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千岁》 第1章 要他 宋灭北汉用了数月,屠戮汉都却只花了三日。宋军杀完了汉都的战俘、男丁,又将女人们抓到一起,年轻些的留下,年老的送到奴隶营去,留下的年轻的女人包括才几岁的女娃,还有处于成熟年龄的少女、妇人。</p> 苏玠是其中之一。</p> 女人中,姿色中上者,则会被敬献给他们的将领。</p> 很不幸,苏玠又在其中。</p> 这一日,是北汉被灭国的第三日,苏玠跟着一群女人被押往宋军的将士主营。</p> 临时在汉都搭建起来的将领营,那些将士的战马未歇,正在马背上说着话。</p> 见士兵们送了女人过来,脸上露出身为胜利者的愉悦与男人原始的欲念之态。</p> 苏玠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又恢复了平静。</p> 月前她生过一场大病,大病的后遗症就是她的脑子……有点不清楚了。</p> 就在前夜她还是有亲人的,一个身份低贱的养母,和一个样貌难得的俊秀,对她的态度却难得恶劣的弟弟。</p> 宋军一把大火烧掉了她家所在的那条街,她被宋军带到了这里。</p> 苏玠是想活的。</p> 她想她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去做,只是……她忘了。</p> 就在这时,身边女子的惨叫声拉回了苏玠的意识,她知道有将士朝她的方向走来了。</p> 下一个,到她了。</p> 在绝望中她竟然笑了,笑的惨烈中又有几分绝美。</p> 有七八分美貌的脸上,尤以这一双桃花美目,让人见之忘情,现今她一笑,竟然也能沉鱼落雁,闭月羞花。</p> 让人一见难忘。</p> 那几个朝着她走去的男人们愣了愣。</p> 突然他们也笑了,就如同是给他们的血液里注入了岩浆一般,他们全身的血液因为她笑而沸腾起来。</p> “她好美。”</p> 潋滟冬阳,穷其辞藻,也无法让这些将领形容看到这个女子,这一刻的心动。</p> 明明不是未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宋军阴阳营中有一十八岁的女将,那是宋北第一美人,他们也曾远远观望过,那女将的容貌明艳深刻倾城倾国,似乎是要胜这清丽的女子一筹的,可是,此刻他们却莫名觉得眼前这女子,美得惊天动地。</p> ……有一点不舍得杀掉了呢。</p> 男人,如饿狼一般朝她扑过来。一人想抓着她的手臂,一人想要抓住她的腰。</p> 她轻轻一避,竟然给避开了。</p> 男人们一愣,显然没有女人曾从他们的魔爪下逃脱,他们正要发火。</p> 只见这女子,桃花眼中似有水光,哑声说:“总归是死……能否让我选个死法。”</p> “不能,我们必须得到你。”原本他们不会和战俘多说什么的,可是这女子像是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迫使他们回答了。</p> 回答后,男人们反应过来,皱起眉,他们凭什么要回答这个女人?</p> 苏玠迷茫了一会儿,可她很快回过神来,故意软声道:“呵,总归是要丢清白啊……能否让我选择……死在谁的手里。”</p> 她声音压得细软,甚至还带了几分媚惑。</p> 男人们一听,半边身子都有些酥了,愣了一下后,他们大笑起来。</p> “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p> 攻占了那么多的城池,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女人说死前选一个人呢。</p> 笑过之后,男人们很快无视了苏玠的话,朝着她走来。</p> 苏玠慌了,一连后退好几大步。</p> 看着面前几个粗壮如熊,络腮胡子长得遮住了容貌的男人,甚至反胃。</p> 因为胃中难受难忍,反而让她大脑保持十分之清醒,她快速的思索,这一刻眼角的余光瞥到一丝银光。</p> “我要他!”</p> 那双桃花眼锁定住了一个人。</p> 那个人,白衣银甲,弱不经风。</p> 是一个骑着战马始终未动的人。</p> 不知是那个人一身完好,在这群衣衫不整的男人里面太过显眼,还是因为他始终坐在战马上未下来,这样的突兀让苏玠注意到了他。</p> 其实在这样的惨烈场面,她根本不可能仔细看一个人的容貌,她只是看到那人银甲白衣,状似弱不禁风的身体,还有逆着冬阳上扬的唇角。</p> 虽然逆光看不清容貌,但她看到那人嘴角上扬的弧度,很好看……真的很好看。</p> 她本能的以为会笑的人脾气不会太差,心地也不会太差,应该是个好人吧。</p> 只是现在的她还不会明白,有一种人,越是生气的时候,唇角越是上扬。现在的她只是为活着,疲于奔命。</p> 周围突然寂静了,与之前的惨烈形成鲜明的对比。</p> 那些残暴的将軍们都收了手,似乎也停下了动作,等缓过神来,有人深吸一口气,有人开始嘲笑抱着看好戏的态度。</p> 苏玠的眼里又生起茫然,冬阳西转,寒风突来,她本能的身体一颤。</p> 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人的不同。</p> 当全军都在放浪形骸的时候,只有这个人岿然不动,甚至没有将士敢上前去邀请,更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p> 恍然间才意识到这个人应该是个领头的。</p> 她的身体开始发冷,本想搏一线生机……</p> “哈哈哈,姑娘你这胆量让我好生佩服。”</p> 一道清雅的声音响起。</p> 在肃杀的冬日里显得如此突兀。</p> 如同溺水中的人,苏玠偏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之处,宛若身在幽潭,目及之处如万里冰封。</p> 明明是一双潋滟桃花目,却让人寒冷无比。</p> 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寒冷与强大的气场,那个说话的人震了一震,不过须臾,他皱起了眉头。</p> 虽然离得不远,但苏玠眯起眼,才得以看清说话的人,此人俊美,眉目里透着书卷文气。</p>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个人,忘记了那个人的容貌与长相,但这一刻,她却记起了曾经她的身边有个伺候她起居的人——一个集万卷书册睿智的人。</p> 这个男人和她陡然记起来的那个人,是一类人。只是眼前这个男人风流至极,左拥右抱着两个俘虏少女,不羁却眉目无情。</p> 见苏玠望了过来,男人朝着她邪魅一笑,原本俊美雅致的脸平添几分邪气。</p> 苏玠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的用意,不过是想推她一把早点去死。</p> 正当她心尖颤动,手指发麻之时,战马上那个她“相中”的人却对苏玠面前的几个男人轻轻一挥手。</p> 言下之意是放了?</p> 在场的将士们都震住了,对这个统领十万大军的年轻都督,他的真实底细他们知之甚少。</p> 而从来不享用女俘的年轻都督,他竟然命令他们放了一个女人,一个北汉俘虏。</p> 而再看苏玠,此刻莫大的欣喜从她心底升起。</p> 这个人也救了她的清白与她的命。</p> 至少她还有一线生机。</p> 逆着冬日的阳光,她本能朝着那年轻的首领跑过去,手才将要触碰到他的马……</p> 那人风都吹得倒的身体在马背上晃了晃,带着严寒之气,冷冷地道:“别脏了我的马。”</p> 犹如一声惊雷,苏玠震在原地,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回过神,见那人已骑马向东而去。</p> 咬牙,为了活命,暂且跟上吧。</p> 她全凭本能地追着马跑,跑了很久才意识到前面的人骑马行的很慢。</p> 当她跑的头昏眼花的时候,终于那病歪歪的人一勒马缰,马停下了。</p> 噗通一声,苏玠也倒下了。</p> 原来,她跑了三里地了。</p> 苏玠昏死过去。</p> 似乎是听到了身后的声响,那年轻都督才想起她来。</p> 这时有侍卫出来给他牵马,瞧见了倒在他身后的苏玠,愣了一下,因为倒下的是个女子,还是北汉女子的装束。</p> “少君……这。”侍卫为难地问他,却不敢看他。</p> 第2章 不配 “带下去。”年轻的都督轻描淡写的回道,将马鞭丢给侍卫,走进临时的府邸。</p> 临时的府邸,登雪亭是全府奴才住的地方,苏玠被侍卫安排在了那里。</p> “王侍卫说了,姑娘要对自己的容貌上点心,这样才能夺得主子爷的芳心。”</p> 苏玠一醒来一个年纪不大穿着茜红色袄子老绿襦裙的小丫鬟就在她耳边叽叽喳喳个不停。</p> 她坐在床上似乎是在思考问题,小丫鬟见了不禁皱眉:“我说姑娘,我刚才说的你听见没有?”</p> 苏玠听到她的怒吼声方回过神来。</p> 小丫头说的王侍卫,名王町,是府中一个不出名的侍卫,这几天因为苏玠的到来,跑登雪亭倒是跑的很勤。</p> 苏玠不关心这个,她关心的是暂时活命后,接下来如何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p> 她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躺了两日,突然起来难免晕眩,她咬牙忍住,穿了鞋就往外走。</p> “哎!姑娘啊!”小丫鬟气不打一处,这姑娘跟聋子一样,还有她怎么披头散发的出去,到底是不是女人?</p> “我说姑娘,你不在乎你自己的形象,这登雪亭的奴才们都看着呢,说出去是我没伺候好你。”追上来的小丫鬟,气喘嘘嘘的竟然能说完这么一长串话。</p> 苏玠似听非听,不知道在想什么。</p> 正这时那个王侍卫从长廊那头走来了。</p> 王町皱着眉,用他终年不变的古板神情,看着苏玠道,“去收拾一下,跟我去见少君。”</p> 苏玠微愣。</p> 少君?她微皱起眉头,极力思索了一下。</p> 苏玠没有想到,再见“救命恩人”是两日之后。</p> 她本以为他会将她遗忘在登雪亭的。</p> 对于一个预计逃走的人来说,这不是好事。</p> 书房在府邸之东,此刻还未午时,日头还在东边。</p> 书房内很暖和,他今日穿一身半透的白袍,隐隐能看到里面青云色的里袍,今日的他未着战甲,气质更突显几分书卷气。</p> 苏玠眼力不好,隔得远只能看到他穿了什么,气质如何。</p> 等王侍卫带着她走近了,她又被王町小声督促:“低着头,不准往上瞧少君。”</p> 苏玠只好低着头。</p> “叫什么。”说话的人语气随意,明显对她的名字其实不上心,只是随口问问。</p> “苏玠。”大概是被他的语气感染,不咸不淡地回答,也因为身体还不是很舒服,她说话口齿都有些不清晰。</p> 书桌前的身影似乎是停了一下。</p> “舒服的舒,草芥的芥?”声音似乎是在取笑她。</p> 苏玠心下微怒,回道:“是‘苏’,‘玠’是玉石的意思。”此人放肆无礼,放在以前就该斩了。</p> 以前……?</p> 她只顾想自己的,却未曾注意到,当她说到“玠”字的时候,周围的气氛就紧张起来,连送她进来的王侍卫都捏了把冷汗。</p> 只听那生冷的声音响起,说道:“你这张脸很清丽,只是不配用‘玠’字!”</p> 不配。</p> 苏玠皱着眉,心里回味了一下这二字,点点头,算是默认了。</p> 此人无礼又倨傲,而她早已到了为了活下去疲于奔命的地步。</p> 不如少说话。</p> 少年显然不满意她仅仅点了头,皱了下极好看的眉。</p> 同一时间,苏玠也在皱眉,养母和弟弟岂会拿个假名来糊弄她!脑子虽乱,名字她还是记得的。</p> 一低眸,少年就瞥见她皱起的眉,竟微微抿唇,似乎是笑了,凝着她一会儿后,他的目光又很自然的落在桌上的军情上。</p> 苏玠抬起头的刹那,恰好捕捉到少年唇角的笑。</p> 少年笑的,狂戾又乖张。</p> 而最让苏玠震惊的是这张脸。</p> 无与伦比的美貌,此刻,她忘记了辞藻,能想到的只有:无与伦比。</p> 那日跟在他的马后,越看他的背影越觉得他年纪轻。</p> 现在近看更察觉到他的些微青稚。</p> 应该还是个少年吧?可是他的声音又分明是成熟男子才有的低沉冷戾……这一点矛盾让苏玠很疑惑。</p> 感觉到这女子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少年蓦然再瞥向她。</p> 苏玠被他阴鸷寒冷的目光吓唬得心头一跳。</p> “滚!”</p> 粗鄙不堪的一字从他唇间挤出。</p> 苏玠的身子猛地一震,似乎是生平第一次被这么羞辱,气恼至极,脸上五色杂陈。</p> 她被王侍卫一把抓过来,侍卫胆战心惊道:“属下这就带她滚。”</p> 王侍卫浑身颤抖,头都不敢抬一下,只顾拽着苏玠往门外走。</p> 至门口,他松手将苏玠甩开。</p> 王侍卫皱起浓眉,厌恶道:“滚回登雪亭,别给老子惹事!”</p> 苏玠冷冷一笑,用一种了然在胸的眼神看了王侍卫一眼。她是被少年带回府的,侍卫生了私心,想提拔她,她若得宠他跟着得宠,而今日他怕是要对她失望了。</p> 呵,那少年冷血无情,岂会对女子恩宠?</p> 王町被苏玠看得心下一阵烦躁,恶狠狠道:“白瞎了一张好脸皮!”</p> 苏玠没有答话,她缓步离开,仪态从容中透着几分隐忍的大度与清贵。</p> 见苏玠这个反应,这身气度,王町竟然愣住了,有些似懂非懂地看了女子一眼后转身离去。</p> ……</p> 这一夜,又落了雪,从子夜到凌晨,大雪很快裹住整个建康。</p> 而这一夜,府上的少君突然发病,书房里的咳喘声持续了一夜。</p> 第3章 柳桓之 去年不是说先前几个太医研究了十几年的方子,终于把那病给压下去了吗,老爷都说了三五年这病是不会再发了。</p> 这才一年不到又发病了?当然这话哪个奴才也不敢说。</p> 只求老天保佑,让那小祖宗快点好过来吧!求别再折腾他们了。</p> 苏玠自然也听说了,府里的那小祖宗病了,害她一夜未睡好。</p> 一大清早那小丫鬟还在她耳边大叫:“王侍卫说少君昨天发了大火,让你滚出书房,莫不是你让少君病发了的!”</p> 小丫鬟清早问罪,苏玠笑了笑,望着小丫鬟可爱的圆脸,笑道:“哎,我何德何能让那小祖宗发病?”</p> 苏玠这人有个特点,就是对女人她有无限的耐心,无论对方对她有礼还是无礼。</p> 苏玠抿了口热茶水,心道小丫鬟可真瞧得起她,还有那王侍卫原来也有八婆的潜质,喜欢传这种话。</p> 她眼一眯,陡然想起三日前她跟着他的马来府邸的时候,那少君在马背上病歪歪的身影……还有缓慢的骑行速度。</p> 莫不是那一日他就有些不舒服了?</p> 这么说他那日救她时身上有伤,本该是借机离开军营的。</p> 这位少君的病,一直拖了一个月才好,这期间本来是不宜出行的,但因为一些原因,他们要从汉都迁至建康城。</p> 苏玠能猜到,宋王应该是要在建康城登基。</p> 迁至建康只花了半月,而路上这半月因为随着大军,加上苏玠和八九个丫鬟呆在一处马车里,实在没法逃走,索性认命跟着去了建康。</p> 新的府邸比原来的更大了许多,有很多别致的地方,而奴才住的地方依旧叫登雪亭。</p> 到建康之后半个月,丫鬟们见苏玠没得到“召见”,登雪亭的奴才们已经开始将苏玠视作“奴才”了。</p> 离了男人的宠爱的女人,什么也不是,只能做奴。</p> 对这样的转变,经历大风大浪的苏玠早已处变不惊了。</p> 小丫鬟不再伺候她,转而将一些活计分派给苏玠,让苏玠帮着做事。</p> 快过年了,这天啊落雪几日,又晴几日,反反复复。</p> 听说宋王要登基了,屠尽北汉皇室宗亲,这个藩王已无忧虑,他要登上那至高的位置,做皇帝了。</p> 这日天晴,小丫鬟二丫拉着苏玠在院子里做事,苏玠从来不知道,这种豆秸能晒干了能做吃的,她一直觉得这是野草。</p> 二丫说:“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总归少君不要你了,你跟我学一点,以后离了少君还能讨生活的。”</p> 二丫的声音很大,听说她是从宋地来的,就是皇帝老家的人,算是“新朝功臣家的奴才”所以说话也格外的有底气。</p> 苏玠眉目一动,她说过她对女人一向有耐心,就算是这个时候她想到的也是二丫的好。</p> ……这个世界没有人会关心一个女人离了男人后该如何活命。</p> 而二丫在关心她以后的生计。</p> 苏玠微微一笑,眉目宠溺,心中却无半分波动,她搂着二丫的腰道:“好二丫。”</p> 二丫看到她的笑,突然圆脸涨红无比,这,这女人怎么这么撩人的,像个男人一样的……啊,她还是个小丫头呢,怎么会想到男人撩女人的事上去。</p> 因为天晴,出来的奴才们很多。有的是为了晒太阳,有的是做手头的活计。</p> 有婢女也有太监,人一多就难免嘴碎,七扯八扯起来。</p> 少君姓柳,名桓之。</p> 一个多月后,苏玠才从别人的闲谈中慢慢得出他的名字。</p> 名字很美,人也无与伦比的绝美,能吸引很多的女子,除她以外。</p> 柳桓之这名字她不大觉得熟悉,但沄北君这三字,她总觉得在哪里听过。