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两个你》 第一章 重逢 星期三早上十点四十分,应该是办公室最忙碌的时间。 李佩仪却百般无聊地玩起铅笔,纤细修长的手指灵巧地抛掷翻转出俐落圆弧。 留心细看她脸上表情和眼神变化,行人退避三舍,也有人幸灾乐祸,一致同情起那个不知大难临头的倒楣鬼。 佩仪心情恶劣是有原因的。 和罗曼服饰“沟通”不计次数,手下班底人仰马翻,好不容易让对方接受了她的企划案,偏偏又为了模特儿人选而变卦。 更令佩仪气馁的是:交往了将近七个月的男友另结新欢,直到“狗腿鸿”在今天早上告诉她时,佩仪才恍然大悟——从这个月开始,同事投给她的诡异眼光原因何在。 世人皆知,居然只有她一人蒙在鼓里! 当佩仪借口补妆上洗手间时,镜中的小仪以一付“我早警告过你”的表情出现在她面前;她感到一阵疲倦感袭来,马上明白自己累坏了,不然小仪不会这么早出现。 不错嘛!这任男友维持了六个月又十七天。 “闭嘴。”佩仪沮丧说:“我没力气跟你抬杠。” 事实摆在眼前。小仪毫不留情:你没有识人之明。 “为什么?”她哀鸣道:“我到底哪里出差错了?这是第三个了!” 性。因为你不愿意让他上你的床,他当然另谋发展啰! “你还说!”佩仪很愤慨:“每次到了紧要关头,你就冲出来吓得人家半死!” 嘿。好姊姊,公平点!都是你自己先退缩,我才有出场的机会的。 “我没有!”她否认。 你有。我们心里有数。 沉默片刻,佩仪低声说:“我好累。” 她几乎可以听到小仪闷声而笑。 没有伤心的泪水?看来除了自尊稍微受损外,你并无大碍嘛! “是呀!感谢你的未卜先知。”她幸然。 说得没错。小仪大言不惭:你该休息了。等我帮你摆平罗曼服饰那个猪脑袋经理,再帮你一脚踹开徐志森这个半调子情圣;我们一起到兰卡威度假去! 佩仪虚弱一笑:“都听你的——拜托别太惊世骇俗,ok?” 好啦!好啦!小仪不太有诚意:去!去!休息去!一切有我呢! ——瞬间,小仪出现了。 “啧!”小仪目光如电,闪闪发亮盯着镜中身影:\"这种脸色!懊换化妆品了!\" 伸手抚过光luo的上臂,她噘起嘴唇:“也该上三温暖护肤美容,补充咖啡因和一点酒精。” 佩仪似乎“睡”得很熟,没有半点反应。 这表示:在两、三天之内,她可以为所欲为。 小仪邪邪一笑,翻出皮包内的组合眼影,找到自己满意的颜色。嫩黄、苔绿、象牙、紫红。这些美丽的色彩原封不动,只有棕色使用殆尽,对佩仪的保守品味她嗤之以鼻。 “首先”她喃喃说道:“来改善我们的容颜吧!” 回到座位的途中,损友志伟对她吹出一声低低的口哨。 “哇呜!这是不是意味著有人要倒大楣了?” 他见过小仪数次,深知她的顽强个性与杀伤力。 “不是!”她露齿一笑:“只不过是振奋精神好力挽狂澜。” “就像印地安人出征前上彩妆?”娃娃脸的志伟笑眯眯的问。 “打电话给anne,确定摄影日期。”她回座整理资料,收拾就绪后便打电话预约美容中心。 听到她预约的时间,前座的明莉转头:“下午两点半?你要早退?”摸鱼并不是佩仪的作风。 “错了,我请假半天。”话一说完,小仪背起皮包就走。 “拜拜!”她经过正好开门走进来的老板,向他挥手一笑。 目瞪口呆的老董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小仪从容离开才询问众人: “怎么回事?” “职业倦怠。” “月圆症。” “她有事请假。” 志伟、鸿仔、明莉齐声说出三种答案。 可怜的老董为之瞪眼:“谁说的算数?” 鸿仔颇能融会贯通:“您也知道的,女人嘛!每个月总有几天心情不顺,加上罗曼公司这件悬而不决的案子,令她产生倦怠靶所以佩仪今天请假。” 创新广告公司的老董并没有什么长才大处,最让人称道的是容人雅量。 虽是小庙请不了大菩萨,倒也留住了几个天兵天将撑场面。 他无奈摇头:“怪不得别人说你是佩仪的狗腿鸿。” “冤枉!”鸿仔频呼:“我只是一个受尽上司迫害荼毒的小职员而已,不信,你提拔我升职加薪,我马上把佩仪做掉!” 升职倒还没什么,加薪这字眼听起来分外刺耳,老董皱眉:“等搞定了罗曼这件再说吧!” “真不愧是‘狗腿鸿’,佩仪没白养你了!”明莉咕哝着。 “甭眼红。”鸿仔嘻笑:“只要待遇优渥我可以马上转移效忠于你,包吃包住还包睡” “轻浮!低级笑话。”她撇嘴。 “要不要包生儿子?”志伟插科。 “包生你这个龟儿子啦!”明莉薄怒娇嗔。 “嘿!你这句话已经侮辱了家慈家严,涉及毁谤;并且严重伤害到敝人自尊心”志伟迭声抗议。 “午休时间到了,拜拜!”明莉毫无歉意地打断了他的高论。佩仪不在,她迳自招呼了公司总机兼会计的淑芳用餐去。 志伟用手肘轻撞了鸿仔一记:“还是不解风情,青苹果一只。” 鸿仔若无其事:“你在说什么呀?” “水仙不开花——装蒜。”志伟翻眼道。 简略报告过这次cf的理念及预算支出等资料,会议室中的一百二十寸大萤幕被放下,关闭灯光后,佩仪坐下再一次观看自己的心血结晶。 罗曼服饰公司一行人正拭目以待。 巴洛克风格的装潢摆饰,镂花镶金的镜台照映出anne的侧面,浓密睫毛下美目若有所思,只穿白色连身丝衬裙的anne,集性感、优雅、娇柔于一身。 回忆以黑白画面重现: 扎着两条长辫子,少女身穿白底黑圆点的洋装,低垂粉颈送恋人远别,火车渐行,少女蓦然仰首,清灵的双眸隐约有泪光浮动,樱唇微启似乎有千言万语未及倾诉 画面又跳回彩色,anne忐忑不安想着:离别犹如昨日,我已不再是十七岁的少女 典雅高尚的法式餐厅一隅,烛光摇曳、杯盏生辉,一位英俊挺拔两鬓飞霜的中年男子从玫瑰花后立起身,凝视身穿白底黑圆点窄裙套装的anne走来 镜头特写她脸上的娇羞惶惑,珍珠项链的光泽辉映出潋红的丰唇煞是好看。 画面缓缓下移,表现出精心设计:立体剪裁的意念。 他打破沉默:“你一点也没变,永远是我记忆中的模样。” 两人从容入座,画面静止;打出旁白: “永远的情人,罗曼的圆点。” cf播完,灯光全亮;宏亮的掌声让李佩仪略显得意,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连罗曼服饰那位挑剔的王经理也趋前握手并赞扬道:“真是漂亮!实在太浪漫了。” 佩仪微微一笑,气度雍容:“哪里!您太过奖了。” 保持礼貌向众人道谢时,她的心情可是一点也不谦虚,她所下的苦心巧思有目共睹。 王经理满心欢喜中带有一丝疑问。 眼前这位李小姐举止安详娴静,实在不太像那位身穿红衣,一阵旋风似冲进他办公室说服他改变主意的同一人。 他含笑开口:\"李小姐过谦了,你据理力争的气魄真令我刮目相看,点醒了我这个\'老顽固\'\"。 佩仪脸色微红,该死的小仪!那张嘴真是快过机关枪! 她不禁埋怨小仪。小仪则理直气壮表示:重症就得下猛药;反正好话都说尽了,倒不如换点真话来或许有效。 老董喜上眉梢送走了客户,委婉地转述王经理对她的褒扬——静如处子,动如脱免。 “不过,得罪客户的话还是不能乱说,此风不可长。” 佩仪唯唯是诺。 老董自做结论:“广告是一门学问,广告人可以有艺术家风骨;但不能有艺术家脾气。” 真好听。她心底暗自咕哝:小仪,你瞧!你成了我的“艺术家脾气”了。 狗腿鸿要求加薪的希望落空,老董仅将佩仪升为企划部经理,象征性地调了百分之五的薪水。 一向以她马首是瞻,志伟、鸿仔、明莉起哄要公司同仁为佩仪庆贺。动手写了一本“化缘簿”洋洋洒洒十来人,规定每人一千元多退少补,如果携家带眷再多收五百元。 佩仪一把抢过明莉手中的“化缘簿”笑着说:“免了罢!这种‘乐捐’不妥当,升职的是我,没理由让大家破费,还是让我作东吧!” 志伟笑眯眯地说:“这倒好!老董加的薪水还不够付这一顿开销呢!佩仪,你这次亏大了。” 她随口哼了一句陈雷的歌:“吃亏就是占便宜,计较要算啥米?”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要到哪里打椿时,没人注意到她神游天外事不关己的模样。 碧海蓝天、椰林白沙 小仪打断了她的遐想:别忘了先踢走徐志森。 最后,众人决定上纱帽山,吃土鸡、鲤鱼六吃、桂竹笋——顺便洗温泉。 ‘选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志伟提议。 午后五点半,一行人分乘四辆车,浩浩荡荡向目的地出发。 纱帽山的景致十年如一日,一点也没改变;柏油路两旁大多是野草杂林,偶尔点缀着几棵人工修剪过的柏树,俗丽的圣诞灯泡闪烁发亮,简朴的木亭设计粗糙,小小水池中拥挤着待宰的鲤鱼。 佩仪咋舌:谁说数大便是美的? 星期五并不是餐厅营业的巅峰时间,因此走唱的那卡西乐队成了佩仪等人的专属乐队。 起初大伙儿还有些矜持,在几瓶陈绍下肚后,纷纷摇身一变,抢当歌王、歌后。掌声、口哨、外加恣意喝倒彩;电子琴外接喇叭和高分贝的麦克风,将他们的歌声喧闹传至云霄,也吸引了远处一名男子的注意,他的目光由震惊、怀疑转为凌厉冷硬。 佩仪一行人占据了一间最宽敞的木亭,栏杆低矮,四面皆通的木亭就像是个明亮的舞台;中间是两间无人木亭和几棵树,遮掩了远处几桌客人的身影,因此,佩仪浑然不觉自己成了那名男子所注目的焦点。 月明星稀,沁凉的山风使人酒意飘然,心情愉悦的佩仪也慨然献唱,一曲西北雨,请你慢且落令众人疯狂鼓噪,口哨不绝。 洋装青青欢喜要来去约会 窗外乌云又搁要落雨 双手拿着一蕊红玫瑰 双脚惊这阵乌暗天 这首台语歌曲轻快活泼,描写少女妆扮得亮丽动人想赶赴约会,又担心阵雨落下,忧喜参半的心情。 发自丹田的歌声清亮悦耳,通俗的歌词由佩仪口中唱出别有一番浪漫,与惹人怜爱的娇态。 一曲方罢“狗腿鸿”兴冲冲拿起瓶中的假花,跑到她面前作势单膝跪下:“噢!佩仪,我崇拜你!” 她强忍笑意故作冷若冰霜状,左手插腰双脚交叉,摆出一付撩人姿态,右手假装拿着鞭子一甩:“叫女王!” 大伙哄然为之绝倒。女同事笑得眼泪都呛出来:“讨厌!” 这种略带荤笑话的幽默感原本无伤大雅。远处的那名男子却看得咬牙切齿,同桌的伙伴投来讶异的眼光,令他查觉自己的失态,他放下不自觉中捏紧的酒杯,借口打电话起身离座。 他在转角处招来侍者,低声嘱咐了几句。只见后者一脸为难,他掏出几张千元大钞塞给侍者,顺利说服对方。 侍者换上了然于胸的笑容,这么漂亮的小姐的确值得大费周章来追求。 他来回穿梭,热忱服务佩仪一行人,佯装不经意的攀谈,套问出那名男子想要的线索。 送走了同行伙伴和作陪的两位经理,他坐在绅宝轿车中,消化侍者刚才搜集到的情报。 她任职于创新广告设计,公司位于忠孝东路三段。她们一行人正举办庆功宴,由她作东。 金钱的魔力真大,那个侍者甚至帮他弄来了一张名片。 “这位李小姐刚升为企划经理,今天在这儿举办庆功宴。”侍者讨好的说。 他点燃一根菸,闭上双眼沉思,随即调整驾驶椅到一个舒适的角度仰躺其上。 “要如何处置这只小狐狸?”他想。 就在他痛下决心忘了她时,老天爷居然跟他开了一个大玩笑,将她送到面前。 回忆如狂潮般决堤而来,强烈得令他无法招架。 两人初次交谈的话题跃入脑中 她美目流盼地说:“天蝎座男子有绝佳的忍耐力,还有极强的报复心。” 他冷冷一笑,表情莫测高深。 佩仪一行人喧嚣到十一点多才尽兴买单。一路上,蓝色绅宝轿车尾随其后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 神秘男子眼睛微微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轻扬,心中升起无数疑问:佩仪的状况如何?分离了五年时间,她除了由大姐头摇身一变为女主管之外,是不是名花有主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会不会是那个单膝下跪的活宝? 佩仪坐的正是“狗腿鸿”的车子! 怒意使他不由握紧了方向盘,他发现:自己居然在嫉妒! 由纱帽山打道回府,最先被“放鸽子”的是佩仪,鸿仔载着明莉扬长而去,蓝色绅宝的主人则隔著有一段距离,注视佩仪走入一栋双并公寓的楼梯间。 他好整以暇观察着右边三楼的灯光亮起,阳台上佩仪的身影绰约可辨。 熄掉手上刚点燃的香菸,他掉转方向离去。 三十余坪的居住空间,对一名单身女子实在稍嫌宽阔。步入主卧室中打开香肠族所使用的空中通讯器,清晰的交谈说笑声驱走了一室孤寂。 夜生活是属于小仪的。她想。 洗好头发正准备用吹风机吹干时,频道上有两位友台正争辩著\'体位’问题。许多友台纷纷插花,荤黄狭谑百无禁忌。 小仪忍不住笑歪了嘴角,她放下吹风机,津津有味吸收一些“新知”她确定像她一样“standby”的人一定很多。 也许是太过惹火了些,马上就有“街道之士”按下麦克风发出干扰讯号。 电波打成一团,小仪只能接收到一阵刺耳的吱嘎声响,秩序大乱,偶尔交杂着常驻友台破口大骂干扰的人:“盖台的!你家xxx” 佩仪连忙关上通讯器,这下可好,新庄地区的天空上,这场电波战起码打上半个小时。 轻微的困意无法带佩仪入眠,她陷入莫名的情绪低潮。 为什么呢?她探索自己的内心。 你刚升职,有一个富有挑战性的工作,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伴,和付清贷款的房子,个性乐观开朗,行事沉稳,极有人缘,为什么还有一丝不满、不平之感? 想着,想着,小仪出声了。 “因为你没有付出真心,总是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佩仪咕哝一声:“真是感谢你良心的建议。” “不谢。”小仪蠢蠢欲动:“你不觉得:我们的性生活极为贫乏?上次那个alex——” 佩仪骇然而笑:“你还指控我缺乏真心?!随便到酒吧钓凯子,破坏我的名誉,这笔帐我还没有跟你算呢!” “算!算!算!你打我一顿好了!”小仪豪爽地说。 李佩仪咯咯发笑,如果有人看见她一个人自问自答又笑成一团,一定把她当成疯子。 “好男人都到哪里去了?” “跟‘好女孩’结婚生子去了!”小仪一针见血,言下之意不喻可明。 温和的佩仪扮鬼脸道:“活该我要问。” 当她昏昏欲睡之前,最后一个念头是:也许,我可以登报征友,限同为双子座并具双重性格的男子为友 一觉醒来,她头疼欲裂;看到了墙上的时钟不禁跳了起来,真该死!她要迟到了! 随手抓出一套深蓝色连身窄裙套上,大口吞下一杯柳橙汁和两颗普拿疼,她冲出巷口拦下计程车直奔公司。 她追究头疼的起因——在纱帽山上吹了一夜的冷风,回家洗好头发又为了听笑话而没有吹干头发,这就是原因了! 进了办公室后,志伟观察了她一会儿:“宿醉未醒?你的脸色发青喔!” “啰嗦!”她粗鲁回答。 原本以为可以放松心情,清闲几天;没想到老董在下午突然宣布:他刚刚接下了瑞旭建设的广告案。 老董踌躇满志,眉开眼笑连嘴都合不拢。 他盯着佩仪,以一种崭新的眼光打量着她:“这件事交给你全权处理,瑞旭建设的吴经理指定要你接手,你放胆去做,人手预算全由你决定,我不过问。” 佩仪一愣,是她还是老董吃错了药不成?老董虽然一向好脾气,任员工闹翻天也无所谓,只有在“钱关”上万夫莫敌。这次的大方慷慨太反常了些。 鸿仔神色诡异,在她身旁打转嘀咕:“照这种速度接广告,今年至少得要求六个月年终奖金。” “你想的美哟!”明莉泼他冷水。 佩仪茫然,瑞旭吴经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她不认为自己才华盖世,也清楚几个成功的广告案虽然引起许多共鸣,但是还不至于轰动到让初次接触的客户指名。 和吴经理见面后,了解了瑞旭建设的风格与诉求,佩仪开始着手搜集资料,初步构思已有腹案图稿。 佩仪打算请吴经理过目,听取对方意见再做修改,明莉帮她约好见面时间。 她在座位上伸懒腰,揉一揉疲劳过度的双眼,这么好说话的客户简直是濒临绝种的稀有人类。 看看时钟再检查一遍资料,佩仪向同事挥手示意:“祝我幸运吧!” 明莉很乐观:“放心!一定马到成功。” 走进瑞旭建设位于仁爱路四段的总公司内,中央空调的森冷寒气扑面而来,令佩仪打了个寒颤。笑容可掬的接待小姐听完她的来意后,领她到直达八楼“塔顶”——高阶层主管办公室——的专用电梯前。 电梯无声无息的上升,怪异的紧张感在她胃部翻搅骚动,佩仪感觉颈上的寒毛一根根竖起来,电梯终于到达八楼打开门时,她吁了一口气。 宽敞的接待区采光良好,灰色沙发组朴实稳重,长毛地毯、名贵油画以及摆饰,让佩仪几乎产生错觉,误认为这里是高级大饭店或名流俱乐部之类的场合。 一位四十余岁的女职员迎向前来,含笑招呼:“李小姐请跟我来。” 走过一扇扇紧闭的雕花大门,廊道上的壁灯也像是新潮艺术品。 佩仪开始感到惶恐,她询问:“吴经理的办公室是在这里吗?” 女秘书讶异停步:“不是,他的办公室在七楼——这里是董事长专用的办公室。” 那种芒刺在背的紧张感又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喝斥自己:你怎么突然胆怯了?瑞旭的排场不过是靠着炒地皮牟取暴利才抖起来的,想想看:有多少市井小民因此沦为无壳蜗牛的? 如此一想,她的愤慨刺激了肾上腺素的分泌;另一个性格蠢蠢欲动。 不!不!小仪不要出来!否则,你会惊吓到那些势利眼的老头子。 轻敲厚实的橡木大门,自称王秘书的女士并没有开口请示,仅以温和的眼神鼓励她:“李小姐,你请进。”说罢,她转身回到自己岗位上。 佩仪不禁犯嘀咕:将人带到门口就走,不稍嫌失礼吗? 也许,刚才她一进门,接待人员就通报了董事长,对方正“等候”她“大驾光临”也不一定。佩仪自嘲。 武装好自己,她面带微笑推开橡木大门:“您好!我是创” 未出口的话倏然消失,仿佛有人重击她的心口,佩仪脸上失去了血色。 豪华巨大的办公桌后,坐着她这辈子最不愿、最不想再见到的人。 陈翊德微微掀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地:“天气真好呀!对了!你也好。” 佩仪倒抽一口气,不!不可能的! 他像一只玩弄猎物的大猫,神态安逸慵懒;眼中闪烁着危险光芒:“小仪?不!看风格打扮,我猜,应该是佩仪吧?” 他等得够久了。 佩仪头昏脑胀,满心只有一个疑问盈绕,他为什么在这里? 陈翊德恢复他一贯戏谵口吻:“怎么啦?猫咬掉了你的舌头了?我忘了!佩仪一向拙于言辞,善辩泼辣的是小仪。” 第二章 双面月 “这是你特意安排的‘重逢’吗?”小仪问。 短短数秒之间,他看见她脱胎换骨似地变成另一个人;原本退缩惊惶的眼神变得冷硬,双手交叉于胸前,语气挑衅而不屑。 他忍不住想撩拨她,以挑逗的口气:“是啊!靶动你了吗?” 许久不曾出现的火爆脾气又来了! “这是财大气粗的陈‘什么东西’?”最后四个字她拖长语句加重音说:“陈总经理?陈董事长?还是陈总裁?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她冷哼一声:“我是不是该回去报告老板:‘对不起,我被一个报复心强的花花公子给耍了!这个广告泡汤啦!’?”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慢条斯理绕过办公桌向她走来:“你做了什么事,严重到会让我报复?坐呀!我们该好好谈谈,叙叙旧不是吗?” 哼!她若信他所说的话,大姊头的名号就是混假的! 小仪假意观察,向左移数步:“奇怪?没有鲜花、水果、葡萄酒以及神秘礼物?”她拉开彼此距离,强烈感受到危险热情的警讯。 对峙的两人像关在同一只笼子的两只猛兽,逡巡绕圈评估对方的弱点。 “这点疏失很容易安排。”他允诺道:“我知道有个幽静隐密的地方可以满足你的需求。” 他暧昧的语气令小仪怒火中烧,她故作吃惊,夸张而同情:“什么?陈翊德你没想到几年不见,你已经下流到以工作为饵来钓马子!啧!啧!真是一落千丈,不可同日而语。” 他决定了! 这几天以来日思夜想辗转难眠,委决不下该掐死她或狂吻她;现在有了答案——掐死她! 看见他怒气冲冲扑来,小仪才惊觉到自己得意忘形惹毛了对手;她忙不迭地转身向后逃——好女不吃眼前亏! 翊德忘了昨晚叮咛自己的话:先听听她的解释。他身手敏捷“啪!”地一声推上了被小仪打开的门,将她困在门板与臂弯之间。 他的呼吸吹拂着小仪耳畔,令她头皮发麻,左膝微曲在他的双膝之间,小仪动弹不得。 佩仪看到他怒不可遏的表情,脑中警讯大作——他的双眸中有杀人似的火光,手指握拳作势,近在眼前。 一阵战栗窜过小仪身体,她无暇细辨原因;反射动作出手撞击他的腹部。 翊德似乎早有防备,迅速抓住她的双手,顺势将全身重量压向小仪。 “我怎么会忘了小仪姐的拳脚了得呢?”他嘻笑道:“我可不想在身上留下记号——只有激情时,你留在我背上的抓痕除外。” 露骨的言词令佩仪芳心大乱。 不知道大叫救命会不会有人来一探究竟?她微颤深吸一口气 “叫吧!”他看透了她的心思,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小仪真正明了“笑面虎”的涵意。 “这里的隔音效果好得很。”他的唇几乎拂过佩仪的唇,迅速扯掉她脖子上的紫色丝巾继续说:“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好了。” 盯着她雪白的颈项,掐死她的念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倏然低头,凑唇啮咬她的脖子,佩仪忍不住尖叫出声。 他暂时忘了怒气,着迷于她的怡人香味;意识到自己可能弄痛她时,陈翊德由轻咬转为吸吮。 佩仪力持镇定,感到他力道梢松时,一鼓作气挣脱出他的怀抱。 她心跳加速,结结巴巴:“你你!王八蛋!” 他模仿她的口气:“你的口才一落千丈啰?小仪姐?” 话才出口,他旋即后悔。 “陈翊德!你他xx的xxx” 许多年没派上用场的脏话由小仪口中源源不断涌出,而且是国、台、英三声带。 陈翊德皱眉咬牙,再一次把她追得满屋跑;很快地将她压坐在沙发上问:“好了没?你能不能文明点,以成年人的理智坐下来谈?” “没什么好谈的!”她眯着眼微微喘息:“除非你是要谈工作!” “那当然!”他恢复正常神色:“你以为我会公报私仇吗?” 深知他一向言而有信,小仪还是口是心非:“难讲!” “公事归公事,逮到你则是附加红利。”他毫不隐瞒。 对呀!小仪悻悻然想:我怎么会忘了,他一向也很难打发。 他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为什么?这几年来我经常在想,我做了什么,让你一句再见也没有就消失无踪?” 话语中有淡淡感伤,令她瞠目无言。难道这些年来,他对她还有割舍不下的情感?可能吗? 她无言以对,继续听他自编自演自嘲:“一、你老爸或我老妈从中作梗;二、某个女人自称陈太大上门找碴:三、你珠胎暗结,所以含泪离开” 他话声乍停瞪视着她:“佩仪?