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凄小楼》 楔子 窗外细雨霏霏,窗内烛火明灭。 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屋内传来,让人听来心疼。 “老爷,你答应我”一名气虚体弱的女人躺在床上,眼眶含泪,枯瘦的双手紧抓着守在病床旁的男人。 “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他激动的回握住妻子的手,几度哽咽。 “我这一生中大半时间,都在病床上度过,所以才希望咱们那活泼的女儿,能能够替我活得自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 “我知道。”他强忍着泪,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女人闻言露出心疼又带着抱歉的表情“我知道我并不是个好妻子” “别说了”一听到她的话,他终于忍不住潸然泪下。 “你再娶吧,我不想你和女儿没人照顾”她说完又重重的咳了起来,这次咳出了几口鲜血。 “君儿!”他恐惧激动的喊出她的闺名。 “答应我”她坚持的看着他,双眼晶亮得像是回光返照。 男人定定的凝望着病危的妻子,终于点了头,沙哑的道:“好,我会再娶。” “这辈子欠你的,君儿来世再还你。”她伸出微颤的手,想拭去他颊上的泪;  他伸手盖住她覆在自己脸上的小手,心痛难忍。 “子真,谢谢你”她声音越来越小,吐出了最后一个字,也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搁在他颊上的小手无力的垂落,他紧紧抓住,泪不停滑落,久久不能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一旁本已疲累睡着的女娃儿醒了过来,她拉着亲爹的衣角,疑惑的间:  “爹,你怎么哭了?娘为什么动也不动?爹,娘是不是睡着了?” 男人这时才从深沉的哀痛中清醒过来,他将妻子的小手放好,转而紧紧抱着女儿。 “爹,不哭、不哭。你是不是哪儿痛啊?小楼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女娃儿张着乌溜溜的眼,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擦去爹爹脸上的泪水,天真的说着。 女儿单纯的话语如同一阵暖意流过心头,戚子真紧紧抱着乖女儿,下定决心,一定要照妻子的话,让她活得自在快乐! 花开花落,十五年过去了。 在这十五年中,戚子真升了官,还被封为太武侯。他娶了位贤淑的妻子,也做到了当年答应元配让女儿做自己想做的事,戚小楼在这十五年中也的确活得自在快乐。 但是 十五年后的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做错了。 瞧瞧小楼那德行,哪像个千金大小姐? 本来养这女儿一辈子也没什么,但他至今未生个儿子,若哪天他和老妻一同走了,小楼这样子要怎么一个人活下去? 思前想后,最好的方法便是找个人来照顾她;偏偏因为她的特立独行,城里还有人传说小楼得了疯病!连她妹妹小雨都已在上个月嫁了出去,而小楼都已经十八岁了,至今还没一个人上门来提亲! 这教他怎能不担心? 就当此时,却惊闻长安身价最高的公子风云阁的冷军爷,亲口向他提说要娶小楼,他马上惊喜的答应了下来。 可是在告知小楼后,却得到她的强烈反对,说不嫁就不嫁,甚至逃家好几个月虽然最后还是回来了,但可让他伤透了脑筋。 经过几番左思右想,他忽然觉得对不起女儿来,因为他答应过要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的,如今却又强迫她嫁人。 可是唉! 太武侯戚子真坐在祠堂内,对着元配的牌位叹气。 “君儿,我这样做到底对是不对?”但若不如此,要是怕真的不行了,教小楼怎么办呢? 还是逼她嫁了吧。 就这一次,这一次就好了。 默默拿衣袖擦拭着牌位,戚子真又叹了口气。 我是为她好,你会原谅我吧? 心中的话才问完,屋外突起一阵清风,吹开了窗,飘进来了几片枫叶。 就那么刚好,其中一片枫叶飘到了他的脸上,竟然没掉下来。 戚子真一愣,拿下了脸上的枫叶,释怀的笑了。 第一章 小桥、流水’亭垂柳。 备几样小菜,饮温酒入眠,难得休闲时候。 这种清静的日子,偶尔过过也还算不错。 一名男子懒散的躺在石亭屋顶上,一手枕着头,一手拿着酒,跷着二郎腿闭目养神。满脸惬意优闲,连他嘴上的两撇八字胡看起来都一副幸福美满的模样。 温暖的午后冬阳,为冰冷的空气带入一丝暖意。这种安静的时刻,最适合睡个小觉了 “哇”像是要反驳他的想法,静谧的庭院中突地冒出婴孩宏亮的哭叫,响彻云霄。 男子被吓得差点从屋顶上掉下来,惊魂未定,就听见女子的叫喊。 “冷如风,看一下你儿子怎么了!” 听见嫂子的呼唤,他霎时哭丧着脸,重重的叹了口气。 唉,就知道没那么好命。 认命的向优闲的午后告别,他跳下石亭,去找他“儿子”看看那小子这回又怎么了。 长安城中人人唤他“冷二爷”皇宫内苑、皇亲国戚也尊他为“冷军爷”要在一年前,这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谁敢不给他面子?就连当今圣上都极为重视他的谏言。 偏偏在这短短一年之中,不给他面子的人,就如雨后春笋般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先是小嫂子秦冬月,后是疯婆子戚小楼,现在连那娃娃都骑到他头上了。 唉,孔老夫子说得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冷如风,长安风云阁的冷二爷。 为人风流不羁,嗜酒、爱美人!虽无师弟宋青云那般清逸俊帅,却也不难看。嘴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看起来就一副精明能干、聪明狡桧的模样。 