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厨秀》 楔子 炎阳高照,一支队伍在山谷间策马行进,炙人的高温让这一行人汗流浃背,好不容易,行进间的周遭景致渐渐改变,太阳不再那么灼人,也可看到苍翠森林,这代表的是他们已经离开北川。 北川乃南楚王朝在边关的咽喉,位置险要,而杜铁身为北川监军,却与骠悍民族黎族私下结盟,劫走边关驻军米粮,苛扣军饷,刻意制造冲突,意图让咽喉之地战火蔓延,幸而南楚皇帝事先得到军情,命朝日大将军率领上万兵马大败黎族,杜铁成了丧家犬,匆匆带着几名贴身侍卫逃跑,却不知行踪已被另一帮人掌控,惨遭活逮,一身狼狈的被禁锢于囚车押解返京。 蓬头垢面的杜铁每每趁着让人喂水或塞食物时,急急的向前方俊美无俦的韩元殊高声嚷着“二爷,你放我走,我可以给你用之不尽的金子!唔”最后一声,是一团脏布再度塞住他的嘴。 一行人日夜行进,囚车离京城愈来愈近,杜铁的声音也愈来愈沙哑。 这一队押解行伍其实只有六人,其中的头儿韩元殊神情漠然的高坐马背,后方的五名暗卫,有三名与他同样策马而行,另两名暗卫则驾驭囚车,一路行来月余,除了在北川附近省城仍有逃亡的黎族余孽企图劫囚外,倒也平静,直至进入这林荫蓊郁的山间道路,韩元殊策马的速度才放慢下来。 当一行人穿过林荫,眼前豁然开朗,湛蓝天空下,前方为一峡谷栈道,风光极美,但另一边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连人带车摔落,绝无活命机会。 “慢。” 韩元殊突然开口,身后五名充当解差的暗卫也一一勒住缰绳停马。 空气中突然飘来一股怪味,接着,前方飘来烟雾,隐约可见数条人影乍现。 韩元殊黑眸半瞇“小心!”话语一歇,长长栈道已经冒出火舌,同时,数条人影猝然扑掠而至,手上的刀刃在阳光下泛起刺眼光芒。 “有胆焚烧栈道,设陷劫囚,竟没胆以真面目示人!”韩元殊冷冽一笑后向暗卫下令“把朝廷重犯给爷送回京去,不得有误!” “是!”一名暗卫一手拉起囚车内的杜铁,一刀斩断囚车上的铁链,点了他的穴道,将他丢到马背上后,其他暗卫立即戒备保护,头儿早就说了,杜铁是个没脑袋的粗汉,这等叛君大事绝对有人在背后操弄,这一路押囚绝不平静,一定要护杜铁周全,不能让他被灭口! 来袭的蒙面黑衣人的手臂上皆绑着一条黄丝带,他们身形迅疾,但韩元殊亦身手敏捷,如蛟龙般的身影疾掠反攻他们,蒙面黑衣人一惊,迅速交换目光,其中两人缠住韩元殊,其他人再飞掠欺近杜铁,暗卫立即出手护卫,武器再度交击。 韩元殊此时已骁勇的杀过来,沉声一喝“走!” 暗卫们带着囚犯走人,韩元殊出手愈见凶猛,血雨喷洒,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半刻后,烟雾消失,栈道已成黑色残木,上方沾溅不少鲜血,横躺多名尸体,马蹄声早已渐行渐远。 韩元殊冷漠的黑眸盯着唯一幸存的蒙面黑衣人“谁派你们来送死的?” 蒙面黑衣人眼神惊惧,虽然早已听闻京城韩家二爷武功高强,但总以为公侯皇家的贵公子哪有什么真功夫?但这一战下来,他不这么想了,瞧瞧那些惨死的同伴,不少是血肉横飞,死状凄惨。 “砰”地一声,远方天际突然闪现一道光,那代表的是暗卫带着杜铁已经安全脱困,韩元殊冷笑一声“剩你一个。”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看身后的万丈深渊,纵身一跳,葬身深谷。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静寂,空气中有股浓浓的烧焦味儿。 韩元殊抿紧薄唇,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他的肚子饿得咕噜叫,这一路押解杜铁,伙食原就不好,加上他嘴又挑得很,只能勉强自己吃些东西果腹。体力欠佳,还得耗损体力打这一场不行了!他太饿太累,索性躺平。 蓦地,一阵急促而杂沓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他半瞇起黑眸,侧头看着愈行愈近的人马。 怎么又来了另一群蒙面骑士,他可是一点都不想再打了。 马蹄声愈来愈近,他半合着眼眸,看着几名蒙面大汉拉扯缰绳,马儿仰头嘶鸣,踩踏蹄子,一名大汉拉下蒙面黑巾,粗鲁的咒骂一声“该死!来太晚了!”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具具倒卧在血泊中、东倒西歪,甚至肢体分解的尸首,空气中更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 “老大,还有一个活人,要不要救?!”另一名大汉兴奋的指着穿着贵气的韩元殊,瞧他胸口还一起一伏,不是活人是啥? “救什么?咱们是马贼,是抢财物的!”第一名大汉大手往该名汉子的脑袋用力巴过去后,率先跳下马背就往韩元殊走去,居高临下的拿着刀子指着他“喂!把财物交出来,就饶你不死!” 韩元殊缓缓的坐起身来,如果他还跟暗卫一起,他是不在乎给钱,但他现在孤家寡人,回京还有一段路,难道要他乞食回京? 他仰头瞪着眼前这名高大的中年大汉,吐出一字“滚。” 他肚子太饿,说出的话连半点震慑威势都无,反而将这几名马贼逗得仰头哈哈大笑。 “原来是个软脚虾!”带头马贼一脸可怜的看着他,但一定眼,眼睛一亮,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你这张脸有价值,好,老子将你绑给一家相识的妓院老鸨,她那里有断袖之癖的客人,你好好侍候,还是能吃好睡好。” “哈哈哈老大说的好!”其他马贼大声叫好。 “老子就是聪明啊。”他得意洋洋的拍胸。 “人笨真的没药医!”韩元殊摇头,以一种看白痴的冷峻眼神看着带头的大汉“我要是软脚虾,躺在这里的黑衣人是谁杀的?” 带头大汉生平最恨听到“笨”这个字,过去,别人骂他笨到连妻子戴绿帽、让好友当白痴卖了田地还帮忙数钱,他才性情大变的去当马贼头子,所以,这话一入耳,火冒三丈外,偏又找不到词反驳,只能恼羞成怒的怒吼“找死!” 还来啊?韩元殊轻叹一声,他已经没力了,但生命太美好,他就算要死也不能当个饿死鬼! 当大汉一刀刺过来时,他黑眸闪过冷光,一脚踢掉刀子后,他迅速起身,提刀力抗马贼! 这些马贼武功只是普通,若非韩元殊已先跟一帮高手战过一回,此时他早就将这二、三十名马贼摆平了! 但就是太累太饿,虽然砍杀不少人,还是在混战中,让一名马贼抢走他腰上的荷包。 “老大!到手了,退啊,快走!” “他奶奶的,长得那么俊,看起来又软趴趴的,功夫还真吓人!” “快走,老大!” 韩元殊躺卧在地,喘着气儿,望着急急策马逃离的马贼消失在他的视线外,可他身边尽是刺鼻的鲜血味儿,也多添了几具尸体。 真是不长眼!竟敢来惹他,更该死的是竟然连一匹马也没留下! 韩元殊稍事休息后,勉强撑起虚弱的身体,从一名死亡的黑衣人手臂上拿走染血的黄丝带塞入怀中后,再一步一步的往前走,他得找个果腹的东西。 但荒郊野外,哪里有食物?而且,还得入得了他的口 日渐西斜,他踉踉跄跄的走了一步又一步,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他的视线渐渐模糊,眼前一黑,终于昏厥倒地。 第一章 【第一章 晨曦划破天际,山间逐渐起雾,朦朦胧胧的,一抹娇小身影背着重重的背包骑马走在林荫道上。 “小敬,雾太浓,咱们走慢点。” 唐翎边骑着马边唤着马儿的小名,努力的看着前方的路。 随着阳光渐渐烈了,雾气散了,唐翎正想让马儿走快点时,就见到一名男子倒卧在前方路边,身上似乎还有伤,她很快的翻身下了马背,快步跑上前,在男子身边蹲下来,伸手探他鼻息“活着呢,嘿,醒醒,醒醒啊。” 她边喊边打量着他,在外面行走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五官像让老天爷细细雕琢而出,极为出色,身上那袭贵气的黑色织锦袍服虽然有破损,但仍不减其霸气。 他不知在这里躺了多久,后背已沾了露气,衣服半湿,她直觉的伸手摸他的额头,还好,虽然凉了点,没发烧。 她这个动作令韩元殊缓缓醒来,他蹙起浓眉,静静望着眼前清晨阳光下的清丽脸庞,长长的黑色发辫从耳后垂到身前,很干净的一张脸。 他的眼睛好好看,深幽得像一泓看不见的深潭,唐翎忍不住的眨眨眼,看直了眼。 女人看到韩元殊大多是这样的反应,他早已习惯,且此刻他全身虚软无力,更懒得应付一个花痴,索性闭眼道:“我好饿” 唐翎这才意识到自己看他看得太入神,尴尬的拿下后背包,这是娘请人替她特制的真皮大背袋,里面全都是她的宝贝,她从里头拿出一个纸袋,递到他眼前“这是干粮,给公子吃。” 光听就难吃,他缓缓摇头“不要” 她一愣“公子不是好饿?” “有没有有没有热、热食?”他真的好虚弱,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她倏地瞪大了眼,这家伙有没有搞错?身上有伤,都饿扁了,还要挑热食?虽然从他的气质、穿着都可看出他出身优渥,但也得看看场合吧!“只有这个,公子不吃就饿死好了!” 韩元殊蹙眉,勉强张开眼,看着她手上那块一看就硬梆梆、毫无口感的玩意儿,黑眸立即闪过一丝嫌恶。 她将干粮放回背包内,站起身来,娘说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瞧,这不就一个吗?只是,他的神情跟娘还真像,不合口味的不吃,宁愿挨饿 她背起背包走了几步,忍不住又倒退回来,他的个性要是像娘,她要没救,心里怎么过得去?她娘可是这个世上跟她最亲、对她最好的人,优点多得数不清,缺点就只有挑嘴这事儿。 “老天爷会原谅娘的,娘做那么多好事,不过想吃爱吃的,怎么说都还是个大好人啊。” 娘常挂在嘴上的一席话闪过脑海,唐翎轻咬下唇,想着万一他就跟娘一样 罢了!也不过是一顿热食,她纠结什么? 她再度拿下重重的后背包“我去替公子找点食材,回来弄给公子吃,但公子最好移一下位置,万一有人骑马过来,不小心就会被踩到了。” 韩元殊张开眼眸,看着这张清丽的脸庞,点点头,但移位置他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唐翎见状叹了口气,只能弯身助他一臂之力。 令他意外的是,这个儿小小的女子力气还不小,他不由得诧异的看向她的手,与一般女子没差,甚至还要更白皙粉嫩,不过,他也注意到她手指虎口处有硬茧。 唐翎努力的撑着男子沉重的身子走到不远处的小溪旁,让他靠着一边的树干坐了下来,这位置也方便她野炊,洗涤方便。 “呼”她喘了口气,他还真是高壮,饶她已是娘口中厨房界有力的小小女巨人,竟撑不太住他。 她再跑到马儿身边,从挂在马背旁的皮袋里抽出一张小被子,再匆匆跑回男子身边“你后背的衣服湿了,先披着,还有,你身上有点小伤,我也有药。” “被子不用了,我不冷,伤也不碍事。”韩元殊没想到她如此细心。 “哦。”她又咚咚咚的跑回马儿旁边,将被子放进皮袋后,再背起背包咚咚咚的跑回男子身边,将背包放到他身旁,从中拿出水囊递给他“公子喝点水,我马上回来。” 他蹙眉接过手,忍不住再看她一眼,却见她爽朗一笑“没毒的!” 她又拿过水壶,仰头不碰袋口的喝了两口水,再递给他后,转身就往马儿走去,喃喃自语“娘说过,有钱人都怕死,看来这位公子也是如此。” 韩元殊虽然虚弱,但内功精湛,她的嘀咕自然入了他的耳,但他只是喝了几口水,没说什么,听着马蹄声离去,他也同时闭上眼睛。 唐翎骑着小敬到树林里掏了鸟蛋,又去捞了鱼,还采了些野菜、野菇,很快的就回来了,一眼就见到男子仍靠着树干合眼休息。 她没叫他,而是利落的将背包里的很多厨具拿出来,再捡拾木柴升起火后,她拿了锅子到溪边舀水,开始忙碌起来。 韩元殊半合着眼,在阳光摇晃的树影下,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看着她从大背包里拿出海碗似的铁锅时,已是一愣,接着见她又拿出一只颇大的精致条纹木盒,一拉开木盖,竟见里面除了有尺寸不一的刀子外,就连小型砧板、勺子、铲子、碗筷等厨具皆依序排放,连油纸也有。 唐翎拿起其中一把薄而利的刀子,尺寸适中,很好上手,她利落的将一条鱼去鳞剖腹,切成片,再放在锅上火烤,撒了些许调味料,再切了豆丁大的一块蜂巢放上去,随着火势渐大,冒出热气,香味四溢。 另一个小铁锅的水也煮沸了,就见她将洗净的野菇以刀子一刻一划,刻花其上,如夏日睡莲,丢入沸水中,再放入蛋花、调味,一股诱人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 韩元殊的鼻子一向灵,东西好不好吃一闻就知,他已在期待了。 但唐翎却是先拿了布巾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打湿,拧吧布巾后走到他身边“吃东西前,公子要不要洗个脸?还有手,呃—有血迹。” 他接过手,擦拭微黏的脸与手后,整个人也清凉舒爽许多,他将布巾交给她。 她侧着头看着他,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她就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若以她娘的话来说就叫“绝世极品”她脱口道:“公子身为男子,长得可真俊,说真的,第一次看到公子时,我差点看呆了,都要忘了呼吸呢。” 他一愣,因她毫无忸怩,说话还如此直率,不似其他女子见到他这张脸时,脸红心跳的说不出话来。 但许是见他愣住,她粉脸突然涨红“呃,可以吃了。”她连忙将布巾拿去洗洗拧净了,再以铁盘盛装烤鱼及生野菜过来给他“试试,这是以溪水洗过的现摘野菜,夹着鱼吃,本来应该用猪肉,但手边没有,生菜包肉可是我娘最爱吃的一道好料。” 他蹙眉“野菜并未煮食。” 她注意到他的声音冷冷的,但低沉清润,很好听“这样吃来才清爽可口,你试试,其实我娘都是用手,她说这样吃起来才够味儿。”她用筷子将肉包在生菜里,再将筷子交给他。 他接过手,挟起入口,鱼的嫩度刚好、滋味鲜美,在这夏日炎炎的午后,吃刁的嘴,尽是满足。 她在一旁注视着他的吃相,这就是娘说的冷酷面瘫吧,吃东西的时候,黑眸瞬间一亮,但随即恢复成酷样,见他一连面无表情的吃了几块,她实在忍不住开口“你这样吃东西不会得内伤吗?” “什么?” “我娘说的,东西好吃就要表现出来,憋着对身体不好,而且,表现出好吃对做菜的人来说,是一个大大的鼓励。”她一脸认真的说着。 但他没接话,身为皇上的御前侍卫统领,兼管数千名暗卫,还得替皇上处理一些台面下的事,他早已养成摆出漠然的姿态,不会在脸上透露一丝一毫的思绪。 瞧他还是一脸淡漠神态“你听不懂?那我吃给你看。”她灿烂一笑,其实是她闻着香味,也嘴馋了,她学娘以干净的手拿生菜直接包上烤鱼后,一口塞入嘴里,开心咀嚼。 韩元殊不由得一愣,那张只称得上清丽的脸蛋,在吃到美食时,整个都亮了起来,一双如深夜星辰的明眸璀亮发光,竟让他有瞬间的眩目。 她娇憨一笑“还有我煮的汤也很好喝喔。”她笑咪咪的再以铁碗盛了半碗热汤过来给他。 好的菜肴讲究色香味,这碗汤美得如一幅画,野菇如花绽放,飘浮在像是金色阳光照射的池塘上,他难掩惊艳,以汤勺吃了口野菇,竟是清脆香甜,那鼓起的蛋花嫩如豆腐,入口即化,而汤汁带了点微辣,清爽好喝。 唐翎也为自己盛上一碗,小小脸蛋上尽是满足。 不过,她还真是小看了这男人的胃,那数条烤鱼、青菜及一锅汤全让他吃光了,然后他回报一声淡淡的“谢谢” “不客气,相遇即是有缘,何况,我也吃了一顿。”她说得大方,仰头看着湛蓝的天际“吃饱了,眼里的天空也更美了。” 第二章 他静静的凝睇着她,不得不承认她很特别,见他一个男人躺卧山径,没问姓名、也不问他发生什么事,只因他饿了,虽然对他要求热食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为他张罗一餐。 她也是个奇人,大大的背袋里竟装了许多只会在厨房里出现的东西,而那些餐具及锅碗瓢盆还是铁制的,虽然重了些,但可保温、不容易破,而且,碗筷盘子等还有镂空雕花,可见打造者功力不凡,价值应当不菲,偏偏这个小姑娘穿得朴素,一袭斜领白裙、袖子窄小,身无缀饰,就连头上也无任何簪钗,一头乌丝编成的发辫上也只有一条深蓝缎带,如此素净又不见半点贵气,却相当招眼,干干净净的,怎么看怎么舒爽。 在韩元殊打量时,唐翎也一脸满足的将视线从湛蓝天空收回来,转头看向他,就见他的眼神落在那些雕纹镂空的铁盘上“我娘说吃美食时,质感外观兼具的餐具也是一环,能为美食加分。” “大背袋里的东西全是你娘为你准备的?”他问。 唐翎莞尔一笑,她早已经习惯别人对她背包里一应俱全的厨具用品的惊讶与好奇“是啊,我娘是个很特别的人,她在京城郊区设了一家慈幼庄园,专门收留一些孤儿寡妇、残兵老将,她让收留的这些人付出对等的劳力,在农田里干活儿,让那些人来经营农场,还强调绝不收留不做事的人,我娘强调产地直送,因此与不少客栈、饭馆都有往来,因而认识不少擅长各地菜色的大厨师。”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顿了一下,嫣然一笑“我娘她最爱喝茶,常说饭后来一杯热茶,快乐似神仙呢。” 她这一说,又动了起来,一边煮沸水一边说“我娘她很爱美食的,也有许多听来不可思议的美食点子,但她爱吃不爱动手,所以,每隔一段日子,她都会做安排,让我去学习新菜色,这个背包、还有里面的各式锅具刀碗,都是我娘找人打造准备,是我专属的,她说,我在学习上快上手,她就可以快一点吃到好东西。” 他沉静的看着她笑意盎然的脸庞,看来她娘跟他还真是同路人,对美食情有独钟! 思忖间,茶香扑鼻,唐翎俏生生的端了杯热茶到他眼前“公子试试。” 他接过手,缓缓的喝了口,心里一喜,脱口而出“没想到,姑娘连泡茶都有一套。” 唐翎听到赞美,眼睛更亮了“当然,温度、放茶叶的时间、浸泡茶叶的时间,都是关键,还有雾过雨后,取叶上露珠泡茶,也别有一番诗意。” “诗意?” 她用力点头“娘说过,美食、好酒、好茶,有时吃的是环境、是气氛,”她愈说愈开心“你瞧,此时天朗气清、满山翠绿盈绕、有啁啾鸟鸣、叶片随风敲击之沙沙声,闭眼屏息,自然之乐有如天籁,有美食、有茶香、人生小确幸不过如此。” “小确幸?”他打一开始就发觉她有些用词相当奇特。 “嗯,微小而确定的幸福,这是我娘常挂在嘴上的,意思就是,知足常乐。” 韩元殊直视着她灵动璀亮的眸子,再啜饮一口甘醇香的好茶,他的心激动无比,他决定了,在回京的路上,他赖定有一手好手艺的她了! 但即使心绪百转,韩元殊那张俊脸上仍看不出任何情绪,仅有一双深邃黑眸迅速的闪过一道喜悦之光。 唐翎利落的将火踩熄,再淋上水,确定浇熄火花,一抬头,看到他正直勾勾的看着她,想也没想的,她微笑道:“星火足以燎原,在山林间更要慎之。” 见她开始收拾那些锅碗等物,想到自己总是吃了人家一顿,遂要蹲下身帮忙。 “不用不用,我动作很快的。”唐翎朝他摇摇手,她不是客气,这些厨具都是为她个人打造的,怎么依序摆放进木盒内,也只有她会,她动作利落,将所有使用过的餐具、锅碗盘子等物在溪边清洗并以布巾擦拭整理好,全部放入后背包。 她再次跪坐在溪边,掬起水洗了把脸,再以布巾擦拭后,就从背包外袋拿出一个小瓷瓶,倒了些白色乳液抹在脸上。 这事儿,每逢在外,她都得做,不然,娘一见她晒黑总叨念不停,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她倒忘了别人怎么看,她直觉的回头,果真见到男子正蹙眉看着她。 她尴尬一笑“我娘交代的,一白遮三丑,虽然她说我是个清秀美人,但女子有一张白皙的脸蛋才是美,我还是厨娘,更要白皙,才能给人干净的好印象。” 她这话只说三分,她娘自称为“极致美白的追求者”一身皮肤不粉粉嫩嫩、白得晶莹剔透誓不罢休,所以,自己虽然是个干活儿的厨娘,但除了手上握刀的硬茧外,全身上下的肌肤可都让她娘养得软嫩有弹性,白里透红。 他还是第一回听到厨娘得白皙才能给人干净好印象的话,毕竟,食客甚少见到厨子的,但再细想,她娘的话不无道理。 “这是我娘请田姨研发的防晒乳,田姨是个大夫,跟在我娘身边做事的,”她径自解释着,一边拧吧布巾,再起身走到他身边“东西收好了,我也该走了,公子有何打算?”话说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实不相瞒,我遇到马贼,被洗劫了财物,身边的侍从又”他停口。 “我知道,他们一定为了保护你牺牲了,所以只剩公子一人。”澄净的眸子里是清楚可见的不忍,难怪,他会受伤还饿倒在路边。 韩元殊没打算解释,事实上,也不宜解释“我想回京,若姑娘不介意,可否与姑娘同行?” 她一脸为难“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才从京城东郊的慈幼庄园出来,此行要往南,并不往京城走。” “往南?我也想往南,姑娘到哪里?”他瞬间改口,还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不是想回京?唐翎咬着下唇,有点被他搞迷糊,但还是诚实回答“我要到甘城一家唐心楼学厨艺,快则一个月,慢则三个月,才会回慈幼庄园。” “很好,上路吧。” 她愣愣的看着他率先拎起她的大背包走到体长腿健的马儿面前,拍拍马的侧颈“这是一匹好马。” 她连忙快步上前,傻傻的点头“牠叫小敬,是我娘特别替我挑的坐骑。” 但见他径自背起她的大背包,她忙道:“我习惯自己背。” 但他已轻松的翻身上了马背,让她又错愕的眨眼,下一秒,她只觉得自己让人一拉手臂,整个人就往上一提,飞也似的腾空然后端坐在马背上。 “走了。”他又说。 唐翎回头微仰的瞪着他那张俊朗的容颜,虽然她也算江湖儿女,不是那些会说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家闺秀,但陌生的两人共乘一骑,他是不是太自在随兴了? “还有事?”他问。 黑眸里只有漠然,她要说什么?好人就做到底了。 韩元殊脚一蹬马腹,一扯缰绳,马儿奔驰,至于怀中的女子—本以为她会全身僵硬,没想到,一会儿后就自在的靠着他,果然与一般女子不同。 他嘴角微微一勾,缰绳再一甩,胯下黑马跑得更快,如狂风奔驰。 “慢点,小敬从没跑这么快的。”她回头看他。 “难怪,牠这么开心。” 是吗?她愣了愣,再转回头,看着马儿那黑得晶亮的大眼睛,再回头看着那张仍面瘫的俊颜。他看来是个懂马的人,既然如此,她可以更放心的靠着他吧,不然,到甘城还有几天的路,坐姿不佳,可是会腰酸背疼的。 第三章 马蹄哒哒,两人一马来到南合县东郊,附近峰峦起伏、古道不少,高耸入天的老树盘根错节,再加上峭壁崖上飞溅瀑布,一路上清幽静谧风景迷人,两人虽然合骑一匹马儿,也没有太多尴尬,一个心心念念是她的厨艺,一个想的不过是出外仗义、助人为乐,一路下来,倒也融洽。 几日的相处,韩元殊不得不承认,她厨艺好得不可思议,随手拈来的溪涧泉水、野蔬野果、一条活鱼儿、野兔山鸡,烹煮后无一不甘甜鲜美,堪称人间美味,将他的五脏六腑都收买了。再想想,他为皇上办事数月来,实在委屈自己的胃太久,他早打算向皇上要个长假,好好犒赏自己。 此刻,他坐在如茵草地上,等着已从山野间摘来食材的唐翎大展身手,而这些食材中,还有几朵鲜黄色小花“这花也能吃?” “嗯,花可入菜、蔬果可入菜、草药亦可入菜,药膳可解暑生津、养生治病、养颜美容。”对这些,她可是如数家珍。 韩元殊发现她懂的食谱极多,每每备膳或用膳时,她就会说一大串,还会分析各地的烹煮方式、地方名菜,让他这堂堂男子汉好几回都得低头或起身转头,来掩饰自己咽口水的动作。 “你莫非是出身什么厨艺大家?” “不是,翎儿只是一名孤儿,四处流浪、打点零工换取食物果腹,偏偏嘴儿馋,老是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山珍海味,”她俏皮的耸个肩,灵巧小手仍利落的切着蔬菜“于是,流浪时若有挣钱就净往餐馆、食堂跑,想着有那么一天,自己有银子了,也能有能力自己办上一桌。” 听来很辛酸,但她说得笑意盈盈,可见她心性开朗坚强,只是她是孤儿? 唐翎将菜拨入沸腾的铁锅里“我娘说我这叫因祸得福,熟悉了各地料理、当地食材,现在成了料理界的百事通,可当厨神了。” 她说得万分骄傲,那自得的模样却一点都不让人讨厌,一张清秀的脸庞漾出光采,相当吸引他的目光,只是,她话也说得矛盾。 他忍不住开口“你说你是流民孤儿,却一直提到你娘?” 她微糗的摸摸鼻子,目光却是盯着锅内的菜“呃,我说的娘其实不是我亲娘,我爹娘在一场水患死了,家乡也不能住了,我才成了孤儿。” 他明白点头。 “现在的娘,其实是我的养母,我八岁时遇到她,她见我小小年纪就有一手好手艺,就开心的把我带回家了,”想到与养母相遇,她小脸上露出幸福的光芒“公子知道吗?在那之前,我一直是一人饱全家饱,有一点点胡乱学来的拳脚功夫,但也只能自保,遇上高手只有装死的分儿,凡事都要靠自个儿。” 他蹙眉,这些沧桑没在那双灿亮眼眸透出半点。“你看起来很不错。” 他并非阿谀,这些年来在朝堂上,甚至在台面下替皇上做了不少事,看过的人不少,多得是自怨自艾、刚愎自用、贪赃枉法、好逸恶劳、老蚕作茧之人,然而像她这样乐观、没有一丝埋怨的,他从没见过。 “老天爷很眷顾我的,虽然自小到大风雨不少,但娘说我有一种善良的奴性,刻苦耐劳、知足惜福,像她家乡的一种小虫子,名字可逗了,叫打不死的小强。” 他双眉拢紧“天底下有这种怪名的虫子?” 她用力点点头“我娘说有就一定有,她是奇女子,她走遍很多地方,看过听过很多奇闻怪事,在想食材点子上更是无人能敌”说着说着,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话少,倒是我话说不停,这是长久以来的习惯了,我自己一人时也会一直说呢。” “我不介意。” 她其实也不介意,他长得很好看,跟这样的人说话很享受,尤其大多时候,他总是静静的听着,可是,她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呃,我这里还得要一会儿,公子先替我拉小敬去河边喝点水?” 他颔首,走到马儿身边,轻抚马鬃,拉着牠到不远处的河畔,马儿低头喝水。 他静静的看着马儿,说来唐翎会照顾人,也很会照顾马,待牠如家人,不忘带牠吃草喝水,马儿身上若沾泥水,还会适时为牠清洗擦拭。 这几天,可以的话两人一定找店家入住,她直言“我娘说,对别人好,要对自己更好,懂得爱自己的人,才有能力爱别人。” 她是一个乐观爽朗的女子,直率好相处,与她对话中,更可以听出她对她娘相当崇拜,说她娘的豁达,她娘的见识多广,说有朝一日,她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但他不认为她做得到,就她娘所设的慈幼庄园,人数就有四、五十人,要管理这么一大群人可非易事,唐翎年方十五,经历的事虽多,但就如她娘所说,有着善良的奴性,个性温和,脑袋却不够精明。 黑眸突然一瞇,他看着不远处,一辆马车停下,接着,两名男子下车,连袂往唐翎走去,就见她笑咪咪的跟他们交谈,接着— 他俊脸一沉,立即牵着马儿走回去。 “公子回来了,呃,这两人路过这里要往京城去,闻香下车,想尝尝我的手艺,他们愿意付钱,但只是一些简单菜色,我就请他们一起吃了。” 虽然她也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但对她的一视同仁,他莫名的就是不舒服! 两名年轻男子见他眉目俊俏,相貌出众,震慑于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还带着天生贵气,定非等闲人物,有意结交,遂拱手道:“在下云南盛、云南叶兄弟,闻香下车,希望不会太过打扰。” “相逢即是有缘,说什么打扰,对了,我是唐翎,他是”唐翎笑着要介绍公子,这才发现这几天,她呱啦呱啦的说了自己许多事,但某人却只是让她“公子”、“公子”的叫,压根也没介绍过自己! “吃饭吧,我们还得赶路。” 韩元殊冷冷的说,毫不掩饰他对这凭空冒出来的两人不欢迎。 云氏兄弟尴尬无比,识相的说临时想到还有事,不好叨扰,就要上马车,没想到,唐翎很大方,拿了油纸包了不少菜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车上吃。 唐翎笑咪咪的见马车离开后,一回头,竟见某人全身散发着慑人寒气,冷飕飕的看着她! 怎么了?她只是分食给别人而已,没有那么严重吧?“公子怎么了?” 她这一问,他突然笑了,但这抹带着邪气的笑容却莫名的让她胆战心惊。 “你可知我平常只有五分饱,不曾吃的尽兴,今日,你还外送?” 她一怔,怎么可能?她都只吃刚刚好,其余的全进了他一人的肚子。 等等,他是在向她控诉他一直没吃饱,这一次,她还分食给他人? “可是我不知道你从没吃饱啊。”真是冤枉! “你没问。”他答得直接。 这也是她的错?!这可不公平。“你没问我事情,我还不是跟你说了很多很多?还有,你怎么都没跟我说你姓啥叫啥?” “你也没问。”他还是答得简洁。 她瞪大了眼,这什么怪癖?别人没问,他就懒得说?“好,请问公子姓啥名啥?哪个地方的人?” “韩元殊,京城人氏。” 他这么大方的报名字,是笃定她没听过他的名字,京城百姓大多只知道京城里有个“二爷”是宣平侯的嫡二公子,更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统领,且他这二爷很挑嘴,酷爱美食,年龄大约二十四,是个俊美无俦的美男子。 就算跟着她到唐心楼学艺,也不会有人相信位高权重的二爷会跟着唐翎这样的一个小厨娘趴趴走,穿梭城镇,身边还无半个随从。 思绪间,他已经席地而坐,开始用膳,只是,唐翎着实包了不少好料给那云氏兄弟,他愈吃俊脸绷得愈紧,还不时以控诉的眼神瞪着也坐下来用餐的唐翎。 原本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让人瞪着,再美味的食物吃了也会走味的。 唐翎大为光火的放下碗筷“公—不对!韩元殊,你会不会太过分?这一路上,你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现在还一直瞪我!” 本来嘛,就连他身上换洗衣物都是她找了一个小村落的人家凑合着买来的,因为这一路尚未进到热闹城镇,根本无商店可买。 韩元殊也放下碗筷,深邃黑眸定定的凝睇着她,她莫名的心跳紊乱,头皮发麻,然后,他冷峻开口“不许再有下次。” “什么?” “不许再将你煮的东西分送他人。” 她难以置信的眨眨眼,这男人是不是太无赖了?!他哪有立场控诉?又怎么能霸道的要她不许再将饭菜分送出去?“原因呢?” “我吃不饱。” “是我的错?”她开始后悔救他了。 韩元殊也知道自己无理,但—他抿紧薄唇“谁饿了脾气会好?” 她杏眼圆睁的反问“你还有理由?” “想想你娘。”他毫不客气的拿她娘来当盟友。 唐翎一愣,再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还真的说对了,娘只要饿了,就变得很难沟通,还说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知道了,下回会确定你吃饱再送人。” 可怜的唐翎,注定要被拿着她娘当令箭的韩元殊给吃得死死了。 第四章 【第二章 甘城,一座茶楼、酒楼、古物店、银庄、当铺等各式商铺林立的城巿,因坐落在祈薇山东麓,四周群山环抱,有丰富金银矿及铁矿,当今圣上还在此设矿局开矿,派官员负责金矿、银矿及朱砂矿物的挖掘工作,相当繁荣。 韩元殊跟唐翎一进城后,按着地址寻找唐心楼,怎么也没想到,唐心楼不仅仅是一间酒楼,看起来还像是一家妓院?! 实在是这双栋相连的两层高楼,怎么看都让人有无限遐想— 第一栋楼古色古香,相较之下,连结的另一栋楼却是雕砖粉墙、脊角高翘,楼层上还高挂着一个个造型华丽的红灯笼,楼台上更可见粉红纱帘随风飞扬,两名穿着薄纱肚兜的美人儿还探头出来又进去。 唐翎向路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唐心楼分为新旧两栋,旧栋白天虽然不见莺莺燕燕,就是寻常老百姓吃饭的地方,但另一栋雕梁画栋的飞燕楼,全是上等厢房,让一些贵族富商不管昼夜都可以有酒肉、美人相伴。 有时寻芳客多,旧栋二楼也会成为灯红酒绿的地方,一到午夜,找美人寻欢的客人全上门,就没有单纯吃饭的客人,而且,来客龙蛇杂处,酒醉闹事或为抢当红花魁时,也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是愈夜愈不平静。 “这里出入复杂,你确定要在此习艺?”韩元殊蹙眉看着她,不由得替她担心,或者该说,更担心他会不会就此没美食可吃! “其实我娘每回要让我进修厨艺的地方都有些奇怪,但绝对都是很安全的地方,你放心好了。”唐翎巧笑倩兮的说着。 放心?!他相信对她来说,只要她娘说的全是对的。 “韩元殊,我到我的目的地了,你要做什么就去吧,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各自保重。”她语气轻快,一如江湖侠女般的拱手道别。 “先进去再说。”事关他难养的胃,他怎么可能让她独留在这么复杂的地方。 在店小二的招呼下,两人先点了几样菜,一桌菜色中的确有令人惊艳的部分,但令人失望的也不少,不过店内生意确实好到座无虚席。 唐翎付完帐后,直言要找坐镇大厨。 两鬓发白的掌柜一脸为难“姑娘,我家大厨脾气不好,姑娘要是觉得菜色味道不合口味,我可以斟酌少收点菜钱。” “掌柜误会了,我娘安排我来向贵店大厨傅老学艺,我叫唐翎。” “原来就是姑娘你啊,傅老这两天有在问你呢,请姑娘跟我来,但这位是?”老掌柜语气一顿,看向她身边那名一进酒楼,就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的俊美男子,但也因为他神情冷漠,黑眸一扫,众人就急急的低头,吃的吃,喝的喝。 “韩元殊,你可以走了。”唐翎拍拍他的手臂。 “老掌柜可以带路了。” 韩元殊一出口,就有一股无形的震慑魄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不敢不从。 老掌柜阅人无数,马上分辨出这对出色男女是由谁发号施令,虽然也有一肚子疑问,小姑娘学艺,难道当主子的也要跟吗?! 唐翎都被韩元殊搞迷糊了,他怎么不走?还是他不放心,要替她看过整个环境后才放心走人?嗯,肯定是。 见他跟老掌柜朝后方院落走去,慢了几拍的她连忙快步跟上前。 酒楼后方还真是庭院深深,不过,这中院及后院、甚至与新栋的妓院间并无矮墙隔开,还可见到与酒楼跑堂一样身着黑色镶红边制服的奴仆提着食盒匆匆往妓院方向去。 “傅老有交代,姑娘是缴了丰厚的学费习艺,与在厨房边做工、边学艺还有领月银的雇工不同,所以,不安排姑娘做其他杂事,姑娘也能自由使用食材。” 老掌柜边说边引领两人穿过回廊两道拱门,这才来到后院,这里占地极广,两旁有砖造平房,正中的平房可见炊烟,饭菜香不时飘出来。 “老实说,傅老做的东西都兼顾色香味,有形有色,保持食材鲜甜、味浓不油腻,只是—”老掌柜又看唐翎一眼“在这里学艺不好过,有的熬了三五年还出不了师,学一两年还在学熬汤的多的是,虽然傅老说,你只来学十道菜,但我好心提醒小姑娘,手脚得利落点,傅老很凶很严厉,他什么都不管,只要求把菜做好。”