</p> 沄北君柳桓之。</p> 被称少君,是因为皇帝赐他沄北君那年,柳桓之十四岁。</p> 大意为:年少之君,少年之君。</p> 沄北君有个倾国倾城的小青梅,奴才们七嘴八舌的赞叹那个女子的美貌,那是大宋第一的美人,昨日刚来过府上,也是昨日在房里呆了一个月的少君终于下床了。</p> 都说少君的青梅有奇效,她一来少君的病就好,今早还活蹦乱跳的进宫去了。</p> 苏玠听到这些人讲起少君的小青梅后才知道,他那样的人身边也是容得下女人的。</p> 她恍然间明白了什么。</p> 柳桓之的青梅名唤付鹞,是个女将,很符合柳桓之的脾性与作风,但凡知道的人都将他们视作一对,宋地的世家们皆说这两个人做夫妻就是一纸赐婚的事了。</p> 付鹞容貌倾国,却也胆大有勇谋,正月初一新帝登基,之后没几日她便奏请皇帝开林狩猎。</p> 皇帝素来对这付鹞素来宠爱有加,加之她难得上奏,自然一口答应。</p> 金口玉言,择正月初十于麓山举行冬狩。</p> 史称启元冬狩。</p> 启元是宋高祖的年号,也揭开了有宋统治中原的序幕。</p> 事实上这次冬狩的历史意义只在于皇帝想给没被屠掉的北汉战俘一个活命机会。</p> 谁跑的过大宋将士们的箭,谁就能活命。</p> 将战俘视作猎物,可若不是能力惊人,谁又能跑得过身经百战的将士们的箭支。</p> 很不幸的,冬狩前一日,叫苏玠滚的那个少年,想起了她。</p> 事实上柳桓之之所以能想起苏玠,还得亏他那青梅付鹞。</p> 这段时间上京里隐约有传言,沄北君收了一北汉女俘入府,本来是一件芝麻大小的事,但是因为事情发生在沄北君身上而变得不同,沄北君是什么人?他是一个不近女色的人,他是法家铁面,与兵家杀伐的代表,他选的女人,难免让人有了好奇心,更重要的是这么久过去了,这女俘没死还好好活在他府上,这就让人更好奇了。</p> 听到这种消息,一直沉静的付鹞有些小吃惊,她和柳桓之一起长大,自觉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柳桓之,柳桓之也回以她相等的信任,可如今柳桓之收了一个女俘竟然没有丝毫透露给她,她心里略微有些不舒服。</p> 所以冬狩前一天,付鹞来了柳府。</p> 她随口问起柳桓之收进府的那个北汉女子,却见柳桓之皱眉沉思片刻。</p> 说实话,柳桓之早就忘了苏玠。</p> 从病发至今足足拖了一个月,谁还有时间去记那个女人。</p> 只是付鹞一提,他很快就想起苏玠来。</p> 那一双桃花眼,潋滟如水,清澈如水。</p> 他倒是记住了她那双眼睛。</p> 第4章 杀心 柳桓之若有似无的笑,付鹞一见,为之心惊,她心头突突地跳,记忆里,柳桓之好像不曾这么笑过。</p> 他十分生气的时候会扬唇,但不是高兴,他即使笑也不应该是刚才那样子,她可以确定的。</p> “桓之,既然她也是北汉俘虏,明日冬狩,带上她吧。”付鹞浅浅淡淡的笑,淡到无情,说的话也隐含冷血。</p> 即使是这样她的倾国美貌也不曾减去几分。</p> 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苏玠做大宋将士们冬狩的猎物。</p> 柳桓之眉目一动,竟答道:“有趣,明日俘虏里算她一个。”</p> 听到他的回答,付鹞唇角一勾,看来是她多虑了,桓之怎么可能对一个女俘动心思。</p> 柳桓之只是随口一说,就被付鹞送来的兵书吸去了注意。</p> 见状付鹞也不好多做打扰,静步出去了。</p> 柳桓之欣赏这样的女子,知进退,识情趣,所以他们能成为朋友。</p> 或者用他几个好兄弟的话来说红颜知己。</p> 当然对他来说,女人是可有可无的,至少他现在不需要,说不准过段时间皇帝就会下旨赐婚,但至少过去和现在他不需要。</p> ……</p> 王町来告诉苏玠,说明日冬狩,她得去的时候,苏玠深吸一口气。</p> 她以为一月过去,那沄北君忘记她了,没想到……阴魂不散。</p> 王町冷笑:“姑娘是聪明人,该知道要姑娘去冬狩,是为什么吧?”</p> 苏玠也冷笑,要一个亡国俘虏去参加狩猎,她才不会以为她是以柳桓之的女人的身份陪他出席,那个恶狼是要她去做猎物,给人射箭玩的!</p> 王八孙子的。</p> 王町很乐意看到苏玠阴冷的脸,因为这样的神情,自少表示她明白她自身的处境。</p> 王町没有多留,径直出去了,他不会对一个将死之人说太多的废话。</p> 苏玠的事,总归是让他清楚的认识到,少爷那人,是不会对身份低贱的女人上心的,即使这个女人有那么一点特别。</p> 王町出去后,二丫进来了,一进来就瞧见苏玠坐在木椅上发呆。</p> 她不知道王町对苏玠说了什么,但苏玠的脸色真的很难看。</p> “我说苏玠你这是怎么了?”二丫问道,声音依旧很大。</p> 相处了这么久,苏玠倒是习惯了她的大声。</p> 叹了一口气,苏玠将头发上的那根银簪拔了下来,她知道二丫惦记她头发上的这根银簪很久了,因为簪子的样式很特别,这是被宋军掳来之后,她唯一剩下的值钱的东西。她本算着等逃出去后,还能换点盘缠什么,现在一切都是妄想了。</p> 人之将死,她还要这身外之物做什么。</p> “这簪子送你。”苏玠对着二丫淡道。</p> 二丫虽是大吃一惊,但也抵挡不住簪子的诱惑,接了过来,毕竟受了恩惠,她问道,“你,你这是做什么?可是有事求我?先说好,办不成的事我是绝对不会办的。”</p> 苏玠微带宠溺地瞧着她,道:“是,但不是什么难事。”</p> 二丫一听:“你说吧,什么事。”</p> 苏玠说:“三日后若没有我的任何消息我便是死了,以后年年初十给我烧点纸钱。”北汉人信鬼神,尤其注重身后事,若没纸钱上路,连孤魂野鬼都会欺负你,所以她才这么拜托二丫。</p> 二丫先是一惊,小圆脸有些发白,毕竟相处了这么久,还是有一点感情的,可随即就很释然了,认真地答道,“这事,我记下了。”</p> 苏玠缓缓点头,没再说话,二丫见她又再发呆,想着她刚才说的话,心里有些后怕,握紧手中的银簪就出去了。</p> 一夜过去,次日凌晨天刚亮王町来了。</p> 苏玠是被二丫叫醒的。</p> 苏玠半睡半醒之间眯着眼穿衣,二丫看着她,莫名觉得几分悲凉,她知道今日是冬狩,她大致晓得了,苏玠是要去做猎物的。</p> 总觉得自己该对苏玠说些什么,或许这一去,真是苏玠的死期了,不知过了几久,二丫突然说道:“苏玠,你以前是好人家的姑娘吧……”</p> 二丫想那举手投足之间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雅姿态,那是她一个奴才学不来的。而二丫口中的好人家,大抵就是世家的意思。</p> 有时候二丫也会盯着苏玠发呆,觉得苏玠就是好看,举手投足都好看,明明听那几个女官官议论时说苏玠只是中上之姿,她却觉得苏玠比那大宋第一美人看着要顺眼。</p> 二丫这句话,倒是让苏玠彻底没了睡意。</p>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一些画面,那时的她……</p> 习的是贵族的礼仪,学的是治国之道,那些经年濡染的东西,骨子里是丢弃不了的。</p> 只是那些遗忘的画面,被脑子丢弃了,拼凑不完整了。</p> 她想抓住,也抓不住。</p> 苏玠穿好衣服,套好靴,静步出门。</p> 二丫看着她的背影,陡然觉得这女子身子单薄无比,她忽然道:“棉袄……你穿着去吧。”</p> 那是过年的时候上头发的棉袄,本该是苏玠的,她见苏玠不计较,便自个儿留着了,这会儿她意识到苏玠可能回不来了,不如那棉袄给她上路吧,二丫噘嘴,虽然那棉袄本来就是苏玠应得的那份。</p> 不等苏玠回答,二丫跑到柜子里头取了来,追上苏玠给她套上了。</p> 反正灰不溜秋的颜色,她留着也不会多穿几次,给苏玠吧,二丫一咬牙。</p> “别让我后悔给你,快走快走!”到底是个半大的孩子,早熟了些儿,说不上好说不上不好的性子,这会儿激动起来,圆脸通红。</p> 苏玠依旧对着她宠溺的笑了笑,穿上棉袄,朝着候在长廊那头的王侍卫走去。</p> 就在那一刻,二丫突然觉得,如果苏玠真的死了,她怕是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苏玠对她宠溺的笑容了……</p> 虽然她时常恼苏玠,哪有女人这么对女人笑的。</p> 风很冷,飘着雪籽,东方天边已微亮。</p> 再见沄北君柳桓之,他骑着战马站在高高的天台旁,而苏玠,身在三千俘虏之中。</p> 就像注定她与他的命运里,有无数的鸿沟,不可逾越。</p> 帝王祭祀礼之后,对三千俘虏来说死亡的钟声响起,在三千人开始疯狂逃跑的时候,苏玠顿时意识到……</p> 狩猎开始了。</p> 第5章 林飞 苏玠只迷惑了一瞬,立即感受到背部一阵强烈的杀气,本能迫使她往树木密集的地方跑,而那道杀气久久未散,似一张网,要追着她不死不休。</p> 苏玠心惊肉跳,谁还会想置她于死地!</p> 身体里没有内力跑的吃力,但她的动作很快,躲避的也算及时,残存的混乱记忆告诉她以前她武力应该不低。</p> 只是……为何没有了内力?</p> 现在来不及想这些,她一身灰色消失在林中,很快不见踪迹。</p> 一身戎装脸上戴着玄铁面具的付鹞突然皱起眉头,俨然没有料到,她竟然让一个俘虏给逃脱了?</p> 前方,传来惨叫声。</p> 是俘虏被猎杀时发出的惨叫。</p> 冬日的林子里,血腥味开始弥漫。</p> 而弥漫的血腥味却成功激起了将士们的杀心,开始了他们更疯狂的猎杀。</p> 跑了很久之后,苏玠意识到自己没有体力再跑了。</p> 现在……</p> 看了眼日头,估计快巳时了。</p> 她弯腰喘气,再抬头的时候,一阵晕眩。</p> 她吓了一跳,竟然跌坐在地。</p> 顺着风耳边能听到不远处的厮杀声,脊背上生出许多冷汗来。</p> 她喘着气,看着四周。</p> 茫然一瞬后,身子突然一震,再看了一眼四周。</p> 竟然是这么一回事。</p> “天不亡我。”苏玠沉吟道,一手捂腹,站起身。</p> 只要活着,总有一日,无人能伤的了她。</p> 脑子是不清楚了,但她意识到,曾经她应该过得不会太差,且她学过很多东西,多到,能让自己都害怕自己。</p> 此刻,她必须再快一点。</p> 午时。</p> 日头在上,苍白的天色,蛋白似的日头。</p> 苏玠寻到了一处山洞。</p> 在山洞前,她又看了一眼周围地势。</p> 突然眉目浮现喜色。</p> 心道:就是这里了。</p> 她正愉悦无比,一脚正要迈进山洞之中,从那洞中涌出一道冷风来,跟着一个黑影拿着某物向她袭来。</p> 是个人,准确的说是个俘虏。</p> 苏玠惊出一身冷汗,本能的后退抵御。</p> 那黑影拿着一根木棍朝着她猛挥。</p> 苏玠见他挥砍的毫无章法的同时,暗自长吁一口气,自少这样的三脚猫她还能应付。</p> 苏玠躲开了他的袭击,很快转守为攻,顷刻间已掐住了这人的脖子。</p> 呵,一个半大的孩子,十二三岁吧。</p> 待看清这少年后,苏玠的心情已恢复了平静。</p> 被她掐着脖子的少年脸上浮现出绝望。</p> 似曾相识,认命的绝望。</p> 苏玠一怔,竟然放开了他。</p> 少年明显是疑惑不解的。</p> 苏玠冷笑,她对杀人没兴趣。况且,他还只是一个孩子。</p> 苏玠朝着山洞里头走去,其实她很好奇,这少年是如何知道这里是麓山山林里唯一的保命地段的。</p> 而事实是,林飞是命大,运气好,跌跌撞撞地逃命到了这里。</p> 苏玠本以为这个少年会继续逃,或者躲开她,但是少年没有,他很聪明,选择了留在这里。</p> 苏玠心里清楚,整个麓山只有这一处活命的地方。</p> 她在心底冷笑,所谓的冬狩给俘虏一个活命的机会,而真正寻得一线之生机的,三千人里恐怕只有她和这个少年。</p> 而且,他们还得挨过这三日的饥寒,才方有资格说他们活下去了。</p> 就这样,他二人,一个在山洞里,一个在洞口。</p> 林飞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女子,就在她抬起头,并且不杀他的时候,他就不想离开这个山洞了,他本能的觉得,这个姐姐,会是个好人。</p> 是真的不想再逃了吧,好累……就在刚才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干爹死在了宋军的箭支下!</p> 他带着干爹的遗言,像畜生一样寻找活路,他找到了这个山洞。</p> 然后,她出现了。</p> 等过了这三日,他们会被无罪释放获得自由,能有个人陪着他熬过这三日也不错。</p> 他二人坐在山洞里,直到夜幕降临。</p> 饥饿感浮现,一日没进食,有些支撑不了,但大抵还挨得过去。</p> 越是到了深夜,越是安静的能听到洞里洞外许多声音。</p> 两个人在同一时间叹了一口气。</p> 他们竟然活过了最凶险的第一日。</p> 第6章 全部处死 咕噜。</p> 肚子叫了起来。</p> 少年红了脸,暗处的苏玠也红了脸。</p> 苏玠以为是她,少年也以为刚才那是他的肚子在叫。</p> ……都饿了。</p> 苏玠站起来,双腿发麻,脚掌生疼。</p> 她这一站起来,少年吓了一大跳,险些叫出声来。</p> 苏玠错愕了一会儿,暗忖道:她没这么可怕吧。</p> 也不怪林飞动静大,神经紧绷了一天,坐着还得提防四周动静,加之他本生年纪也不大,他整个人都处在崩溃边缘。</p> “我……腿麻。”苏玠解释道。</p> 言下之意,她只是想活动下双腿。</p> 林飞回过神来,只觉额头上冷汗涔涔,寒风一吹更是刺骨严寒……恍然意识到他竟然会害怕到这般地步。</p> “姐姐……”林飞沙哑的开口。</p> “嗯?”苏玠诧异地一挑眉,不知道这少年是什么意思。</p> “呃……你饿了吗姐姐,我出去找吃的东西。”喊第一遍生疏,喊第二遍就熟了。他向来乖顺,不然他也不会得到干爹的喜欢和赏识。</p> 当害怕如潮水般褪去,林飞只觉得“姐姐”二字越喊越顺口,越打心里觉得亲切。</p> 失去干爹的他无助又迷茫,而他,遇到了她。</p> 虽然才十二岁,但他已经经历了好几次亲人的离世,从绝望到麻木的习惯,但是还得活下去。</p> 苏玠错愕之间,往洞口一望。</p> 月光照在洞口,显得洞外的林子无比阴森。</p> “不要出去。”她淡道,挪动了一下双腿,又继续坐下。</p> 林飞惊喜于她能对他说话,却又疑惑,若不去寻找吃的,明天一定会走不动路的。</p> “再熬过两日。”</p> 她的声音清雅中带着疲惫。</p> 林飞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三天不吃不喝,他们真的不会饿死吗?</p> 过了许久,林飞没有再想吃的事,而是在腰间摸了摸,摸出一根火折子来。</p> 吃东西做不到,他生火取暖总归可以吧。</p> 他正要将脚下的枯木堆积在一起,火折子刚在黑暗中闪出一丝火星,就被女子呵斥住。</p> “你不要命了!”</p> 火光之中,林飞看到苏玠震惊的脸。</p> “你若想将宋军引来,大可生火。”</p> 林飞恍然明白了,他都做了什么!</p> 他后怕的扔掉了火折子,沮丧的抱着双肩,只觉得此刻身体更加发冷。</p> 苏玠走过去将火折子捡起来,她看了眼少年,不知是何心情,抬起头望向洞外,只瞧见密集的林木及天上模糊的月。</p> 忽然那不远处的林中闪过一道光……</p> 苏玠双目陡然睁大,是火光,一队的人马。</p> 就在离这洞口这么近的距离!</p> 唯一让她神情不至于紧绷的原因是这队人马行动的方向,不是他们隐藏的方向。</p> 没有人发现他们,但宋军已经靠近。</p> “姐……”</p> 苏玠快步过去,捂住少年的嘴,而同一时刻,林子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p> 先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全部处死?一个不留?”</p> “是,上头刚下的命令。”另一个声音说道。</p> “这……不是说好了三日后放人……”这道声音恰是时候的打住了。</p> 另一个声音是冷笑道:“你以为这是朝令夕改?呵,皇上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这三千人活着。”</p> “为什么?”</p> “不知。”</p> “难道皇上是怀疑这三千人里,有……”</p> “……”</p> 这队人马已远去,接下来的话,并没有听清楚。但刚才那对话中所透露出的信息,足以让他们对三日后皇帝会放了他们这句话死心。</p> “姐……姐……”少年已吓得不知所措,声音里带着哭意。</p> 苏玠的脊背部不知生出多少冷汗,过了一会儿,苏玠站起来,“走。”</p> 第7章 屏住呼吸 林飞不为所动,依旧瘫软在地,苏玠一眯眼,将他拽起,拽着他往洞外走。</p> 等林飞回过神来,人已被苏玠拽着走了很远,他看着苏玠的侧脸,哑着嗓子问道:“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我们离了山洞,还能活命吗……”</p> 朦胧的月色下,苏玠脸色坚毅,她说:“若那狗皇帝守诺,我们在洞里头挨过三日,活命的机会很大,但狗皇帝要杀光俘虏势必会清点尸首,一旦发现少人,恐怕会搜山,我们必须逃出麓山。”