他自小遍读经史百家,兵书、阵法更是倒背如流,非但能纸上谈兵,若让他带兵出征,也是十拿九稳。 不过打仗这种麻烦事他可不干,通常都只是摸摸胡子、动动口,三两下便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还让那些接下战事的将军感佩他让贤的心胸,更让当今圣上相信自个儿真是知人善用。 不像魏大人的直谏明言,冷军爷可是懂得迂回使计,少有得罪人的时候! 这官场里上上下下,全让他一张嘴伺候得服服帖帖,怕是怕哪天若把人卖了,人家都还高高兴兴的替他数银两。 在长安城里,只要风云阁的冷二爷一开口,鲜少有事情搞不定的。 但现在、如今、此时、此刻,他那张嘴,可就一点用也没有了。 因为才几个月大的娃儿哪听得懂人言,纵使冷如风的安抚之言如长江黄河般滔滔不绝,他怀中的小子可是半点也不领情,硬是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哭个不休。 震耳欲聋啊! 虽说他早有先见之明,用软布塞住两耳,但那恐怖的哭泣声还是源源不绝的钻入耳中。 “我的小祖宗啊,你别哭了行不行?”他一脸悲惨,抱着娃儿从庭院这头,晃荡到庭院那头。 近一年来,风云阁中最惨的就是这了!莫名其妙被人栽赃了个婴儿,他说不是,还得受众人白眼!这风云阁里的每个人都受了小嫂子的荼毒,认为他死没良心,自己的儿子都不认,所以没一个肯替他带这娃儿。 每次这小子一哭,他铁找不到一位有闲有空的下人,每个都一副忙到姥姥家去的模样,唯一能让他找到闲闲没事的人。便是那小嫂子秦冬月。但这女人什么事都精打细算,最善利用人,没有好处的事,她就不干。 要她照顾小子?可以,但是要交换条件。 这些个月,她就仗着这点,把他当个傀儡使过来、唤过去,一会儿要他去玉泉镇帮师妹,一会儿要他去洞庭潇湘竹轩游说鬼医白磊,好青云能如愿娶回白晓月!这坏事都是他在扛,好人却是她在当。 要单只这样也就算了,毕竟这两件事是在帮自个儿的师弟和妹;问题是,她总有办法弄出一堆麻烦事来要他去收尾,弄得他欲哭无泪。 若是小嫂子秦冬月遇上疯婆子戚小楼,这两人在一起捅出的楼子就更大偌大的长安城里,从相府到妓院,酒肆到茶楼,她们俩都要给它去逛上一逛、走上一回,偏生只要一开口,得罪的人就成百上千,而他就只得疲于奔命,靠着一张嘴安抚她俩招惹的各样人。 受过几次教训后,他是能不麻烦秦冬月,便尽量别去麻烦她;因为最后她惹的麻烦,铁比这小子制造出来的要大上好几倍! 想到小嫂子,就不免记起疯婆子。原本自玉泉镇回来时,他便打算去侯爷府退亲,却为了青云的事,他强挡白前辈一招,让他休养好些天。他内伤才好,小嫂子就拖着他直往洞庭去;好不容易打道回长安,他却成天忙着收拾两个女人制造出来的麻烦。 结果到现在,他这门亲事都还没去退。 他越想越不对,事情一拖几个月,若是让太武侯对外一说,到时他想退都退不成了。 一想到要娶那疯婆子戚小楼,冷如风就一个头两个大。当初是他自个儿向太武侯提亲的没错。原先他是想,这样做是一箭三鵰的美事,一来娶个娘子传宗接代安安娘亲的心;二来娶了这样的疯女人,他大可心安理得的继续花天酒地;三来像戚小楼这样没人要的大姑娘,他肯娶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纵然城里盛传此女不正常,做了不少惊世骇俗的事,无德无淑、思想怪异,但他想,不过小小一女子能惹出多大的事儿?岂难得倒他这风云阁冷二爷! 谁晓得,她惹出的事是没多大,却样样麻烦! 犹记得几个月前,他同她从玉泉镇回长安,一路上只见像个好奇宝宝一样只要是没见过的东西,她都要去摸上一摸、看上一看、学上一学,也不管人家要不要、想不想、愿不愿意教她,反正就是死皮赖脸的非把事情给搞个明白不可。 从卖糕饼的摊子、流浪江湖的杂耍团、做店招大旗的商店,甚至是制刀造剑打铁铺子,光从这些被她凌虐的可怜人们中把她拉出来就耗费了不少时间! 短短几天的路程,让她这么一拖,直走了一个月才回到长安。 走过这么一趟,他才了解为何长安人人对这小小姑娘避之唯恐不及;尤其当他们进城的那一天,最让他体会深刻。 就见这太武侯府的千金小姐一露脸,长安大街上的铺子,能关门的就先关门,不能关门的也让店小二或下人在门口严密看守,慎防这位大麻烦一时兴起便冲进自家铺子中,东看西瞧、问南问北的,妨碍做生意。 因为戚小楼是贵族千金,众商家不好得罪她,偏她要是一进门,便是一堆千间万间的怪问题,虽然没搞破坏,但那超级磨人的性子可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再者,几乎每家店铺都有独家的不传之秘,那么简单让人看去,他们还要混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疯女人,何况若真娶了这女子,到时堂堂一位风云阁二爷夫人,却老拉着人问东问西,甚至追着人家跑,那像什么话? 不行,他还得趁早退亲才是。 真没想到他聪明一世,却胡涂在这一时,和太武侯讨了这门亲事,揽上戚小楼这大麻烦。 下次他要再选妻,一定曾记得,要先亲眼看到人选,再下定论。 咦,小子不哭了。 没听见震耳欲聋的哭声,冷如风低头,只瞧怀中娃儿不知何时已哭累睡着。 呼!他松了口气,真是老天保佑啊。 官道上,黄土飞扬。风,又干又冷。 路旁的树也被覆上一层黄沙,没像南方那般有着青翠的绿叶,此处的树看起来是风尘仆仆的。 这是长安城外的官道,就像往常一样,有不少商旅来往经过,进城的有,出城回乡的也有。但不同于以往的,却是这官道上、大路旁今日却有人出了个小意外,而刚好这段官道上,此刻没半个人经过。 只见黄土地上独有一辆倒地牛车、一名受伤的老者,还有一位黄衫姑娘。 牛车上的麻袋掉落官道,有大半都破了口,其中的米粮有如点点雪花般散落黄土路上。 “对不起,对不起。”黄衫姑娘又慌又急的跪坐在地上,用手把米装回麻袋,还不忘频频道歉。 “这位老爷爷,真是抱歉,我不是故意跑出来的。”她也不怕衣衫脏了,只想将牛车扶正,却没啥力气。幸得老牛勉力站起,倒把车身翻了点回来,她抓了跟木棍,在底下垫了颗石头,然后使尽吃奶的力气,才将尚处于倾斜状态的板车给翻了正。 “小姑娘,你怎地走路不看路?”