不是他对她没信心,只是瞧她一张粉嫩小脸,厨房又热又油,她待得住吗? 在老掌柜的碎念声中,三人进到厨房。 厨房极为宽敞,但室内炉灶共十多座,温度略高,一字排开的厨子有人洗、有人切、有的炒菜,更有不少人满头大汗的忙碌穿梭,有的端菜,有的拿料,乱中有序,就见一名粗犷的五旬大汉双手扠腰的站在一名年轻厨子身旁。 年轻厨子在大火前翻炒,神情紧张。 蓦地,粗犷大厨怒声咆哮“慢吞吞的,闪一边去!”他粗鲁的抢过年轻厨子手上的勺子,大力翻炒起来,年轻厨子狼狈退到一旁,擦拭额上的汗水。 接着,那名大厨又走到另一锅子前看了看,再往另一边走,又咆哮道:“他奶奶的,连拿菜刀的手力都没有,给老子到外头劈柴,天黑再进来!” 这满脸落腮胡的大厨,脾气绝对不会太好,只要他经过,不少厨子、奴仆都是一脸紧张慌乱,频频拭汗的更是不少。 “他就是傅老,这里的大厨。”老掌柜尴尬一笑,才走进这像火炉似的厨房,也以袖子擦擦额上汗水,穿过忙碌的众人,他向傅老指指唐翎再说些话,就将唐翎跟韩元殊唤过来,介绍彼此后,他先行出去。 “唐姗姗是个女中豪杰,你是她女儿,应该不差,过来,让老子看看你的能耐。”傅老咧嘴一笑,挥了挥手,除了负责前方桌食的几名二厨外,其他人全退到一旁,让出位置,看着这名娇小清秀的姑娘从那怪异的大背袋里拿出一只做工精致的木盒,但也有不少人的目光落在静静站在一角的俊美男人身上。 唐翎来之前,她娘就告诉她,傅老粗俗但厨艺过人,她娘因为批评他的一道菜,两人起了争执,可谓不打不相识,她娘还一连吃了十天他亲手做的菜,两人成了朋友,也促成这次的学艺机缘。 唐翎知道傅老要看她的刀工,还有火候、调味的掌控,她没有任何迟疑,师傅要看徒弟的程度,才知道如何指导。 唐翎动作熟练利落,见长桌食材上有浸泡红汁的豆腐,她洗净后,刀起刀落,将看来仍完整的粉红色豆腐放入白玉瓷碗内,煮一锅热汤,放入调料,再注入瓷碗,一朵红梅在水中立现,香味飘散。 视觉震撼,香味亦勾人,在场不少人都忍不住吞咽了口口水,但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傅老上下打量后,两三口便咽下肚去“好!有两把刷子,果然如你娘说,不简单,你这徒弟,老子收了。”傅老相当满意。 唐翎开心一笑,但不忘问:“傅老,我娘说这里有供住宿?” “是啊,就在厨房旁那两栋平房,不过,只提供给员工住,外人不得入住—”傅老直接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观看的俊美男子身上,唐姗姗砸了大把银子送女儿来这里学艺,可没说她女儿还会带上一个男人。 唐翎跟着看过去,一笑“他没有—” “我在飞燕楼的凤云阁内还有一间耳房。” 唐翎话还没说完,另一个软软发嗲的声音就响起,众人齐将目光看过去,就见一名容貌艳丽的大美人走进厨房,身后还跟了一个绿衣丫鬟。 除了韩元殊跟唐翎外,所有人都连忙喊了声“凤姑娘。” 傅老则慢了两拍,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说了句“凤姑娘,你走错地方了吧。”眸里的嘲讽明显,显然不在乎是否会得罪她。 李凤芝也不在乎,一双柔媚的凤眼直勾勾的盯着韩元殊,欠身一礼“公子如何称呼?我是唐心楼的当家李凤芝。” “也是老鸨。”傅老嗤笑一声,其他人可不敢吭声。 李凤芝也没理会,刚刚有跑堂到她的凤云阁说来了一名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又英俊无比的年轻男子,她还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毕竟,她容貌出众、能歌善舞,恩客里多的是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连皇室高官也不少,但此刻一见,她才知以往见过的都不算什么,如这位公子般俊朗不凡的确实少见,她的心怦怦狂跳。 她柔媚一笑“凤芝一看公子就知公子非泛泛之辈,不管是厨房,还是后院让家仆所住的平房都与公子身分不搭,若不介意,凤芝现在就为公子带路。” “不必,我是唐翎的护卫,跟着她住即可。”韩元殊马上拒绝。 唐翎诧异的看着他,啥时他成了她的护卫?! 她正要开口时,却听见他的声音。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善类!” 她怔怔的看着韩元殊,怪了,他嘴巴只些微开合,离她也有两步距离,可怎么他的声音却像在她耳畔?其他人又好像没听见? 韩元殊这一席话是用内力传送,音聚一线,只有她能听见。 李凤芝忍住心中的不悦,微笑的打量他们“你们不会是夫妻吧?” “当然不是。”唐翎急急否认,再看韩元殊一眼,他那双深邃黑眸也无波动。 “那就安排相邻的两间房吧。”傅老直接指定一名学徒带两人出去,唐翎还有些发愣,倒是韩元殊主动抓起唐翎的大背袋,再扣住她的手腕就离开厨房。 “凤姑娘请吧,这里是厨房,不是凤姑娘颠鸾倒凤的闺房。”傅老没好气的下起逐客令。 李凤芝脸色一变“傅老别忘了,我才是这里的主子。” 他冷笑一声“凤姑娘也别忘了,老子要是不愿意留在这里当大厨,你也只剩皮肉钱可以赚。” “你!”她气呼呼的转身步出厨房,小丫鬟也急忙跟上。 没错,她只是唐心楼的挂名主子,真正当家另有其人,还对傅老的厨艺相当激赏,直言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是不能让他走人,这也是她无法对他颐指气使的主因,就连他偶尔收留一些穷苦人家子弟当学徒还给月银,她也不能说话,这次更过分,收了上百两教十道菜,银子却是入了傅老的口袋,而上面的人知道了,也只是一句“无妨”她就不懂,为何对傅老如此放任?! 不过,那名贵公子可真是让人一见心都痒了,但不急,初来乍到,总有机会让他成为她的入幕之宾,至少,得让他贡献一些金子才能走人。 第五章 在离开后院前,李凤芝再看了一眼离厨房不远的砖造平房,这才朝自己的凤云阁走去。 韩元殊与唐翎的房间就一墙之隔,室内一样简单,一张木制床,一只衣柜,一桌二椅,还算窗明几净。 唐翎向带他们来的学徒道谢,待他走了,她就忍不住的问在椅子坐下的韩元殊“你干么留下来?你不会赖定我了吧?我知道你没银子,但你这样不行—” “你放心,不会再让你出银子。” “你这样说,又显得我无情,我不是怕出银子,只是那个李凤芝跟傅老也很奇怪,是不想多问,还是懒得问?你怎么看都不像我的护卫,我像你的丫鬟还多一些。”她也坐下来,不是她自贬,而是这一路上,即使他身上衣着也很平庸,但在外人眼里,他就是多了股贵气。 “我以为你笨,没想到,还有自知之明。”他说。 “你说我笨?!你信不信我不煮东西给你吃!”她想也没想的就瞪着他道。 “行,那我就去跟你娘说,你不懂得知恩图报。” 她没好气的指着他反驳“是我救了你,是你要知恩图报吧!” “一路上都是我策马护着你,这会儿你来到出入复杂的妓院学厨艺,我还纡尊降贵的陪你入住,直至你习艺结束,你说谁的恩惠较大?”他冷冷强辩。 纡尊降贵?她怔怔的看着他“你真是什么贵族吗?” 重点是这个?她真是蠢,直率的曝露她离聪敏有多遥远,他抿抿唇“你救了我,不就是在我饿昏时给了一顿饭?恩情孰大孰小,很难比较吗?” “欸?”她傻愣愣的看着他“好像你的比较大,那—是我错了。” 还真是单纯!他忍着笑意,表面仍是冷飕飕的神色“明白就好,我饿了。” “我马上去煮。” 她听命起身,但走了几步,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他,就见他一手支着下颚,扬眉看着她。 她柳眉一拧,怎么好像哪里怪怪的?但他说的也都没错 直至乖乖的煮了一碗面送到房间给韩元殊吃,唐翎都想不清楚,他为何要护她周全、又为何要成就她的习艺之梦?这些事,又干他何事?! 这一日午后,唐翎看着小敬也被安排在洁净的马厩后,就一头钻进厨房当学生,韩元殊则离开唐心楼,左弯右拐的来到一家静巷内的钱庄,拿出一面令牌交给柜台一名魁梧威猛的中年男子,就见该名男子脸色一变,示意另一边的伙计看顾柜台后,即向韩元殊道:“客官请跟我来。” 韩元殊跟着该名男子走到后方一间厢房后,门一关上,该名男子就立即单膝跪地“属下袁鹰参见二爷,袁鹰身为暗卫却不识二爷,自请处分。” “起来吧,暗卫在各地分所近万人,京城的暗卫若不识爷是该严惩,但甘城爷也只在几年前来过,你要识得,爷反而要质疑你的身分,”韩元殊见他起身后,才又道:“杜铁已囚至天牢?” “是!只是二爷音讯全无,皇上已下令命各地暗卫寻二爷,不得有误。” 韩元殊点点头,先将一封事先写好的信交给袁鹰,要他派人将信送交给皇上,他再另外做了一些相关指示后,袁鹰立即退出厢房,随即,又有人备来上等好茶,再退了出去。 韩元殊轻松喝茶,一刻钟后,袁鹰再度进房,单膝跪下禀报“二爷的交代都已办妥。”他说完随即起身,将两袋银两及一迭银票恭敬的放到桌上。 韩元殊将银两及银票收好,起身就走。 “二爷,袁鹰愿意贴身侍候。” “不必,爷有需要自会寻来。” 韩元殊回到唐心楼,不一会儿,就有绸缎铺子送来衣服、鞋袜,接着,还有一些茶具、日用品,七、八人进进出出,就连床铺也添上软垫,被褥、枕头全然换新。 一间寒酸卧房,顿时变得清雅高贵,至于唐翎的房间,唯一的变化只有床铺,柔软舒适,当唐翎在听到跑堂冲进厨房对她说了一大串话后,她是急急请人看着她炉火上的汤品,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回房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这是—” 她一手抚着额头,再看看穿着也已不同的韩元殊,他一身绣工精致的圆领蓝袍,丰神俊朗,贵气逼人“你到底在干什么?” “休养生息。” “可是—你—这些全要钱吧?”不是她舍不得付钱,而是,钱要花在刀口上。 “付了!你只要放心的习艺、负责我的三餐。”他将几张银票放到她手上“多的就算谢谢你这一路上的照应。” 唐翎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一共给了三百两啊,他哪来的钱?是这里有朋友,向人借的?但既然有认识的人,出手如此阔绰,又何必跟她窝在这里?! 但不管她怎么问,韩元殊只是四两拨千斤的答“好好做你想做的、该做的事就好。” 唐翎忍不住又问了许多问题,但韩元殊气定神闲的泡茶喝茶,就是没打算回答,她只好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至于其他一样住在砖造平房,隔成二十间房的奴仆学徒们,没人敢多话,有钱的才是大爷,何况也不知是谁传出来的,大伙都知道,傅老教唐翎十道菜要价一百两,所以,不管是一眼就看出贵气不凡的韩元殊,或是来学艺的唐翎,都与他们不是同类人。 好在,唐翎亲切爽朗,也没有千金大小姐的架子,但是,厨子奴仆们大多不敢跟她说话,主要问题还是出在韩元殊身上,他相貌俊美但冷酷寡言,有些本想装熟与之交谈的在碰一鼻子灰后,识相的不再接近两人。 不过,众人在发现他并不会到厨房盯着唐翎与傅老习艺,只是偶尔在窗外看唐翎一会儿就离开后,众人的焦点又落在唐翎身上,也开始与她闲话家常,问的大多是韩元殊是谁?又是她的谁?他看来非等闲之辈,怎么有空陪着她学艺? 毕竟,韩元殊虽自称是唐翎的侍卫,可没人相信,有趣的是,他平时会外出,但用餐时间绝对会回来,在这儿,他除了唐翎,几乎不与人往来。 其实,众人对韩元殊好奇,唐翎也感好奇,只是几日下来的经验告诉她,韩元殊不回答时,她问再多也得不到响应。 唐心楼与她过往学艺的酒楼倒是差异很大,傅老虽然很凶却也不难相处,上工时要求众人绝对的专注,但外头用餐客人少了,几名厨子或跑堂叽叽喳喳的向她问问题,傅老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吼人。 只是,这些问题她一点也不想聊,她是来学艺,不是来长舌的,何况,在外学艺多年,她也清楚,话愈多的人愈学不好。 皇宫暖阁内,龙眉凤目的皇帝正低头详阅一封由暗卫送来的信。 年近五十的皇上阅毕后,摇摇头,啼笑皆非的道:“亏朕寝食难安,还把你们从南方急召回来就为了找他,他倒好,不回来,还写了封告假的信。” 皇帝右前方站着两名年轻男子,胡煜虎背熊腰,胡杰斯斯文文,虽然气质不同,但能文能武,是一对亲兄弟,也是胡亲王的嫡子,与韩元殊同拜一师习武,同为皇上看重,三人感情极好。 在皇帝示意下,兄弟上前接信,头靠着头,一起阅读信中内容。 信是挚友韩元殊所写,信中言明除了相信暗卫已将杜铁安全押解进京外,也提及一路上的劫囚事件,可见杜铁的生死,让某些人很紧张,杜铁身为重要人证,希望皇上派人好好严刑拷问,朝堂里绝对还有幕后黑手,这些人才是南楚王朝真正恶瘤,当除之而后快,也不枉他这段日子为明君效命的辛苦,另外,烧毁栈道劫囚的黑衣人袖上皆绑着特殊的金黄色丝带,也可以此为线索,再行调查。 信封里果真还有一条染血的黄丝带,只不过,当两人看到韩元殊无法返京的原因时,差点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也顿时明白刚刚皇上阅信时,表情为何有些哭笑不得。 韩元殊自述惨遭马贼洗劫财物,所幸遇一好心厨娘,所烹煮之物甚为顺口,便与其同行,相信皇上会体谅他自己返京会饿死,又云既然差事已完成,皇上怜其辛劳,再多等些时日就能看到头好壮壮的他,皇上圣明,定不介意 韩元殊善六韬三略,武功高强,是御前带刀侍卫,身居统领要职,必要时得夜宿禁宫,偶尔皇上夜召大臣进宫,商议国家大事,他也得留守,但这几年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若非杜铁贪婪、勾结外族,在他们兄弟眼中,除了嘴刁难养外,好友根本过得闲适自得,竟然还开口请长假? “杜铁已押在刑部大牢,但他口风极紧,你们既已回京,就接手盘问,黄丝带也由你们去查吧。”皇上看着这对兄弟道。 “臣遵旨。”两人很哀怨啊,但君命如山,他们不敢抗旨。 只是,皇上未免太偏心,韩元殊放长假,可能一至三个月,而他们马不停蹄赶回京,还得审犯人、查线索?! 皇上圣明,哪看不出来两个年轻臣子有小小哀怨,但满朝文武,他对韩元殊确实是特别的喜爱与宽待,毕竟韩元殊从十七岁起,就替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丑陋事,而朝中少不了一些想巴结韩元殊的人,但他用时间来证明他对他这个皇上的忠诚,对财富、美女甚至权势皆不屑一顾,独爱美食,对美食近乎倔强的执念,连他这皇上都甘拜下风。 看来这个能让韩元殊停留的厨娘,手艺绝对不同凡响。 皇上私下也是吃货一枚,不由得对这个厨娘也好奇起来。 第六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韩元殊显然是个很懂得享受的男人,他天天带着小敬在外策马奔驰,游手好闲,三餐倒是不忘回来吃,偶尔还得应付突然出现在他房间的半luo妓女。 唐翎则天天努力练习,厨房里极热,她总是练习到汗流浃背,不时以布巾、袖子擦拭额上的汗水,但她却没感过一声苦。 唐心楼的白天与夜晚截然不同,白日时如寻常客栈,账房、跑堂、厨房忙忙碌碌;华灯初上,就成了丝竹缭绕、一片纸醉金迷的声色景象,李凤芝娇滴滴的带了一群体态婀娜、半露酥胸的女子送往迎来,除了多名护卫站岗,不让来客藉酒意胡闹外,多名丫鬟、小厮仍穿梭在各层楼的房间,送吃送喝,厨房里仍是忙得不可开交。 只是,负责料理的不再是傅老,这时的客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就让其他厨子去忙。 唐心楼原名叫魏家楼,是甘城的老餐馆,创办人魏燕是皇宫御厨退下来的,擅长各种宫廷筵席,一开始就有慕名而来的大批食客,历经四代,人丁一代代凋零,能料理传统菜肴的老师傅寥寥无几,虽有学徒不少,但都无法学到精髓,如今也只有年已五旬的傅老可以呈现原味,入夜后,唐心楼虽添了粉味,也是他传授功夫的时间。 “做这道功夫菜要有脑袋,像画画似的” 厨房里的长桌上,圆形的白玉瓷盘盛装着以各种熟成肉片排成的花朵后,再以烹调好的野蔬排成一幅山水春景图,令人惊艳,光看都让人舍不得吃了,但傅老要每人试试,这一吃,个个意犹未尽,频频动筷,吃完后,傅老要每个人试做一小盘,成果不一,天赋及练习都是主因。 这边的老中青学生在学这一道菜,在厨房的另一角落,唐翎独自在一张长桌上揉粉,再以蔬菜捣汁后,加入粉中又揉又擀,即使她手劲已不小,仍擀得满身大汗,但傅老过来看了看,还是没达到他的标准,嫌弃的将面皮扔回桌上。 “完成时间太长,皮薄厚不均,不及格。” 唐翎光练这份活儿就已练十天,甭说她练到浑身快没力,因为低头干活,脖子酸疼,腰杆是弯着也疼,直起也疼,事实上,她全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但傅老要求她擀的面皮要到薄透,片片都得同重同薄,这靠的是手感,不得倚赖秤子,她也只能咬牙一练再练。 反之,韩元殊日子过得悠闲,看着她天天在晨鸡一鸣,就频打哈欠的到厨房里揉擀面团到三更半夜,三餐她自己吃的随意,但弄给他吃的虽然家常,倒很入他的口,奴性坚强的她不曾抱怨为何她得替他张罗三餐,收下的三百两银,她只留一张百两银票,说“你给太多了,另外,我交五十两给傅老,总是多了你一人吃住” 她很特别,有时还会认真的问:“韩元殊,你有特别想吃的吗?” “你煮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送给他一个大白眼“你哪那么好养?你嘴刁得像我娘,我总得想着变花样,就怕你不肯吃浪费食物呢。” 有时候,他会想,幸好她娘对美食的要求如他,也庆幸唐翎的生命里有那样的娘,所以,他得以坐享其成,毫无阻碍的享受唐翎的厨艺。 只是,此刻,他就站在厨房外一隅,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唐翎在灯火通明的厨房内,一再重复揉面团,她困到几度打盹,但仍不放弃,索性拉了把高椅坐下,双手仍在桌面上搓搓揉揉,但眼皮沉重、头也重重,就见她先是歪歪斜斜的猛打盹,最后一张脸儿缓缓倾斜趴桌,最后还是贴靠在白面粉上睡着了。 这间厨房占地大,出入口也有四个,韩元殊走进去,其他人只是看他一眼,就连忙做自己的事,这几日,韩元殊皆是如此,有时催着困极的唐翎去睡,有时,见她睡着了,便抱她回房,大家早已见怪不怪,对唐翎说他们只是朋友一说完全不信。 韩元殊走到长桌前,看着唐翎呼呼大睡,一小团面团就压在她脸颊下,鼻尖也有面粉,真是不忍卒睹! 他蹙眉将她打横抱起,步出厨房后,回到她的房间,将她抱回柔软的床榻上,替她盖上被子,熟睡中的她连动都没动,红润的唇开开的,吐出徐缓均匀的呼吸声,那张沾了粉的脸格外可爱。 他拧湿布巾,轻轻擦拭她的脸,这动作惊醒了她,她坐起身,瞪大眼睛一看“我回房间了?我肚子有点儿饿”她喃喃低语,眼睛又要闭上。 “我去替你拿碗面—”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住,但此时已三更天,她又一直打盹,他去帮她拿碗面也只是举手之劳。 他凝睇着她合着眼身子摇摇晃晃的,索性让她躺卧床上,他再步出房间,回到厨房,找到正大声吼人的传老“翎儿饿了。” 傅老觑他一眼,没说什么,走到另一个炉灶前,利落的下了一碗面给他后,才说:“那丫头若不是你的谁?你就没资格要她替你弄三餐,睡的时间都不够,还把你当她娘侍候,老子看不过去。” 韩元殊沉默的看他一眼,端了面,转身就走。 在将热腾腾的汤面端回唐翎的房间后,不意外的,唐翎早已呼呼大睡。 他在床边坐下“醒醒!” 她睡眼惺忪的坐起身来,他替她拿着汤碗,将筷子放到她手上“吃吧。” “嗯,可是我眼睛张不开,我的手好像也不是我的”她不是撒娇,也不懂撒娇,是她的眼皮真的黏着打不开,手也酸痛不已。 学习一向辛苦,他学武如此,她学艺也是如此,尤其这几日,她似乎在学习上受挫,反而没有一开始做得好,这让她沮丧却没有放弃,而是一再的咬牙练习,他不得不承认,她认真的神态很美好,让他半夜不睡的站在厨房外看她练习。 此刻,见她累到眼皮都合上,连吃饭都没力,手酸疼到连筷子都拿不稳— “罢了。”他索性拿过她手上的筷子捞起面条吹了吹后,倾身喂她“吃吧。”侍候女人,可是生平头一遭,但他愿意这么做,只是因为他需要她的厨艺,如此而已。 她眨眨困极的眼眸,眼皮只撑开一条线,嘴一张就吃,细细咀嚼,一脸满足“谢谢你,韩元殊,我的手真的是又酸又麻呢。”傅老是可怕的严师,操她操得很无良,天知道她已经非常努力了。 “好好学,学好了,别忘了煮一顿来报恩。” “一定。”她又打了一个大呵欠。 很蠢!但蠢得好可爱,他心里好笑,但表情一样冷。 她吃一口,闭眼咀嚼,真没想到有人陪着学艺的感觉这么好,虽然他一张俊脸仍是冷冰冰的,但一口一口的被他喂着吃面,感觉挺幸福的,当然,她知道他难得展现的体贴只是觊觎她的厨艺,但感觉真的不坏。 她有没有吃完面,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应该又不小心睡着了,然后,又让韩元殊叫醒“醒醒,你身上很臭,洗完澡再睡。” 她睁开星眸,看着房间的屏风后方,已经备好洗澡水“你送来的?谢谢。”语毕,她眼一闭,身子又缓缓的倒回床上,将头埋在柔软的被窝里。 “唐翎,洗完再睡。”他真不知自己哪来的耐心哄她,他再次将她拉坐起来。 “好”她下床,却还是半合着眼睛,神游似的走到浴桶旁,坐下后,靠着浴桶又睡了。 他怎么会没有资格要她替他张罗三餐?这几日,他让袁鹰找个女暗卫守在唐心楼暗处,就是来侍候她的! 他头疼的走到窗前,吹了一声口哨,一名女暗卫无声无息的现身。 “二爷。” 他回头看了一眼靠坐在浴桶旁熟睡的唐翎“点她睡穴,别让她醒来吓到。”语毕,他即步出房间,带上门后,回到一墙之隔的房间。 不久,门外传来声音“二爷,唐姑娘已沐浴好并在床上安睡。” “嗯。”女暗卫随即安静的没入黑暗中。 韩元殊吐了一口长气,要是皇上知道他把万中选一的暗卫当丫鬟使唤,会不会吐血?但男女有别,他总不能让唐翎脏兮兮的满身臭汗入睡,要知道一个不爱干净的厨师做出的佳肴再美味也难以入口。 第八章 房内,桌上烛火随着夜风摇曳,韩元殊坐在桌前,心情欠佳。 也许是唐翎替他备的饭菜凉了,也许是想到她为烹煮这几道菜而受伤,他尝起来并不可口,吃不了多少,就全丢回漆盒内。 敲门声陡起,接着,门咿呀打开,就见到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李凤芝,她不请自入,身后还有两名丫鬟提了雕花漆盒进房,伸手就要将酒菜摆到桌上。 “慢。”韩元殊冷声制止。 李凤芝朝他灿烂一笑“听说公子今夜动怒,凤芝身为唐心楼的当家,特别备了酒菜向公子赔罪。” “动怒一事与你无关,出去!” 即使韩元殊一脸冷峻不领情,李凤芝仍是步步生莲的笑着走到他身边,柔嫩的手搭上他的肩“那么奴家擅长按摩,可以替—” “不必了。”他浓眉突然一拧,他听到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但也随即听到女暗卫传音。 “禀告二爷,唐姑娘在爷的房外作势偷听,属下已点了唐姑娘的睡穴,抱她回房。” “嗯。”他同样内力传音回道,之后看着李凤芝说:“还不走?” 一再被撵,李凤芝脸上的笑容几乎撑不住,但瞧瞧这屋里的被褥枕套、韩元殊身上的绸缎袍服,可全出自以精致绣工出名,绫罗绸缎都昂贵无比的云绣坊,再加上这段日子,她向多名身分尊贵的恩客探问下,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俊美非凡的男子就是京城内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称“二爷”的御前侍卫统领韩元殊。 李凤芝一挥手,要两名丫鬟提起漆盒退出去,一待房门关上,她俏生生的跪下“凤芝不知大人微服到访,让大人屈就寒酸破房,请统领大人恕罪。” 韩元殊脸上浮现森冷笑容“统领大人?” “是,还是大人希望凤芝喊声二爷?”她抬头,笑得更甜。 他一挑浓眉“二爷?” 她温温柔柔的说着“凤芝认罪!因大人看来就是人中之龙,凤芝遂斗胆问了常到飞燕楼寻欢的几名大人,这些大人听到二爷的名字,就说出二爷的身分。”像是想到什么?她连忙解释“二爷请放心,众位大人好奇凤芝为何知道二爷名字,凤芝仅答曾听某位来客提及,绝无向众位大人说出二爷就在唐心楼一事。” 韩元殊定视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弄“可笑!世上同名者不知凡几,你以此认定爷就是名闻遐迩的京城二爷?” “不止,还有爷的容貌,外界传言如玉雕神祇,”她粉脸微红“另外,众所周知二爷对美食的要求极高,凤芝亦斗胆猜测二爷就是看中唐姑娘的手艺,才屈身于此。” “是吗?若爷真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爷,要命唐翎进京为爷烹煮三餐,唐翎焉能不从?爷又何必屈就此地?”韩元殊见她神情略显迟疑,冷冷再道:“再说,二爷乃御前侍卫统领,专责护卫皇上与皇宫安全,皇上又怎会允许一名要臣无所事事的窝居此地?” 她一愣,难道真的只是同名同姓?!她轻咬下唇,他要真是二爷,在这里白吃白喝,她也不敢吭上一声—想想,他要真是二爷,又有什么理由不用二爷这块响当当的招牌?! 但就算他不是二爷,瞧他俊美的面容、挺拔的体态,她就整个人都想贴上去这一想,她全身发烫了。 她缓缓起身,再风姿绰约的福身一笑“凤芝虽然弄错公子身分,但仍心仪公子,恳请公子给奴家一次机会服侍公子。” “凤姑娘,不要爷给脸,你不要脸。”黑眸里的冷光在烛火下闪烁。 这阴鸷眼神冷得扎人,连语气都是冰的,寻常人听了都要打哆嗦,但李凤芝从小就在青楼长大,现在还是个老鸨,三教九流的客人哪种没见过? 她知道私下不知多少姑娘偷偷的过来,不是在他身边打转,就是剥了自己的衣裳上了他的床,可结果都让他这双冷眸吓得夺门而出,日后就算见着,姑娘们也都不敢再抛媚眼。 可是,只要是男人都会有需求,韩元殊没有女人,唐翎那丫头也只顾习艺,而男人,外貌愈是冰冷,内在就愈火热,这是她多年来的欢场经验。 伸手不打笑脸人,李凤芝仍是微笑行礼“凤芝明白了,今晚就不扰公子休息了。” 待她的脚步声远了,韩元殊思索一会儿,吹了一声口哨,女暗卫随即现身。 “叫袁鹰速来见我。” “是。” 不一会儿,袁鹰一身夜行衣前来,恭敬拱手“二爷。” 韩元殊放下手上的茶杯,冷声问:“甘城最大的官是谁?” “启禀二爷,皇上御派的矿区监官纪长春。” “查查他,也查查其他的官,朝廷给的月俸并未多到可以常常到飞燕楼寻欢,我要知道,这些官员寻欢作乐的钱打哪来?” “遵命。” 一如以往,唐心楼门外车水马龙,店内座无虚席、人声喧哗,只见跑堂的来回招呼或端菜斟酒,但厨房里的气氛就大不同了,唐翎往哪里走,每个人就自动让位,也不再有排挤问题,甚至,还有些人向她道歉,对她多了一分尊敬,她那句“手是厨师的生命”显然收服不少妒嫉的心。 不过,被切断两根手指的孙彰,暂时也只有右手能干活儿,一见到她就主动闪避,要是她与他对上眼,他额上就冷汗凝结,急急忙忙的闪人。 但傅老对韩元殊的态度却与众不同,看到他反而笑咪咪的,有时,还会主动煮些好料给他吃。 唐翎仍在努力学习中,有时菜色火候少了一点,滋味就差那么一点点,韩元殊也宁可不吃,好像食物跟他有仇似的,不吃就不吃,黑眸变得冷冽,但如果食物合口,他的眼神虽然一样漠然,但嘴角会隐隐勾起,不过只瞬间就恢复成淡漠。 傅老的十道菜学来真的很煎熬,一道菜会了不是就没事,几天后,他会要求重做,一旦味道稍有不对,得重来再练。 这一日午后,她边收拾桌上的碗盘,再看着一道被韩元殊嫌弃不吃的百合炒青蔬,她不想浪费食物,径自坐下吃了,其实,也不错吃嘛“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话实在该改一改。 她鼓起腮帮子,起身将杯盘放入漆盒后,看着坐在对面的韩元殊道:“韩元殊,我学的有点慢,你真的没事要忙吗?不一定要跟我留在这里的。” “你懒得替我备膳?”他正看一本书,头也没抬的问。 她一愣“没有,只是” “那就做你该做的事。” “我怕你无聊,而且,这个地方不是很好。”她轻咬着下唇。 “哪里不好?”他问的直接。 能说吗?她虽然耗在厨房的时间多,但也会在厨房跟住房间走来走去,就算别人不说,她也会看到花娘往这后院里来,她们穿着粉胸半掩的轻薄纱裙,总是笑咪咪的进去韩元殊的房间,再脸色发青的跑出来。 更奇怪的就是她伤了手指头的那一晚,她明明记得李凤芝带着丫鬟酒菜进到他房里,她忍不住蹑手蹑脚的要偷听偷看,但最后,她的记忆却是一片空白,当她在床上醒来时,已是翌日。 她想了想,还是倾身靠着桌子道:“韩元殊,这个地方有的时候—我是说那些姑娘们是会用药来让男人—噢,好痛啊!”韩元殊竟然直接伸长手过来,用力弹了她的额头一下“你的小脑袋只要装学习的料理即可,别装些不入流的东西。” 她边揉额头边瞪他“我们是朋友,我怕你中招嘛,长那么好看很招摇,万一不小心,会染病的呃,别弹,别弹,不说了,我回厨房。” 她其实也没想理会的,但厨房几个伙计说,那些姑娘几次来找韩元殊,送吃的喝的,估计里面是掺了春药的听听,他身边不是充满危险吗? 何况,入夜后,唐心楼多少男女搂搂抱抱,有的擦枪走火,在人前就摸来摸去、调情yin笑,很龌龊的嘛。 不过,他既然不担心清白受损,她又何必替他瞎操心?! 韩元殊看着她没好气的提起漆盒,嘴里嘟嘟囔囔的走出去。 她竟然要他走?不!这样的生活其实很舒心,她用心的煮菜烧饭,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吃东西时的神情变化,有时皱眉、有时笑得灿烂、有时更是心虚、懊恼,在这双干净单纯的眼下用餐,他其实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是相当享受的。 不过,再来可有事忙了。 袁鹰查了纪长春等几名飞燕楼的常客,还真查出东西来。 唐心楼客人来自四面八方,极为复杂,当官的、士绅商旅、江湖人、形形色色,袁鹰报告中,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不少宫中消息竟然也会在这里悄悄传递,一些吃饱撑着的有心人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由纪长春带头贪污,从矿区着手,多采少报,硬是抽了不少油水。 最大问题是,在这几位大人沉浸美人乡时,提及的官大人还真不少,刑部及礼部、户部都有点到人,同流合污的还真不少。 但他还无法动这些人,矿区里被偷走的金子下落不明,要逮人可得有物证才行。 思索至此,阳光灿灿的房门外,再次有动静。 “进来。”他边说边翻了书页。 袁鹰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刻意站到房内照不到阳光的阴影处,事实上,袁鹰实在不乐见主子住在这里,撇开说话不便外,他有事要报时,还得避开唐翎、在院落厨房穿梭送菜的跑堂,以及那些恬不知耻想勾引主子的青楼女子。 “有什么消息?” 袁鹰拱手“属下查出唐心楼的背后当家另有其人,是东方会。” 他黑眸闪过一道讶异,东方会是近几年来才出现的江湖组织,组织成员分散在各地活动,但首领相当神秘,从不现身,属下只依首领的密信行事,势力不小,但没人见过主事者的真面目,足见首领城府之深。 “还有另一件事,唐心楼在八年前只是单纯的酒楼,听说是原来的东家在一夜之间欠下巨额赌债,不得不以唐心楼抵债,接着便大兴土木盖新楼,李凤芝也出现,她妖艳放荡,常在上房招待一些非富即贵的客人,风流韵事不少。” 袁鹰说到此,似乎犹豫了下,才开口“恕属下直言,二爷在这咳,有人身安全之虑。” “不过是些不入流的下药招数,何忧之有?”韩元殊直勾勾的看着他“派人去盯着那几个贪官,有什么动静速报。” “那李凤芝?” “她要是东方会的要角,不会连傅老都制不了。” 意思是不必盯梢,袁鹰明白的拱手退下,施展轻功离开。 韩元殊起身步出房间,走出唐心楼外,熙来攘往的街上,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荣景象。 当今皇上贤明,爱民如子,各地百姓安居乐业,但就是有人想自寻死路,不过,皇上若是知道他在享受美食之际,还顺道替他揪出一些不法贪官,理当奖赏他一些外邦异族上贡的特殊食材吧。 这也算近朱者赤? “做什么事都要全神贯注,更要尽心尽力,不然,别人何必给你机会来做呢?” 回想唐翎认真的驳斥,那神态其实还挺可爱的。 他不自觉的一笑,迎面而来多少姑娘看了心神荡漾,粉脸煞红。 但韩元殊无感,只打量其他酒楼餐馆,甚至大排长龙的小吃摊子。 纵然有唐翎备膳,他还是会在外觅食,看看有什么新鲜美馔,至于女人,在他的认知里,从来就不属于食物,何来兴致注意? 第九章 【第三章 时序转至夏末,夜暮低垂,又是掌灯时分。 李凤芝搁着一掷千金的贵客不招呼,又来到这离厨房不远的后院平房。 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皆有自信,善弄风情也善于交际,遇到大小事都能处之泰然,也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错过,就永远错失良机。 外人不知,她年已二十,不管韩元殊是否出身将侯之门,他是她唯一入了眼的男人,当小妾也罢,通房美婢也行,年华易逝,她知道她不可能一辈子当花娘。 而唐翎学习已近三个月,十道菜已达火候,明日就要离开,她一走,韩元殊自然也不会留下,她只有今宵得以把握。 思至此,她举手敲敲韩元殊的房门,一手端着她亲自熬煮的人蔘鸡汤,开门入内。 房内,灯火通明,夏夜闷热无风,韩元殊赤luo着上半身,神情漠然的半躺靠在床榻上看着书册,那锁骨,肌肉厚实的强健胸膛,再加上那张俊美无俦的容颜,饶是尝了不少男人的李凤芝也是暗吞口水,脑海里想象着被他压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的画面。 珠光映鬓的她一袭低胸薄纱刺绣锦裙,裙腰还束至腋下,强调她的丰满身姿,但韩元殊的目光从她进来到将汤盅放至桌上,都不曾抬头看她一眼。 “公子,这可是奴家亲手做的,请公子嗜尝。”只是里面加了些料。 “拿走。” “公子,怎么对凤芝如此冷漠?”她忍不住又吞咽了口口水,他淡漠中又带着霸气,这样的男人品尝起来铁定够味儿。她笑靥如花的走近他“公子不曾到过飞燕楼,那里有一处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只有几名贵客才能使用。” “地下浴池?”黑眸闪过一道精芒。 她微微一笑,拉起裙摆坐在床边“是啊,那浴池足以容纳四、五十人,公子若有意愿,凤芝很愿意带公子过去感受感受。” 韩元殊略微思索,袁鹰至今都找不到纪长春偷占金子的藏匿处,也许要从这女人身上查查,他于是应允。 “好。”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李凤芝欣喜得眼波如媚“太好了,请公子跟我来。” 他起身下床,抓了外衣要套上。 “公子去的地方是浴池,其实不必——” 她羞答答的还没说完,门就“砰”地一声被打开,唐翎像后头有什么在追似的飞奔进来。 “韩元殊,我送点心来了,天气闷热,我特别弄了一碗冰凉的银耳莲子汤,你快来吃啊。” “唐姑娘别忙了,公子要随我到飞燕楼,我自会喂饱他的。”李凤芝娇笑道。 “可是、可是,他嘴巴很刁的。” 唐翎挤出僵笑,再看着已穿妥上衣的韩元殊,她将手上的雕花漆盒放上桌,再皱眉看着桌上那盅鸡汤后,快步走到韩元殊身边,挥手示意他稍微弯身,不然,她不能说悄悄话。 韩元殊蹙眉,微微倾身,她就背对着李凤芝,双手圈在唇上,小小声的说:“你别跟她去啊,她擅狐媚之术,她是老鸨,你会被她吃掉的。” “你担心我?”他的音量很平常。 她急得使眼色,一手又指指自己胸口,意思是别让她后面的李凤芝听到“我明早就要离开,你不走吗?刚刚有人跟傅老说些话,傅老就跑到我身边说,叫我动作快一点,你要被凤姑娘吃了,还说凤姑娘是蜘蛛精,那盅鸡汤有下药,你会被呃玩死的。”她欲言又止半天,就是吐不出傅老说的“精尽人亡”四字。 “唐姑娘说什么?我也想听听。”李凤芝千娇百媚的走近两人。 韩元殊表情漠然的看着忧心忡忡的唐翎,再看着眉宇间有着勾人媚态的李凤芝,突然觉得他刚刚答应得太快,虽然想去看看地下浴池是啥模样?有无玄机?却忘了地下浴池也可能有迷香或机关,这事还是派袁鹰去探探要适合些。 他正要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老掌柜急急的跑进来“凤姑娘,不好了,出事了!暗老得罪了贵客,客人很火大,说要将这里夷为平地啊!”该死!什么时候不闹事,偏偏这会儿来闹!“什么人口气如此之大?” “那年轻公子自称是京城国公爷的亲外甥,他带了几个皇亲贵胄,说傅老煮的菜像馊水,要傅老去磕头谢罪,”老掌柜哭丧着一张脸,呐呐的道:“但傅老脾气硬,人是去了却吼他们是猪,所以只适合吃馊水,双方就打起来了。” 李凤芝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韩元殊,连忙转身拉起裙摆离去。 唐翎也跟着要跑,但韩元殊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傅老是我的师父,我得去看看,我会三脚猫功夫,需要时——啊!”她尖叫一声,因为韩元殊抓着她的手臂一拉一扯,她就飞身跌坐到柔软的床铺上,吓到魂差点飞了。 他俊脸一沉“还真是三脚猫功夫,那你只能留在这里。” “不行!暗老脾气怪,肯定出事的!”无法袖手旁观的她还是跳下床铺。 但不行是她说的,韩元殊就挡在门口,不管她往左往右闪,施展小拳头槌、用小脚踹,甚至想从他的胯下钻过,韩元殊都像拎小狈小猫似的将她一次次的扔回床上,害她头昏脑胀,满天星星,差点没口吐白沫,只真哪儿也去不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傅老鼻青脸肿的被扶回后院,右手还被割了一刀,虽然不严重,但伤好之前无法再拿菜刀。 这回招惹上的是皇亲国戚,李凤芝安抚不了,只能急急派人去请纪长春几个大官过来打圆场,但几个年轻贵族就是不肯卖面子,最后,还是李凤芝答应对方一连三天盛宴赔罪,这三天,除了他们,不接任何客人,酒菜任他们吃喝,姑娘也随便他们玩才解决。 “那些人来头不小,得罪不来,唉,人就是有分贵贱,这类仗势欺人的戏码,不时的就会上演。” 李凤芝楚楚可怜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韩元殊,没想到他还是一脸淡漠,她再度折回他的房间,不是奢望他英雄救美,而是以为能继续刚刚的事,她可没忘了,他明天就要跟唐翎离开。 唐翎无奈的看看她,再看看当起守门侍卫的韩元殊“我可以回房间了?” 他直视着她,这一晚,不会那么快平静,国公爷的外甥郑富威是个不学无术的败类,他是识得的,也曾在京城多次见他胡闹,这一想,他回答“你今晚就睡在这里。”免得她又冲动乱来,万一被伤到了,那恐怕就不只是切断两根手指头而已。 “睡你——” 唐翎杏眼圆睁,李凤芝更是脸色一变,但韩元殊却一脸平静的看着李凤芝“爷今晚有人陪睡了。” 唐翎原本就处在惊吓状态,他这一说,她嘴巴大开,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李凤芝脸色难看但仍不想放弃“爷明天会留下吗?凤芝真的想侍——” 她话未说完,跑堂又急匆匆的冲进来道:“凤姑娘,上等厢房内又是一阵咆哮声,老掌柜要凤姑娘再去安抚安抚啊。” 她强忍着心中的怒火“怎么回事?” “傅老说他手不能拿刀,煮的菜客人也不喜就回房去睡了,由其他厨子上菜,但厨房里每个人战战兢兢、忙乱失序,就、就——” 李凤芝咬牙切齿的又快步离去,跑堂也急急跟着离开。 唐翎想了想,在这种情形下,端出的菜肴肯定也失了平时水准“不成,我也要去看看。” 她才往前跑两步,腰间就让人猛地一扣,她吓了一跳,但接下来——韩元殊搂着她施展轻功,飞掠出月光皎洁的屋外。 “你干什么?”她一眨眼,怎么就听到乒乒乓乓声?! 她定眼一看,韩元殊已抱着她落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树上,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三楼上等厢房内的情形。 就见穿着华贵的几名年轻男子愤怒掀桌,杯盘碎落一地,没有食用的酒菜自然也是倒了一地。 第十章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糟蹋食物,太可恨了!”她说得气愤,也很心痛,想当年多少流民还不敢盼这一桌好菜,只要有个馒头果腹,他们就谢天了! “再去上一桌菜来,而且菜色不能同这一桌,要能入爷们的口,不然,爷们就再砸一桌。”其中一名年轻男子朝伙计再吼道。 她火了“这些人根本是故意来找碴的!啊——” 冷不妨的,韩元殊再一次搂着她又飞掠而下,一个转折就回到房间,他放开她后,径自走回椅子坐下“你去看过了,可以睡了。” 唐翎闻言双拳倏握,猝然回身瞪着他“韩元殊,你当我是什么?那些莺莺燕燕吗?要我陪睡,我替你煮过几顿饭,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他先是像见鬼似的瞪着她,接着突然捂嘴低头,肩膀开始可疑的抖动着,然后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抬头看着仍怒不可遏的瞪着自己的唐翎。 人生头一回,他是因为憋笑而得内伤!笑话,他若真要女人,会要她这个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小不点吗?再说,他半点也没有“吃”女人的兴致! “我早就叫你那颗小脑袋装些你该学的东西就好,看看你装了什么?”他的脸色极冷,口气也冷“让你在我这里睡,是怕你去凑热闹,不小心让别人伤了,我又得去伤人。” 她一楞,脸儿一红“所以是我搞错了?那、那也不管,我是一定要离开这个房间的,我要去厨房看看,那里肯定乱成一团,我也要去看看傅老,我明天就要走了,我要安心的离开!”她说着火气又大了起来,一手直指着他“我不想再飞了,你也不许再挡我。” 瞧她一副他要敢再做这两件事,就跟他拚命的认真样,他竟然不怒,反而想笑,不自量力的笨丫头,在乎这些人做啥?别人根本不在乎她! 但他没再拦她,因为,她明天是该走了,他已为她做好安排。 唐翎先跑去看傅老,关心他的伤口,没想到却被傅老吼出去“老子要睡了。” 唐翎再走到厨房,没想到,所有厨子伙计都在,炉火仍烧着,却没人干活儿,一片静默,她不解的看向脸色忽白忽青的李凤芝“怎么回事?” “哼,没了傅老,这群人全成了废物,要他们集思广益,做不同菜色,没想到每个人都成了哑巴。”她一脸鄙夷的扫过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他们不开口,而是唐心楼第一把交椅傅老做的菜都入不了那些贵族的眼,还得下跪磕头,最终还伤到最重要的右手 这时候,谁想挺身当英雄?就怕也有罪受。 李凤芝彻底变脸,神情凶恶的扬声怒骂“不说话?本姑娘留你们干啥?!马上滚出去,唐心楼永不录用!” 闻言,众人吓得纷纷开口“凤姑娘,我马上做。” “我们马上做,凤姑娘。” 他们这些人都得养家活口,不能没活儿干,只是,夏夜气温燠热,炉火一灶灶开,每个人汗流浃背,手忙脚乱又头昏不适,众人愈急愈做不好,有的肉烧焦,有的炒的菜过老,状况一堆。 李凤芝已经先行离开去亲自招待那几个仗势欺人的贵客,但唐翎不放心仍杵在厨房,看着几个厨子双眸和脸都发红,一道道菜从外观看就知送不出去。 “你们大家听我说,先停下来,由我来煮十道菜,但我需要大家的帮忙。”唐翎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你愿意太好了。” “是啊,我们慌了,乱了,你是傅老最快教会的高徒,由你来做,今晚一定能安全度过。” 突然间,每个人视她为救世主,走近她、围着她,此起彼落的频说好话,也是大大松了口气,唐翎的菜要是过不了关,要受罪的也是她,与他们无关 “何必多事?你明日就要离开。” 韩元殊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另一个厨房入口进来,他这一出声,所有人全转身看向他“这些人中,在今晚之前,不知有多少个巴不得你快走,这会儿,却又在心中暗自庆幸,你跳下来替他们扛责受罪。” 语毕,不少人因被说中心事而脸色涨红,尴尬的不敢看向唐翔。 “脸皮似铜墙铁壁,半点情义都不顾,这些人哪值得你义气相挺?” “韩元殊,我只想帮忙,我有能力啊,我娘说过,施比受更有福。” 她这一说,在场羞愧的人更多了。 但他还是不想让她帮忙,只是唐翎坚持起来也很倔强,她直言慈幼庄园的人口众多,每次上桌人数少则二十、多则五十,要她一次办上十桌菜也没有问题。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她向韩元殊证明他真的小看她。 唐翎是真的有两把刷子,先确定那几个皇族喝什么酒,迅速决定了快炒快煮的菜色,井然有序的吩咐谁该做什么?谁负责什么?甚至谁擅长什么? 韩元殊坐在靠窗一隅,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他真的没想到忙于学习的她竟然还有空观察其他厨子擅长的部分。 也因为她的指挥,每个人不再像无头苍蝇,听唐翎的专注在手上的工作即可,闹烘烘的厨房顿时不再充满焦躁不安的气氛,接着,每道完成的佳肴,她一一看过、闻过、品尝味道,确定色香味倶全才让跑堂送上桌。 小小年纪,竟然有这等处变不惊的掌控能力?真令他刮目相看。 这一桌筵席也完美的满足那些纨裤子弟挑剔的嘴,终于过关,在吃饱喝足后,各拥一美人回房翻云覆雨。 但在厨房的众人并未因此而放松,除了唐翎外,每个人脸上仍是一片愁云惨雾。 因为还要侍候那几个年轻大爷两天,可是唐翎明儿一早就要离开。 要是那几个贵族不满意,依他们的权势地位,要将唐心楼夷为平地有何难?唐心楼可是甘城最大的青楼及酒 楼,在这里干活的不下数十人,他们每月领的薪饷可得养家活口,唐心楼万一没了,全家人不就得喝西北风?! 每个人对她动之以情,请求她再多留两天。 一向心软的她,看着一张张拜托央求的脸孔,就连孙彰也在内,对他,她还是歉疚的,再也不忍心拒绝,她点头了,只是,在众人感谢之际,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窗下的空椅,咦?韩元殊刚刚还坐在那,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哦喔嗯嗯”上等厢房里,一对赤|luo男女男下女上的在纱帐内翻云覆雨,男粗喘、女呻|吟。 此时,窗外飞掠进来一个黑影,无声无息的靠近吱嘎作响的床铺。 油头粉面的郑富威正享受销魂激情,双手在美人儿丰满的|胴|体来回搓揉,突然间,美人儿软趴趴的倒卧他身上,他皱眉看她,竟见她双眸合上、鼻息均句,睡着了?怎么在兴头上就睡了?! 他火冒三丈的将她推离身上,甫坐起身,猛地看见一个杵在床铺旁的高大身影“搞什么?”他先是抽气怒骂,但眸子蓦然瞠大,接着,脸色随即一白“二二爷!” 韩元殊黑眸冷冽,如果可以,他还真想一掌打死这个游手好闲的蠢货。 他更气唐翎当滥好人,让那群厨子得寸进尺。 他承认她今晚的表现令他惊艳,但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她像陀螺一直转,还得连转两天,可以想象她会有多疲惫! 他不愿意,也不准她那么累,他只允许她替他掌厨!其他闲杂人等,都给他滚得远远的。 “二、二爷”看着俊美的容貌转为狰狞,郑富威惊恐万分,顾不得全身赤luo,连忙下床跪下“二爷要我做什么,我一定照做。” “明日一早立刻给爷滚出甘城,包括你那群酒肉朋友,不然,爷也不敢保证你们会发生什么意外。” 此言充满威胁与警告,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颤抖着声说:“是、是。” “还有一件事,不准将今晚发生的事,还有爷在甘城的事说出去,否则,”韩元殊冷飕飕的看着他“你仗着国公爷外甥的身分在这里风流快活的事,爷是一点也不介意上禀皇上,让皇上治治你爹跟国公爷对你放纵欺压百姓之罪。” “我绝不会说的,二爷,求求你别跟皇上说,国公爷跟我爹若被治罪,他们会先打死我的。”郑富威头皮发麻,怎么也不敢对他耍威风。 论家世,两人其实不分轩轾,但其他的外貌、才识、人品就天差地远,光拿韩元殊受皇上宠信一事,就足以压死他。 韩元殊锐利的黑眸一扫向他“行!爷就看你如何表现。” 第十一章 翌日。 “韩元殊,你说的是真的?天才蒙蒙亮,那群凶神恶煞的贵公子就急急上了马车离开?还丢下百两银子,这太奇怪了。” 唐翎愈来愈迷糊了,她昨晚在房里等着他回房,等着等着,她不小心睡着了,直到今早醒来,她才又看到他,没想到,就听到恶客要离开的消息。 其实不只唐翎,唐心楼上上下下,包括厨子、伙计,连李凤芝都觉得奇怪,但韩元殊没打算解释,只看着她道:“那群人走了还不好吗?去备早膳,吃完我们就出发。” 韩元殊不想让她再留在这是非之地,他几乎是押着她到厨房备早膳,吃完后,再让她去看看傅老,他知道不让她去,她也会吵着去的。 唐翎谢谢傅老教导的恩情,还眼眶泛红了。 “去去去!谢你娘吧,她给了我一笔优渥的学费,不过是一笔生意而已。”傅老说得很绝情,但却是背对着两人,想来也是不舍。 世界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唐翎也明白,她也一一谢谢厨房里的每一个人,有的人依依不舍,有的则是松了口气,李凤芝对她极冷,倒是看向韩元殊充满哀怨,总之,每个人表情各异,而唐翎十五岁的人生其实也已习惯离别,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有对某个人,她真的有些舍不得。 片刻之后,她跟韩元殊已经坐在一辆舒适的马车内,这马车是韩元殊买来的,还请了车夫驾车,至于她的小敬,韩元殊则是吩咐一个中年男子骑乘,对她困惑的目光,韩元殊也仅说了句“我自有安排。” 她知道他们都将回京,所以一路上同车不奇怪,然后他进京城,她转往京城郊区,他们势必要分道扬镳,届时,她骑小敬,他坐马车,这肯定就是他的安排吧。 可是,她怎么有点——不,是很多的依依不舍?还有很多的担心?他的嘴巴那么刁,没她在身边,他吃得好吃得饱吗? 她突然伸手捶捶自己的头,她傻了?京城里有多少好厨子好食馆,她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思绪百转间,韩元殊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开始写吧。” 她顿时回神“什么?”见他手再一指,她才注意到马车内的小桌上竟准备好了文房四宝,但更吸引她目光的是摆放在砚台旁,两张略微泛黄的食谱。 韩元殊见她眼睛一亮,飞快的拿起来看,愈看她眼睛愈亮,然后一脸难以置信的问:“你怎么有这个?天啊,我好想试试,这是哪来的异国食谱?我从没见过。” “爷府上还有很多,你想去看看吗?” “想想想,想极了!”她兴奋的直点头。 “那就到我府上当厨娘。”他说。 “好啊,好——不行啊!”她先是答应,又急急摇头“我得回去慈幼庄园,我出来都快三个月了。” “知道我是谁后,也许你的答案会有不同。”他将自己的身分告知。 她是真的傻了,她知道他非富即贵,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来头这么大,这样的大人物竟然跟她窝在青楼后院生活这么久?! 她其实也曾多次到京城的餐馆、客栈习艺,每个大厨都会提到“二爷”这号响当当的大人物,还说要讨好他的嘴简直难如登天,但也因为他对美食挑剔无比,再加上他又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有不少皇亲国戚想攀关系、巴结他,所以,投其所好的送上好酒好菜加好食材。 但冷酷二爷全拒收,唯一会看上一眼的也只有食谱,但也非来者不拒,而是得特殊、珍贵、鲜有人知,符合几个要件,他才会付出重金买下,绝不欠一丝人情,再加上,他也会利用各种机会或关系收集食谱,这些大厨们都说,武林高手想要各派的武功秘籍,但他们只想在有生之年,看看二爷的收藏,大开眼界。 当时,她就在想,要是有机会能见着二爷,不知能否跟他套关系?让她看看那些珍藏的食谱 “你是他!你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爷,天啊!天啊!”回过神后,她兴奋至极的像个孩子拉扯着他的袖子,双眸闪闪发亮。 见她孩子气的反应,他强忍着笑意,故作一脸淡漠“没错,所以,只要你愿意到爷的府上当厨娘,食谱可以任你阅览试做,包吃包住,且外加月银五十两。” 她杏眼圆睁,举起五根手指头“五、五十两?” 其实,光是食谱就足以让她心动了,现在再加这笔重金——慈幼庄园虽然月月也有收入,但有这么一大笔,上上下下可以过得更好。更重要的是,娘喜美食,昂贵食材动辄百两,虽然奢侈,但只要娘想吃的,她都想买来做给她吃,因此,她点头如捣蒜“好,我去,我去。” 他微勾嘴角“你写封信,不需提及这几个月的事,只说我在唐心楼尝到你的厨艺邀你入府掌厨。”韩元殊主张不提,是他相信唐翎的娘跟他的大嫂都是个人精,他不希望这事多生枝节。 “好。”她双眸亮晶晶的捧着宝贝食谱,他说什么都好。 “我会让人快马带信去给你娘,咱们一样上路,我的人会再回头将你娘的回复送来给你。”他又说。 马车辘辘,唐翎兴高采烈的伏案写信,一写完,韩元殊立即将信交给那名骑着小敬的中年男子,让他办事去了,套一句韩元殊说的,他自有安排。 京城郊区,慈幼庄园处在半山腰、依山而建,远离繁华,但又没离繁华太远,种植的农作物送到城里贩售,仍能保持新鲜青翠,而这里淳朴安静,对唐姗姗这名穿越女来说,也是个疗情伤的好地方。 此刻,她正坐在亭台一隅,仰望苍翠欲滴的山峦,享受庄园中的宁静,偶尔,只有奴仆们扫着落叶的刷刷声。 蓦地,一阵杂沓的马蹄声划破寂静。 有人到访?她转身往书房走去。 甫踏进到书房,田云后脚也到,拿了一封唐翎的亲笔信交给她。 她展信一看,微微一笑,再将信递给与她情同姊妹的田云。 田云看完后也笑了,她的目光再看向天生丽质的主子,一张有如桃花般艳丽的姿容,再加上擅医的她熬制的多款嫩白乳霜,谁也看不出主子已是三十岁的女子“庄主会允了翎儿吧。” 唐姗姗走到桌前坐下,一手支撑着头,笑看着站在前方的田云,在她眼中,有着一双丹凤眼、好肤质的田云,就像是古画里走出来的古典美人,只是美人的命都不好,跟她同是难姊难妹! “我记得你说过,韩侯爷府里的嫡二公子可以与我结拜,因为他与我相同,在美食上的要求宁缺勿滥,宁可熬出病也不肯吃觉得不好吃的东西?” 田云微笑点头“是,二爷虽然是御前侍卫统领,但身边不喜有小厮随侍,也鲜少在宴席上露脸,但他的挑嘴却是远近驰名,翎儿能与他在唐心楼相遇,也是有缘。” 闻言,唐姗姗精锐的眸子闪过笑意“在我的家乡有个词儿叫“磁场”” 田云露齿一笑,知道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主子又说些新鲜的“家乡话” “简单说,就是某一类人特别会吸引到一种人,翎儿吸引我这种刁钻吃货,也一定会吸引到挑嘴的二爷,不过,这样的人收集到的食谱肯定不凡。” 她愉快的拿了毛笔沾了墨,很快的写了封信,交给田云“我让她放心的去学,反正她离我们也不远,当厨娘也有假日的,不是?” 田云笑着接过手,再转身离开书房,主子虽是女子,却有着男人的果决,当年的她若是也有这样的果断,如今的生活也不该如此 田云心里有诸多感慨,但没多赘言,她将信交给送信来的男子,再拍拍乖顺的小敬,目送人马离去。 第十二章 【第四章 韩元殊跟唐翎这一趟从甘城前往京城,约耗时十日,期间因山路较多,他们也仅能找个山中小栈、或是转入另一个城镇的客栈入住,然后再绕远路的往京城前进。 这中间,那名前往慈幼庄园送信的中年男子还前来与他们会合,送来唐翎娘亲的回信,接着,在唐翎点头下,他再骑着小敬返回慈幼庄园,将小敬留在庄园。韩元殊说白了,她住侯府用不上小敬。 这一点,她认同,但另外一件事就不认同了。 她觉得他们乘坐的马车已相当宽敞,内有小桌子、软垫、被褥,桌下还有暗格,内有茶叶、壶杯、点心等等,两人就算一左一右的睡在马车内,也很舒适,但韩元殊就是不肯,一定要住店。 “爷又不急着回京,何必屈就睡在车上?何况,又是谁的娘说——对别人好,要对自已更好,懂得爱自己的人,才有能力爱别人?” 什么嘛,拿她娘的话来堵她,她只能闭嘴。 想想,她真的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天底下嘴刁出名的男人有几个?她怎么从没将二爷跟韩元殊放在一块儿? 离开唐心楼后,已表明自己身分的韩元殊也不吝让她知道他的嘴到底能有多刁,要是食物不合他的胃口,他只勉强吃一些,再以控诉的眼神看着她,好像他会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全是她的错,让她又好气又好笑。 他们出门在外,有客栈、有店家,怎么也轮不到她掌厨嘛,但见他吃得少,她还真的舍不得他挨饿,所以后 来她只好客客气气的向店家借厨房、运用现有的食材,再替他张罗一顿吃的,韩元殊自然是要付钱的,而且,给的一点都不小气,让店家是频频哈腰点头,谢谢声不断。 不过,要是有哪个店家不长眼,想进一步挖角,韩元殊就会把俊美的脸孔一板,冷鸷的表情让店家吓得连连摇头摆手说:“没——我们什么也没说。” 像这会儿,两人回到马车内,某人的表情还是很臭,但唐翎就不同——“人家只是对我的好厨艺惊艳,希望我留个几天,展展厨艺,又没真的要我留下来干活。” 韩元殊瞧她那双璀亮明眸有着踌躇满志的光彩,神情上尽是骄傲,他勾起嘴角一笑“你很开心?” “没有人不喜欢被赞美的。”她是得意洋洋。 “你有把握我的家人都喜欢你的手艺?”他刻意问。 她脸上笑意先是一僵,随即又放心一笑“你这么难缠的都没问题,他们哪会有问题?安啦。” “你说什么?!”他黑眸倏地一眯。 她这才发现自己未免也太过诚实了,干笑两声“嘿嘿,实话总是难听。” 他再瞪她一眼,但能怎么办? 即使他的身分变成大名鼎鼎的冷酷二爷,她对他的直率态度一如往常。 若要说有什么改变,就是她偶尔会自言自语的傻笑“我遇见二爷,二爷就在我身边,他有好多食谱哦,呵呵呵”韩元殊不想回想她那副傻样,突然开口“我饿了。” “谁叫你刚刚摆臭脸只吃一点,呃——可是——这在荒郊野外,算了!”瞧他那双浓眉一挑,冷冷眸光直射,她也不知怎么就妥协了。 总之,善良的奴性再度发挥,只是这回是由驾车的小厮到附近山野人家买了食材,她煮了一顿好料,让刚刚因那不识时务的店家而食欲大减的韩元殊饱餐一顿。 接下来,随着他们离京愈来愈近,唐翎硬是缠着少言的韩元殊告知他家里的成员有多少,她才知道要备多少食材?煮多少量。 其实,韩元殊根本就不打算让她为其他人烹煮三餐,但一家人住一起,还是有机会同桌吃饭,所以,他还是将家中成员告知,除了他父母外,他有一个嫡出大哥,两位庶出的弟弟,还有一位庶出的妹妹。 父亲只纳一妾,但在生庶妹时难产过世,除了大哥与大嫂与家中父母同住外,两位庶出弟弟皆已成亲,但父亲让他们兄弟移居河北,那里有韩家产业,就近全交由他们管理,一年也只有父亲寿宴及过年才会回京,而庶妹远嫁江南,所以,备膳的话包括她就是六人。 “哪能包括我?我是厨娘,哪有主子跟家仆一起吃饭的。”她马上提醒。 “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吃什么,你当然也吃什么,我坐哪里,你就坐我旁边。”他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你不是也说了那不过是一顿饭吗?再说,一码归一码,我有求于你,我要看你的食谱啊,还有,你是重金礼聘我当厨娘的,我娘也说,什么身分就做什么身分该做的事,”她也很坚持“总之,救命恩人一事就别跟你家人提了,我反而会不自在。” “你很吵。”他在对她好啊,笨蛋!他没好气的拿起桌上茶杯就喝。 “我吵?!韩元殊,你说过你不介意的,不管,你再说说,你家人都喜欢吃什么?你不知道?那至少厨子煮了什么你知道吧,你说说,我也好照他们的喜好开始开些菜单”她叽叽喳喳、叽叽喳喳的说着、问着、烦着。 韩元殊头都要疼了,但她能满足他的胃,却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勉强的有问必答,却没想到她的问题如滔滔江水,一波波的问个没完没了,像是不喜辣那一点点小辣行吗?有鱼刺的鱼不吃,但有些鱼刺虽多却极为美味,还是炸酥了好不容易问完,她开始想菜单,还要与他讨论。 这回京一路上,他耳根不得清净,她却认真的在马车内,就着马车内钉着的桌子写起菜单,或许费心太多、说太多,这家伙写着写着,一颗小脑袋又摇晃起来。 真受不了!他蹙眉看着她趴在桌上熟睡,他跪坐着,低头将她抱起后,挪动双脚,再弯着腰将睡到打呼的她放在软垫上,蓦地,他的唇不经意的划过她的脸颊,柔软却有弹性的触感令他一震,他怔怔看着躺平的她,那感觉像一份上好牛肉,诱他以唇品尝——他浓眉一皱,他怎么会有这样诡谲的想法?不过,她睡得真熟,一张清丽容颜沾了点墨汁,却像一道美食在引诱着他,才想着,他带茧的大手似有自我意识的抚上她的脸颊,明知此举不合礼数,但碰触的刹那,他却不舍收手了,好嫩、好有弹性,滑不溜丢的,她的脸怎么这么好摸? “嗯”睡梦中的唐翎以为有什么虫子飞到她脸上,她伸手挥了挥,迫得他不得不收回手,但瞬间,她又沉睡。 他见她垂落在他腿上的小手,跟练武的人一样有着硬茧——“不行,我还要再切十颗,我会好好练习,真的我会做得很好的” 他凝睇着说梦话的她,黑眸闪过一道不舍的光芒。 “好吃”睡梦中的她突然又以舌舔舔唇,嘴角上扬,粉粉嫩嫩的脸蛋漾起幸福的笑容。 乍见她以舌舔唇,他黑眸蓦地一沉,心跳更是莫名加快了些,他的手像有自我意识的,再度伸手轻抚她触感极好的容颜。 “我一定会学得很好的,娘,我会煮给你吃,让你开心你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我要努力努力的对你好娘,好吃吗?娘”她喃喃呓语。 黑眸浮现一丝怜惜,真是个蠢丫头,只是——他对她也不错不是?怎么没梦到要对他好,还是她的娘要求太多,让她连梦里都无法安睡?! 莫名其妙的,韩元殊竟然对一个未曾谋面的人生起气来。 “哈啾!” 远在几十里外的唐姗姗突然打了个喷嘻,她柳眉一蹙,谁在偷骂她? 真是的,她正对帐本上面的盈余数字相当满意的说。 叩叩,田云敲门走进书房“我听到庄主在打喷嘻。” “没事,鼻子痒而已,”她停了一下,不解的看着田云略带苦恼的神情“怎么了?哦,是白岳,他不肯走?” 田云轻叹一声“是啊,白岳跪在外头,说一定要见到庄主,不然他不会离开。” 唐姗姗点头“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田云去而复返,身后多了一名发须皆白的老汉,一见到唐姗姗坐在长桌后,他涕泗纵横的跪下“庄主,老汉在这里已待了两年多,只是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请庄主再给老汉一次机会,老汉不想离开啊,老汉只有一个人,能去哪儿?” 唐姗姗一脸漠然“我说过,我此生最恨背叛者,出去!” “我不是故意收店家的钱,是一时贪了,才将庄主如何种植出那么好吃又好看,不会被鸟或虫子吃的温室种植法说出去,但我只说一半。” “不是说见到我就可以离开了,还不出去。” 不管老人家如何苦苦哀求,唐姗姗还是面无表情的让人备了包袱、给了一袋银两让田云把他逐出慈幼庄园,因白岳哭到几乎寸步难行,还命人扶着他出去,但扶他出去的人也忍不住开骂。 “你真是恩将仇报,也不想想两年前,你只是个餐风宿露的老乞丐” 第十三章 慈幼庄园里卧虎藏龙,说不上三教九流皆有,但怀有技能的不少,什么都会做的工匠、匿名的江湖高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愿意分享,有的只放心底,身为这个庄园大当家的唐姗姗,心里也有一段不愿提及的往事,所以,她善于倾听,不问个人过往。 唐姗姗年纪虽只有三十岁,但处事相当有原则,被她收留到庄里的人都很清楚,她不是个滥好人,她不收留不做事的人,即便是老人或女人也得干活,只要住在庄里就要帮忙经营庄园,她也不吝惜请人教他们,培养技能,帮庄园赚钱,养庄园里的老弱妇孺,她直言,只要对庄园有贡献的人,就可以留在庄园里养老。 将白岳赶出去,田云知道唐姗姗也不好受,所以,她留在书房静静的陪着她。 其实,唐姗姗对每一个人一视同仁,只要认分、认真工作,她包吃、包住,还让他们有钱可领,唯一的禁忌,就是绝对不可以背叛自己人。 “我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唐姗姗突然叹声道。 “若无严惩,就无规矩,庄主又如何服众?”田云直言。 唐姗姗揉揉额际,是啊,每个人都服她,她种植的稻谷蔬果、养殖的鱼儿,不管在种植、饲养或买卖上都有一套既定流程,这全是她一人设定,她也亲力亲为,层层管理的掌控品质及利润,只可惜总会出现一些心存侥幸的贪心人,例如白岳。 不过,在这世上最伤她心的人——不!她一点也不愿再想起那个名字! “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田云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但还是点点头,退了出去。 唐姗姗吐了口长气,走到窗边,凝望着漫天的彩霞。 老天爷,难道她不能平静的度过这一世吗?一场地震意外,让她成了穿越女,来到南楚王朝,她自认聪慧精明,照着穿越小说走,却没有如小说的快乐结局,让人利用完,一脚踢开不说,深爱的男人还娶了别人,她只能窝囊诈死,改回在现代的名字,意喻重生,却又很俗辣的躲到这城郊半山生活,过起种田文的平淡生活,却时不时遇到些乌烟瘴气的事。 她将身子斜靠在墙上,静静的看着霞光缓缓的消逝。 “叩叩叩——”敲门声陡起。 她直起身子,缓缓转回头,就看见高俊挺拔的傅炆千身着织有云纹的伫丝纱罗紫袍站在门边,田云站在他身边,古典美的脸上带着某种暗示的暧昧笑意。 但看到年轻帅气的傅炆千,她一点都不想笑,美丽的脸上明白透露出她的无奈。 她朝田云使个眼色,偏偏田云挺外人,先行进来,在黄昏余光下,为显得有点昏暗的书房点上灯后,微笑的转身离开。 原来最大的叛徒是她!唐姗姗腹诽着,但还是对站着不动的傅炆千弯身行礼“傅王爷安好。” 傅炆千微笑的走近她,大方打量,她一袭桃红丝裙,一双柳眉,圆亮慧黠的明眸,再加上粉嫩无瑕的如玉肌肤,怎么看都不似年已三十的姑娘。 他黑眸闪过炽烈的火苗“不是说了,私下见面不兴此礼。” 那你刚刚干么杵着不动?想是这么想,她说的又是另一回事“傅王爷怎么这么闲?三天两头到这儿来。” 傅炆千对她语气里的抱怨没有太多不悦,对她还是叫他“傅王爷”也没强求,反而显得气定神闲。 “天下太平、京城富庶,再加上几名手下强将为本王爷分忧解劳,我这负责京城安全的执行官是闲了些,无处可去,也只能一再前来你这里叨扰。” 他早年在外驻军,这几年才奉皇令接手京城安全,而当今圣上是个贤主,这个公职说得上是个凉缺,也是皇上体恤感激他征战多年所做的安排。 唐姗姗看着这名高自己太多,颜值亦高,偏偏年纪小自己四、五岁的男人“我也说了,这湖光山色非我唐姗姗一人独有,王爷只要在慈幼庄园外围,要去扰山扰水,都可随意,要真太闲,成亲生子也就不闲了。” 又来了!暗炆千在内心叹息。从两年前,他为了抓叛党不小心闯进慈幼庄园,踩坏她的农田作物让她狠狠训上一顿后,他就喜欢上直言又敢言的她,这两年来,他追她追得辛苦,但她不肯接受他,老是想将他往外推,偏偏他的心只为她跳动! 其实,他父母早亡,又是独子,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染病早夭,就有传言,他有命格克亲,所以即使因军功封王,有威望又颇得君心,仍是孤家寡人,毕竟财富吸引人,生命价更高。 傅炆千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也不说话,反而她别扭了“瞧什么?叫你去成亲生子!” “你嫁吗?”他问的直接。 她直接翻白眼“傅王爷是要我去敲衙门大鼓,告王爷骚扰?” “好了,不提,翎儿呢?算算日子,她应该回来了,我还特意带来上好食材。”他和善的微笑示好。 “那丫头到宣平侯府去干活儿了,”她边说边坐下,径自倒了杯茶喝一口,再道:“她做的菜合二爷脾胃,二爷给了丰厚月饷,但最让丫头动心的是,二爷收集不少食谱,将会悉数交给她学习,她就抛弃我这娘了。” 他露出纵容的笑意,也走到她身边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道:“京城二爷无人不知其挑嘴,珍藏的食谱更是许多御厨眼中的无价之宝,翎儿会去,我不意外,也难怪你这吃货忍得住不让翎儿回来露几手。” 这男人语气居然如此亲密?!但怪得了谁?她自诩吃货一枚,也这么称呼自己,庄里上下谁人不知,只是,她什么都吃,就对男人敬谢不敏,这事,傅炆千也是知情的,可就是不懂得放弃。 她一双明眸在他英俊的脸上滴溜溜的一转,唉,明明是小鲜肉一枚,还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喊着吃我、吃我,偏偏她啃不下去,说来,都是某个烂家伙害的! “还是你想进城看看翎儿,快马来回也不过一个多时辰的事,我与二爷同朝为官也是熟识的。”他温柔的说。 不要!她一点也不想踏进某人住的城里,与他一起呼吸一样的空气!她压抑内心的嫌恶与愤怒,摇摇头“我生性懒,翎儿知道的,既然你很闲,在京城时你就代替我多去侯府看看翎儿。” “那是自然,我一直当她是我的女儿。”他颇有深意的看她一眼。 混蛋!你这是在占谁便宜啊!唐姗姗忍住到口的脏话,却忍不住翻白眼“走吧,去看看你带什么食材来,我能有什么口福?” 还是让傅炆千嘴巴塞食物,免得又说些让她吐血的话。 暮色渐浓,月上树梢,一辆马车抵达宣平侯府大门,当韩元殊带着唐翎下车时,守门侍卫瞪大了眼,二爷带女人回府?!