你不会真有了孩子吧?”他马上联想起热恋时,他不止一次表明自己无意结婚;并小心采取预防措施,不过百密总会有一疏 小仪翻了白眼。 “哈!陈翊德,你的想像力未免大丰富了,简直可以媲美八点档文艺片编剧!” “为什么?”陈翊德咄咄逼人。 “什么跟什么?”小仪吊儿郎当地问。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少来这套!”他深深了解小仪的刁钻泼辣,甚至觉得新鲜有趣,不过轮到自己身受其苦,却觉得吃不消。 陈翊德握住她的手腕,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小仪杏眼圆睁,凶巴巴地:“你一定要逼我说出不中听的话?大家好聚好散,ok?” 他气极无言,好聚好散? “想当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你似乎还不知道何时该松手。”她挣脱陈翊德的钳制。 如火般的怒焰急速冷却,冷得像冰,他毫不容情地反击: “原来如此,对你而言我只不过是便利的床伴。真是奇怪,一个是清纯娇羞的少女;另一个则是烟视媚行的荡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佩仪?” 他继续攻击:“对了!也许我床单上的红渍,是人工处女膜所造成的效果,用来钓凯子的话倒是满管用的。” 牙尖嘴利的小仪第一次说不出话来。看见她脸色骤变,陈翊德后悔不迭。 小仪胸口剧烈起伏,突兀地笑出声来,撩撩秀发,状极妩媚斜睨着他道: “有什么关系呢?不管是与不是,反正你也没损失,只不过是我比较早厌腻了这个游戏。你就当作白玩了一个免费妓女,何乐而不为?” 她甜滋滋的说:“或许,我可以说些好听的,安抚你受创的自尊——你是个不赖的床伴,如果你想再玩一次,我倒是会考虑奉陪,只要我抽得出时间,而你出的价钱又合适的话。” 小仪挑逗地用食指轻戳他的心口,粗鄙的言词震慑住他。步履轻盈如蝴蝶振翅飞去。 留下散落一地的图稿和满室孤寂。 老天!我着了什么魔了? 他握拳诅咒,明明知道她口是心非,就该温言软语劝诱出她的真心,结果却被她气昏了头,出口伤人。 他自问:对以前的记忆执着是否太一厢情愿了? 五年前的记忆历历在目,他永远记得初见佩仪的情形 夏日炎炎,百般无聊的翊德跑来拜访死党简仲宇,在简家待不到十分钟,仲宇就坚持带他去喝一杯。 陈翊德意兴阑珊,回来台湾三个月,多年不见的狐朋狗党,早就轮番摆阵、宴饮多回,再往脂粉堆走实在令他倒胃口。 仲宇嘻嘻而笑,神情诡谲:“放心啦!纯唱歌纯喝酒;就算你想闻脂粉味也只能远观不可亵玩。” 翊德反应灵敏:“喔?难道有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不成?” “莲花?不太像,倒像一朵带刺蔷薇。”仲宇略一思索补充道:“或者是一只尖牙利齿的野猫。” 一路上仲宇絮絮叨叨地形容这个令他惊艳的女子,陈翊德不禁觉得可笑。 “太逊了吧!想想你以前也算是个调情圣手,怎么这样没胆量?” “哎!那一套顶多哄得一些女大学生、名门闺秀;你想,我能跟她谈红楼梦、徐志摩吗?” “或许你可以跟她谈化妆品、香水或珠宝之类,”翊德懒洋洋地说:“一定可以投其所好。” “去你的!” 走进霓虹闪烁的枫叶卡拉ok时,陈翊德略感讶异。 大型海报、软木塞纸壁的过客签名、留话,开放式的酒吧空间,音乐喧天,充满了年轻蓬勃的朝气。 环目四顾,陈翊德惊异笑道:“少年十五二十时,你不觉得我们走错地方了吗?” 周围的顾客让他有升格为伯叔辈之感。 “欢迎光临!”小妹向他打招呼:“简大哥,你今天要坐吧台旁吗?” “不了,有朋友来,我们要去坐雅座。”仲宇眨眼。“啤酒。” 小妹咕咕一笑,所谓的雅座不过是楼梯旁仅供二人同桌的小几。 “简大哥?”翊德调侃他:\"你羞不羞呀!叫简叔叔还差不多。\" 虽说是雅座,其实并不是好位置,位于dj室旁的大音箱近在尺尺;说话得拉开喉咙。 “你怎么选这个位置?虐待我的耳朵!”翊德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大声问道。 “虐待了耳朵却饱了眼福!你看!” 台上有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穿着小可爱和红热裤,热情忘我地唱着一首快节奏的歌曲。 陈翊德兴味索然:“真是有趣——两个黄金单身汉窝在这里看小女生的大腿。” 仲宇嗤地笑出声来,朝他背后眨眼:“老板娘!才几天没见,你愈来愈青春喔!” “快!快拿小菜招待!”小仪开玩笑:“可惜我这里不卖糖,否则甜死你了。” 翊德转头望进一双慧黠的明眸中,挺直的鼻梁、红潋欲滴的樱唇,艳光四射。他心念一动:这样完美的五官,浓妆淡抹总相宜。 仲宇抬高声量介绍:“翊德,这位是老板小仪,今年才‘十、十六岁’!” “作怪!”小仪娇嗔:“要不要我拿麦克风给你‘放送’?” 仲宇有意卖弄小仪对他的另眼相看,叠声催促:“将你的拿手小菜弄几盘来请客,我这位朋友可是第一次来,要让他宾至如归才行。” “那当然!”小仪笑嘻嘻说。 实际上,这个目光炙热深邃的陌生男子令她感觉不安,那种锐利的评估眼神似乎可以看穿人心深处。 还有令她不满的是:一个男人长得英俊帅气也就罢了!偏偏他还有比女孩子还长的浓密睫毛,简直是暴殄天物!哼!桃花眼! 翊德注视着她柳腰款摆地离去,观察力敏锐的他感到一丝异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位就是你的带刺蔷薇?”他问。 “是呀!不污尊目吧?” “刺在哪里?” “你没看见,有一次,她应付一个小混混的气魄,架式凌人连说带训了十来分钟才放人,那个阿飞连吭都不敢吭一声。” 翊德失笑,原来仲宇是看腻了不食人间烟火、伤春悲秋的温柔女子,才不由自主迷上了野性十足的泼辣货。 “这种女人适合当情人。”翊德不忘提醒他。大口喝下冰凉的啤酒,翊德的视线又落在小仪身上。 美则美矣,但倒底是哪里不对劲呢?翊德百思不解。 这时,佩仪的堂兄建成大摇大摆走进来。顶个平头,脸孔黧黑,虽然穿着便服但一看就知道是阿兵哥。 他带着两个军中同袍,一进门就大呼小叫:“佩仪!拿啤酒来!” 他们坐在翊德后面一桌,洗手间之前的位置。因此翊德他们可以听到老板娘和阿兵哥之间的对话。 小仪一脸不快走过来:“李建成你要死啦?” “不要这样嘛!”建成涎着脸嘻笑:“好佩仪,我今天带朋友来,给我一点面子吧!” “哼!凭什么?” “你们看,我说的没错吧?恰查某一个。”他向朋友说。 “你说啥?”小仪脸一沉。 “我是说,等一下我的女朋友会来,帮我摆个场面嘛!” 不是情人,翊德想。 “又是什么阿珠、阿花、小咪、小黑、小白之类的?”小仪鄙夷道,骂人不带脏字。 “嘿!又不是狗!”建成抗议。 “真的?好稀奇。大概是你的层次提高了吧?”小仪耸肩。 建成微愠:“你有够毒了!你!看你以后还嫁不嫁得出去!酒拿来啦!” “不劳你费心!”小仪愉快说:“你还是先担心帐单吧!今天你要是不付帐,我会连前两次的一起送给你老子!” “知道啦!啤酒赶快拿来啦!”建成恼羞成怒。 建成的女友总算来了,在这之前,建成对小妹和小仪吆来喝去,被惹毛的小仪早就盘算好要报复一番。 看到那女孩趾高气扬的模样,更加深了她的决心。 拿起两盘最便宜的翠果子、花生,小仪走到建成面前略献殷勤:“哎呀!这位就是建成的女朋友吗?好漂亮!初次见面,这两盘小菜不成敬意,本店请客。” 小仪的热络令对方一时无法反应,闷声猜疑:她是谁? “我们建成一向没有泡马子的眼光,不过今天总算开窍了,我真是为他高兴,怎么会交上这么漂亮的女友” “佩仪啊!”建成出声阻止,她仍迳自说:“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她露齿一笑:“开玩笑的。”挑起了女孩的猜忌好奇,她随口胡说: “你一定是黄小姐吧!我忘了自我介绍,我是建成的‘咩咩’佩仪啦!” 语气暧昧。 “佩仪,你别乱讲!”看到女孩脸色大变,建成急忙打岔。 “是!”小仪一本正经:“我们虽然是兄妹,不过各有各的父母。” “李建成!”女孩子沉不住气地质问他:“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老的妹妹?各有各的父母?你当我是傻子?” 建成张口欲辩,可是小仪比他抢先说:“黄小姐,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种事实,可是,你也不能抹杀我和建成多年的亲密关系呀!说不定哪天你嫁给了建成,我们还会住在一起呢!” 女孩拿起皮包就走,小仪的笑脸攻势使她不好发作。 建成连忙站起:“阿梅,你听我解释,她是我的堂妹,真的!” “你去骗三岁小孩吧!一下子‘咩咩’,一下子‘佩仪’,我看是细姨还差不多”她气得差点哭出来:“她那么老!” 小仪笑嘻嘻:“哎!真是一笔胡涂帐,我也算不清了。建成,今晚让阿姨我请客。” “他xx的!李佩仪你给我记住!别以为阿嬷偏心疼你,你就有靠山了!走着瞧!”追到门口的建成做势挥拳。 “谁怕谁?”她扮个鬼脸。 翊德、仲宇专注倾听,小仪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走回吧台去。 看着她大笑着告诉小妹某些事的愉悦表情,翊德不禁着迷。 浓艳、狡辩、狂笑,这朵蔷薇花开得态意而放肆。 “有花堪折直须折。”他喃喃道。 “你在说什么?”仲宇问。 “仲宇,你刚才说她十、十六岁?” 仲宇的反应不及翊德敏捷,他说:“是呀!加起来二十六岁,跟我们同年。” “那么,她怎么会有一个正在当兵的堂兄?” 一语点醒梦中人。仲宇恍然大悟:“你是说,刚刚那个阿兵哥说的是真的啰?” “十之八九。”他拿起啤酒饮了一大口。 “连她的年龄都搞不清楚,更遑论要掌握对方的心态,还想一亲芳泽?” 仲宇辩白:“我只是纯欣赏奢望一番,像这种喷火女郎实在也无福消受。” “那么,如果我有所行动也算不上夺人所爱啰?”翊德问。 回想自己当初的心态,翊德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些傲慢与偏见。一开始,他以追求刺激挑战的心情来玩这场游戏,计划、策略、迂回进攻,小仪是难缠的对手,爱情成了战争的同义字。 一直到他发掘了李佩仪的另一面,扑朔迷离的追逐攻防才告一段落;她的双面性格泾渭分明,似乎拥有用不完的精力。大胆狂野的是小仪;另一个则是温柔婉约的佩仪。 “双面月。”他喃喃自语。 翊德曾经这样告诉她:“月球绕着地球公转和它自转的速度相当,因此在地球上的人们永远无法窥见它的另一面——你就是那双面月,而我就是唯一看清楚双面月的旅人。” 虚情转为诚心,弄假成真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假作真来真亦假,他不由黯然。 是不是因为如此,这种情焰正在海誓山盟时就光热皆灭? 她怒气冲冲地按下电梯,以愤恨来武装自己;女秘书以异样的眼光看她,直到她从电梯里的镜子看见自己狼狈的景象时才了解原因。 这个混蛋!他是故意的!小仪恨恨地想。 镜中人头发凌乱、口红剥落,双颊上则有激动的红晕,不管是谁看到了一定一口咬定她刚刚做了某些事。她匆忙整顿仪容。 拦下计程车回到住处,小仪拨了一通电话回公司,含糊交代明莉几句: “企划案已经送给对方过目,可不可行大概明天会有回音。还有,我不回公司了,下午帮我请假。” 让那个混帐去裁夺吧! “你怎么啦?是不是人不舒服?”明莉关切问道。 “没事!”小仪仍带余愠:“只是碰上了一个混蛋!” “噢!”明莉自以为了解,同情地说:“那些势利眼的家伙刁难你啰?” “可以这么说。” 放下话筒,她怔然呆坐,思绪千回百转。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吗?她一直将这段感情藏在记忆深处不愿去想;再见到陈翊德的震撼使得回忆如猛虎出闸。 她的双重性格肇因可以追溯到十四岁那年。 佩仪的母亲福婶决定在老街开一间卡拉ok,十四岁的佩仪是个执拗耿介的女孩:心思纤细而敏感,她稚气未脱地翘起嘴巴,神情顽固道:“卡拉ok是声色场所,我们会惹麻烦上身的。” 福婶老大不高兴,指着佩仪骂:“我的代志还轮不到你管!这种个性像是李家的人吗?” 佩仪闭口不答,感觉深受伤害转身走开。 福婶犹喋喋不休:“如果不是那天在医院里只有我一个产妇生子,我真的会以为自己抱错孩子!” 李家的人又该怎样?醉生梦死,浑噩度日吗?佩仪阴郁的想。 李家在老街无人不知:当家的长老是佩仪的奶奶,年轻时是庙口一枝花,嫁到李家后就靠聚睹抽头营生,生了五个壮丁:老大当了几任市民代表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乡绅,老二、老三则继承母亲衣钵,将赌业发扬光大;老四是佩仪的父亲旺福,个性温和的酒徒;老五他年纪较小,多读了几年书后见识稍广,娶了铁工厂老板的独生女,脚踏实地去创业。逢年过节难得回来老家一趟。他的理由是:‘厝里一直博檄,惊会教坏囡仔。’ 小时候,有邻居逗弄佩仪问:“你以后长大要做什么?” 她的答案大抵是老师、女警之类帅的崇高目标——小女孩单纯,所见人物有限,无怪乎有此答案,却常常惹来一顿哄笑。 “好吔!当警察来抓你阿嬷的赌场。” “不要!”佩仪执拗,隐约知道她遭人戏弄。 杂货店的阿伯咧着嘴笑:“这个查某囡仔目头高!” 胖宗贫嘴是出了名的,挤眉弄眼问:“咱大伙来看:像不像她五叔?” 气得旺福婶抡起扫把便打:“夭寿膨肚短命!你厝里祖公祖妈的神主牌不惊乎人请下来吗?” 胖宗忙不迭闪开:“嫂仔!嫂仔!开玩笑的,别生气啦!” “开玩笑?这种话像是人讲的话?死膨肚!”福嫂余怒未熄。 那个时候还没有“女强人”一词,否则福婶一定当之无愧,她的效率奇速,才一个多月,卡拉ok便开幕了。 佩仪的确是李家的怪胎,二十几个堂兄弟姊妹似乎都臭味相投,性情也差不多。 举例来说:堂姊月云才十九岁,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十八岁的筱君和月星则是酒店、舞厅的红牌小姐,十六岁的筱婵应该读国三,却因为她组“十二金钗”在下半学期经训导主任“请求”不必到校,毕业证书照发。 李家的男丁包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二十二岁的照雄已经有一个四岁女儿,第一任老婆在他服兵役时跑了,第二任“未婚妻”身怀六甲还在等他离婚再补办婚礼。二十一岁的照民、建泰以玩乐为生活目的,倒也在台北混出了点名号;建泰曾有连中五期大家乐冷牌的轰动事迹,现在买下宾士代步。十五岁的建成那时读国二,受堂兄姊的庇荫,俨然是校园大哥大;佩仪的班级和他只隔一个转角,恨死他老是嚷嚷:她是我妹妹,引起老师、同学的关注。 流氓世家吗?应该还不至于吧!李家以赌为生,人丁旺盛,行为引人侧目,不过客观说起来,并没有鱼肉乡民的恶行。顶多是酒醉滋事和阿飞打群架等违警行为。 早熟、判逆、鲁莽、热情,正是李家年轻一代的写照。 “看到书就哼!你们这些囡仔,”老奶奶摇头:“不想正经读书只想混!你们若要做流氓就要做大尾的,不通甲我去做俗仔!” 福婶的卡拉ok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生意兴隆难免有些酒后滋事的情况,几个虎背熊腰的侄子一站出来也总能大事化小事,小事化无事。她为不事生产的老公撑起一片天。 经过了一年多的缓冲,佩仪比较不那么排斥卡拉ok的浮夸喧闹,当福婶抱怨小妹流动率高,店里的帐目和收入经常短少时,她也会主动帮忙,洗杯盘、收钱、放音乐。 她冷眼旁观,真正喜欢唱歌的客人很少,大部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带着茶室女子和舞厅小姐续摊的比较多。 偶尔她会闹脾气,气愤母亲太奉承豪客,任由一些酒色之徒喧哗,吓走了单纯的客人。 “你这孩子怎么那样傻?”福婶瞪直双眼:“爱唱歌的客人点一杯饮料从早坐到晚,我们要赚什么?当然得奉承这些喝酒像饮水的客人哪!” 佩仪当然明白,可是,每当酒客口出秽言,因为点歌迟迟末播而叫骂时,她不禁泪如雨下。 小仪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 她发现,堂姊筱婵在相同处境下不仅没哭,反而嘻笑怒骂,反唇相稽一番;一句“x你娘”说得像问候语那么顺溜。 佩仪模仿堂姊,学习筱婵说话的语气,泼辣、粗鄙又带点撒娇,应付酒客绰绰有余了。 有一天,一个操着南部口音的年轻人藉酒装疯,三番两次抢别人点的歌唱,福婶好言相劝反而令他更猖獗。 佩仪忍无可忍“啪!”一声关掉音响,整个店里陷入错愕的寂静中。 “你算什么东西?”佩仪眼中怒火熊熊,气得发抖:“要耍流氓也要看场合,想砸店?好!现在给你机会,不敢砸就是狗养的!” 她转身往外走,准备叫来那些游手好闲的堂兄弟。 初次发威就唬得那名恶客的同伴马上买单走人。 抑郁甚久的佩仪发现:原来发飙是这么畅快的感觉;该发的脾气就发,反而来得省事。 学校里的佩仪可以整天一语不发做个乖学生,卡拉ok的小仪则是一个舌头比刀还利的“恰查某” 起初,李佩仪对自己截然二分的性格也惴惴难安:心灵探讨、个性分析、心理测验五花八门的高论,只是让她更加迷惑罢了。 偶然看到一则新闻报导:一个曾遭性攻击而沮丧的美国女子向心理医师寻求帮助,这才发现她拥有多重性格——多达三十余种,这也是她经常被商家搜出顺手牵羊的物品,却始终坚持自己是被栽赃陷害的原因。 李佩仪为之骇然。 三十几种性格挤在一个躯体之中?幸好!她释然想道:自己不过是因应环境、文化落差,而多了一重伪装。 夏去秋来,李佩仪顺利考上公立高中。 小仪的性格愈来愈鲜明,斯文寡言的佩仪只有在学校或卧室中才出现,家人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佩仪想上大学,她请小仪出面谈判。 福婶颇不以为然:“一个查某囡仔,读那呢多书做啥?猪不肥,肥了狗。” 抱怨归抱怨,想到女儿这几年一直帮忙赚钱,福婶的心也软了。 小仪脾气是坏了点,尖牙利嘴但比起堂姊妹们还算乖巧。福婶想。 “你哥哥不争气,弟弟又太小,”她答应了,也提出交换条件:“你可得帮妈几年,不要多读了几年书就眉头高,翅膀长硬就想飞了。” 小仪慨然允诺。 高三时课业加重,李佩仪像是两头烧的蜡烛。小仪的脾气愈暴躁了。 高三下学期,福婶受人怂恿,和一个茶室女子商议合伙开宾馆。福婶出钱,对方出人。 她告诉旺福:“人家有十来个小姐,个个年轻貌美,一定会赚钱的。” 对母亲向钱看的作风,佩仪深感难堪又无奈。 小仪快言快语:“如果要卖人肉就开猫仔间嘛!开宾馆工程浩大,万一遇上了久病厌世的人开房间自杀,那可麻烦了——这类新闻不是经常在登报吗?” 话声刚落,小仪结结实实捱了一巴掌。 “你说什么?”福婶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态度?” 一旁的旺福噤若寒蝉。小仪冷然不语。 “我要做代志还轮不到你管——你得等我死了再来当家做主!”福婶气极说重话。 她马上在邻街租了一栋透天厝,打好契约并叫来了水电、装潢师父。 人算不如天算。四十五岁的福婶出了车祸,肇事的计程车司机来不及踩煞车,把骑机车的福婶拖了近百公尺才煞住。 李佩仪身穿黑衣,双眼红肿茫然,瞪视着纷乱进行的丧事。李家的亲族多意见杂,不过总算办出个像样的仪式。 从没想过争强好胜的母亲会去得这么快,佩仪悲从中来,哽咽难言。 旺福表情呆滞萎靡不振,哥哥耀辉垮着肩膀像只丧家之犬,小弟辉宗哭得涕泅横流,失去女主人的一家四口陷人愁云惨雾之中。 福婶才入土为安,不怀好意的伯父就来游说旺福将卡拉ok顶让。想到五十万现款到手,旺福心动了,耀辉也颇企盼。 还戴着麻布为记,小仪火冒三丈:“不可以!”她厉声吆喝父亲:“不能答应!” 羞恼的耀辉抬出哥哥的威严镇吓:“你跟老爸说话是这种口气吗?” 小仪才不吃这套,瞪着魁梧的哥哥:“李耀辉!你用点头脑好不好?你以为五十万很多吗?妈妈掌店时,每个月的盈利都在十万左右,生意最好时也曾有十八、九万的记录。为什么我们要将经营良好的店拱手让人?” “生意好坏并不一定准”耀辉说。 “我知道,因为妈在的时候,你只能拿个几千元花用,一下子有五十万摆在眼前实在很过瘾,可是用完了以后呢?喝西北风?” 耀辉吱唔着:“我们可以拿一、二十万做个小生意。” 小仪冷笑:“真是奇事!月入一、二十万的店不要,要去做小生意?” 旺福开口:“可是,佩仪啊!你妈不在了,卡拉ok怎么做下去?耀辉要当兵哩!” “我来做!”小仪沉默数秒,下定决心。 “不过”旺福犹豫挣扎:“我甲你二伯讲好了。” 小仪瞪着她父亲,从一数到十才缓缓开口:“我去跟阿嬷说!” “放心!阿嬷还未死,不会让你吃亏的。”奶奶安慰她道:“没娘的孩子还有阿嬷可以当靠山,看谁敢动你。” 卡拉ok的店址是祖产,老奶奶大权在握,一言九鼎。 悻然松手的伯父十分不满,冷眼旁观:没有了福婶,才十九岁的佩仪要怎样独撑全场?心生不快的伯父们即使有应酬,也不愿到侄女的卡拉ok店捧场。连原本常去捧场的朋友也在他们的劝阻下跳槽到别处。 刚开始两个月,生意一落千丈。小仪咬牙苦撑,请了两个小妹负责杂务,变更小舞台,增加五颜六色的灯光效果,全心布置一个纯粹唱歌、聚会的温馨小店。 小仪拚得很辛苦,精神的强悍韧度不觉压过乖巧的佩仪。 顾客层也变了,少了那些成份复杂的客人,经过大家口耳相传,俨然成了年轻人的娱乐天地。 佩仪所阅读的书籍派上用场。星座占卜、手相面相、血型分析、扑克牌算命将一些天真懵懂的少男少女唬得一愣一愣。 现在回想起来,李佩仪实在不知道:当初自己是如何熬过这段日子。 也许是母亲对她所说的气话一语成谶,让她一直有罪恶感,愧疚自己对母亲的忤逆;也许是自己将人生舞台的戏份扮演得过火,所以才能安然走过。 李佩仪摇摇头,甩掉尘封已久的回忆。和陈翊德的一段情早已烟消云散,不再具有任何意义。 是的!她振作起精神自勉:无论是挑衅也罢,游戏也好;我们可以跟他奉陪到底。 绝对不再受一次伤害。 第三章 情溯缘起 仲宇颇不服气,质疑翊德的心态:“我猜,你又想要玩这种公平竞争的游戏了?” “对!君子之争。”翊德很轻松地说:“你也知道,最近我的感情生活有多贫乏无趣。” “我不跟你争。”