老者不客气的漫骂边起身,发现自个儿的脚骨刚被牛车给压伤了,痛得他皱起了眉。 黄衫姑娘忙迎上前去扶他,嘴里还不住的道:“对不起,是我不好。老爷爷你还好吧? 你家在哪儿?我扶你回去!” “你扶我回去,让这一地米粮散在地上不成?”他不爽的吹胡子瞪眼。 “那那该怎么办?”她一脸无辜的问。 那老者倒也毫不客气的指使她“这里离外廓城门不远,你去那儿找一位叫蓝石城的守门大兵,叫他过来帮忙” “哦,好。”她乖乖的点头,转身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间:“那你现在怎么办?” “废话,当然是在这儿等你带那小子回来。还不快去!”老者双手一撑,整个人一屁股撑坐上牛车,一边气呼呼的骂她。 “是是是。”她被吼得吓了一跳,连连称是,二话不说便抓起裙摆,毫不淑女的跑去找人帮忙。 跑到城门口,黄衫姑娘上气不接下气的直拉着守门的大兵,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办法把事情完整的讲清楚。 也是巧,那么多个守门大兵,给她一拉就拉到那位姓蓝的。 蓝石城一听完事情经过,便向上级说明了原由,告了假去帮忙;原来这人便是那凶老人的儿子。亲爹摔断了腿,长官很快便准了他的假,还让几位兄弟一起过去帮忙。 在几位大汉的协助下,散落一地的米粮很快便被拾回麻袋中,一装袋抬回了牛车上。 黄衫姑娘从头到尾都在一旁帮忙、道谢,最后跟着回了老者的家,有人早请了大夫在屋里等着。 她担心的望着大夫帮老人医腿,幸好最后大夫说无大碍,只要休养一个月就行了。 她才要松口气,却听见老人激动的破口大骂。 “什么休养!我要是休养,这千里飘香谁来酿?不休!不休!” “蓝老,你别和自个儿身子骨过不去。如今不比以往,你都已经五、六十岁了,这伤要是不好好休养,可难有复原的一天啊。”那大夫在旁劝他。 “哼,我若不酿酒,到时这各地酒南来提货,咱们拿什么给人家!”蓝老头张大了鼻孔,气哼哼的说。 “爹,我来酿。”蓝石城知道爹极为注重信誉,虽然他只学了些皮毛,但聊胜于无,便开口提议。 “放屁!你在城门驻守当兵,怎么酿?这千里飘香最耗工夫,从刷洗酒槽到制造培养,然后酿造蒸馏成琼浆玉液,每一样都要小心翼翼,还得专心一意。你这小子那颗心从小就不在这上头,能酿出什么好东西!”蓝老头闻言又是破口大骂。自个儿子有几斤几两重他怎会不知道,若在酿制的过程中一个不小心,只怕所有功夫皆毁于一旦,到时更没有时间重来一遍了。 “可是,你的腿”蓝石城皱起了眉。 就当此刻,一旁那姑娘突然自告奋勇的开口了。“老爷爷,我来酿吧。” “什么!”众人诧异的看向她。 “老爷爷会受伤都是我害的,我来帮忙也是应该的。” “你一个娃子会酿什么酒?你懂个屁!”这下子蓝老头更生气了,激动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若不是一旁的大夫压着。他肯定是不顾伤脚,要跳起来教训这娃子了。 “爹,你别气。”蓝石城安抚了老爹,回头间那姑娘“姑娘,你懂酿酒吗?”她身上的衣棠此刻虽然沾了些泥,但那衣料子一看便知不便宜,想必家境定是不错。这样一位姑娘会懂得酿酒吗?实在教他不得不怀疑。 “不懂啊。”她倒是回答得简单明瞭。 果然!众人如是想着,却听她接着说道:“就是不懂才要学嘛。我虽然不懂,但老爷爷懂啊!老爷爷可以教我,我这两个月可以代替老爷爷的手脚啊!”“你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力气,能刷得动酒槽、搬得动米袋?无知小儿说话大声,也不秤秤自己几斤几两重:何况我又没残废,要你这丫头替我手脚干啥!”蓝老头气火旺盛,这胸中之火是怎么也消不下来。这丫头可是以为自己能替得了他这老头子?瞧她那小小个头,能有多大力气! “老爷爷,话不能这样说。我虽没啥力气,却有心学习。你不是说酿酒最重要的是心吗? 我来做可比蓝大哥好上几倍。况且你现在本来腿就不方便嘛!” 她睁着乌溜溜的大眼,不知死活的实话实说。 “你你你你气死我了!你这丫头给我滚出去!”他会受伤还不都是这丫头害的! 蓝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一拍桌子赶她出去。 黄衫姑娘骇了一跳,抚着心口好心的道:“老爷爷,你别气啊。瞧你脸红的,小心爆血管啊。” “你气死我了!阿城,还不给我赶她出去!”他气得全身都在颤抖,一副恨不得把她痛揍一顿的模样。 一旁的大夫忙又倒了杯茶给他顺顺气,蓝石城则忙拉着那姑娘出去,免得老爹真给她气死了。 到了门外,蓝石城不好意思的松手道:“姑娘,真是抱歉,家父脾气不好,你多原谅。” “不不不,蓝大哥别这么说,这件事一开始便是我不对,我才要请你们原谅。真是对不起啊。”她被他的有礼吓了一跳,忙对他鞠躬道歉。 蓝老头见儿子还在外头和那丫头说话,开口又喊:“你还和她瞎扯什么? 还不快进来!” 那么凶。黄衫姑娘吐了吐舌头,探头瞧了眼屋内,只见那老爷爷还气着呢。 “姑娘,家父现正在气头上,你还是先回去吧。”蓝石城温和的劝她。 “喔,好吧。”她缩回头,想想也对,便道:“我明儿个再过来学酿酒。” “姑娘,我想不用了。酿酒的事,我爹不会答应的。”他苦笑着,希望她改变主意,省得老爹真给这姑娘气死了。 她眨眨眼,露出灿烂的笑脸“那可不一定。”说完,她向他挥挥手,便精神奕奕的回家去了。 瞧这姑娘才转进大街,就见各家店铺商家马上依序派人出来站卫兵,个个严阵以待!岂料黄衫姑娘这次却对各铺子视而不见,只是兴高彩烈的经过而已。众人松了口气之际也不免纳闷,这太武侯府的千金大小姐,什么时候改了性子了? 原来此位黄衫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在长安城里赫赫有名、举世无双的超级麻烦 戚大小姐,戚小楼是也。 她戚小楼别的不敢说很行,缠人功夫却是第一流的,以前她可碰过更难缠的师傅呢。 果不其然,在戚大小姐软硬兼施、死皮赖脸、死缠活缠之下,十天后,她大小姐便在蓝老头满脸的不甘愿下,正式成了蓝家酒坊的学徒。