</p> 十二岁的少年似懂非懂,他认命的被苏玠拉着赶路。</p> “姐姐,我们怎么逃出去?”林飞问道,月色之下,那张平凡的小脸上,双眸清澈而晶亮。</p> 苏玠步下一顿,侧过身,神情莫测地望向他。她似乎是在确定什么,须臾,她脸上的神色又恢复正常,她边走边说道:“此山有阵,是阴阳阵,方才那山洞是此山的阵眼。”</p> 而阵眼,一般的人若不是站在山洞门口,是不会发现山洞的,站得远看山洞就像是布下障眼法的结界一样,阵眼是真实存在却又不被人轻易发现地方。</p> 奇门遁甲曾经应该是她的必修课。</p> 所以在白天她才会去那个山洞,才会遇到这个少年。</p> ……只是这平凡的少年,进入那个山洞,真的只是靠运气吗。</p> “你叫什么?”苏玠问道,不知是少年没有听到她的问话,还是在想别的,也突然问道:“姐姐是有办法出去对吧?姐姐既然知道什么阵眼,是不是有办法出去?”</p> 少年一连串说了这么多句,让苏玠愣了片刻。</p> 林飞这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他话,红了脸,他答道:“林飞……我大名叫林飞。”</p> 苏玠边走着,侧过头望向林飞,确定他说的是真名。</p> “亲人都不在了吗?”苏玠问完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其实很残忍。</p> “……”林飞愣了一下,先是咬了下唇,不一会儿又露出释然的神情,答道:“是。”</p> “但你急着出去,似乎是有什么紧急的事。”苏玠侧过脸望着林飞的眼睛说道。</p> 果然见到林飞清澈的目里升起一丝惶恐。他想起白天干爹被射死时对他说的话,去一个地方找一个人,一定要找到,否则干爹死不瞑目。</p> 为了这一句话,他必须活着。</p> “我要去找一个人,如果我还活着的话,虽然我还没见过那个人,我要去找他。”他说得很真诚,其实他的内心是无比茫然的。</p> 苏玠一愣,别过脸去,道,“你会活下去的。”</p> 自少,她若活着就尽力带着他一起活着。</p> “我叫苏玠。”</p> “走吧。”苏玠说道,走在前面。</p> 林飞怔了一怔,突然间知道了,其实苏玠她并不喜欢和人碰触,刚才她能拉着他行走,已经是莫大的宽容了吧。</p> 现在只觉得刚刚被苏玠抓过的手臂体温也比其他地方高。</p> 林飞小脸一红,跟在苏玠后面。</p> “此地为阴阳阵,阴阳阵心有阵眼,而阵眼之北有阵道。”苏玠说道。</p> 林飞愣了愣,问道:“苏玠姐姐是早就知道怎么出去……那为什么?”</p> 那为什么之前还在等两日后。</p> 苏玠眸色一变,指着前方道:“这就是我之前没打算逃出去的原因。”</p> 林飞看到远方波光粼粼的地方……</p> 是湖水?</p> “此山的阵道是水道,我们要出去,必须走这里出去。”</p> 林飞听苏玠这般说道。</p> 正月的湖水。</p> 他们能被活活冻死吧!</p> 光是想想就觉得牙齿打颤。</p> “这水下一定有通道吗?”走至湖边,少年不可置信的问道。</p> 苏玠点点头又摇摇头,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若按照阴阳阵确实会在此湖中设有阵道,但是湖水之大,道在何处,不得而知。</p> 全凭运气。</p> 事实证明,运气好的人,好运会持续在一段时间里发生几次。</p> 就在林飞跟着苏玠在湖边走的时候,一个踉跄被一块石头绊了一下,就这么摔进了水道的密台之中。</p> 湖中水道入口处设有密台,而这个密台,被林飞一个摔跤,误打误撞给撞到了。</p> 因为外力,密台口被撞击,水道浮现,几百年未开的水道顷刻打开,里面产生一股强大的吸附力,将林飞吸了进去,而同一时刻苏玠也抓着林飞的脚踝,被水浪卷进去了。</p> “啊啊啊……”少年的惨叫很快被湖水淹没了。</p> 在他意识昏聩的时候,听到那道女声在他耳边温柔说道:“屏住呼吸,不会太久。”</p> 第8章 在找谁 天旋地转没有持续多久,苏玠二人就被水道卷到了外头。</p> 新鲜的空气涌入鼻间,林飞觉得自己活了过来。</p> 苏玠坐在地上,看着一场涌动之后又平静的湖水,仿佛经历了一场梦境。</p> 阴阳阵多半是为守护帝王的陵寝而建的阵势。</p> 而阵道是那些为帝王修建陵墓的道士、工匠们逃生用的地方,如果没猜错这个围猎场在很久很久以前应该有过帝王的陵寝。</p> “这……这又是哪里?”林飞搓着发寒的四肢,哑着嗓子问道。</p> “不会是麓山围场内。”只有这一点她能确定。</p> “啊?!”陡然反应过来,林飞高兴的跳起来,“也就是说我们真的逃出来了?!”</p> “先别高兴的太早,趁着有体力我们快走。”</p> 最好能找个能生火的地方将衣服烤干,最好还能找到吃的。</p> 没走多久,天就亮了。</p> 他们看到了一条道路,不知是通向哪里,但总归是通向有人的地方。</p> 此刻他们才知道,真的是活下来了。</p> “你把衣服脱了。”</p> 苏玠淡声一语,却让少年啊啊乱叫了半天。</p> 等搞清楚情况,林飞羞红着脸,半天都不好意思同她说话。</p> 原来只是因他的外袍一眼就能认出是北汉装束,她才让他脱掉的啊。</p> 外袍太明显,里面的还好。</p> 道路上有人走动,难免会被人怀疑。</p> 前面应该有村落。</p> “我们去讨点吃的,若人问起,我们姐弟相称,若问起缘由,就说来上京寻亲,却被人赶出来。若没人问,便什么也不要说。”苏玠说的认真,林飞听得也很认真。</p> ……</p> 三日冬狩结束后。</p> “天命啊,真是可惜,没有一个从汉都来的俘虏活下来,都是天意啊,皇上仁慈,只是天命难为。”</p> 在朝堂上,丞相钟载似笑非笑的说道。</p> 他说完之后大臣们跟着附和。</p> 沄北君的脸色有几分阴沉,别人没注意到,但身边的郑观却注意到了。</p> 郑观那张俊脸上扬起揶揄的笑,问道:“少君,莫非那日的女俘也在其中?”屠城那日他可是亲眼所见沄北君救了那女子。</p> 沄北君不答反低声问他:“皇上要找的是什么人?”</p> 郑观一愣,见沄北君面色虽沉了那么一小会儿,但并不在意那女子,他看了眼四下,压低声音道:“申时,风来楼。”</p> 说完,郑观随着其他官员退朝去了。</p> 郑观与沄北君少年时就相交,但两人在朝中却装作关系不好,在朝中郑观是大皇子柳郯一派,而且郑观和沄北君在很多事上表现的“不对盘”。</p> 比如十万宋军伐北汉的指挥权,本来郑观身为军师,而沄北君却陛下临时授予了大都督,传言郑观还私下对皇上进言:少君不过弱冠尔尔,何以督军?</p> 所以在外人眼里,他们俩是相当不对盘的。他们在朝堂上咬耳朵,别人也会觉得他们是在互掐斗嘴。</p> 申时风来楼里,柳桓之依约而来见郑观。</p> 郑观左拥右抱着两个美人,随从来报沄北君来了,他才让伺候的女人们退出去。</p> 沄北君凝了他一眼,坐下便问道:“皇上在找什么人?”</p> 第9章 北汉太子 郑观笑道:“你这一来就问我公事,也不问我吃了没,这几日过得怎样……”</p> “说正事。”不等郑观说完,沄北君不耐地打断他。</p> 郑观英俊的脸一僵,尴尬一瞬后,笑了笑,转而认真道:“少君知道为什么屠完汉王室后,还要下令屠城吗?”</p> 沄北君一皱眉。</p> 郑观摸鼻子,他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敢在沄北君面前卖关子,他继续道:“是因为在汉都屠杀完皇室和宫人的时候,发现逃出去了重要的人,俱暗卫传来的消息是汉罄帝的内侍,所以下令屠城,但是国师却来了令,说汉都不可屠尽否则会遭天谴,于是剩下的三千俘虏才有了喘息的机会,只是陛下多疑,少君知道的。”</p> “所以一个不留?”沄北君挑眉。</p> 郑观扯了下唇角,说道:“少君知道,汉王室虽然明面上是被屠尽了,但是还有个早年被赶出皇城的临汾王,那临汾王是在我大宋伐汉的时候就逃的不知踪影了,他还活着不说,北汉罄帝的传国宝藏就有可能被那个太监交给临汾王,北汉死灰复燃是陛下所心优,那宝藏更是陛下想得到的,毕竟一统天下,需要这无尽的宝藏。”</p> 相传汉王室有传国宝藏,取之不尽,枭雄得之,如虎添翼,而落在昏庸的汉罄帝手里,只会是他玩弄书画玉石,大修酒池,研习歌舞的工具。</p> 汉罄帝对一些人很大方,大方到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可以随手送给一个画师,因为他说画的好看。他对一些人很小气,小气到汉北很多地方年年闹大饥荒,他连一担子粮食都不给,还对大臣们说:既然没米饭吃,就吃猪肉啊。</p> 而那时的汉都皇宫金砖铺路,夜夜笙歌,十万大军杀进宫,就连很多将士活这么大岁数了都没见过金子,而汉宫竟然是用金子铺路的。</p> 而那些年年大饥荒的地方,就包括宋王所在的宋北。</p> 所以北汉亡了国。</p> 汉北在很多国的皇帝眼里都是富贵温柔乡的存在,且很多国想攻打汉北,却只有汉北的藩属国真正做了。</p> “亡的好。”郑观眯着眼轻声道,他勾起酒杯,仰头倒酒入肠,“只是那北汉太子……当真可惜了。”</p> 郑观一声感慨,如期看到面前的人身形一颤。</p> 北汉太子,谥号明昭,后世又称之明昭太子、汉太子。</p> 在十万大军攻进汉都的前一战,敖川之战,也是汉太子生前的最后一战。</p> 这一战在历史上有三个经典。</p> 经典一:宋军十万人打五千人,结果竟然是惨胜。</p> 经典二:汉太子亲征,北汉以前历史上亲征过的太子有七位。</p> 经典三:汉太子间接死于伙夫之手。</p> 那一战汉太子身中三箭,在重伤被副将拉着撤退时,一个宋军伙夫拿着一张铁锅冲出来,对着汉太子疯狂砸打,重伤的汉太子当即被砸得昏死过去,没出三日就传来了汉太子薨的消息。</p> 而那伙夫如今被宋国皇上封候赐将。</p> 汉太子是沉迷酒色的汉罄帝唯一的儿子,说来可笑,汉罄帝一生玩弄女子无数,却只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后世野史都猜测,汉罄帝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以至于在孝贤皇后叶氏生下汉太子后就无法让其他妃子怀嗣了。</p> 野史《北汉拾遗》记载:罄帝喜女色,酒肉池林,未老身已败;太子清正刚勇、才情斐然,究其本性实随其父,男女皆可通。</p> 郑观看到他面前的人笑了,笑得他毛骨悚然,他太了解沄北君了,沄北君越是生气,越是笑得可怕。</p> “他一生戎马,为北汉鞠躬尽瘁,死后却只落得一个当真可惜。”</p> 那绝美的少年说完此句,便拂袖而去。</p> 郑观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沄北君已经离开了。</p> 在郑观的认识里,沄北君对汉太子应该和他一样,了解却不深入了解,因为他们都没见过汉太子。</p> 今日看来,好像桓之对那汉太子是有几分敬意的,有几分他不知,自少比他的多。</p> ……</p> 亥时郑观出了风来楼,还没走多远,就听到随从阿西来报:“公子!出事了!”</p> 郑观转身望向阿西。</p> 阿西贴上去,在他耳边说道:“沄北君……下落不明。”</p> 第10章 他死了 郑观愣住了。</p> 等他回过神心头狂跳不止,好半天也没喘上一口气,他对阿四怒吼道:“什么叫下落不明!”</p> 申时还在楼里陪他喝茶!这才几个时辰过去?就下落不明了!</p> 郑观后悔不跌!</p> 阿西苦恼地看着跨马而上的郑观,“公子……咱们的探子说,沄北君走的方向是往汉都的方向,现在是真的……联系不上了,出城后被人盯上的,怕是遇到刺杀。”</p> 郑观一愣,皱眉吩咐:“你速去查清楚是谁干的!再想办法联络柳箐让他出动暗卫去找他主子。”</p> 阿西:“是。”</p> “做得干净点,别让人查到什么首尾。”</p> ……</p> 苏玠和林飞还在赶路,本来路过了好些个村落,但是没有人愿意施舍他们,所以这一夜他们仍在赶路。</p> 他们走的很慢,因为已经饿得头昏眼花了。</p> 远远的看到一个房子的轮廓,林飞眼前一亮,“姐姐,是破庙!”</p> 苏玠一喜,同林飞一起朝着破庙走去。</p> 也许是因为头昏眼花所以他们忽略了身后的骏马狂奔的声音。</p> 嘶的一声,那骑马的人在破庙前停下,那大马就在他们面前停下,吓得林飞大叫好几声。</p> 苏玠也惊得不轻。</p> 只见那大马上驮着一个人,马上的人并不知道这破庙门口还会有人……</p> 在险些要踩死这两人的时候,马上的人拼尽全力勒紧马缰,之后他便昏死过去。</p> 轰的一声,马背上的人摔下地。</p> “啊?这!”林飞大叫之后,脸色由惊吓变成惊疑。</p> “姐,他怎么了?”他大叫道,嗓子有些哑。</p> 苏玠也是惊魂未定,等她镇定下来,她小声道:“站在这里,我过去瞧瞧。”</p> 苏玠走过去,微颤的脚尖轻轻触了一下倒下地的那人的肩膀。</p> “……”</p> 看到这人身上一身上好绸缎的白衣竟然有些眼熟,确定这个人是真的昏过去了,她才敢缓慢靠近。</p> 蹲下,她将地上的人翻了个面。</p> 借着月光一看,那张绝美年轻的脸就露在月光之下。</p> 端得是修眉凤眼,肤如凝脂,唇如血染,若神君之下凡。</p> “……”</p> 苏玠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无话可说。</p> 沄北君柳桓之。</p> 就像是缠绕在命运里的生丝,越扯越紧,最终不知要扯成什么形状去。。</p>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p> “姐姐,他怎么样了?”林飞虽是在问,人却已耐不住好奇跑了过来,一看到地上躺着的人,惊叹道:“好,好美的人。”</p> 是从未见过的美貌,无法形容的美,就像是不真实的幻影。</p> 而且还是男人。</p> “苏玠姐姐,他怎么了?”林飞问道。</p> 苏玠没回答他,而是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转身将沄北君战马上的水囊和干粮全部收刮一空,然后对林飞道:“他死了,我们快走。”</p> 林飞嘴角抽动了一下:“……”</p> 地上的死人:“……”</p> “姐姐……他太……”可怜二字还没说出口,林飞就听到一声惨叫。</p> “啊!”</p> 苏玠冷不丁的被地上的“死人”握住了脚踝。</p> 第11章 反复无常 拿了他的干粮和水,还敢说他是死人?</p> 这女人,该死!</p> 在勒住马缰的那刻柳桓之就认出了这女人,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女人为什么还活着,就因为重伤而倒下马去。</p> 摔下地的那刻确实昏了过去,可他怎么会容许自己在别人面前真正昏过去。</p> 很快,在她将他翻了个身的时候,柳桓之就醒了。</p> “敢走,本君就废了你的脚。”阴冷的声音从地上传来。</p> 苏玠浑身打了个激灵。</p> 林飞吓得大叫道:“这,这位哥哥,你放了姐姐吧,我们不会走的,你不要废她的脚,我求求你了……”</p> 林飞说着已跪下来磕头。</p> 苏玠脚踝处被柳桓之捏着,疼得话都说不了。</p> 但为了保命,她忍着疼朝着柳桓之点头保证不会再走了。</p> 她恍惚间似乎是看到月光下那躺着的少年扬了扬唇角,又是那种似有若无,狂戾又乖张的笑。</p> “去庙中收拾块地,扶我进去。”柳桓之吩咐道。</p> 林飞一听,从地上爬起来,进破庙收拾,他收拾好了以后又来扶柳桓之,带着哭腔道:“哥哥,您能放了姐姐吗?”</p> 柳桓之顺势起身,却皱着眉道:“她什么时候成你姐姐了?”他记得他的人查过苏玠,她的亲人都被宋军杀了。这是他手下的人查的,汇报的时候他没怎么听。</p> “啊啊……”林飞被他问得不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才说道:“我刚刚认的姐姐,不,姐姐刚认的我……”</p> 被突然放开脚踝后,苏玠疼得站不住脚,差点倒地的时候伸手抓住柳桓之的手臂。</p> 站稳之后,才察觉到被她抓着手臂的人身体在发抖,她还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之类,正要松手,却听他厉声呵斥:“滚远点!”</p> 苏玠一脸不解,不过没站稳扶了一下,他干嘛这么大反应?</p> 林飞也吓了一跳,忙说道:“我扶哥哥进去。”</p> 等他们在破庙里安顿下来,苏玠才恍然想到一个可能,这个沄北君是不是记恨女人碰他?</p> 越想越觉得是这样。</p> 苏玠眼一眯,点燃一堆木柴之后,朝着靠在石阶上的沄北君走去。</p> 她二话不说挨着柳桓之坐下。</p> 此刻的柳桓之十分虚弱,他在出城之后遇到了刺杀,与那群黑衣人一番搏斗之后负伤不说差点让旧疾复发,险些在路上发病,一路跌跌撞撞骑马逃到这里,却迷了路遇到他们。