他们惊讶到瞪眼嘴开差点都要忘了行礼。 韩元殊也没理会他们,径自带着唐翎步入大门,就往他的院落去。 不一会儿,一名小厮就急匆匆的奔到主院。 “什么?二爷带了一名小厨娘回来?!” 斯文儒雅的宣平侯韩朝仁与雍容华贵的妻子董氏惊讶的互看一眼。 “是,那名姑娘是小厨娘一事,还是守门侍卫向驾车的车夫询问的。”小厮又答。 “侯爷,这可是破天荒头一遭啊。”董氏说。 “可不是,可见这小厨娘的功夫出色。”韩朝仁也频频点头。 元殊挑嘴的毛病可真让他这个当父亲的伤透脑筋,只要觉得难吃,元殊就宁愿不吃,从小到大,也不知多少次想矫正这个坏毛病,甚至都到了看大夫的地步,但最终,他们还是不得不放弃,从此,元殊嘴刁之名远播,京城里是无人不知。 “走,去看看。”董氏可好奇了。 两人离开主院,往二儿子住的东院去。 第十四章 此时,唐翎一路跟着韩元殊,也是好奇万分的打量这座灯火通明下,更见气势恢弘的侯府,这座府第偏离京城热闹街道,静了些,但占地极广,绿荫处处,有亭台楼阁,也有九曲回廊只是,她不懂,每个奴仆家丁看到韩元殊时都低头行礼,但再看向她时——这绝对不是她多心,也不是天黑了她看错,事实上,侯府夜如白昼,点的灯多到都要闪花她的眼了,她很清楚的看到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怪怪的,她长得很奇怪吗? 唐翎不知道,从不近女色的冷酷二爷头一回带姑娘回来,每个人自然都忍不住偷偷打量并猜测她的身分。 见她站在高俊挺拔的二爷身边,更显得她的稚嫩娇小,而她一手已拎着包袱,怎么背后还背着一个鼓鼓的大袋子? “你就住这里。” 韩元殊直接带着她来到东院,这独立院落雕梁画栋,处处可见精巧,特别的是,院落一隅还栽种几株高大挺拔的银杏,因未入秋,不见金黄,倒很翠绿。 韩元殊给她的房间就在他寝房对面的空房,而非将她安置在家奴住的后院。 她将包袱及宝贝背包放下,眨眨眼,打量起这间简直是官家千金才能住的豪华房间,举目所见,都是价值不菲的家饰,床铺两旁还挂有珠帘,连屏风都是绣工精致的牡丹花开,从窗外看出去,有幽雅绽放的紫丁香。 “我一个厨娘住这里?” “你是我找来的人,我怎么安排你就怎么住,对了,我住那里。” 他示意她再跟着他走出去,让她在他的房间、书房转了一圈,再带她回房间“累了吗?若不累,可以先备上一桌菜,府中食材随你使用。” “怎么会累?坐在马车里摇啊晃的,睡好久,你这一说,我肚子也饿了。”她巧笑倩兮的说着,只是走个两步,她又停下脚步看着他“我不用去见你家人?” “我想应该有人去通报了。” 韩元殊没说错,两人甫走出东院,就见到一名管事打扮的中年男子快步而来,躬身拱手道:“二爷好,侯爷跟夫人请二爷——”他尴尬的看了韩元殊身旁的唐翎一眼“带这位姑娘到厅堂一见。” “他们还真是迫不及待。” 韩元殊神情平静的带着有点儿紧张的唐翎行经几道拱门、长廊,来到大厅。 富丽堂皇的厅堂内,除了韩朝仁、董氏外,还有另一对闻讯而来的夫妻,他们是韩元殊的大哥韩元恩、嫂子翁玉欣。 韩元殊也不啰唆,向唐翎介绍家中成员,也让她认识他的家人。 “我娘都叫我翎儿,侯爷、夫人、世子跟世子夫人也叫我翎儿就好。”唐翎落落大方的说着,对这一家子男的俊、女的美一点也不意外,韩元殊长得好看啊。 韩朝仁、董氏、韩元恩、翁玉欣早在她跟着韩元殊踏进厅堂时,就细细打量着她,总的来说,是个很顺眼的姑娘,个儿娇小、年纪不过十四、五岁,但眉清目秀、皮肤白晰粉嫩、双眸慧黠灵活,再加上一身素净月白衣裙,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厨娘。 韩元殊不太喜欢家人频频打量她,便要让她露一手,叫方才来传话的管事杨东荣带她到厨房去,也不忘吩咐一些重要的事,再要管事派人到她房里,将她的百宝袋提到厨房去。 另外,他还用内力传音给唐翎,之后才看向自己的家人,准备回答他们的诸多疑问。 “你这几个月都去哪里?”韩朝仁问。 “甘城,父亲。” “杜铁押解回京,你却没回来,皇上派人来报,也只说你一切安好,又在外寻觅美馔,不需担心。”董氏问。 “是不需担心,母亲。” “皇上知道你回京了?”韩元恩问。 “我已差暗卫送消息给皇上,大哥。” “你为什么要管事跟厨房的人说,要将翎儿视为半个主子?”董氏再问。 “因为只有我可以使唤她,父亲、母亲、大哥、大嫂也不行。” 灯火通明的厨房里,杨东荣带着唐翎进来后,就特别交代她是二爷带回来的厨娘,得视为半个主子看待,不得冒犯,另外,二爷还交代其他厨子得帮忙。 杨东荣说了一堆,让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因为二爷向来寡言,何曾交代这么多?他们其中还有几个是皇上赐给侯爷的御厨,但他们在这里干活几年了,二爷也不曾跟他们说过这么多话。 杨东荣还同他们说,这个唐翎跟二爷说话相当自在,二爷也只以“我”来跟她对话,可见关系非一般。 庆幸的是,他们很快就发现唐翎极好相处,她笑脸迎人,相当可亲,那后背袋里的玩意儿也真的让他们大开眼界,她也不介意让他们一一拿出细看。 在等待煮食的空闲,她为自己先煮了一碗面来吃。 “韩元殊他——不是,二爷他交代,我得先吃,免得我饿到流口水,还将口水滴到菜里,他又察觉不到,这样很恶心。”她呵呵干笑着,因为每个人都瞪大眼看着她,她好不自在。 让他们目瞪口呆的是,他们所认识的二爷跟她说的截然不同! 她很快的填饱肚子,一道道佳肴也完成,香气飘散,其他人光闻其味就以惊喜的眼光看着她,还有人忍不住频频吸气,也暗咽口水。 待这一道道好菜上桌后,汤汁鲜美、肉滑嫩又不失嚼劲、蔬菜清甜,每一个人都被挑动味蕾,频频含笑点头。 韩元殊吃得慢条斯理,但其他人都看得出来,他相当满意唐翎的厨艺。 另一个非常满意的人是翁玉欣,只是身为侯府的媳妇,众人同桌共食,她哪能胃口大开的当吃货?只能细嚼慢咽,还不能吃多,偏偏这一道道美食都让她垂涎三尺,她有点小哀怨。 “元殊,这个小厨娘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董氏食指大动,尽管肚子都饱了,还是不想停筷。 “母亲,翎儿不单是个厨娘,她还救了儿子一命,所以,儿子早已吩咐下去,府里所有人对她都得以礼相待,不得当个奴才使唤。”韩元殊语气平静的略述两人相遇经过。 韩朝仁直道:“你怎么提都没提?于情于理,我们都该好好谢谢她。” “这事她觉得不需要让你们知道,她只是做了一件她认为该做的事而已,你们在她面前就别提了。”他会提及是因母亲刚刚说到“小厨娘”时带着点轻视的口吻,他突然有些不开心。 “这孩子还真特别。”韩朝仁对唐翎极有好感。 董氏也很感激她,只是一码归一码,她终究是两个嫡子的母亲,元恩已成亲,唯独这个众人看重的次子对婚 事总是推托,都二十四岁了,对成亲生子还无想法。 所以,希望是她想太多,元殊的婚事一定得要门当户对,唐翎是绝对不行的。 “就算不提翎儿对弟弟的救命恩情,但这一桌菜的确美味,儿子认为向她表达我们喜欢她的厨艺,也足以让她欣喜,父亲觉得如何?”韩元恩看着父亲道。 “是,如此甚好。”韩朝仁立即要家丁去将唐翎请来。 一会儿后,唐领就随着家丁进到厅堂。 她头上戴了块素色方巾,长长的乌黑发辫垂在身后,白色裙装外,还有一件避免让油渍上身的连身围裙,这样的装扮竟意外的亮眼,尤其是那连身围裙上不见一滴污渍,俏脸上因在炉灶前干活儿,有着淡淡红霞,却也因此更衬托出她的肌肤有多雪白晶莹,让人惊艳。 韩元殊也凝睇着她,他曾多次看过她做菜,撇开那辛苦的习艺日子,她做菜时总是不急不躁,衣着永远保持干净,就连那双带茧的手,指甲剪得圆圆的,白晰干净,还有那张愈看愈美丽的清秀脸庞,一样是不沾脂粉、清爽入眼。 “难得,备了这丰盛的一桌好菜,翎儿看来竟仍自在从容。”韩朝仁在外用膳也曾因缘际会的看过不少厨子,有的蓬头垢面、有的遭油污喷溅略显狼狈,但唐翎竟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唐翎直率一笑“谢谢侯爷的赞美,我娘说过,一个厨子面对的虽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但做菜也要很优雅,不然,菜色即使完成,摆盘也会少份心思,食客尝来也会感受到厨子料理时的匆促。” “难怪,这一道道佳肴摆盘从容,独具慧心。” “翎儿长得清丽纤细,真的怎么看也不像个厨娘。”翁玉欣是真心赞美“就不知哪个男人有福气,娶了翎儿就有享受不完的美食。” 韩元殊仍然静静的享用美食,连扬眸一看都没有,仿佛众人说的都与他无关。 这些话在唐翎学习厨艺的过程里,已听了不下数百遍,此刻只是微微一笑“谢谢世子夫人的赞美。” 接下来,每个人都赞美她的好手艺,只有韩元殊最小气,他仅抬头,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又开始举筷吃东西。 董氏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元殊是她儿子,她最清楚他在乎的只有皇上交代的差事跟口腹之欲这两件事,女人不曾看上眼,谨却将个小厨娘带回来,令她紧长。 如今看元殊只专注于吃食上,似乎真的只是看上她的厨艺但就怕吃出感情来,到时候元殊若是像挑食一样,执拗的要娶唐翎,怎么劝都劝不听,可要怎么办? 不成!不成,她得未雨绸缪,绝不能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第十五章 【第五章 唐翎在侯府住下来,她的好性格、好厨艺让她很快赢得侯府上下的喜欢。 奇怪的是,韩元殊的挑嘴却更严重,常常她觉得好的菜,他却吃得不多,问他哪里不合口味?他只是看着她,久久不语。 “到底是不好吃,还是你在闹什么别扭啊韩元殊!”她常常不解的间。 他在闹别扭?他不知道是不是,但他知道自己有点问题,而会如此就是因几天前唐翎为家人煮的第一桌菜。 明明是同一盘佳肴,但在听大嫂一句“就不知哪个男人有福气?娶了翎儿就有享受不完的美食”后,他再入口的滋味就变得微酸微苦,接下来几天,不管她怎么煮,他的胃口就是没有先前好,心里莫名的不快。 唐翎最后还是不忍心,见他没回答,她总会说“我再做些其他的菜肴吧。” 但他仍吃不太下。 韩元殊深吸口气,从繁杂的思绪中回神,一眼就看到他身前多了两个人。 “我要是刺客,你这御前带刀侍卫统领就已经被我杀死了。” “就是,才回宫当差,要去见皇上,你就先走神,想什么?” 说话的是数月未见的好朋友胡煜、胡杰兄弟档,两人都穿着织纹蓝色职官服,一得知他进宫,连忙从天牢跑出来要找他算点帐,没想到,在长廊就见到他心不在焉,像个娘儿们倚栏望天。 “就是因为身在皇宫,才这么放松,你们拷问杜铁还是没有任何进展?”韩元殊绝口不提那件烦心事,连他自己都还想不通呢! 两个好友也明白他的脾气,他要不说,怎么逼也逼不出真话来。 不过,听起来,他们在干啥,还有拷问受阻等事,他都有掌握。 但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有的人天生就受老天爷眷顾,可以一心多用,连在甘城吃香喝辣时,还能顺便查查某人的贪赃枉法,适时的将消息由暗卫送到皇上手里,让皇上在他们面前大赞“有此为国为民为朕效忠的臣子,实在是南楚王朝的福气啊” “那老不死的嘴巴像蚌壳,怎么也撬不开!”胡杰摇摇头。 “倒是你,纪长春那里有什么动静?”胡煜也问。 “一起去见皇上吧,我不想说两次。” 两人瞪眼无言,但三人是一起长大的,不习惯也得习惯了。 三人并未进到金銮殿,一来是尚未到早朝时候,二来,韩元殊查贪一事牵扯到的大官不少,知情者也只有他们几人,所以,一行人是来到皇上的议事暖阁。 皇上看着眼前这三名年轻臣子,就觉得肩上的重担轻了些。 胡家兄弟年轻俊秀,而韩元殊这御前侍卫统领身着软甲银线刺绣袍服,左腰侧上一把长剑,足蹬黑皮靴,更是俊朗威武,若再加上征战无数的傅炆千、相爷女婿赵建宽,这五人都是他南楚王朝新一辈的国家栋梁。 虽多月未见,但韩元殊与皇上一直有书信往返,所以,不需赘言,韩元殊就向皇上禀报甘城矿区,已经有暗卫成功混入。 矿区内,有上百名兵工挖掘并搬运矿石,五十名兵工负责处理矿石,释出纯金,但矿区监官纪长春却虚报金矿的重量,有部分熔成块状的金子并未焊印上官印送入国库,而是另藏他处。 只是金块交由谁管理,又打算做为何用,都尚在调查中,为了不打草惊蛇,一切只是暗中监视,暂时不会有任何行动。 “朕明白了,只是,朕已经努力当一个好皇帝,朕的臣子却辜负朕的信任,从中贪渎,真令朕心痛。”皇上叹息一声,再看向韩元殊“倒是你,辛苦了。” 又来了!皇上你的心偏很大!胡家兄弟互看一眼,真的好哀怨,他们不是窝天牢审杜铁,就是在查那条黄丝带,虽然两方都无进展,他们也好辛苦啊! 韩元殊拱手“能为皇上效命,是臣的福气,臣也绝不会放过任何辜负皇上信任的贪官。” 皇上也知道他有足够的智谋与耐性,才能代自己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丑陋事儿,严惩那些贪赃枉法的恶徒。 “若有必要,京城铁骑也可调动。” “臣谢皇上。”他恭敬道。 胡家兄弟想流泪了,在心里大喊不公平。 韩元殊身上有一面金龙御令就是皇上钦赐,得以统领皇城禁卫及在外的暗卫,每个月会有各地暗卫入京向他报告,是否有一些组织或是曾经扫除的组织余孽在群龙无首下有不寻常的聚集活动或案件发生,而这几个月,他虽在甘城,但例行报告未曾间断过,其中一件较大的是几个省爱传出库存库银不足,导致一些民生政策停摆等事,这事,他已派快马呈报皇上,另外,他交代袁鹰的事,也足够袁鹰忙碌个把月了。 重点是,他都出一张嘴就好,别人可是忙到人仰马翻啊。 “皇上,胡杰、胡煜为审杜铁,查寻黄丝带源头更是废寝忘食,臣真心认为,他们比臣还辛苦。”韩元殊拱手再报。 听听,这就是朋友!胡家兄弟双眸熠熠发亮,已忘了心中的嘀嘀咕咕。 皇上抚须一笑“这是当然,一旦这些繁杂事都解决了,朕肯定重重有赏。” 胡家兄弟开心拱手“臣谢皇上。” 此时,总管太监也在门外轻声提醒“启禀皇上,上朝的时候到了。” 片刻之后,金銮殿上,皇上高坐龙椅,韩元殊与总管太监退居一旁,上朝的文武百官则带着奏折伫立殿堂两旁,胡家兄弟也在列。 皇上一开口就出重手“朕得一密报,已有几个省爱库存的库银不足,致使朕的政策无法施行,然现今国泰民安,地方官毋须动用库银赈灾,何来的库银不足?这个中玄机,朕要各大臣想想,问题出在哪里?” 此议题很敏感,而且皇上也老奸巨猾,只提几个省爱,语带模糊的,让文武朝臣个个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妄自上前多言,就怕不小心揽上个苦差事。 一片静默中,斯文儒雅的赵建宽挺身而出“启禀皇上,天气晴朗,也有阳光照不到的暗处,虽国泰民安但也可能有循私舞弊的贪官,事关皇上圣名、百姓福祉,臣恳请皇上派人走访各省、深入百姓,方能真正查缉、避免疏漏。” “赵卿言之有理,朕会择人派至各省彻办。”皇上频频点头微笑,再看着站在右方的老相爷“相爷,你这女婿甚好啊,八年前,朕苦恼于国库日渐空虚,要各大臣提一套解决财政困窘并振兴国库之道,也是赵卿上奏良策。” “是皇上愿意给臣女婿机会。” 老相爷满脸自得,但看向右前方的韩元殊时,双眸闪过一道怨慰,虽然赵建宽近年来,因博学多才,提出的建言也很出色,从一小小清官,一路扶摇直上,也因此成就才能娶自己的女儿,但家世实在差了些,与他看中的韩元殊在各方面也都羌了一大截! 但韩元殊拒绝娶他的女儿,这个梁子结了几年,他一直咽不下那口闷气。 再来无事可奏,皇上退朝,众臣离开金銮殿后,胡家兄弟缠着韩元殊,要他让他们到他府上吃一顿好料,见识见识他带回来的厨娘厨艺。 韩元殊没辙,也只能点头。 胡家兄弟随着韩元殊来到侯府,先向侯爷、夫人行礼,得知世子跟世子夫人外出,两兄弟就乐得往东院冲。 他们对侯府可熟了,打小就常往这里来,侯府里的家奴侍卫都识得他们,一路行经回廊花径、亭台楼阁,没人敢拦路。 当他们来到东院,一眼瞧见坐在红瓦凉亭内研读食谱的唐翎时,两人眼睛一亮。 “哇!厨娘长这样,她真的是厨娘?”胡杰问的直接。 胡煜也很惊讶,她一身月牙白裙,如一朵山间小百合的清秀淡雅,怎么看都不像厨娘,可她也是东院中唯一让他们兄弟觉得眼生的姑娘。 “你们两个都有三妻四妾,别打她的主意。”韩元殊说的直白,越过两人步向前。 胡家兄弟互看一眼,他们是不是从他口中听到一点点的不爽以及很多很多的占有欲? 唐翎也已看到三人,她俏生生的从凉亭石阶走下来,在韩元殊的介绍下,知道这对容貌出众、一身官服的兄弟竟然是他的好朋友,她还挺惊讶的。 “你这是什么表情?”韩元殊冷冷的看着她。 “我以为你没有朋友。”她说得好认真。 “噗噗——哈哈哈”胡家兄弟一时忍俊不住的笑了出来。 两人促狭的说他们是小时候就误上贼船,让唐翎也笑了,接下来,唐翎以一桌好菜收服了两人的胃,他们更喜欢她了,本要再留下吃晚膳,韩元殊却以有要事要处理,下起逐客令。 “没关系,明天再来。”唐翎反而不理某人臭脸,大方邀请。 胡家兄弟大喜“好。” “不好!我明天也有要事要处理。”韩元殊就不喜欢她为别人忙! “可你要吃饭啊,你要吃,我就要煮,多两人份,很简单的。”她说。 韩元殊眯眼瞪她,还没说话,两个好友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开心的喊着“那就明天见了,翎儿。” 第十六章 两人都走远了,韩元殊还瞪着她。 “你怎么回来后,变得怪里怪气?”见状,她问。 他蹙眉,什么也没说的转身就回书房去。 其实唐翎的想法是,韩元殊今天吃多了些,极可能是跟好朋友一块儿的关系,于是希望他们常来,他的胃口就会好一些嘛。 何况,韩元殊说了,她只负责他吃的就好,她其实很闲。 记得当他告诉她只要煮他的膳食后,她忍不住问:“那——当时我问你家人的喜好、还开菜单,你怎么没说我不用负责他们?” “我只是回答你问的问题。” 她听了好无言。 其实,她觉得偶尔跟那些大厨交换煮也不错,侯爷跟世子夫人对她的厨艺可是赞不绝口,但她只能找时间在下午时段弄点小东西给他们解馋,还得偷偷摸摸的,不能让韩元殊知道。 但她错了,韩元殊是知情的,他鼻子很灵,空气中的香味更是瞒不了人,但他没去管她。是她主动烹煮,还是被使唤去做,他只在乎这一点。 他也知道母亲总是在观察他跟唐翎,这几日还派奴才打扫客房,说要邀请刘和珅之女刘慧吟到府小住,刘和珅是五品官,但才学不足,能当官全靠他老子,这几年老子死了,刘家渐渐没落,只是勉强撑着世家之名。 他母亲在打什么算盘,他爹、大哥跟嫂子都清楚,他这个当事者却懒得出声,他有太多事要忙,母亲要做什么就随她。 思至此,他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突然想起皇上提及八年前的事——若他没记错,当年赵建宽提的良策是,他曾在担任小辟时游历过甘城,由于略懂矿脉,行经祈薇山上,拾一崩落矿石,仔细一瞧几乎可断定那里有金矿,若皇上恩准,他愿带队前往开采。 后来探勘,祈薇山脉确实蕴藏丰富的金银宝矿,皇上再派工兵前往开采,解了国库空虚的燃眉之急。 只是现下想想,事情也太过凑巧!唐心楼八年前因一场赌局一夜易主,随即又建新栋做为青楼,往来尽是达官贵人,这时间上的巧要说没关联还真让人难以信服! 新栋的大浴池内可有玄机?像是密室藏金? 蓦地,门外的轻微动静打断他的思绪“进来。” 一名暗卫无声无息的推门而入,拱手道:“二爷。” 暗卫禀明袁鹰按指示到飞燕楼一探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然而,除了大理石石床及雕龙刻凤的香料浴池外,并无发现任何机关。 能进到里面的贵客确实不多,但只是在烟雾缭绕中,赤身**的与李凤芝或多名女子通宵达旦的玩乐,也无奇特之处,双方也无太多交谈,多是邪yin戏话。 “再去查当年建造新栋的工匠、工人也成,设法问出或找到当年的建构图。” 他神情阴鸷的下令,他就不信纪长春跟东方会有一手遮天的本领,毫无破绽。 “是。” 暗卫离去不久,一名小厮就来报“二爷,傅王爷来了,不过,他不是来见二爷、世子或侯爷,是找唐姑娘来了,侯爷要二爷也去一趟厅堂。” 傅炆千找唐翎?他黑眸闪过一道疑惑。 韩元殊走到厅堂,果真见到唐翎,傅炆千正与他的父母有说有笑。 韩朝仁一看到他走进来,笑说:“元殊,你说巧不巧?翎儿与傅王爷竟是旧识,翎儿的母亲知道翎儿到这里当差,还请傅王爷过来关心。” “还真是巧。”韩元殊面容不见波动。 他跟傅炆千都是皇上宠信的朝臣,不过,傅炆千有克亲传言,习惯独来独往,与他相同,也不喜有小厮跟前跟后,他们的往来最多也只在朝堂上,私下鲜少往来。 “是,翎儿的娘知道翎儿厨艺受二爷青睐,相当开心。”傅炆千倒是一脸笑意。 “嗯。”韩元殊只吭一声,气氛突然很尴尬,静悄悄的。 “呃——元殊,让王爷跟翎儿好好聊聊。”韩朝仁又说。 “是啊,元殊,另外,别忘了另一件事。”董氏比较在乎另一件事。 刘慧吟今天就会偕同一名丫鬟过来小住,她可是跟家里上上下下都说过了,也叫奴仆们要小心侍候,绝不许任何人怠慢。 韩朝仁夫妇再跟傅炆千点个头,就步出厅堂。 韩元殊不在乎刘慧吟来不来的事,他只知道他不太想走! 唐翎不解的看着他,傅炆千也看着他,他仍杵着不动,让唐翎忍不住问:“你还有事吗?” 有事?还真的没有!他抿抿唇,不得不走出去,但他耳朵竖起,听到傅炆千在问他母亲提的另一件事是什么? 唐翎回着“应该是刘姑娘要到侯府小住的事,其他家奴们都说,她就是夫人看中意的二少奶奶,所以,夫人要大家对她恭恭敬敬。” 什么二少奶奶?他才不会娶她!韩元殊闷着一肚子火步出厅堂外,却又不愿走太远,仍逗留在屋外,以眼角余光窥看唐翎跟傅炆千。 见她娇俏含笑的看着傅炆千,傅炆千看着她也是一脸的温柔与疼惜,然后——韩元殊差点要冲进去,该死的傅炆千竟然拉起她的手看了看?!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清楚礼教? 他闷着一肚子火,又看到傅炆千拍拍她的肩膀,动作那么亲昵,两人还相视一笑,他双手陡地握拳,真是——该死的有碍观瞻!暗炆千当侯府是什么地方,秦楼楚馆?! 他咬牙切齿,觉得时间特别难熬,终于,不速之客与唐翎双双步出厅堂,和他碰面。 “二爷,日后翎儿就劳你多照顾。”傅炆千拱手请托。 韩元殊只能点头,但胸间的怒火极旺,怎么,怕他会虐待她?!哼,他这辈子还不曾喂过任何人吃面,还侍候上床的! 傅炆千微微蹙眉,是他的错觉?怎么觉得韩元殊眼睛冒火?但再细看,仍是一贯的冷漠,他示意唐翎别送他出去,即拱手离去。 讨厌的男人终于消失在视线中后,韩元殊一把拉住转身就要去研究食谱的唐翎“你跟傅王爷认识很久,你怎么提都没提?” 她困惑的说:“提了做啥?何况,我也是跟你回京时,才知道你是大名鼎鼎的京城二爷的。” 她说得没错,他却更闷“你们聊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提到这次学艺特别辛苦,傅王爷就看看我的手,说茧真的更厚,要派人买些嫩肤乳液送来,免得我娘看到又要碎念了。” 他脸色微变“他连你娘都熟?” 她嫣然一笑“是啊,我去看食谱了。” 韩元殊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身影,胸口抑郁的火焰更烈,但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这一日,对侯府上下来说,是重要的一日,众奴仆看着让董氏亲密的勾着手,走进厅堂里的刘慧吟,都认为她极可能就是未来的二少奶奶。 “慧吟是我在庙里拜拜认识的,她相当孝顺,很得我的缘,白天,你们大伙儿都忙,我又找不到人可以跟我说说话,慧吟贴心,我开口邀她过来住段日子,她在得到家人的同意后,才答应过来,还带这么多礼物给每个人” 董氏从带着刘慧吟进府后,就叽叽喳喳的说起她的好,她心里清楚,有些事是不能冒险的,她的危机意识极强,总觉得二儿子对唐翎就是不一样。 但这看在翁玉欣眼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刘慧吟虽然与她一样也是世家之女,但自己的父亲仍是朝中重臣,而刘家只剩虚名在外,经济担子日趋沉重,都快成空壳子了。 而刘慧吟虽然举止得体,又一副柔弱动人之态,但她总感觉她有些虚假,本能的不想与她走得太近。 第十七章 “慧吟打扰了。”刘慧吟敛裙福身。 “别客气,以后都是自家人呢。”眉开眼笑的董氏话意明显,但其他人——韩朝仁、韩元恩、翁玉欣,甚至是姗姗来迟的韩元殊眉头都稍稍一揪。 刘慧吟粉脸微微一红,但在董氏一脸笑意的介绍她给一家子认识时,大部分的人还是微笑点头,除了韩元殊,他只觉得无聊透顶,漠然颔首。 但他俊美无俦的外貌,再加上一身圆领紫袍衬托出的霸气,让刘慧吟脸红心跳,几乎不敢直视。 董氏打铁趁热,要二儿子陪刘慧吟走走逛逛,稍微熟悉环境,但韩元殊毫不给面子的说:“我有事要处理。” “慧吟不敢麻烦二爷。”刘慧吟再度欠身,展现体贴姿态。 于是韩元殊连吭也没再吭一声,转身就走,这让董氏好不尴尬,歉疚之余,自己便带着刘慧吟主仆在侯府里走一圈,再带她们到客房,确定一切都安置好,才让她们主仆独处。 刘慧吟的丫鬟小玉看着这装潢得美轮美奂的房间,忍不住道:“小姐真厉害,真的让小姐住进来了。” “多嘴!”刘慧吟脸色一变,小玉连忙闭上嘴巴。 刘慧吟深吸口气,不会有人知道,她天天往庙里去,就是为了认识董氏。 从小,她就清楚她的父兄有多么没出息,待她渐长,他们竟妄想靠她的婚事大赚一笔,她若不为自己谋划,就得去当某个大官的侧室或续弦。 但她十四岁时就已心仪韩元殊,那一年,在京城饭馆步出的他与她错身而过,她已给了他的心,百般打听出他的身分后,这一、两年,她处心积虑的与董氏交好,终于进到侯府。 她原本就是凤凰,栖于枝头是应该的,而今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让韩元殊以自己神魂颠倒。 在侯府的另一座院落。 书房内,翁玉欣坐在黑檀木桌后,将一些批阅后的帐本合上。 她身为侯门大媳妇,韩家部分产业就归她管帐,府上的月例薪饷也是她在作主,刚刚婆婆还特地绕到她这里,要她拨个几十两交给刘慧吟,话却说得好听——“来者是客,慧吟人好,若招待不周,她也不会说,给她银两,她能自己买些要用的或吃的,日后都是自家人,不会吃亏的。” 想了想,翁玉欣看着坐在对面看书的丈夫“我说母亲还真有心,为了替元殊拉红线,什么都替刘姑娘想呢。” 韩元恩俊秀的脸上浮现笑意“不是替你丈夫纳妾就好,不是?” 她敏锐的瞪向他“你娶我时,可应允了不纳妾。” “是,为夫记得。” 韩元恩脸上笑容更大了,他的妻子是才貌德慧兼倶的大家闺秀,知书达礼,却是爱吃味,其实他在女色上的胃口也不大,更没兴趣因此让夫妻间生嫌隙,只是尚未有子嗣,母亲偶有怨言,会在妻子面前提纳妾一事,偏偏他不为所动。 “想什么?”翁玉欣不知何时已走到他旁边,微眯着眼看着他。 他伸手捏了她的鼻子“想你不是要往厨房去了?” 她粉脸微红,但不忘提醒“这事儿绝不可以让元殊知道。他虽是你弟,但我真要说他够小气的,为什么翎儿不能替我们料理好菜呢?” “这时间,翎儿应该在煮新菜色了。”韩元恩胳臂往内弯,不说弟弟的坏话。 “我走了。” 翁玉欣急急走了,至于丈夫半开玩笑的一句“重吃轻夫”她一点也不在乎。 自从尝到唐翎的好手艺后,她就悄悄的与她之交好,时不时的就让侍候的丫鬟退得远远的,自己再跑到厨房去找她。 侯府里的厨房空间不小,韩元殊也有心,特别将厨房隔出一块专属于唐翎一人,而唐翎不仅人看来干净、料理的长桌上也整洁有序,再加上她总是将窗户打开,厨房看来更为明亮,通风,又充满着食物香。 翁玉欣尤其喜欢听她说各地的菜色,因各地产物、烹调方式不同,风味也有独特之处。 “东部地区的菜以红烧见长,因多湖,鱼虾河鲜菜色多,味道稍嫌浓厚,南部多汤品,味道淡而甜,西部则 重辣、重咸,讲究蒸炒,至于北部地区,不咸不甜,味道中和,以清烩、汆煮见长。” 唐翎如数家珍的说,翁玉欣是听得双眸熠熠发亮,这些菜式唐翎都会,只是嘴里自谦学习还不够,但每吃唐翎一道菜,她就能体会小叔对唐翎态度不同、如获至宝的感觉,身为吃货一枚,她更是要与她交好。 厨房里其他厨子、家丁一见世子夫人走进来,都已习以为常,没有迎接行礼,只因没忘了她第一次来时所说的话——“不必行礼,做你们的事,还有,我在这里的事,谁敢传出去,薪饷减一半。” 所以,不是他们胆子大,对世子夫人视而不见。 翁玉欣走到背对着自己的唐翎身边,正好看见她塞了颗白色药丸往嘴里含。 “那是什么?” 唐翎吓得差点让药丸噎死,她敲敲胸口,吞下后,才吐口长气,笑看着翁玉欣“世子夫人,这是我娘交代我要每天吞一颗的美白药丸,但我老是忘记吃,这是田姨研发的。” “美白药丸?”翁玉欣蹭吃多回,已从她口中得知她娘、田姨及慈幼庄园等人事。 “嗯,我娘就喜欢看到我白白嫩嫩的,每每出门一趟,要是回去肤色黑了,她就要我敷些美白药泥、美白浴,又搓又揉的,很耗时间,还是田姨疼我,让我每两天吃上一颗这个药丸,还有防晒乳,反正,回去只要粉粉嫩嫩的,我娘就不会叨念了。”说起她娘对皮肤白嫩的执着,真是超乎常人。 “竟然有这种东西?我也可以吃吗?”她眼睛也亮了,一个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厨娘能肤若凝脂,实在羡煞人也。 她一脸抱歉“不行,不是我舍不得,但这是依我的体质所做,不是每个人都能吃的,田姨特别交代过。” “可惜了,那可以请她帮我做吗?” 她摇头“田姨个性比较怪,只肯替娘做事,娘也从不勉强她。” 闻言,翁玉欣也不好勉强,但唐翎又突然笑看着正在炉火上熬煮的一锅好料“这是可以让肤质变得更好的药膳,世子夫人要不嫌弃,就给世子夫人吃。”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何况,她还是隐性吃货一枚,只是若要为了美丽而逼自己吃一些难以入口的玩意儿,她可吃不下,但在唐翎强调只有药香没有苦味后,她便静静等待。 夕阳尚未西下,香喷喷的蹄筋美容盅完成,除了主食材蹄筋外,里面有药材、珍珠粉、竟然还有花瓣。 更特别的是,也不知唐翎是怎么办到的,这一锅药膳不但香气四溢,视觉上更犹如一小幅山水画,玫瑰花瓣堆迭成树、远看如一株盛开山樱。 这等飘着特殊花瓣香的好料将厨房里、还有在外洒扫的奴仆都吸引进来,但一见世子夫人在,吞咽口口水又转身出去。 但没多久,就来了个鼻子特灵敏的某人。 韩元殊一出现,原本闻香而稍稍靠近专区的其他厨子便在恭敬行礼后,继续做自个儿的活儿。 韩元殊向翁玉欣点个头,对她出现在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直接看向唐翎“端到爷的书房去。” 她一楞“可是这是女子专用的美白药膳,何况,爷的肤色甚好,气色亦好——”已经俊美如妖了。最后这句话,她还不敢说出口。 倒是翁玉欣先下手为强,要名婆子替她端走那一盅药膳,再笑着跟韩元殊道:“嫂嫂先走了。” 她再向唐翎说声“谢谢”就先行步出厨房。 女人能吃的,男人就不能吃?! “马上弄来一盅送到书房,爷要一模一样的。” 霸道的交代完,他也步出厨房。 唐翎瞪着他的背影,虽然材料都是现成的,再弄出一盅自是不难,但药膳需时间才能熬出味道啊。 但她知道他会走到厨房,不只是闻香而来,肯定也是因为他饿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成自然,她就是舍不得他饿。 所以,她还是想了方法,不用蹄筋,改用鸡肉,敲碎药材,让味道更快释放,减少烹煮时间,滤去药渣,但还是耗上一个时辰,才将一盅香喷喷的药膳送进书房。 第十八章 【第六章 唐翎跟翁玉欣都发觉韩元殊从尝过药膳盅后,来厨房的次数变多了。 几乎整天都待在厨房的唐翎不明白,但翁玉欣可清楚。因为婆婆老是带着刘慧吟往东院去,小叔烦不胜烦,于是,不是待在皇宫的时间变长,就是往厨房来。 结果就是,她得常常跟他抢食,明明好几回,唐翎是做给她吃的,但他二爷大手一端,就开始吃了!简直无赖! 瞧,这会儿他嘴里吃的芋香百鲜粥,明明就是她的!翁玉欣忍着怒气,决定去找亲亲老公,要他去劝劝婆婆,元殊对刘小姐无心,让她早早离开侯府,元殊也不必躲到厨房来抢她的食物! “等会儿玉子糕就蒸好了,我会请人送给世子夫人的。” “好,好翎儿。”翁玉欣感激的握着她的手,再无限哀怨的看韩元殊一眼,这才步出厨房。 那个被怨恨的某人正满不在乎的吃着香气扑鼻的好粥,只是,表情一样漠然。 唐翎则在被他充当餐桌的料理长桌旁坐下,托腮看着一口接着一口嗑着她利用余下食材做的粥的男人。 这家伙虽然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但这么长的时间担任他的厨娘下来,她还是分辨得出当他眉宇放松,就代表这道菜是好吃的。 只是,显然也有事困扰着他。 “韩元殊,你怎么连吃东西都不得闲,不能专注的吃吗?” 她知道他最近很忙,在皇宫有时一待一整天,她不必备膳,一回来就往她这里来,当然,她也看过刘小姐,侯爷夫人曾几次带她来厨房,但不是找她,而是以为韩元殊在这里。 刘小姐不愧是世家千金,人美有气质,说话温温柔柔的,真和韩元殊成一对,就是郎才女貌,但不知怎么的,每每这么想,总会让她胸口闷闷的。 她看着他想事情,他的眼睛却是瞪着她! 他为何不能专注的吃?不就是因为她!除了大嫂,胡家兄弟外,就连傅炆千亲自送来什么乳膏,这个女人都笑咪咪的煮个什么请他们吃。 他在想他是不是该弄张契纸,让她画个押,要求她在没有他的允许下,不许为他人做菜虽觉得这样的想法恶劣又霸道,但他却很认真的思考。 又不回答!唐翎看着只会瞪着自己的韩元殊“我看不懂你眼睛在说什么,但我知道,你的食谱还没全部交给我呢。” 他简直是个腹黑吃货,她娘曾经这么称呼过自己,还向她解释意思。 现在她也觉得用这四个字来形容他刚刚好,先给了个饵让鱼儿上勾,等钓到鱼,就放到池里,一天天喂点饲料,让鱼儿吃饱,继续留在池里,日后,再多生几条小鱼儿,鱼再生小鱼儿,永远有吃不完的鱼 她见他还是径自吃粥,她忍不住又说:“我问了问题,你不是会回答?你藏的食谱很多,你一次给个一、两张,我要学到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这里?” “学不完就待一辈子。”他回答。 她瞪大眼睛“我才不要,我还要做菜给我娘吃呢!” “那你就学快点,别浪费时间做菜给别人吃!”他莫名也火了“还有,你按照食谱做的任何一道菜,第一个受益者是我,你是我请来的厨娘,三餐正常膳食外,你要试菜也可以,但也只能你吃或送来给我吃,不许是我嫂子。” 她眼眸冒火的站起身来“为什么?她不只是世子夫人,更是我在这里除了你之外的另一个好朋友!” 他只是好朋友?!他黑眸倏地一眯,忍不住也站起身,朝她的额头狠敲了一下外,手背还不着痕迹的滑过她柔嫩的肌肤,好像这样才稍稍减了些怒火。 “很疼呢!”她双手捣着额头,气呼呼的瞪着他。 “到底听进去爷的话没有?”他霸道的再问。 “听见了,怎么那么幼稚。”她咕哝一声。 “你说什么?!” 她吞咽了一口口水“没有。” 幼稚鬼,万一失败不好吃他吞得下吗?但她很聪明没驳斥,一来,他还有她耍的食谱,而且,他还付了丰厚薪饷,就是她的主子。 韩元殊难得在厨房里失控的与她吵了起来,其他人吓得噤声,却也从两人对话中嗅出某种暧昧气息,但他们是奴才,可没人敢说破。 这会儿又见侯爷夫人带着刘慧吟进来,他们连忙行礼“夫人、刘小姐。” 该死!