只不过,没有什么人是可以样样心想事成的,戚小楼当然也不例外 第二章 哨吶声震天价响,铜锣花鼓也不落人后,大街上人潮汹涌,只见一队红衣人前半是吹着喜乐,后半是抬着一个又一个大红箱,而队伍正中呢,则是人人抬着一顶大花轿! “什么事啊?”一名外地来的商人好奇的抓着围观的人问。 “这位老兄,你没长眼吗?看看那大红花轿,当然是喜事啊!”那人也不介意他不客气的态度,又问:“大哥,这是哪一家的公子娶媳妇,有这么大的排场?” “看你大概是外地来的,要不然怎会不知这天大地大的喜事。我好心点告诉你吧,这夫家呢,是长安鼎鼎有名的风云阁冷二爷,这娶的,可是太武侯府的侯爵千金哪!” “是啊,是啊!”刚好这城里最出名的糕饼店一品轩的小二哥也在,他插话道:“这位大哥,你可走了好运了,这次的排场啊,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这风云阁是咱们大唐第一商行,冷二爷又是名门之后,更是当今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冷二爷要娶妻,当然排场不能太小,光是礼饼啊,就向咱们一品轩订了上千盒呢。” “哇!”四周人摹闻言一阵哗然。 “不过可惜啊”小二哥突然又冒出一句。 “可惜什么?”那人不懂得为何众人听闻此句,脸上纷纷出现惋惜的神色。 “你有所不知,这冷二爷虽是智勇双全、和蔼亲切、才气过人、家财万贯”听不下去小二哥滔滔不绝的称赞,那商人打断他间:“既然如此,有何好可惜的?看样子这侯爵千金嫁过去也不蚀本儿啊!”众人一瞪眼,小二哥没好气的说:“是啊,戚家是不蚀本儿,蚀本儿的是冷二爷!想他这样一名大好人,却得娶戚家那疯婆子,怎不教人为他可惜?” “啊?戚家的千金是疯的!” “疯得可厉害了!”小二哥此言一出,就见众人纷纷点头。 “戚家千金既是疯的,这冷二爷怎会肯娶她呢?”那人更是不解了。 此话一出,就听人们你一言、我一句,七嘴八舌的争相解说。 那商人听得晕头转向的,最后综合各人所言,才拼凑出大概是戚家和冷家从小订了亲,戚家千金虽是疯的,冷二爷却信守承诺,坚决娶她进门。 “所以你说,可不可惜啊?” “此番听来,确是可惜。”他点点头,也跟着为风云阁冷二爷惋惜起来。 看样子,这冷二爷确是位有情有义有信用的好儿郎,他这回从南方上来进货,倒意外多了一样收获。改明儿个,或许可以和风云阁合作合作。 这边话声方歇,大伙儿却不知刚才的对话早传进了因为人潮汹涌而前进困难的大红花轿中,而身在花轿中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口塞布巾嘴不能言的戚小楼是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跟什么啊?1她才不屑嫁那又老又呕心,披着狼皮的花心大萝卜咧! 谁从小和他订了亲啊?这些无知的愚民蠢妇全被那口蜜腹剑笑里藏刀、奸诈狡猾、不知廉耻的家伙骗了! 王八蛋、臭鸡蛋、超级大龟蛋!他联合爹和二娘将她五花大绑绑上花轿,这些人还帮他说话! 等她一能动,非要把那家伙的骨头给拆了不可。 哼,想娶她?她就不信她这副包肉粽的德行,他们要怎样让心甘情愿的和他拜堂。 说不嫁就是不嫁,看他们能拿她怎么样! 风云阁的人是不能怎么样,不过请来圣旨一道而已。 冷如风的亲娘笑瞇了眼;没这道圣旨,她主导的这出戏还能成吗?幸好她上次去魏丞相的家中探病时巧遇上亲家母,要不这亲事可就给那不肖子瞒住了。 这种从天上掉下来的机会,她要是还不懂得抓住,三十几年前她就生不出这等老奸巨猾的儿子了! 知子莫若母,她早知道儿子会反悔,七早八早便同亲家母一同进宫去见干姊姊,也就是当今的长孙皇后,和她说了这门亲事,请皇后娘娘要圣上赐婚。 抗旨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这下子,她倒要看看这两个小辈哪个敢不娶、哪个敢不嫁。 这混蛋儿子想和她斗?哈,下辈子吧! 哇哈哈哈,越想越得意。若不是此刻大厅中贵客云集,她真想仰天长“笑”一番。 站在底下僵笑的冷如风,看着老娘一脸得意的笑容,真想就此躲得不见人影,看他娘怎么善后;但一思及那道圣旨,他就不敢妄动。 真是失策啊,没想到他三天前正要去退婚,谁知还没踏出大门,就来了道圣旨赐婚,赐的还是他要退的那桩,而且还指定三天后大婚,让他想退都来不及。 他要进宫面圣,却被嫂子拦住!要夜闯皇宫内苑,却让大师兄挡在寝宫外! 好啦,那他死赖在外头总可以吧?岂知却招来长孙皇后的嘘寒问暖,加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长篇大论,皇帝老儿不见他就是不见他! 一晃眼,三天已过,他只好乖乖回风云阁娶戚小楼,却见门外红毯一铺数十丈,双喜红字赌得到处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厅内处处是贺礼,他的如风小筑也是张灯结彩。 才短短三天耶! 待他进门看见老娘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这才晓得自己着了亲娘的道。 如今还能怎么着?只好真娶了那疯婆子了。 反正他也不怕她出乱子,他就是巴不得她出乱子!等她一出问题,他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休妻”了!在这之前,就先忍耐个几天。若这招不行,他还可以把她留在如风小筑,自个儿搬到别处去住,来个眼不见为净。 像她那种脑筋不正常的疯女人啊,是离得越远越好,省得麻烦! 冷如风行至大门口,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临门贵客。不多时,迎亲队伍便回来了 他因为不爽,便没跟去,现下只希望这事儿早了早好。 大红花轿还未来到门口,却见一名婆娘一骨碌的上了行进缓慢的八人大轿。 冷如风奇怪的一扬眉,不知道她在搞什么鬼,忙运功凝神竖耳细听。 原来那婆娘是戚家的奶娘,这回是上去拆绳子的。只听她一上了宽阔的大轿,便好言好语的道:“大小姐,咱们会这样对你也是不得已,实在是三天前皇上便下旨赐婚,要你和冷二爷今日完婚。