</p> 柳桓之感受到有人坐到了他的身边,他顿时生出一股警惕,这是出于习武之人的本能。</p> 但是很快警惕就演变成了杀气,因为坐在他身边的是这个贱女人!</p> 他正要开口说话,只见一双修长美丽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p> 绝美的脸上,额角的青筋暴跳了数下,柳桓之已气极到说不出话来。</p> 他看到那双美丽的桃花眼眯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什么神情,女人很得意。</p> 他想吼她,却因为身体实在是疼得没有力气了,才一张口就疼得说不出话来。</p> 看到手指之下少年的胸膛在起伏甚至颤抖,苏玠确定了他受了重伤不会再拿她怎样。</p> “刚才捏住我的脚踝是你的极限了吧?”苏玠笑着,手指依旧在他胸口的衣领前试探。</p> 这动作无比娴熟呢,娴熟到柳桓之从阴沉着脸,到黑了脸。</p> “你说我要不要杀了你,逃命去呢?”苏玠笑着说。</p> 一旁在吃柳桓之的干粮的林飞顿时从手中的饼子里面抬起头,“……”</p> 柳桓之怒极反笑,“舒姑娘尽管试试。”</p> “在下姓苏不是舒。”苏玠道。</p> “……”柳桓之无语,他管她姓牛姓马,与他何干。</p> 苏姓虽是北汉国姓,但汉都还有汉都附近也有很多人姓苏,这一点他是知道的。</p> “苏玠,本君虽负伤但想杀你易如反掌,你若是聪明人,今日之后,本君兴许还会感谢你救命之恩。”柳桓之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对这个女人说了许多话。他皱起眉,心下有点不舒服。</p> 苏玠在柳桓之胸前动作的手指头停下了,她仔细思索后,脸上挂着笑容,故意软声道:“苏玠救少君是应该的,因为少君之前救过我,所以苏玠不能要你的救命之恩。”</p> 柳桓之诧异了一瞬,扬眉道:“你能这么想很好。”</p> “……”</p> 苏玠强压住怒气,若不是真怀疑他有能力杀她,她才不会好言相哄,她的脸上依旧挂着笑,道:“但有个小小的要求。”</p> 柳桓之皱眉,“你说。”</p> “我救少君,少君只当今日没见过我,也不要对我再生杀心。”她说道。</p> 先前折腾太久了,竟然忘了,这会苏玠一提,柳桓之也想起来了,幽寒的目光笼罩住苏玠整个人,冷声问道:“你如何出的麓山,你究竟是什么人。”</p> 不问时不曾这么想,越想越觉得诡异无比。</p> 如果眼神能杀人,苏玠想她可能死了一百次了。</p> “运气好,逃了出来。”苏玠说道,看了他一眼又道,“你可别不信,真的是运气好,逃出来我们都差点冻死了。”</p> 她不习惯解释,但为了演下去,只能多说点解释。</p> 一旁吃饼的林飞也猛地点头。</p> 他信了才有鬼!</p> 柳桓之也不急着拆穿他们,他眯着眼道:“滚一边坐着去,天亮后让我的马驮着我,由你们牵着带我去最近的县里。”</p> “……”</p> 苏玠见他吩咐完就闭眸睡去了,真是佩服这人伤这么重也能在破庙里睡去。</p> 等等,他刚才说要她牵马?她记得他见她时第一句话是:“别脏了我的马。”</p> 这人有病,说话做事反复无常。</p> 第12章 圈紧她 最近的县是梧山县,百年内建康城经历了数多帝王,梧山县曾是两个皇后的老家,都说凤栖梧,这小小的县城因为这样的传说而在历史上有了名姓。</p> 商量之后,他们决定先去梧山县,到了县里才能想办法联络上沄北君手下的人。</p> 凌晨动身,三人走了半日,眼看就快到梧山县了,结果在两个山坡之间的林子里遇到了黑衣人。</p> 看着那十来个黑衣人,苏玠真的想一脚将马背上的大麻烦给踹到西天去!</p> 这人分明是被人追杀才会遇到她和林飞的,她昨夜只关注如何保命竟然忘记思考这个可能。</p> 苏玠扫了一眼有十三个黑衣人。</p> “你要害死我了!沄北君。”她压低了声音吼道,声音里难以掩盖此刻的紧张。</p> 在这生死关头,马背上的少年人却顶着一张微有些苍白的绝美容颜,含笑如春,就像是所有的一切与他无关。谁又曾想到昨夜追他的人有三十五人,只剩下这几个了,本以为被他给甩开了,岂料阴魂不散。</p> 牵着马的林飞吓得已无方寸,到底是半大的孩子,看到十三个拿着刀剑的黑衣人从林子里冒出来,如狂风急雨一样朝着他们奔来,他当即吓得腿软坐在了地上。</p> 黑衣人立刻注意到了林飞,柿子捡软的捏,自然林飞成了他们的突破口。</p> “林飞躲开!”苏玠吼道。</p> 可叫林飞如何躲开,他吓得已经腿软了!</p> 眼看那刀剑朝着林飞兜头劈过去了,苏玠见状猛地向林飞扑去。</p> 她本想带着林飞滚到一边,哪知林飞被她一扑,从山坡上滚了下去。</p> “啊啊啊。。”</p> 山坡下是林飞的惨叫声,有两个黑衣人立刻追了过去,只是没一会林飞的喊叫声便听不到了。</p> “林……”苏玠还没喊出声,刀剑就朝着她砍过来了。</p> 苏玠本能的躲,竟然躲过了好几刀。</p> 她没注意到,那一瞬间,马背上的人眯起那双绝艳的凤眼。</p> 也只过了一会儿,眼看苏玠已经无法躲避刀剑了,突然马背上的人一夹马腹,将快要被黑衣人包围的苏玠一把提上马。</p> “驾!”一声长呵,柳桓之带着苏玠冲出重围。</p> 那些黑衣人顿时轻功来追。</p> 柳桓之唇角一扬,大袖一拂,十多支短且利的袖箭从大袖下飞出去。</p> 唰唰唰,最前面的黑衣人倒地。</p> 被柳桓之提上马的苏玠看得目瞪口呆。</p> 袖箭啊!竟然是袖箭!</p> 兵器谱上神秘的武器之一,如此小巧又精良的武器是要最厉害的兵器大师才能打造的,她竟然有幸见到了。</p> 苏玠被袖箭分神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柳桓之已带她跑了两里路了,黑衣人又被甩开了。</p> “林飞!林飞!”苏玠想起林飞大吼道。</p> “现在才想起来是不是太晚了点?”身后的人低寒的声音响起。</p> 苏玠小脸瞬间惨白,她再怎么装的冷心冷情,也不至于看着一个叫了她几天“姐姐”的半大孩子去死啊。</p> “不行,我要去找林……”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身后的某人圈紧了身子。</p> 第13章 利用 沄北君身上寒凉中带着草药味道的气息瞬间包裹住苏玠。</p> 苏玠顿时在他的怀里僵硬如石。</p> “身子真硬,一点也不软!”柳桓之顺势嘲讽她,结果话一出口他却面红耳赤。</p> 苏玠想到林飞的状况本来就觉得伤心难过,越想越觉得不放心,竟然在他怀里挣扎起来。</p> “你再动一下,本君便将你丢下马!”沄北君显然是怒极,他吼道,只是停了一会,他又继续道,“山坡上本君听到水声,足以确定山坡下是溪流,林飞是被溪水冲走了,若他命好,能活,若他命好还聪明,会在活命后去梧山县等你。”</p> 梧山县是他们昨夜提过的地方。</p> 经过沄北君的分析,苏玠没有再挣扎了,她想,林飞应该是命好的,他向来运气不错。</p> 柳桓之一低头,就看到女子清丽苍白,带着些许哀伤的脸庞,这么近的看着她,他绝美的凤目一时忽明忽暗,苏玠的眼睛真的很好看……好看到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呢。</p> 只是一想到林飞,柳桓之一皱眉:“一个半大的孩子,蠢的要死吃的又多,有什么好值得你关心的!”</p> “……”苏玠懒得和他争执这个,这个人不懂什么叫历经生死来的感情。</p> 见苏玠没有再挣扎,柳桓之知道她是想通了不会再闹着要回去找林飞了。</p> 他的身体状况自己十分清楚,恐有意外苏玠必须跟着他,所以方才一时紧张才出此下策先禁锢着她。</p> 柳桓之微皱了一下眉头,当即将搂在怀中女人松开了。</p> 圈紧苏玠的手微松开,苏玠也感受到了,且身后的人的胸膛在远离她的。</p> 苏玠微察觉到了什么?莫非这人方才那么对她纯属利用?</p> “……”苏玠一时血脉上涌,苍白的脸都有些涨红了,她一笑,伸手猛地搂住了柳桓之的腰。</p> “!”猛然被人圈住了腰的柳桓之,很快身体一震。</p> 一时那张绝美的脸,五色杂陈,活像生吞了一只王八。</p> “大胆。”他低吼道,“放手。”</p> 苏玠冷笑,不但没放手,反而还将脸贴在他的胸口。</p> 从柳桓之的角度,低头就能看到她脸上得意的笑。</p> “……”他的俊脸彻底黑了,黑了不说还红了起来,“你放肆!放手……”</p> “沄北君说话怎么软绵绵的,活像只拔了牙的老虎,不对,是小猫。”苏玠眯起一双美目,她起了坏心,反正此人现在需要她,是绝对“舍不得”丢开她的,他俩现在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要活一起活,要死、她拉他一起死。</p> 谁叫他算计她在先,那她以牙还牙报复他在后。</p> 柳桓之何曾被女人轻薄过!若不是还依赖着这个贱女人,他一定要将她剥皮剔骨、碎尸万段。</p> “沄北君可是答应过我的,若是救你一命,得放我走的,您现在想以后怎么杀我,是不是太忘恩负义了。”苏玠看着他俊美绝伦的脸,观赏着他五味杂陈的样子,心里微有些得意。</p> 说到底这人长这么好看,不就是活该被轻薄的吗。</p> 想着,她竟然松开圈着他腰肢的手,缓缓上移,一直到接触到他颈部光洁的肌肤才停下来。</p> 皮肤真是水嫩,这么水嫩的人还是个带十万大军的都督呢,风吹日晒的也没见他变黑变糙。</p> 果然好命的人,上天总会对他们诸多怜爱。</p> “苏玠,你再动一下,本君难保不会废了你的手!”他说的咬牙切齿。</p> 第14章 情话连篇 柳桓之说不杀她,也没说不把她弄残。</p> 闻言,苏玠手指尖儿一颤,当真收回了手。</p> 不一会儿,他们在山路上看到了梧山县的轮廓。</p> 一个时辰之后到了梧山县,柳桓之勒住马缰,将苏玠放下去。</p> “牵马。”冷漠的二字,从少年口中而出。</p> 对这人的态度,苏玠从不适应到已经习惯了,接过他递来的马缰,坏心一起,说:“我不会是少君第一个抱上马的女人吧?”</p> “你……”</p> 看他脸色骤变的样子,苏玠心里就乐。</p> 不等他发火,苏玠猛地转身,牵马朝着梧山县的大街上走。</p> 看着苏玠牵着马走的轻快的背影,柳桓之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对着她的背发出来。</p> 他还当真是第一次与女子同骑……柳桓之顿时黑红了脸。</p> 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柳桓之突然开口道:“出县。”</p> 苏玠转身挑眉:“你究竟要去哪?!”</p> 她的耐心显然是被他磨平了。她承诺救他是一回事,没说管他去哪里,他不会是还想让她护送他回建康城吧?</p> “少君,我不会回建康的。”苏玠有必要和他说清楚。</p> 柳桓之一皱眉,“本君几时告诉你要回建康?”</p> “……”</p> “等我的人来了你大可离去,只是这里没有我的人。”柳桓之冷冷地说。</p> 苏玠闻言一愣,只觉得脑子里很乱,这个人是个麻烦,她不能跟他在一起的,可是他就因为他受了伤需要照顾,就非要绑着她不可。</p> “麻烦。”苏玠嘴皮子动了动,不仅是麻烦,还可能是催命符。</p> “你在嘀咕什么?”柳桓之脸一沉。</p> “没什么,我现在看着少君,当真是龙章凤姿,美貌绝伦,英俊风流,眉目如画……”</p> “……”</p> 柳桓之苍白的脸上浮现粉嫩又可疑的红,他扔给她一粒银豆子,冷声道:“去买点干粮和水上路。”</p> 那银豆子滚在地上,苏玠眼力不好,蹲在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p> “……”柳桓之无语,瞎眼的女人,她刚才是当真看清过他的龙章凤姿,美貌绝伦?鬼话连篇!说情话脸不红气不喘,她到底是不是女人!</p> 说实话苏玠刚才站的位置,看他的脸就是看一团糊。</p> 苏玠往街边铺子走去的时候,脸上顿时收了刚才的笑意。</p> 她将买好的干粮和水背在身上,然后再问柳桓之去哪。</p> “出城向北,走野道去汉都。”</p> 苏玠沉眉:“为什么?”</p> 被人追杀还走野道?</p> “不为什么。”</p> “少君若不说,我可以选择怠工。”苏玠转身望向他,嘴角是挂着笑,只是笑的很冷。</p> 柳桓之那张迷死人的脸瞬间又黑了,他深吸一口气,望着苏玠,勾起唇,“你以为刺杀本君的人是什么人?”</p> 苏玠还真想过这个问题,当然是剩余的北汉势力。</p> 北汉为何被灭,这个沄北君就是率领十万宋军的都督。</p> 灭汉,他是头功。</p> 柳桓之冷声说:“你以为是前朝余孽?”</p> “难道不是吗?”</p> “想杀本君的人多的去了,北汉没一个人有这本事。”</p> 他否定的真是特别,特别到把整个北汉都否定了……</p> “沄北君很想告诉我是谁想杀你吗?”苏玠脸上依然端着笑,声音也轻软,“可是苏玠不想知道呢。”</p> “……”</p> 她说着,转身牵过马缰,带他出城。</p> 柳桓之微抿着唇看着她的背影,又笑了。</p> 若不是北汉势力,那便是他们自个儿内部的势力,那能杀一国都督尽管是个暂代的都督。</p> 不是皇上就是皇子。</p> “真是个麻烦。”苏玠这声低骂有点痛心疾首的意味。</p> 柳桓之勾唇角,内力好自然什么嘀咕都听得到,笨猫一样的女子,喜欢念经,喜欢嘀咕。</p> 苏玠虽然一直说柳桓之是麻烦,路上却没有怠慢他,他的伤口也没有恶化,反而逐渐好转起来。</p> 入厕起卧皆是她照料,从起初的尴尬,到最后的熟稔……</p> 第15章 苏子圭 走野道半个月后,二人抵达汉都。</p> 苏玠看着柳桓之说:“我现在能走了吧?”</p> “上马。”少年吩咐道。</p> 苏玠瞪大眼睛。</p> 柳桓之岂会理会她的想法,伸手将她提上马,朝着汉都某地而去。</p> 北汉皇陵在汉都之北五十里的地方,苏玠想破脑袋都不会想到柳桓之要带他来这里。</p> “你……你不会是要盗墓鞭尸……”苏玠一脸惊吓的看着柳桓之。</p> 哪知柳桓之偏偏喜欢看她惊吓的样子,这可比她挂着笑容说着不知真假的话要有趣得多。</p> “你猜。”</p> 他没正面回答,让苏玠警惕起来。</p> 柳桓之翻身下马,朝着皇陵某处走去。</p> 到底苏玠是北汉人,北汉最后一个皇帝是昏庸了点,但前面那些皇帝都是好的啊,他若是敢动皇陵,她还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p> 苏玠一直处于戒备状态,寻思着该如何下手,又该如何在下手的时候保命。</p> 仿佛无意识的跟着柳桓之走着,等她再抬眼,却看到已到了一处墓地。</p> 苏玠对这是谁的陵墓一点兴趣也没有,见柳桓之走过去,自己便站在这里等他。</p> “过来。”那边传来了他清冷的声音。</p> 苏玠假装没听见。</p> “本君叫你过来!”</p> “……”苏玠烦躁无比,却只能认命地走过去。</p> 刚走到柳桓之面前,还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听他道:“跪下。”</p> 苏玠一听,秀眉皱起正要发火,只觉腘窝处被人猛踹一脚,砰的跪地。</p> 苏玠:“!!!”</p> “跪一下辱没不了你!”柳桓之眼皮都没抬一下说道。</p> 突然膝盖触地,苏玠疼出眼泪来了。暗骂柳桓之不是东西的同时,也骂了陵墓主人一通。</p> 当她轻抬泪眼望向那陵墓。</p> 本以为是北汉哪个皇帝的墓,却见那大墓基石上隶书刻着的字:……仁义贤勇明昭太子……子圭。</p> 这一瞬,那“子圭”二字落在苏玠眼里,就像是滚烫的烙印。</p> 烫的她浑身生疼无比。</p> 子圭,苏子圭。</p> 汉太子……</p> 她想捕捉住脑海里那点画面,却觉得大脑生疼无比。</p> “不要……不……啊!啊!啊……”她抱住脑袋,十指都插在头发里。</p> “吵什么吵!”柳桓之怒极回头就听见轰的一声响。</p> 苏玠倒在地上。</p> 七窍流血。</p> 柳桓之瞪大眼睛,显然是被苏玠的样子惊到了。</p> 须臾,他抬腿上前,手指往苏玠的鼻间探去。</p> 若不是还有呼吸,柳桓之还以为这人七窍流血而死了。</p> 他没察觉到,得知她没死时,他松了一口气。</p> 看到指尖沾了她的鼻血,柳桓之厌恶的皱眉,在苏玠的衣服上擦掉了。</p> 等等。</p> 柳桓之眸色一沉,突然握住苏玠的手。</p> 仔细看过之后,他的脸色陡变。</p> 相处了这么久,苏玠一直近身伺候他,他竟然没有注意!</p> 手指的痕迹,分明显示这是一双握过刀剑拉过弓的手。</p> 什么人家才会让女人从小舞剑拉弓!</p> 柳桓之唇角高高扬起,当即用内力去试探苏玠的内力。</p> 得到的结果,却让他惊诧无比。</p> 她没有……内力。</p> 柳桓之看着苏玠的眼神变得很复杂。</p> 似乎是过了很久,他才想起来要带苏玠找大夫!</p> 这个诡异的女人,现在还不能死了。</p> 他抱起苏玠离开时,回首看了眼明昭太子圭的陵墓。</p> 只停了一会儿,他箭步如飞。