仲宇考虑半晌,坦然回答:“当了半年常客,还是掌握不了小仪的心态,她滑溜的像一条泥鳅,我自认为条件不比你差,如果她没有识人之明,不要我这么好的男人,而要你这种坏男人,我也认了。” 仲宇目光诡谲:“我迫不及待想看你惨遭滑铁庐!” “要打赌吗?” 一连数天,陈翊德天天报到,那双深邃专注的目光令小仪感觉些许不安,她努力去忽视心里的骚动。那个人和简仲宇一样不可能融入她的世界,与其去烦恼它,倒不如烦恼明天的大采购。她想。 不过,至少他比简仲宇沉得住气,没有开门见山地自报身世、人品、职业;陈翊德只是静静坐在角落饮酒,如果不是他如影随形的注目,小仪几乎认为她太自作多情。 在前几次礼貌寒喧时,她含笑提醒翊?*盘剑愦由迫缌骰淮┟菩菹蟹?br /> 陈翊德也颇能自得其乐,有时候他会带来一些高级水果,数量多得足以让吧台的人分享,有时候则是带来咖啡豆或是一罐名茶;偶而则是一瓶上等葡萄酒。 小仪帮他切水果、煮咖啡、泡茶、调酒时,他就赖在吧台旁,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著无关紧要的应酬话。请小仪“顺便”品尝她的作品就是陈翊德略献殷勤的举动。 两个小妹被他的风趣幽默、翩翩风度迷得死脱,兴奋兮兮地说:“小仪姐!那个陈大哥一定是想追你!” “胡说!谁告诉你的?”小仪皱眉。 “你看嘛!陈大哥每次都带来好多东西给你吃呢!只要你和他多聊几句,他就眉开眼笑。”秋琴说。 眉开眼笑?她曾看过一张狮子呲牙而笑的照片,他的不怀好意和非洲狮子如出一辙。小仪冷哼。 “给我吃?不见得吧?好像有人吃的比我多。”小仪调侃。 “小香吃得最多。”秋琴急忙辩白。 “才没有!”小香撇清:“你自己才老是跑去倒开水、换菸灰缸,拿小费。” “好了!好了!闲着没事干是不是?去擦玻璃门!”小仪制止她们抬杠,自顾自算起上半个月的营业额。 傍晚,雨丝绵绵,陈翊德开着一部bmw来到店门口,看起来神清气爽,他今天带来的是“吉园”料理亭的综合寿司。 秋琴和小香为之欢呼,视陈大哥若神明。 “刚和客户去吃日本料理,我猜你们一定还没吃晚餐,顺便带些寿司来。”他轻松解释,好像理所当然。 看到陈翊德反客为主,小仪没好气:“怎么没有味曾汁和烤鳗鱼?” 陨翊德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隐含笑意:“我再去买。” 秋琴、小香咭咭偷笑。 小仪自悔失言:“不用啦!我是开玩笑的。陈先生别见怪。” 翊德趁机提出邀请:“明天我请你吃日本料理以示道歉,秋琴和小香当陪客。” “无功不受禄。”她的答覆令小妹失望极了。 雨愈下愈大,客人也愈来愈少。店里只剩下三个年轻女孩和翊德。 无事可做,秋琴、小香和那三个女孩子,缠着小仪帮她们算命。 “小仪姐算得好准呢!”女孩子们七嘴八舌。 “上一次,她算我一个月内有财运,嘿!我真的在路上捡到一千元呢!” “拜托!拜托啦!” 小仪被烦不过,拿出了一副彩色纸牌。翊德的兴趣被挑起了:阿尔克那?这在台湾还很少见哩!这个小女人还有多少惊奇隐瞒着? 小仪照牌面意识加以分析或组合,对三个女孩个别提出忠告。 其中一个长发清秀的女孩若有所思说:“小仪姐——我想回南部老家住一阵子,我觉得我应该和阿光暂时分开,冷静一下。” 小仪占卜到:她的恋爱运很差。 “塔”、“女帝”和“战车”的颠倒牌“死神”等牌,都暗示了她的恋情即将破裂;男友是粗暴的不良少年,这女孩好逸恶劳,似乎有下海兼差的倾向。 小仪含笑不置评语,动手收拾纸牌。 陈翊德无声无息走近,阴影落在小仪身上,她猛然抬头看进他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双眸中。 该死!一个男人实在不应该有这么漂亮的眼睛,他应该遭雷劈!小仪心理不平衡地想。 “小仪。”他试着用最诚恳的语气问:“能不能指点我一点迷津?”脸上的酒涡泄露了他的情绪。 女孩子们咭咭而笑:“你想问什么?” “恋爱方面。”一男对六女,他连眼都不眨一下,泰然自若。 众女哗然,一致帮他请求,兴致勃勃。 “看面相!小仪姐。”长发女孩说。 “先看星座。”小香说。 “排紫微斗数!” 众说纷纭,陈翊德甚感惊奇:“真看不出来,小仪还是位高人呢!” 她微微一笑,忘了装糊涂:“打发时间,闹着玩罢了!” 她仔细端详眼前人的五宫,金庸武侠中英姿焕发的男主角跃入脑海中,剑眉星目。 “喜欢你所看到的吗?”他好玩的问。 小仪有丝尴尬:“你的天庭饱满,眉眼形佳,主少年早发,有祖荫、朋友多,鼻大唇薄鼻形主财,薄唇的人大多无情。”她继续说:“坦白讲,我很怀疑陈先生会有爱情的困扰。” “哦!你怀疑我说谎?”翊德努力装出自尊心受损的模样,以手捂心。 旁观者笑得前仰后合。 小仪简略跳过:“天蝎座的人个性深沉自负,才华洋溢,很有异性缘稍一不慎就会沉溺于声色场所。有绝佳的忍耐力和极强的报复心——扬起尾蝥随时准备致敌人于死地。” “小仪把我形容为恐怖分子了!”翊德抱怨。 “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们也想听听。”他突然将矛头转向小仪, 小仪勉强说出:“双子座。” 不待翊德发挥,三个女孩纷纷开口。 “啊!有双重性格!” “商业头脑、口才佳。” “多才多艺” 小仪苦笑,不愿自己成为话题:“好了!到此为止,我还有事。” “小仪!”翊德又出声:“你还没为我解决困扰呢!能不能帮我用大阿尔克那占卜?” 小仪有些讶然,他认得? 不想让这个天蝎座男子看扁了,她选择用较高级的漩涡式占卜,专注于纸牌进行解析。 现况:“皇帝”、“运命之轮”、“恋人” 渐进:“月”(颠倒)、“审判”“恶魔”、“魔术师” 过去:“节制”、“法王”(颠倒)、“死神” 环境:“世界”、“女帚”、“太阳” 真心:“战车”、“正义” 最近未来:“星” 远的未来:“愚者”(颠倒)。 结局:“塔” 沉吟片刻,小仪望着他问:“你看得懂吧?” “一点点。”翊德黑眸如谜般莫测高深:“还是请你解释一下。” 小仪无奈:“‘皇帝’是蝎座象征牌——现况的你掌握命运之轮和新恋情的开端。渐进的情况并不顺利,有‘恶魔’的诱惑和‘魔术师’点石成金,吉凶参半。过去,你曾荒唐过一阵子,环境优渥富裕;你的真实内心是个强悍不达目的不肯松手的人。最近几个月内有希望达成心愿。但是,最后一张正在崩溃的‘塔’暗示绚烂终归于平淡。” “有希望达成心愿?”翊德感兴趣地问: 小仪直视他慑人的双眼:心弦一颤:“你应该考虑结局。” 她明自,他知道。 “小仪,有时候,人并不能也不该考虑得太多。想想看,没有经过争取、尝试奋斗的过程,人生会少了多少挑战与乐趣?” “只怕是徒费心力。”小仪冷冷地说。 “对了!”他诡诈地抚过“星”这张牌:“这是不是双子座的象征牌?” 小仪哑口不愿回答。 天蝎座男子开战了! 连续一个月,翊德天天报到。 这一日,他凑近柜台问:“秋琴,你们的小仪姐呢?” “她在dj室里播放歌曲。”秋琴说。 小香神秘兮兮:“陈大哥,你是不是想追小仪姐?” “那当然!还用问吗?” “我告诉你喔!昨天小仪姐说:你只是跟别的客人一样,嘴上说说,爱亏假仙而已。”小香阵前倒戈。 “为什么?”翊德问。 “因为你没有行动表示嘛!” “是小仪说的?”他升起一丝希望。 “对呀!”秋琴回答。“别人都送花!” “谢了!” 翊德打开dj室的门,小仪背对着他正专注在书本上。 “小仪。” 她错愕抬头,毫无防备的眼神清澈动人,马上又恢复为一贯戒备锐利的模样。 翊德为她先前的表情感到疑惑。可能吗?在瞬间,小仪判若两人。 “什么事?”她急着收拾桌上的东西。翊德早看到:那些书本、纸张是大学商科讲义。她在进修吗?这个女人还有多少秘密?他需要一些时间来分析解谜。 “你的占卜并不准。”他埋怨道:“你不是告诉我最近这几个月内,我有希望达成心愿吗?已经过了一个月又两天了。” 小仪无动于衷:“有点耐心,最近这几个月,起码涵盖三个月左右。” 翊德似笑非笑,凝视着她:“那么,你是打算再考验我两个月啰?小仪?” 狭窄的dj室中陡然有种亲昵沉重的压力袭来。 小仪瞪着他:“陈先生,你误会了!” “叫我翊德就可以了。”他很大方地说。 “我讨厌厚脸皮的人。” “喔!我也是。叫我的名字,我不会说你厚脸皮的,小仪。”他愉快地说。 “真幽默!”小仪冷笑。 “但是,如果你愿意提早结束对我的考验——”他彬彬有礼,夸张地鞠躬:“随时恭候你的差遣。” 陈翊德离开后不久,一大束娇艳态放的鲜花送抵,小仪原本打算将花丢掉,善感的佩仪阻止了她。 卡片上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谨遵所命。” 到第五天,店里已经花满为患。秋琴、小香兴奋地向好奇的客人大肆渲染小仪的恋情,在她们的眼中,陈大哥是个可歌可泣的斗士。“好浪漫哟!” 按捺不住的小仪拨起他留下的电话号码。住宅没人接,行动电话不通,她转拨办公室。 接电话的秘书小姐很谨慎地过滤来客,听至小仪粗鲁地指名道姓时,她有些犹豫,客气地请她稍候。 正当她想挂断电话时,话筒彼端传来翊德低沉雄厚的嗓音:“小仪?你打算提早结束对我的考验吗?” 她由鼻孔哼出声音:“这算什么?没经过预约不能和伟大的陈翊德先生说话?” “我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以后你的电话我会叫他们直接转入。” “没必要!”小仪粗鲁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送花太老套落伍了。” “真的?你伤了我的心。”他的声音饱含笑意。 小仪口气一变:“或许,你可以送些比较有经济价值的礼——譬如:戒指、链子、手表之类的?”像拜金女般的语气。 “你会收下吗?”陈翊德问。 “当然!”小仪火大:“最好是送我劳力士表——你看我敢不敢收!” “啧!啧!劳力士太霸气了些——台湾的暴发户人手一只,好东西也被他们蹭蹋得变俗了,换别的怎样?” “去你的!”她眼冒金星:“你不能放弃吗?” 劳力士俗气?戴的人每人吐口口水淹死你!小仪暗咒。 “不能!”翊德逗弄她:“况且,是你曾鼓励我的,三个月内会给我机会;你也说啦,天蝎座男子的性情是不达目的绝不罢手的。” 小仪啪地一声挂掉电话。 翌日,花束没送来。 她除了松口气以外,还有一丝失望。原来自己在恼怒他凌厉的追求时,同时也有着一股虚荣窃喜。小仪想。 只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我在幽闺自怜属于佩仪的多愁善感瞬间浮现,不过数秒,强悍的小仪便将她压了下去。 “没眼光!”小仪啐道:“你把他当成贾宝玉了?” 八点多,有个像推销员的小伙子走了进来:“请问,李佩仪小姐在吗?”他递出名片:“飞毛腿快递公司” 小仪狐疑地望着他:“我是。” 他掏出了一个绒布盒:“包裹快递,请您签收。” 小香拿起卡片朗诵:“小仪,你说得对!花束似乎太占空间了。” “哇!小仪姐你好狡猾哟!”秋琴得意忘形:“你和陈大哥‘来电’了?” 她们的声调高亢,尖得令小仪耳朵生痛:“闭嘴!” 她转向送货员:“把它退回去!” 在送货员苦苦要求下,小仪只好改变主意签收下礼物。 蓝色丝绒中躺着一只竖琴别针,十八k白金闪耀银辉。 “真漂亮。”小仪喃喃道。 “鲜花有什么不好?礼轻情重,而你偏偏要去敲人家竹杠,这下可糟了,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佩仪心慌抱怨。 “少来!他爱摆阔就活该当凯子——我还想敲他一只‘红蟮’来过过瘾呢!他xx的!耙说我俗气!哼!”小仪恶狠狠地说。 佩仪无话可说,最近一年来她愈来愈难驾驭慓悍泼辣的小仪;尤其是在心情低潮时。 “不是我愈来愈强悍,是你太过软弱!”小仪气势凌人。 “也许,有一天,软弱的我会消失,完全被你取代。”佩仪低声说。 “别傻了!你只是被章若兰那婊子扰乱了情绪,如果是我出面一定让她好看!” “何苦来哉?她也算是个受害者。” “真他xx的没眼光!第一次交男朋友,就碰上了扮猪吃老虎的高剑新。”小仪责怪她:“佩仪,你真的很缺乏看男人的眼光!” 温文尔雅的高剑新是大佩仪一届的医学系学生,早在去年九月佩仪刚成为f大新鲜人时便对她展开追求,在旁人看起来是一对郎才女貌的校园情侣;谁知道今年三月下学期时,突然冒出了一个章若兰。情况急转而下,佩仪成了介入青梅竹马之间的第三者,连高、章两家的长辈都惊动了。 高剑新似乎铁了心,坚称章若兰只能当妹妹看待;几番争执后,佩仪更成了千夫所指的狐狸精。 重考一年的章若兰顺利成为f大国文系新生,摆明了为“夫”而战的决心。 而陈翊德偏偏又选在这时候,三不知地介入追求小仪的混战之中。 李佩仪的心思一分为二,如果没有埋怨的人、事、物,那就只有怨天吧! 该死的红鸾星动!小仪和佩仪齐声暗骂。 陈翊德的“小礼物”每天翻新花样。丝巾、香水、耳环每一样都精致得令人不忍释手。 耿介的佩仪产生罪恶感,她不停催逼小仪赶快解决这件事,原来荏弱消沉的佩仪固执起来实在令人吃不消。 “你自己跟他说去!”小仪反弹。 晚上八点,二伯母和筱萍不请自来。 “哎!还是佩仪厉害,眼光好,居然能钓到这个凯子。”二伯母眼红不已,转首瞪着自己女儿恨恨道:“那像你!白给人玩了还倒贴。没出息!” 小仪暗暗嘲笑:看到没?就算你把东西全退回去,也只是枉担了虚名儿!吧脆收下落得快活。 正闹得不可开交时,一个带着女伴的年轻小伙子叫来了小妹问:“那位是你们老板娘吗?” “是呀!你们是第一次光临吧?”小香笑眯眯地补充:“不然怎么会不认得小仪姐?” 年轻小伙子目光一亮:“李佩仪?” “咦!你怎么知道?”小香诧异。 “刚才听到别人这样叫的。”他随口遮掩。 这个年轻小伙子不是别人,正是章若兰的胞弟章翰柏。上个月才陪姊姊注册,和佩仪有一面之缘。 “姊,你赶快带高剑新过来!让他看看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他赶紧打电话通风报信。 章若兰如获瑰宝,急急拉着高剑新来到枫叶卡拉ok。 她兴奋过头,一路上将情敌贬损得面目可憎。 “你看看!剑新,这就是你心目中理想的伴侣,娴静寡言?内敛温柔?原来只是一个骚包。”一进店门,她马上指着身穿紫色露背装的小仪,大吐蔑词。 看到浓妆性感的小仪,高剑新张口结舌,眼前的小仪绝不是他所钟情的那个飘逸清纯的小女人,但是,却有一股令男人热血沸腾的妖娆风情。 “天哪!卡拉ok,谁想得到哟!一个女大学生当炉卖酒?我看,八成是挂羊头”章若兰夸张地说。 不待她说完,小仪冷冷打断:“你们如果不是来消费的,请回罢!” 章若兰不懂得收手,她急欲发泄长久以来的积怨:“装什么姿态?谁不知道枫叶的女主人知情识趣,艳名远播” 小仪佣懒打断她说:“章若兰,少在那儿掉书包,咱们这里不时兴这套!” 高剑新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两女为情争风令他飘飘然。 “怎么?我说错了?”章若兰咄咄逼人:“剑新,你看看她,浓妆艳抹,露胸露背露大腿,什么冰清玉洁嘛!不过是一个骚货。” “你也不过是个自认高贵的婊子——”小仪谈笑用兵,流畅骂出一串市井脏话:“倒贴男人的臭xxx” 章若兰倒抽一口气,这种不堪入耳的脏话不包括在她的语言天赋中。 章翰柏冲了过来:“你说什么?” 高剑衛uo等徽糯笞彀汀?br /> 小仪鄙夷望他一眼,口气轻蔑:“小弟弟,你搞不清楚状况喔?睁亮照子看看吧!这里是谁的地盘?识相点就赶快买单走人。” 旁边两桌血气方刚的小伙子都是熟客,正虎视眈眈,纷纷开腔:“小仪姐,有麻烦吗?”“大姊!啥米代志?” “没代志!”小仪挺轻松的说:“只是有一只母狗思春在吠啦!” 未曾经过这种阵仗,章若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冲出店外,章翰柏随后买单;高剑新则一脸不舍地望着冷若冰霜的小仪,犹豫片刻才追出去。 小仪转入dj室中独处,深受伤害的佩仪正在心里悲鸣饮泣。 小仪决定再做件惊世骇俗的举动。 第四章 虚情换真心 隔日,小仪首次昂首走在f大校园中,清楚地感受到背后的指指点点。 章若兰绘声绘影将她形容为卑贱、堕落、败德的淘金女。 上完第三堂课,心怀歉疚的高剑新在校门口拦下小仪,准备解释;可是他打错主意,小仪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你还是回去找你的青梅竹马吧!你们两人真是相配。” 他误解了小仪的冷淡:“佩仪,你不要这样,我不是计较你的职业” “高剑新!”小仪厉声打断他的话:“你是什么东西?计较我?哈!别笑掉人家的大牙!” 高剑新惊异无言,章若兰气急败坏地奔来。同时,一辆黑色法拉利mon-dial双门跑车,声势夺人地停在高剑新等人的面前。 引起一阵骚动与议论,车主人赫然就是陈翊德。 小仪笑道:“高剑新,医学系的高材生,你再仔细听一次!像你这种穷学生要追我还差得远呢!还有!章若兰,你干脆买条狗链拴住你的男人,免得他一直来纠缠我!” 她甩甩头发,表情狂野不羁,举步往法拉利走去。 陈翊德旁若无人:“我还担心你放我鸽子呢!”他彬彬有礼地为小仪拉开车门。 这个坏痞子令众人呆若木鸡,一套红黑相间的服饰,墨镜、浓密的黑发、翩翩风范,陈翊德活脱像是杂志上的男模特儿。 名车、俊男、美女,瞬间在法拉利转速声浪中风驰电掣离去。 conolly真皮座椅的气息刺激着小仪的嗅觉,打量着精简的仪表板,小仪打破沉默,口气懒洋洋地:“租金很贵吧?” 陈翊德爆笑出声:“噢!小仪,我会爱上你的幽默感!” 他迳自开上高速公路,往台北方向走。 “什么原因让我的考验提早结束?”陈翊德语气愉悦。 “没什么。”小仪幽幽说道:“只不过打发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讨厌鬼;藉阁下的尊容与排场用用。” “原来,我还有避邪的用处。”他愉快说。 “是呀!”小仪暗想:“请神容易送神难。” 法拉利招摇入市,引人侧目。陈翊德开往一家颇富盛名的钢琴西餐厅,由侍者引导入座后,不好打发的陈翊德开口询问: “身兼卡拉ok女主人和大学生,小仪,你还有多少故事没被发掘?” 她低下头,似乎正在深呼吸镇定心情,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 “恐怕这就是你所能发掘的全部了。陈先生!”她声音微颤。 陈翊德诧异,这是新的游戏吗?他百思莫解,野猫也会有胆怯娇羞的时刻? “我可不确定,你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万花筒的感觉,神奇又绚丽多变。”他说。 佩仪淡然回答:“却很快就生厌烦腻。” 这是陈翊德第一次遇见佩仪,他依然嘻皮笑脸:“对你,我永远不会厌腻,我想多了解你一点。” 佩仪微微脸红,语气坦诚:“你对花花公子这个形象还乐在其中吗?” 他收敛了些,愉悦地:“不是你叫我准备好各种花花公子的行头,好摆脱掉那个讨厌鬼吗?” 不是我,是小仪。佩仪垂下眼睑想。 “我很抱歉这样利用你”“没什么关系!”陈翊德慷慨地说:“我的身体很乐意让你利用。” 他讶异地看着佩仪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陈翊德为她点了小牛排,佐餐的红酒则是cabernetsauvignon,稍微提示一点品酒要领,佩仪从容啜饮,神情自然安逸,不似在卡拉ok里的夸张妄言。 他难得碰上用餐时不聒噪说笑的女伴,停止挑逗佩仪后,两个人享用了一顿各有心事的午餐。 翊德送她回家途中,佩仪说出了她的看法:“你送的那些礼物,我不能收。” 他轻松自若:“现在才说不觉得太迟了?我还以为自己已通过了考验。” 佩仪含羞带愧:“那是我一时冲动。” 翊德对这句话的漏洞一笑置之,法拉利在老街李家门口又引起一阵骚动。 回到自己住处,陈翊德绞尽脑汁,想着她出尔反尔的个性;他不介意当女友的裙下之臣供她驱使。不过,如果小仪以为他可以呼之即来,挥之即去,那就错得离谱了。 就这样,他成了李佩仪的专用司机,每天接送她上下课。 起初,他以为小仪故作斯文状,语带双关地逗弄她几次都没有得到唇枪舌剑的回应,翊德失望中不禁有丝期盼——或许,他终于打动佳人芳心。 佩仪并不这么想,坐进名贵的跑车中,她有一股上了贼船的晕眩感。 这个男人令她紧张,操控方向盘的双手坚毅有力,与他表现在外的轻薄啊夸似乎并不太搭调,佩仪这样想。 看惯周遭风花雪月的韵事,她可以判断出陈翊德只不过是把她列为征服的目标,殷勤体贴并没有和真情划上等号。对这个令她心慌意乱的男人,佩仪打错了一次算盘,第一次见识到他不好相与的另一面。 比她大两岁的堂姊筱婵羡慕死她的好运气,对风度翩翩的陈翊德简直是垂涎三尺,毫不隐瞒她的“兴趣” 佩仪灵机一动,答应帮她撮合。 筱婵睁大一双艳丽杏目,甩一甩浓密长发,风姿撩人:“真的?佩仪你真舍得?” “没什么舍不舍得,这种花花大少根本不适合我。”她说。 “对嘛!”筱禅大喜过望:“先谢谢你了。” “不过,得有点技巧。”佩仪考虑。 “知道啦!你放心。”筱婵自信满满,跷起一双修长美腿,得意说道。 翊德基于礼貌,恭维了筱婵一番,谈笑风生状似融洽。气氛愈来愈狎昵,陈翊德马上察觉到异样,筱婵很像小仪,行止夸张不过,小仪似乎多了一种神秘气息——就像是在演戏!而且,是一个高明的演员。 当筱婵说起了佩仪多么保守固执时,他顺势附合。筱婵极力暗示,言词挑逗露骨:如果翊德厌倦了佩仪,可以和她发展另一段“友谊” 陈翊德恍然大悟,放柔了低沉的嗓音,他对筱婵露出一个深具魅力的笑容:“我想,佩仪不会介意吧?” “是呀!”筱婵心花怒放,忘了佩仪的叮嘱全盘托出。 “真对不起!李小姐,恐怕你是被佩仪捉弄了。她昨天夜里还跟我海誓山盟”他拖长尾音,慢吞吞地说:“我想,她大概是故意骗你,想考验我的感情吧?” 陈翊德虽然满腔怒气,还是装出一副笑容,说谎时口齿伶俐、脸色不变。 “啊?这样子呀?”筱婵大失所望:“死佩仪!” 他打发掉筱婵,阴恻恻地踏入dj室中。佩仪平和恬然:“你觉得筱婵” 话末说完,她已经被翊德强拥入怀。 “你做”他倏然封住佩仪的唇,贪婪而颇具侵略性。 血液冲上她的脑部,佩仪从来没有被强吻过,第一个想法是——恶心!翊德紧拥住她,压迫着她的肺部,双手在她身上游移点燃火焰。 空气!我需要空气。佩仪惊惶挣扎,发出模糊的呜咽声。 他的舌头趁机深入,有点甜腻和淡淡菸味,更糟的是,她的身体感受到雷霆万钧的狂暴**——强烈的羞耻感令她骇然,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太恐怖。