你爹和二娘不想让你犯下滔天大错,才会今晨方告知于你,又这样” 她不好意思的指指绑住戚小楼的绳子,才继续道:“你要知道,这抗旨是杀头大罪,还要抄家灭族的,你也不想侯爷及夫人和下头这么多条人命陪葬吧?” 戚小楼闻言紧蹙蛾眉,差点气哭出来。 奶娘紧张的直看着她,好半晌见她点了头才松了口气,伸手帮她拿掉塞口中的布巾,替她毫无血色的樱唇上了胭脂,然后边解绳子边说道:“大小姐,冷二爷其实人不错的。这回你嫁到冷家,奶娘不能跟过去,你万事让着他点儿。你是我从小带大的,奶娘知道你其实不疯也不傻:只要你有心,什么事都能做好的,对吗?” 她抬头看着戚小楼,只见小楼子夜般的双瞳中蓄满了委屈的泪水,一眨眼,便滑落了。 “乖,别哭别哭,大喜日子,掉泪是不吉利的。”奶娘心疼的忙拿手中沾干她的泪,再帮她双颊补了些粉。 “来,瞧你今儿个多漂亮!”拿了小铜镜给她看,奶娘强颜欢笑的道:“奶娘这十八年来,就看你今天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 戚小楼看着镜中的自己,鼻一酸,更觉难过。但她硬是将伤心压了回去,她绝不让那小胡子看到她这副斗败公鸡的模样;嫁就嫁,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的,嫁谁都一样! 奶娘见她回复了精神,便将她的红头巾盖了回去,这才先行下了轿。 站在大门口竖长了耳朵的冷如风知道不是只有自己受罪,心情可好上许多。 他早该猜到那疯婆子怎么可能乖乖的嫁他,看样子也是受制于那道圣旨。 依她那疯疯的性子,要她不造反都难,想来他这个夫婿只怕当没几天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一思及此,他的笑容就真诚多了。 迎下新嫁娘,冷如风握着她有些冰凉的小手,有那么一瞬的怔愣。这一刻,他才惊觉她是如此娇小,站在他身旁,甚至未及她的肩头。印象中她虽不高,却也没这么矮啊! 狐疑兜在心头,他开始怀疑这女人不是戚小楼。方才地没听她在轿中出声,说不定她逃婚了,随便抓了个姑娘代她嫁。 嗯,越想越有可能。冷如风可不想随随便便娶个不认识的姑娘,当下便决定要看看红头巾下的脸孔,验明一下正身。 只见他扶着新娘过门槛时,脚下一勾,便绊倒了身旁的新嫁娘。 戚小楼没提防,重心一个不稳就往前倾倒,冷如风适时的将她一把拉了回来,盖在头上的红巾如他所愿的飘然落下。 一张妆点过的绝丽娇颜出现在他眼前,她粉嫩樱唇微张,黑檀木般漆黑的秀发如飞瀑一般,有几缕发丝垂落她粉红双颊旁,大大乌黑的双眼中有着一丝慌乱,惊愕的瞧着他。 美人儿娇颜如苹,恰似桃花儿风中摇曳。 冷如风脑中闪过这两句话,一时之间竟无法反应,只呆看着她。 这人做啥一直看着她?又不是没见过! 气恼的丽起了蛾眉,她才要发火,奶娘便急忙把红巾捡了回来,替她又盖了回去,边着急的问:“大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想起这不是动怒的场合,她敛起了火气,只在心底暗暗记咒这白痴的老男人。 这短短对话总算将冷如风的神智唤回。他不由得失笑,原来还真是她。佛要金装,人要衣裘啊! 真想不到那顽劣麻烦的丫头,打扮起来会是这般美得不可方物。她并非一般那种爪子脸、柳叶眉的纤弱美女,她是那种黑眉大眼、生气盎然、很有个性的美人。乍看之下,她那张脸和圆亮黑幢散发出来的活力,会让人有种错觉,彷佛她周围的人皆是死物般黯然失色。 方才那一剎那,他还真是有点失了魂、动了心。 或许他这门亲事,娶得还不算太冤枉。虽然她是碰不得的,但是随时随地有个美娘子看看也不错。他扬起嘴角贼笑着,这下可是有点心甘情愿了。 在繁琐的礼俗下,两人成了亲、拜了堂,然后依照惯例,新郎倌是在外忙着敬酒,新娘则是关在新房里、坐在新床上、正襟危坐的饿着肚皮。 可是,一更天、二更天过去,终于,三更天了。 听着打更的敲着梆子报时辰,坐在新床上的戚小楼左等右等,还是未见一人进门。 然后,她累了、倦了,最后支撑不住的倚着床柱睡着了。 红烛已成残泪终至熄灭,月儿也跟着落下山头,朝阳随之升起咿呀轻微的开门声将浅眠的小楼惊醒,她睡眼蒙陇地藉着门外透进的光源,只瞧桌上喜酒美食未撤,她的嫁衣仍在身上,除了红头巾掉落地上皱成一团,还有她睡姿不良导致脖子酸疼以外,什么也没变。 “夫人。” 一声轻唤,提醒了小楼。 呀,原来还是有变的。 看着眼前恭敬的婢女,小楼眼中透出失望;她还以为是梦呢,如果这真是梦,那有多好。 她坐直了身子,此时才发现天光早已大亮,而她的相公,却整夜未曾进门。 昨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啊,他怎能这样对她? 小楼深呼吸着,闭上眼再重新张开,这才开口“小胡子人呢?” “二爷吗?”小婢女似乎对她不敬的称呼见怪不怪,乖乖回道:“二爷昨晚喝醉了,说是不想打搅你,所以睡在书房。” 她闻言脸白了一白,双手不由得紧握成拳。 喝醉了,所以不想打搅她?这是什么烂理由! 长安城中有哪个人不知风云阁冷二爷是千杯不醉?再且,哪一个新郎会在洞房花烛夜还会去睡书房?他根本就是睁着眼说瞎话。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小雨,天气渐渐变凉了。 凉意透进心底,小楼动也不动,眼神越来越冷。 她知道他为何如此做,因为全城的人都传她是无淑无德的女疯子。在玉泉镇的那些天,她故意又哭又笑不讲理的撒泼使赖,让他后悔向爹提亲。后来知道他已经打算回长安退婚,她才顺道跟他一起回长安,然后一路上变本加厉的对一切事物展开好学不倦的本事,让他彻底的断了想娶她的念头。 果然,他在回途中差点被她给气死,每次看到她都没好脸色。本以为回到长安后从此高枕无忧,他一定会向爹爹退婚,所以后来她也没有去问爹;谁知道他不知为何一拖再拖,最后竟然冒出来一道圣旨赐婚! 虽然她不清楚那道圣旨到底是谁去向皇上求来的,但那人绝不是他!冷如风昨天会娶她肯定也是受制于这道圣旨,如今不洞房,将来便可以找机会悔婚。 他根本就是打定主意要休妻。 小楼咬着牙,忍着委屈的泪。