</p> 最近的镇子里,柳桓之捉住个路人问这里的大夫住在哪。</p> 那人被他的气势所吓,双腿发软说不出话。</p> 柳桓之正烦躁,旁边一个阿婆走过来,见他生的天神下凡似的,笑得合不拢嘴,耐心答道:“镇里的老大夫前几天刚去世了,不过年前来了个瞎子药师,现在镇里人都是去找他。”</p> “他住哪?”</p> “前面那客栈旁边,挂着‘药’字旗的地方。”</p> 阿婆还想多看这少年一眼呢,少年却已骑马狂奔而去。</p> 客栈旁的药字旗毫无生气的挂着。</p> 药房里的男人是个瞎子。</p> 或者说美貌的瞎子。</p> 柳桓之看着瞎子总觉得有些熟悉,再想看仔细了,奈何这瞎子眉眼都被布条缠着,等于大半张脸都被遮住了,只能看到瞎子露在外面极美的唇,和完美的下颌。</p> 没瞎之前,他应该是个美男子。</p> 柳桓之如此想。</p> 第16章 能活半年 瞎子药师脉都没给苏玠把一下,只是听柳桓之说她七窍流血,便去抓药了。</p> 柳桓之本想当即抱着苏玠离开,但方圆五十里就这一个药师,只好先耐着性子。</p> 瞎子还真有些本事,一碗药下去,柳桓之再给苏玠把脉,她的脉搏就恢复了平静。</p> 神奇。</p> 想到什么,柳桓之突然望着药师道:“你过来。”</p> 瞎子不为所动。</p> 若是别人看到他那副冰山样子,肯定不敢违令。</p> 但药师是瞎子。</p> 他依然在认真地处理手中的药材,小心翼翼地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完全视堂堂沄北君如无物。</p> 若是苏玠此刻醒着,非得笑死不可。</p> ……</p> 这世上,肯定从没有人能提着刀指着别人的脖子说:“你医术了得,去给她把脉。”</p> “……”</p> 脖子抵着刀尖,瞎子无话可说,站起来,朝着苏玠的床榻摸索着走去。</p> 柳桓之善驭人心。</p> 这瞎子,眼瞎腿跛一不求死,二努力维持生计,不辞辛劳。</p> 他料到这瞎子必定惜命。</p> 跛着腿挪动到苏玠的床边,一伸手就触碰到苏玠不该被碰到的地方……</p> “你干什么!”</p> 身后传来怒吼。</p> 柳桓之脸色阴沉。</p> “抱歉啊,官人也知道,我看不见。”瞎子的脸上浮现红晕,他很快摸到苏玠的手腕……</p> 可这一触碰……</p> 瞎子的身体在发抖,似乎是紧紧地握着苏玠的手不放。</p> 时间太久了,久到柳桓之已经不耐烦了。</p> 他当即上前,一把将瞎子提起。</p> 不知是力度太大,还是瞎子一直抱着苏玠的手不放,也没有想放手的意思,这一提,连带着苏玠也被拉下床。</p> 苏玠刚醒来就看到这样混乱的场景。</p> 来不及理会头疼,盯着柳桓之道:“你干什么?”</p> 看了眼四下,又问:“这是哪?”</p> 这声音在瞎子药师的耳朵旁轰炸开来,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厉害了,两片薄唇颤动着,不知是在说些什么。</p> “醒了?”柳桓之放开瞎子,冷淡的眉目望向苏玠。</p> 苏玠头疼的要命,想捂住脑袋,却看到这里还有个人。</p> 一个发抖的人,发抖的瞎子。</p> “这……他是谁?”苏玠的话一出口,那发抖的瞎子倒是没有再抖了,而她怎么感觉瞎子的脸色竟然在一瞬间如死灰一般了。</p> “他是这里的药师。”柳桓之难得开口解释,“刚才我让他给你把脉……”</p> 一说道把脉,柳桓之就想到她的内力,扬起下巴就问她:“你怎么回事,习过武,为什么没有内力了?!”</p> 柳桓之一问,竟瞧见屋里剩下两个人俱是一抖。</p> 柳桓之:“……”</p> 他有这么可怕?</p> 苏玠揉着脑袋说:“我之前大病过一场,大概是烧坏了脑子,有些事真记不得了。”</p> 那一直沉默的瞎子药师也开口了,“这……姑娘体内有毒。”</p> “什么?”</p> 柳桓之和苏玠从来没有这么默契过,简直是异口同声。</p> 柳桓之皱眉想:一个平民,谁脑抽给一个平民下毒,这女人身份可疑,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p> 苏玠咬牙想:我他妈一个平民百姓谁丫的给我下毒,难道是养母?不可能,她死前还求我活下去,再难不成是弟弟?不可能,他和林飞一般大,知道什么毒和药!</p> 瞎子药师:“她至多还能撑半年……”</p> “什么?”</p> 又是异口同声。</p> 苏玠这回直接不想了,头一仰,倒了。</p> “苏玠!”</p> “子……姑……娘!”</p> 苏玠快疯了,她这么卖命的活着,却只能撑半年了,那她还活着干嘛,趁早死了!</p> “给我鹤顶红,给我砒霜,给我马钱子……给我……呜。”</p> 被瞎子药师掐人中给掐醒后,她像个孩子一样哭喊。</p> 柳桓之从来没有见过苏玠这个样子,在他这段时间的认识里,这女人勇敢,有谋,且自信,从不畏惧,甚至还带着几分男子才有的风流倜傥。</p> ……该死的风流。</p> 第17章 二男争靴 瞎子药师抛却了前尘,名姓已不被人知晓,短短的时日,他已经习惯了别人叫他瞎子。</p> 见苏玠现在这个状况,他很后悔把苏玠“只能撑半年”这件事说出来。</p> 可是,他有他的私心。</p> 瞎子药师给苏玠熬药,柳桓之站在一旁,声色清冷无波的说:“你有办法治的。”</p> 不是问他,而是笃定。</p> 瞎子药师笑了笑:“自然。”</p> “条件。”柳桓之展眉。</p>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向来不会多绕弯子。</p> 瞎子药师说:“那,这位公子你与她非亲非故,又为何救她。”</p> “你怎知我与她非亲非故?”这话一出口,柳桓之就意识到不对味,瞬间沉了脸。</p> 瞎子药师笑道:“你二人一不像夫妻,二不像亲人。”</p> 柳桓之扬唇:“她是我的奴才,我要救我的奴才,何须你来问我?”</p> 瞎子药师身体震了一下,袖中的手也握紧了,显然是在隐忍。</p> “条件。”乖张狂戾的少年又开口重复。</p> 瞎子药师没再反问他,而是答道:“由我侍药针灸,半年内我能将她的毒解了。”</p> “这是过程,我要条件。”</p> 先摆出过程,自然是因为这瞎子想跟着他们,这背后的理由很微妙。</p> “一万两黄金。”瞎子药师气息急促,显然是生气后的大言不惭。</p> “你痴人说梦!”柳桓之怒,那贱女人如何值得一万两黄金!</p> 瞎子也怒了:“公子既然没钱,恕不远送。”</p> 虽然争吵声能把瓦都震掉。</p> 但最后那瞎子药师还是跟着他们走了。</p> 苏玠没有弄清楚缘由。</p> ……她的命怎么可能值万两黄金。</p> 不过,好在……有人肯愿意给她续命。</p> 这一路上柳桓之也注意到了,苏玠那贱女人喜欢挨着瞎子说话,她甚至还会在说话时偷偷给瞎子整理头发。</p> 她会温柔地问瞎子本来叫什么名字。</p> 而提到名字,瞎子从来是但笑不语。</p> 但瞎子那半张脸,满满的宠溺。</p> 一路上柳桓之阴晴不定,莫名烦躁。</p> 终于在上路后第三日,到了一个小县城里苏玠给瞎子买了双新靴子,还逼着瞎子换靴的时候。</p> 柳桓之爆发了。</p> “苏玠,你给本君死过来。”</p> “少君。”苏玠走过来,朝着他温柔的笑。</p> 柳桓之的脸黑红不定,支吾地说道:“你、你拿本君的银子去给野男人买靴子?”</p> 这一刻,俊美的脸上是难以掩藏的生气。</p> 苏玠:“……”</p> 野男人:“……”</p> 柳桓之说完,绝美的脸,双颊通红起来,显然这话他自己听着都觉得尴尬。</p> 他一脚踩在苏玠脚上,想提示苏玠什么。</p> 苏玠“啊”了一声,皱眉:“少君,你为何踩我?”</p> “……”柳桓之很想剁了这女人喂狗。</p> 瞎子拿着靴子走过来,对柳桓之道:“昨日少君去崖边采铁皮石斛,想必足下之靴也有磨损,苏玠姑娘的这双靴子还是送给少君吧。”</p> 苏玠往沄北君脚下一看,果见他脚上的皂黑猪皮靴已破损不堪。</p> 瞎子这番话说完,柳桓之更生气了。</p> 一个瞎子都比她通透。</p> “本君才不要过了别的男人手的东西。”</p> “……”</p> 苏玠柔声道:“也好,我去给少君挑一双来。”</p> 瞎子笑了笑,她素来机敏,只要稍微拨就能把事情办的很好。</p> 瞎子握紧手上的靴子,笑得温柔,他不过以进为退,她送的东西,他怎会给别人。</p> 苏玠精挑细选了一双袖着云纹的白靴来,比送瞎子的那双贵了不少,柳桓之见了却说:“拿开,本君不想要了。”</p> “……”苏玠简直觉得这人不可理喻。</p> “去驿站。”柳桓之沉眉吩咐。</p> 回过神来,苏玠说道:“少君的人……到了?”</p> “嗯。”眼皮都没掀,那人吱了一声。</p> 三人整顿好后上马。</p> 只听苏玠道:“我不回建康。”</p> “你有选择权?”柳桓之一掀眼皮,眼中冷光四射。</p> “我说过不回的。”</p> “苏玠,你仔细想本君救了你几条命。”</p> 苏玠脑中一轰,突然觉得心中五味杂陈,又喜又涩……</p> 喜的是他言下之意实则:他都救过她那么多次了,到了建康他仍然会救她;涩的是他表达的意思还有她这条命早就不是她自己的了,那就由不得她来做决定。</p> 第18章 龙阳 这时瞎子也说道:“建康有中原最大的药材铺。”</p> 闻言,苏玠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好。”</p> 柳桓之虽然看瞎子不顺眼,但瞎子既然这次帮着他留苏玠,他姑且忍了。</p> 苏玠此人,对他还有用。</p> 驿站里,柳桓之的人果然来了,苏玠觉得神奇,柳桓之是怎么知道他们来了的,他们是靠什么在联络?他的背后应该有强大的暗卫网吧!当然还有能做出一次十发的袖箭的强大兵器铺。</p> 这人真是个宝贝!</p> “你再用这种眼神看本君,本君就毒瞎你算了。”</p> 一路上骑着马,柳桓之被苏玠看的心里发毛,苏玠看他就像是饿牢里的人遇见了山珍海味。</p> “……”苏玠身体一震,很快收回目光。</p> 一旁骑着马的瞎子更是一震。</p> 一回建康就听到三件大喜事。</p> 其一,大皇子妃产子,大皇子虽是妃子所出,但是长子,如今大皇子妃产子又是长孙,这事在皇城里也是反响极大。</p> 其二,二月初二,皇后所出嫡长三皇子纳妃,是御史大人李寄的嫡长女李允,这亲事在建康评价颇高,都说是极好的。</p> 其三与柳桓之有关,柳桓之的父亲,刚封了王。</p> 苏玠看着柳桓之,刚才柳桓之的手下来禀告这三件事,所到三皇子纳妃的时候柳桓之脸色就变的很难看。</p> 苏玠耐人寻味地看着柳桓之,别告诉她沄北君喜欢三皇子?还是喜欢三皇子的妃子?</p> “你那时什么眼神?”柳桓之沉着脸道。</p> 苏玠一吓,笑道:“少君吃三皇子妃的醋也不要拿小的出气吧。”</p> 柳桓之愣了一下,明显被她绕的没听懂,等他一回味,咬牙道:“不会说话留着你的舌头何用?”</p> 苏玠猛然捂住嘴。</p> “瞎子救我……”苏玠往后找瞎子求救,手伸过去想搂瞎子的腰。</p> 柳桓之眉角狂跳,额头上青筋略显,一把拽过苏玠道:“贱骨头,上马!回府!”</p> 贱骨头?</p> 苏玠怒极。</p> “少君,你是不是带错路了?”马上,苏玠问道。</p> 柳桓之刀子似的眼神望过去,呵,贱骨头记性不错,他冷声道:“本君要去晨王府。”</p> 晨王府,柳桓之爹娘和大哥住的地方。</p> 苏玠点点头,故意媚笑道:“少君人美又厉害,年纪轻轻就能分出去住,太让人羡慕嫉妒了。”</p> 这声音酥软,随行的人骨头都酥了半边,却听得柳桓之毛骨悚然。</p> 连瞎子都没抗住,抖了一下。</p> “给本君好好说话。”一声厉吼传来。</p> 到了晨王府门口,接应的人一身利落青袍,腰间圈着金铜革带,年纪二十四五的样子,仪表堂堂,气度精练。</p> 这是柳桓之最得力副手,贴身侍卫,柳箐。</p> 苏玠这里看过去,柳桓之在同柳箐“咬耳朵”,说着机密大事呢。</p> 从她的视角能看到柳桓之那阴晴不定的脸,也不知是柳箐说了什么,他的神色变化的煞是好看。</p> 等了好一会儿,柳桓之才走过来对苏玠说道:“入府后,你是我的贴身婢女,瞎子是我的帐房。”</p> 狂戾乖张的主子。</p> 桀骜不驯的婢女。</p> 瞎眼的帐房。</p> 这样的安排……</p> 前两个苏玠都忍了,还是忍不住问一句:“瞎子是帐房?”</p> 瞎子:“……”</p> 柳桓之:“咳……管家。”为了掩饰尴尬,他又加了句:“我家帐房就是管家。”</p> 柳箐看着柳桓之愣了好久,几时见过他主子话多了的,而且他竟然对这婢女用“我”这种平称。</p> 柳箐不禁多看了苏玠一眼。</p> 柳桓之去给王爷和王妃请安,苏玠和瞎子在外面等着,柳桓之没进去多久,果然有个嬷嬷过来套话来了。</p> “这是少君新收的婢女?”王嬷嬷咧着嘴巴笑。</p> “是,婢子苏玠。”</p> “模样真好,你可是少君头一个贴身婢女呢。”</p> 苏玠一惊,抬眼看王嬷嬷,依旧笑的和蔼。</p> “……”</p> 见她吃惊,王嬷嬷继续道:“之前王妃让老身给他指派了几个,少君可是一个不要呢。”</p> “……”苏玠无话可说,你家少君他歧视女人您自个儿心里不清楚吗?</p> 好在王嬷嬷只逗留了一会儿就进屋去了。</p> 等门口的帘布再动的时候,柳桓之阴沉着脸出来了。</p> 看他那阴沉沉的脸,苏玠和瞎子都不敢惹他。</p> 仰起头望天,今天天气不错。</p> 柳桓之一直到去了王府晨王爷命人特地给他修建的院子时,依然沉着脸。</p> “少君。”</p> 风月楼华院里的婢女太监们跪了一地。</p> “都出去。”他冷冷地吩咐,其他人却如蒙大赦。</p> 柳箐命人去备饭。</p> 饭送来了却踌躇着怎么劝少君吃饭。</p> “我来吧,你先让人摆着。”</p> 柳箐让小六子等人摆好饭菜。</p> “谁让你们摆的?!”屋内柳桓之低吼道。</p> 小六子被着声音不大的吼声快吓哭了,支吾地回答道:“是苏玠姑姑让摆着的。”</p> “要她滚进来!”</p> 小六子如蒙大赦,走到外头对苏玠道:“少君唤姑姑。”</p> “你下去吧。”苏玠笑的温柔又妩媚。</p> 小六子愣了半天后,红着脸滚蛋了。</p> 柳桓之本来一肚子气要发作,可苏玠一进来脸上挂着笑,声音柔软:“少君正生着气呢,要不说出来苏玠听听,看能不能帮到少君。”</p> 柳桓之正想说你能帮到什么?</p> 只见苏玠已走过来,那不安分的手触碰到他的脸颊。</p> 只触碰到一下,就立刻收了回去。</p> “生气了会长皱纹的。”</p> 柳桓之气极,目光却盯着她的手,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该死的不安分,该死的好看……</p> 苏玠笑着,将一碗粥推到他的面前,“先喝点粥再吃饭吧,这样脾胃才扛得住。”</p> 见柳桓之要生气,苏玠拿起碗,直接喂他。</p> 奇怪的很,这人在很多人面前都能保持大将风范从容不迫,为何喜欢同她置气?</p> “轻佻,下贱。”</p> 柳桓之皱着极好看的眉头骂她,却张开嘴吃她喂过来的粥。</p> 要是前几日,苏玠可能会说:“那您就有骨气点,别吃我喂的粥。”</p> 只是现在她都习惯了这人的心口不一。</p> 她往桌下一瞥,目光一闪,乐道:“哇,我买的祥云白靴怎么跑到少君脚上去了。”</p> “……”</p> 某人的脸黑一阵红一阵,好有趣。</p> 苏玠喂柳桓之吃完粥,又伸手去取米饭。</p> “不吃了。”他淡声说。</p> 苏玠收回手,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少君,你就告诉奴家,你为什么生气嘛。”</p> 声音软的能掐出水来。</p> 柳桓之身体抖了一下,说道:“三皇子纳妃。”</p> 果然还是因为三皇子那个奸夫!</p> 苏玠咬牙,没察觉到自己的脸有点阴沉。</p> “他纳妃又如何了?”她咬牙道。</p> “他比本君还小三个月!他纳妃就表示本君的婚事也快了!”因为苏玠咬牙切齿的说话,他也跟着咬牙切齿的说话,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能被苏玠影响情绪。</p> 苏玠懵了,切!她当有什么龙阳大戏,害她白激动一场!</p> 这时外头来报说晨王爷来了。</p> 柳桓之看了苏玠一眼,苏玠明白,站到他的身后。</p> “父王。”柳桓之起身行礼。</p> “父子之间,不要虚礼。”柳晨笑道。</p> 苏玠偷偷打量柳桓之的父亲,身量高大魁梧,面容深刻粗眉深目,看着好像有几分鲜卑人的血统,论英俊只能算中上,长得颇为敦厚。</p> 奇怪了,这晨王爷怎么会生出沄北君这种妖孽天仙儿子?</p> 柳晨很和蔼,苏玠看得出来他是个好父亲,对柳桓之的问候面面俱到,嘘寒问暖,甚至还关心他的心情。</p> “桓之你喜欢鹞儿吗?”柳晨突然问道。</p> 柳桓之诧异一瞬,笑了笑,“父王为何问这个?”</p> “为父就随便问问。”柳晨柔声道。</p> 柳桓之想了想道:“喜欢啊。”</p> 闻言站在柳桓之身后低眉顺眼的苏玠,陡然掀了下眼皮。</p> “哦……”他们没有注意到晨王爷的神色复杂起来。