佩仪咬他,抗拒他的诱惑阻止自己沦陷。 翊德呼痛松手,讶异地看着佩仪胀红着脸忍住泪水,用力擦拭嘴唇,颤声:“走开!” 这么稚嫩生涩?翊德傻了眼,他忘了兴师问罪的怒气。 看到他无意离去,佩仪忍不住大叫:“滚出去!” “我还以为你很享受这个吻呢!”他的表情莫测高深。 她无计可施,张牙舞爪的小仪“冲”了出来,用不堪入耳的脏话攻击他。 “好!好!”翊德迭声:“好了!我知道你对我妈很有意见,我家祖宗十八代男盗女娼——小仪,你不觉得你太小家子气了吗?” 小家子气? 她住口瞪视着翊德,刚才她骂的人如果是老街的混混,对方一定会拆了她一身骨头,这个混帐却无动于衷。 “我会生气是正常的,你居然把我拱手让人,‘送’给了筱婵;你想想看,我是一个男人,不是物品!”他解释。 舔了舔稍微破皮的唇,他抱怨:“你咬痛了我!” “活该!你本来就不是物品,不是东西!”小仪刻薄骂道。都是佩仪你的“妙计”! “你生什么气?一个吻而已。”他问道。 一个吻而已?那种吻太过火热,这还是个保守的形容词,原子弹也不过是炸弹的一种而已。她想。 “我不喜欢被强迫!”她僵硬地说。 “对不起。”他知道最好隐藏住他的得意,以免激怒了小仪。她的反应那么敏感却又强加压抑;翊德几乎可以看到胜利女神就站在他这边。 翊德恢复原来的翩翩风度。 他甚至唆使秋琴和小香央求“员工旅游”可怜兮兮的纠缠小仪答应。 “陈大哥可以当司机嘛!” “对嘛!好不好啦!小仪姐——” 小仪板起脸孔:“不行!”这场“战争”一直势钧力敌,她不愿因此和翊德更加牵扯不清。 十六岁的秋琴以超乎她年龄的智慧咕哝道:“不公平!陈大哥每天载你,偶尔带我们出去玩一趟,我们又不会当电灯泡!” 小仪又气又好笑。她改变了主意:“随便你们!只要陈先生有空我们便去!” 她斜睨一眼正在窃笑的翊德:“你当心偷鸡不着蚀把米。” 他胸有成竹:“不会的。” 秋琴、小香雀跃欢喜,才不理会两人之间汹涌暗潮。 野柳、鼻头角、和平岛、八斗子北部较富盛名的风景区,他们都踏遍了。就连桃园、中坜一带的卡拉ok、ktv他们也去观摩过数次。不同于台北市区地狭人绸,这些欢唱广场的阔绰排场令人咋舌。 十来个少爷两排站开,齐声喊:“欢迎光临!”包厢不算,光是开放式的座位就接近百桌,舞台大得像篮球场,雷射灯光、干冰效果以及一流音响;枫叶卡拉ok就像无法与明月争光的萤火虫。初次上台的秋琴、小香双脚发抖,不过唱得实在不错,下台后频呼过瘾。 小仪唱了一首东洋歌曲:浪花里的人生,字正腔圆别有一番风流韵味,博得如雷掌声。 那种被群众肯定的感觉令人飘飘然,绝非在自家店里哼唱可比。 陈翊德颇精玩乐之道,只要有他作主,绝无冷场。他用单眼相机拍下了许多美景和小仪的倩影,唯一遗憾的是,秋琴、小香只会使用傻瓜相机,拍摄他和小仪的合照时,技术、美感皆不足。 看见他和小仪亲昵的照片,仲宇吐了吐舌头:“真有你的。幸好我没有跟你打赌。这照片照得不好。” 仲宇好奇地追问过程,翊德轻描淡写:“尚未成功,仍需努力。”不肯泄露半句。随后,他邀仲宇一同出游。 “要我当电灯泡?”仲宇笑问。 “两个小妹妹也会去,别担心,你还不够‘亮’哩!”他一语双关。 “什么!原来是叫我当褓姆?” “不!是请你当摄影师。” “关我啥事?” 话虽如此说,仲宇还是来了。当他一路上和小仪三人谈笑风生时,翊德心里颇不是滋味;小仪和仲宇相处时就像好友般自然开朗,笑语盈盈,一点也不像和他独处时全面戒备的模样,翊德不禁捻酸,自己真的成了司机了。 到达目的地后,他很粗鲁地将尼康相机扔给了仲宇,不由分说拉着小仪就走,仲宇他们则在后嘻笑玩闹。 十分谷远不如十分瀑布出名,却是一个天然滑水场,没有人工斧凿,浑然天成。 架妥烤肉炊具,秋琴、小香早就跑去玩水,无忧无虑的笑声提醒了李佩仪所错过的登蔻年华。 受够了陈翊德的紧迫盯人,她放下炊具,加入秋琴、小香之中。白棉t恤、蓝色牛仔短裤,小仪看起来并不像霓虹灯下妖娆的女老板,阳光的洗礼令她浑身散发出青春气息。 看到她白t恤湿透黏贴在身上时,仲宇吹出一声口哨,翊德略显不悦:“晒昏头了?” 仲宇微笑:“恋爱之前,人人平等。” “恋爱?”翊德嗤鼻:“不知道是谁说的:只能远观,多刺、喷火等等蠢话?” “嗳!老哥,恋爱的人是盲目的。”仲宇不以为忤。 翊德不客气地:“是我先解除了她的心防。” “可是还没突破防线。”仲宇一针见血:“论先后顺序,我可比你早认识她半年。” 翊德的不悦更明显了:“如果你是在暗示什么,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机,我的胜算多你几分。”他的语气自信满满。 仲宇举起双手:“我不打算跟你争,只是想试探你一下。”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这烤肉好像有点酸味。” 翊德不觉好笑:“去你的!为什么?” 仲宇考虑措词:“因为我给你一种错误印象,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以为她是一朵野花可任意攀折,得不到便视为一种挑战,这样对她不公平。” 翊德讶异:“你在担心她?” 仲宇宅心仁厚,坦白说道:“对!你看看她,如果传闻没错,为了支撑一个失恃家庭,她牺牲了多少?才二十一岁就这样老成。” “她在演戏。”看到仲宇不赞成的目光,他爆笑出声:“少假道学了!我承认自己原先的动机不单纯;不过,我已经在调整改进我的心态,虽然还不能知道哪一个是在演戏,但是我两个都喜欢。” “真是贪心。”仲宇嘲笑他:“你又何尝不是在演戏?麻省理工学院的硕士老爱装绒裤子弟,怡红公子。” 回程时。 翊德将三个电灯泡依远近顺序送回,倦极假寐的小仪猛然警觉,他并没有开往老街的方向。 “走错方向了。”小仪轻松地说。 “没错。你放心,我还认得路。” “那不是我家的方向。”她说。 “是我家的方向。”他说。 “我要下车!”小仪瞪着他道。 “我们需要沟通一番。”翊德平和说。 “我不认为逃避是个好方法。小仪,摊牌的时候到了。”他下定了决心。 小仪扬起下巴,一脸倔强。怕什么?小仪可不是省油灯。 进入翊德位于十二楼的住宅,她眼睛一亮。宽敞简洁,柚木地板、胡桃木橱柜,洋溢着高格调与美感。金属与玻璃材质组合的一组沙发桌,配上蓝、黑几何图形的座椅,颇具画龙点睛之妙且现代感十足。充满着阳刚气息和似有若无的孤寂感。她想。 略一分神,翊德已经进入厨房里:“随便坐,要咖啡还是茶?” 说是厨房其实并不确切,二十坪的空间分隔为内、外,中间是一座小吧台,调理区在内,同色系的矮柜、餐桌、餐橱时髦亮丽。 “咖啡。”她随口回答,眼光被阳台旁的拼图所吸引,她忍不住踏步向前。拼图的边框已经拼起,它的面积惊人,令佩仪心跳手痒,头也不回:“请问,这幅拼图是几片的?”她的声调饱含惊喜和敬畏,清新又单纯。 “五千。” “哇——”她轻声惊呼:“好棒。” 忘记了此行目的,佩仪安静坐下,轻轻放置几片拼图在正确位置上。尚未拼好的小块全以颜色分类了,翊德的拼法和她一样。 “请用。”扑鼻的咖啡香袭来,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杯盘,心思还在拼图上。 “李佩仪。”他一字一顿,又好气又好笑:“你再这样目中无人,我可要把拼图扔出窗外喔!” 佩仪羞涩缩手,双目四顾就是不看他:“你的住处不错。”啜饮一口咖啡,她有些讶然:真好喝,不酸不涩,苦中带甘,一点也不输咖啡店。 冷不防,翊德柔声开口:“你的双重性格是与生俱来的吗?” 佩仪手一震,咖啡泼洒在白棉t恤上。 “你?”她惊惶失色。“你知道?” 怎么不知道?送她上课时,同学看她的怪异眼光,筱婵告诉过他的情报,不时神游天外的静默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他坐到她身旁,看到她警备的模样连忙制止。 “不!不要再竖起保卫盾牌,我只是要求一个探索真相的机会,请相信我。” 佩仪无法回答,翊德已经站起,拿了条湿毛巾让她擦拭咖啡渍痕。 “我应该相信你吗?就像相信追求我将近一年的高剑新?”她低声问。心神复杂到极点。 收敛了他一贯戏谵的言行,陈翊德正色:“我跟他的相似处只在于:我们都只有看到表面就妄下断语——我不认为你会拿他跟我相提并论。” “你又看到了什么?我只是一个在现实与理想之间努力追求调适平衡的人,不论是小仪或佩仪都没有与你的世界产生交集的可能。” 佩仪娓娓道来,娴静端庄浑然不似小仪张牙舞爪的模样。 落日余晖在她身后镶嵌出一副图画,翊德看得痴了。 他将李佩仪比喻为双面月。 “我们每个人其实都有不欲为人知的一面,不同的场合戴不同的面具。” 翊德如此总结。 “我倒觉得自己像在演戏,太过融入连自己都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自我。”她说。 翊德颇具深意:“戏如人生,而演戏的目的只不过像把镜子举起,来映照人性。” 佩仪凝视着他的眼睛,感觉到自己在无意间看破了他花花公子的伪装。 浪荡世故的面具下,似乎也有着真性情。 李佩仪浑身皆刺的外表下,有颗柔软的心,而且,也仍然是纯真的赤子。当她听到,翊德坦然承认:他是“见色起意”展开追求攻势时,佩仪笑得前仰后合。 “现在,你一定觉得很失望了?”她脱口问道。随即在他深邃的目光凝视下脸红, “不!我看见了一个内外皆美的神秘女郎。” 握住了她纤纤素手,翊德游戏人间的神态全不见了。“给我一个机会。” 坦诚交心,也许可以从朋友做起吧? 受到那副五千片拼图的诱惑,佩仪经常往翊德的住处跑,她实在羡慕翊德的闲情雅致。 除了起居室的昂贵音响,他还有一屋子包罗万象的书籍,还没冒昧开口,她已经看到一行草书悬在眼前。 “书与老婆不借。” 她嗤笑出声,认得是郑板桥的妙语。 “尊夫人藏在哪里?” “没有藏。”他耸肩:“依此类推,女朋友不外借。” 最让小仪大开眼界的是火腿族的配备——天南地北的各国友人都可以通过电波交谈。 佩仪忍不住问:“你既要扮花花公子又要做渊博学士;又搞无线电外交;怎么养家活口?整日接送我上下课,不用上班吗?” 他眨着眼睛:“很简单嘛!愿上帝庇佑,使我不愁吃穿——至于工作,我只是当花瓶。” “花瓶?”佩仪愕然。 “没错,我父亲过世得早,舅舅帮我安插在他的贸易公司打混。”他大言不惭:“你想想看,管理部有元老主持,业务部又有大将负责,我只是挂个总经理虚衔,偶尔与客户签签合同、寒喧道谢一番,说说:我是董事长外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等废话。这不是花瓶是什么?” 她咯咯而笑。花瓶?真亏他想得出来。 “没出息!”她笑骂道:“不知羞。” 看到她眼波流转,惹人怜爱的模样,他忍不住低头吻她。 缠绵深吻如野火燎原。 他抱起佩仪,仿佛她轻若羽毛。 “佩仪?”他试探问。 “唔。”她双眸紧闭,颊生芙蓉。 等候了许久的两人沉溺在**的漩涡里,翊德教会佩仪领略欢爱的艺术。 无关是非对错,在这一刻里,彼此相属的两人毫无保留的取悦对方。 蓝灰色的床单上有淡淡红渍。 “你还是处女?”他惊疑地问。 翊德不敢置信的口气令她不悦,懒洋洋地:“现在不是啦!” 他忍不住拍她臀部:“别跟我打哈哈!为什么会是我?” 激情褪后的佩仪脸上犹带红霞,目光闪烁:“嗯——你知道的嘛!我又要读书又要工作,没有时间追求‘娱乐’。” 她突然由娇羞的少女变为烟视媚行的浪女,陈翊德又好气又好笑:“你小狐狸精!” “说实话!”他命令道。 小仪微微喘气:“这重要吗?男欢女爱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你呀!”他既怜惜又气闷。“失去童贞的女人不该泪流满面,激动不已吗?” “谁说的?你经常碰到‘泪流满面,激动不已’的女人吗?”她转着黑溜溜的眼睛,一脸滑稽。 “李佩仪!”他低吼道:“我从来不碰处女的!”他觉得佩仪不该如此泰然自若。 “真的?你不碰处女,是怕她” “你再说下去,我一定掐死你!”陈翊德粗鲁的打断她说。 小仪忍不住笑意一本正经:“放心!我不会死缠着你不放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那么,”翊德酸酸地问:“我不用怕一群兄弟来为小妹讨公道了?” 她耸耸肩:“甭指望了。他们老是嘲笑我没本事,二十来岁了还交不到男朋友。”她嫣然一笑,好奇问:“如果,我早一点告诉你,你会喊停吗?” “我不知道。”他考虑半响,坦率回答:“我不知道自己的原则能否压抑住情感。” 小仪听得心花怒放,他说的是情感两字。她并不奢望海誓山盟、至死不渝的爱,但是,至少他对她有付出真心,这就够了。 看到她兴高釆烈的模样,翊德眯起双眼:“我警告你,小仪,如果你要追求‘娱乐’,最好是别脚踏两条船,你会发现那是很危险的一件事。” 小仪发出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她不后悔自己所作所为。两情相悦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 她会珍惜这段情缘。人生苦短,对酒当歌。 第五章 沧海桑田 再见到陈翊德的冲击令她一夜不得好睡。第二天一早起来,佩仪对着镜子发呆。 她该怎么办? 猝不及防地掉落陷阱,上下不得。和他根本没有谈到半点公事,怎么跟老板交代? “管他呢!大不了换个工作!何苦为五斗米折腰?也不必向陈翊德示弱!”小仪说。 到达办公室时,佩仪已经有挨官腔的准备。 谁料,老董居然眉开眼笑直夸佩仪办事效率高超,佩仪一脸愕然。 “狗腿”鸿直敲边鼓:“老董,这次搞定了瑞旭建设,该发奖金了吧?” 佩仪恍然大悟,松口气的同时又担忧陈翊德玩把戏。她随即释然,今非昔比,五年的时间早就改变了一切。 她不认为陈翊德对她旧情未熄,也许,他早已结婚生子,儿女成群了。佩仪有几分落寞。 将要下班时,佩仪桌上的分机响起。 “喂,我是李佩仪。” “有空吗?”陈翊德低沉的声音响起。 想挂电话的念头一闪而过,她强行按捺下来,故作轻快问:“有何指教?” “是。”他顺着她的口气:“你送来的企划我看过了,可以看得出下过功夫,也蛮符合我们想表达的理念。” “谢谢。”她很客气地:“希望您将这些话转告给我们老板。” “你说得对。我没资格对你咄咄逼人。”他坦诚认错:“我道歉,和解好吗?” 明莉投来一抹好奇的眼光,佩仪压低声音:“当然,我们会改进。” “说话不方便?”翊德会意。 “是。”她保持目无表情。 “那好。等一下我去接你——私下谈。”他说。 “不!”她脱口而出:“我是说,谢谢你的好意,不用了。”摆脱掉卡拉ok的浮华往事,现在的她是个循规蹈炬的广告人。并非她耻于承认自己的出身,相反的,她颇为自豪。李家在地方上也算是古老望族,只是不了解内情的人常把他们跟“角头”、“在地流氓”划上等号。为了不让公司同仁产生误解,她不愿翊德来兴风作浪。 “喔?那么,我直接把你的丝巾送上去会比较好吗?”他挑衅问道。 佩仪咬牙切齿,强忍怒气:“不!我们还是约个时间好好讨论一下罢。” “也好。”他爽快答应:“今晚七点,我到你的住处接你。” 佩仪一怔,他怎么会知道?不待追问,翊德已经挂断了电话。 为了气一气独断独行的陈翊德,她找出了学生时代最常穿的一件破烂牛仔裤和泛黄白t恤,如果,他期待看到一位盛装以待的女伴,就准备失望吧!佩仪冷哼。 坐在天母的茵坊西餐厅时,她才开始后悔。 陈翊德看到她只扎个马尾,不施脂粉的模样时,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扬扬眉问:“可以走了吗?” 结果,她就像一只误入天鹅群的丑小鸭,寒伧地坐在一群衣冠楚楚、高雅入时的绅士、淑女之中。 她强自保持冷漠高傲的态度,仿佛穿着迈遢享用西餐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不时投射在她身上的异样眼光令她不自在到了极点,而这个混帐男人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偶尔和相识点头寒喧一两句。 她赌气埋头苦吃。 “看来,你的食欲和以前一样好。”他闲闲地说。 “翊德——”一声清脆的娇呼响起,引起众人的注目。 “真巧。在这里碰到你。”名模特儿费佳铃施施然飘向两人座前,一双勾魂美目凝笑睇望翊德:“这位是你亲戚?” 在她认为:带着这么不称头的女伴,八成是亲戚朋友的小孩。 “不是。是一位朋友。”他冷静回答。 费佳铃的美貌和智慧不成正比,她轻笑:“怎么可能?你什么时候喜欢吃嫩草了?” 正一肚子火的小仪放下刀叉,装出一副甜甜蜜蜜的口气:“事实上,我和翊德早就‘认识’了五年多你知道的,为了避免人家说他老牛吃嫩草,所以他一向很少带我出来抛头露面的。对了!听说费小姐和翊德同年龄?真看不出来,你保养得真好。请问你用什么牌子的保养品?等我三十岁以后我也要买来试试看。” 费佳铃倒抽一口冷气,脸色转青,望着一脸天真无辜的小仪莫可奈何,她只有转头尖锐地问翊德道:“五年?你们认识了五年?她成年了吗?” “我可以跟你保证,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小仪自信满满。 翊德眼中光芒闪烁,他沉静开口:“别闹了。小仪。” 四座延颈眺望,陈翊德当机立断叫来侍者买单。他略为解释佩仪喜欢恶作剧并彬彬有礼地向费佳铃道晚安。 坐上绅宝车内,她不禁幸灾乐祸:“女朋友?” “不关你的事!”翊德回她。 “她吃醋了吧?看样子很难摆平喔!” 他将车子停在路旁,倾向她面前:“小心哪!佩仪,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嫉妒。” 翊德微眯双眼,危险的光芒闪烁,她不禁退缩:“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不急,找个不受人打扰的地方再谈。”他轻松说道。 该来的总是会来——佩仪心想。现在的她已经不再是五年前不懂情事的女学生,也许,文明坦诚地恳谈一番,所有的迷惑与不快都可随风散去,握手言欢。 几经考虑,她指点陈翊德往筱婵的“冰焰”pub而去。 “咦!咦?这位不是陈先生吗?”筱婵一睑愉悦地招呼他们,眼波流转风情万种。 佩仪婉转地告诉堂姊:她和陈翊德有公事商量,坐到了最隐蔽的角落。 筱婵识趣地不去打扰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侣。公事?鬼才相信。 佩仪和翊德互相评估彼此的改变,不禁有沧海桑田之感。 五年的时间磨圆了两人锐利的棱角,佩仪主动开口示好:“我并不知道瑞旭是你的公司,原先你不是在贸易公司上班吗?” “瑞旭原本就是我父亲和朋友合股的建设公司,我只是拿回经营权罢了。”他轻描淡写:“人总是会变的。就像你,不也是由卡拉ok女老板变为广告公司主管吗?我只是奇怪,依你的野心怎甘居于人下?” 她沉默片刻开口:“我很满意目前的生活,这项工作本来就很具有挑战性与创意。” “喔?能够让小仪和佩仪同时发挥吗?”他扬眉问。 “陈翊德。”她深吸一口气:“你我都是文明的成年人,知道游戏的规则,我觉得以目前状况来讲,我们应该以成熟理智的态度来讨论公事,而不是互揭疮疤,两败俱伤才对。” “我同意。”他懒洋洋地说:“我不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 佩仪才松了一口气,马上在他的下一句问话中僵直了身体。 “我只是想不透,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消失?” 佩仪顾左右而言它:“我只是想换个新生活。” “是呀!换得够彻底了。办休学、关掉卡拉ok、搬了新家,连一句再见也没有。”他讽刺地说。 “你在乎吗?”她强忍住愤怒的情绪,忆起自己是在多么屈辱的情况下悄然离去。 既然情灭缘尽,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重逢? “我应该在乎吗?”他反问。 “你到底想怎样?”佩仪心灰意冷地问:“追根究底对你有什么好处?许多的事物都不一样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如果,广告案只是你想让我不好过的借口,我劝你还是撤了它吧!何苦拿你宝贵的时间、金钱和敝公司的人力资源来浪费?” “你变了许多,不再是那个胆小怯懦的佩仪。”他若有所思地说:“我无法确定自己能不能习惯。” “你不也是吗?由花花公子变为殷实商人,法拉利换成绅宝。” “香车是用来载美人的——怀念吗?”他不禁再调侃她一番,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实在很有趣。 “不!”察觉到自己反应太过激烈,她放缓了语调:“你怎会这样想?” “我好像接到了某种挑战讯息?”他问。 一刹那间,佩仪又看到了翊德狂傲霸气的那面个性,执裤子弟的圆滑风流似乎只是他的伪装。 “我还以为你想和解。”佩仪冷静陈述。 他举起双手:“我道歉。” 他如此爽快地勇于认错,只是让佩仪更觉得不安。 将私人情感搁置一旁,她努力将话题转到公事。 三十一岁的陈翊德甚至比五年前更增添了一股成熟魅力。萦绕在心头多日的疑问又浮上脑海:他是否已结婚生子,儿女成行了? 佩仪的目光不由自主落在他右手无名指上。没有婚戒。这又如何?有许多男人并没有载婚戒的习惯。 “没有。”他简短回答。 “没有什么?”她愕然问道。 “我还没有结婚。”他淡淡回答。 佩仪差点昏倒,对他准确猜中心事的本领大感吃惊,她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 “我们之间的私事,还没完哩!”他颇有深意地拉长尾音。 是啊,五年前的一段情还未画下完美的句点。 自从在“冰焰”pub里和翊德再度交锋后,佩仪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下, 她变得暴躁易怒,又不愿迁怒于别人,硬是忍了下来。 而陈翊德,那个混蛋!佩仪心里暗骂:发表了一篇扰乱人心的宣言又消失得无影无踪,洽谈广告案的差使由瑞旭吴经理接手。 至少,洽谈公事时,对手比较理智客观。佩仪不敢想像:如果是陈翊德董事长亲自和地洽谈会酿成什么样的灾难? 她埋头苦思文案的修改范围,门口似乎有些骚动。 “佩仪。”明莉出声唤她,但口气中有一丝不确定:“你的,礼物。” 