忧虑。 </p> 一个商贾竟想影响两国朝廷,决定数十万士族的荣辱! </p> 这件事说出去,估计没人相信。 </p> 但这件事却是事实,所以钱小猗很担心将来东夷叶家会遭到反噬。 </p> 其实她开动自己的脑袋,大胆想了三天,依然小看了某人的野心。 </p> 她不知道,其实就连西部胡族,也早已被某人算计了进去。 </p> 陈子凌深深吸了口气,不得不承认面前女子的智慧超出了他的想象,对方猜的没错,他确实也是这样想的。 </p> 不过这些事,并不是什么散发着血腥味的阴谋。 </p> 他只是顺势而为,想要以更加平和的手段为他喜欢的人,赢来一个相对和平的生存环境。 </p> 尤其是对两国百姓来说,这并没什么不对的。 </p> 钱小猗虽然猜出了他的一些心思,但是陈子凌却不想坦白自己的想法,所以并没有接着和她谈下去的想法。 </p> 有些事情告诉她,未必是什么好事,反而会增加双方的危险。 </p> 二人居住的房间三面都是由坚硬的石块砌成,只有厚实的木门旁有扇方形小窗。 </p> 轻柔的风碰在木窗上,发出了微不可闻的声响。 </p> 陈子凌手指一动,绕在指间的一根银针,巧巧射进了木窗的缝隙之中,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p> 然而当二人冲出房间,才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人。 </p> 陈子凌看着廊柱上不停颤动的银针,伸出将它拔了下来,“奇怪,难道刚才我听错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