</p> 直到柳晨出去了,苏玠都在想,原来柳桓之也是个喜欢外表的俗人。</p> “少君,你是要娶付鹞姑娘吗?”苏玠突然问道,问完了又觉得这问题也不是她该问的啊。</p> 第20章 想要男人? “少,少君。”</p> 苏玠和瞎子很快一个坐好,一个站好。</p> “脑袋还疼吗。”柳桓之坐到苏玠身旁,冷冷地问道。</p> 苏玠一听,顿时觉得头疼无比,“疼,疼死我了!”</p> “……”柳桓之叹了口气,伸出手给她揉脑袋,许久才软声说道,“我说过会护你的,方才若不出手,以她的性子不怒则已,一怒便是要见血才死心的。”</p> 苏玠一听气得笑了,因为生气而忽略了柳桓之此刻声音里的温柔。</p> “凭什么她要问我就要答,凭什么我不答她就要我见血。”</p> 更可恨的是柳桓之想在护她和护付鹞之间,选择的是打她……沄北君啊沄北君,真是个聪明至极的人,不伤了喜欢的人,也能勉强护着她苏玠。</p> 柳桓之被苏玠看得心底发毛,烦躁道:“你别多想,本君说护你,就一定护你。”</p> 即使这贱骨头只会勾引野男人,即使这贱骨头身份可疑到他查都查不清楚。</p> 但他说过护她的。</p> 护你爹个蛋,苏玠懒得理他,一时间苏玠周身的气息都冷了许多。</p> “瞎子……”柳桓之看着苏玠,喊着瞎子。</p> “少君。”</p> “她是不是很不对劲。”</p> 瞎子一愣,“她体内有毒,少君不是知道吗。”</p> “我不是指的身体,是她有时温柔娇媚,有时冷若冰霜,就像两个人一样。”柳桓之没察觉到他的言语中带着无可奈何的宠溺,还有唇角真心的微笑。</p> 闻言瞎子一震,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对于一个从三岁起就需要伪装自己的人来说,她又何止只有两个人的性格……</p> “本君有话问她,瞎子你先出去。”柳桓之说道。</p> 瞎子回过神来,行了礼往外走。</p> 苏玠又不傻,他要问她什么,她心里清楚。</p> “为什么说霓虹是你的?”柳桓之沉目望着她,“别跟我再说你运气好捡过霓虹剑,也别跟我说你运气好走出麓山,今日我要听实话,否则把你当北汉余孽丢给付鹞去。”</p> 苏玠怒瞪柳桓之一眼,随即笑着向柳桓之伸出魔爪,“少君这身衣裳真好看,呀,还是上好的沄州罗,苏玠从没有穿过呢……”</p> “……你别给我扯别的。”</p> 苏玠眉目一沉,笑了笑,手探进他的胸口。</p> “你放肆!”</p> 她还有更放肆的呢,苏玠挑眉,笑,手指在他胸口上摸了一下又一下。</p> “妖物,你就这么想要男人?”</p> 柳桓之瞬间握住她不安分的手。</p> “……”</p> 苏玠能被他这句话恶心死。</p> “嗯?”</p> 可柳桓之并不想放过她,甚至他的声音还有几分喑哑。</p> 苏玠被他瞧的毛骨悚然,可冷静下来,她笑了笑:“是啊,奴婢想要男人呢……”</p> 她周身散发出一种可以称作魅惑的气息,一时柳桓之都有些慌神,可她接下来的话对他犹如当头一棒。</p> “除了少君。”</p> “……”</p> 柳桓之回过神来,狠狠的将她的手甩开,这一甩力度太大,苏玠直接从椅子上摔在了地上。</p> 差点被这个女人迷惑的忘了正事。</p> “今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本君直接将你五花大绑送给付鹞。”</p> “……你。”</p> 前一刻说护她,现在有要威胁她。</p> “我是太纵容你了。”柳桓之蹲在苏玠面前,“这些日子让你过的太舒坦了?”</p> “还是那句话,不杀你,可以把你弄残。”柳桓之挑眉。</p> “我出麓山是因为我懂奇门遁甲,我看出了麓山上的阴阳阵,我说霓虹剑是我的,是因为我的记忆告诉我那把剑曾经是我的,你信不信由你,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你再问我也不记得了。”</p> 苏玠看着他的眼睛,一口气和盘托出。</p> 柳桓之绝丽的凤目闪过一线幽深,但很快转瞬即逝。</p> 他信霓虹是她的佩剑,见过付鹞用霓虹,在付鹞手中霓虹只是普通的剑,而刚才苏玠夺过霓虹的那刹,霓虹剑光四射,非剑认主,而是有些人生来与剑匹配。</p> 至于她说她知道奇门遁甲之术,仔细想想她能出麓山,理应如此。</p> “本君姑且信你。”好半天后,柳桓之说道。</p> 苏玠点点头,桃花眼中似有光,让柳桓之心头一跳,他柔声道:“不记得了?你不是身体有毒,难道脑子也被毒傻了?”</p> 闻言,苏玠微怒:“少君还敢说这个,我脑子每日疼痛难捱,你还专挑我脑子打。”</p> “……”柳桓之愣了一瞬,他皱起眉,问她,“为什么会头疼?”</p> “大概以前伤过脑子吧……总归我记忆出问题了,一直这样,断断续续从不见好,瞎子也说体内的毒可以治好,头疼是治不好了。”</p> 瞎子说这个的时候,声音有点颤抖,大概是怕她伤心吧,可她已经不会伤心了。</p> “治不好?”在柳桓之眼里没有什么治不好的病,他打娘胎里带着毒都能活下来,头疼这种病症只是小问题。</p> “明日要太医来给你瞧。”柳桓之说。</p> 这时柳箐进来,在柳桓之耳边说道:“风来楼。”</p> 柳桓之眸色一沉,“备马。”</p> 第21章 年少慕爱 柳桓之去风来楼,自然是为了见郑观。</p> 郑观说:“我手下的人说,追杀你的人是从建康出去的。”</p> 柳桓之冷笑,他早就说过北汉没人有这个胆子想杀他。</p> 见柳桓之看了过来,郑观继续说:“你出事那几日大皇子那边没动静。”</p> 郑观的暗卫是盯死了大皇子的探子网的,那就排除了大皇子。</p> 柳桓之冷笑:“其实我一直不懂他们为何一定要我死。”</p> 若是是为了兵权,他手上的兵权都是暂时的,也不会威胁到几个皇子。</p> 若是说为了名利,他沄北君更没有让他们忌惮的利益。</p> 郑观愣了一下,他也不懂为何那些皇子们都要杀桓之。</p> 若说如今朝中权力最大的就是太尉、丞相之流,赵、钟二氏可撑半个大宋。</p> “生怕他们多疑,本君来建康病一好就进宫交了兵权。”柳桓之眉目幽寒,“大约是从一年半前,本君发病那次,本君就察觉到被人盯上了。”</p> “你为何没告诉我?”郑观一惊。</p> 许久才听柳桓之道:“我怀疑是三皇子和四皇子的人。”</p> 如果将怀疑范围锁定到皇子那里,三皇子和四皇子极有可能。如果将怀疑范围放在大臣里面,任何人都有可能也都没有可能。</p> “少君去汉都做什么?”郑观问道。</p> “找人。”他没说见明昭太子,只说找人。</p> 郑观是想问为何付鹞会怒气冲冲的从晨王府出来,还有桓之带回建康的那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那个汉北女俘。</p> 郑观看了眼柳桓之冷若冰霜的脸,顿时不敢问了,否则桓之又要说:连本君的消息你也敢让你的人打探!</p> “本君要回府了。”柳桓之从座榻上站起,冷不丁地对郑观道,“让你的眼线离本君远点。”</p> 郑观顿时心头拔凉,脊背发冷,他笑了笑,“你先别走,我让你见一个人,难得见到这么美的人,你快来瞧瞧……”</p> “没兴趣。”柳桓之冷冷地说。</p> “你绝对有,我跟你说我前些日子买了张画,那卖画的跟我说那是从汉宫里流出来的,画的是明昭太子……而今日这人呢……”</p> “画像在哪!”郑观话还没说完便被柳桓之提起衣领。</p> “哎,谁要说那画像,我要说的是今日这人!”</p> “老子问你画像在哪!”到底是从军营里出来的,发起狠来,直接开说荤话。</p> “槽!你要画像老子给你就是了,你能不能等老子说完。”郑观也发起飙来,甩开柳桓之的手。</p> “龟鸨爷你他妈还不把泠吾公子领进来!”</p> 门外的龟鸨爷一听,领着一个人进来。</p> 那人裹着一身红衣,这一瞬,仿佛时光之交错,沉沉浮浮,经历了十几年的冬春荏苒,最终记忆停落在了七年前的东宫。</p> 那一身桀骜风骨的东宫太子,那一双似邪似嗔的桃花美目,那人一袭蟒袍睥睨天下目中无人,却一眼惊艳了他的年少。</p> ……年少慕爱,也不过是刹那的事。</p> “太子……”</p> 柳桓之双目死死地盯着出现在门口的小倌。</p> 七年过去北汉太子的容颜早已淡薄于记忆之中,十四岁那年父亲护送二位皇子去过汉都给汉太子过寿,那一年那一眼,因为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了千百遍,就像是被翻烂了的书籍,褪了色,让他的记忆也模糊了。</p> 郑观摸着下巴,“看来那商人没骗我,那确实是明昭太子的画像。”笑了笑,“我早想着你可能见过太子,没想到是真见过,看来是你十四那年偷偷跟着晨王去的。”</p> “泠吾拜见二位恩客。”</p> 这红衣男子,举手投足之中透着风尘,话声中也带着妩媚。</p> “北地口音挺重,你可是从北魏来的?”郑观笑着问道。</p> “回公子,这泠吾生于北魏国都洛阳,十三岁开始接客,已七八年了,两个月前被商人卖给了我,我见他模样生得好,就买下了。”龟鸨爷说道。</p> 郑观笑着挥手:“好了好了,你先退下吧。”</p> “是。”</p> “你抬起头来。”柳桓之柔声说道。</p> 泠吾温顺地抬起头,在瞧见眼前人绝美如画的脸庞后愣住了,阅尽了千帆,他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少年。</p> 这一刻,沄北君看清了这双妩媚风情的桃花眼。</p> 两双眼重叠。</p> 一双清丽,一双妩媚。</p> 泠吾有一双和苏玠相仿的桃花眼。</p> 柳桓之笑了,神情不自觉的宠溺又温柔,他对郑观道,“别让他接客。”</p> 郑观举止优雅地啃着鸡腿:“你是东家,你去跟龟鸨爷说啊……”</p> 郑观没说完,立刻捂住嘴,道:“是。”</p> 泠吾在青楼长大,接了八年客,第一次有人说不让他接客了。他不知是何滋味,只是本能的跪地谢恩。</p> 郑观眯眼看着泠吾,这男子奴媚、低贱、妖冶,看来真的只是像明昭太子罢了。</p> “识字吗?”郑观问他。</p> 泠吾摇头。</p> “会什么。”</p> “吹埙。”泠吾答。</p> 这也是南北妓馆的特点之一,北地一般的妓子会吹埙,南方则会唱曲,再高层一点的妓馆则是琴棋书画,显然泠吾不是高等妓馆出来的。</p> “那吹一曲吧。”郑观淡淡道,“就《凛冬列阵》。”</p> 这是北魏列阵民歌,讲的是可汗点兵,列阵时民兵们在歌唱。</p> 埙曲缓缓而出,声音古朴、悠扬。</p> “他的埙,吹得不错。”柳桓之说道,缓缓起身,“本君先告辞了。”</p> “去吧。”郑观挥了挥手,直到柳桓之走得没影了,才去看泠吾。</p> 除去一双美丽的桃花眼,因为没有识过字而显出不太聪明的样子,他妩媚,却也处处显出一种憨厚老实之态,正是这点才惹人怜爱。</p> 郑观此刻是真的信了泠吾的身世,其实让柳桓之见泠吾,也是想确定此人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北汉太子……现在想想,这个设想是真的荒唐。</p> 泠吾就是泠吾,一个接待男客七八年之久的低贱的妓子。</p> 泠吾的口音带着北魏方言,时间长了就会惹人不喜,所以泠吾克制自己尽量少说话。</p> 只是郑观问他的时候才会答话。</p> 泠吾是个很单纯的人,别人说什么,他就觉得是什么,洛阳的老鸨骗他说他还有亲人活着只不过人在宋国他便信了,想都没想就答应被卖到宋国来。</p> “哈哈哈……泠吾,你这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银子。”郑观笑的趴在酒桌上。</p> 老鸨是觉得他年龄大了,留着也无甚作用了。</p> 与南方不同,北方的人口多,且有昆仑、鲜卑、柔然及柔然煅奴的充斥,不缺人口,北方奴隶的更新换代也快,到了一定年纪就扔弃。而南方不同,缺男丁,南方商人会以可观的价格买男人至南方再贩。</p> 泠吾的桃花眼里闪着水光,咬着唇未说一字。</p> 第22章 少君二十一 柳桓之没有等到郑观送来北汉太子的画像。</p> 大皇子柳郯去郑观府上,瞧见了画像,便直接带走了。</p> 建康城里安静了好些日子后,快进入三月的时候,许是因为春暖花开,建康许多处园子花都开了,出来的人也多了,京里又开始闹腾了。</p> 苏玠吃了许久瞎子熬的药,日日针灸,只觉得身体爽利了不少。</p> “外头好热闹,都在说什么?”苏玠吃着药膏,小六子站在一旁插花。</p> “苏玠姑姑,他们都在说皇帝上给少君赐婚了。”小六子笑道,脸上是难以掩饰的高兴。</p> “哦。”</p> 小六子笑道:“苏玠姑姑也不问我皇上要将哪家女儿赐给少君。”</p> “付鹞。”</p> 小六子捂嘴笑:“其实皇上还没说呢,但我们都说是付大小姐没得跑了。”</p> 苏玠端起茶水,抿了一小口又问道,“小六子,你们宋人男子一般多大结婚?”</p> “苏玠姑姑问的是娶妻吧,宋人大多是二十娶妻,但纳妾不计年龄,有的世家公子十二三岁就纳妾了,只是娶妻比北方的魏国,还有以前的汉北晚了许多,也严格许多。”</p> 苏玠点点头,突然眼一眯:“不是说二十才能娶妻,那你家主子为何要被赐婚了?”</p> “哎,我家少君都二十一了。”</p> 苏玠一口茶水喷出口。</p> 苏玠一脸你骗老子三岁小孩的样子。</p> 见她不信,小六子举手发誓:“少君真二十一了。”</p> 苏玠:“那他怎么看着像十六七岁……”</p> 小六子凑上来,低声道:“您是新来的不清楚,其实少君的病是打娘胎里来的,到少君十六岁的时候就停止……太医说是停止发育了,所以看着就像是十六岁的样子。”</p> 原来……是这样啊。</p> “那他会老吗?”苏玠打趣到。</p> 小六子摇头又点头,“是人都会老,只是少君老的慢了些吧,只是您可千万别在少君面前说幼稚、稚嫩、或者谈论他长相之类的话……他听了会杀人的。”</p> “……”她好像不止一次谈论他的长相吧。</p> “那,那他生得出小孩吗?”苏玠摸着下巴又问。</p> “啊?”小六子一愣,没听清。</p> 苏玠的脸可耻的红了,摇头道:“没什么。”她就是担心少君停止发育后,某些地方也停止发育了。</p> 他们正说着,瞧见柳箐走过来。</p> 这几日可不见柳大人呢。</p> “柳大人您可好几日没来呢~”刚认得时她就发现逗柳箐很好玩,他比沄北君还喜欢脸红。</p> 果然柳箐脸红了。</p> 柳箐扛不住苏玠的逗弄,他将东西放下就想逃。</p> 可苏玠岂会让他就这么走了,哪一次不是弄得他面红耳赤才能离开。</p> 柳箐气质精炼,说话做事很利落的一个人,可和苏玠这种人打起交道,却连连败北。</p> 沄北君告诉他原因说:“你斗不过她是自然的,你没她那么不要脸。”</p> 柳箐对这个答案无话可说。</p> “苏姑娘,柳箐公务在身不便久留。”柳箐退后一步。</p> 苏玠勾唇,桃花眼看着他,虽表面秋波澜澜,实则目光幽冷,她说:“十日不见少君,可是很忙?”</p> “王府里王妃病了,少君侍亲中。”柳箐说。</p> 若只是侍亲,柳桓之会知会她的,毕竟如今府中出纳礼品药材都是瞎子和她在管,显然不止是侍亲。</p> 被苏玠这样的眼神看着,柳箐竟然会有一种身在火炉,四面都被烤个通透的感觉。</p> 这女子,八面玲珑,说话温柔缱绻,却绝非善类。</p> 苏玠眯眼道:“我准备了几套换洗的衣物,柳大人帮忙送过去吧。”</p> 苏玠一说,小六子进屋将衣物取来了。</p> 柳箐错愕地看着苏玠,今天她就这么放过他了?</p> 柳箐拿走衣物出府时仍像是在云里雾里。</p> 显然苏玠此人正经起来比不正经可怕。</p> ……</p> 晨王妃病重。</p> 柳桓之这几日想尽办法上表皇上请求兄长归京一段时间。</p> 柳桓之的兄长柳献之驻守宋北边疆长达五年,儿时他们感情就很好,即使兄长驻边也是半月一封书信。</p> 这请求合情合理,可柳桓之上奏了三次,皇上都拒绝了。</p> 原来北魏正筹备攻宋,若北魏南侵,首当其冲的就是柳献之守卫的沧州边疆。</p> 皇上拒绝多次后,素来在朝臣面前稳重自持的沄北君竟然在早朝的时候冲撞了皇上。</p> “宋以孝治国,皇上不准请臣兄长回京,是无视孝道,君令臣子不守孝道,君亦有过。”</p> 一句“君亦有过”足以让他入天牢了。</p> 君臣君臣,你一个臣子还敢说皇上有过错?</p> 大臣都等着看沄北君的好戏,结果皇上一句“去御书房”思过给打发了。</p> 第23章 赐婚生变 皇上让沄北君在御书房里“思过”。</p> 可御书房里真正思过的也不见得是沄北君。</p> 年过四十的皇上是拿柳桓之的脾气没办法的,这孩子不发火沉稳有谋,一发起火来就是十万大军也拿他没辙啊。</p> 杀了,他如何忍心,就是骂他,皇上也不忍心。</p> 结果要他思过,反倒是皇上先退了一步:“桓儿,如今北魏欲筹兵马攻打我国,随时可能一战,柳献之驻守边关正是报国之时……”</p> “母亲病危也是他尽孝之时。”柳桓之抬眸深看了皇上一眼,“我宋之良将繁多,有钟楚,于醇,还有您刚封侯赐将的牛阿蛮!只要皇上想让臣兄长回来,皇上是绝对能做到的。”</p> 皇上俊脸微僵,听了这话是又气又笑,放眼整个朝野也只有沄北君一人敢这么对他说话。