韩元殊一听到众人的声音,就狠狠的瞪唐翎一眼,都是她让他失了警戒,要不,他应该听得到母亲跟刘慧吟的脚步声,先行躲避才是。 他对粥已失了胃口,甫转身,正好看着母亲跟刘慧吟及两名丫鬟迎面而来。 “元殊,你怎么会在这里?娘还是头一回看到你到厨房来。”董氏微微一笑,正确的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在这里逮到儿子。 “母亲不也是。”韩元殊对自己的亲娘可不会口下留情。 董氏一脸困窘,忙转换话题“我跟慧吟到书房去找你,你不在,但守门侍卫说你已回来,才想着——” “我饿了来找吃的,现在正要回去做事。”意思是他吃饱了。 “等等,你父亲在亭台等你喝茶呢,说你最近忙到不见人影,而元恩跟你嫂子感情好,老窝在西院,我们希望早点抱孙子,也不好打扰。”董氏笑说。 唐翎可以看出韩元殊对刘慧吟有多么冷漠,但她能体谅,她娘说过这世界上最不能勉强的就是男女感情的事。 “玉子糕正好蒸好了,侯爷喝茶,配这类不太甜又不太咸的点心刚好。” 唐翎开口,韩元殊立即瞪向她,这丫头马上忘了刚刚答应他的事? “你呃,二爷跟侯爷一起吃嘛。”她知道他瞪眼为啥,但她做了不少,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董氏看着两人,也不知是否是当娘的特别敏感,她总感觉儿子跟唐翎在一起时,虽然一样冷漠,但那双黑眸却少了一抹难以接近的疏离。 “翎儿把糕点送出去吧。”她迫不及待的道,心底不愿两人凑在一起。 然而董氏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她根本是帮了倒忙! 唐翎端了一盘雪白柔嫩的玉子糕到花园凉亭,韩朝仁却要她留下,对妻子在桌底下拉扯他袖子的小动作就是不配合,迫得她只能无奈的向刘慧吟点个头。 刘慧吟从丫鬟手中拿过一罐价值不菲的好茶,煮水泡茶,这是董氏给的消息,说侯爷爱喝茶,所以,她特地学会怎么泡茶来讨侯爷欢心,董氏说了,侯爷说的话,韩元殊还会听上几分,所以,讨好侯爷或许也能改变这几日被韩元殊刻意忽略的待遇。 “侯爷,喝看看,慧吟对茶相当有研究呢。”董氏笑着道。 刘慧吟敛着袖子,将泡好的茶送到韩朝仁的面前,接着是董氏、韩元殊,最后也送一杯到唐翎身前。 “谢谢。”她说。 刘慧吟回以一笑,却在心里嘀咕:便宜你了,这么贵的茶,你哪来的资格喝! “好!这杯茶水润回甘生津,茶气可真好。”韩朝仁喝了一口,不吝赞美。 刘慧吟一楞“茶气?” “是啊,喝完茶后,心情愉快所感受到的气脉舒畅。”韩朝仁笑着解释。 “侯爷,我娘嗜喝茶,无茶不欢,也曾经多次提及茶气。”唐翎也跟着道。 刘慧吟勉强维持住脸上的笑意,心里极为不屑,唐翎根本是在拍马屁。 韩朝仁眼睛一亮“是吗?她可曾形容茶气的感受?” “有啊,我娘常提到一首诗,说是叫七碗茶歌,我想想,”唐翎认真的想了一下,徐徐念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鼻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唯觉两腋习习轻风生。” “此乃品茶七等境界,妙啊,甚妙。”韩朝仁赞叹不已,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欢欣。 “伯父,我再沏一壶——”刘慧吟可不想自己的光芒全让一个厨娘遮去。 韩朝仁手一举“且慢。翎儿,你娘嗜茶,你擅厨艺,想来茶艺亦不凡吧?” “刘姑娘泡的茶已是极好。”唐翎慢半拍的感觉到两道微怒眸光。 “刘姑娘与你相比,仍差一截。” 韩元殊突然开口,不意外的,得到唐翎一记白眼,但她又不敢瞪太久,连忙收回,没想到韩元殊又说:“父亲,翎儿泡的茶,香气扑鼻,茶汤透亮,喉韵润滑极为顺口。” 这一听,嗜茶的韩朝仁胃里的馋虫都动了,要唐翎接手泡茶,唐翎不好不从,但她真的看到董氏跟刘慧吟脸色不太好,偏偏某人又向她内力传音道:“你手上的茶叶仅一两就可以让寻常百姓糊口一年,你最忌浪费,不是?” 第十九章 被拿住软肋,她无法乱泡一通,不然,怎么对得起栽植这种好茶的辛苦茶农? 她暗吐一口气儿,边做边在心里默想,茶经所载,泡茶取二沸之水,而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三沸水已老,泡茶不适 一壶茶沏罢,热气冒出,茶香浓郁,她敛眉浅笑的端给侯爷第一杯茶。 韩朝仁接过茶杯,闻香再轻啜,甫入口微苦,但茶香慢慢在口中回荡转甘,茶气上涌,回甘生津,他眼睛倏地一亮,大声赞叹“好茶!好茶啊,翎儿,你娘嗜茶,果真传授给你一手泡茶绝技啊!”茶痴遇知音,韩朝仁心情愉悦的立即要唐翎天天都为他奉上一壶好茶,直言书房里檀香袅袅,又有好茶入喉,岂非人间一大享受? “父亲,她是儿子的厨娘,不是父亲的茶娘。”韩元殊也喝了好茶,却是悔不当初。 韩朝仁大眼一瞪“父亲不可一日无茶。” “刘姑娘泡的茶也很好。”韩元殊口是心非的推荐另一个人。 见儿子为了抢唐翎竟然说出违心之论,让韩朝仁是又好气又好笑“不成,两者差太多,翎儿泡茶时不急不躁,香气沉稳,让人感到闲适宁静,茶汤入口,茶香盈满,入胃暖和,茶气走遍全身,那种全身的舒畅满足, 只能意会无法言传。” 父子两人言词缠斗,最后,当父亲的略胜一筹,唐翎每天都会为侯爷泡上一壶好茶,但在看到韩元殊绷着一张俊颜,唐翎以厨房还有事得忙,先行逃走。 韩朝仁也心满意足的回书房,一直被忽略的董氏跟刘慧吟,相对无言。 终于,刘慧吟轻声开口“夫人,真的远远不及吗?”她故意装出楚楚可怜之态,在她喝来,两者根本没有差异。 董氏摇头安慰“我觉得还好。”她有点无力了,怎么也没想到反而给唐翎机会表现,收买了丈夫嗜茶的胃。 只是她忍不住再喝一口唐翎泡的茶,真香呢。 这一日秋高气爽,皇上带领几名亲信前往近郊皇家围场,此地占地极广,森林河流,猎物不少,足以让皇室中人放心狩猎,练习骑射。 这也是皇上治理国事时,一个可以排遣繁杂思绪、伸筋活骨的休闲活动。 同样的,能陪同的都是皇上看重的朝臣。 这一次随行的除了一些武将、侍从外,韩元殊、傅炆千、赵建宽及胡家兄弟都在列,他们个个高骑马背,英姿焕发。 这几个人,满朝文武见了皆是妒忌又羡慕,皇上虽有皇子、皇女等骨肉至亲,宫中后妃环绕,但亲信一向就只有数人,其中又数赵建宽爬升得最快,登门求教者、攀亲附贵者众,所住的府第不时有人送上厚礼。 众人策马前行,马蹄飞扬,皇上兴致来,一拉缰绳,勒住马儿,要众人先比场,看谁射中靶心? 几名臣子不敢扫兴,一一拉弓射箭。 皇上策马趋近傅炆千,看着正在射箭的赵建宽“朕注意到,赵卿多次在皇宴上,与傅爱卿攀谈,但傅卿似乎不怎么领情?” “不瞒皇上,不知怎的此人令臣无法交心。”傅炆千骑在皇上身边,注意到韩元殊骑马与皇上保持一定的距离。 “怎么说?”皇上有心,他看重这五名年轻臣子,若五人能交心,对国家绝对利多于弊。 傅炆千并未立即回答。有一回他与唐姗姗聊到赵建宽这名日渐受到皇上重视的相爷女婿,没想到,一向不在他人背后议论批评的唐姗姗脱口就道:“那厮非良臣。” 他再问,她才很勉强的说:“只是曾在街上看到他,神情不善的对待一名老乞妇,因为听到别人喊他“赵大人”所以多看他一眼,心地不慈的人无良臣之能。” 这一席话,或许是唐姗姗说的,他便记住了,日后,在朝堂上,赵建宽虽然多次展现想交好的诚意,但他就是无法交心,不过,这话若诚实说出,皇上听来也只会说是妇人之言,不足采信,对他听信妇人之话也会有微词。 “启禀皇上,臣只能说那是一种难言的直觉。” 皇上沉吟一下,才道:“傅卿在战场上征战无数,必然磨练出过人直觉,朕会再观察观察赵卿,再决定是否足以交付重责大任。换卿上阵了。” 傅炆千微笑行礼,策马奔向前,以背后背着的弓箭进行射靶。 皇上则回身示意韩元殊策马上前,将他原本欲交给赵建宽处理的库银案,交给他。 韩元殊行礼领命“臣今日回府,就指派暗卫到各省去查朝廷拨至各省的库银,是否有大官私下挪用的情形。” “好,甚好。”皇上顿了一下又笑道:“听说你带回来的厨娘手艺非凡,朕不知是否有口福?” “回皇上,她忙于试食谱菜色,可能没空。”他直觉的婉拒。 “到御膳房替朕张罗一餐也没空?爱卿这厨娘的架子端得可比朕这天子还要大。”皇上刻意为难,虽然天天山珍海味,但总是出自同一批御厨之手,了无新意。 皇上如此说,当臣子的哪能再推辞?他只能一拱手“臣有一请求,让微臣作伴,陪皇上用膳。”不是他多想,唐翎有时笨笨的,就怕不会说话触怒龙颜。 皇上忍不住瞪大了眼,这是担心他这皇上会欺压民女吗? 偏偏韩元殊还一脸认真,另一旁随侍在马背上的老太监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声来,连忙捂住嘴。 胡家兄弟也互看一眼,同时一笑后,策马上前,双双向皇上拱手“臣等斗胆,臣等也想伴君侧共享美食。” 韩元殊一张俊脸差点黑掉,他们三不五时就往侯府跑,直接拎了食材请唐翎煮食大快朵颐,他们以为他不知道?现在还想吃?! 皇上哈哈大笑“好,朕就特许今日射中红心的都能尝尝那位厨娘的手艺。” 此言一出,胡家兄弟俩愉快的翻身下马,一一射箭,正中红心。 轮到韩元殊上场时,就见他利落下马背,抽出背后的羽箭,搭弓拉弦,再放箭咻地一声,羽箭笔直的破风而去,正中靶心。 这一趟围场狩猎在午后三刻即结束,皇上收获不少,龙心大悦,但也累了,要众臣子进京就各自回府。 韩元殊策马回府,心情欠佳,他只猎到一只鹿,但这不是他心情不好的主因,而是,连皇上都打起唐翎的主意,他不知道等皇上这一桌筵席办完后,会不会有更多皇亲国戚打唐翎的主意?! 他在侯府大门下了马背,没想到,一路跟着他的傅炆千竟然没有继续往自己的王府去,而是跟着下马。 傅炆千直言他要找翎儿,韩元殊没理由不让两人见面,但他们见面,他杵着又奇怪,只能再次在厅堂外晃来晃去。 哼,唐翎这家伙一看到傅炆千就满脸笑总,似接下来——他看到傅炆千拿了一支珍珠玉钗送给她,幽人还不知道说了什么,傅炆千的俊脸似乎有点红,然后,他拿起珍珠玉钗往唐翎的头上插——韩元殊眼内冒火,傅炆千还真没浪费时间,陪完皇上狩猎,就来这里谈情说爱!他抿抿唇,强忍着不去下逐客令。 好在,两人此时走出来,傅炆千向他点个头,随即离去。 韩元殊见到唐翎正要往后方院落走“等等,傅王爷跟你说什么?” 他还刻意看了她头上的珍珠发钗一眼,丑毙了!谤本就不适合! 她笑道:“我娘请傅王爷传话,说她想我了,要我回一趟慈幼庄园,所以,准备好你的晚膳后,傅王爷会陪我一起回去。” “他陪你回去做什么?”他双手环胸。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她问的直接。 他俊脸确定黑了“我问你就答。” “哦,傅王爷准备不少各地买来的名茶,要送给我娘,所以跟我一起回去。” 哼!真贼,竟然还巴结长辈!但能让她不去吗? 晚膳过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傅擦千的马车来载她,气呼呼的走回厅堂,就听见他那从下人口中得知唐翎回家之事的母亲说:“傅王爷跟翎儿还真匹配啊,慧吟,你说是不是?” “夫人,听说王爷亲自接唐姑娘上车,还替她拿那只沉重的大包袱,神情温柔,两人看来极好”真是令人讨厌的女人,连话都不会说,难怪他连看她一眼都懒。 刘慧吟见韩元殊甩袖就又离开厅堂,回自己的院落,不禁轻咬着下唇,看着脸色也黑了的董氏,两人心中有底,在韩元殊心中,唐翎恐怕不只是一个厨娘而已。 第二十章 唐翎在傅炆千的陪同下,回到慈幼庄园,即使时间已晚,庄园里的大大小小仍是乐翻了,尤其傅炆千还带来许多名茶、食材,让唐翎可以大展身手,大秀厨艺,让慈幼庄园里的上上下下都解解馋。 唐翎将从傅老那里学到的十道菜色,原汁原味的呈现出来,尤其是以老母鸡熬出的清汤清可见底、不见半滴油脂,这一道她可是在侯府先以文火炖了好几个时辰,美味得让唐姗姗一连喝上两碗。 另外,其他的山珍海味在油温控制与翻炒技巧下,更是让人垂涎三尺,一入口后,美味久久不散。 这一场美食飨宴持续到深夜,让唐姗姗不想让唐翎回侯府。 “在这儿睡一晚,再留三天吧。”为了美食,她不介意变胖子,何况,也只有女儿煮的东西才有让她食指大动、不吃不可的感觉。 此时,母女俩窝在房间,说些悄悄话,但唐翎怎么也没想到,母亲开口就要她留三天。 “可是那个,二爷说他的嘴让我养刁了,我要敢留一天,他就饿一天。” 唐姗姗挑起柳眉,半开玩笑的道“我的天啊,真是女大不中留。” 唐翎粉脸儿一红,急急摇头摆手“不是娘想的那样,只是——我有求于他,那些食谱都是很特殊的料理。” “你有求于他?你刚刚不是才跟娘说其实你遇见他时,他是躺在路边要饿死了吗?”唐姗姗可不容许女儿被拐骗。 “呃——是啊。”她有些后悔没听韩元殊的话,但她面对最疼爱她的娘无法说谎。 “所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他给你食谱、给你金子都是应该的,怎么变成你有求于他?!”唐姗姗的灵魂可是一个精打细算的现代商场女强人,国际品牌总监,绝不吃亏“总之,娘不会害你的,你多留几天,一个女人绝不能让男人予取予求,这样日后嫁给他,才不会被他吃得死死的!” 唐翎噗哧一笑“娘真的想太多,那是侯府的二爷,我只是娘的女儿。”身分有别。 “我唐姗姗的女儿又如何?他想娶,我还不见得让你嫁呢,如果门当户对能保证一对男女婚后幸福美满,世上又哪来那么多怨偶?”唐姗姗说着说着,原本气呼呼的脸竟转为黯然。 其实,庄园里有点年纪的长辈们都猜过,一定有男人伤过娘的心,唐翎也曾想过,不然,为何娘始终不接受傅王爷的感情?只是,每每问起感情这一块,她娘总说没啥好谈的。 “好了,就这么办,我让傅王爷明早去跟二爷说,他若不准假,就亲自来这里带你走。” 唐姗姗又恢复成干练的行动派,先出房门,去找被她晾在厅堂跟田云聊天的傅炆千,田云一见到她,就以累了为由先行回房。 叛徒!唐姗姗心里都要将这个好姊妹改名了。 她把麻烦傅炆千向韩元殊请假的事说完后,就说:“我也累了,客房替你打理好了,傅王爷休息吧——呃——” 傅炆千突然伸手向她,她楞了楞,接着,才知道他在她的头上插了一支发钗。 他深情凝睇“送你,这一支跟翎儿头上的珍珠发钗是同款的,因为你们都是我最珍爱的人。” 傅炆千感性说完,就熟门熟路的往他的客房走去。 她是不是又被占便宜了?!唐姗姗叹了一声,伸手将发钗拿下来,果真跟翎儿的发钗一样,这个小鲜肉还真是不死心。 唐姗姗回房,就见唐翎瞪大眼的打量她“咦?没送吗?” “这个吗?”她从袖袋拿出那支发钗。 唐翎用力点点头,但不敢跟娘说,她还让傅王爷练习怎么替女子插发钗,傅王爷还因此脸红呢。“娘喜欢吗?” “我们去洗操,都半夜了。”唐姗姗答非所问。 又来了!娘对傅王爷实在很残忍,他对娘真的是一百倍的好啊,唐翎实在很无言。 翌日,她陪着娘在茶园里,采了新鲜茶叶准备入菜,也帮忙老茶农采一芽一叶,帮忙他们在炉灶中又搓又揉的炒新茶。 其他时间,就跟着娘让田姨敷脸、一起泡美容澡,娘还说这就叫“回厂维修保养”总之,她硬是被娘留了三天,全身上下皮肤除了手上硬茧外,简直是粉嫩如初生婴儿,最后她又煮了丰盛的一餐满足娘的口腹之欲后,直至天黑黑,她才提心吊胆的返回侯府。 这几日,秋老虎发威,气候比夏日还热,所以,她特地做了一道奶制甜点,用冰块保冰,带回侯府给某人,主要是怕某人三天没吃饱,火气过旺,希望他吃了能消消火。 “韩元殊,这一道,是我娘多年前就教我做的奶酪。”她努力甜笑的说着“是纯牛奶做的,外观像豆腐,可比豆腐更洁白细腻,口味香醇柔滑,不需咀嚼就可下咽,但不能久放” 她讨好的看着她才刚背着自己的百宝袋、捧着漆盒下马车,就接到通报冲出侯府大门来“迎接”她的韩元殊。 他一张俊脸黑得都要滴出墨汁来了,没想到,她话才说完,他一把抓住她的手就往府内走,还大步越过一脸笑咪咪也来迎接她的侯爷。 “翎儿,我好想念你泡的——” 韩朝仁没机会说完话,就只能和接连现身的韩元恩、翁玉欣,以及董氏、刘慧吟,楞楞的看着臭着脸的韩元殊一路拉着小心捧着怀里漆盒的唐翎直往厨房去。 唐翎几度试着甩开韩元殊铁钳般的大掌,但他握得好紧,她只能被迫快走,还得挤出笑脸跟遇到的每个人打招呼。每个人在怔忡过后,表情各异,韩朝仁跟韩元恩面露同情,董氏跟刘慧吟心里又急又怒,翁玉欣却是带着嫉妒,天知道她好想念翎儿做的菜! 偌大厨房里还有一堆奴仆在收拾整理,一见到二爷拉着唐翎进来,全楞住了。 “出去!”韩元殊神色阴鸷的咬牙怒喝,每个人一见那神色恐怖的俊颜,急急放下手上的活儿,赶紧走人。 “我饿了。”韩元殊火冒三丈的朝唐翎再吼,若不是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将她从慈幼庄园抓回来,他早就冲过去逮人了。 “好好好,你先吃点凉的。”唐翎头皮发麻的先放下她的大背包,三两下的将漆盒打开,露出那白嫩可口的冰奶酪,再塞一只汤匙到他手里“乖啊,吃。” 他冷眼一瞪,她挤出笑容“你吃,你吃。” 接着,她一阵忙忙碌碌、洗洗切切,起锅加油烧热,放入食材,一阵白烟窜起,香味冒出,她再拿起锅盖闷烧,终于可以小喘口气,看向韩元殊时,眼睛不禁瞪大,他竟然将一大盒的奶酪吃光光,那里面也包含她的份呀! “一个月后,你得进宫为皇上办一桌筵席。”韩元殊吃了好东西,心情好一些,但口气、表情仍像冬雪般冻人。 她先是怔怔的看着他,接着,鼻头一酸,喉间也酸,眼眶都泛红了“真的吗?我一个流民孤儿可以进到皇宫做菜给皇上吃,这不是在作梦吧?” “你很开心?”他其实很不愿意,但皇上不仅决定好日期,连邀帖都送出了,但他从没想过她愿不愿意 如今看着她,再想到她不间断的努力,莫名的心疼涌上胸臆。 她用力点点头,哽咽的道:“我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厉害,是皇上呢。” 一向七情不动的韩元殊原本都要被她感动了,闻言,黑眸顿时有掩饰不了的笑意“自己说自己厉害,羞不羞啊?” 她眨眨泪眼“我只是只是觉得翎儿的爹娘若还在,肯定会感到与有荣焉。”她吸了吸鼻子,不想让泪水再继续掉,但愈擦泪愈多,如果爹娘还在多好、多好“别哭了。”她一滴滴滚落的泪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不哭了。”她点头,却无法让泪水不流,这一路习艺有多么苦,她最清楚。 “去洗把脸,丑死了。”他低吼。“我才不丑。”她哭着抗议,泪水也掉得更凶。 “该死的!来人,去端盆水来,还有布巾。”他对外喊人。 外头随即有奴仆手脚利落的打了盆水,再放条干净布巾端进屋,当唐翎抽抽噎噎的上前要拿布巾时,韩元殊却绷着俊颜,伸手拧吧布巾,就往她泪湿的脸上擦,那动作说有多温柔就有多温柔,所有人——包括站在厨房外不敢踏进来的奴仆,送水进来的奴仆,还有泪涟涟的唐翎都呆住了。 厨房内静悄悄的,只有锅内汤汁滚沸的噗噗声。 此时,某人冷冷的开口“这么闲?都不必干活?!” 一旁送水进来的奴仆立刻行礼,惶恐的退出,但除了他,站在厨房外的奴仆们面面相觑,他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们的活儿还没做完啊。 “我、我自己擦脸。”唐翎早就没在哭了,她脸红心跳的看着口气极冷,但神情却万分温柔的韩元殊,浑身 莫名的发热。 在她开口后,韩元殊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他浓眉一皱,瞪着她涨得红咚咚的脸蛋,拿着布巾的大手突然胡乱的擦拭起她的脸,力道还不小。 “啊!好痛——你好粗鲁!”唐翎气呼呼的扯下脸上布巾,接着一楞,人呢?! 没错,某人竟然将布巾留在她脸上,施展轻功的逃了,忘了他有多么想念她的手艺,忘了他的晚膳 只因他终于明白自己在面对她时的所有反常、所有的独占忿怒、所有的关怀不舍是源于什么——该死的,他好像把那女人放到心上了 第二十一章 【第七章 韩元殊还是有尝到唐翎做的晚膳,事实上,这一晚,她善良的奴性再度大爆发,准备一大桌满满的佳肴,说是要谢谢厨子们代她张罗韩元殊这三天的三餐。 但厨子们很老实,坦言韩元殊并未吃他们煮的餐食,而是天天外食。 事实上,在她尚未进府前,韩元殊就极少在家用餐,她来之后,他们一如以往准备大伙的膳食,她则准备韩元殊的,偶尔一家人同桌吃。 此时,韩元殊就留在东院侧厅,桌上的菜色食用大半,但这不是他平常的食量,他平日该会全扫光。 他的繁杂思绪影响了食欲,先前唐翎在唐心楼学艺时,他也曾替脸上沾了面粉的她擦擦脸,只是那时候她是睡死了,不像这回,脸还红成那样,害他的心跳也突然紊乱起来! 韩元殊烦躁起身,走出侧厅,正要往书房走,没想到,他百折不挠的娘亲又带着羞答答的刘慧吟过来,真是 阴魂不散,有完没完! 刘慧吟先行了礼,然后在董氏鼓舞的目光下,娇羞一笑“我来此叨扰月余,却无贡献,所以,想请问二爷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在这里白吃白住着实不安,也许,可以到书房帮二爷沏茶磨墨?” “不必,有小厮做。” “还是我为二爷抚琴一曲?” “不必,爷只想安静。” 一而再的被拒绝,刘慧吟眼中泪光微微闪动,看来很委屈,偏偏韩元殊还不为所动,这让董氏怎么看得过去“元殊,慧吟已经放下矜持,你——” “母亲。” 韩元殊陡地打断话,再一个冷峻的眼神,董氏也不敢再说下去,这个二儿子实在难应付,有时连她都怕,要不,怎么会到现在还没让他娶妻! 看儿子进了书房,董氏干笑两声,歉然的看着刘慧吟“元殊既有要事要做,我们就别在这里打扰了。” 刘慧吟不想走,但她没有选择。 两人离开东院后,她主动向董氏提及“既然二爷喜欢吃,我想学几道菜,至少,让他明白我的真心。” “这这怎么好意思?”董氏说不出口的是,就怕她的厨艺,儿子看不上眼! “我总要试一试。” 董氏无奈答应,认为让唐翎来教最好,她煮的,韩元殊都喜欢吃,但刘慧吟有不同想法,她再怎么煮也比不过唐翎,两相比较,韩元殊又怎么肯吃她的? 所以,还是另找厨子来敎,风味不同,菜色不同,反而比较容易得到青睐。 刘慧吟自尊心强,也不想让韩元殊看到自己笨手笨脚的模样,所以,她特地选在三餐外的时间,由董氏钦点一名年轻师傅万小彬教刘慧吟做菜。 一个金枝玉叶的大美人,全身香喷喷的,说话软软柔柔的,万小彬就算是个二十啷当的粗人,也懂得怜香惜玉,他根本舍不得让她动手,总是抢一步洗好、切好,让她在旁坐着,用眼睛瞧就好。 其实,刘慧吟也不是不想动手,只是菜叶未洗前沾了泥土,还有菜虫,生肉湿软又油,生鱼粘滑有腥味,怎么碰都恶心。 所以,就进到厨房做做样子吧,她是一点也不介意让这名一看到她眼睛就闪闪发亮的小厨子张罗一切。 但翁玉欣就很介意了,她一个世子夫人进厨房,在过去得避开韩元殊、现在又得避开刘慧吟,害她只能私下去找唐翎,请她偶尔做几道小菜给她解解馋。 这一天,唐翎送酒酿汤圆给她吃,她直言“刘姑娘也真是的,看不出来小叔对她完全无意吗?” “但她很努力,我要帮她,她都说不要。”唐翎开口。 “她怎么会要,那不就在凸显你的优秀?再说,你何必替她说好话,在厨房里的每一个人,都清楚是谁在煮,我在厨房外也看到了。”翁玉欣受不了的摇摇头“厨子与奴仆是不敢说,我是懒得说,反正,她是母亲看中的媳妇人选,母亲自己看不透,我也不想做坏人。” 她满足的吃起酒香四溢的汤圆。 庆幸的是,刘慧吟看了几天就乏了,这日,她让万小彬备妥食材,切切洗洗后,就命丫鬟将董氏请到厨房,打算表演厨艺。 反正,就是将食材扔进锅里,加上调味料,就行了。 没想到,以为简单的事,她却是做得狼狈,半点都不优雅,相较之下,在另一边为着十天后的皇宴做练习的唐翎却是气定神闲。 而董氏养尊处优何曾窝在厨房这么久?炉火那么旺,她热得冒汗,再看向不远处的唐翎却是不愠不火,一张粉嫩小脸亮灿灿的,长桌上也是干干净净,只有摆放在一只椭圆瓷盘上的美食,她刚刚有瞧见,那是以米饭制成的面皮,再以竹蒸笼蒸好,香气扑鼻,看来白嫩可口,她都要流口水了。 这厨房也真的太热了,董氏以丝帕拭汗一边唤唐翎过来,直接请她帮忙。 唐翎走过来,见刘慧吟一身香汗淋漓、满脸油光,眼中隐隐有挫折后的烦怒,她好心提醒“刘姑娘,生气煮出来的东西会不好吃的。” 刘慧吟已经一肚子闷火,哪听得下去?但连汤勺都跟她在唱反调,她忘了汤勺放在锅上好一会儿,伸手一碰,烫了下,她急得缩手,勺子又不小心打到锅子,锅子倾斜落地,食物汤汁洒出,她吓得直往后退,又运气背的踩到自己裙摆,狼狈的跌坐地上,丫鬟连忙上前扶她,她是强忍着满肚子怒火的站起身来。 董氏关切的问“没事吧?” “还好吗?”唐翎也关心的问。 “我没事。”刘慧吟好讨厌她,若不是她那句话,她哪会出糗?刘慧吟强压下心中怒气,逼自己眼眶泛泪后,再颓然的在椅子坐下“唐姑娘说生气煮出来的东西不好吃,可我其实不是在生气,只是讨厌自己的笨拙,不知为在乎的人洗手做羹汤怎么这么难?” “你是大家闺秀,这粗活儿,不会也是应该的,为了讨好元殊,真是辛苦。” 董氏也不舍得这么娇柔的人儿弄得一身狼狈,虽然,厨房的活儿由唐翎做来就变得自在优雅。 她念头一转,笑看着唐翎“这样好了,你煮宵夜,让慧吟端去给元殊。” 唐翎一楞“这样好吗?” 刘慧吟也觉得这方法极好,在董氏强势的决定下,唐翎只能答应。 董氏跟刘慧吟都一身汗,两人先回房梳洗,董氏则交代万小彬,待唐翎煮好,就端去给刘慧吟,再让她温馨送餐。 但唐翎煮了一小盅粥品,让万小彬端走时,她的胸口闷闷的,整个人都沉重了。 今晚,月光皎洁,刘慧吟终于有名目可以踏进韩元殊低调中见奢华的书房,她心里紧张,捧着托盘的手更在冒汗,但她还有更多的喜悦,她忍不住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藏书丰富的书房,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荧荧灯火下的韩元殊,他坐在黑檀木桌案前,低头翻阅书籍,似乎还没发现她。 韩元殊早就知道有人进来,但他没多心,他的书房只有几个人胆敢进来,所以他看也没看门口一眼,心思全在稍早前暗卫的报告上。 皇上命他查各省库银不足一事并不顺利,似乎已有人向几名有异状的省城官员通风报信,所以,他的人暗中潜入地方官府,查点帐册跟府中库银时竟不见异状,诡异的是,暗卫的确发现印有朝廷官方印记的库银在市面上流动,这代表的确有官员把库银拿来私用! 明明有人胆大的挪用公款,但官府库银却没少,除非他黑眸一亮,心中有底,这会儿,烦恼事解决了,他肚子也饿了,可那个笨蛋怎么站着不动? “慢吞吞的在干啥?”她最好别再乱脸红,不然——不然,他也不能怎么办。 刘慧吟看着他俊美无俦的侧脸早看痴了眼,他这一声低喝,她才慌忙回神“二爷。” 他一怔,侧身一看“怎么是你?” 她两颊窜上红晕,一颗心更是急促狂跳“是唐姑娘请我端来的。” “端出去,爷不吃。”他冷冷的说。 她脸色一变,眼眶微红“二爷!” 他蓦地起身,大步越过全身颤抖的刘慧吟,离开书房就往厨房走去。 第二十二章 一进去,他就见唐翎正在擦擦洗洗她使用过的厨房,其他人早就回房休息了,但她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而且,是他看了更火大的人。 “大嫂。” 翁玉欣正开心的坐在长桌另一边大啖美食,一听到他的声音,差点噎到,呛到咳嗽无法喊人“咳咳咳”唐翎连忙放下抹布,跑过去拍抚她的背,帮她顺顺气儿。 “那是我的宵夜!”韩元殊这句冒火的话几近指控。原来她是为了侍候大嫂,才让刘慧吟送吃的给他! “不是,世子夫人吃的是我刻意多煮的,这些日子,她有些帐务要处理,不得不晚睡,这凉粉清爽,睡前吃不油不燥,”唐翎皱起柳眉“不对,我有准备你的呀,难道刘小姐没有送去给你?” 翁玉欣顺气了,也呼出一口气儿,她更会看人脸色,见韩元殊额上青筋浮现,脸庞绷紧,她静静的将微热的凉粉放到托盘上,先行走人,但也不忘给唐翎一个要小心的眼神,只是,她走到厨房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这一对儿怎么好像有谱啊?尤其是元殊,很多行为都不合理 韩元殊根本不管大嫂离不离开,他正狠狠的瞪着唐翎,难道在她心中,他就只是一个会为吃动怒的男人竹唐翎真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但见他那张俊脸更加冷傲严峻,她只能猜测“刘小姐端去让你不开心?可是是夫人让她端去,我又不能——” “我说过,侯府内只有我能使唤你!还是你不要食谱了?”他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这是威胁,但他就是知道这对她最有用。 唐翎一怔,急急摇头“不不不,我要,不能不给我!” “那就将我说的话牢牢的记在你的小脑袋瓜里,日后,只要是有关我的任何事情,皆不许假手他人。”他霸道下令,没想到——“遵命!”她一双明眸星光熠熠,俏脸上还不自觉的露出笑意。 他一挑眉“这么开心?” 她乐不可支的点头“其实我打心里就不想让刘小姐端给你——呃——哈,我是说,我端去,看着你吃,才知道你喜不喜欢?要不要改进嘛。”她吞吞吐吐的,一张粉脸再次涨得红通通的,十指胡缠,羞窘得不知所措。 这一回,见她粉脸涨红,他很开心,一点也不想拿东西遮住这张难得露出女子娇羞的俏脸儿。 两人相视久久,偌大的厨房又静悄悄的,有种很奇怪的微妙氛围环绕。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韩元殊伸手轻叩她的额头一下,很轻,一点都不疼,但极怪异的,她浑身酥麻了一下。 她喃喃轻唤“韩元殊?” “去睡吧,明天不是还要忙着试皇宴的菜?”他薄唇带笑。 好温柔的韩元殊,她的心脏怦怦狂跳“好,你也是。” 她拉起裙摆,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只是,怎么回事?她双手摸着发烫的双颊,在韩元殊面前,她怎么愈来愈容易脸红,她一向大刺刺的不是吗?! 韩元殊低头看着自己叩她额头的手指,勾起嘴角一笑,转身也步出厨房。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在厨房后方的树影下,刘慧吟端着那碗凉粉看着他们,羞愤不甘的泪水淌在脸颊,一滴滴如雨下。 翌日,翁玉欣一早就到厨房找唐翎,劈头就问:“昨晚,元殊没对你怎样吧?” 唐翎笑咪咪的摇头“没事,他一早就在我的房门外等我,一看到我就说,他今天只有宵夜要麻烦我,还指定吃昨晚的凉粉。” “你这么开心?”她出言调侃。 唐翎莫名的又脸红,偏偏翁玉欣还倾身刻意靠近她的粉脸,让她的脸更臊红后,才小小声的对她说:“我是一点都不介意跟你当妯娌喔。” 唐翎粉脸瞬间炸红,烫得都要冒烟了,她张口结舌“世、世子夫人别胡说,我——我要忙了,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帮你做。” “谢谢,但世子在等我,我们要出门一整天,对了,凉粉我也要一份。”翁玉欣开心的又朝她眨眨眼,这才步出厨房。 世子夫人怎么一早就说笑话?!只是,她干啥脸红心跳,连握刀的手都在抖了,冷静!冷静!她一直吸气、吐气,才心无旁骛的开始练习菜色。 这一天,除了做了茶点跟侯爷泡茶聊会儿,胡家兄弟再次拎了一堆食材请她料理。 他们开心吃完后,还说韩元殊的闲话“昨天有发生什么好事吗?他今天虽然一样冷飕飕的,但我们兄弟认识他多少年了?他心情好不好,我们看他眼睛就知道,今天可是含笑的眼睛,你懂吗?虽然很努力克制,但就是倏忽的闪过一笑。” 他们离开后,唐翎发现自己的心情又更好了。 她脸上一直挂着笑容,而厨房里的其他人今天也大有口福,也许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整天都在重复的做同一道菜,一次又一次的练习蒸凉粉皮,待凉后,将凉粉皮切成细丝,调上加了辣椒油、蒜汁的佐料在铁锅拌匀,再试味道,再分送给所有人吃,让每个人吃得眉开眼笑。 夜深了,也到宵夜时间,吃货翁玉欣先来拿了两盘走人,还贴心通知唐翎“你的“天”也回来了。” 丈夫是女子的天,唐翎怎么会不知她在指什么。唐翎脸上又飞来两团嫣红,但也只能看着翁玉欣开心走人。 她拍拍发烫的脸颊,拿盘子盛装,再在凉粉上放入烫炒过的青色蔬菜及绿豆芽,色香味倶全,才放在托盘上端起来。 她甫转过身,就见到刘慧吟一脸笑意的踏进厨房,身后还跟了丫鬟。 “翎儿姑娘做好了?我帮你拿去给二爷吧。” 愈挫愈勇的刘慧吟早私下请万小彬在厨房里当耳目,一旦唐翎弄得差不多就去叫她,虽然董氏在知道二儿子宁愿不吃后,就要她别再送了,但她的希望全在韩元殊身上,厚颜无耻也罢,她绝不放弃。 “呃——不是我不愿意,而是二爷不许我偷懒,抱歉。”唐翎略显尴尬的向她点个头,匆匆的越过她离开。 刘慧吟双手握紧,瞪着她的身影,哼!谤本是不愿意帮忙,她不送韩元殊会打骂她吗? “小姐?”小玉忐忑的看着主子,不由得替她担心了。 “刘小姐,还是我帮你做一份,你也可以送去给二爷吃。”万小彬也走了过来,他其实很心疼这个千金小姐。 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跟我说话?!刘慧吟在心里怒骂这个长相粗犷的粗人,但顾及自己的形象,她忍下怒火,温婉的道:“谢谢,不用了。” 主仆俩只能再返回客房,但刘慧吟不由得想,只有董氏一头热,她们还能住在这里多久? 唐翎其实不太会拒绝人,但她很高兴自己拒绝了刘慧吟,尤其发现韩元殊看到她走进书房时,一副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她就觉得自己做对了,而且,她好开心,这种开心很难形容,看着他吃着自己做的东西,就是好开心。 韩元殊吃完后,看着笑得眼儿弯弯、嘴儿弯弯的唐翎,说出口的却是“这道凉粉皮跟我在和笙镇吃的还差了些。” 她一楞“是吗?” “凉粉皮好不好吃,在于筋、薄、细、穰,筋是指劲道,要蒸得薄,切得细,穰是指柔软,你这嚼头差了些,力道稍嫌不足。”他说得头头是道。 她眨眨眼儿“哇,韩元殊,你不是只会吃而已——噢,痛!” 她的额头又被敲了一记,不是轻轻的,是会痛的那一种,但很意外的,韩元殊放声笑了,认真说来,认识他这么久,她还没有听过他的笑声。 她呆呆看着他,他低低沉沉的笑声震动了她的心,笑起来更俊包魅惑人。 但她这副蠢样,让韩元殊心情更好,今天一整天,他的心情就是极好“我吃饱了,你还杵在这干么?看是要练习,还是要睡觉,快去。” 昨天那个温柔韩元殊呢?!她皱着眉头收走托盘,嘴巴嘀嘀咕咕的就往门口走,突然,脚步一停,回头道:“韩元殊,你的笑声很好听呢。” “笨蛋!”没事说这干么!害他莫名的有点窘。 但她还是朝他一笑,这才步出书房,她不知道外面还有人在偷窥,含妒的目光多次扫进来,一直浑然未觉。 韩元殊则是知情却不在乎,让刘慧吟看清楚更好,他对她就是半点兴趣也没有,早早死心也好。 只是,他显然小看了刘慧吟的决心。 第二十三章 秋意渐浓,阳光下,枫红层层,枯黄落叶随风飘落。 刘慧吟站在回廊处,双臂环抱自己,神情落寞的凝望湛蓝天空,脑海里想的都是厨房跟书房的一幕幕,韩元殊跟唐翎有说有笑为什么?自己究竟是哪里比不上唐翎?她不过是个粗鄙的厨娘。 “小姐,二爷走过来了。”小玉站在她身后,一见长廊前方的挺拔身影,连忙轻声唤主子。 “二爷。” 刘慧吟连忙站好行礼,但韩元殊却是脚步未歇的走过去,她眼眶一红,,忍不住冲动的喊了声“二爷很讨厌慧吟吗?”她自诩容貌在京城世家的女眷中也算出色,但这等自信在韩元殊身上已逐日消失。 