佩仪抬起头来,发现自己成为众人注目焦点。“什么?”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打开了用蕾丝棉纸包装的礼物,随之错愕。 藤编的篮盒小巧精致,提把上绑着缎带,篮子里是硕大红艳的樱桃——她最喜欢的水果之一,也勾起了她许多不愿回想的记忆。 打开心形卡片,她脸上一热,迅速将卡片阖上。 “樱桃甜美一如你的唇。” “谁送的?”明莉兴奋问道。 佩仪力持冷静:“没署名。”不过她知道是谁。 “哇!好浪漫。送花太老套了。我第一次看到人家送樱桃,既雅致又好吃。”明莉一脸陶醉。 “卡片上写什么?”背后的鸿仔神出鬼没抽出了她手中的卡片。 “咻!”鸿仔吹了一声口啃,笑嘻嘻地问:“佩仪,可以念出来吗?” “你敢!”她咬牙切齿。 “狗腿”鸿略一迟疑,卡片已经易主,胆大包天的志伟朗诵出其中内容。 办公室一团混乱,佩仪捂住脸孔颓然坐下。 一整日,同事们全盯着她猛笑,令她如坐针毡。那句话使她整天无心工作。陈翊德一出招就是要害,掀起她心中的万丈波涛。忆起他曾如何娇宠她的体贴举动。 不!她猛然摇头,不管他再怎么浓情蜜意。你也不该再掉入陷阱。 陈翊德坐在“冰焰”pub的吧台椅上,与筱婵闲话家常。 “你这地方不错。”他搭讪着。 筱婵颇感兴味地望着他,手里忙着调制招牌鸡尼酒“冰焰”她嫣然一笑:“你不会是找我讨论这个的吧?” 翊德看着小仪的“原版”不无讶异。筱婵比起五年前圆滑成熟了许多,风韵雍容。 他微笑道:“小仪以前常模仿你,其实仔细看来,你们两人的五官有几分肖似。” “只是气质不一样?”她轻松问道,将“冰焰”推到翊德面前:“本店招待。” “谢谢!”他同样轻松回答:“你比小仪更适合当酒吧老板。” “我希望这是一句赞美喔!”她巧笑倩兮倾身向前。 在旁人眼中,女主人对待陈翊德的亲昵态度俨若一对久别重逢的情人。实际上,筱婵却是有问必答,大爆佩仪的私生活内幕。 “总之,”她很愉快地下结论:“佩仪的脾气太孤拐,追求者虽然多,可是没有一个像你这么‘持久’”她好奇地问:“你们当初是怎么散的?” “一言难尽。”他饮下一口冰焰,威上忌加可乐以及肉桂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味蕾。 “贵店的招牌酒独树一格。” “谢谢。这是佩仪的发明——唉!说真的,我一直猜不透,你们散了以后,我也曾问她原因,可是都不得要领,本来我们还以为是你甩了她。因为只要一提起你的名字,就像是捅了蜂窝一样——哪!你看,就像这样。”筱婵朝他背后呶嘴,降低声量:“你又做了什么啦?” 翊德转头一看,小仪正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她嘶声说:“我成了办公室的笑柄!” 在筱婵的pub里碰到罪魁祸首是她始料未及的。 翊德一脸无辜:“我做了什么?” “你那该死的卡片!”小仪挥手嚷道。 “什么卡片?”筱婵问。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翊德轻松地:“我不介意你和别人分享礼物,可是,佩仪,你不觉得和同事分享我们的私语太过亲密了些吗?” “你去死!你是故意要让我难堪的!” “你太多心了吧?那又不是我的错。” 筱婵深感有趣,插嘴道:“我还以为你们两人早分手了。” “没错!”小仪斩钉截铁。 “还没有。”翊德几乎和她同时开口:“就我的记忆中,小仪可从来没有和我说过再见、分手一类的话。” 小仪冷笑:“少耍嘴皮子,接下来你大概要告诉我这几年你都守身如玉啰?” “你是吗?”他反问。 “是什么?” “守身如玉?” “你!”小仪又气又怒,想也不想抓起了吧台上的杯子。 “嘿!”筱婵急忙出声喝止:“别在店里闹事。” 翊德的动作比她更快,迅速抓住小仪的手腕,将杯子轻松拿起递给筱婵。 “呜哇!”筱婵不无敬畏地说:“你会读心术?” 翊德微笑:“果真如此就好了。” “佩仪?”徐志森不敢置信地出声叫她,自从上个月“狗腿”鸿看到他带别的女伴去跳舞后,这是他第一次再见到佩仪,并准备好负荆请罪的说词而来。他没料到会看见小仪气得想拿杯子砸人的火爆场面。 小仪很快发现:在手腕被抓住,失去平衡的时候实在很难保持尊严,尤其在她想一脚踢开现任、前任男友时。 翊德主动放开了她,好整以暇地旁观情势演变。 小仪一脸嫌恶地瞪着徐志森:“你来做什么?” 徐志森嗫嚅:“你听我解释那位小姐只是我们公司的新同事——” “关我什么事?”小仪抢白道:“你尽管去跳你的贴面舞好了!” “那是误会。”徐志森尝试辩解,筱婵发出低沉的笑声。 “哎!小仪,你的交友状况真是每况愈下。”陈翊德出言搅和。 “你闭嘴!”小仪转身瞪他。 “你脚踏两条船?”徐志森做贼喊捉贼,一脸震惊:“你另结新欢?” 筱婵爆笑出声,这实在太有趣了。小仪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徐志森,你少信口雌黄!” 陈翊德悠哉说道:“老兄,论‘新、旧’顺序,你可还排在我后面。” “你又是什么东西?”徐志森粗鲁质问。 “我嘛,”他耸耸肩回答:“说出来你不一定认识我,你只要知道我是小仪的第一任男友就够了。” 衡量了陈翊德的体型,徐志森决定另找台阶下,他转而控诉佩仪:“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一语末罢,小仪“啪!”地一声甩了他一巴掌,勃然大怒:“你给我滚出去!” 徐志森傻了眼,他从未看过小仪发飙的模样。 陈翊德不禁幸灾乐祸:“老兄,你找错对手了。” 话声方落,小仪也赏了他一巴掌;这一次,翊德可没有那么幸运闪过。 如果刚刚那一幕没有引起客人注目,这一次肯定四座皆惊,除了点唱机的音乐流泄,pub里鸦雀无声。 “好了!”筱婵隐匿笑容:“我确定你们引起的‘娱乐’效果已经够了。现在,请给我一个面子,好让敝店继续营业” 不过三十秒的时间,小仪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被堂姊“赶”出了店门。 “小仪。” “佩仪。” 她转头瞪着同时出声唤她的两名男子,声色俱厉:“不要叫我!你们离我远一点!听清楚了没有?” 她拦下计程车,不愿再看他们两人一眼,身心俱疲地指示司机目的地。 老天!历史不该再重演一次。李佩仪闭上双眼在心中呐喊。 我受够了! 城市中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的喧嚣景像只是令人更加心烦意乱。 计程车开向忠孝桥上,夜晚的淡水河畔,灯火倒映婉迤,点点烽芒渲染得夜空一片霞光,台北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连农历十二、三的盈凸月都黯然失色。 双面月?酸甜苦辣在她心中翻拌,千头万绪竟分不出欢愁悲喜。 第六章 离人恨重 陈翊德拉松了颈上的领带,不耐地检视高雄站前商业广场的施工进度报告。 施工进度远落后于他的预期进度,他翘起二郎腿,无声地叹口气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分公司的运作老是出些小纰漏。工人怠堡、预算浮滥、与台北总公司的联系欠缺沟通管道每一次都像是在考验他的耐心。 他知道原因出在那里--瑞旭是有三十年老字号的建设公司,虽然是父亲和朋友合股,胼手胝足打下的基础。可是多年来的因循苟且不求突破,使得瑞旭有如一滩死水。而他却挟舅舅的财势威名空降而来,接掌了瑞旭的经营权。 原本,他只是不经意地向舅舅提起,贸易公司并不是他的专长,念建筑系的他想学有所用,舅舅便帮他安排好了一切,没有所谓的“从基层做起”陈翊德便一步登天。 太霸气也太强悍,自然引起一些股肱元老的反弹。 沈云筝皱眉:“二十五岁的人了,开口闭口只有化妆、打扮、健身一点气质也没有。” 那是佩仪弃他而去的时候。他嘲讽地想:正好让他心无旁骛,投入事业奋战疗伤。 将近五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他记得:前两年,他还曾听说老员工背后的闲言闲语,称呼他是:“沈某人的外甥。”倒把董事长头衔省略了。 陈翊德感慨万千,明明是亡父留下的资产,他却被摒弃在决策核心之外,好不容易舅舅助他一臂之力拿回了原本就该属于他的权利,面对的却是众人扯后腿、隔岸观火的动作。 创业维艰,守成更难。将停滞不前的瑞旭振衰起弊更是难上加难。引进新的建筑理念,和土法炼钢法的旧臣又是一番激辩,公司内部炮火轰隆。既要安内又得攘外,陈翊德引擎全开随时待命,足足当了三年“超人”其中滋味不足以向外人道。 现在,瑞旭的制度、营运都上了轨道,只有高雄分公司还是一幅“天高皇帝远”的偏安心态;大错不犯,小错不断。 陈翊德思索着:是不是该痛下杀手锏,惩一儆百? 全力冲刺后所获得的成就感,在转换成银行户头里的一长串金额数字后,已经变得愈来愈无趣。也许,迎接新的挑战可以振作他逐渐松弛的情绪。 譬如:整顿分公司。譬如:李佩仪 陪母亲沈云筝到舅舅家吃晚饭是每个星期五的例行公事,除了偶尔会冒出一两位不速女客将场面弄成相亲似的鸿门宴外,陈翊德对这种晚宴倒也没有排斥感。 更何况,可爱的小表妹沈雁雪还会向他预作警告,使他能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 陈翊德暗暗偷笑,由于母亲、舅舅的手法高明“相亲记”成了长辈和小辈之间的斗智游戏。有时候,从舅舅锐利眼中所透露的莞尔神情,他可以确定:舅舅并不像母亲那样认真,否则 果不其然,舅舅家多了两位女客,雁雪向他打派司,默契好得足以让他在一分钟内摸清楚来人底细和弱点。 这一顿饭八菜二汤,表面上吃得宾主尽欢,一待送客,沈云筝便叹气:“现在的女孩子怎么这么肤浅轻薄?” 陈翊德望了表妹一眼,差点忍俊不住。刚刚他们表兄妹合作无间将话题引到化妆品、名牌服饰之上,诱发林立委夫人和林小姐打开话闸子实在太简单了。一句“林小姐的皮肤真好,穿着高雅大方”就成了。 他懒洋洋地开口:“妈,您的要求太高了吧?依我看林小姐没啥不好,只是话多了些。” “像上一次那位萧小姐,不是很有气质吗?你又嫌她太老学究。”翊德笑着说。 “老天!整晚上只听她研究分析红楼梦的爱欲生死,真够烦人的!”沈云筝回想。 不用说,这也是表兄妹联手误导客人所造成的。 “还有一位吴小姐”陈翊德得意忘形:“我倒觉得她温柔娴静” 舅舅沈长峰打断了他:“看样子,翊德对这几位小姐蛮有好感的,看看中意哪位,舅舅帮你做主。” 陈翊德魂飞魄散,连忙推辞:“不!不用了!舅舅!这几位小姐都只能做普通朋友,再进一步我也消受不了。” 表妹雁雪嗤地笑出声来。 沈长峰坦然:“那就算了。翊德--有势莫使尽。” 陈翊德唯唯,吓出了一身冷汗。 沈云筝仍不明究里,自我安慰:“这孩子的缘份还未到。” 出了舅舅家门,陈翊德才敢表态:“妈!你别忙着张罗我的婚姻大事,你看表哥比我大一岁,他还不急着结婚,我急什么?更何况,您这么年轻,当祖母也嫌太早了吧?” 沈云筝笑了:“贫嘴!” 提起自己内侄,沈云筝不禁叹气:“那孩子好几年没回家了。” 陈翊德默然,表哥和舅舅之间的父子关系简直是水火不容,早几年还闹得翻天覆地,最近才稍有改善--来个王不见王。 专注在眼前路况,陈翊德轻声道:“清官难断家务事。” 沈云筝若有所思:“你不会受了他的影响才不肯结婚的吧?” “怎么会?”他讶然吃惊:“只要找到合适的对象,我马上结婚让你抱孙子。” 沈云筝满意了:“那就好。” 翌日。 快马加鞭处理完不星期的重要文件,他准备在周一突击检视高雄分公司,若他的猜测无误,高雄分公司很快就会有一阵大旋风。 强自振作精神,陈翊祃uo逶奘我环愠龇15釉蓟崤榉鸭蚜濉?br /> 西华饭店的toscana义大利厅主厨参酌了古罗马食谱做出一系列著名佳肴,并推出了轻歌剧、杂耍、服装秀等节目以飨宾客,衣着鬓影中洋溢着异国情调。 大概是职业病吧!名模特儿费佳铃将表演义大利服装秀的同行们批评得一文不值。 若是在往昔,陈翊德会一笑置之,甜言安抚,然后度过一个浪漫周末夜。 可是今晚的费佳铃虽然艳光四射,却令他觉得乏味至极。 不知道是谁说的?没有乏味的女人--只有不懂情趣的男伴。他心不在焉地想。 送费小姐回家时,他婉拒了入内饮酒的邀约,委婉地为自己不够体贴而致歉,并暗示:恐怕有一段时间两人无法再见面。由费小姐的脸色看来,陈翊德明白他将被判出局。毕竟,美女是永远不缺护花使者的。 耸耸肩,他往“冰焰”pub而去,至少还有位筱婵谈笑风生,一看到他,筱婵眼睛一亮:“大帅哥,今晚有什么节目啊?” “有节目也不会往你这里来了。” “真的?”筱婵诡谲笑道:“可惜你来得‘不巧’。” 翊德细细打量,筱婵一身银光闪闪的妖娆打扮令人眼光撩乱,他问:“你有约会?” “要去跳舞。” 跳舞?那pub的生意谁照顾?翊德纳闷。 “我才没佩仪那么傻呢!周末请两个工读生加班,我想到哪就到哪,人生苦短嘛!及时行乐才正确。”她笑道。 翊德有点失望,难怪“冰焰”今晚的客人稀稀落落,最令他失望的是 “要不要和我们去跳舞?”筱婵问。 他还来不及拒绝,筱婵已经补充:“小仪也去喔!”她倾身向前,像小孩子恶作剧的口气令翊德联想起卡拉ok里的小仪。 “这是我的荣幸。”他潇洒应允。 筱婵笑得花枝乱颤,亲昵地搂住他的手臂向门走去,她突然忆起:“欵!你曾经说过小仪很像我,那么我问你,你怎么会追她而不追我?真是奇怪,你倒说说看:你喜欢她哪一点?” 陈翊德不加思索:“我喜欢她的——”停顿一下,他引用筱婵曾用过的形容词:“孤拐。” 筱婵一怔,仰头大笑。冲着这句话,就算再惹毛小仪一次也值得。她实在等不及要看好戏。 “筱婵姊。这里!”明莉甜甜地唤她并挥手示意。座位上只有她和志伟,不待筱婵问起,翊德已经看到舞池中佩仪和鸿仔满场飞舞的镜头。 他涩涩想道:看来小仪并没有把他所教的舞步忘记。在某些方面,她一直是个领悟力甚强的好学生。 一进舞厅,佩仪便拉着鸿仔“下海”畅快淋漓地跳了四首舞曲,她的愉快兴致维持到看见陈翊德的刹那。 她恼怒地瞪视堂姊筱婵,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明莉等人热络地向筱婵的男伴招呼,只有佩仪一声不吭,音乐再度响起时,她不由分说拉了志伟起身:“我们去跳舞。” 志伟边走边说:“姑奶奶,‘恰恰’我可不大会跳” 鸿仔若有所思:“她刚才喊累,怎么一下子功夫,又生龙活虎起来了?” 翊德评估着鸿仔,认出了他就是纱帽山上单膝下跪的活宝。 “这位是佩仪的男伴吗?”翊德问。 “不!”鸿仔愁眉苦脸地:“我是佩仪女王可怜的奴隶。” 明莉轻笑:“他是佩仪的狗腿!” 七彩灯光下,佩仪的红裙像火焰般飞扬,修长美腿紧捉住翊德的目光。 鸿仔和明莉嘻闹斗嘴,由鸿仔深情款款的注视,翊德很快将他排除在竞争对手之外。 恰恰舞曲乍停,探戈响起,佩仪还没有回座的意愿,陈翊德向筱婵一笑:“帮个忙好吗?” 筱婵风情万种地斜睨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不想跳舞呢!” 翊德凑唇附耳低语,引得筱婵娇笑:“她会杀了我。” 前奏还没完,他们已经走到佩仪身旁,翊德一拍志伟肩膀,从容说道:“换个舞伴吧!” 志伟还来不及反应,翊德已经抓着佩仪带开数步。 佩仪瞪着他,像只着恼的猫儿弓身准备攻击,翊德低声安抚她:“你想闹笑话吗?” 在他的带领下,她不由自主地踏出舞步,她的身体还记得启蒙老师的教导,即使心乱如麻仍然配合得天衣无缝。 对 左转,滑行,转圈,膝盖并拢、放松。 探戈是性感的舞蹈,他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不要看我,将你美丽的脖子向外转三十度角,对!就是这样,摆出冰山美人的冷傲。 转回我的怀抱,来!别介意别人的眼光,你有一双修长美腿别怕人欣赏。 外表冷傲,内心炽热,你是覆着薄冰的活火山 忆起他魅惑的言词,佩仪恍若魔魇,情不自禁地放纵肢体语言,舞出狂野与热情。 “准备好倒在我的怀里了吗?”翊德突兀问道。 “什么?”佩仪心头一惊,才注意到音乐已近尾声。不待她回答,陈翊德已经毫不费力将她仰躺斜放,身体与舞池地板呈三十度角。 她的红裙撩到膝上十公分处,既煽情又诱人。 在掌声中,陈翊德从容拉起她站直,精采的表演吸引住众人目光。 鸿仔、志伟、明莉目瞪口呆,筱婵见怪不怪,佩仪甩掉翊德的手、迳行入座,一桌六人谁也没有兴趣再跳舞,全盯着两人猛瞧。 一曲探戈情挑,使空气几乎迸出火花。 明莉打破沉寂:“你们跳得真好,可以参加比赛了。” 志伟挤眉弄眼:“是呀!配合得完美无瑕。” 佩仪坐立难安,大家似乎颇有默契,鸿仔邀明莉,筱婵请志伟,双双对对滑下舞池。 燥热激动的情绪慢慢平静,佩仪冷冷开口:“我该走了。” 她起身欲行,翊德毫无转园余地:“我送你。” 一路无言,到佩仪住处楼下时,她挡道:“时间不早了,抱歉不能请你进屋喝茶。” 翊德无所谓耸耸肩,坚持送她上楼,他说:“公寓楼梯间往往最不安全。” 佩仪无奈任他尾随其后,打开住处大门后,她转身道:“晚安” 翊德迅雷不及掩耳吻上她微启的双唇,缠绵诱惑,刚才在舞池中所酝酿的**再次被挑起。 佩仪惊惶喘气,一时大意竟让他有机可乘。天哪!她除了要抵挡他的诱惑,还得抵挡自己薄弱的意志力 推开翊德,她踉跄进入客厅,还没来得及关上落地门,他已经将她拦腰抱住。 除了街灯光线透过阳台上的盆栽投射出参差交错的光彩,客厅中没留半盏灯光。 “放开我!”佩仪压低声音:“我爸爸还有我哥哥会杀了你!他们在睡觉!” 翊德毫不畏惧,在她耳畔轻吻:“他们应该睡了--只是,好像不睡在这里吧?” 佩仪身躯颤抖,他居然连这件事都清楚,她欲哭无泪,后侮自己引狼入室。 当翊德琐细吻过她的耳垂、脖子、肩膀,喃喃劝诱她时,佩仪的思绪开始迷离。 寂静的巷道之中,突然有辆摩托车呼啸而过,尖锐的喇叭声惊醒了佩仪。 熊熊烈火在刹那间冷却,她蓦然发现自己和这个该杀千刀的男人衣衫不整地在客厅沙发上鬼混,更糟的是铁门虚掩、落地玻璃门大开。 羞愧之心一发,她猛然抬脚踹他。猝不及防被踢落沙发,翊德忍痛低吼:“你这泼妇!翻脸像翻书一样!” “走开!”她惭愧不已。“别愚弄人!” “愚弄?”他盘腿而坐,怒声问:“是谁一声不吭地消失掉?你知道我从肯塔基州回来时有多担心吗?我发疯似地找了近一年,为的是什么?” 她挣扎坐起,整理衣裙:“大概是为了你的沙猪自尊吧?” “李佩仪!”他怒不可遏,忍不住地想揍她的--盯着火焰般的大红裙,他可以了解斗牛士所用的红巾用意何在,不管牛是否有色盲,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抗拒红色的挑衅。 “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说个清楚!”陈翊德的心理矛盾不已,理智告诉他:不该如此死缠烂打,而不受控制的情感却毫不考虑地发动。以报复为借口百般激怒佩仪,让自己愈陷愈深难以自拔。 是不是找出答案以后,我就能了悟看破,抽身退步?他怀疑地想。 可恨又可爱的小妖精! 小仪气馁心灰:“是不是搞清楚原因后,你就能滚离我远点?” 凭空蹦了出来,扰乱了我的生活、心情和工作。该杀千刀的对头冤家主!她含恨想道。 “说说看呀!”他态度恶劣,双手固定在小仪头发两侧,令她动弹不得。 她昂起下巴,倔强说道:“我故意的!在你还没赢得打赌前先把你甩了!怎么样?情场常胜将军才吃一次瘪就这么耿耿于怀?太没运动精神了吧?” 两人之间一片死寂。 打赌?他傻了眼,迅速回忆起和仲宇间的玩笑话,那个未曾履行的打赌笑语。 “你,听见了什么闲言闲语?”他问。同时努力回想过去,可曾大意露出可疑行迹。 “我听见了什么?”小仪发出刺耳的笑声:“陈少爷,你不觉得这问题太好笑了?也难怪,您贵人多忘事。” 五年前。 热恋中的两人情浓贪欢,佩仪常常夜不归营,住在翊德的单身汉居处。 为了翊德两日后的远行,佩仪和他整整说了一夜的惜别情话,直到清晨才倦然入睡。 心神不宁的翊德了无睡意,悄悄离开卧室,坐在书房里整理一些文件及传真报告。和波本酒厂签定契约需要他出远门吗?他不确定舅舅葫芦里卖什么药。 因为,一个多月前,舅舅曾“不经意”地关切他的异**友状况。 精明的舅舅曾拆散过女儿--雁雪的恋情,心生警惕的翊德以轻浮的口吻,昧着良心说,他和佩仪只是玩玩,并保证绝不会被美色所惑不知道骗过舅舅没有?他想。希望这次远行和佩仪无关,希望这只是他疑心生暗鬼。 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他的沉思,是仲宇打电话向他辞行。 闲扯了几句,仲宇忍不住取笑:“什么时候等佩仪厌倦了你这个浑小子后,请她快投入我的怀抱吧!” “少来!你喜欢捡二手货?我可还没厌倦!”翊德狎笑警告。 “啧!你是存心炫耀是不是?或许我该打赌:花花公子陈翊德会被李佩仪套牢?嘿!我看好佩仪喔!” “还敢赌?”陈翊德虚张声势:“上次你不是赌我追不到佩仪吗?结果呢?” 天缘凑巧,抱得美人归。想起伊人的万种风情,两人相处时心欢意浓的景况-- “也许这是一个好王意。”翊德不自觉脱口而出。 “算了!算了!”会错意的仲宇忙不迭拒绝,连佩仪一事也算进去,和翊德打赌每赌必输。“再也不敢和你赌了。” 翊德轻笑出声不做解释。门外的佩仪寒意彻骨。 仅凭片面对话猜出大概,她产生最差劲的想法--翊德跟某人打赌,以她的感情为赌注,他还没厌倦 强忍心慌,她继续屏息倾听。 仲宇所说的,佩仪无从得知。她只听到: 翊德皱着眉:“知道啦!你放机灵点,别让他感到异状,这样我比较有胜算。” “就说:佩仪不过是我猎艳名单之一,没有什么特殊地位。懂了吧?” “不!不用!等我从肯塔基州回来再处理。不要向佩仪示警,去你的!” 够了!佩仪猛然清醒,麻木走回卧室床上假寐。他是在打赌什么时候厌倦我吗? 她的心碎裂成片,想哭、想叫、想扑打嘶咬那个男人。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李家人有李家的傲骨。如果是筱君、月雪会怎么做? 不动声色先发制人,甩掉对方再加以羞辱一番罢? 而她并不是筱君、月云,几经考虑只能选择离去,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老天!” 听完小仪仍带愤懑的答案,陈翊德不敢置信地瞪着她。就为了一场阴错阳差的误会,他们白白浪费了五年的时间。 百感交集,剧烈的冲击令他一时间找不出适当的言词。 “怎么啦?陈少爷?”