</p> 皇上气了一会儿,也缓和下来了,想了一会儿对柳桓之道:“桓儿你若听从朕的安排,朕可以允柳献之回京一段时间。”</p> 想到母亲及兄长,柳桓之自然答应了。</p> “朕要给你安排婚事,你不得反对。”皇上沉声说道,而双那至中年仍极好看的眸子,眸中光色明暗交错。</p> 柳桓之一心想让兄长回京,此刻是任凭皇上怎么说。</p> 过了几日,皇上的圣旨下达了,赐婚了。</p> 外面的议论声很大,恐怕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皇上会将丞相钟载的侄女赐给柳桓之。</p> 皇上怎会不知道柳桓之和付家的大小姐是青梅竹马。</p> 甚至很多和柳桓之不对盘的人都觉得,皇上是在“棒打鸳鸯”啊。</p> 这赐婚最高兴的恐怕只有三皇子妃李允,李允豆蔻年华时对柳桓之有过几分浅薄的爱慕,她最不喜的人就是付鹞,她嫁给了三皇子柳邺,最希望的自然是付鹞不要嫁给柳桓之。</p> 皇上这一纸赐婚简直打的柳桓之措手不及。</p> 唯一让他好受些的是召回兄长的诏书也在路上了。</p> 苏玠感受到近日柳府内阴沉沉的,奴才们都大气不敢出只管埋头做事。</p> 生怕沄北君发脾气,毕竟婚事是人生第一大事,皇上棒打鸳鸯指了个以前压根不曾听过的钟家小姐给少君,少君真是太惨了!</p> 苏玠很自觉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p> 哪知……</p> “苏玠。”</p> 书房里传来幽寒的男声。</p> 奴才们都很同情的望向苏玠姑姑。</p> 苏玠:“在……”</p> “去给我打听下那钟家的。”柳桓之冷着脸吩咐道。</p> 苏玠微愣,凭什么要她去打听他的未来娘子?可她也只能在心里放肆一下。</p> 苏玠立刻换衣出府。</p> 钟娴书,丞相钟载的侄女,刚满十五岁,年纪和柳桓之也匹配。</p> 只是……</p> 钟娴书此人,相貌中等偏下,才识庸碌,德性也不好说……</p> 唯一好的是,名字好听。</p> 苏玠从外头回来就在想,皇上是在故意坑沄北君,也许放眼整个建康随便哪个世家女都比这钟娴书强。</p> 苏玠在去书房的路上就在想该怎么同柳桓之说钟娴书的事。</p> “少君,我打听过了,那钟家女儿,挺好的。”</p> 柳桓之眉头一挑,脸色微沉。</p> 苏玠心一紧,这头恶狼早就知道钟娴书的底细还要她去打听。</p> 柳桓之好像听到了磨牙声,这一笑,竟然露出了牙齿。</p> 就是苏玠喜欢在柳桓之面前装腔作势,掩饰真实情感的人,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看呆了。</p> “挺好的?”柳桓之又在笑,却让苏玠毛骨悚然,“那你来娶?”</p> 苏玠抖唇角:“……少君这玩笑不好笑的。”</p> 柳桓之没理她,偏过头,脸色比之前更阴沉了,绝美的人生气都那么好看。</p> 只是他的目光看得苏玠心里发冷,人在屋檐下,依靠着他活着,自然想为他排忧解难,她难得好心道:“少君还是想娶付鹞的吧,不如去跟皇上说说?”</p> 柳桓之没说想不想娶付鹞,而是直接说:“我不会娶钟娴书。”</p> 苏玠注意到,他说的不是不想,是不会。</p> “少君可有主意?”</p> 苏玠抬起桃花眼,问他。</p> 好一会儿,柳桓之勾起唇角,说道。</p> “本君想到个好主意。”</p> “什么?”</p> 柳桓之双目炯炯,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他沉声道:“本君要纳妾。”</p> “纳妾就能不娶妻了吗?”</p> “非也。”</p> 苏玠凑过来,“少君说吧。”</p> 卖关子可不好玩。</p> “若我纳妾则能延迟娶妻,若妾替我生子,那钟家断不会委屈他们钟家的女儿,一定会作罢的。”</p> “这么笃定?”苏玠皱眉。</p> “是。”</p> “您现在才想到纳妾,早干嘛去了?”苏玠揶揄道。</p> “早前也没遇到你。”他笑得如狼在龇牙。</p> 苏玠一惊,猛地起身,后退一步,“您什么意思?”</p> 见她如此反应,柳桓之脸一沉,沉声说:“你做本君的妾。”</p> “我、我为什么要给你做妾啊?”苏玠被他吓到,说话口吃起来。</p> 柳桓之挑眉,冷笑:“你知你可吃了我多少银子的药材,我又救过你多少次?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这样的恩情,你不肉偿还想怎么偿?”</p> “我、我还你银子!”苏玠着急了,咬牙,桃花眼隐有泪光。</p> “你有银子?”柳桓之冷哼,那幽寒的目光看得她无处遁行。</p> “我……”</p> “休要再言。”他挥袖。</p> “沄北君你过分了。”苏玠忍不住道,桃花眼中似有泪光,似乎在她潜意识里为妾就是羞辱。</p> 柳桓之懒得理她,随她说什么。</p> 苏玠见他油盐不进,心里慌了,想了会儿,突然道:“沄北君,打个商量……”</p> “滚。”知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柳桓之直接拒绝。</p> 苏玠见他如此,脸上又挂起了媚笑,半扑到他的身子上,软柔道:“少君,商量下。”</p> 被她的气息逼红了脸,柳桓之骂她:“贱骨头……”却没有推开她。</p> 见他的声音软了许多,苏玠目光一亮,继续同他打商量:“我帮你娶到付鹞,助你退了钟家的婚事,你别纳我为妾好不好。”</p> 柳桓之听完皱眉,却没有生气,但也没有很高兴。</p> “你几斤几两我不清楚?有这本事还躲在我这儿吃香喝辣?”他揶揄她。</p> 苏玠无力的笑笑:“我有没有这本事,少君试都不让我试,如何得知?”</p> 柳桓之一皱眉,未加思索道:“本君让你试。”</p> 说完便意识到不好,倒是被她激将了。</p> 苏玠一勾唇,也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单膝跪地行礼,“谢少君,少君万福。”</p> 柳桓之的脸色很难看,却又不知道该骂她什么,毕竟是他自己要上当的。</p> “贱骨头你这跪安礼是男人行的!”</p> 苏玠表示这礼她行的很顺溜,而柳桓之的脸色阴沉沉的。</p> 第24章 钟氏被杀 苏玠一身男装和小六子出府,她想办法弄到了钟家那小姐的行程,得知今日那小姐会去赏花。</p> 正值花朝节前后,城中许多阁楼园子,为了吸引客人都摆出了精心栽培过的花卉。</p> 建康城的桃花与杏花都别具一格,闻名南北。</p> 苏玠穿着一身淡赭石色的沄州罗盘领袍,长发用一根白色绣着飞鹤的发带绑着。她身量修长,男装更显风流倜傥。</p> 小六子看呆了去,为何会觉得苏玠姑姑穿男装更好看,就像是生来就该这么穿的。</p> 小六子:“姑姑……不,公子,那好像是钟家的马车。”</p> 苏玠闻声望去,笑道:“来了。”</p> 钟家的马车在随园前停下,钟娴书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下车。</p> 今日随园里来了许多世家,若是往日那些小姐公子见了钟娴书必定会故意无视,可现在不同了,因为与沄北君有了婚约,他们想无视钟娴书也得顾及她那“未来夫家”。</p> 沄北君是暂代都督,虽兵权已交还,可都督的头衔皇上还没收回去,许多世家是想结交的,如今钟娴书这个“准都督夫人”送上前来,他们如何会放过。</p> 小六子:“钟家小姐那里围的人太多了,我们等会儿过去吧……”</p> “等什么等,再等天都黑了。”苏玠淡薄一笑,收了折扇,抬步而去。</p> 苏玠径直地朝着钟娴书走去,她虽是在笑,周身之气度却迫使一群围着钟娴书的公子小姐让出道来。</p> “这人是谁。”</p> “面生。”</p> “没见过。”</p> “不认识。”</p> “小姐吉祥。”苏玠弯着身子对钟娴书一礼,那双桃花眼含笑含情,瞧得人浑身发软。</p> 钟娴书红着脸忘了该说什么,等身边的丫鬟提醒才知对苏玠回礼。</p> 小六子无话可说,这小姐被“苏公子”一眼就能弄丢了魂,若是被少君看上一眼,她恐怕能被美晕过去。</p> “公子是……”等围观的人散了许多,钟娴书才低声问道,其他的人大都认识,只这位面生。</p> “在下解书,刚来建康不久。”苏玠低声答道。</p> 苏玠,解书。</p> 小六子捂嘴差点笑出来,苏玠朝他斜来一眼,他立刻装出十分正经的模样,仍然忍不住想笑。</p> 钟娴书人蠢了点,但她的丫鬟是个厉害人物,丫鬟虽然没听过解书的名字,但看苏玠一身上好的沄州罗,心道这人家世地位一定不得了,于是在钟娴书耳边说道:“恐怕是哪家公子怕人认出来故意用了化名。”</p> 小六子顿时明白为何今日“苏公子”要穿少君的衣裳出门了。</p> 苏玠人美嘴甜,比起其他的世家公子小姐,不摆架子,也不嫌钟娴书无姿容,说话声音不好听,为人谦和有礼。</p> 钟娴书主仆二人很快就跟着苏玠在随园赏花去了。</p> 小六子暗自感叹:这么快就熟络了,“苏公子”当真是撩姑娘家的一把好手。</p> 小六子再看苏玠给美人摘花插入鬓角的姿势,如此信手拈来,就像是做过很多次,早已熟稔。</p> 等再过了五日,小六子简直要喊苏玠一声姑奶奶了。</p> 府里的探子来说钟家小姐看中一个年轻公子,且非他不嫁,不嫁他就要去死,硬是要她叔叔钟载去找皇上退婚。</p> 钟载年少就失去父母,与其兄长年龄相隔十几岁,是他大哥把他拉扯大的,要知道钟载的大哥战死沙场就留了这一个女儿。</p> 小六子:“探子又来了消息,说钟家小姐早上在丞相早朝出门的时候闹着要上吊自杀,姑姑……咱们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点。”</p> 苏玠也在纠结,是不是做得过分了,她真不想祸害人家姑娘的,都是被沄北君给逼的。</p> 可她还没纠结一个晚上,就传来了钟娴书死在闺房的消息。</p> 这消息传来,苏玠这般大胆的人都愣得坐在了椅子上。</p> 小六子吓得脸色都白了,“这……这可如何是好,若是追查,他们一定会全城追查‘解书’的。”</p> 毕竟,钟娴书死前来往最密的是“解书”。</p> 苏玠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不简单。</p> 她得去趟王府找沄北君。</p> 不等她去找沄北君,沄北君已策马回府。</p> “苏玠,你好大的胆子!”沄北君阴沉着一张俊美无双的脸进来。</p> 第25章 抚唇 苏玠绷着脸,压低声音道:“天地日月可鉴,我真不想……不想她死的。”</p> 然而,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p> 她原本的计划是借着外出游玩想将钟娴书骗到淮南去住个半年,等这事过了,再完好不动的将钟娴书送回来,钟娴书喜欢美男子,到淮南之后她再多找几个美男子陪她,这样钟娴书也不会再缠着她,不会非她不嫁了。</p> 却不想,钟娴书被人给杀了。</p> 这事情来得突然,同时也杀的苏玠措手不及。</p> “少君,您听我说,我怀疑我被人利用了。”苏玠认真道。</p> 沄北君不想娶钟娴书,可沄北君并没有半分表现出来,在朝堂上没有表现,舆论也没有,即使很多人都知道他和付鹞是一对,可柳桓之处理的很好,该装的时候必然会装。</p> “所以……我怀疑是不想让少君联手钟家的势力杀了钟娴书,而我扮作的‘解书’却成了他们嫁祸的对象。”苏玠说完,她只顾懊恼,却没有注意到柳桓之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又幽深。</p> 苏玠一双桃花眼泛着水光,眼眶都有些红了,朝着沄北君张了张嘴刚想再说。</p> “别以为装腔作势,本君就能饶了你,女人的眼泪对本君无用。”</p> 虽说他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在想,苏玠红眼眶的样子真是该死的好看,该死的让他的心尖儿都悸动了。</p> 苏玠硬生生将用力挤出来的眼泪给逼了回去。</p> 柳桓之掀了掀眼皮,慵懒的说:“钟娴书死了,外边定要说本君克妻,这都是你害的,你说本君要怎么惩罚你?”</p> “什么叫我害的?!”</p> 装够了,苏玠从地上爬起来,挺直腰杆,冲他吼了回去:“是少君自己功高盖主,得罪的人太多了,他们才杀了钟娴书不让你和丞相联手。”</p> “苏玠,你找死!”柳桓之脸色陡变,伸出手要掐苏玠的脖子。</p> 他速度太快,苏玠避不开,被他掐住了脖子。</p> 苏玠快气死了,这人一点不讲理。</p> “唔……疼死了,你放手……我说实话你不又爱听……一点都不讲理……”</p> 柳桓之也快被这女人气死,都被他掐住颈子了,小嘴还不老实。</p> 只是这张小嘴……不是樱桃小嘴,也不是薄唇,是那种有厚度大小适中的唇,这厚度也不至于厚到让人不喜,正刚刚好,好到,能诱惑人贴上去……</p> 上下唇相比,上唇略厚且带着上翘的弧度,不是与现今审美相符的薄唇,反而突显出唇的主人倔强中的憨直爽快,正如苏玠的性格。</p> 苏玠懵了,这人掐着掐着手突然放软,软到让她都不好意思再骂了。</p> 正当她懵了的时候,柳桓之另一只手却抚摸上她的……</p> 唇。</p> 她脑子里如平地一声响,轰隆隆的,整个人僵住了。</p> 柳桓之的手指在她的唇上抚摸,抚了一下又一下。</p> 直到苏玠回过神来,怒吼道:“你这登徒子!我杀了你!”</p> 接着苏玠的手反攻他的脖子。</p> 当柳箐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人“互相掐着脖子”。</p> “少……”</p> “君……”</p> 见柳箐进来,柳桓之回过神,胀红着脸,手一扬,就将苏玠挥往三米开外。</p> “……”</p> 素来神色沉稳的柳箐都替苏玠疼了一把。</p> “查的怎样了。”柳桓之问。</p> 柳箐:“那边御史台去了人,钟府的人说夜里未曾见到任何人闯入,但钟家小姐却是死于刀剑之下,我们的人偷偷去看了,是刀伤,伤口细而薄。”</p> 能潜入丞相府还不被人发觉,又是个使刀的,细刀。</p> 当今细刀行家就那么几个,要查起来也容易。</p> 柳桓之:“还有呢。”</p> 柳箐:“探子说钟家的人在找一个叫解书的人……”</p> 揉着屁股的苏玠,打了个寒颤。</p> 柳桓之斜眼看苏玠,冷笑道:“你这几天若要出去自投罗网,本君也保不住你。”</p> 柳箐顿时明白了。</p> 苏玠默默低下头。</p> “小六子,备马。”</p> 柳桓之对着屋外一声吼。</p> 小六子吓得没给直接跪下去。</p> 第26章 情动 根据苏玠这段时间的了解,柳桓之一有时间就会往风来楼跑。</p> 建康最近有传言,柳桓之在风月楼里包的人是小倌泠吾公子,柳桓之不喜女色,实则喜欢男色。</p> 说实话,若不是眼下被钟家的事情绊住了,她真想去一趟风月楼。</p> 风来楼内一间客房。</p> 一身蓝衣的泠吾跪坐在一旁侍膳。</p> 因为柳桓之的嘱咐,泠吾没有再穿红衣。</p> 柳桓之对郑观道:“钟家的事你先别急,柳箐已去查了,有件事要拜托你,你先帮我把‘解书’去过的地方,留下的痕迹全抹干净。”</p> 郑观一愣,惊讶道:“你别告诉我那‘解书’是你的人。”</p> 柳桓之无可奈何地点点头。</p> 郑观又急又气,扔了筷子,“叫我说什么好,眼下要是被人查到了……罢了,这饭我也不必吃了,我快去处理,你等我消息。”</p> 三日后,风来楼。</p> “查清楚了,杀钟娴书的人是奎仲。”柳桓之对郑观道。</p> 奎仲,一个以柳叶刀闻名的江湖杀手,属于给钱就办事的人。</p> “那幕后人?”郑观问道。</p> 柳桓之说:“我让柳箐出价三百金找线人联系奎仲,五倍的价格买指使他杀钟娴书的幕后人,此人爱财,不出三日必定会现身。”</p> 三日后,柳桓之以五百金的价格买到了奎仲口中的幕后人。</p> 奎仲透露出的,指使他杀钟娴书的幕后人是个女人,身量修长,虽然站在屏风后面,但他闻到她熏的香,是沄州产的莲白香。</p> 听完柳箐的汇报,郑观立刻想到了那个人,他转身望向柳桓之,果见柳桓之脸色阴沉。</p> “付鹞。”郑观闭目叹道。</p> 而柳桓之却沉声道:“她不会。”</p> 郑观若是不了解沄北君,一定会觉得他是被美色迷晕了,“那是奎仲在说谎?不对,杀手拿钱做事,若是说谎有损信誉,奎仲不会说慌,那少君为何又觉得付鹞不会杀人呢?”</p> “我了解她,她若想杀一个人绝不会买凶,一定会亲自动手。”柳桓之肯定道。</p> 郑观一震,“少君的意思是说有人假扮付鹞雇奎仲杀人。”</p> 那这样一来,花了八百金买到的消息只不过是个烟雾弹。</p> “什么人这么了解付鹞,连她平常时常熏莲白香都知道。”郑观皱着眉说道。</p> 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p> 郑观踱步走了一圈,又说道:“话说回来,这幕后的人这一步棋走的很好,明面上有个‘解书’替罪,若是事情暴露了,查到奎仲那里又能嫁祸给付鹞。”</p> “你别晃了,我头晕。”柳桓之说道。