韩元殊听而未闻,继续前行,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后,她强忍的泪水滚落眼眶,小玉不敢说话,这几日,主子也不知在思考什么?有时表情变得阴冷,让她有些害怕。 不过,在看到董氏也往这里走来,她连忙提醒“夫人过来了。” 刘慧吟连忙低头拭泪,但这个动作,董氏看到了,关心一问,刘慧吟直说没事,她转而问小玉,小玉老实道来,让董氏的头都疼了。 “元殊怎么如此” 刘慧吟哽咽道:“夫人,一定是我不够好,才无法——” 董氏轻轻拍抚她的手,看着她楚楚动人的容貌,也不懂儿子为何就不心动? “慧吟,你很好,知书达礼、性情端庄,是元殊不解风情,你先别急,回房休息,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于是,这一天,天朗气清,亭台旁的池塘,云影、花影、树影倒映,景色极好,但亭台里,韩朝仁、韩元恩跟翁玉欣夫妻及韩元殊无暇欣赏,他们正在帮唐翎试菜,桌上近二十样菜,但都只有一小碟,但少虽少,色香味倶全,样样勾人胃口,几个人边吃边讨论,韩元殊话虽少,但身为挑嘴首席,他点头,摇头都会决定那一道菜能否上皇宴的命运。 没想到,这会儿,董氏走过来,笑咪咪的道:“你们都在,太好了,慧吟琴艺极佳,我突然想听曲儿,就请她弹奏一曲,你们可都有耳福了呢。” 小玉替主子将琴放好,看着美若天仙的主子朝众人行礼,坐下弹琴。 真是烦不烦?!韩元殊直觉的起身想走人,但唐翎一把拉住他,小小声说着“听听嘛。” 他瞪着她,她用眼神拜托,他抿紧薄唇,再次在石凳坐下。 翁玉欣微笑的给丈夫使了个眼色,韩元恩楞了一下,随即会心一笑,没想到,妻子说的没错,母亲何必舍近求远?最佳二媳妇人选近在眼前。 韩朝仁也是明眼人,只可惜妻子不曾听懂他的暗示,不然,唐翎这孩子能满足他嗜茶的胃,也能满足元殊挑食的胃,哪里不好? 董氏一双笑得眯起的眼睛只盯着刘慧吟,根本不知亭台内其他人的眼神来回。 美人抚琴,声音优美,但其实食物的味道更诱人,然而碍于礼节,众人不好边吃边听,也庆幸二十道菜都尝过,只是还想动筷再吃,偏偏刘慧吟一曲就弹很久,她的十指在琴弦上拨捻,美丽音色如流水般倾泻而出,但听着、听着 “父亲、母亲,我跟玉欣还有事。”韩元恩因为亲亲老婆一直在石桌下,拉着他的手心写字,说她听到想睡,想回房睡,他甚疼妻子,遂先行起身禀明双亲,再带着妻子走人。 翁玉欣向众人点头,再给唐翎一个同情的眼神,她知道她也听到想睡了。 韩朝仁也没想到一首曲子能弹那么长,连他都快睡着了,他看着唐翎忍不住轻声开口“这二十道菜设宴已足,你就别再想新菜色,我听玉欣说,你天天忙到半夜。” “我想尽力做好。”唐翎很感谢侯爷开口,不然她眼皮都要垂下了。 “不要尽力,要懂得借力使力,欠什么直说,有什么疑惑就提,一个人闷着想有什么用,你的脑袋又不算好。”韩元殊早想起身走人,但唐翎要他听听该死的,他干么听她的话? 什么?唐翎瞪大眼想抗议,但思及侯爷、夫人都在,她只能算了,只是 “借力使力,意思是可以请你帮忙?对啊,你不能只出一张嘴儿,要不是你,我哪有什么皇宴要办?我每天都过得好紧张。” “翎儿说得有理,元殊是该帮忙。”韩朝仁完全挺自己的茶娘,也不理会妻子在旁小小声的提醒“你们别再聊,慧吟在弹琴”等话。 “那又是谁说我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厉害?是不是作美梦?”韩元殊更是主动忽略母亲压低的“你们堪称无礼”之语。 但唐翎都听到了,不敢再聊,只是瞪了韩元殊一眼,他干么说出来?她觉得很害羞耶。 刘慧吟抬起头看上去,就见亭台内四人在说话,尤其是韩朝仁、韩元殊跟唐翎三人,似乎一直有在交谈,虽然声音极小,她也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除了董氏外,其他人看来很融洽,真是——太没礼貌了! 她心儿冒火,指法顿时一乱,弦音刺耳。 亭内四人诧异的看向她,她尴尬一笑,连忙定心,双手继续拨弦。 “夫人听吧,我想喝翎儿泡的茶,茶瘾犯了。”韩朝仁无聊的从石椅上起身,以手示意唐翎也起身,就往亭台的另一头步下阶梯。 侯爷喊人,唐翎不得不起身,只是,不忘小小声的跟韩元殊说:“你得留着听。” 她走他还留着干么?韩元殊置若罔闻的跟着走人,完全不理会唐翎拚命使眼色某人还在弹琴。 “这回要是筵席办得好,龙心大悦,也许一道圣旨下,翎儿就是御膳房的御厨了。”韩朝仁开口。 “翎儿不适合。”唐翎很有自知之明。 “我也不准,她一个小厨娘当啥御厨?”韩元殊也反对。 没想到,她还率直驳斥“你不准?你又不是我的谁。” 韩元殊黑眸一眯“我是雇用你,还给你食谱学习的人。” 唐翎马上讨好一笑“是,翎儿错了。” 韩朝仁笑着摇头“元殊,你这样有欠厚道,翎儿若当上御厨,可是光耀门楣,从此有名有利,不再是市井小民。” “侯爷,我一点都不想图名利,我总觉得一个人要超越名利的束缚,心才会清明,也才能判别是非” 三人渐行渐远,董氏看着亭台下方愈弹身形愈僵硬的刘慧吟,心里也替她难过,但能怎么办?丈夫跟儿子对琴艺从来就没多大兴趣,能坐着听好一会儿,也算捧场了,只是,她也不懂,样样出彩的刘慧吟为何就是收买不了丈夫、儿子的心。 刘慧吟难过的见三人离开,弹奏的琴音不再悠扬,一曲终了,没有余音绕梁,也仅有董氏及两名丫鬟尴尬的稀落掌声,她强忍着热泪,僵硬的向董氏行礼后,不再看董氏同情的眼神,她飞快的回到房里痛哭出声。 董氏则憋着一肚子不忍与怒火,硬是一人窝在房里,等到丫鬟来报,唐翎离开丈夫的书房后,她要丫鬟别跟了,一个人脚步飞快的往书房去。 气急败坏的一进书房,看着丈夫一脸心满意足的坐在桌前写着字儿,她劈哩叭啦的道出她有多不舍刘慧吟,刘慧吟又有多委屈,他一个长辈带头说话云云。 接着她又说:“玉欣肚子一直没消息,元殊对慧吟视而不见,我一个当娘的怎么凑都凑不成对儿,你当父亲的也不帮点忙?”她真是气炸心肺了。 “元殊除了皇上交付的事情外,只对吃的有兴趣,你又不是不清楚。”韩朝仁仍气定神闲的写毛笔字儿。 “但总不能这样就任由他去!我们连个孙子都还没有。”她很怨啊。 韩朝仁停笔,抬头看她一眼“怎么没有?外孙、内孙都有了。” “老爷指的都是庶出所生的孙子女,可嫡系却没半个。”她说。 “儿孙自有儿孙福,元殊要是说得动,还会拖到这个年纪?再说了,是他没意愿,想嫁他的姑娘不知凡几,就没一个得他的缘——”韩朝仁突然顿了一下“其实,他跟翎儿倒是相处的极好。” “唐翎只是个厨娘!哪配得上元殊!”她说。 “配不配谁来界定?我只知道她的一手好厨艺能满足元殊难缠的脾胃;何况,皇宴在即,龙心一悦,翎儿的身分也许就不同!”他点点这个满脑子只忙着牵红线的妻子。 她一愣,是了!如果皇上赏识,麻雀也能变凤凰,如果元殊真的喜欢上翎儿,元殊又是皇上重视的臣子,皇上若是赐婚,一定会对翎儿封个什么,至少能门当户对但刘慧吟怎么办?她头疼了。 第二十四章 【第八章 这一日,富丽堂皇的殿堂内,正在举办皇宴,受邀的每一位都很清楚今日主要掌厨的是挑嘴出名的二爷延揽入府的小厨娘,再加上皇上也只发了几张邀请函,其余的座上客则是皇上的多名宠妃,所以,能出席者个个走路有风,也很期待这一桌美食。 韩元殊虽然也是座上客,但他得管理皇宫安全,所以,筵席尚未开始前,他就要一群御前侍卫加强守卫,尤 其是天牢的几名重要囚犯,更是加派几名侍卫去守着,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几个罪犯很能忍痛,打死不说谁是幕后主使者,但暗卫已查到一些蛛丝马迹,这些老家伙不能死,日后才能对质。 此时,趁着筵席未开始,韩元殊跟胡家兄弟去了一趟天牢。 这里有不少犯人都是韩元殊的暗卫抓回来的,有几个都是同一案,关在一起,还可以叙叙旧,只是,没好酒好菜,个个披头散发,上了手缭脚铐,满脸樵悴,墙上的各式刑具都曾在他们身上打过招呼。韩元殊看着伤痕累累的众囚徒,不忘重申“谁先说真话,谁的刑责较轻,当然,如果有人懂得将功折罪,那也是一线生机,不然,受刑受苦,折磨至死,也是你们的选择。” 但众人不是面无表情,就是频频喊冤,韩元殊仍是一脸冷峻,其实其他牢房里,他也有安排自己人,夜深人静时,这几个罪囚说了些什么,都会有人送消息出来给他,最多话的当数杜铁! 韩元殊走到杜铁面前,他不同于几个月前,每每趁着让狱卒喂水或塞食物时,总是向对方高声喊着“放我走,我可以给你用之不尽的金子”一副急于逃走的模样,如今即使脸上、身上都有不少刑求的伤,他却是隔着牢笼,无所畏惧的看着自己。 韩元殊冷笑“如果你以为纪长春有办法让东方会的人来救你,那你可能——不!是到死都等不到。” 杜铁脸色一变“你怎么会知道纪长春?还有东方会?为什么?!” “我们走吧。”韩元殊看向胡家兄弟,三人随即越过多名狱卒,往门口走。 杜铁飞快的冲到牢笼一角,激动的拉着铁栏杆拚命摇着,手上铁链钦哐钦哐作响,他大声狂吼“告诉我,二爷,不,统领大人,他们怎么了?纪长春人呢?快告诉我” 三人步出天牢,韩元殊与胡家兄弟相视一笑。 “真有你的,我们用刑都逼问不到的事,你说个一句话,就将一些人事串起来了。”胡杰握拳槌了好友一下。 “那也是袁鹰那里查到些东西,我才能拿来套话,只是这一次,为了要钓最后的大鱼,还不能收网,因此某些人,还能继续逍遥法外。”韩元殊有些遗憾。 “但一切都在掌控中,抽丝剥茧,那条大鱼终会现身的。”胡煜对好友很有信心。 “好了,办完正事,现在就到大殿等着吃美食了。”胡杰这一说,肚子都要饿了。 “你们兄弟先去,我去一下御膳房。”韩元殊淡淡的说着,毫不理会那对忽然暧昧一笑的兄弟,径自转往御膳房去,这一阵子虽然忙碌,但一切都还算顺心,他心情也很不错——但他错了!大错特错!黑眼陡地一眯,唯一会让他心情欠佳的就是傅炆千! 御膳房内厨子忙得热火朝天,但在一角,傅炆千正在跟唐翎说些鼓励的话,他耳力极好,也听到某些帮忙处理食材的御厨低声交谈“两人好登对,郎才女貌” 胡扯!什么登对?!韩元殊沉着一张俊脸走过去,其他御厨、宫人看到他,急急行礼“统领大人。” 唐翎也转过头来,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韩元殊也不管傅炆千话有没有说完“给我好好做,别丢爷的脸!”他冷冷的说。 傅炆千皱眉“翎儿一定会尽心尽力,二爷又何必说这些让她更紧张的话?” “没关系啦,傅王爷,我习惯了,他只是在表达他的关心。” 唐翎笑咪咪的倒是很了解他,莫名的,这让他的心情好了大半,先行离开御厨房,唐翎也催傅炆千离开,她得开始忙啊。 接下来,真的就是一阵忙碌,最后呈现在皇上及众臣子面前的是一道道美食,有的酥软香醇、有的色泽鲜艳,还有以纱布过滤压榨的果汁清澈透亮,加入软嫩奶酪中,一匙一匙的果香奶香,入口即化。 这一桌好菜一道道都让皇亲贵族大开眼界,而胡家兄弟、赵建宽也都是座上客。 其中,赵建宽惹来许多羡慕的目光,仅在十年间,就拥有美妻、豪宅、财富及地位。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有许多想法都非常特别,深具前瞻性,像是开放海禁、推广屯田等,难怪能成为皇上面前的红人。不过,若是与韩元殊一比,那又差了一大截,皇上对韩元殊的偏爱看重,几乎无人能敌。 所以,即使与皇上同桌而食,韩元殊还是一张冷峻表情,皇上也不在意。 在用膳时,皇上十分好奇有这等更胜御厨手艺的厨娘相貌如何?即要宫人去将唐翎请过来。 撇开已识得她的人,皇上及多数人都没想到她年纪如此小,长相如此清丽,她态度不卑不亢,虽是厨娘,但一袭素雅白色裙服,不见半点污渍,巴掌脸上粉嫩的凝脂肌肤更是让人惊艳。 “唐姑娘怎么看都不像一位厨娘。”皇上笑道。 “禀皇上,民女的娘说,厨子看来就该清爽干净,客人吃食也会多份安心。” “这倒是。”皇上这么说,其他人也赞赏的猛点头,目光也全齐聚在她身上。 韩元殊不喜欢每个人盯着她看,一脸素净的她处在这些珠翠环绕的皇室女眷中特别吸引人注意“皇上,她还得去张罗菜色。” “去忙吧,备这一顿好膳,朕绝对重重有赏。” “民女谢皇上。”她行礼退了出去,暗暗吐了口长气,她其实很紧张,眼睛只敢盯着空中,怎么也不敢瞄向皇上或是傅王爷、韩元殊! 君臣吃着聊着,不免又聊到国家政务,赵建宽提及库银不足疑似被官员挪用一事,不知有何进展?事关国家百姓,若皇上恩准,他愿意亲自走访查察,探个究竟。 “赵卿放心,此事由韩统领全权在查,也已有进展,只是,还未查出实据,赵卿会主动关心,朕欣喜朝廷又多了一名好官。”皇上点头赞赏。 “臣不敢,臣只是想为皇上分忧解劳,不知是统领大人在查办,要不,就不会多言了,统领大人的能力是臣望尘莫及的。”赵建宽略微尴尬的答。 傅炆千若有似无的看他一眼,见他黑眸中闪过一道懊恼。是想讨好龙心,却苦无机会出头吧。 韩元殊也不想多言,查库银一事,愈少人知道愈好,何况,事情已有了眉目。 只是,是谁这么有胆量教会那七个贪官拿库银去花用,又能及时的向那七名贪官通风报信,还聪明的要他们去向地方富商借来商银补回官府公库? 要不是他要暗卫们检查银子上的官印,还不知个中文章,但也因为这一查,他明日就得离开京城——离开唐翎几天,他心情又有点不好。 这一桌皇宴,唐翎共准备十四道菜色,有冷荤、热荤四道前菜、八道搭配时令的大菜及两道咸甜点心,最后为一壶上好温茶,让众人去油解腻。 众人大饱口福,皇上龙心大悦,直接给了万两黄金赏赐唐翎。 唐翎谢恩领旨,与其他人一起恭送皇上及妃嫔们离开。 傅炆千知道她有多紧张,朝她一笑“你做得很好。” “是啊,翎儿,说真的,你这样的厨子不该被埋没,我投资个餐馆让你掌厨,绝对座无虚席。”胡杰豪迈的说着。 “就是,也算我一份。”胡煜也拍胸脯说着,但兄弟俩打的算盘是,如此一来,就不会发生他们前一天去找唐翎料理好料,第二天,就得面对好友冷冷的俊脸的情况。 就像现在——有人很不悦,认定她是他的所有物,谁也不该打她的主意,两兄弟往韩元殊看过去,就见他那双冷戾冰凛的黑眸瞪着他们,两人胸口一窒,飞快的互看一眼,尴尬笑道:“只是说说嘛。” “对啊,哈哈哈。”两人愈笑愈干,干脆闭嘴。 其他人也很识相的拱手走人,除了傅炆千,他将唐翎拉到一旁,再看着韩元殊“我有事跟她说,她厨房的事肯定还得善后,晚些,我会送她回侯府。” 唐翎见韩元殊表情那么可怕,毫不迟疑的就跟傅炆千走了。 胡家兄弟呆了片刻,再看着好友那双深幽得让人战栗的黑眸,不禁在心底哀号——欸有必要将他留给他们吗? 唐翎跟傅炆千来到御膳房,她带来且惯用的器具早已有人代为收拾进大背袋,在御厨们向她讨教一些厨艺后,唐翎才跟傅炆千离开。 第二十五章 傅炆千又送了一支珍珠发钗给唐翎,直言前几日他也去了慈幼庄园,送给她娘一支,但跟以前一样,她不曾戴在发上,就像唐翎现在一样。 听出他话里浓浓的失望,唐翎连忙将发钗插上,微笑道:“傅王爷别灰心,终有一天,你会在我娘的头上看到你送的发钗,就像我现在一样。”其实,她跟她娘都不怎么喜欢带发饰。 他感激的看着她“谢谢。” 两人边说话边走到皇宫门口,此时,天空浓云密布,偶尔闪过一道白光闪电,轰隆隆雷鸣响起,倾盆大雨顿时坠地。 “咦?他们怎么还没走?”唐翎突然开口。 皇宫前共停了三辆马车,在宫门高墙飞檐下,韩元殊跟胡家兄弟就站在那里避雨。 雨势滂沱,傅炆千与唐翎沿着长廊走过去。 唐翎好奇他们怎么不回去?但韩元殊不回答,胡氏兄弟很清楚好友的怒火从何而来,他们请傅炆千先回去,他们还有事麻烦唐翎。 “可是——”傅炆千不放心,唐姗姗特别交代他,要注意唐翎跟韩元殊的互动,她说直觉告诉她,唐翎喜欢上韩元殊,只是她自己还不清楚,就怕她被他吃了还不懂为什么虽说这言行太过离经叛道,但他就是喜欢唐姗姗的直率。 “傅王爷,你先回去吧,反正韩元殊也在,我跟他回去就好了。”唐翎看习惯韩元殊那张冷冰冰的俊脸,一点都不会害怕。 她都这么说了,他若再坚持,也显得奇怪。傅炆千只能先行上马车离开。 “什么事?雨愈下愈大,你们快说。”唐翎看着胡家兄弟,再抬头看看黑压压的天空,这雨水有愈下愈猛的趋势。 两兄弟真佩服她的“眼力”跟“胆识”看不出来某人已经处于雷霆暴怒中了吗?他们好心的指指一直闷不吭声的韩元殊,再挤眉弄眼,做出生气冒火状。 “是韩元殊在生气吗?”她还傻楞楞的拉高声音问。 雷声轰隆,两人频频点头,但韩元殊目光一扫向他们,他们马上一脸正经。 韩元殊冒火的黑眸再落在她头上的珍珠玉钗,刺眼极了! 而且,他就是知道,那肯定又是某人送的!明明珍珠就不适合唐翎,傅炆千的眼光真烂! 唐翎并不知韩元殊是因为她身上多了傅炆千的礼物,全身才又散发着慑人寒气,她疑惑地问:“你在气什么?我以为你只有吃不饱或是吃不到美食才会生气!” “我是吃不到女人在生气!”他想也没想的就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你有喜欢的女人,但她不喜欢你,是吗?” 她一脸迷惑,不管是唐心楼的莺莺燕燕、李凤芝,到现在的刘慧吟,她们都很喜欢他,不是? 韩元殊被问的语塞,脸色僵硬,该死!他是气疯了?说了什么蠢话?! 胡杰跟胡煜强憋着一肚子笑意,他们从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吃不到女人”这句话竟会从韩元殊的嘴巴吐出来!他们可比任何人都清楚,在好友的认知里,女人从来就不属于食物,所以,他不近女色,但唐翎显然让他开胃了。 韩元殊仍瞪着唐翎,因为他答不出来,唐翎也一样困惑的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豆大的雨滴仍啪啦啪啦的打在地上,还有点寒意呢,胡杰来回看着两人,决定帮好友一把“翎儿,其实,你不觉得元殊很有魅力吗?像刚刚皇室女眷里就有几个努力的不将目光移向元殊,免得露出一脸痴迷,你难道都没有——” “够了。”韩元殊打断胡杰的话。她真不懂吗?她的厨艺是他喜爱的,她煮的东西,他不喜欢她分送给外人;她煮的膳食,他也只要她送;看到傅炆千出现在她眼前,他就大冒火气,在侯府,只有他可以使唤她,这么强烈又清楚的独占性,就她迟钝得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在乎?! 连他这种不识情爱的人都明白她在他心里的重量,她怎么可以这么笨! 他定定的看着她,不是,是恶狠狠的瞪着她。 好凶!她吞咽了一口口水,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 “上车!”他咬牙切齿的甩袖走人,在另一边隔了一点距离的宫人连忙撑起伞,狼狈的追过去替他遮雨。 “他真的气坏了,难道是被皇上刮了一顿吗?”唐翎头疼,只能乱猜。 胡家兄弟为了憋住笑意,不敢说话,好友正在气头上,他们要是放声大笑,定会换来没人性的报复! 唐翎却是愈想愈生气“哼,图谋我的厨艺,还敢对我凶巴巴的,又不是我害他生气的!” 两人一楞,一肚子强憋的笑意突然没了!完了,韩元殊爱错人了,唐翎居然这么迟钝,他们突然同情起好友来。 在另一名宫女撑伞下,唐翎闷闷的向他们道再见后也上了马车,只见韩元殊一张俊脸仍绷得紧紧的,她也赌气不说话。 马车在大雨中答答前行,唐翎受不了这沉闷的氛围,还是主动开口“韩元殊,你到底在气什么?是我今天做的菜你不喜欢,所以你没吃饱吗?” 又是吃!他脑袋只有吃吗?!他又不是猪!他咬牙“你在乎我喜不喜欢?” “当然,你嘴刁啊,你喜欢就代表我做的很好吃。” 他脸色变得更阴沉“我嘴刁,难侍候是吧?你是不是巴不得赶快离我远远的,但却想要我的食谱才舍不得走!” “二爷吃炸药了吗?我有那么差劲吗?!” 她也冒火了,她今天很紧张,甚至还有一点点——不,是很多的害怕,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万一皇上吃得不舒爽,震怒了,她只是小小厨娘一枚,会不会就项上人头不保?她是张罗得战战兢兢。 但一想到他也在,她莫名就安心许多,知道他会护她周全,虽然,她也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但她就是对他很有信心,至于,为何没有更信赖认识得更久、她已在心里当成爹的傅炆千,她也不明白! 幸好,一切很顺利,皇上跟众多皇室成员及官员们都很喜欢她的手艺,可他现在是在冒什么火儿? 他的确是很有火气,尤其又看到她头上的发钗,胸臆间更是怒火熊熊,头顶都要冒烟了“你就这么随便,男人送的礼就往头上插?!” 她啐了一声“什么男人,是傅王爷送的。” “他送你就收?”这几个字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 “是啊!你——干什么?你丢了它!”她看着他突然抽出她的发钗就往窗外丢出去“那是我的!”她气急 败坏的喊着“停车!停车!” “不许停!”他也吼“那家伙送的这么喜欢?就算下大雨也要捡回来?” “我喜欢,而且,那是傅王爷的心意啊!你很奇怪,那是我的东西,你凭什么拿了就扔?我不喜欢这样的你!我讨厌你!”她真的很气,雨下那么大,外面的马车又不少,有可能被压坏,也有可能被路过的人捡走,坏家伙! 韩元殊的俊脸是一阵青一阵白,她说她不喜欢他,她说她讨厌他?! 他突然靠近,一双手压上车壁,将她困在怀里,恶狠狠的问她“你说你不喜欢什么?” “我、我说我不喜欢这样的你——唔——”她错愕的瞪大眼,他、他、他吻了她?! 他的唇贴着她的,然后轻轻的,探出舌尖温柔的舔了她的唇瓣,像在品尝什么最上等的美食,她微喘着气儿,还有些无措与惊悸“韩——” 她一开口,他的舌尖顺势而入,温柔狂野,缠绵缱绻,带着诱哄的勾引着她回应,但她太稚嫩、太生疏、太惊讶,只能被动的任他勾缠舌尖。 他粗糙的手捧着她的后脑,一吻再吻,难以遏止,原来女人——不,翎儿的味道比他吃过的美馔都要好上千倍万倍。 “嗯唔”她不自觉的颤抖着,他吻太久,还有一种她无法理解、不曾感受的酥软感受,全身血脉贲张,她知道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终于放开了她,但仍将她瘫软的身子拥在怀里“我吻了你,你就是我的女人,明天,我得出远门一趟,少则三、五天,多则一个月,最慢会在我父亲的寿宴前回来,在这段时间里,不许你喜欢上任何人!尤其是傅炆千,听见了没有?”他口气恁地霸道。 她还喘着气呢“可是——唔——” 他再次吻了她,如果可以,他想在马车上就满足他的欲望,但他知道不是时候,地点也不对,只是,他没想到一个吻就让他对她上瘾,还想碰触更多。 “天啊,你看起来是如此的秀色可餐,我好想再吃”他的薄唇从她粉嫩红肿的唇再往下移到她白嫩的脖颈,他的双手也不安分,要覆上她的丰盈——“不可以!”她粉脸红红的急急推开他的手,女子在婚前要洁身自爱,这是她娘一直叮嘱的。 他也知道他跨越礼教太远,她可不是青楼女子,他只能抱着她,慢慢吐息,将蔓延的欲火慢慢熄灭。 两人在车内静静拥抱,她的个性直率,有问题憋也憋不住“呃——韩元殊,你怎么会对我、我——咳,有兴趣吗?还是喜欢我?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她问的语无伦次,不知怎么问,而且,她觉得有点糟糕耶,她一点也不讨厌韩元殊吻她,甚至是喜欢的,虽然他连问也没问就亲了 他的视线锁着她的“嗯,你的确不是大家闺秀。” 她倏地瞪大了眼“所以你是占我便宜——噢!” 他不客气的以指弹了她的额头“当然不是。我不需要什么大家闺秀,我只需要一个厨艺非凡的厨秀,专属我一人。” “厨秀?” 黑眸里的深情,让她觉得她可能眼花了,但他再一次吻了她,热热的、温柔的、酥麻的、甜甜的是她这辈子尝过最复杂也最美好的味道。 车外,倾盆大雨仍直直下,车内,韩元殊索吻的动作一样是欲罢不能。 第二十六章 天空放晴了。 但唐翎对于几天前在大雨中行进的马车内韩元殊吻她的事,还有一种她可能是在作梦的不真实感,唉,也不能怪她这么想,那天马车才停在侯府大门,一名黑衣人就淋着雨靠近说了些话,韩元殊表情随即一沉,跟她说他要提前走了。 这一走,就是七天,连半点消息也没有,但侯府内的其他人对韩元殊一声不吭就走,消失个几天好像都很习惯。 “他是皇上最信赖的人,常常出外办事,”翁玉欣一边大啖她做的美食一边说“说真的,这次带你回来后,他待在家的时间比较多呢。” 侯爷也是这么说的,但她不习惯,她好想他。 “你想他了,是吗?”翁玉欣贼笑。 她红着脸忙摇头。她觉得世子夫人跟她娘很像,脑袋转得很快,所以,她一点也不敢让她知道她跟韩元殊已经亲吻了。 而韩元殊不在,胡家兄弟倒走得更勤,侯爷也忍不住要她煮些好料,但让她讶异的是,侯爷夫人对她也热络了些,这让刘慧吟主仆见到自己时,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让你开心一下,是好消息,刘慧吟今早回家了,不过,我想她还会回来的。”翁玉欣到厨房当报马仔,然后拿了一碗酸甜奶酪走人。 她开心吗?不,将心比心,唐翎替刘慧吟感到难过,在韩元殊对她表示爱意后,她更明白喜欢上一个人的心若不被接受,一定很痛苦 秋风细雨下,刘慧吟与丫鬟乘轿回到刘府,由于再过一个月就是侯爷的寿辰,按往例,侯府会摆上数十桌宴席,来客都是皇亲国戚、高官富绅,刘慧吟知道这将是她在侯府露脸的大好机会,她准备的贺礼就不能太寒酸。 刘家人摆了一桌山珍海味迎接刘慧吟,心里盘算的是刘慧吟一旦成了二爷正妻,他们也跟着前程似锦,娘家多少也有好处可捞。 只是,在听到刘慧吟回来,竟然只是要他们为侯爷准备丰厚寿礼,当日宴席,侯府即使送来邀帖,他们得寻个借口婉拒出席。 “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一来,我们可以谢谢对你的照顾,二来也可以谈婚事,不然,一个姑娘没名没分的住在他家,有损女子清誉。”刘父说。 “就是,侯府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吧!”刘家嫡长子也开口。 “我就是怕爹跟哥哥提出这样的问题,才拜托你们别去,何况,这么一大家子,一份贺礼就足?家里可以拿出两份贺礼吗?!”刘慧吟完全无法忍住怒气,刘家虽是世家,但早已没落,没钱没势就算了,有这些短视势利的家人,更让她觉得悲哀。 刘母蹙眉“那天贺客一定多,侯爷哪有空当场看礼物?随便送个礼就好,侯府家大业大,尤其大媳妇脑袋精明,家业愈做愈大,不会在乎我们礼的厚薄。”见女儿怒气冲冲,刘母又叹道:“也不是我们不备礼,瞧,你大嫂又怀了老三,两名妾室也都怀了孕,家里林林总总都要花钱——” “那是我的问题?”刘慧吟强忍着怒气反问。 “你在侯府吃好住好,董氏对你相当喜爱,一定有给什么饰品或银两的吧?” 刘母贪婪的目光就定视在女儿头上的黄金镶珠发钗。 “这发钗的确是侯爷夫人送的,但她是我的谁?你们又是我的谁?又给了我什么?咱们家好歹也是京城世家,可瞧瞧,这陈旧府第,还有你们——”等着享受荣华富贵、混吃等死! 她再也压抑不了层层迭迭的怨怒,小手一挥,将眼前的碗筷菜肴全打落地,乒乒乓乓,弄出一地的杯盘狼藉。 “你干什么?”众人惊呼出声。 她怒不可遏的瞪着众人,猝然转身,头也不回的步出厅堂,小玉也急急跟上。 “罢了,罢了,再叫厨房弄一桌就好了。” “也是,气了人容易老,再去叫厨房备菜。” “禀老爷、夫人,食材可能不足。” “饭桶,不会先跟店家欠着” 刘慧吟抿紧薄唇,忍着泪水,她得靠自己,她不想再跟家人处在一起,也许有那么一天,为了他们个人的享乐,她会成了某老官的续弦妻 刘慧吟坐上马车,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快快成为韩元殊的妻子,但他对她疏离淡漠,她实在想不到方法接近,他近日又出了远门,也不知何时回来。 刘慧吟回到侯府,心情仍糟,家里连她的发钗都在觊觎,她怎么备礼?现在能帮她的还是只有董氏,看来,她只能厚着脸皮跟她要点银两。 她一路来到主院,但从半开的窗户,看到韩朝仁跟董氏都在厅堂,她只能先退到树下,等待韩朝仁离开。 “我听下人说,刘姑娘回去了?”韩朝仁看着妻子说。 董氏哪不懂丈夫在想什么,直接答道:“只是回家一趟,待会儿就回来了。” 韩朝仁浓眉一蹙“她长住在咱们家也不是办法,元殊对她又无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但是请神容易送神难,是我邀慧吟到咱们家小住,现在,又怎么开口赶她走?”董氏也累了,尤其在听到丈夫明示后,她已放弃撮合刘慧吟和二儿子了。 窗外,刘慧吟将两人的对话全听进耳里,她握拳的手在颤抖,强忍着难堪热泪,她转身穿过庭院后,脚步突然加快的逃往自己的卧房,扑在床上大哭出声,小玉急急的跟在她身后,连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静静的将房门关上。 一个时辰过去,突然传来敲门声。 小玉闷闷的过去开门,没想到竟是万小彬。 他的手上端了一道粥品“我知道冒昧了些,但我为刘姑娘熬了些粥品,我想她早上出门,未到午后就回来,此刻又已过午,也没人招呼厨房做吃的来,所以,就自作主张的”万小彬愈说脸色愈红,一双眼睛还不时的看着坐在窗台前的大美人儿。 刘慧吟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心里是不悦的,他这么注意她的进出想干什么? 为了营造温柔贴心的假象?她甫下马车,还提醒奴仆,别惊动侯府的任何人,她有点累,想小睡一下,所以,即使过午不食,也无人过来招呼,只是——她看着他,没忘记学做菜的那几日,他战战兢兢的教她,但眼神透出来的爱慕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 此时,万小彬那张年轻的粗犷脸庞涨得红通通的,眼中带着兴奋,出口的话却是替她抱不平“二爷太不应该了,他不该冷落小姐,在小的眼里,小姐才是大美人,才是值得二爷疼爱的人。” 她脸色苍白的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天知道,因为韩元殊的冷漠,她对自己的自信都消失了。 万小彬点头如捣蒜“是啊,奴才虽然没有资格,但是,如果、如果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小的愿为小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突然跪下。 “你算什么东西!” 小玉变脸上前喝斥,但刘慧吟却开口道:“小玉,你出去门外守着,把门带上。” “呃——是。”小玉不明所以的照做,但她无法忍住好奇心,以指尖沾了口水,在门纸上戳了个小洞,凑近,偷偷看进房内。 只见她主子不知对万小彬说了什么,愈说愈伤心,万小彬竟然站起身来,想伸手将主子拥入怀里安慰,但许是想到自己身分,僵硬的又收回手。 没想到,主子竟然主动依偎靠近,哭倒在万小彬的怀里,让那粗人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伸手将主子紧紧拥在怀里。 小姐疯了?!小玉心急如焚想破门而入,但又不敢,旁人不知,主子看来柔弱,脾气可大。 终于,万小彬开门,开心的向她点个头,快步离开。 小玉连忙奔进房内,劈头就说:“主子,你做什——” 刘慧吟神情狠戾的朝她怒喊“不管你听到什么或看到什么?都给我闭嘴。” 小玉脸色刷地一白,急急低头“是。”好可怕的眼神,主子到底想做什么?! 稍晚,她陪主子去见侯爷跟董氏时,主子还是一样温柔婉约,对董氏,也维持一贯的讨好。 但自从这一天开始,每当入夜后,万小彬就会端来一碗补汤,虽然主子跟他不再有任何的身体接触,万小彬也只是端来补汤就离开,但她总觉得不对劲。 第二十七章 【第九章 刘慧吟是极度不安的,一来,皇上召见设宴,唐翎的身分与名声都提升,二来,长时间借住在侯府,她早看出韩元殊对唐翎的占有欲不只在食物上,他简直视她为所有物,只要有唐翎在,他的目光绝不会停留在她身上。 所以,她只能更努力的讨好董氏,见董氏开始在为侯爷的寿宴忙碌,她也主动开口“侯爷的生辰,唐翎负责掌厨,我也想帮忙,我也想尽一分心力。” 董氏对她一直心怀愧疚,这一听,她温柔的拍拍她的手“好,帮我处理一些帖子名单,这参与宴会的都是名媛贵妇、高官皇族,也邀请你爹跟大哥吧。” “多谢夫人看重,不过,慧吟的家人——夫人虽不在意,但他们上不了台面,慧吟曾与夫人在庙宇多次闲话家常,相信夫人能明白,还是别邀请他们吧。”她说得卑微,看来可怜兮兮。 刘家人目光浅短,只想靠刘慧吟飞黄腾达却不懂疼惜,也是这样,董氏才对这个相貌出众、温柔知礼的闺女上了心,可惜,月老就是没为她跟儿子系上红线。 “我明白了,就不勉强吧,但是——”董氏心疼的再次握住她的手“寿宴当日,你瞧瞧有没有看上眼的青年才俊,夫人给你牵个红线。”这话是说白了。 刘慧吟螓首垂低,哽咽道:“夫人明知我心仪二爷。” 她叹一声“我私心也希望你能成为我的二媳妇,但侯爷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元殊待你如何你心中有底,婚事不能强求。” 她眼泛泪光“是慧吟没有福分,寿宴结束,我想回家。” “也好。”还是个脑筋清楚的,不然,她还真的不好意思开口要她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侯府上下为筹备侯爷的寿宴忙碌起来,唐翎这次是负责宴客的主厨,是侯爷钦点,上次皇宴他没口福,这一回可对她寄予厚望。 唐翎责任心重,努力想着要准备哪些特别菜色。 她写清单列出需采买的食材,但也想到,许多客栈、餐馆的蔬果都购自慈幼庄园,而自己虽然在侯府当厨娘,但因为只管韩元殊的膳食,使用的量并不多,不过,这回侯爷寿宴为了宴请各方来客,将席开五十桌,那蔬果用量就很多了。 她想到这里,再想到是侯爷喝茶的时间,她连忙离开房间,往侯爷的书房走去。 为侯爷泡了一壶好茶后,她向侯爷表明她想回庄园一趟,拿些食材来试菜,若侯爷对菜色满意,这次宴客的蔬果就向慈幼庄园采购,她保证一定是便宜又新鲜。 “不必那么麻烦,你娘种的菜,我绝对放心,对了,别忘了带邀请函回去,邀你娘跟你田姨一起过来。”韩朝仁特别提醒。 “娘跟田姨不喜热闹,翎儿代她们谢谢侯爷的盛情。”唐翎说。 “那好吧,这事就不勉强。”他笑着再啜一口温热好茶。 “那翎儿先回庄园了。”她欠身行礼。 午后,唐翎坐上一辆由两名小厮驾驶的马车往京城近郊的慈幼庄园去。 她独坐在偌大的马车内,想起上一回坐马车时是跟韩元殊,然后——她粉脸儿一红,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唉,少了韩元殊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她懂了何谓思念。 只是,她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将心给了他?是他昏倒路旁,她惊见那张颠倒众生的俊美容颜时,还是后来一次次的相处?想来在感情这上面,她还真是迟钝呢。 达达马蹄声突然停止,她慢半拍的发现马车停了,车帘突然被人掀开,接着,那张她思念成灾的俊美面孔映入眼帘,她呆了一呆——韩元殊一上马车,就倾身靠近唐翎,他眼中的她,肤若蜜桃、唇如春樱、一双黑白明眸晶莹剔透,一袭简单裙衣,再无其他赘饰,清丽动人。 他目光灼灼,她忍不住心跳加速“你你怎么会在这?” 话未说完,他已一把将她揽入怀里,霸气的舌与她的相缠。 “唔嗯唔”她全身发烫,忍不住低低呻吟,却也被他吻到快要不能呼吸了。 他好想她!这一趟出远门,日子变得很难熬,他不时想着她,想着她活力充沛的模样,想着她在厨房里洗洗切切,完成一道道色香味倶全的美味佳肴,他更是恨不得有翅膀能飞回侯府。 