小仪尖酸刻薄地调侃他:“您的舌头被猫咬掉啦?” “李佩仪”他不知该哭该笑,是喜是悲,心底凉飕飕的。“你是一个只顾面子的笨蛋!” “你!”小仪气极变脸。 他抓住她的手臂摇晃:“你为什么不找我吵一架?理论一番、大闹一场?”近在眼前的黑玉眸子中怒气风起云涌,他锐声道:“那么,至少我们还有雨过天晴的机会!” 猛地放手,陈翊德大踏步走出客厅,在阳台处转身:“眼见不一定为凭!” 小仪目瞪口呆,这个家伙凭什么摆出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可怜模样? 陈翊德心灰意懒,他需要时间来冷静情绪,谜题虽然解开,可是他还无法确定,缺乏信心与沟通的两人能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第七章 千帆过尽 经过了一个星期,佩仪还是无法释怀。 她不停自问:为什么陈翊德临去的一席话令她如此牵肠挂肚?他那失望、挫折的眼神,竟让她产生一种误会、冤枉他的自责。 “不!我并没有做错!”她冲口说出。 十几双怪异的眼神瞪着她。糟糕!佩仪暗暗叫苦。 现在是开会时间哪! “佩仪,你对我的提议好像不太满意?”老董委屈地说。 “没有!没有!”她连声表态:“对不起!我我只是头有点疼,精神不集中,真的很抱歉!” “或许我应该放你几天假,免得别人说我虐待员工。”老董好脾气地开玩笑。 “只要不炒我鱿鱼就好了。”她幽默道。沈闷的会议气氛在众人低笑声中为之轻松下来。 开完会后,明莉好奇询问:“佩仪,你究竟发生什么事啦?” 佩仪避重就轻:“没什么,只是一些私人问题。” 明莉歪着头,狡黠一笑:“跟那个跳探戈的帅哥有关吗?” 脸栖红霞:“少胡说!” 明莉笑容灿烂,定下心来。 鸿仔说得没错:他和佩仪两不相干,只不过因为佩仪曾帮他渡过难关,性喜戏谵的他才以“狗腿”自居。 *** 那一晚,在舞厅各自散开后,鸿仔第一次正经向明莉示爱,带给她很大的冲击。自省己身,明莉才发现:她对说学逗唱样样精的鸿仔的确有好感。 因此,她决定跨出一步,将同事之谊提升为男女情感。 ——只是明莉不免娇嗔:鸿仔也不早对她表示,反而老是作弄戏侮她。 明莉心不在焉地想。佩仪略感讶异,稍为留神,她马上猜出端倪。这几天鸿仔喜上眉梢,对她谄媚阿谀的举动也收敛了许多,原来 佩仪坦然一笑,乐观其成--毕竟,她只不过帮鸿仔解决过一次燃眉之急,并不是啥大事,这两年来鸿仔为她消愁解闷做得也够多了,总不能老把他绑着当宠物。 午休时,佩仪一把揪住鸿仔,打定主意要闹他一次。 “一声不响,啃起窝边草来了,你心里还有我的存在吗?”佩仪半真半假问。 明莉羞窘不已,鸿仔张口结舌,一向只有他闹佩仪的份,今天却主客易位。 志伟乐不可支:“乎伊死啦!佩仪,你的狗腿心生二志喔!” 她哀怨道:“我有啥办法?绑得了他的人绑不了他的心。” 鸿仔努力辩白:“冤枉!我哪里做错了?” “还嘴硬!” 另一个同事从旁走过,拍拍鸿仔肩膀:“嘿!嘿!东窗事发了?” 志伟振风点火:“佩仪,你的女王宝座眼看不保,趁早另起炉灶吧!”明莉给他一个大白眼。 一语点醒梦中人,鸿仔绝地大反攻:“真命天子都出现了,哪有我这个小丑出场的余地?” “真的?”总机小姐顾不得吃饭:“佩仪另结新欢了?不会是那个徐某人吧?” “凭他也配?这一次是个大帅哥,探戈跳得一级棒”志伟加油添醋。 佩仪恼怒捶他,一手仍揪着鸿仔领带。 “大姊!大姊!勒死我了。” “你们看:女王降格为大姊了。”志伟笑着说。“人情似纸,张张薄。” “去你的!”佩仪骂道。一松手,她转向看热闹的同事:“各位,今晚大家一起去喝一杯--鸿仔请客!” “便宜了这小子!”老伟嘻笑道。 “哼!”佩仪忽然说道:“怪不得,明莉在时对我特别殷勤,原来是拿我当幌子,来刺激她呀!” 一向能言善道的鸿仔第一次说不出话来。许多受过他戏弄的同事纷纷报一箭之仇,一整个下午,鸿仔、明莉成了办公室里的男女主角,被同事猛亏一顿。 佩仪可乐了,故作摇头叹息状:“多行不义必自毙!” 谢天谢地,自从“樱桃卡片事件”以后,她没一天不收到同事“关爱的眼神”老天有眼,这次活该鸿仔倒楣。 佩仪得意不了多久。 *** 陈翊德召集会计师及法律顾问,研商分公司的弊端。雷厉风行地突击,带回来的文件、帐册里漏洞百出。 “广告费用、交际费用太过浮滥。很明显地,分公司的财务支出不正常,有利用职权贪渎拿回扣的迹象。”会计师检查帐册后说。 陈翊德询问姜律师的意见。 姜律师沉吟:“可大可小--如果顾及‘家丑不外扬’的道理,填补上亏空、惩戒失职人员也就罢了。如果要闹大,罪名坐实;伪造帐册、侵占公款、收回扣够他们受了!” 陈翊德阴郁一笑:“速战速决罢!我要尽快掌握分公司主控权。” 讨论许久,决定人事安排与召开董事会的日期后,陈翊德轻松不少。这一次,他总算可以摆脱受制于前朝遗臣的阴影。铲除异己是不得不行的作为。他暗叹一口气,毕竟自己修为还不够,只能想出此下策。 会议将近尾声,吴经理的秘书以内线转告吴经理必须赴创新广告观看cf影片,吴经理向与会主管告罪,准备离座。 陈翊德闲闲开口:“那就到此告一段落吧!”他的唇角微扬,临时决定和吴经理等人同行。 看见众人疑惑的表情,陈翊德淡然补充:“转换一下情绪。” *** 进入创新公司,陈翊德便引起一阵骚动。老董只认得吴经理是大头,急急上前寒暄,鸿仔、明莉、志伟则认出那位舞国英雄,只是碍于老董不敢造次。 等到吴经理向老董介绍顶头上司时,明莉惊叫出声“呷!”一声又捂住嘴巴,鸿仔张大嘴又闭上,志伟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陈翊德在几位高级主管陪同下更显得玉树临风、潇洒不羁。他泰然自若地向他们三人点头寒喧。老董在后面瞪直了双眼以眼神询问:他搞不懂这三个宝贝蛋怎么会认识瑞旭的董事长。三人之中,最后恢复常态的是明莉,她结结巴巴地说:“嗯!她在佩仪在会议室里,我去告诉,不!我去看她准备好没有”不待翊德回答,她转身冲向会议室中。 “佩仪--”明莉尖着嗓子叫。 李佩仪转过身来,只见宾主一行人鱼贯而入,不需要明莉警告,她马上看见鹤立鸡群的陈翊德。 她倒抽一口气,头皮发麻。老天!他不能这样子对我明莉他们会怎么想? 接下来的一个半钟头内,佩仪如芒在背,脸色青白不定。所有参与的工作同仁和瑞旭的主管都能感到“山雨欲来”的前兆,唯一不受影响的大概只有陈翊德。 佩仪努力压抑不让小仪出来搅和,悦耳的声音变得刻板僵硬,照本宣科地念文稿。 看完以“未来希望”为诉求的cf,在众人屏息期待中,陈翊德缓缓开口:“这个广告案做得不错。” 创新广告这方才松了口气,陈翊德更气定神闲地说:“可是,太老套了!佩仪--”他的口气亲密得足以昭告众人某事:“我以为你可以做得更好哩!” 佩仪脸色铁青,手里一本宗卷被捏成圆筒形。 “你们认识?”老董问了个蠢问题。 “以前见过。”“老朋友了。”她和他齐声说道。 鸿仔喃喃说:“真有趣。” 佩仪硬是拉回主题:“你认为哪里不好?愿闻其详。” “幼稚。”陈翊德简短道。 “什么?”佩仪扬声,随即降回正常声量:“倒要请教一下——哪里幼稚?” *** “不可否认:‘未来希望’是个大题目,配乐也选得很恰当,无可挑剔。”陈翊德先褒后贬:“只可惜大题小作--才几个可爱的小童星凄笑玩闹就想把三十秒的cf蒙混过去似乎太简单了些。” “我的诉求点正是在有小孩的年轻夫妇上。”佩仪捺着性子解释:“推销的是‘家’、‘城堡’和‘亲情’我也和贵公司讨论删改过数次,并不是贸然定案。” 陈翊德扬眉:“哦!我期待看见的是气势更磅礴、雄伟的诉求观点。” 空气中有丝火药味。 佩仪冷笑:“那只能说我们和贵公司一开始彼此就弄错了对方的走向。” “亡羊补牢犹末晚。”他回答。 两人语带双关的话愈来愈像情人口角,明莉在桌下踢了佩仪一脚,吴经理和老董一个咳嗽,一个在清喉咙。 佩仪保持平稳,深吸一口气问:“这个cf到底可用不可用?” 陈翊德文质彬彬:“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是不错,可是,佩仪,你应该可以做得更好才对。” 佩仪眼睛喷火:“好!我再试一次--但是贵公司得再追加预算。” 陈翊德眼中锋芒一闪,垂不眼睑,轻松地说:“没问题。” 创新广告的老板没有置喙余地,瑞旭的主管更没有。在吴经理看来,这支cf已经颇为精致,老板还不满意,原因分明是对人不对事。 陈翊德的临去秋波是,当着众人面前邀佩仪下班后到筱婵那儿去讨论研究。 “我来接你。” “不用了!” 陈翊德不忘损她:“这么多年了,还学不会开车,逞什么强?我很乐意再当你的司机。” 陈翊德一走,所有同事会聚集在佩仪的办公桌前,如果她不是心情恶劣到极点,一定会因他们争先恐后的模样笑出声来。 “佩仪--” “别问!”她沉声说:“除非谁想被我五马分尸!” 一到下班时间,大楼人潮涌出,一看到那辆黑色法拉利,佩仪便火冒三丈,这种骚包跑车引起的注意,够同栋大厦的人嚼舌数日了。 一坐进车门内,她便开口炮轰:“这种老古董还留着招摇?太辱没董事长了吧?最起码也该换348th的嘛!” 陈翊德微笑,一本正经地:“租金很贵呐!” 一句话挑起了许多回忆,佩仪不禁陷入沉默。何必对他张牙舞爪?只要把持得住自己,就算他有潘安之貌、邓通之富又能奈我如何?她黯然想。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任他去吧! 将她载往敦化南路的一栋住宅大厦,翊德请她下车。 佩仪询问:“做什么?” “拜访一位老朋友。”他淡然道。 她挣开翊德搀扶她的手:“与我无关,我不想去。” 翊德干脆揽住她的腰,硬是把她带入电梯中:“大有关系--你非去不可。” 佩仪恼怒他的霸道,推他的手:“说话动口就好了,不要动手动脚的。” “你老是”接下来的话,翊德没有说完,他真的照做--松手、动口。动口吻得她七荤八素。 电梯在六楼停住,一个滑头早熟的小男生对他们露齿一笑:“请继续,我不介意。” 翊德尴尬地拉着佩仪往左边长廊走,按了住户门铃,来应门的人赫然是--仲宇! “咦?”仲宇大感意外:“你怎么不声不响跑来?还带了位小姐?”他定晴一看认出了佩仪。 翊德大刺刺地落座,打断了仲宇与佩仪兴高采烈的寒喧。 “我只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几个问题,不用为我遮掩,也不用为我说好话--” “什么事这么紧张兮兮的?”一位娟秀美丽的少妇打断了翊德问道。 “这是贱内。”仲宇嘻笑介绍,笑着吆喝她:“客人来了还不去做饭?家教不严!”芝惠白了他一眼,对翊德嫣然一笑:“从没见过你带女友上门,帮我介绍一下嘛!” 陈翊德简短介绍佩仪姓名、工作,继续坚持原先的话题:“我们以前打赌追佩仪,赌注是什么?” 佩仪的脸上产生变化,她恨死翊德“哪壶不开提哪壶” 仲宇愣愣回答:“没有哇!打赌只是一个玩笑话我跟你并没有下赌注。” “很好!再请你仔细回想:我那次出国时,你打电话跟我通风报信的始末。”翊德追问。 说来话长,仲宇足足费了二十分钟口舌,加上翊德提出问题,才把事情说得详细确实。 佩仪的心脏纠结成一团。不!她不愿相信这是事实-- 驰扬财团的沈长峰是陈翊德的舅舅,许多的误会因他而起,仲宇好心示警却被她断章取义 她宁愿,这些话是翊德和仲宇串通好的说词。 简仲宇豁然开悟:“就为了这件事,你们两人分手?” 翊德涩声回答:“不是--是我被甩了!” 佩仪无法再安坐,她怆惶站起:“我要走了,很高兴”她咽下喉中硬块挤出笑容:“再见到你,仲宇。” 芝惠温柔一笑:“留下来跟我们吃晚饭嘛。”她充满同情地望着愀然色变的佩仪。 留不住来去似风的两人,仲宇夫妇自行享用晚餐,谈起了五年前的点点滴滴,又是叹又是惊喜。 “真没想到--”芝惠叹息,眼里满是浪漫憧憬:“难怪,帮翊德介绍了几位小姐交往总是无疾而终,原来还有这番典故,看来,翊德的好事近了。” “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仲宇笑道:“小仪可没那么容易哄。” 他娓娓道来小仪的泼辣、爽利、叱吒挥扬的威风,芝惠听得津津有味。 “真了不起。”芝惠发出赞叹:“他们的恋情也够曲折离奇了。” “我们也不差呀!情奔纽西兰--” “还贫嘴!”芝惠双颊飞红:“老掉牙的旧事了。” 结婚三年的小夫妻依然甜蜜恩爱。 *** “冰焰”pub内。 佩仪啜饮着冰寒辛辣的“冰焰”阴郁的心情就如所尝的酒一样苦涩不堪。 筱婵知道她的酒量甚佳,只轻描淡写地:“藉酒消愁愁更愁。” 小仪瞅着堂姊,恼羞成怒:“自从你姘上了那个中文系老头,说话就越来越咬文嚼字了。” “去你的!他是堂堂教授,你说话客气点,更何况他是鳏夫,我未婚,男未婚女未嫁,什么姘不姘的?” 小仪不理她,迳自调第四杯“冰焰” 筱婵眯着一双媚眼:“我断定你性生活失调,欲求不满。” “可爱”的堂妹像只箭猪竖起全身刺针,粗鲁回嘴:“谁像你?纵欲过度,脚踏三、四条船?那天被嫉火中烧的男人分尸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去你妈的佩仪,你想吵架是不是?”筱婵有点光火:“我好心被雷劈!居然让你咒起我来了。” 自那天从仲宇口中明了来龙去脉,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陈翊德一言不发地将她载回住处后从没再出现过。 受到这番冲击,加上创新广告从老董到小妹全体一致的关心问候,佩仪招架无力只有任小仪恣意放肆。这几天以来,身旁的人们没有一个不被小仪攻击过。也只剩筱婵堂姊敢跟她口角、针锋相对。 小仪咕哝着道歉的话,筱婵耸肩丢过,忽然她眼睛一亮:“啊炳--解铃还需系铃人。” 小仪背后寒毛直竖,第六感让她知道来者何人。 陈翊德落座在她左侧的吧台椅上,向筱婵点了双份威士忌。看到脸带暴戾之气的小仪,他知道猎物已经被逼到尽头,该是撒网的时候,最糟的结果不过是被反噬了一口。他想。 也只有这个小妖精能迫得他将忍耐力发挥到淋漓尽致。 爱、恨、嗔、怨,千丝万缕纠缠不清。 筱婵打量着默不吭声的两人,纳闷道:“真奇了,各喝各的酒,像闷嘴葫芦似的有什么意思?要嘛,吵吵闹闹把不爽的事情都说开,不要嘛,干脆一拍两散,也省得让大家提心吊胆,真没趣。” 小仪一口气将杯里的酒喝干,连钱也没付,掉头便走。 筱婵呶嘴问:“你不追?” 翊德从容付帐,不疾不徐:“她的脾气你应该很清楚才对。我愈追,她愈跑。倒不如守株待兔。” 将威士忌饮尽,陈翊德步履轻快地走出去。他有预感:小仪不会一走了之。 走出“冰焰”pub,陈翊德便看见小仪斜倚在他的mondail跑车旁,夜风吹扬她的头发,双臂交叠的小仪狂野诱人,他不发一言为她拉开了车门。 “要去哪里?”他问。 “随便。”小仪回答:“到我家吧!” 失去恨意的盾牌,小仪不再对他张牙舞爪,只是全神戒备地防着他,摊牌时间到了。 “筱婵说的对。有话我们就说吧。”翊德接腔。 小仪开门见山问:“你要什么?我的道歉?忏悔?还是流泪哀求?” “与我何益?”陈翊德平静回答:“我何苦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为了让我日子不好过。”小仪说。“为了报复。” 翊德笑了,毫无欣慰之色:“得了!你跟我都清楚,那只是借口。彼此相激的理由--你看,只要我们私下相处,迸发出的光热清晰可见,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 “你故意找碴,公私不分。明明已经拍好的cf偏要叫我重头做起。” “你可以做得更好。”他坚持。 “你利用筱婵和我的同事造成舆论,让我被人指指点点,这样对我公平吗?”小仪愤慨说。 “很公平——”他挥手阻止小仪欲辩话语,声音低沉黯哑:“只要算算我为你而失眠的夜晚,那点小困扰对你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陈翊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话语中的热情令她耳根发烫。小仪坦然面对事实。 他要我。 “我真是受宠若惊。”小仪眼眸含媚说:“这么多年了还没被你忘记,你想用什么礼物可以让我回心转意?”她咯咯而笑。 “小仪”他温和开口:“卖弄风骚,你还差筱婵差得远了!” 一语道破她的心病,小仪翻脸怒道:“那你去找筱婵罢!”她气极下逐客令:“滚出去!” 翊德沉静看着她发脾气,心底的胜算又多了几成。能不能扭转局势全赖此役。 “给我一个证明,让我死心,我马上走。”他上前一步。 “你甭做春秋大梦了!”小仪明了他的意图发火低吼。“别以为一个广告案就可以哄我上床!” “你扭曲事实!” “难道不是?双管齐下,每个人都羡慕我有本事,凯子男友公私两顾。” “我只要求一个机会,老天知道,我明明下定决心忘了你,偏偏又像看见红巾的斗牛,无法抑止地冲向你。”翊德忍不住提高声音:“该死的!我只要求一个机会,不管是孽缘或真情,五年前的恋曲都该打上一个休止符!” 天底下的男人多的是,为什么我偏偏遇见这个克星?小仪悲哀地想。 “全世界的女人都死光啦?非我不行?”她尖声问。 “小仪”他忽然放低语调柔声问:“你真的对我没有一丝半缕真情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令小仪一愣。陈翊德为之释怀。他相信,这股强烈的吸引力绝不是单方面的自作多情。 “让我们坦诚面对,重新再爱一次。”他满心诚恳地说。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小仪颤抖双唇,倔强地移开视线,不肯回答。 仿佛猜中了她的想法,陈翊德温柔一笑,环腰抱住了她:“小仪!你一向大方豪爽,不应该这么矜持,如果你不信任我,也该信任自己的心意。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有这么难吗?” 低头不语的小仪蓦然转身,并搂住翊德脖子,灿然一笑,眼眸中泪光浮动。 “你说的没错!我们之间还没完没了呢!我警告你!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五年前的黄毛丫头,也不像佩仪那么胆小。你得当心!” 话一说完,小仪主动凑唇吻他,为她的誓言封缄。 所有的骄傲与偏见随风逝去。 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可供蹉跎? 他步履轻快地踏出佩仪的住处,虽然只得到了一个吻,却已经让他心满意足。解开了彼此的心结,来日方长。 第八章 从头爱起 “你太强人所难了。”佩仪对电话那端的客户说。 所有耳朵都竖起来,不愿漏过可能有的精彩对话。 “好!这是你说的!等着收本公司的天文数字帐单吧!”佩仪没好气的妥协。 “一分钱一分货!”她反驳。 把“再见”省略掉,佩仪直接挂上电话。--那位受她不礼貌待遇的客户不是别人,正是陈翊德。 “看什么看?”佩仪不悦地:“有这个空闲就赶紧去找童星演员。” 同仁识趣地别开眼光,挤眼吐舌。 佩仪嘀咕道:“大会舞?他以为是区运会不成?” 她叹了一口气,仔细考虑这个画面:绿油油的草坪上,几十个小孩涌集,欢欣热切地合力用大块积木堆出城堡,有发号施令的小堡程师、展图研究的可爱小助理 佩仪不得不承认:翊德门外汉的构想很迷人。只是,她要到哪找大块积木和几十个小孩? 最气人的是,公司同仁们乐得轻松,让她一人忙得焦头烂额。 志伟说风凉话:“跟那个人撒个娇,包准万事ok” 话没说完,佩仪早把手中的笔当飞镖射去。只怪她平日不摆官腔,活该被这几个活宝取笑!佩仪悻悻想道。 陈翊德并没有因为两人重修旧好而降低要求,对瑞旭的广告企划依然吹毛求疵。气得暗自咬牙,卯足了劲要争口气。 令大伙儿玩味的是:他们两个居然公私分明,洽谈公事时各有主见,争辩得面红耳赤,过不了多久--下班后--陈翊德又来接她出游、聚会。 穿休闲服、开跑车,陈翊德不做西装革履的殷实商人,倒像有钱有闲的富家公子。 今晚的节目是上ktv。 鸿仔、明莉、志伟三人挤入mondail后座,对真皮椅座发出赞叹之声:“conolly的!” “86年份的吔!”志伟叫道。 “已经停产了,没想到还能看得到。” 志伟、鸿仔热血沸腾,跑车对男人的魔力一如珠宝对女人的诱惑般强烈。 佩仪冷淡说道:“有什么用?再名贵的跑车在台北市区也无用武之地--暴殄天物!” “噢!老板。”志伟向翊德说:“佩仪的心情不太好呐!” 见个几次面后,又发现翊德不摆架子,这几个家伙开始口无遮拦,老板长、老板短地唤起陈翊德来了。 “谁是你老板?”佩仪不高兴地:“那个前额微秃、啤酒肚的老董才是你老板!” “还生气?”翊德一笑:“不可含怒到日落!我们不是早说过了吗?公私要分明!” “分你的头!”她没好气:“我和下属聚餐洽商,关你什么事?硬要跟着来。” “当你的司机嘛!”他理直气壮:“顺便了解一下,你的歌喉退步了没?” “对嘛!放松心情唱歌好听。”鸿仔说。 佩仪甜甜一笑:“说的是。钦!翊德,我认为你有一项没变。” “是什么?我的幽默?还是英俊?”他轻浮涎笑。 “你的厚脸皮。”她简单回答。 在ktv里,翊德拿起光笔在点歌簿上划过,别有深意:“点给佩仪。” 早已闹得轰轰烈烈的志伟等人好奇不已,麦克风传来递去,国、台、英、日歌曲唱得如痴如醉。 “咦?这首歌是谁点的?”明莉盯着萤光幕问。 五、六年前流行过的一首歌曲名称出现在萤光幕上。 从头爱起 看了翊德一眼,佩仪拿起麦克风来,随着熟悉的音乐唱出了贴切现况的歌词: 也许是好奇也许觉得它很神秘 我们都沉醉爱的梦里 可是时光提醒我们面对的问题 才发觉心里的犹豫 不是不爱你不是谁要把谁抛弃 是不愿把它当做儿戏 我们以往不免都会有几分孩子气 还需要多问问自己-- 能不能够让我们再从头爱起? “那是在一个梅雨季节里。”翊德浑厚低沉的嗓音接唱。 他眼中的情意令佩仪低头,柔柔唱出: “能不能够让我们再从头说起?” “那许多话相信还应该记得起从头爱起我愿再从头爱起”虽然只有几句男音合唱,翊德捏拿得刚好,有画龙点晴之妙。 “追寻着过去的足迹还是像那样好奇还是像那样神秘还像过去一样的痴迷。” 佩仪满怀感触,望着翊德以眼神询问:你在暗示些什么? 翊德举起白兰地酒杯向她致意,对其他人的喧哗不以为意。 ktv里唱尽悲欢离合。 鸿仔唱了一首欢喜就好,轻快活泼的恰恰节奏炒热气氛,翊德含笑拉她起身:“歌喉没退步,但不知道腰肢是否还灵活?” “哇!”明莉发出赞叹“跳得乱棒的!” 佩仪挺胸收肩,上半身极为稳定,柳腰款摆,活泼妖娆。如果说探戈性感冷艳,恰恰就是狐媚热情。 “跟着佩仪绝不无聊。”志伟笑着说。 一伙人玩到凌晨两点才尽兴而返。 送佩仪回家,翊德第三次进入她的住处,当她询问他要不要喝咖啡时,翊德有丝犹豫。 “放心。是研磨咖啡,不是即溶的。” 翊德征求她的同意自行动手。 换上宽松家居服的佩仪盘腿而坐,看着他娴熟操作日式蒸馏器。 “只有哥伦比亚?”他问。 “嗯,我喝不惯曼特宁。”她蓦然住口,耳根一热--曼特宁是他最喜欢的口味。 对她无意间透露的讯息,翊德只是淡淡一笑,将视线转到墙上的拼图问:“你喜欢拼图的习惯还是没变。” 将咖啡递给她,翊德也学她盘腿而坐。香醇气味中有一股浓稠亲昵的压力。 打开第四台的卫星音乐频道,啜饮咖啡的两人心思并不在电视上。 “我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家喝咖啡的时候,好像昨日一般历历在目,但却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翊德突然开口。 佩仪手一颤,幸而咖啡已快喝完,没有泼出来。 “小心。别翻倒。”他伸手拿走佩仪的杯子和自己的一起放在托盘里;另一只手顺势揽住她的腰,倾身吻她。 这个吻有咖啡的香醇、白兰地的微醺。 “陈翊德”她指名道姓叫他,声音低哑。忆起了那一夜的浓情蜜意。 “嗯?”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你卑鄙!”她娇嗔道。 他发出低低的笑声。 看到她床头的无线电装备,翊德讶然:“你也跟人玩无线电?” 佩仪羞赧承认:“学你的。” 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她:“你还从我这里‘偷学’了什么?我很好奇” 她淘气地轻咬翊德耳朵:“多着呢” 春宵良夜,意欢情浓。 *** “啊!有了!”佩仪兴奋大叫。 “有了?”志伟瞄了她一眼:“那就赶快补票。” “呸!”佩仪瞪着他:“你胡说什么?我是说瑞旭的cf有办法了。” “怎么做?登广告找童星?” “别蠢了!我们请偏远国小的学童帮忙--纯朴天真的孩子比童星更自然。” “太劳师动众了吧?”鸿仔质疑。 “才不会!顺便叫瑞旭做善事,资助偏远地区的教育经费或硬体建设”佩仪眼睛熠熠发光。 她恣意而行,指挥若定,一呈报了老董后,马上调派志伟:“寻找学校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志伟哀鸣:“佩仪,你公报私仇!” “怎么会?”她无辜地问:“你做了些什么?我怎么可能公报私仇?” 她拍拍志伟肩膀,露齿一笑:“能者多劳嘛!” 趁着这几日空档,佩仪帮堂妹紫绫设计花店的dm及卡片。 约好了下午四点碰面,紫绫却迟到了将近半个小时。出现在办公室时手捧着两盆蕨类盆栽,甜甜地叫了一声:“堂姊。” 戴顶棒球帽、身穿背心牛仔裤,十九岁的紫绫猛然一看像个小男生。 佩仪一笑:“现在才来?” 紫绫将盆栽送给明莉和佩仪,诚心道歉:“对不起,我碰上了一个冒失鬼,将我当成别人,后来才说清楚。” 看到堂姊为她设计的dm及小贺卡,紫绫眼睛一亮:“好漂亮。” 佩仪笑着说:“我知道你最喜欢紫罗兰。你认为可以的话,我帮你拿去印刷。” “谢谢堂姊。”紫绫眉开眼笑。 “等一下一起吃晚饭吧?”佩仪问。 “不行吔!我车里还有六盆花还没送出去。”紫绫说。 “什么?你开车来?”明莉、佩仪惊讶。 “是呀!我上个月考到驾照。”紫绫答。 佩仪忍不住追问:“你考了几次?” “一次。”紫绫眼神清澈地望着堂姊:“怎么啦?” 佩仪语塞。 明莉放声大笑:“老天!佩仪,你确定你们之间有血缘关系?” “我想要效法国父革命十次成功的精神,不行吗?”她酸酸地回答。 “我先走了,堂姊再见。”紫绫甜甜一笑,轻盈离开。 鸿仔评论:“你的堂妹跟你和筱婵不像。” 佩仪点头笑道:“她是我五叔的长女,是一个很贴心的好孩子。” “啧!啧!乌鸦窝里出凤凰。”志伟损她:“我还以为你们李家只出恶女。” “你找到了我要的场地吗?”佩仪扬眉问:“再摸鱼嘛!出差费你看我准不准!” “佩仪姊--”志伟涎脸怪声撒娇。 *** 从印刷厂回来,佩仪绕回老街去探望爸爸。叫了巷口梅伯伯的牛肉面、卤菜大快朵颐,耀辉忙着交女朋友,耀宗就读南部五专,旺福伯看见女儿回来又是高兴又是唠叨。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佩仪的终身大事。 “二十六岁了,不能再拖了,有好对象就定下来,不要像你哥,一天到晚换女朋友。” 佩仪睁大双眼,天真无邪:“我没有一天到晚换女朋友啊!”“你知道我的意思。”旺福伯说:“前两天,你三伯母跟我提起:那个碾米厂张老板的二儿子,今年三十岁想要拜托她介绍相亲” 佩仪囫图吞下豆干:“水!”她记得那个人,两颗大门牙,小时候常被她的堂姊们欺负的胆小表。 灵机一动,她对爸爸进谗言:“我记得,他以前就喜欢筱婵,介绍给她吧!相差两岁很‘速沛’。” “对噢!”旺福点头。 *** 佩仪回到住处已经是九点十五分,她哼着歌,愉快入浴。爸爸精神健旺,身体也很硬朗,让她放心不少。买下这栋屋子时,她原本想接爸爸同住,可是老人家不肯。他的理由是:亲朋好友都是旧街坊、老邻居。搬到新家反而冷清孤单。 这两三年来,证明旺福是对的。和一班老友喝喝小酒、泡茶下棋、进香游览,没有小辈聒噪操心,他反而更惬意。佩仪也习惯了,强迫老人家同住并不一定是孝顺,顺从他的心意才真正做到“孝顺” 才刚洗好头,门铃就响起。 “一定是翊德。”佩仪这样想,匆匆忙忙擦干了头发,套上浴袍便跑去开门。 站在门外的居然是徐志森。 佩仪双臂交叠在胸前,皱眉询问:“有什么事吗?” 徐志森怔然看着她,虽然宽大的浴袍紧密裹住了她的曲线,可是;如芙蓉出水般双颊嫣红的佩仪仍然引人遐思。 他低声下气:“我想跟你谈谈,并且向你道歉。” “不用了。更何况,我现在不方便。”佩仪客气说道。 “我等你。”徐志森连忙说:“我们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只要坦诚说明,就算做不成情人也可以当朋友吧?” 四楼郑太大提着一包垃圾走下来,不赞同地望着两人。佩仪当机立断:“你等我换好衣服,我们再谈。” 佩仪让他进入屋里,浑然未觉徐志森异样的眼光。 他松了一口气,只要入得门来,就不怕佩仪飞上天去。 徐志森坐在沙发上擦拭汗湿的双手,心里盘算如何自圆其说。佩仪换上休闲服坐在他对面,谨慎地打量徐志森。 他突然倾身向前握住了佩仪的手:“让我们捐弃前嫌,再重新来过。佩仪,我知道我错了。” 她抽出双手,对徐志森有种莫名歉意:“不可能。”佩仪放柔了声音:“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你也很清楚这一点,我跟你不可能再进一步。” 徐志森仍不死心:“如果,你是因为我和美美跳舞的事在生气” 佩仪摇摇头:“不!苞这件事无关。” “还是气我出言不逊,骂你脚踏两条船?”徐志森追问:“我向你道歉。” 佩仪沉默半响,在某些方面来说这是事实。“你没必要道歉。” 徐志森恍然大悟,嘿嘿干笑:“真是想不到。我追你那么久了连个边都摸不着,那个油头小子居然那么快就上了你。听他的口气,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佩仪脸色大变:“你说话放尊重点。” “放尊重?”徐志森冷笑:“妈的!平常装出一副圣女模样,连碰都不能碰,我就是因为太‘尊重’你,所以才找美美发泄。结果却两头落空!” 徐志森心有不甘,恶向胆边生。他踏前一步,粗鲁地捉住佩仪的领口,狰狞冷笑:“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对你客气就摆架子!” 佩仪惊惶挣扎,像只受惊的小鹿。全身神经紧绷,血液往脑部上冲 *** 陈翊德刚从舅舅家的晚宴脱身,心情颇为不快。他觉得舅舅这次做得太过份。父子失和断绝关系这档子事谁对谁错一时也难下定论,可是不应该波及无辜,温柔可人的小雁雪不该受这种待遇。 一整晚,陈翊德只能咬牙看着雁雪脸色惨白像个洋娃娃待价而沽。 沈长峰摆明车马,他和长子间势如水火,培植继承人的希望全在女儿身上。 话中含意不言可喻,也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一票黄金单身汉,就像苍蝇见了蜜般一涌而上,众星拱月地绕着雁雪打转。 “娶了这种老婆,起码少奋斗五十年。”有人低声道。 “别抱太大希望,沈翁说不定要人入赘借种,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有人回应。 “算盘人人会打。”另一个人笑嘻嘻插嘴:“既然主人家开口,大伙儿明买明卖好商量。” 陈翊德为表妹感到悲哀与不值,却也无计可施。雁雪的个性温驯,不像表兄的刚烈决然;也学不会翊德避重就轻的那套,所以注定她受父亲摆布的命运。 陈翊德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搁置一旁,将车子开往忠孝桥时,他顺手点了片cd,张清芳的man\'stalk回荡在车厢内。 “你说你有个朋友住在淡水河边” 唔!这个月里,他跑淡水河两岸的次数可能比过去十年还多。翊德想。他的住处在内湖、佩仪的住处在新庄,只算直线距离就得横跨台北市。 对恋爱中的男女来说,相隔千里也不远,只是耗在塞车的时间多的令人厌憎。 到了佩仪住处楼下,附近居民的骚动令他心生狐疑,一辆警车停在楼梯旁,指点的似乎正是佩仪的住处。 “真可怕!咱们这里治安一向不差,天晓得居然碰上这种事!” “对付强好犯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咔嚓掉!” “总而言之,女孩子家一个人住不安全。” 你一言我一语的评论飘入陈翊德的耳中,他心胆俱裂,箭步冲向三楼。 门口一位警员挡住了他:“干什么?” 客厅里,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正在说:“流鼻血而已,不会死的啦!” 陈翊德气血上涌,一把推开挡路的警员:“我是李佩仪的未婚夫!” 他的大吼引起屋里人们的注意。 说话刻薄,双臂交叠的是管区警员;坐在地板上,仰头靠在沙发上血流满面的是徐志森;盘腿坐在另一张沙发,怒气冲冲的是--小仪?! “你死到哪里去了?现在才来?”小仪毫发无伤,张牙舞爪地质问他。 陈翊德为之傻眼。过了数秒,他爆出笑声:“姓徐的!你似乎又错估了小仪” 他语带杀气,如果徐志森不是那么一副倒楣可怜相,翊德会再补上两拳。 确定小仪不想告徐志森,管区耸耸肩:“算他好狗命!强暴罪最近就要改公诉了。小子!坏事不可以作!”他一把拉起徐志森。 “没事了!走啦!走啦!” 剩下两人时,小仪说起事端始末,她指着台灯:“我用那个砸他!” 沉甸甸的大理石底座,只砸烂了他的鼻子算他好运气。翊德想。 “我要去洗澡!”小仪突兀地站起来,进去主卧室里的浴室。 陈翊德默默帮她收拾残局,擦掉地板上的血迹。 沙发上也有几点血渍,杂色花布上并不太明显;他告诉了佩仪。 “把它扔掉,我不要了!”小仪隔着浴室门锐声喊道。 “那也得等明天啊!”翊德回答。 浴室里悄然无声。 检查了门窗、瓦斯、煮了两杯咖啡,小仪还没从浴室出来。 翊德敲门:“小仪?”他直觉伸手转门把。 小仪脸色阴郁打开门,翊德注意到她身躯微颤,手指脚掌因浸水太久,皮肤起皱。 “我不舒服,恶心、反胃、头疼。”她平铺直述。 愤怒消褪后,紧接着是羞辱与自我嫌恶。 陈翊德伸手拥抱住小仪,感觉到她紧绷而排斥的身心在无言中缓缓松弛。 再怎样好强,强暴未遂对她仍是一个恐怖经验。 “你不能再喝咖啡了。” 良久,翊德放松小仪,命令她坐下,热了一杯牛奶给她,并找出了两片普拿疼。他从未看过小仪这么温驯听话的一面。 脱掉西装外套、领带、袜子,陈翊德搂着小仪和衣而眠。 昏暗灯光中,她开口打破沉默:“明天,我要换掉沙发。” “好。”翊德像哄小孩似地:“我陪你,我们去选一套真皮沙发。” “不要!”她执拗说:“我要买藤编的沙发组。” “是!你喜欢就好。”翊德很有耐性说。 “还要换台灯、小地毯。”她说。 “那容易!”翊德慨然允诺:“把房子拆了重建也没问题--睡吧!” 第九章 暗淡月影云来去 一开始采购,李佩仪便欲罢不能,选好了沙发、座垫、台灯、地毯,然后就是原先不在采购范围内的窗帘、拖鞋、餐具 无怪乎眉开眼笑的店员把她和翊德当新婚夫妇。“你的先生真好耐性,一般男人没有几个喜欢陪太太逛街购物的”店员夸了他一车好话,陈翊德更得意了,拖着百口莫辩的佩仪去鸿宇名店选寝具。 “够了。”她笑骂道:“你一点都没有羞耻心吗?” 挑选寝具的男人不是没有,只不过没人像翊德那样厚颜爱发问,并且奉承得店员小姐笑得花枝乱颤。 奇怪的是,两人争相付帐时,柜台小姐一定是拿翊德的信用卡刷卡。 佩仪咕哝道:“怎么?你手上有蜜不成?” 翊德眨眼,大言不惭:“我长得帅!” “巧言令色鲜矣仁!” 他顺水推舟进驻了佩仪的家,衣橱里挂了几套西装、休闲服,抽屉里放着他的新袜子和内裤。上班时先送佩仪到公司,翊德才去办公室。瑞旭的职员都知道:老板现在正走蜜运,喜上眉梢。 高雄分公司的困难也解决了。陈翊德爱情、事业两得意。 上个星期,翊德借口整顿分公司的机密文件,推辞了舅舅家的晚餐约会。 这一次没有理由再拒绝。 雁雪感冒缺席,餐桌上气氛沉闷,沈云筝和兄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雁雪的婚事。 翊德怏怏不乐:母亲和舅舅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忠实拥戴者。 母亲还有话说--虽然父亲早逝,不过他们两人的确很恩爱。可是舅舅他--亲身经历过的悲剧还不够吗?翊德想。 沈云筝打破儿子的沉思,开口非难:“翊德,你今年也三十一岁了。” 翊德脑中响起警讯,小心翼翼吞下一口冬瓜盅,誓言当不婚族的谎话在舌尖打转。 “如果有喜欢的对象带来给我和舅舅瞧瞧。”沈云筝如下懿旨。 他左支右吾:“我没有。”带佩仪还是小仪来?哈!他可不想闹第三次世界大战! 沈云筝不悦:“还说没有?你这阵子在哪过夜?家具都买齐了,瞒得了谁?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翊德狡辩:“妈!您误会了。” “你别告诉我,你们在谈公事。”沈云筝喝了一口红酒:“好端端的,瑞旭广告为啥换了人?你还想骗我哩!” “表哥的广告理念太前卫,我觉得房地产的广告还是保守点较好。”翊德滑溜说道。 “大概吧。”沈云筝皱眉:“唉!我跟你讨论的是李佩仪,不是广告。别转移话题。” 翊德还想抵赖,舅舅正色发话了:“翊德,这只是我们自家人私下讨论,没有外人在场,不必这样遮遮掩掩的。” 他颓然放弃跟舅舅斗智的念头。 “只是谈得来的异性朋友,至于过夜”他摊手承认:“我又不是和尚。” 沈云筝耐不住询问:“怎么回事?经过五年,绕了一大圈,你还不想安定不来?那干嘛在她身上下这么大功夫?” 翊德惊疑不定:“妈。您怎么知道?” 她看了大哥一眼才回答:“我请征信社调查的。她以前开卡拉ok嘛!” 翊德怫然不悦:“您太逾越了。” 沈云筝凤目倒竖:“哪里逾越了?只要她品行端正怕什么?” 沈长峰制止了妹妹和外甥的争议:“算了!这不是重点。”他声若洪钟句句有力:“重要的是翊德心里打算如何?” 忆起雁雪惨痛遭遇。翊德不由得说出违心之论:“我可不打算安定下来。天晓得再过段日子,我们还会不会在一起?” 沈长峰眯起双眼微微点头。这个动作让翊德紧张,他觉得自己的顾虑是对的。 沈云筝叹息:“好像同居不结婚是件时髦玩意儿--算了!我不管了。” “你表哥更糟!他说:世上只有两个女人能诱他走入婚姻坟墓,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没出生。” “舅舅!”翊德陪笑:“那是很多年的老笑话了。” “是吗?我看,他是存心呕我!”沈长峰挥手:“无所谓了!我还有雁雪。” 当你们父子战争的炮灰。翊德闷闷地想。于是他只好恭谨告辞。 “对了!妈,征信社的资料呢?” “你想看吗?”她问。 “嗯。”他懒得费口舌。 “在你舅舅书房里。”沈云筝优雅步上楼梯。翊德望了舅舅一眼,心照不宣。 “哪!全在这里了。”她带回一本薄薄档案夹。 陈翊德走后,沈云筝若有所思地望着兄长:“我们是不是白忙一场了?他还不想安定下来。” 沈长峰摇头:“未必!我觉得翊德不老实,可能是怕我们从中作梗罢。” “真可笑!”沈云筝嘀咕:“防我们像防贼!” “静观其变吧!这事急不得。” *** 翊德逃难似地逃回自己的住处,如果,只有母亲一个人还好应付,加上舅舅的话,他根本没有反抗余地。 翻阅李佩仪的资料,他对有关自己的这一段深感兴趣。佩仪的老街坊和亲戚,对他的“凯子行径”评价满高的。对“那个开黑色法拉利的”至今印象仍深。他哑然失笑,对其中几个男性的传闻不予理会。 将档案随手搁置在书桌内,他找上简仲宇家门,他和佩仪之间,仲宇可以说是全程参与的关键人物。在他面前,翊德可以放心倾吐。 “你真呆!你母亲的脾气我们都知道的,她就像只纸老虎,外表唬人而已,你不是经常把她耍得团团转?至于你那个舅舅嘛!老实说,我看连阎王爷看了他都怕--话说回来了,你姓陈,他姓沈,你若硬着来,他也没辄,总是各人寻各自门罢了。” 一语点醒翊德,他笑道:“我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当局者迷。”仲宇这下可了:“媒人礼我受之无愧!” “是!我要效法贤伉俪”翊德嘿然而笑。 “真讨厌!”芝惠脸红抗议:“再说,我就拿扫把赶人了!” “什么?”仲字大咧咧:“纽西兰?风景不错!” 芝惠伸手拧老公的耳朵。 翊德哈哈大笑。 *** 佩仪为了瑞旭cf案正全力加班,和枫港国小的洽谈已经完成了;瑞旭公司除了赞助学校翻修图书馆外,也捐了一笔钱给家长会,做为更新图书、灯光之用。拍摄的成果令人满意,佩仪现在只需处理平面广告就可以宣布大功告成。 翊德走进“冰焰”pub里,仍在加班的佩仪在电话中告诉他稍后就到;并且要筱婵听电话。堂姐妹们压低声音叽哩咕噜地似乎在拌嘴。 翊德好奇问筱婵:“你们吵架了?” “从小吵到大。”筱婵不以为意。 “为什么?”他问。 筱婵恶作剧地看着翊德:“小事一桩啦!还不是为了你!” “我?”他大感讶异:“关我什么事?” “我不敢说。”筱婵卖关子。经不起他软硬兼施,筱婵吐实:“佩仪他老爸想见你啦!” “这伯父怎么会知道?”他问。 筱婵讪然:“我说的。” “长舌妇!”小仪杏眼圆睁,双手插腰嗔骂。 “咦!你敢骂我?”筱婵愤慨不已:“如果不是你陷害我,我也不会说出去呀!不帮我也算了,居然把那个大暴牙张宝贝推给我!” “那才‘速沛’,长舌妇配大暴牙!”小仪反唇相讥。 “去你妈的!狈咬吕洞宾!”筱婵啐道。 翊德忙打圆场:“别吵了。自家人有话好说。小仪,我什么时候可以拜访伯父?” 小仪双眸圆睁,说不出话来。筱婵忍不住取笑:“嗳哟!嫁妆还没准备好哩!” “疯婆子!”小仪骂她。 “别闹了!筱婵,你看我有几分把握?”翊德笑嘻嘻拦住筱婵问。 她吞回骂小仪的字眼,打量陈翊德问:“你们的女傧相,红包可以拿多少?” 翊德毫不考虑说了一个优渥数字。 筱婵眼睛一亮:“那么,我要当你们的女傧相。” “没问题。” “我不要!” 翊德、小仪齐声回答,前者得意洋洋,后者脸带彤霞。 翊德并没有再提起拜访“准岳丈”的事情,佩仪也绝口不谈,在她心里认为,翊德只是一时高兴,随便说笑当不成真的。 *** 就像翊德占据她的住处一隅,佩仪的用品衣物也进驻翊德了内湖居处。 他的豪华按摩浴白对佩仪来说是新鲜感受,她很快就爱上这种享受。 “真的是老了,以前通宵熬夜,打个盹就恢复生龙活虎的模样;现在不过在办公室内冲锋陷阵而已,就腰酸背痛。”佩仪慵懒说道。 “女人,过了二十就开始凋谢。”翊德取笑她。 真的。佩仪不语,端详着翊德,即使他比自己大上五岁,三十出头的翊德甚至比以前更好看,风流倜傥;又增添了成功人士的成熟稳重。 “把你带到人肉市场拍卖,一定有许多旷女怨妇趋之若骛。”她说出心中想法。 “啧!最毒妇人心。”他埋怨道:“现在就在动脑筋想踢掉我了?” 可怜兮兮的声调跟刚强的目光不成正比,佩仪心弦一颤。 陈翊德修长的身躯在床上优雅伸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迅速转换话题: “跟我一起到高雄吧?我要和分公司的新负责人商讨进度;然后我们一起畅游南台湾。佩仪!”他放柔语调诱惑:“你有多久没看见满天繁星、月映银河的夜空?” 佩仪心动不已:“你呀!假公济私。” 翊德耸肩:“有何不可?我是老板。”他眨眨眼。如果佩仪知道这几年来,他是怎样奋斗冲刺的,绝不会说这种话。 “我可是食人俸禄,作不了主?”她微笑。 经不起翊德死缠,她应允:“我试试看,向老板请假。” 陈翊德喜出望外,着手布置,预约机票、饭店全自己来不假手秘书。 知会饭店经理保留蜜月套房,鲜花、水果、香槟、枕畔礼物,极尽浪漫之事。他要给佩仪一个惊喜,如果爱情是场战役,他有把握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翊德得意地想。 由于瑞旭广告企划已经完成,佩仪的假一请便准。虽然她没说,鸿仔他们也猜出端倪,纷纷祝他们两人假期愉快。 佩仪有丝悒然,她和翊德的恋情闹得烈烈轰轰,满城皆知,等到戏散落幕之后,她实在不知要如何排遗冷清伤怀。 (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毕竟只是一句自我安慰的空话罢了。 “人生得意需尽欢。”小仪豪气万丈地发话,她欣赏翊德柔中带刚的坚毅,即使争执斗嘴时两人也是旗鼓相当。自从卡拉ok结束营业后,小仪出现次数愈来愈少“主角”戏份又“还”给了佩仪。只有和他吵架时 李佩仪面对镜子微笑,镜里韶华依旧,朱颜未改。可是,她知道自己正在蜕变,勇于尝试爱人、被爱和爱自己。 翊德正在洗澡,她无聊走进书房,翻阅金庸小说重温旧梦。过一会,她打开书柜,坐在地毯上寻宝,几本相簿吸引了她的注意。 打开最旧的一本,佩仪笑出声来。这张泛黄的黑白相片一定是翊德。 卷发大眼的他穿着一套旧式西装,还打了领结,大约是两岁吧!小时候就有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睫毛又浓又翘。好可爱又好老土! 