</p> “……”郑观回到座榻上,“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何要让府里的人去勾搭钟家小姐,现在事发不是自己砸自己脚吗。”</p> 柳桓之微叹气,轻声道:“这事与她无关,是我强求于她,她又不知我的处境。”</p> 郑观被沄北君三个“他”弄得蒙圈。</p> 这解书真他妈厉害,做错事竟然都能得到堂堂沄北君的开脱。</p> 相比之下,他就没有这么好的命。</p> 郑观不知解书是苏玠假扮,但柳箐知道啊。</p> 柳箐如今听柳桓之这么说,脸色都白了。</p> 少君不知道圣旨赐婚的为何是钟家而不是付家,但他知道。</p> 苏玠那样的女子,毫无心肝,少君确是无情却又专情之人,如今他竟想方设法保护一个女人,难免不让他多想。</p> 若是少君对那女人情动……</p> 柳箐纠结的目光望着沄北君,在想此事要不要禀告晨王爷。一切关系到少君安危的事,都不得大意与马虎。</p> 第27章 舍弃 没过几日,再出大事,杀手奎仲在江湖榜上杀留下话:贱人追杀我,休怪我不义!</p> 奎仲将杀钟娴书的经过全部讲得清清楚楚,何时何地交易,交易的人身量及特征。</p>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付家的嫡长女,阴阳营正四品飞骑女将付鹞。</p> 这件事在建康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丞相钟载上书皇上。</p> 钟载说:奎仲不过是把刀,他之性命暂缓,请皇上惩治持刀之人。</p> 付鹞再得皇上宠爱,以往也是因为柳桓之的缘故,可现在皇上看付鹞就像是在看蛇蝎,只觉得这个女人蛇蝎心肠,怎堪桓儿喜欢!</p> 而且钟娴书,是他给桓儿精挑细选出来的!</p> 皇上话不多说:“将付鹞押入天牢。”</p> “皇上,冤枉!冤枉!冤枉!”</p> 付鹞连喊三声冤枉。</p> 除了付鹞的父亲和舅舅跪地求情呼冤,其余的大人都不敢动。</p> 虽然朝上很多人都知道付鹞的人品还不错,但一想到付鹞有可能因爱生妒杀了钟娴书,于是暂时无人替她求情,他们都将目光投向沄北君柳桓之。</p> 果然,不过须臾,柳桓之说:“皇上,臣相信付大人无罪。”</p> 钟载似笑非笑,他说:“沄北君凭什么说付大人无罪。”</p> “凭我信她。”沄北君冷目扫过去,“钟家小姐的事本君也很难过,但世事但求一个公正,不要伤及无辜之人。”</p> 他不知道,他今日无甚感情的“凭我信她”四字,传出去后,能撩拨多少姑娘的心。</p> 以至于全大宋的女子们都在说:活着是大宋唯一的女将,死前有个绝世貌美的男子力排众议说信她,就算是真死了,那付家小姐也死而无憾了。</p> 有丞相钟载在要救付鹞很难。</p> 不仅付家人觉得难,沄北君也觉得难。</p> 更可恨的是真正的凶手却一点端倪也没有露出来。</p> “还是没有结果?”柳桓之沉声说。</p> 柳箐摇头。</p> 小六子走进来,“少君,王爷让您过去一趟,说是付大人和周大人去王府了。”</p> 付鹞的父亲和舅舅。</p> “去备车。”柳桓之淡淡地一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p> ……</p> 忽地,窗外一声惊雷。</p> 轰隆隆的。</p> 惊蛰已过,偶有雷声伴着大雨,今日便是如此。</p> 震蛰虫蛇出,惊枯草木开。空余客方寸,依旧似寒灰……</p> 苏玠是在次日被人抓走的。</p> 下了一夜的雨,直到次日也没有停。</p> 苏玠被三五人拉出去,直到雨水淹没她的声音。</p> 瞎子被几个官差按在地上。</p> “你们放开我!”</p> “我要见沄北君!”</p> “啪”的一声,刀鞘打在她清丽的脸上,很快显出巴掌大的红痕。</p> “带走!”</p> 没出半日,御史台给苏玠定了罪:汉女苏玠,化名“解书”引诱钟氏娴书,又因害怕东窗事发,假扮朝廷命官付氏,雇杀手奎仲杀害钟氏,罪名暂定确立,待上奏于天听。</p> “先押入天牢。”御史李大人说道。</p> 有官兵朝着苏玠走去。</p> 苏玠站起身,唇角扬着一抹绝艳的笑,没有悲伤没有卑微的愤恨,她只是轻轻道:“我自己走。”</p> 柳桓之,将她对他的信任践踏的不值分文。</p> 好一招弃车保帅,原来他所谓的保护,是在最值得保护的人没有受到伤害的时候。</p> 而到了两两相较的时候,舍弃的永远会是苏玠。</p> 若是毫无心肝,此刻她怎么会觉得心痛呢。</p> 嘴角滑落一条血线,这纸片似的人轰然倒下。</p> 再醒来,是阴森的天牢,被鞭打了五十鞭直到昏过去的人儿发出受伤小兽般的吼声。</p> 深夜里,她睁开眼,缓缓地爬到墙壁那里,带血的手抚摸着墙壁,将耳朵贴在墙面上,似乎是在听外面雨落的声音……</p> “苏玠,有人来看你了。”牢头的声音传来。</p> 苏玠猛然一惊,能来天牢看一个死囚,她想不到除了沄北君以外的人。</p> 她没有动,依然面向墙壁,现在,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柳桓之。</p> “玠儿……”</p> 当温柔的声音传来,苏玠竟然觉得双目胀痛无比。</p> 她以为是沄北君,至少沄北君该来给她一个她该去死的理由。</p> 可是,他连见也不想见她。</p> 第28章 复苏伊始 《太子千岁》第28章 复苏伊始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如果您觉得《太子千岁》还不错的话,请粘贴以下网址分享给你的qq、微信或微博好友,谢谢支持! ( 本书网址 第29章 不曾弃你 “当然。”苏玠只愣了一瞬,也跟着笑。</p> 黑衣人的手抚上她的脸颊,“那你要怎么报复?”</p> 撕拉一声,一块皮从她脸上被掀了下来。</p> 苏玠只觉得上半张脸火辣辣的疼,然后是震惊,震惊到无话可说!</p> 为什么……她的脸上还有……这种东西!</p> 为什么连瞎子都不知道?或者瞎子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告诉她?</p> 这一系列的认知让她惊恐无比。</p> “你……”在看到她真实的上半张脸后,黑衣人彻底正住了。</p> 有一种美人,在一颦一笑间,带着山河之寡淡,江海之豁达。</p> 如果不看她的额头上的疤痕,她曾经应该是倾城绝代的美人。</p> 比起之前七八分美貌的脸,着一张脸更有灵气,更生动无比。</p> 只是,她这张倾城容颜,被额头上的疤痕给毁了。</p> “为什么瞧你会觉得眼熟?”黑衣人摸着下巴,神色几分复杂。</p> 许久,他再说:“我们来个交易怎样。”</p> 苏玠恭敬地低头,“您说。”</p> “替我解决了柳桓之,我想办法救你一命。”</p> “我杀不死他。”苏玠说。</p> 黑衣人诧异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笑:“这种时候,别人为了活命,是无论什么要求都会答应的,你这又是为什么?”</p> “我确实弄不死他,而且我若为了活命欺骗了你,会死得更惨。”</p> “哈哈哈,你确实不同,这回答真招人喜欢。”</p> “弄死他你没这个本事,不过你能助我将他赶出皇城势力范围,这样就好了。”</p> 他要的就是柳桓之永不回京。</p> “成交。”苏玠沉眉道。</p> 黑衣人将那块皮面具覆上她的脸后,又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喂到她的嘴里,强迫着她吞下去,还暧昧的将手指顺着她的喉咙捋一捋……</p> “你……给我吃的什么……”</p> 他覆在她的耳边,柔声说道:“一种只有我有解药的毒,每个月你都得找我要解药,若你不听话我就不给你。”</p> “你……”苏玠身体一僵。</p> “我哪知你是真的愿意配合我,还是因为怕死和我虚与委蛇?舍不得杀你是一回事,折磨你是另一回事。”</p> 苏玠在心里把这人祖宗都问候了一遍。</p> 这么毒的心思,和柳桓之是兄弟吧!呸!</p> 等那黑衣人走后,苏玠才意识到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p> 就在第二日,钟娴书的案子又得到了惊天的逆转。</p> 苏玠的冤屈洗刷了。</p> 雇凶杀人的幕后人乃左仆射使邬淙,一个谁都想不到的人,但所有的证据确凿,甚至在他家里搜出了莲白香。</p> 邬淙独居,一个连姬妾都没有的人,何故用此莲白香?</p> 而邬淙比苏玠好命,只是判了流刑。</p> 苏玠没有想到,次日正午,来接她的人是几多日不见的柳桓之。</p> 喊他时他不在,不该来时来的却是他。</p> 他一脸憔悴,似乎是一夜疲惫。</p> 苏玠不想看他,兀自低着头。</p> 可沄北君却偏生朝她走来,还握住了她的手。</p> “委屈你了。”</p> 她觉得自己耳朵一定出问题了,他的声音有几分喑哑,听着,涩涩的。</p> 她不回答他。</p> 他搂过她的肩膀。</p> 她听到了他心脏的跳动。</p> 苏玠紧紧地咬唇。</p> 被抓走时,他在哪,被用刑时他在哪,快被人毒杀时他又在哪……为什么又要在现在对她装作温柔。</p> 她不会问的,她没有资格。</p> 她也不会去害他,他救过她;而且她学会了心痛,她怕疼。</p> 回府的马车上,柳桓之笑着捏她的鼻子,“莫不是吓傻了,一句话也不说。”</p> 她依旧没有说话,却看到他清澈绝艳的眼里,升起一丝名作恐慌的东西。</p> 须臾之久,他厉声道:“苏玠,谁给你的胆子无视本君的!”</p> 苏玠笑了笑,就像是在笑他像个孩子一样的生气,然后依然温柔的往他怀中靠去,轻轻的怕碰到自己的伤口。</p> 她是绕指的柔,他是百炼的铁。他竟然顿时觉得在她的面前,他所有的生气,最终都只能化作无可奈何的叹息。</p> 他搂紧她的身体,指尖颤抖。</p> “再也不会了。”</p> 第30章 炖鸽 柳桓之不知是在对苏玠说,还是在告诫自己。</p> 他紧搂着她的肩膀,所有的情绪都化作叹息。</p> 而苏玠已不在意他的承诺了……</p> 她在他怀中睡着了,天牢中过得提心吊胆,她没有真正深眠过,这一刻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他的怀中睡的那么心安理得。</p> 苏玠养病的这几日,建康城里又开始人心惶惶。</p> 北魏发兵十五万攻打宋最北面的沧州。</p> 沧州正是柳献之驻守的地方。</p> 苏玠听说后只是冷笑:北魏攻宋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若她是魏国皇上元焘,她会在敖川之战的时候就动身,来一场渔翁得利。</p> 元焘此人他想借宋之手灭汉,却没有发兵动身南下收利的魄力。</p> 这个想法一浮出脑海,苏玠很快皱起眉头,她甚至不清楚为何自己连北魏皇帝的名字都这么清楚。</p> 柳桓之这几日很忙,他一面要关心战事,一面又要出城,将他的嫂嫂和侄儿接回来。</p> 柳献之没能暂时回京,只送回了妻儿。</p> 五年前在宋北,当时柳献之刚娶妻就携妻赶往封地。</p> 五年后未见过面的侄儿沧生已经五岁了。</p> 柳桓之将长嫂和侄儿送至晨王府后,又即刻进宫去找皇上。</p> 事关沧州,关乎他兄长安危。</p> 沄北君想请皇上允他带兵十万前往沧州。</p> 皇上说:“朕已任命钟楚为帅,牛阿蛮为先锋,郑观为军师,遣派兵马八万,四日前已启程,现在估计已至沧州边界。”</p> 郑观为军师自然可行,只是那牛阿蛮蛮横无理,钟楚又是个性子软的老好人,实在不妥!</p> “皇上,臣请命领兵,再领两万援助大军。”</p> 沄北君跪在地上,分毫不想退缩。</p> “别以为朕宠你就由着你的性子!来人,将沄北君押至书房。”</p> 沄北君又去御书房思过了。</p> 这事没多久就传开了。</p> 到了晚上,沄北君还在御书房思过未回府。</p> 小六子提着药水来苏玠房里,“姑姑,该泡药浴了。”</p> 苏玠点点头。</p> 她这几日不说话,以前的大饭量也没了,瞧着小六子都觉得心抽疼。</p> “姑姑时间到了我来喊你。”小六子说着带上门出去了。</p> 苏玠没泡多久,就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窗户前落下。</p> 她起身朝着窗台走去。</p> 是一只通体乌黑的鸽子。</p> 苏玠盯着这鸽子就像是在看什么怪物。</p> 她知道那个出现在天牢里的黑衣人来找她了。</p> 她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管取下来,取出里面的纸条。</p> “苏玠姑姑,该起身了。”小六子在门外喊她。</p> 苏玠将纸条往火盆里一丢。</p> 又提了鸽子出去。</p> “我饿了,你将这个给厨房,宰了炖汤。”</p> “啊?!”小六子还没回过神来,手中已被塞了一只灰不溜秋的东西。</p> 那鸽子在他手中扑腾了一下,他一惊赶紧握住鸽子的翅膀。</p> 难得听到苏玠要吃东西,小六子高兴极了,没有多想就往厨房跑。</p> 一炷香不到,苏玠的炖鸽子汤来了。</p> 小六子看到他的苏玠姑姑猛吃三碗米饭,汤喝得渣渣都不剩了。</p> 第31章 私盗兵符 次日,建康城随园。</p> 当日苏玠与钟娴书初次见面就是在这随园之中,她终于明白自己一开始就被人盯上了。</p> 原来随园是黑衣人的地盘。</p> 没多久就有个少年来问她要不要去赏花,明着是赏花,实际是带她去见那个人。</p> 苏玠跟着去了。</p> 那个人在一张屏风后,苏玠还未来得及抬头,就听到一声:“跪下。”</p> 她正犹豫的时候,一股力道袭击她的腘窝处,她噗通一声跪在地。</p> 她这才这屋子里除了屏风后的他,还有两个人。</p> 她听到屏风后的人冷冷地开口:“柳桓之为了救你,竟查到了邬淙,他废了我好大一颗棋子,你说我该怎么罚你?”</p> 苏玠什么都没有说,她脑中乱成一团麻,什么?柳桓之为了救她?那个被流放的左仆射使,竟然是柳桓之查出来的?</p> 她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答案从别人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只令她窒息。</p> 原来沄北君一夜的疲惫,是因趁着夜里去查了邬淙。</p> 他虽然没能赶来救她,却没有放弃她。</p> “主子叫你说话。”</p> 苏玠的身后一声冷呵,那人一脚踹在了她的背心。</p> “退下。”</p> “是……主子。”</p> 苏玠被那蛮力的一脚踹的半天说不了话。</p> 屏风后的人似是有意等她缓了口气,才继续道:“敢煮我的灰鸽,你是头一个。”</p> 苏玠一眯眼,故意柔着声音说道:“……抱歉啊,实在是它生得肥美看着太可口了。”</p> “……”她身后的两人都倒吸一口气。</p> “哈。”哪知那屏风后的人却突然笑了。</p> “我似乎是明白了,柳桓之为什么要保你的命了,你的确有趣。”还不怕死。</p> 苏玠皱起眉,她脸上的笑容未退,但心中十分警惕。</p> “我有个东西给你,你把这个东西想方设法放到柳桓之的书房里。”他说道。</p> “柳桓之不在府中。”苏玠说。</p> “我知道,他总会回府的,我希望他回府就看到这个东西。”</p> “你既能让信鸽入柳府,为何……”苏玠问了半句就知道自己不用问了,柳府森严,信鸽进的来是因为特殊的训练,但他的人是进不来的。</p> “行。”苏玠低头说道。</p> “我挺喜欢你的聪明。”屏风后的人说。</p> 一块令牌和一个瓷瓶出现在她的面前。</p> “瓷瓶里是你体内毒今日到下月今日的解药。”</p> 苏玠接过令牌和解药跟着送她过来的少年出去了。</p> 这令牌不是好东西。</p> 那个人是想害柳桓之,而她为了活命成了那个人的刀。</p> 而这一日皇城来了沧州的密报:遇到魏军伏击,大军生死难料。</p> 苏玠是在第二日凌晨将令牌放在柳桓之的书桌上的。</p> 第二日夜里柳桓之回府不到一炷香就匆匆离府了。</p> 站在院门后的苏玠看到隔壁院里行色匆匆的柳桓之,她隐约知道了那块令牌是什么。</p> 次日的凌晨爆出了惊天的消息。</p> 柳桓之私盗兵符,领兵十万挥师沧州。</p> 那不是令牌,是能调动所有宋国军队的兵符,而柳桓之一次性调动了十万人。</p> 不论过程,私盗兵符就是死罪。</p> 可那明明是黑衣人给她的……</p> 苏玠浑身发冷,不由的想那黑衣人到底是什么人?</p> 柳桓之之前身为代理都督,将兵符归还,那兵符就该在一国太尉手中,黑衣人能轻易而举拿到兵符,不是太尉本人,就是与太尉十分亲近。</p> 苏玠伸手抹掉额头上的冷汗,走出院门。</p> “啊,苏玠姑姑,今日可别出去了,外边乱的很。”</p> “今日……”</p> 知道她要问什么,小六子忙说道:“今日都三月二十七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