昨晚上她想了许多,虽是不甘愿就这样嫁过来,但嫁都已经嫁了,她决定要和他好好相处;所以一晚上她都在说服自己,从今以后要好好当小胡子的妻子,冷家的媳妇。好不容易她改变了心意,但他怎能这样“夫人,奴婢帮你先将嫁衣换下可好?”看主子脸色阴睛不定,整个人动也不动的,小婢女忍不住开口。 她回过神来,僵硬的点头,像个木头人似的,让小婢女帮她将一身讽刺的红嫁衣换掉。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身影,和那件美丽的红色嫁衣,她站在原地让人帮她穿上新衣,脑海中回响的,是昨日奶娘在在轿中说的话这十八年来,就今天看你最端庄了。看吧,我早说过你是个小美人。 是吗?她真的是吗 不知不觉中,她眼角无声无息的滑落了一滴泪。 她不会让他将她休掉的!他越想休了她,她越要忍气吞声留下来!她必须顾全大局,戚家丢不起嫁出去的女儿被退货的脸。 小楼紧咬着下唇,望着铜镜中脸上滑落的泪,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如他的意! “你在搞什么鬼?” 秦冬月原本打算等小胡子的婚事办完,今早就和孟真包袱款款回玉泉镇的悦来客栈去,没想到才要到大门上马车,却见冷如风从书房出来。 昨天晚上不是这小子的洞房花烛夜吗?他怎么大清早的竟从“书房”出来! “什么搞什么鬼?”冷如风才开门就见着爱管闲事的小嫂子,要缩回脚闪进门去已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装傻。 “我是说你怎么会往这里。昨晚不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吗?”她狐疑的看着他。 唉,早知道嫂子还没走,他就晚点再出来晃。这下若让她知道他打的主意,铁又要留下来管这檔事了。不行,可不能让嫂子起了疑心,先打发她回玉泉镇再说。 “呃这个”冷如风脑筋一转,迅速将尚搁在门内右手食指上,几日前逛市集才买来的玉戒摘下,然后伸出手摊开展现玉戒道:“我昨日将这传家玉戒忘在书房里,所以过来拿。” “是吗?”秦冬月瞧着那翠绿的戒指,还是怀疑。有谁会在成亲的隔日丢下软玉温香,跑出来找戒指?尤其是这位喜好女色的小胡子。 看出她的狐疑,他忙道:“这是要给历代冷家长媳的玉戒,代表了地位的象征,所以我才会大师兄!”呼,好险,他都快掰不下去了。冷如风看到走过来的孟真,直在心中庆幸,忙挂起笑脸。 “冬月,怎么还在这儿?要出发了。”孟真在前头等不着妻子,便又回头找她。 “就来了。”秦冬月回头挥了下手,然后正色警告冷如风“我告诉你,人家小楼是心地善良单纯的好女孩,你好好的对待人家。”她又瞄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下才说:“你和她的年纪差了十多岁已经算是老牛吃嫩草,不要真让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 “冬月。”孟真又唤她。 “来了。”这次她听话的小跑步至老公身旁,留下冷如风一脸错愕的站在当场。 什么叫老牛吃嫩草?他不过三十出头,正当青壮年期呢!瞧瞧她把他比喻成老牛,又说是牛粪,简直就是算了算了,总之这下终于送走了一位瘟神,也算是老天保佑了。 孟真瞧二师弟松了口气,好笑的向他挥了一下手,才带着妻子出门。上了马车后,见妻子紧蹙着眉,他忍不住问:“怎么了?怕再晕车吗?” “不是啦。孟真啊,小胡子和小楼真的没问题吗?” 看她一脸忧容,孟真揽她入怀道:“傻瓜,他俩都成了亲了,再有什么问题,也不是你能解决的。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晕车的问题吧。” “唉,说的也是。”秦冬月缩在他胸前,咕噜了句:“回去以后,我一定要把骑术练好。” 孟真闻言忍不住扬起嘴角,可怜那匹会被她折腾的马儿。 “驾!”车夫一喝,马车便往前行。 孟真估量着,此行应可在入冬前赶回玉泉镇吧。 秦冬月倒好,她窝在他身旁,只道:“到了地头再叫我起来。”说完就合眼梦周公去,免得等会儿吐得七董八素的。 马车晃荡中,孟真拥着秦冬月离开待了近一年的长安,心底不免有丝庆幸。 幸好这次真的走成了,再留下去,恐怕她就要开始管起如风和小楼的家务事,到时他又没得好睡了。 而且,这小妻子可能还不知道,她如此在乎他那两位俊美的师弟,他这大老粗也是会吃醋的。算来算去,还是回玉泉镇和她长相厮守的好。 车外飘起绵绵细雨,马车继续向西而行。 长安城也笼罩在一片灰色之中,渐渐变小雨丝密密的打在伞上,冷如风撑着油伞,边把玩着手上的玉戒,边往自个儿的新房走去。一想到此去得面对小楼,他的脸色怎样也好不起来。 方才见到嫂子后,他忽然想起,昨晚他可以这样躲,是因为娘亲昨儿个太兴奋了,所以没注意到他未归新房;可今晚就没那么好混了。 何况等会儿他还得带着小楼去向娘亲上茶,要是她说了出来,可就玩完了。 但是要怎么安抚她?这女子可不比烟花场所的姑娘们,不是赞美个几句、送个小礼物就可以打发的;如果这两招行得通的话,他上次带她回长安时就不会这么累了。 还没想到个办法,如风小筑却已正在眼前。恰好此时门被打开,小楼身着淡紫衣裙,长发已知妇人挽髻;随身婢女方要开伞,两人就瞧见了立于前方不远处的冷如风。 “二爷。”婢女向他福了一福。 小楼白着脸,忍着臭骂他一顿的冲动,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冷如风伸手挥了挥,要婢女先下去,自己则上前将小楼迎进伞下。本以为会得到她的抗拒,却见她意外的顺从,这下子反教他不知该说什么,两人便无言的往前面大厅而去。 途中,他不时偷瞄身旁佳人老实说,他到现在还无法将这位安静的美人儿和之前那位活泼的疯丫头视为同一人。虽说女人多变,可他见过的红颜无数,就没一个像她这样变得如此彻底的!到底是之前那才是她的本性,抑或现在这般才是? 之前老看她生气勃勃、活力四射,那像苹果般红扑扑的脸蛋,就是让人想咬上一口; 可现在她的脸色这般苍白不知为何,他竟有些心疼起来。 忽然间瞧见自己尚在把玩手中的玉戒,正好两人行至园中凉亭,他便停了下来。 