她津津有味地翻阅相簿,看到翊德的双亲、姊姊和亲人。她突然发觉,翊德对她的家庭、职业、友人、过去一切了若指掌,而自己却对他所知有限。 拿起第二本相簿,她看见了五年前的两人合照。心头一热。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小仪扮个鬼脸:别感动!说不定他专爱搜集女朋友们的照片当纪念来夸耀众人。 佩仪微笑放好相簿,蓦然看见一个绿色档案簿,上面写着她的名字。她缓缓拿起档案簿放在膝上,不安的罪恶感袭上心头,她小心翼翼地打开-- 翊德神清气爽,头发仍微湿走进书房。 佩仪抬头看他,口气平静:“这是怎么回事?” 他一时会意不过来,看到她手上的档案簿才脸色大变。 她秀眉微蹙:“说呀!” 他犹豫着不知从何开口。 佩仪翻着纸张:“这里面并没有什么你不知道的,可惜!浪费了一笔征信费。” “是我妈。”他坦白承认,想了一想又补充:“八成是我舅舅出的主意。” 佩仪冷淡道:“他们也太小心了吧?这么大的人还怕被拐被骗不成?” 翊德觉得有必要为母亲和舅舅解释一番,钜细靡遗地将两位长辈的心态、个性告诉佩仪。 “我妈妈人很好相处,她不像舅舅那么有心机。可是她老是想吓人,摆出架势,说穿了不过是羊披虎皮。你别介意。” 佩仪沉默不语,没有儿子会说自己母亲不好的。她兴味索然,沈云筝是财阀名姝,天上之人。自己和人家怎么计较? “算了。”她难得如此好说话,令翊德又惊又喜。 求婚的计划诸事皆备,可别在这时候起风波,他忐忑想道。 白金钻戒正躺在他的口袋中,为了预防万一,他甚至“背”了五十个求婚理由--该骂赵咏华才对,不过他自信能让佩仪“对折”优待。 *** 翌日。 沈云筝听到了风声,迫不及待地邀李小姐吃饭。 陈翊德眉头打结,原本他打算先斩后奏,等佩仪答应他的求婚以后,再告诉她未来婆婆的喜恶脾性,以佩仪的聪慧可人应该很快能将准婆婆收服得妥妥贴贴。 偏偏事机不密,让母亲知道了。 “我们只是一起出去游玩,妈,等过一阵子再带她去看你好吗?”他采用“拖”字诀。 沈云筝不悦:“你们已经好到可以外宿过夜,总该让我和她见个面吧?还跟我打太极拳?” 他柔声哄母亲:“妈!我们明天一早要搭飞机,你约今晚太匆忙了。” “胡说!”沈云筝反驳:“我不信你们不吃饭,今晚,如果你们不来,那我去你们那里好了。就请微翠园外烩罢。” “妈。”翊德呻吟:“不用了。我们去你那里好了。” 沈云筝似乎吃了秤锤铁了心。翊德也弄不清此次究竟是鸿门宴还是红鸾宴,人算到底不如天算。他叹息道。 听到翊德要带她“觐见”皇太后,佩仪立刻拒绝:“我可不敢攀高枝,没理由去丢人现眼。” 陈翊德一愣,佩仪的反应出乎他意料之外。“你为那份调查报告在生气?” “不敢。”佩仪平和说:“我和令堂是两个世界的人,没有交际应酬的必要。” “就算为了我也不行?”翊德试探问。 她略一犹豫才回答:“就是为了你,我才不愿意赴宴。我能跟令堂聊什么?我猜你母亲一辈子做个最吃力的工作就是举办慈善晚会,号召名媛绅士慷慨解囊——而我,哪一点能入她耳目?你就告诉她:我们只是玩玩罢了。维持现状不是很好吗?” “不好!”翊德不快:“我希望你能为我争取一下,这有什么困难吗?” 佩仪摇头不自觉退缩。 “佩仪。”他心急道:“我妈妈很好相处,她只是从小娇生惯养,喜奉承、爱排场。你会发现她就像个小孩子,很好哄的。” “我不要。”佩仪酸涩开口:“别逼我。” 翊德脸色黯淡,他听过有些女人在尚未结婚前就会对素未谋面的准婆婆产生敌意,甚至末雨绸缪向男方下通牒令,为往后的婆媳战争先布防--他只觉得不可思议并斥为无稽。可是,照这种情况看来:佩仪的确有持戈试马的倾向。 他深感失望,因为不管是温柔和顺的佩仪或是爽利泼辣的小仪,在他的心目中都不该是这种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女人。 翊德无精打采:“我不勉强你,只是” 聪敏灵透的你要哄得外强中干的母亲高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为什么不能为我做到这一点?他想。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佩仪更加沉默,脸上目无表情。 当晚,翊德只身赴会,沈云筝颇为不悦。 翊德无心解释,专注加菜加饭。 佩仪回到住处,并没有开灯坐拥黑暗,心情悒郁。她双手环抱身体,感觉心中炽热的火焰开始冷静。 连亲生母亲都无法与我相处,更遑论翊德的母亲了。她乖戾地想着。 沈云筝的邀请来的太突然,令佩仪退怯。如果,这是一场试验,她没有信心安然通过。 夜凉似水,她不由打了个寒颤,心底千头万绪。 电话铃声响起,佩仪直觉地知道是他。 “回家准备旅行的用具吗?”他温和地问,明知她的行李早已打包。 “不是!”她脱口而出:“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突然对他的冷静产生憎恶。 “那是不是意味着:明天的旅行计划改变了?”他徐缓开口,心中的急痛就像掉落油锅进炸的水滴。 话筒彼端的悦耳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嗯!我想我们暂时分开一阵子,想想后路。” 沉寂片刻,翊德语气讥讽:“你又想逃了吗?” 佩仪震惊不已,却无话可以反驳。她听任翊德继续说不去: “今晚月色很好,你注意到了吗?再怎样灿烂的夜空,众星拱月只是肉眼的假相,月亮永远是孤独的,就像你一样--总有所保留,心里的门扉始终未曾打开。” 翊德停顿一下,声音沙哑而轻柔:“创造出另一个自我,你不需要任何人。” 佩仪低声辩白:“我只是不想为了这件不愉快而破坏了旅行的兴致。” 他伸手捏住口袋中的戒指盒,冷淡客气地赞同:“你说的全对。” 互道晚安后,翊德挂上电话。她拿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发怔。仅仅拒绝了沈云筝的邀请,她和翊德之间就产生嫌隙,未来如何演变,她不愿想像。 “冰焰”pub。 “天生孤柺,死性不改!”筱婵骂人还带押韵,又快又急:“老太婆要瞧,你就去嘛!怕什么?儿子捏在你手里,老娘、新娘胜算各半,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哩!不争气!没路用!还没开战就认输。如果是我啊!别说是高雄了,沙乌地阿拉伯我也去!傍老太婆一个下马威。” 佩仪淡淡表态:“他并没有向我承诺过什么,我没那么厚脸皮上门被人评头论足。” “没出息!”筱婵气得拍桌子。“你呀!只敢在自家人面前发威,在旁人跟前就像病猫” “咦?你骂我厚脸皮?” 佩仪呻吟一声抱头苦笑。 第十章 拨云见日 翊德心烦气闷地在满室香花银辉中渡过一夜,实在无法相信完美无瑕的计划会出这种差错。至少,先前安排时,他为了要给她一个惊喜而不露一点口风,没闹成求婚不遂的大笑话!他尖酸自讽。 我还以为,她对我的感情已经亲密得愿意陪我共渡一生。翊德想。 他再也受不了这些罗曼蒂克布局的反讽,半夜里,翊德要求另开一间套房,他甚至可以从经理恭谨的回应中“感觉”到同情的口吻。 请了五天假却只能在家中呆坐,佩仪的情绪低落到极点。她甚至无聊到自告奋勇陪紫绫去选焙花材器皿,然后累得腰酸背痛再上女子三温暖任人宰割。几次护肤美容加健身,不着疼热的大采购以后,恢复上班的佩仪换来的是同事惊艳的赞叹。 “哗!一趟旅行回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容光焕发喔!嗯!恋爱中的女人最美,这句话不错。” “好事将近了吧?佩仪?” “你这套衣服好漂亮,在哪儿买的?”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问。 佩仪微微一笑,不予回答。 肉眼的假相是会骗人的。她想。 回到台北的陈翊德,情况正好跟她相反。他的表情阴郁冷硬,令员工心惊胆跳却不明究里。 最后,他总算做了一件好事--提早下班,让自己和员工们松了口气。 冷冷清清的住处只是提醒他佩仪不肯跟他长相厮守的事实。 开了一瓶martell白兰地,他自斟自酌,烈酒浇心火并没有稍减他的暴躁。他渴望看到佩仪,沉溺在她的柔情蜜意中。 刚和筱婵呕完一顿气,佩仪心情恶劣地回到家,做了一个三明治当晚餐,视而不见地看着卫星音乐台。 当她听到门铃声打开铁门后,生气的口吻掩住了欢喜的心情:“你喝酒了?” 翊德神志清明地向她微笑:“是呀!” 佩仪让他进屋,走在他前面头也不回。“满身酒气,臭死了。” 他的心情开始松弛:“而你好香。”翊德拉她转身,双手在她身上游移,热情地吻她。 即使彼此有再多的不平不满,**的步调依然一致。 “你有没有想我?”翊德轻佻的语调打破了梦幻迷离的魔咒。佩仪突然恼怒他这种大情圣似的口气。冷不防打了他一巴掌。 翊德一愣,看着她气极而哭:“喝了几杯黄汤,拿我消遣取笑来了,我倒成了公子哥儿们的玩具了。” “我做错了什么?”他反问道:“你也蛮‘乐在其中’的呀!”如果不是对她临时取消旅行一事耿耿于怀,翊德不会这样刺激她。 佩仪的回应是扬手打他第二个巴掌,这一次,他不再让她,扯住她的手臂压倒在膝盖上狠狠地打了她臀部两下。 佩仪发出尖叫,痛得眼泛泪光,震惊地看着翊德。不雅地趴在他身上扭动。 他打我! “这是你该得的。你打我已经打成习惯了!”翊德阴郁地说。 她嗫嚅双唇。心想着小仪应该撒泼耍赖跟他拚了才对。 “狗杂种”她的成串脏话才刚出口,臀部马上又挨了火辣辣的一记。 吞回底下龌龊的字眼,她张口咬他的大腿,马上感到翊德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扯,她痛极松口,眼泪不听指示地掉下来。 他扶起小仪,抱着她坐在他的膝上:“莎士比亚说的:对付泼妇需要棍棒。” 小仪呜咽抢白:“莎士比亚是狗屁!” 他恍若未闻,继续说:“而我只用巴掌而已。如果不趁今天教训你一顿,我怕婚后夫纲不振。” 小仪震惊地张大嘴巴。他在说什么? 翊德吻掉她双颊上的泪珠:“我只说一次,李佩仪,你给我听清楚,我现在向你求婚。”他温柔的口气与刚才的凶恶判若两人:“订婚戒指在我左边的裤袋里,如果你愿意答意就伸手拿出来,给我一个吻。” 他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高悬的一颗心开始往下沉。 她睁大黑白分明的双眸,睫毛湿濡末干,结结巴巴:“可可是你母亲她她?” “她会尊重我的抉择。”翊德肯定地说。 她哭得开始打嗝,委曲地:“你喝酒会打老婆。” “只要你不先动手,我发誓绝不打你半下。”他信誓旦旦,目光清澈地看着她微笑说道:“我没醉,只是藉酒壮胆。不然,你再怎么凶悍,我也舍不得打你。” “翊德,”她灵光一闪,发现新大陆似地叫着:“你是一个大男人主义的沙猪。” “没错!”他大方承认,逼问她:“你嫁不嫁?” 她伸手探入翊德裤袋中,怯生生地摸索。翊德挪动姿势让她能顺利拿到裤袋底的戒指盒,为了她不经意的蠕动发出呻吟。 白金钻石闪烁耀眼锋芒,佩仪屏息赞叹:“好美。”眼眸中的喜悦光彩比钻石更璀灿。 她突然垮下肩膀,哀怨地抱怨:“一生一次的求婚过程一点也不浪漫。” 翊德哈哈大笑:“那是你自己放弃的。”佩仪满脸疑惑,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他已经以未婚夫的身份下命令:“现在,闭嘴吻我。” 她很乐意地照做。 *** 和沈云筝女士初次见面的气氛并不像佩仪所想的那么尴尬。 翊德早就耳提面命,妈妈的荣耀在匡馨慈善基金会的职位上,最能让她高兴的就是称赞她的穿着打扮。虚心请教桌上佳肴的做法,她能如数家珍地向你介绍各国美食。 有这么多话题可聊,不愁准婆婆不开心。佩仪发现:翊德说的没错,沈云筝,不!懊改口叫妈妈了--真的很好哄。 她让佩仪想起一句话:女人是猫。而无疑的,准婆婆是高贵雍容的白色波斯猫,总是一副高高在上,骄傲的神态令人不忍呵责,只想好好娇宠她。 佩仪忍不住泛起微笑。 沈云筝则有些纳闷。 眼前的女孩儿家分明是一位斯文温柔,未语先笑的好小姐,哪有征信社调查所说的泼辣厉害?翊德私下向地透露过:这位李小姐生性腼腆,只是因为母亲去世得早才挑起了家庭经济重担,这样说来也怪可怜的。 所以说嘛!征信社的调查也不一定百分之百正确,总是眼见为凭。沈云筝暗忖道。 “佩仪。”她亲亲热热地叫她:“伯母有件事跟你说,我曾经请人调查你的家世过,翊德告诉我:你很害羞的--如果,伯母这样做让你心里难过的话,就请你忘了它吧?” *** 佩仪看到翊德猛眨眼,她马上会意,含笑欠身回答:“怎么会?天下父母心,您是关心翊德的交友状况,我相信为人父母都会这样做的。” 这个答案让沈云筝满意。 翊德放下心头一块大石,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融洽交谈。 佩仪惊讶地微张双唇,她的准婆婆准备为他们办一场豪华世纪婚礼。 “她喜欢你。”翊德在回家的路上轻松地告诉佩仪。 她微笑不置评语,人与人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尤其是在两人的人生观、个性、嗜好完全不同时。 偶尔拜访养尊处优的婆婆,聊聊珠宝首饰、名牌衣物、各国美食是件有趣的事,佩仪乐意奉陪。 不过若要朝夕相处的话,终究会演变为“相看两厌”的地步,不能不未雨绸缪。 当沈云筝忙着择日准备行聘时,佩仪早已经以未婚妻的身份,陪伴翊德参加过几次应酬,她发现翊德的个性“非常”圆滑,真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沈云筝面前,他是一个乖儿子,在公司里是个一丝不苟的老板,竞争对手眼中是个精明冷酷的敌人。 佩仪认为这是天蝎座特有的捉摸不定与神秘感,所以老是取笑他是一只“变色龙” *** 这一天,他们参加一场慈善晚宴,法式自助餐桌旁,客人形成几个谈话圈子,寒暄一番后,佩仪、翊德各自被熟人绊住,谈论共通事物时,佩仪这一些人说起了“真相”广告公司所制作的cf。 这支牛仔裤的争议之处在于男、女王角的旁白是否有同性恋者的倾向。 正热烈时,一个身材硕长,穿着晚礼服的男子向她们走来,原本嘈杂的人声逐渐低微。 眼神锐利一脸倨傲,及肩黑发仅在脑后扎成一小束马尾“真相”的鬼才一出现就吸引众人目光,大家纷纷交头接耳。 沈君亚。 他的名字在广告界中是个传奇,每次所推出的广告总是掀起各方争端,无可否认的:沈君亚是个擅长掌握群众心理的魔术师,出自他构思的一句短短旁白,往往成为那一季的流行语。而且流言及绋闻总绕着他打转。神秘莫测、恃才傲物是众人一致的评语。 看到他往这里走来,佩仪的心脏一阵急切跳动,拜翊德之赐“创新”增加了几笔人情广告。新客户如果不是翊德有股东的公司就是沈云筝的亲友事业。而且十之八、九都是“真相”的原客户--如果得罪了沈君亚也是正常的事。 他走到佩仪面前,从头到脚仔细审视她一番,彬彬有礼地说:“晚安,李小姐。” 佩仪回报一笑,客气地与狼寒喧。她不确定沈君亚的用意何在。 他殷勤迷人地建议她试试鹅肝酱这道小点,不由分说轻托她的手臂往前走:“告诉我,你认为一个广告应该随俗让大多数人能接受,还是特立独行引人争议——哪一种方式才算成功?”他目光灼灼,等候佩仪落入二选一的陷阱。 她的眼睛连眨都不眨:“我认为,广告的效益在于传递与接受资讯的宾主双方都能各取所需,皆大欢喜才是成功的广告。” 沈君亚仰首大笑,露出一口白牙:“很不容易做到。”话锋一转,他迳自说:“瑞旭和长谷的cf我都看到了。虽然诉求方式稍嫌女性化,整体来说倒不错。” “谢谢。”佩仪受宠若惊,以沈君亚出名的傲慢,这近乎赞美了。她客气谦虚一番。 “你太客气了。”沈君亚笑得像只大白鲨:“我衷心希望并期待你能够加入‘真相’。” 佩仪张大嘴巴,旋即合上。他在诱她跳槽?不可能吧? “十二万分的诚意。”他微笑补充:“对了!瑞旭的cf曾征询过我的意见,只是翊德的脑筋太死板,无法接受新观念他还欠我一笔顾问费。” 佩仪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背后有一个熟悉声音插入:“即使再有环保观念,我也无法将欧风别墅和垃圾掩埋场划上等号。” 翊德命令道:“你这个危险家伙,离我未婚妻远一点。” 沈君亚一笑:“三分二十八秒。”他望着手表一眼。“我在猜想,你要多久才会过来,太快了些--我正在游说佩仪跳槽。” 佩仪一头雾水。翊德连忙解释:“君亚是我的表兄,他是” 沈君亚懒洋洋打断他的介绍:“沈家的害群之马。” 翊德一笑:“我舅舅沈长峰的不孝子。” “哪来那么多孝子?”沈君亚冷淡说道。 他微微倾身向佩仪道别:“我的邀请永远有效。” 沈君亚一如来时,行迹飘忽,从容而退。 翊德轻轻开口:“佩仪。” “嗯?”她侧首看他。 “你对君亚的第一印象如何?”他问。 “一个英俊的魔鬼。”她毫不考虑地回答:“举手投足都是‘坏’。” “心跳有加快,呼吸不稳吗?”翊德开玩笑,语气中有丝紧张。 “你在说什么呀?”佩仪睁大双眼,随即笑出声来,她从小仪的大胆厚颜地低语:“你比他更英俊。” “真的?”翊德隐住笑意:“我需要一点鼓励。” 她附耳低语令翊德眼光一亮:“证明给我看。” 衣香鬓影、珠光宝气的各嫒绅士三三两两在宴会、舞池里穿梭,没有人注意到陈翊德和他的未婚妻悄然消失。 陈家下聘的排场不小,旺福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嫁女儿弄得毫无头绪,长兄李旺金以族长身份指挥调度,身为地方乡绅又适逢选举将近,来参加佩仪订婚仪式的不乏重量级人物。国代、议员、市长也赏光到场,参加“世侄女”的喜事。 李旺金得意洋洋,面子十足。男方送来的聘金聘礼也不含糊,喜盘上珠宝首饰耀人眼目,互竞奢华。 佩仪被一群堂姊妹们闹得头昏脑胀,换礼服、补妆、摄影留念 一早上折腾下来,她已经觉得恐怖,订婚宴是从中午开始,到下午三点才散席,补了一觉后,佩仪闷声问翊德:“我们私奔好不好?” 想到结婚喜宴上还有许多的介绍人、证婚人轮流发表“祝贺”之词,姊妹兄弟、朋友同事扬言要闹洞房老天!她忍不住发抖。 “忍耐一点。”翊德大笑:“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啊!”订婚仪式让女方挣足面子,因此沈云筝决定,结婚时,男方也不能示弱。 从婚纱、教堂证婚、宴客饭店,人大小小的琐事,她全揽到身上。 佩仪轻松许多,陪婆婆选焙家具、装潢新房等等,她只需点头、摇头,不需要费半点心。 她毫不讶异:婆婆的品味优雅,选择眼力胜过自己不知多少倍。 四个月的订婚期弹指即过。 婚礼进行得非常顺利。饭店大厅装饰得鲜花锦簇,水晶吊灯光灿生辉,六对伴娘、伴郎更是差点抢了主角锋头。 佩仪低低微笑,转首向翊德说:“你看,明莉和鸿仔好像在‘预演’一样。” 她的心情轻松,笑靥如花,成组的红宝石项链、手镯、戒指是沈云筝的珍贵收藏,送给了媳妇当结婚礼物。 当台上一位民意代表--大概是省议员吧?佩仪忘了。--因为祝福的话说得太冗长,麦克风缓缓下沉时,急急抬高声音:“总之,祝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佩仪低首忍笑,这是翊德的主意,严格控制贺词长度在三分钟,时间一过,一百五十公分高的麦克风便缓缓下降。除了免除疲劳轰炸也制造了不少“笑果” 宾客中有许多人发出会心一笑,赞叹不已:“早该发明专利,这玩意儿有趣。” “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众人哈哈大笑。 紫绫坐在君亚身旁,局促不安地看过堂姊和君亚打悄骂俏,旁若无人。看了君亚一眼,她满心疑惑,只好专注品尝各式美肴。身穿粉红色伴娘小礼服的我真的是还没长大的小贝比吗?筱婵挑逗的语气令她脸红。记起礼车中,君亚对她的评语--汤姆男孩穿洋装 散席送客时,闹烘烘的笑语大多围绕着那支会下沉的麦克风打转,也穿插几句荤笑话。 翊德的人缘如果不是“太好”就是以前作孽太多--一群吃过亏的已婚同伴扬言报一箭之仇。 “嘿!嘿!今晚看我们表现啦!” “我就不信你一辈子不结婚。”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上次他要我用我老婆的高跟鞋喝酒。”仲宇嚷着:“这次看我怎么整他。” “你那决算什么?我太大的‘内在美’成了我的帽子,害我到现在还翻不了身,当一个ptt会员。” 佩仪捧着糖果、香菸喜盘送客,笑得可怜兮兮。 “你真的做了?”她低声问。 “大家起哄嘛!”他耸肩。 佩仪呻吟出声:今晚才是考验。 借口换礼服,翊德带佩仪往更衣室走,眼看机不可失,搭乘饭店专用的员工电梯溜之大吉,沿路发小费给心照不宣的饭店服务人员。 “我们成功了!”坐上暗藏在巷底的mondail,翊德欢呼道。 白色宾士礼车绑满了彩带、罐头停在酒店门口掩人耳目,这个“烟雾弹”花得有价值。 逃到桃园石门水库的芝麻酒店,两人像孩子一样拍掌而笑。 “这下子,他们大概翻遍了全台北的饭店。” 翊德笑着:“怎样?我的计策不错吧?老婆大人?” 佩仪心中一甜,笑得灿烂动人:“结束了。真好。” “不!还没结束呢!现在才是开始。”翊德微笑睇望娇妻。 “你最霸道,打人家**再求婚。”她娇嗔道。这件事她会牢记一辈子。 翊德哈哈大笑,一跃而起:“我早说过了,那是你咎由自取。” 她才要抗议,翊德已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天算不如人算,早在邀你旅行时,我就计划好向你求婚” 他钜细靡遗地形容精心设计的罗曼蒂克,包括独自一人在蜜月套房过夜的凄惨心情。 翊德说出他准备了五十个求婚理由时,佩仪睁大了双眼:“真的?”她问。 “当然!” “那,你全背熟了?” “我的记忆力好极了。”他发出豪语。 “我要听!”她说。 “现在?”翊德傻眼。 “嗯!”佩仪用力点头。 “时间不早了。” “我不管!”她坚决的神情分明就是小仪。“不然” 小仪邪邪一笑:“我不让你上床睡觉。” 陈翊德投降,春宵苦短,他迅速地背起求婚的理由:“一、我爱你,二、我们的志趣相投” 他踢掉鞋子,拉掉领结,滔滔不绝:“五、我有一间你梦寐以求的书房九、你爱我” 李佩仪笑弯了腰,她确定,不管彼此个性多么善变,但两人对“爱情”的忠诚绝对永远不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