但有些事,他不亲自出马还不成,只能尽快的处理好,缩短时间,只为早日回到京城,没想到,甫返京城官道,就见府内马车在前头,他策马向前探问,小厮停下马车,并下车禀报,车内是唐翎,正要回慈幼庄园,他就上了车。 马车继续前行,车内两人刚结束一个热吻,韩元殊满意的看着气喘吁吁的唐翎。 “你、你刚回来、来吗?” 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唇红润微肿,他忍不住的再次碰触,像在品尝美食般,轻轻的咬她的唇瓣。 她身子酥酥麻麻的,感觉特别好,也没力气推开他。 一吻结束,他笑了“感觉出来你也很想我。” 她粉脸爆红,但韩元殊发现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痴傻,他又笑了。 这个男人很少笑,但这会儿却不吝一笑再笑,她忍不住问:“一直在笑,为什么?” “发现某人会看我看得痴傻后,就更高兴了。”他也答得干脆,一指轻叩她的额头。 怪得了她吗?!他原本就长得俊魅非凡,这一笑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她看得脸红心跳,令韩元殊再度索吻,轻啄她的眼、鼻、唇、下颚,这一路吻下来,她全身瘫软,只能贴靠在他怀里,但韩元殊是男人,过去未识女人香,如今体内欲兽苏醒,强烈渴望拥有完整的她。 “翎儿,你其他地方是不是像你的唇一样美味?”他沙哑着嗓音魅惑。 “我不知不对!不行的!” 她红着脸儿摇头,她还没有呆到不知道他在引诱她,虽然她还是处子,但她当过小流民,还到各种不同的地方学习厨艺,也曾不小心看过一些不该看到的翻云覆雨情景,但——那种亲密事,没成亲是绝对不可以的。 韩元殊也知道不行,但他好想碰触——他咬咬牙“你先坐远一点,我怕我会吃了你。” 她噗哧一笑,那笑颜在他眼中就是最大的诱惑,他干脆将她放到另一边,自己坐到另一边的窗口,拉开窗帘,让秋末的凉风吹吹脸儿,也冷却身上的欲火。 过了一会儿,唐翎突然靠过来,一手指着窗外半山腰的山峦景致。 “在那里的上方,有一小小湖泊,站在一旁可仰望水天一色,还有倒映在湖上的树荫倒影”唐翎开心的与他分享那里的景致变化,夏天的彩霞分外炫丽,清晨时还有烟波雾气,秋日枫红层层迭迭,冬日虽然枯枝黄叶,却别有一番萧瑟之美。 “那也是我娘最喜欢的地方。”她说。 “你娘会把你交给我吧。”他突然回身看着她。 “交?” “是啊,顺道去提亲,我想要你。”他说得理直气壮。 唐翎怔怔的瞪大了眼“什、什么?不行啦,你——太突然了,而且,你今天第一次见到我娘,就要她把我交给你?这不好,连我都吓到了,何况是我娘。” 他黑眯半眯,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什么你吓到?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日子多难过?吃不饱又吃不好——你笑什么?” “噗”她就是想笑,这家伙根本是吃不饱又吃不好,才很想她吧! “还笑!对了,我不在这一个月,傅炆千那家伙没来骚扰你——” 马车突然停下来,唐翎往窗外一看“已经到了,咦?傅王爷也来了唔!” 她的唇突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她不解的看着韩元殊,就见他凑近窗口,也看到了停在前方的另一辆马车,视线再往前,就见到傅炆千两手都提了东西,正经过庄园拱形大门,还有两名庄园奴仆亲切的迎向他。 韩元殊俊脸都气黑了“他竟然直接过来这里?!也没问我同不同意!” 她不懂,拉下他捂住她的手“傅王爷为什么要问你?” 他大眼一瞪“你是谁的?你是我的!他拿那些东西又想收买谁的心?是想巴结长辈,从长辈下手,让你成为他的?!” 她一愣“他不是” “不是什么?!”他火气愈来愈旺,但奇怪的是,她眼中的笑意却愈来愈浓。 “韩元殊,傅王爷每次来这里都会带礼物的,有时是茶叶、有时是食材,有时是首饰、布料、用品,知道我娘喜欢珍珠,更是时不时就送珍珠发钗,本来也送珍珠项链、耳环、戒指等,但娘都说那叮叮咚咚的,做事不方便” “他竟然送那么多?”韩元殊眼中冒火都要听不下去了。 唐翎却已笑倒在他怀里,眼睛还泛泪了“你呵呵你误会了,傅王爷是将娘放在心上,可是娘不肯接受他,娘比他大他喜欢的是我娘啦,呵呵呵”笑声一歇,笑得好累的唐翎才突然发现四周静悄悄的,她奇怪的抬头看向韩元殊,只见他黑眸半眯,正恶狠狠的瞪视着她。 “怎、怎么了?” 他咬咬牙“你故意的是吧?”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因为他吃了多少醋?” 她无辜的眨眼“你总是面无表情,要不就冷冷的,谁看得出来你在吃醋?” 他更恶狠狠的瞪着她,所以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好啦,对不起嘛,不过,韩元殊,我认真的说,我希望娘可以接受傅王爷,他真的很爱我娘,我娘也应该得到幸福的,她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有些东西不去争取,最后都会消失的,如何争取,那就取决于勇气,就算失败了,原本就没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他直勾勾的看着她“幸福,不是随时在等待。”他就是领悟了这点,才先下手为强的! 只是,傅炆千的口味也恁地奇怪,喜欢老女人? 韩元殊错了!虽然他听唐翎提过,知道她娘是她的养母,但他以为既有个“母”字,合该也有点年纪,眼前这名看来与自己年纪相仿,站在傅炆千身旁,更是郎才女貌的年轻女子,怎会是唐翎的养母?! “韩元殊?你呆了呀?” 唐翎以手肘偷偷敲他的腰际,这才让他回魂,有些尴尬的颔首行礼“元殊见过夫人。” “好说。”唐姗姗倒是笑咪咪的大方打量“早听闻二爷外貌出众,俊美不凡,夺女人心魂,如今一见,果真出色。”说完,她还朝女儿眨个眼,示意她眼光不错。 唐翎双颊都热得要冒烟了,正要开口,韩元殊又说了“谢夫人,只是此次前来过于唐突,未送拜帖、未备厚礼,还请夫人见谅。” “我这个人很随性,不在乎这些的,繁文缛节更是讨厌,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二爷跟我女儿一起回来,所为何事?”她贼笑着问。 “娘!”唐翎粉脸炸红,她错了!她还跟韩元殊说不能提婚事,结果娘这个人精反而先提了。 韩元殊笑了,笑得让人眩惑,多么上道的“长辈”!“我想——” “娘,怎么不见田姨呢?”唐翎连忙插话。她在场呢,这两个人怎么谈她的婚事谈得那么自在?! “田姨在药房忙吧,翎儿,你的眼光真不错,二爷这一笑更俊了呢。”唐姗姗点头赞赏。 傅炆千眼见自己深爱的女人当自己的面一而再的赞美别的男子,心里不怎么舒坦“二爷长得俊,我呢?” 闻言,韩元殊一楞,没想到傅炆千竟然也有这么幼稚的一面,醋酸味四溢呢。 “傅王爷自然不差,驰骋沙场,俊朗威武。”唐姗姗也说得认真。 傅炆千微微颔首,但眼里含笑,显然很满意。 “韩元殊,我带你去见见田姨,再去厨房吧。”唐翎很体贴的将时间留给傅炆千跟她娘,当然,也怕他们继续说起她的婚事。 又是一个叛徒!唐姗姗看着女儿拉着韩元殊离去的背影,目光再落在傅炆千的脸上,眼神充满控诉。 但傅炆千早已习惯这样的眼神“我这一次又带了不少食材过来” 不意外的,控诉的眼神瞬间转换成吃货的惊喜目光“快带我去看看。” 第二十八章 韩元殊没想到慈幼庄园占地这么大,男女老少各司其职的工作着,虽然,他早已听唐翎提过,但总是没有亲眼看见时,来得真实。 在唐翎口中,唐姗姗是个知人善任的主子,赏罚分明,若觉得自己的工作不适合,也可以主动告知,她会再调整,也许是如此,不论在田里、温室里工作的人,有的大方、有的腼腆、也有安静不理人的,但氛围极为融洽平静,让人的心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平静下来。 他不得不承认这庄园里的主要人物都极为特别,不管是唐姗姗,还是年纪一点也不大的田姨,在他认识的女人中,这两人的外貌都是佼佼者,且一个率性,一个沉静,各有姿态。 这一晚,庄园的气氛也大大不同。 庄园里一下子来了两个身分尊贵的贵族,一个刚正儒雅,一个雍容冷酷,两人都让这大庄园的老老少少看直了眼。 唐翎也大展身手,备了一大桌好料。 酥烤鲜鱼,外酥里软,一剥开鱼皮,还有汤汁流泄,油炸丸子,外表金黄,再蘸椒盐,外焦里嫩,入口香酥。 另外,还有展现刀工的猪肉片,薄如纸,以砂锅白肉为汤底,川烫入口,腴而不腻,还有两道是新菜,来自韩元殊的珍藏食谱,金鱼鸭掌以及一道利用五花肉及丁香、官桂、甘草、砂仁及桂皮等几味中药材烹煮,肉香味厚,汤醇引人。 这一餐,众人大快朵颐后,各自回房,唐翎、唐姗姗跟田云要韩元殊跟傅炆千先下盘棋、聊聊天,因为,她们有女人的悄悄话要说,而且隔天一早,大伙儿还得忙着采摘新鲜蔬果,让唐翎载回侯府,时间宝贵呢。 韩元殊跟傅炆千不知女人有什么悄悄话要说,但他们两个大男人独处竟莫名的有些尴尬,还是下棋好,不必说话。 只是,一个看上的是娘,一个看上的是女儿,他们年纪相仿,要真都成了,不就成了岳丈跟女婿的关系? 两人突然惊悚的对看一眼,再飞快低头,下棋,专心下棋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心上人终于走进厅堂,韩元殊立即放下下得乱七八糟的棋盘,领了自己的心上人,朝未来岳母点个头,就往厅堂外走去。 唐翎也任由他拉着走,她脸红心跳,脑袋都混沌了,她娘说了,只要她喜欢韩元殊,她就答应让她嫁了,她也打听过了,韩元殊不好女色,所以,不可能有妾室,要是他敢对她不好,就回来让她养 韩元殊拉着唐翎直接走到没人的亭子内,才看着她“怎么脸那么红?” 庄园入夜后,仍是灯火通明,他可看得一清二楚。 “没有,走太快吧,呃——你方才有吃饱吗?喜欢吗?”她只能转移话题,不去想娘说的那些让人羞赧的话。 “很喜欢,但也很讶异,庄园里竟然有那么多的食材。” 她嫣然一笑“我娘超级挑嘴,但傅王爷不会煮,只好花费很多心思,找来一些特别食材,这是他宠爱我娘的另一种方式。” “因为你娘只会吃不会煮,所以,食材都是送给你,由你做给你娘吃?” “就是就是。” 她还这么开心。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我跟你说,你要煮更多给我吃,这是你欠我的。” “我哪有欠你?” 怎么没有,想到这么长的时间,他咽下的干醋都不知几百几千斤白吃了。 静谧的夜,两人相拥看着月儿高高挂,星辰点点,气氛正好,韩元殊正想低头索吻——“山洪爆发了!山洪爆发了!” “快啊!都起来了!” 蓦地,庄园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呼喊声四起。 “我们快从这边走。”唐翎突然拉着他往另一边走去。 “翎儿,没有山洪。”他耳力极好,何况,月光清朗,天空连片乌云也没有,没雨没水的,哪来的山洪? “跟我走就是。”唐翎拉着他继续跑。 这期间,有人拿了灯笼、火把陆续往不同方向走,像军队分列,整齐有序的退到庄园外一处较高的坡地上后,还一组一组的点人数,就怕有人没跟过来。 韩元殊是唯一状况外的人,但他也看到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连唐姗姗、傅炆千跟田云也都在场。 “这是防灾演练。”唐翎这才开口解释。 他蹙眉“什么?”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多一份准备总是好的!”她继续向他解释,这套防灾演练是她娘一手策划的,她娘说了,慈幼庄园位处半山腰,有可能遇到土石流、水灾、火灾,这些都会造成生命财产的损失,再加上老弱妇孺不少,规划并熟悉逃生路线是必要的。 “你娘还真是——” 他咽下到口的“怪人”两字,适巧,唐翎朝唐姗姗走过去,但傅炆千却走近他,显然听到他说了一半的话,径自接口。 “我就是喜欢姗姗的细心、聪慧与特殊。” 韩元殊看他一眼“夫人的年纪比你大。” “不过四岁。”傅炆千无所谓的一笑,也往唐姗姗走过去。 完成演习,唐姗姗要众人回去庄园,韩元殊向她点一下头,也带着唐翎往回走,但唐翎马上开口“有准备你的客房。” 唐姗姗轻笑。韩元殊的眼神还真连掩饰都懒了,但她对女儿有信心,她可是时不时就叮嘱,女人清白之身有多重要,像她——也好在坚持了最后一道防线,这应该是结束那段烂感情后,让她最感到庆幸的一件事! 一抬头,才发现每个人都走了,就连田云——大叛徒也走了,仅留下傅炆千。 他看她的眼神,永远是那么纵容、那么的温柔,她忍不住回以一笑“你也回房休息吧。” “我陪你。”他知道她的习惯,睡前喝杯好茶,不仅不会睡不着,还能一夜好眠。 她笑了笑,两人相偕朝庄圜走去,其实,傅炆千那么执着于爱她,她并非没有动心,只是,对爱情失去信心 两人回到她的书房内,傅炆千静静的为她泡上一壶好茶。 因她嗜茶,他为她寻来各地名茶,替她寻来各色茶器、甚至寻来千金难得的红泥炉、紫砂壶,只为了让她喝上一杯最好的茶。 “娘,韩元殊说“有些东西不去争取,最后都会消失的,如何争取,取决于勇气,就算失败了,原本就没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幸福,可不是随时在等待娘在我心里一直是一个很有勇气的人,为何不能勇敢的接受王爷的爱?” 唐翎在稍早前,女人聊悄悄话时说的一席话突然闪过她的脑海,乍听的刹那,震撼实在不小,她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她不禁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傅炆千。 “怎么一直看着我?虽然,我很享受你的凝视。”他说得不疾不徐,眼中尽是温柔。 “呃——我只是在想,上回你带回来的干骡肉好像吃得差不多了,什么时候再差人带回来给我?”她说得虚假,不由得在心里猛骂自己,俗辣! 刘慧吟近日来都陪着董氏研拟宴席名单、帮忙写邀帖,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事,府里早就布置妥当,在董氏的帮忙下,她也备了一份厚礼,而今能做的,也只是练琴写字,等着寿宴日的到来。 这会儿,听到管事报告韩元殊回来了,还陪着载运不少新鲜蔬果的唐翎往厨房去,她顿时有点坐不住。 她看着与她同坐在厅堂的董氏道:“夫人,慧吟多日未见二爷,我想去看看他。” 董氏放下手上的茶杯,犹豫不决的说:“可是——” “我知道我没有机会,但寿宴在即,马上慧吟就要回家了,日后想再见二爷,恐怕机会更少了。”她难过的低头。 如此情深意重,董氏也不好拦阻,点点头让她去了。 小玉也连忙跟上主子,但她心里总有不好的预感,主子好像要做什么大事,所以,她跟得很紧,却也不懂,二爷肯定不理主子,主子又为何要自讨没趣? 刘慧吟主仆一进厨房,就见到唐翎正在跟几名厨子看着那些青翠鲜嫩的蔬果,偶有交谈,而韩元殊站在一旁,只是含笑的看着她。 刘慧吟藏在大袖内的手握拳握得更紧,直到指甲都陷入掌心,她才露出一抹笑容“翎儿,你回来了,二爷也回来了。” 温柔带着惊喜的嗓音,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她有多么高兴看到韩元殊。 韩元殊脸上的笑容收起,恢复一贯的淡漠。 唐翎尴尬的朝她一笑。 气氛很僵硬,偌大的厨房陡然安静下来。 待在角落的万小彬愤恨的看着唐翎,都是她!是她抢走刘小姐的二爷,才让小姐那么痛苦 “我——我想认识这些菜,也想请教翎儿姑娘一些手艺,如果能做得有几分样,可否请二爷品尝?”刘慧吟微微仰起动人的容颜,深情的看着韩元殊。 唐翎不得不佩服她的百折不挠,而且连矜持都放下,如此讨好,连她都不忍心。 其他人虽然静默不语,但也觉得刘慧吟有点可怜,偏偏—— “刘小姐没天分,还是免了吧。” 韩元殊冷冷的道,他说得极绝,除了快刀斩乱麻外,也是因他识人无数,谁在扮猪吃老虎、谁在虚与委蛇另有所图,他还算看得准,刘慧吟的打死不退,还不是因为刘家没落,她想将侯府当浮木。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走,毫不在乎其他人被他这直白的话震得呆若木鸡。 唐翎楞了楞,想也没想的就追出厨房外“韩元殊。”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她站到他面前,却不知要说什么。她在外面也是历练过的,刘慧吟心仪于韩元殊众人皆知,但她能帮上什么忙?叫他爱她吗?不行!她做不到啊他黑眸陡地一眯,伸手轻弹她的额头“这次学聪明了,追了过来倒没说蠢话,我要进宫了。” “韩元殊” 他往前走了两步,她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 他回头看她一眼,她咬咬下唇“你——你要小心。” 他们从慈幼庄园回来的路上,有黑衣人拦车,韩元殊下车跟那人谈了近半个时辰,一上车后,表情不是很好,她关心的问,他只答了一句“要抓到大鱼了,只是,这条大鱼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我想都没有想到的人。” 她听得不是很懂,但她看得出来,韩元殊的表情是凝重的,所以,她也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他突然再度走近她“你放心,等一些麻烦事处理得差不多,我就找媒人上门,我有自信,你娘不会拒绝把你交给我的。” 她粉脸爆红“我——我回去忙了。”她头也不回的奔回厨房。 他勾起嘴角一笑,很快的离府,策马前往皇宫,向皇上禀报这次抓到的几条小鱼已经派人押解进京。 第二十九章 【第十章 “二爷查到商银被放置在官府的公库里,亲自审问商家是否贿赂地方官,商号喊冤,拿出借据,证明是官府大人商借的。” “地方官脸色惨白,坦承挪用公款,但因公库里的库银不足,无法进行民生用事,爆出贪渎,为符合帐册金额,不得不向商号借商银补足。” 两名黑衣人正接连向赵建宽禀报消息,一说完,就再退到一旁,另外一名黑衣人再继续上前,呈报最新消息“甘城有人暗中在查唐心楼新栋的建造者及工人,甚至还有消息指出,若有人有当年的建构图,将奉上重金,但我们的人查不到对方是谁。” 赵建宽负手在后,听完消息,静默不语,背后的多名黑衣人也不敢开口。 他步上凉亭,在大理石桌前坐下,沏上一壶新茶,缓缓啜饮一口,目光不疾不徐的掠过自己这间位于赵府内的独立别院,一砖一瓦,都用了上乘的建材,楼台亭榭都是精雕细琢,院内的摆设家具也是价值不菲,这些,全都是靠他自己——不,也许还靠了一个女人才得来。 但还不够,他要更多的权、更多的利,他不甘只是相爷的女婿,他有自信他可以爬得更高、更高,所以,他做了很多很多事,花了很多心血布局,即使,得辜负那个女人 冬风呼啸而起,卷起地上的枯叶,再缓缓落地。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黑衣人身上,这些全是他费尽心力严格训练出来的死士,藏身于市井,必要时替他办一些麻烦事,甚至夜探高官府第,收集官僚情资。 像是那几名地方官挪用公款一事,他早有讯息,他等待时机,再主动向皇上请求查案,但皇上另派他人查缉,所以,他再以匿名书信向几人通风报信,教他们以商银替补官银,掺杂其中,好逃过查缉。 本以为,这案子,查案人会无功而返,他得以再次请缨去查缉,如此一来,他便能立下大功,没想到,韩元殊洞察官银、商银的替补,顺利查个水落石出,几名挪用公款的贪官已经陆续被押解,数日后都将送到京里的刑部大牢。 是韩元殊奉皇命查库银被私用一事,难道也是他在暗中调查他在甘城藏金的事吗? 不可能!八年了,韩元殊若真要查他,不需要用到这么长的时间,但不是韩元殊又会是谁?!还是杜铁招了什么? 不可能!杜铁根本不知道替他跟北川黎族搭上线的幕后指使者是他,胡家兄弟再怎么刑求,也无法从他口中套出自己的名字。 只是,杜铁也的确留不得,他与纪长春、东方会有联结,万一,敌方一步一步的抽丝剥茧,还是有可能逮到自己 没错,只有解决这些人,他才能安稳过日,但杜铁被关在戒备森严的天牢,他的人进不去,又如何斩草除根?! 蓦地,几名黑衣人向他行礼,无声无息的飞掠离去。 半晌,就见他的父母在两名奴仆的随侍下进到别院。 他起身行礼“父亲、母亲。” 赵家二老互看一眼,赵母要开口,但最后还是看着丈夫道:“还是你跟儿子好好谈吧。”她再看儿子一眼,步出别院,也要奴仆们跟着她离开。 “父亲有什么事?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为父亲倒了一杯茶。 赵父在亭子里坐下“就算你有很多事要处理,你也得拨些时间陪陪咏珊,她不只是你的妻子,还是相爷的女儿。” “她又怎么了?”他根本懒得理妻子,成亲这几年来,为了赢得他的注意,她总是制造不少问题,甚至搬离别院,住到赵府的西院独住。 “她近日食欲不好,你娘问了,还以为她有了身孕,结果,她却笑了,说她懒得替你瞒了,说你们自婚后,一年同床共枕也没超过十次?怎么会呢?” 他实在很难理解,沈咏珊才貌双全,除了脾气娇了点,没什么大问题“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没有为家里生下任何子嗣,我要你纳妾,你也坚决不要。” “爹,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女人从来就不在重要的事之列! “赵家只有你这个儿子,香火之事就不重要?还是,你心里还想着王郁薇?” 他脸色一变“儿子还有很多事要忙,没空去想一个死了多年的女子!” 赵父见儿子瞬间变脸,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叹了一声,步出亭台,离开别院,不意外的,就见妻子站在别院外不远的长廊,他走过去,向她摇摇头,再将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对妻子说。 她没想到儿子说得如此无情,再想到王郁薇是服毒自尽,她心里就不安“王郁薇虽然死了,但她对儿子付出不少,有时夜里风吹草动的,我心里就有些不安,我们家的确愧对她。” “建宽也是要娶她的,是她不认分,只要当正室,不肯屈就小妾” “但我记得建宽明明给了承诺要娶她当正室啊。”赵母不过五十岁,记忆挺好的。 “好了,她都死了!日后,你别再提她了,晦气!”赵父忐忑的看看四周,入冬了,一片枯槁景象,天空也灰蒙蒙的,感觉还是毛毛的。 “我们回去吧。”他跟妻子回自己的院落去,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儿子总是说有重要的事要做,但从来不跟他们说,他到底在做什么。 赵建宽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茶,不由得,也想到爱喝茶的王郁薇。 她曾经深深的让他动了心,也是她将他推到人生高峰,但当时的他更热衷于权势及财富,她却无法再帮助他,所以,他抛弃她,另外娶了——他的目光落在别院入口,身着碧绿衣裙的婀娜身影正好映入眼帘。 哼!他父母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带着丫鬟走进别院,真巧! 沈咏珊走进即使在灰蒙冬日下,仍然显得精致优雅的别院,但这里也是她最讨厌的地方。 她的目光落在亭台内的丈夫,八年前,她就是看上他的才华、俊秀,才要嫁给他,但嫁了,却后悔了,原来这个男人对儿女情长没有心思,一心在权势,问他忙什么?他只会说“女人家不懂” 她承认,她有着骄傲脾气,相对之下,他已经很包容,但他对她相待以礼,却也疏远,两人同床共枕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要她怎么生娃儿? 偏偏这些窝囊气,她不能跟娘家父母说,闹大了,外人只会说她吸引不了丈夫,这么大的羞辱她无法承受 赵建宽直勾勾的看着她“有事?” 她嘲讽一笑“你的父母不是来过了?生气吗?我把我们之间的事都说了。” 但他只是定视着她,没有说话。 “又是沉默?这几年你沉默的还不够?”她心里很苦,但她也是恨他的“赵建宽,你从不是良人,辜负了我,也辜负了王郁薇。” 他黑眸倏地一眯。 “生气了?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在嫁给你之前,我就派人查过了,你身边一直有个王郁薇,一个默默在你身后扶持、真心爱你、帮助你从一个小小清官一路扶摇直上的傻女人!”她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但如今回想起来,我又何尝不是另一个傻女人,明知王郁薇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还是为了权势地位娶了我,将与你同甘共苦的女人硬生生的丢到一旁,只肯收为小妾——” 她刻意住口,但赵建宽也只是敛着怒气看着她,没有接话。 “王郁薇!”她突然放声大喊“你看到了吗?这样的男人,即使现在已经飞黄腾达,他也还是个无心的人,你死了是种解脱,你知道吗?” 她冷笑的看着赵建宽,他俊秀的脸上表情能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今天说得舒服了,我突然肚子饿了。”她神情嘲弄的行个礼,在早已看习惯这对夫妻相处方式的丫鬟随侍下,离开别院。 赵建宽站在亭台上,站了好一会儿,深吸一口气后,在心里反问自己,他飞黄腾达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身心如此疲累? 侯爷寿宴的这一日,天空开始飘起细雪。 天才蒙蒙亮,慈幼庄园的马车就一辆辆的抵达侯府大门,几名奴仆在杨东荣的引导下,将一篮篮产地直送现采的新鲜蔬果搬进厨房。 “冬日的蔬果能养得这么好,翎儿的娘真厉害。”杨东荣忍不住开口赞叹。 “谢谢管事,我娘种菜真的是很厉害呢。”她笑着回应,也小心不将娘研究出的温室栽种法说出来,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唐翎先谢谢那些早早就上工的庄园老小,再将她一早就做的饭团及几个装了汤的提锅交给他们,让他们可以在回程的路上吃,也将杨东荣准备好的银两交给年纪最大的纪伯伯,让他们回庄园去。 第三十章 偌大的厨房早早就动起来了,几个厨子立在一座座灶前,有的看着瓦锅上滚烫的汤品,有的挥舞着杓子,迅速在铁锅里翻炒菜色,还有不少人忙于其他厨务,唐翎则穿梭在一个又一个灶间,帮忙注意汤品上的浮渣有无捞除?菜是否过老? 办筵席她算是很有经验了,几名厨子、家仆都听她差遣,因此一切看来井然有序,厨房里更是香味四溢。 正午时分,侯府内外,已是热闹非凡。 美轮美奂的大厅内,入座的贵客已在享用小菜、喝酒聊天。 珠翠环绕的刘慧吟也在宾客中,除了她之外,还有不少大臣闺女也出席,早在拟名单时,刘慧吟就明白她们的目的跟自己一样,希望能入得了二爷的眼。 而大官们带这些闺女亮相,争奇斗艳,为的也是想攀上二爷这位人中之龙,送的礼皆丰厚无比。 只是,美人儿衣带飘香,目光转动,什么人都见到了,就是没见到他。 刘慧吟静静的坐在客人桌,而非主桌,她听见有人小声说着,听闻她住在侯府已有一段时日,但见她被安排的桌次,可以猜出,她也没有入二爷的眼她甚觉难堪的手握成拳,但脸上仍端着优雅沉静的笑容。 美酒珍馔一一送上桌,厨房里忙得不可开交,而且还因为韩元殊的闯入,众人变得更忙,但没人敢吭声,毕竟是二爷啊,那张俊美冷漠的容颜,黑眸一扫,没人敢直视他,当然,唐翎除外。 “韩元殊,你出去嘛,待会儿上桌,你就看得到菜色了。”她说。 “看到又如何?反正我是没打算吃的。”那么多桌菜,她只能在旁指导,不是她亲手做的,他就没兴趣。 “可我忙啊,你跟在身旁,我很难做事。”事实上,是他端着一张冷酷的俊颜跟进跟出,厨子、奴仆们一见到他就跟着紧张、手忙脚乱,状况就多。 “以前没有你,父亲的寿宴也能办,今年为何非你不可?!”说来,他也怪她,她明明可以推辞,几十桌菜肴,她又没有三头六臂,厨子里老的那么多,哪轮得到她出头? “没有非我不可,大家不是都在忙吗?你就别添乱了吧!”唐翎此话一出,其他厨子都替她捏一把冷汗,但韩元殊也只是狠狠瞪她一眼,就乖乖的步出厨房。 当俊美如神只的韩元殊出现在宴席时,一袭圆领紫袍榇托着那高大挺拔身躯,虽然少了穿着统领官服时,一袭软甲披风的凛凛威煞,却多了一分的雍容俊雅,同样引人注意。 美人们双眸熠熠生辉,大官们也暗自打量,不知他可有多看自己的千金一眼? 但众人多是失望,韩元殊表情是一贯的漠然,仅执起酒杯与众人敬洒,穿梭于各桌席间,甚至没有在任何一桌入坐。 没想到过没多久,像是说好似的,一桌一桌开始有人脸色惨白、闹肚子疼、额冒冷汗有人已在呕吐。 原先的热闹欢乐皆不见,呻吟声、唉叫声、呕吐声在偌大的宴客厅堂此起彼落的响起 当唐翎得到消息,从厨房冲到厅堂时,看到侯爷、侯爷夫人、韩元恩、翁玉欣,甚至在今日才风尘仆仆抵达,侯爷的几名庶出儿女、儿媳、夫婿及孙子辈也都不舒服的腹痛呕吐,还有另一边的刘慧吟也在呕吐,放眼看过去,还有更多更多的宾客也有一样症状 “韩元殊,怎么会这样?我每一道菜都有试吃的,我没事啊,他们为什么”她急了,慌了,不知该怎么办? “没事,我会处理。”韩元殊绷着一张俊颜,她眼里的惊慌与泪水令他不舍,他知道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他在心中发誓一定要让那个人死无葬身之地! 但眼前要处理的是让这些高官皇族、千金贵妇得到妥善的医治,他立即要管事拿他的令牌进宫。 半晌后,太医院的太医几乎全数赶到侯府,一一诊治患者,也确定是中毒,好在,药性没太强,大多宾客也住在京城,于是,马车来来回回的将一干宾客送回家休养,侯爷等自家人也吐到虚弱,在韩元殊的坚持下回到寝房休息。 因这事闹得太大,京城衙门的顾大人也带着多名衙役过来,是查案也是抓人。 太医们奉命查看桌上的菜色,有几道都是药膳,问题可能比较大。 衙役则在厨房及仆役所居的院子展开地毯式的搜索,翻箱倒柜外,也查扣所有食材及调味料,从中查到一小瓶药粉,太医一闻,确定粉末有巴豆味道外,还另有一味是特殊的陀罗花粉,两者混合,就是众人中毒的主因。 太医亦直言,两者的确都是中药材,其中的巴豆还可以除寒热邪气,但皆有毒性,不可多服。 只是,唐翎不明白,厨房不该有这瓶药粉,她也没有放在菜肴中,其他厨子、仆佣也都被叫到厅堂一一问讯,但他们也不曾见过,只是,他们也承认,最后尝味道的是唐翎,接着,再也没人动过菜。 “这些厨子、仆佣都没事,唐翎也没事,但她却是最后一个碰过菜的人,显然,问题就是出在她身上。” 相爷也与女婿赵建宽出席,赵建宽因吃了不少也中毒,已先行回府,相爷却是没啥胃口,仅喝酒没动筷,反而没事。 “相爷此言差矣,无凭无据,怎能以口办案?”韩元殊冷冷驳斥,但看向唐翎苍白的脸色时,黑眸闪过一道心疼。 “药粉就是证据,这些厨子确定她是最后碰菜肴的人,他们都是人证,老朽何来以口办案?”相爷吹胡子瞪眼“要知道,皇上是因国事繁忙而没来今日的午宴,否则,皇上一中毒,岂不天下大乱?!这事定要重惩,顾大人,将唐翎抓回衙门严刑拷问,一定要逼她说出实情!”相爷岂会看不出韩元殊对唐翎的护卫之情,这让他更想要唐翎入狱! 韩元殊冷笑“若依相爷说法,上回皇宴,皇上在座,还有更多皇上倚赖的重臣,机会不更好?” “那、那是在御膳房备膳,每一道食物上桌前都得以银针相验,自然没有机会!” “是吗?敢问相爷,唐翎毒害众人定有所图,图的又是什么?”他再问。 老相爷被问得语塞,但也只是顿了一下就道:“黎族残余的族人虽退至北川以西,但仍蠢蠢欲动,谁知道是不是给了她什么天大好处,让她甘愿成为奸细,毒害皇亲国戚,制造我朝不安。”哼,他跟韩元殊结的梁子,这一次可以好好一吐怨气了! “不,我没有——” 唐翎忍不住开了口,但韩元殊朝她摇摇头,上前一步,将她护卫在他的身后,再冷峻的看着相爷“唐翎是我侯府中的人,相爷罗织罪名,该不是想公报私仇韩元殊此言一出,太医们、顾大人、其他衙役面面相觑,几年前,老相爷为女儿谋婚事,却遭二爷断然拒绝,让老相爷面子扫地,耿耿于怀的事大家都知道。” 一针见血的话,让相爷那张老脸先是一僵,接着便是恼怒的涨红,他怒甩袖子“老朽只是就事论事!” “好一个就事论事,唐翎乃是我请来的厨娘,那我是不是也一样有异心,是他国奸细?”韩元殊阴鹭冰冷的表情,让每个人看了心里都一阵发寒。 “这”相爷吞咽了一口口水,仍强硬的道:“你没有中毒,也的确是奇怪了。” 他冷笑“元殊负责招待,尚未用膳,没想到逃过一劫却有了嫌疑?同理,相爷也是座上客,你也没有中毒,难道就不奇怪?” “相爷,此事真相未明,实则不该断然下定论。”顾大人上前说句公道话。 “统领大人,本相爷就不说了,但唐翎是大厨,所有的菜都经过她的手,不是她又会是谁?”相爷就是咬死唐翎。 “若真是她,她还会笨得留在这里?连逃都不会。”韩元殊直接以看白痴的眼神看着相爷。 相爷再度被问得语塞,一张老脸更是气得一阵青一阵白。 由于兹事体大,顾大人还是向韩元殊歉然的拱手一揖“按职责,我得将这一干人等全押入衙役大牢,等候调查,还请统领大人体谅。” 韩元殊还想说话,但一直沉默不语的唐翎拉拉他的袖子“我去,不要为难大人,我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 只是——”她看向有着八字胡的顾大人“这场宴席,我是大厨,由我负责,抓我吧,请大人别为难其他人。” 顾人人想了想,点点头。 韩元殊绷紧一张俊颜,用内力传音道“顾大人,人让你带走,但要是唐翎少一根汗毛,本爷唯你是问!” 顾大人楞了楞,急急看向韩元殊,一见他身上那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气势,吓得连忙点头。 韩元殊再以内力对唐翎传话“你放心,一切由我处理,我不会让你委屈太久。” 唐翎红着眼眶点点头,与顾大人及一干衙役离去,相爷及其他太医也跟着离开,管事唤来奴仆整理厅堂。 韩元殊也立即回到书房,以哨音叫来暗卫“彻查厨房里的每一个人。” “是!”众暗卫飞快的离去。 皇上那里,他势必也得走一趟。 第三十一章 韩元殊策马来到皇宫外,一进宫就有大内侍卫向他禀报,傅炆千已经在皇上面前为了唐翎说情,同在议事暖阁的还有胡家兄弟,他们也在向皇上做担保,说唐翎绝对不可能毒害皇族。 皇上一看到匆匆进到暖阁的韩元殊,头都要疼了“行了,他们三人说得够多了,你就不用再说了,朕也不是没见过唐翎,只是这事情可大可小,有点棘手。” 他们四人都明白皇上的意思,毕竟无人丧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就怕有人不愿善了,硬要以大事办,那就麻烦了。 此时,宫人来报“皇上,赫太医回宫了,正等着皇上召见。” “叫他进来。” 两鬓斑白的老太医随即走了进来,拱手行礼。 “太医看过那些药膳及菜肴,可查出什么?”皇上问。 “启禀皇上”太医先提了衙役找到的小瓶药粉成分后,再道:“菜色中较特别的是,有一道黄耆羊肉药膳,利于提气补虚,升阳益胃,此膳与该药粉的毒性相抗,消抵一些,再加上另一道瑞草炖鸡,这瑞草主补气养血,合该说老天慈悲,不管是有心或无意,唐姑娘这两道菜,适时的让毒性减弱却是事实。” 皇上明白点头,随即让太医退出去。 “皇上,太医的话已足以证明唐翎没有下毒。”傅炆千说。 “是啊,皇上,药剂不足以致死,也足以证明她不是奸细。”胡杰说。 “皇上圣明,翎儿若是有心造成恐慌,那王公贵族死了大半岂不更好?她毒下一半,是死;毒死所有人,也是死。”胡煜也说。 “言之有埋。”皇上看着韩元殊,好奇的问:“你没话说?” “请皇上给臣一段时间,臣一定查个水落石出。”韩元殊神情凝重。 皇上点点头“准!你去办吧,你们都下去吧。” 四人再次朝皇上行礼,这才同时步出议事暖阁外。 韩元殊看着其他三人“你们怎么会都在这里?” 傅炆千因唐姗姗这两日身体微恙,所以,提早一日送上贺礼,不会出席寿宴,韩元殊是知情的。 傅炆千这才解释,唐姗姗要他别再守着她,她有田云照顾,要他来参加寿宴,也看看唐翎,没想到,晚到的他看到的却是相爷与韩元殊在舌战,还将唐翎说成奸细反贼,他想也没想,就直接进宫,请皇上允准他查办此事,他打算先下手为强,免得顾大人真的刑求唐翎。 胡家兄弟也跟着说,他们正在天牢跟纪长春、杜铁“聊天”侍从来报,太医全去了侯府,他们了解事情严重后,便直接跑到议事暖阁为唐翎求情 “翎儿还好吗?”傅炆千问出胡家兄弟也想问的问题。 “顾大人将她带走了,入狱是避不了,不过,他不敢对她刑求,暂时不会有事。”韩元殊说。 “你的暗卫全出动了?”傅炆千问。 “嗯,相信不用太久,就有消息。”韩元殊反问傅炆千“你派人通知夫人了?” “对,翎儿出事,她若是从别人那儿听到,会记恨我一辈子的。”他坦言“我要去顾大人那里看看翎儿,随即就去慈幼庄园。” “那好,也请傅王爷替我传话给夫人,这事我会妥善处理,绝不让任何人伤到翎儿丝毫。”韩元殊道。 “我会替你转达。” 傅炆千随即离开,但胡家兄弟听他们一来一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韩元殊大略解释后,兄弟俩顿时目瞪口呆。 “傅王爷看上翎儿的娘?!” “对,但现在重点不是这个。我们的步步进逼,大鱼要出水面了。” 韩元殊给了他们一个眼神,他们明白的跟着他转往没有宫人、侍卫的殿后亭台,他才将袁鹰昨夜派暗卫前来禀报的讯息简略告知。 数月来,他们从四面八方,严密追缉东方会,虽然没查出幕后主子,却意外的查到一些与东方会交好的地方官员,而这些官员的共通点就是,他们私下都与赵建宽的交情不错,遇到一些难解的问题,都会向赵建宽请益,巧合的是,这些问题在不久后也都轻松解决好巧不巧的,纪长春也是其中一名。 另外,还有两名官员本与杜铁相当交好,来往密切,却在杜铁出事前一个月,就断了往来,做了完美切割。 大鱼之名呼之欲出!胡氏兄弟听明白,也笑了。 “你们跟纪长春、杜铁聊得如何?”韩元殊再问。 除了皇上外,其他官员无人知道纪长春被他掺杂在那些被逮到的地方贪官中,一并被送进天牢,让他见见老朋友杜铁,也跟胡家兄弟“聊聊” “杜铁全招了。” 胡杰说,杜铁对所有苛扣军饷、制造争端等事认罪了,只是,他也坦承替他出主意的人从没现身,每次都是系着黄丝带的黑衣人带着一封密信给他,他看完后,黑衣人就当场烧毁信件,什么也不能留下,而与川北黎族拢络感情的金子也的确来自纪长春的甘城矿区。 胡煜接着说,杜铁招了,纪长春见大势已去,也坦承唐心楼新栋内,造型特殊的地下浴池确实别有洞天,墙壁内都是中空,有秘道可进,里面是更大的秘室,金碧辉煌,放了许多金块珠宝、奇珍古玩,但纪长春也说,是东方会的人帮忙建造,他也没看过东方会的主子。 “要抓大鱼了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人。 “不急,翎儿的事优先,但我会吩咐暗卫做些事儿,让赵建宽寝食不安,主动从水面下跳出来,在岸上等死!”韩元殊冷冷的道。 顺便火烤,滋味会美一些吧,胡氏兄弟心有灵犀,不着调的想着。 傅炆千到了衙门探望唐翎不久,田云竟然也已快马抵达。 原来韩元殊的动作比傅炆千更快,不仅派暗卫送消息给唐姗姗,还备了脚程极快的马车载唐姗姗进城,让她亲眼见到唐翎,也能安心,这当然也是在收买未来岳母,只是,唐姗姗厌恶京城,遂由田云过来了。 傅炆千听到韩元殊的安排,不得不佩服,他想的跟做的都比自己要迅速。 也因为有暗卫手上的令牌,顾大人不敢怠慢田云,让衙役直接带着田云来到牢房。 狱卒守卫早就退出去,田云担心的握着唐翎的手,好在,看来没受到刑求。 “田姨,我没事,只是我牵累了一群人。”这让唐翎很自责。 “这事儿结束后,你就回慈幼庄园,京城真的不是一个好地方,也没好人!” 田云也讨厌来京城,这里有很多不好的回忆。 “呃——”唐翎尴尬的看了站在牢房外的傅炆千一眼,示意田云别在气愤下,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何况还有正努力要替她洗清冤屈的韩元殊及胡家兄弟,这都是刚刚傅炆千告诉她的。 田云也知道自己说错话,她向傅炆千点个头“抱歉,我没有针对王爷,只是——”见他微笑摇头,她再看向唐翎“你娘要我来看你,竟还要我去帮忙医治那些中毒的贵客,那些都是皇亲国戚、金枝玉叶,有京中大夫、御医治他们就够了,我跟你娘说了,我派不上用场,他们也看不上我这名不见经传的女医。” 傅炆千从唐姗姗那里,早知道田云看尽人情冷暖,较愤世嫉俗,但他认同她这一席话,皇亲国戚里的确有不少人的眼睛是长在头顶上的。 “呃,话不是这样说的,不过当时韩元殊很快就让太医们进府诊疗,所以一切应该暂时都没问题,是不是,王爷?”唐翎看向傅炆千。 他这才走过来回答“是的,还有,翎儿,这句话虽是韩元殊要我见到你娘时,转告给她的,但我想你也该知道。”他将韩元殊那句“他会妥善处理,绝不让任何人伤到翎儿丝毫”说出,就见唐翎双眸泪光闪动。 “我虽是男子,”傅炆千笑得欣慰“但他话里的坚定与承诺也令我深受感动,我视你为女儿,我很乐意有这样的女婿。” 田云突然想学主子翻白眼。难怪主子跟傅炆千在一起时会动不动就翻白眼,傅炆千说这话的地点跟时间对吗? 但唐翎也是傻蛋一个,听得脸红红,但也泪眼婆娑,她也相信韩元殊。 此时,几名狱卒走了进来,他们有的拿茶、有的拿点心,还有人搬桌椅、放软垫“呃——顾大人交代的,不对,顾大人说是统领大人吩咐下来的,请慢用。” 三个人傻眼的看着搬进牢中的桌椅、软垫、精致茶点还有香醇好茶,韩元殊的手会不会伸得太长了田云看着呆呆的唐翎,忍不住笑了,看来是真的不必太过担心了,翎儿身边有个韩元殊啊! 第三十二章 【第十一章 寂静的夜,雪愈下愈厚,万小彬还是一如往常的在夜晚为刘慧吟端来一碗补汤。 桌上的烛火,照亮刘慧吟那张漂亮的脸庞,他痴痴的看着她一口一口喝着他亲手熬煮的汤,小玉站在另一边,不时的向主子使眼色。 食物中毒事件已经过了十天,中毒的宾客在数日休养后,身子也已经复元,侯府为了赔罪,还送了各家贵重礼物,府中一切都算平静下来,几个主子也都恢复健康。 但唐翎仍被关在衙门,除了董氏外,侯爷、韩元恩、翁玉欣都去探望过,三人都愿意为唐翎担保,她绝不会是下毒的人,但没有证据,顾大人无法放她走。 “小彬,你怎么还不离开?我不是给了你银两?”刘慧吟温柔的看着他。 闻言,万小彬头一低“我舍不得走,这一走,就再也看不见小姐了。” 刘慧吟忍住心里满满的嫌恶,一脸忧心的道:“可是,你若不走,万一” “不会有人查到我这里的,我很小心,我” 万小彬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她吓了一跳,急着要扯掉他的手“放开你的脏手!” 他脸色一白,猝然放开手“小姐果然是嫌弃我的——” “不,我没有,我只是吓到了。”她还不能与他撕破脸,他替她铲除了眼中钉,至少,唐翎还被关在牢中,只要一直找不到证据证明她的清白,她永远也出不了监牢。 只是这几天府里气氛有点不对劲,这也是她拿银子要万小彬离开的原因。 她中毒后,韩家人虽然自身不适也都前来探视几回,可待侯爷的庶出子女、孙子辈等返家后,她这里竟如冷宫,连董氏都不曾跨进一步。 此时她突然感到腹痛如绞,柳眉一皱,视线也变得朦眬“肚子好痛好痛啊!”“主子怎么了?万小彬,你干什么?”小玉急着靠近主子,但万小彬却突然抱住全身虚软的刘慧吟,还从衣袋拿出一瓶药粉仰头吃下。 “好痛好痛”刘慧吟痛到都哭了。 他的手轻抚着她的发“不会太久的,我会陪着小姐,我们可以一路作伴到黄泉。” 刘慧吟脸色惨白,全身战栗,虚软的手想推开他“不为什么我不要死不要!” “小姐请忍一下,我太爱你了,我不想离开你啊,虽然小姐说的话,我都发誓要听的,像小姐要我陷害唐翎,在菜里下药,我也做了,但小姐要我走,我真的不想走啊!我努力的想,想着要怎么留在小姐身边” 万小彬紧紧抱着刘慧吟,他的脸色开始发黑,看来好可怕,但他却笑了,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一滴一滴的落下,刘慧吟又惊又怒,却无力阻止他低头以脸轻轻磨蹭着她的脸“然后,我想到一个可以永远陪伴小姐的方法。” “天啊!”小玉惊悚的听明白了,她喘着气儿,匆匆转过身,跌跌撞撞的跑出大雪纷飞的房外“快来人啊,救命啊! 快来人啊,救命!” 当附近奴仆闻声急急的跟着进到客房一看时,都呆住了。 不久,小玉哭着、拉着董氏快步进屋内时,董氏吓到腿软,好在有丫鬟急急扶住。 而小玉已经跪倒在地,号啕大哭“小姐呜呜” 刘慧吟被万小彬紧紧的抱在怀里,两人躺在地上,七孔流血,早已死亡,只是,万小彬合着眼,脸色发黑,嘴角却是扬起,但刘慧吟却是死不瞑目,神情扭曲愤怒 其实早在事发隔日,韩元殊的暗卫就查到特别跑到别的城镇买药粉的万小彬,再查到刘慧吟,他没有揭穿,是不想打草惊蛇,也是在等待一个让他母亲看清楚刘慧吟真正嘴脸的机会,不会在唐翎被关在衙门时,还频频要他去探视“可怜”的刘慧吟。 他查到的证据,再加上小玉这个人证,事情水落石出,但他们两人也付出生命,代价不小,再次印证了“害人之心不可有”这句话。 真相大白后,唐翎回到侯府,韩家上下还为她备了一桌去霉运的洗尘宴,又是过火、又是吃猪脚面线,但也不忘致上歉意,让她受了委屈,在牢狱待了十日。 唐翎很尴尬,眼神不时的看向韩元殊,这十天,除了第一天在大牢里,其他九天,她根本住在衙门客房,吃好、睡好,有人探望时,才先一步的冲到牢房内。 她曾问韩元殊干么骗人?来看她的不是侯爷、世子、世子夫人,就是傅王爷,都是关心她的人。 他当时回答“看你在牢里,等你出来了,他们会更心疼你。” 他的用意就是如此,再过不久,她就会是他的妻子,他要父亲、大哥跟大嫂都对她好,母亲不是坏人,只是有门第之见,但家里的氛围会让母亲退让,她也会跟着对翎儿好。 只是,唐翎不停的看向韩元殊,却让众人误会了。 “呃——我也累了,元恩,我们回房吧。”翁玉欣朝唐翎眨眨眼,带着丈夫走人。 韩朝仁对唐翎有太多太多的歉意了,替他的寿宴掌厨却委屈受累,歉疚道:“元殊,你也带翎儿回她房间休息,她在牢里一定没好好睡上一觉。” 董氏一听,更愧疚了,是她将刘慧吟带回来的,却不知道刘慧吟的心那么坏,也好在没出人命,不然,她还真不知如何是好“翎儿。”董氏起身走近她,唐翎也连忙起身。 董氏亲切的拍拍她的手“这几日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从今而后,你就是自家人,有什么事儿都可以跟我说,想做什么也可以告诉我不对,应该先安排一下,去见见你娘,对这件事致歉外,也谈谈跟元殊的婚事,你说好不好?” 唐翎粉脸爆红,她要怎么说好啊?!她很困窘,她是姑娘,而且,这几日没受半点委屈,她也好心虚 韩朝仁笑着走过来“夫人,翎儿是姑娘,你当面跟她说婚事,她能说好吗?” 丈夫这一提,急于示好跟补偿的董氏也发觉自己冒失了些,尴尬一笑。 “母亲,这几日我就会上门说亲,现在先让翎儿回房休息吧。”韩元殊也跟着开口。 “好好好”董氏笑逐颜开。 唐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粉脸红红的向两个长辈行礼,接过韩元殊递过来的保暖披风披上后,静静的跟在韩元殊的身旁,往东院走去。 “我先回房沐浴。”她一颗心怦怦狂跳,连侯爷夫人都允了婚事,她能嫁给他,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是指这个吗? 他点点头“洗完后,到我房里。” 她一楞“不吃我煮的吗?我刚看你吃不多。” “不用了。” 他转身走到对面的寝房,唐翎也回到自己房间,两边都有奴仆备了火盆,也放好洗澡水,不一会儿,唐翎已沐浴完,换好衣裳,踏着一地的雪花,来到对门,走进温暖的寝房内,就见灯火下,俊美的韩元殊一身舒爽白衫、神情佣懒的躺在软榻上。 她走近床榻“你叫我来,要跟我说什么?” 他眸中笑意很浓,她还是很笨,男人叫女人进房只会为了说话吗?她清秀干净的脸庞,双颊嫣红,那姣好唇形粉嫩,正在吸引他攫取。 薄唇轻扬,他一把将她拉上床,倾身就将她压倒在床,攫取她的红唇。 他愈吻愈深,但也因为他迭靠在她身上,即使隔着布料,她还是感受到某个亢奋就压着她,她不自在的挪移身子,反而让他倒抽口气,黑眸变得更深幽。 他的吻变得恣意纠缠,让她承受不住的发出呜咽般的低低呻吟。 黑眸闪动着欲望烈焰,他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隔着衣服抚摸她的柔软“不可以——”她无助低吟,想让他放纵又觉得不可以,他们尚未成亲。 “我想要你了。”他沙哑着声音道。 她柳眉微蹙,微喘着气儿道:“不行——不可以在洞房花烛夜前” “我的父母允了我们的婚,你娘也会允的”他不会放开她,他的妻子只有她。 他细吻着她的锁骨,一手拉开她的前襟,粗糙有茧的大手碰触她柔嫩的浑|圆时,他粗喘一声,她逸出一声呻|吟。 他的手轻轻爱|抚,忍不住低头以唇品尝。 “不不”她微微挣扎,却又承受不了那股欢愉,不知道自己是要还是不要,她身上的衣物逐一被褪去,他以手、以唇一一品尝她的每一寸肌肤,她已无力挣扎,更在他倾诉相思的热情方式下,体验了第一次的激情。 她喘着气儿,无助的凝望着他。 他怀里的她一头青丝微乱,粉脸嫣红,双眸迷蒙,说有多动人就有多动人,他只能努力克制、努力压抑那张扬的欲|火“明日,我就去向你娘要人。” “要人?” “说媒下聘。” 第三十三章 冬雪纷飞,赵府别院内,赵建宽伫立亭台,望着不远处覆雪的几株梅树。 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风冷雪寒,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怎不曾闻到梅花香?! 雪花飘进亭台,落在他的肩头,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但他还是伫立不动。 在他身后,有三名垂首站立的黑衣人,身上白雪落得更多,但没人敢说话。 赵建宽虽然不会武,外貌亦斯文俊秀,但城府深沉,手段凶残,从来就没人敢背叛他。 他们刚刚禀报了不少坏消息,东方会的各地分会这段日子一个一个的被陆续查获,有人被逮、有人被杀,其他尚未出事的分会暂时远走避难,但也因此,有不少赵建宽交代的事得暂停。 唐心楼也出事了,先前要李凤芝不能让傅老离开,目的就是要维持唐心楼餐馆的生意,白天到黑夜,三教九流的人潮进出,运送矿区金块到飞燕楼的地下密室时,马车进出才不会启人疑窦,算是一种掩饰,但飞燕楼却被当地府衙贴了封条,不许任何人进入,密室里的金子珠宝也拿不出来。 不止如此,他们的人查出纪长春老早就不在甘城,已被韩元殊押解入京。 赵建宽深吸了一口长气,让沁凉的冷气进入胸腔,让他全身愤怒的火得以小一些。 韩元殊!他不愿相信又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韩元殊在扯他的后腿,也是那人循案拉线,逼得他这个东方会的幕后主子不得不站出来,利用各种方式想跟他单独谈谈。 但韩元殊不是拉着胡家兄弟,就是拉着傅炆千,要他如何开口,即使他特别备礼上侯府,韩元殊也避而不见,他是打定主意不跟自己独处,看来他也一定猜到他要跟他谈些条件,他不会接受,所以就刻意避开,但避开之外,却又无所不用其极的去破他的巢穴! 哼!一处一处的袭击,目的应该就是要找到他的秘密帐册吧,那记载了所有金子出入流向,有多少拿钱办事的官员。 他双手倏地握拳“都走吧。” “呃——主子没交代?”其中一名黑衣人开口。 “走!”他吼了一声。 三名黑衣人震了一下,见他浑身散发着阴郁之火,连忙拱手行礼后,施展轻功飞掠,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赵建宽走到石凳坐下,一脸冷峻。 他开始思索,这阵子韩元殊时常前往近郊的慈幼庄园,他派人查过了,那是唐翎的母亲掌管的庄园,韩元殊与唐翎两情相悦,韩元殊前往庄园,就是在跟唐翎的母商议婚事细节。 他突然露出狰狞的冷笑,就不知韩元殊知道他也去了一趟慈幼庄园后,会不会展现一点点诚意,主动的来找他谈谈? 冬风刺骨,大雪下了一阵后终于停了,连绵山林早已换上素裹银妆,位在其中的慈幼庄园处在这片景致中,反而有一股宁静的萧条之美。 赵建宽在两名小厮驾车下,独自来到慈幼庄园,也立即向守门的两名年轻壮汉表明身分——“赵大人?你怎么会来这里。”傅炆千的声音突然响起。 赵建宽看向声音来处,却是一点也不惊讶看到傅炆千,他的人早就告诉他,傅炆千也是庄园常客,心仪唐翎的母亲,也算是一奇葩,竟对老女人有兴趣! 傅炆千踏过积雪走近他。 “王爷也在这里?莫不是像我一样,受人之托,想请唐翎姑娘帮忙掌厨宴客,但众所周知,二爷不喜他人借走唐姑娘,只能冒昧来这里,当面向唐姑娘请求,也许机会多一些。”赵建宽来此之前,早已想好说词。 中毒事件过后,唐翎的好厨艺被参加寿宴的宾客传了开来,不少王公贵族都想延揽入府,要不,煮上一顿也成,但都碰了根硬钉子——韩元殊。 傅炆千听了倒是笑了,他在这里的理由当然与赵建宽的不同。 “我不知道机会有没有多一些,但赵大人既然亲自过来,就跟翎儿当面谈吧。”傅炆千带着他直接进入庄园,熟门熟路的穿过门堂、院落,就见亭台内有两名女子有说有笑。 “翎儿跟她娘都在。”傅炆千继续往亭台走。 赵建宽乍见到唐翎身边那名穿着红罗海棠长裙的女子时,却是倒抽口凉气。 见鬼了吗?王郁薇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死了! 哇咧,真是见鬼了!这个大烂人怎么会出现在她眼前?!唐姗姗也吓到了,但是,也只是一下下,瞧他一副见鬼的样子,她更想笑! 事实上,她也笑了。 穿越以来的日子,她与赵建宽的相处不算短,亲密事儿也只差没有奔回本垒,但她从来就不曾在这张俊秀的脸上看到如此惊吓的表情。 脸发青、眼瞪大、嘴大张,就像穿越前她手机里的真人版贴图呢。 唐翎也觉得赵建宽的表情很奇怪“赵大人,你怎么了?脸色发青,而且”她再看向她娘“一直看着我娘。” 傅炆千也皱起浓眉。 赵建宽回过神,想着大白天的,不可能有鬼,所以他勉强一笑“抱歉,我失礼了,只因为这位夫人长得很像我的一名故人。” “是吗?”唐翎还是觉得怪怪的,但她娘却始终笑咪咪的。 傅炆千也是来回看着唐姗姗跟赵建宽。 赵建宽无暇管其他人的目光,直视着眼前笑盈盈的女子“在下赵建宽,与傅王爷一样,在朝为官,可以冒 昧请问夫人芳名,也许是故人的亲戚,呃——那名故人是我的表妹,在多年前已离世。” “民女唐姗姗。”她说。 态度如此大方,她真不是王郁薇?可是,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相像的人?连声音都像?! “大人怎么如此惊骇?还是大人与那表妹有什么恩怨?”她开玩笑的问。 赵建宽直觉的否认“没有,当然没有。” 她一笑“那就好,翎儿,那你好好招待大人,娘要忙自己的事去了。”她转身要走。 “夫人请等一等,请问你去过甘城吗?”赵建宽忍不住上前问。 “去过。”她答得爽快,也知道他为什么会问。她大学时双修化学与企管,参加“玩石社团”认识不少矿脉石头,分析成分,还跑到九份矿区,体验采金乐,也因此发现甘城山的石头是“金”的! 赵建宽的脸色悚地一变。 “去年吧,我与唐心楼的厨子傅老在食材上起了口角,硬留在那里吃了他十天的菜,没想到,与他成了忘年之交,数月前,翎儿还去甘城向傅老学习了十道菜呢。”唐姗姗笑说。 “就是,怎么了吗?”唐翎真的不懂,觉得赵建宽很奇怪。 “没、没事,我只是,突然想到别的事,抱歉,夫人去忙吧。”他回以一笑。 她笑了笑,转身就走,傅炆千亦步亦趋的跟上来,但唐姗姗小小声的说了“你陪着吧,别让翎儿胡乱答应他什么事,我对这个人印象不好,你也知道的。” 就是这样他才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为什么赵建宽看到她像见到了鬼?但唐姗姗说的也没错,所以,又回头去陪客。 赵建宽却还失神的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她不可能是王郁薇,王郁薇绝不会像个粗野村妇与厨子起口角,她一向温柔婉约,几乎是个没有脾气的人。 只是,甘城蕴藏金银矿脉一事,是王郁薇发现的,也是皇帝要群臣对国库空虚一事提解决方案时,她向他提起的,让他得以一战成名,入了皇上的眼,从此平步青云。 “赵大人,你真的还好吗?”唐翎感到不舒服,她娘可是傅王爷的,他怎么可以一直看呢。 “呃——没事,我想问不知唐姑娘有没有空” 她不可能是王郁薇,但这世上除了双生子,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雪花又开始飘下了。 唉!也不知是在哪儿听到的?时间是治疗情伤最好的解药。 唐姗姗边想着边往后院走去,她一直以为自己还陷在旧感情的伤痛中,可如今再见赵建宽,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在乎他了! 笨死了!活了两世,她怎么还这么迟钝,有些人早就不在乎了,她却毫无理智的任由旧回忆来折磨自虐,真是脑残! 第三十五章 每个人都楞住了,唐姗姗很快回过神“快灭火啊!”此时,一个小小身影从另一个地方跑了过来。 “叶小妹,叶小妹出来了。”有人大喊。 熊熊烈火中,一再传出哔哔剥剥的燃烧声,见红彤彤的火焰随着夜风胡窜,炙热的空气令人无法靠近。 唐翎跟韩元殊身陷险境,每个人都提心在口,拚命祈求,但就是不见两人,他们进去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 韩元殊在冒着火花的西侧摆了近十张床的房间来回找着唐翎。 “该死的,回答我,翎儿,该死的,出声音啊”他找好久,就是没看到她,终于——“咳咳咳韩元殊,我在这我找不到她——”一个声音从墙角的角落传了出来,他立即冲了过去,见她痛苦的靠着墙角“快快要不不能呼吸了。” 他将她压入怀里,一手迅速打破另一边的窗子“砰”地一声,烟尘四起,在火光烟雾中,他抱着她飞窜而出。 “看到了!他们出来了!”外头的欢呼声陡起。 韩元殊抱着她,一个飞掠,落在唐姗姗、傅炆千、田云等人的身边站定,众人立即上前要查看,一边说着, “叶小妹跑出来,她没事——” “唐翎!懊死的不许再有下次!”韩元殊突然一吼,这吼声震天,让一旁的人耳朵差点聋了! 唐翎抬头看他,那双满含情感的黑眸震慑了她,除了愤怒外还有更深的恐惧,他被她吓到了? 韩元殊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用力之大,让她全身都疼了“韩元殊,你抱太用力,我会痛,而且,好多人在看” 她声音有些小,但韩元殊离她这么近,她知道他肯定听得见的,但他还是抱得紧紧的,她试着挣脱,但怎么也无法撼动他这双铁臂,想要再次开口抗议,她才慢半拍的发现他竟然在颤抖。 她直觉的再抬头看他,在四周火光下,她清楚的看到他额角青筋浮现,他眼中也冒火,整个人看来比他后方延烧的火光都还要来得炽烈,但她也感觉到他的恐惧。 韩元殊第一次这么害怕,当他看不到她、找不到她时,强烈的恐惧像一把刀把他的心狠狠的一戳再戳,他真的害怕,万一——不!他拒绝去想!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有的感动、有的开心、有的害羞,庆幸的是,冲天的火光逐渐熄灭,无人伤亡。 这一夜,庄园上下大略收拾了下,大部分的人先行入睡。 但在没有被火舌波及的侧厅,唐姗姗主动要唐翎、韩元殊、傅炆千、田云齐聚一室,她的手上有一条从一名死掉的黑衣人身上拿的黄色丝带。 田云坐在她的右手边,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是在给她力量。 唐姗姗吐了一口长气,将丝带放在桌子中间“这丝带是我教一个人——”她摇摇头“我知道是谁要这些黑衣人来纵火的,我要告诉你们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王郁薇的故事” 她娓娓道来,几年前,成了孤女的王郁薇进京投靠姨母,她虽然寄人篱下,但因为聪慧柔静而让赵家上下看重,也在朝夕相处下,与表哥赵建宽相知相爱,姨母一家人也是乐观其成,当赵建宽要带她出外游山玩水时,姨母一家人也默许,甚至提到,两人玩回来,也可以办喜事了。 那一次远游,他们足迹遍及甘城、文城及几个城镇,再回京时,婚事却搁下了,因为皇上为国库不足一事伤神,王郁薇发现甘城蕴藏黄金矿脉,赵建宽将此事上奏皇上,得了全部的功劳,接下来,赵建宽就在王郁薇一步步的指导下步步高升,更得皇上器重,只是,赵建宽也开始变了,他被权势蒙蔽良知,不论是非,只重利益。 也因为与王郁薇的理念越发不同,对她的爱也开始变质,甚至妒嫉她的聪慧,妒嫉她用之不竭的点子,他开始厌恶她,不服她比他这个京城才子更有才,忌惮并害怕在不久的将来,她锋芒毕露。 所以,当相爷之女倾心于他时,他便背弃娶她为妻的承诺,不仅上相府求娶沈咏珊,拉高身分,攀权附贵,还恶劣的打算在迎娶正妻的同一日,让她默默无声的成为他的妾,让她当个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的姨娘。 她心碎了、心寒了,在最信任的好友兼丫鬟的帮助下,诈死离开后,改了名字,躲在郊区,设了慈幼庄园 故事说完了,唯一隐瞒的是,真正的王郁薇早在进京投靠姨母前,就已香消玉殒,唐姗姗穿越取代原主,才有了日后王郁薇的聪慧与现代知识,帮助赵建宽一步步的成为朝臣新贵。 唐翎在惊愕之后,心疼的伸手握住娘亲冰凉的手。 唐姗姗将女儿的手握得更紧,继续道来“赵建宽城府日深,做事不择手段,今早在这里乍见我时,可能就认出我了。”她苦笑“只是我没想到他心那么狠,不念旧情,不怜我诈死,不畏我重生,一入夜,就要我葬身火窟,你们是遭池鱼之殃,是我害了你们。” 韩元殊摇头“夫人言重了,赵建宽会往这里来,是我的错,因为我已经确定他就是我要捕捉的大鱼,所 以,对他的邀约一概婉拒,也拒绝与他交谈,” 他顿了一下又道“他是狗急跳墙,把目标转到翎儿身上,才刻意走这一趟,一旦我知悉,绝对不会不与他接触,没想到,却在这里见到你,如此一来,消灭你又比抓唐翎当筹码来得更重要”说到这里,黑眸燃起怒火。 傅炆千听着,也不舍的将手放上唐姗姗的另一只手,唐姗姗看向他,再看着韩元殊“为什么确定他是你要捕捉的大鱼,却不捕捉?” “还未找到帐册,我要知道金子流向,逮更多条小鱼。” 唐姗姗微微一笑“我知道他会将重要帐册放在哪里,但你们知道他图什么吗?绝不是单纯的贪渎而已。” 她继续说起,赵建宽的野心认真说来,应该是从甘城发现黄金矿脉开始,有了金子,万事都好使,如何成立东方会,如何布局,如何与恃功骄纵的杜铁搭上线,与黎族同盟,制造争端,又暗囤军火。所谓“乱世出英雄”这就是赵建宽最大的野心,他要制造乱世,也许有那么一天,他成了众望所归的英雄,改朝换代得以称王! 众人静默无言,怎么也没想到赵建宽的野心如此大,也明白赵建宽为何要唐姗姗死,她知道他太多的秘密,只有死人才无法开口。 “傅王爷,你留在这里,我要去送个回礼。”韩元殊突然站起身来,一双黑眸冷芒闪动。 “不!我也要去。”傅炆千黑眸也是一片冷意。 两人心有默契,要去找赵建宽替他们的女人讨回公道! 但女人们有意见,唐姗姗很聪明知道他们想干么,不许他们去,但两个男人很坚持,还要她们保持警戒,韩元殊会留下四名暗卫,虽然他们都不认为赵建宽会发动第二波攻势,而是会在知道纵火失败后,集结东方会的 残余势力保住性命,毕竟,活着才有机会再作他的春秋大梦! “姗姗,你好好待在房里,别担心我。” “翎儿,你也给爷一样留在房里,听到没有?!” 两个男人对着心上人说话,只是,傅炆千说得温柔,韩元殊却是霸气十足。 现下,换女人开口。 “你要小心,不可以有事,我等着嫁你呢。”唐姗姗说得直白,让傅炆千眸中柔情更盛。 “你该跟我说什么?”韩元殊双手环胸的看着唐翎,口气仍是一贯的霸道。 “咳,你——你小心,不可以有事,我、我等着嫁你呢。” 唐翎没法子像娘那样外放,她吞吞吐吐的表露女儿娇态,扭捏模样特别诱人,尽管时间、地点都不对,他仍猛地一把将她拉到暗处,狠狠的吻了她。 年轻人总是年轻气盛,唐姗姗也主动接近傅炆千,双手环抱着他,傅炆千将她拥入怀里,不是不想亲,而是这种事应该在独处时才做。 田云更尴尬,干脆走出去好了,外面凉一点呃——不,是太冷了,哈啾!月光似水,一辆马车在山径上疾驰着,因速度太快,车上的赵建宽被颠簸得有些头晕目眩,但他没有责骂驾车者,马车前后还有二十名黑衣人骑马护卫。 他的手扣住桌上的四方漆盒,里面是他最重要的帐册。 蓦地,马匹嘶鸣,蹄声杂沓,接着,是铿铿锵锵的刀剑交击声,他打开车窗帘子看出去,脸色丕变。 韩元殊就站在车窗外,手拿着火把,黑眸透着怒火。 他吓得一颤,往后一坐,突然感到热度,猛一回头,后方竟然已经着火冒烟了,他想也没想的就拉开车帘,抱着漆盒跳下马车,但迎接他的是,同样拿着火把的傅炆千。 蓦地,有人将水泼向他——不对,是油!他脸色刷地一白“不要!不要!” 他跌坐在地,也因为害怕,他全身颤抖。 另一边杀声震天,这一边还可以拿火把吓人,因为寡不敌众,赵建宽只有二十名黑衣人,韩元殊却调来五百名暗卫,不必太久,一切又是静悄悄了。 “傅王爷,你想从哪里开始烧这只禽兽?”韩元殊问。 “统领大人,我以为你说他是一条大鱼?” “禽兽跟大鱼有差吗?不是都得切一切、剁一剁才能火烤上菜?” 赵建宽气色灰败、冷汗直流,他也看到他的人都死了,一切都毁了,当韩元殊将火把往他挥过来时,他眼前一黑,昏厥过去。 他再次醒过来时,人已在天牢。 接下来是一次又一次的对质审问,他一个前程大好的清官成了京城百姓口中城府深沉的贪官污吏,他做的所有坏事被公诸于世,这几年的努力功亏一篑,荣华富贵付诸东流,他成了牢中死囚,家中财物全数充公,一家老小仅着粗布衣,南下流放。 相爷不舍爱女受苦,硬是向他要了一张休书,结束夫妻关系。 什么都没有了!此刻,他独处牢狱,靠坐干草堆上,眼神空洞的想着,如果当初知足的与王郁薇成亲,现下,该是不同的风景吧! 墙上的火把忽暗忽明,牢里亦阴暗不明,他无声哀叹,错了!他错了!但再多的懊悔都回不到过去了!此生,他只能待在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永不见天日。 尾声 春天来了! 雪融了,慈幼庄园四周的树木都冒出了鲜嫩绿芽,再衬着一些未融的白雪,真是风景如画。 庄园上下刚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好年,此时,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唐姗姗就坐在凉亭,慵懒的靠在傅炆千的怀里。 她微微一笑,如此徜徉山水、自由自在的过日子真好,而且,在她身边,还有深爱她的男人,再过一个月,他就是她的天了!只是,这个男人什么都好,就是很会担心 “我们真的不去看看他们?”傅炆千有点担心的问。 “看什么?小俩口在厨房里你侬我侬的放闪光,我们去凑什么热闹?” “可是,不是翎儿要掌厨,而是二爷。”听惯了她的怪话,傅炆千虽知其意,却还是不安心。 她弯唇一笑“你要练习改口,看是要叫元殊,还是喊女婿,元殊跟翎儿都成亲月余了。” 他知道,也因为他将跟唐姗姗成亲,唐翎就是王爷之女,身分上并未矮韩元殊一截,因此皇上没再另作册封上的安排。 但要他喊元殊或女婿,他还是不太自在欸,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二——元殊从未掌厨,却说要做菜给翎儿吃,你不担心翎儿?” “这么快就心疼女儿了,怕她吃到难吃的?还是半生不熟、根本入不了口?拜托,翎儿分不清能不能吃吗?”唐姗姗觉得这个小鲜肉真可爱,来,姊姊亲一个! 偌大的厨房里,闲杂人等全被请了出去,只有二爷夫妻窝在一座灶前,火上还有一个大锅子。 “真的不用我上?”唐翎深情的看着丈夫。 “不用。”韩元殊一手拿着大杓子,表情认真。 她很感动啊,她只是不经意的说了句“从来我都是煮东西给别人吃”韩元殊一听,就热血体贴的卷起衣袖,说要当厨夫,还真的一路奔到厨房来,这当然是一种心意,但她也发现韩元殊原来不是万能的。 “可恶,这油怎么四处喷!”他以大杓子翻炒铁锅里的食材,但里头的油像逃兵似的到处逃窜。 她紧张的站在一旁“锅里有水,你要闪啊,会烫着的!” “没事该死,这火好大,这葱蒜都要焦了。”韩元殊已是满头大汗。 她一看,傻眼。是已经焦了,冒出阵阵烧焦味了 不一会儿,韩元殊又懊恼的吼了“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那应该是叫牛肉的玩意儿吧。”她忍着笑意。 “现在要放油?还是放盐?” “锅子得刷呢。”她说,可是来不及了,韩元殊大手一丢,盐下了半罐,再倒了半碗油。 她尴尬的干咳两声,不知如何补救这道菜,她对不起种菜的农夫也对不起养牛的人 “下厨做菜,比练功夫还难。”他忙着翻炒,都快被打败了。 她莞尔一笑,其实两者都难吧,但她知道眼前这美丽的一幕,会永远留在她的心里。 终于,菜放上碟子,只是,一坨乌漆抹黑的与木炭无异,还散发着股焦焦怪味儿。 “还是不要吃了。”他凝睇着她白里透红的粉颊,还有那甜蜜诱人的樱唇“撤下去吧!爷要改吃别的了。” “可我想试试”这是她的夫婿第一次下厨的成品啊。 但他大手一扔,将那盘黑黝黝的东西丢入桶子内“下回再试吧!你先试试我的味道。”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呃——”她粉脸涨红,新婚月余,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他这样炽烈的眼神,她可是很熟悉的。 “你是大厨,试味道不都是你的事儿?”他就是爱逗她。 “我——我尝过的。”她羞窘的说着。 “我身上的味道可是天天有变化。” 她一楞,傻傻的问:“怎么可能?” 他贴近她的耳畔“我可以在身上洒点东西,看要加糖、加蜜,或看你喜欢什么味道,就算淋上果汁都成,你不是厨娘,应该最拿手的吧?” 她瞪大了眼,有没有那么赖皮的,但好有意思不对不对,这也太羞人了。 但厨秀的丈夫很有冒险犯难的精神,拿了蜜罐子,拉着妻子就往房里去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