小楼不解他为何停下,只得抬首看他。 “这给你。”他将油伞搁在石桌上,然后握住她的手,将玉戒戴进她的手指,没想到却太大了。他将她两手十指全试套一次,连戴在大拇指上都会掉下来。 这下他才知道为何嫂子刚才会那般不肯相信。这戒指对女孩儿家来说,真的太大了。 “呃”不知该说什么,他只能尴尬的看着她的纤纤玉指。 小楼也望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盯着那挂在手指上宽宽大大的碧玉戒;他见戴不住,想要将玉戒收回,她却突然握紧了拳头,冰冰凉凉的玉戒边缘握在掌心中,瞬间沾染了些许暖意。 “没关系。”她赶忙抽回手,解下挂在脖子上一条由红绳悬着的护身符,将那玉戒套进红绳中再挂回去,然后才抬首瞧他,轻声道:“我挂这儿,一样的。” “那也好。”他直瞧着那根红绳带着碧绿的玉戒滑入她衣襟中,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她衣襟交叉处露出些许的白嫩肌肤;尤其由他所站的位置往下看,半抹酥胸更是一览无遗。 真想变成那只玉戒。 冷如风咽了下口水,轻咳两声,别开目光,掩饰一时的失神及他下流的想法。 他拿起油伞,再度挽着她住前厅行去,鼻中闻着她身上传来的幽香,心底仍然忍不住想着,这疯丫头的身材还真不是普通的好啊小雨细细的落下,走在一旁的小楼心绪有些难辨。她不知道她为何会收下这对她来说大得有点可笑的玉戒,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送她东西吗? 唉其实,长安城里最了解他的姑娘,可能就是她了。 说起来很好笑,她会讨厌他,真正的理由是为了讨厌而讨厌。 从小因为爹爹的骄宠,她几乎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在侯爷府里根本就是个小霸王!再加上她小时候就长得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可爱模样,所以就算出了侯爷府,外头的人也不太舍得责备她,总是让她撒娇一下就算了。 第一次遇到挫折,是在五年前,当时她刚十三岁,是个被宠坏的小鬼。她不像个大家闺秀,不喜女红,也不变读书,更不想学习琴棋书昼说老实话,哪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会想学东西而不是到处去玩? 她当然也不例外。当时的她只受到处捣蛋游玩而已,最常做的,就是偷溜出侯爷府四处作乱。 这样被骄宠的日子长久过下来,就算本性不坏,不知不觉中她也被宠得越来越跋扈,终于有一天闯下了大祸。 她不听劝告的趁筑城的工人午饭休媳,偷跑上正在兴建的城墙。当时筑了一半的墙并未稳固,加上前几天的大雨,石墙中才被填上的泥沙更是被冲刷得所剩无几;等工人们吃完饭发现有小孩子跑上去时,那一小段城墙已是摇摇欲坠。 她当时吓得不敢动弹,一名工人只好不顾危险的攀爬上快垮掉的城墙去救她;当那名工人才抓住她时,那段石墙却突地崩塌了! 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巨量尘沙扬起,遮住了半边蓝天。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剎那间,她本以为小命就此休矣,却在下一瞬被人像拾小鸡般的拎了下来。 她是毫发无伤、面无血色的瘫坐在地上,那位冒着生命危险上去救她的工人却被石头碎片划断了脚筋,血流满地,从此再不能快跑。 尘沙还未全落于地,她右脸便被甩了一巴掌。骄蛮的个性让她一下子站了起来,嘴里还不知好歹的嚷着“大胆刁民,本姑娘是侯爷府千金”云云,结果话还没说完,左脸又被甩了一巴掌。 她这时才懂得闭上嘴,看清了打她兼救了她一条小命,同时也救了那名工人的家伙 冷如风。 首先入眼的,就是那两撇呕心巴拉的八字胡,他一边帮那人止血,嘴上还不住的骂她,将她骂到狗血淋头,无法回嘴。 那是他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虽然他那番话说的很对,她的确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小姐,是个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而且骄纵蛮横、不知死活的顽劣;虽然他那番话骂醒了她,让她重新检讨自己,并开始用心学习,但是,她还是讨厌他到了极点。 她相信,他一定早忘了多年前的那件事,但这些年来,她却一直没忘。而且从那时起,只要是关于他的消息,她都会特别注意,所以日子久了,除了一些丰功伟业之外,她发现这家伙风流花心不说,还奸诈狡猾得要命,根本就是小人一个。 也许她早先心底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爱慕之意,几年下来也早消耗殆尽,讨厌只变得更加讨厌,只差没厌恶而已。 结果,没想到事隔多年后,她竟然嫁给了他。而昨晚他那样对待她,今早却又送她玉戒小楼困惑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老实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态收下那只玉戒;经过了昨晚,她该是更恨他才对呀。 如丝细雨打在伞上、打在花上、打在叶上,所有的尘嚣似乎被隔绝于伞外;在伞中的两人,却各有各的思量进了厅堂,平安无事的向上奉了茶,小楼并没有提昨晚的事昨晚新郎棺没进新房反而跑去睡书房,这种丢脸的事,她才不会自动翻出来让人笑话。 冷如风虽不知她为何转了性,但还是暂时松了口气。 冷家几代皆是单传,没有其他亲戚,所以在向摹。譿w. 第三章 烦啊! 冷如风午时未过便溜出风云阁,躲到酒楼去,烦恼的一杯接一杯的饮着老酒。 在今晚入夜前,他得想一个既能让老娘不怀疑,还得让家里那女人同意的分房方法才行; 虽然其实他是有点想和她同房的,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没必要为了一朵花,放弃全天下的姑娘家,纵使那朵花很漂亮、很好闻、很让人垂涎也一样。 一想到今早瞥见的那细滑嫩白的半抹酥胸,他不由得又咽了下口水,再灌两杯老酒。 奇怪,他见过那么多风情万种的女人,比家里那株更漂亮的不是没有,但他却她特别有感觉。事实上,在她还未好好打扮前,他就对她很头痛了;她可能是他活到至今,除了亲人之外,唯一记得她的模样还叫得出全名的女人。 他本来就不太能拒绝生来就漂亮的姑娘,现在她除了长相可爱,又加上了窈窕有致的身段,然后原本怪怪的个性又变得很文静乖巧,实在让他很难抗拒。不过,他也怕她是装出来的。 又灌了一杯老酒,冷如风哀怨的叹口气。都怪皇帝老兄,害他现在面对美女,却只能看不能吃;若将她吃了嘛,到时就不能随便休了她,对不起她也对不起自己;可若是不吃,苦的一样是他。 唉,全天下的新郎倌大概只有他还要忍耐住自己的欲望,不能和新娘子洞房就在冷如风坐在二楼窗边的桌子自怨自艾时,楼下大街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低头一看,竟有人在皇城大街上厮杀起来。 一群蒙面人个个手拿大刀围攻两人不说,暗青子环满街乱飞;眼看周围民众就要遭殃,冷如风抓起筷子就射,转眼间便一一将暗青子打落。 咦,那被打着跑的两人好眼熟对了,那不是海龙战家那两个跑腿的吗? 冷如风一确定是自己人后,下一刻他已手拿纸扇,左一挥、右一扫,分开两边人马,风流潇洒的站在大街中央。 “这几位黑面仁兄,在皇城中大动干戈所为何事?”他皮笑肉不笑的问。 没想到那些人可懒得听他说话,几把亮晃晃的刀子毫不客气就向他砍了过去。 “嗅嗅嗅,你们当长安没王法了不成?”冷如风在刀光中左避右闪,依然轻松的谈笑风生。 “撤!”蒙面人见在他手底下讨不了好,其中一人沉声下令。 眨眼间,蒙面人有秩序的各自四散而退,让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追谁。冷如风当机立断,便要抓那下命令的人,岂料他才和对方对了一招,身后突传来箭羽刺耳的破空之声。 “二爷,小心后面!”战家两名家丁出声警告,要再挡已来不及了。 冷如风俯身想躲过,前方敌人却一刀由下往上撩;他向左一旋身,没想到还是躲不过身后那一箭。 噗嗤一声,箭头穿过厚衣深深扎进肩头肉骨里,顿时黑红色的鲜血染上了青衣。 蒙面人见他受伤,也不恋栈快速向后逃逸。 冷如风想追,头却昏了一昏,全身乏力。他低头一瞧,见肩头血成黑红色就知道糟 这箭有毒! “冷二爷!”两名伤痕累累战家家丁见他摇摇欲坠,忙上前扶住他。 “没事。”他两个字才说完人就昏了过去。 小楼才在发愣,还未完全吸收冬月姊今晨便已离开的事实,心中只想着自个儿今后在这儿便真的是孤立无援了,却听门外有人急嚷着。 “不好了,夫人,二爷受伤了!”小婢女慌张的跑进如风小筑传报。 “什么?”小楼呆了一呆;她还未确定将来该怎样和他相处,小胡子竟然就出了事!她忙站起来急问!“他人在哪里?” “正往这儿抬过来了!已经有人去请三爷了!”小婢女话才说完,就见家丁们已把冷如风抬了进来。 小楼见到他肩上触目惊心的黑血,吓得脸都白了。 宋青云跟了进来,忙着帮他止血疗伤,白晓月和冷民不一会儿也到了。宋氏夫妇面不改色≈脚稳定俐落地合作无间,而冷民和小楼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看着那被拔下的黑色箭头,和那一盆又一益的清水被染成黑红色的血水,让人忍不住要怀疑他快不行了。 小楼的手被婆婆紧紧握着,她感到婆婆的手微微的在发抖,转头一看,才知虽然婆婆脸上一副相信他绝不会有事的模样,眼中却闪着恐惧和担心。她心中一紧,不由得紧紧回握婆婆的手,给予她无言的支持。 冷家主母发觉她安抚的动作,抬头看着这个新媳妇,勉强露出微笑,嘴角却微微颤抖。 “娘,你放心,他不会有事的。”小楼开口加强她的信心。 “嗯。”冷家主母点点头,更加握紧媳妇的手,婆媳相互扶持,极力镇定的在一旁等待着。 小楼虽然不喜欢冷如风,却也不希望他死掉;何况她才嫁他一天,他若死了,她非但要守一辈子寡,还会在疯女人的名号上再加个“克夫”的罪名!更何况在她心中,无论是好是坏,她的确是一直占了一个很大的位置的。 她当然不希望小胡子死掉!小楼在心底祈祷着,希圣他能安然无恙。 好不容易,宋氏夫妇停下了治疗的动作,白晓月首先回身对她们露出笑容,轻声道:“放心,箭头上的毒大部分已经跟着血水流出来了。二爷没什么大碍,只是失了些血,让他休养几天,调养一下就会复原的。” 听到这番宣告,两个女人才松了口气,连忙道谢。 宋青云和白晓月听了,不约而同的道﹕“这是应该的。” 发现对方和自个儿异口同声,夫妇俩互看一眼,不由得笑了。 宋青云见妻子手上还沾着些黑血,温柔的拉着她的手到一旁以清水洗净,然后拿布擦干。 冷氏先行到了床边看顾儿子,小楼的视线却离不开在桌旁的这封登对的夫妻。 还未嫁进风云阁前,她当然见过这位名闻京城、温柔俊帅的宋青云,还见过好几次;但当时她总觉得这人看起来好虚幻,有着那种高不可攀、不可侵犯的光环,是那种圣人般的好好公子,但不像是真人,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 可是如今他的表情变得比较生动,好像从圣人变成会动的凡人,整个人活起来一般;也许这是和他复明的双眼有关吧!抑或是和他新娶的媳妇有关! 瞧他一双眼,从刚刚就全神贯注、温柔的看着晓月。 他们俩一举一动皆表达出对另一半的爱恋,那种两人间毋需言语的默契和相互的关心,让小楼不禁羡慕起来。 什么时候,才会有人如此在乎她? 小楼低首看着床上仍在昏迷中的夫婿,只能低叹。 唉,小胡子的风流花心是全城皆知的,这辈子要他只爱她一人,只怕是绝不可能。 不一会儿,冷氏回房休息,宋氏夫妇也一起离开。 因为小胡子是她的夫婿,理所当然的,在他尚未清醒前,照顾他的重责大任便落在小楼的身上。 不过据晓月的说法,他目前只是在昏睡已无大碍了,那么大个人躺在床上既没发烧也未失温,她除了盯着他看,什么也不用做。 好无聊啊她已经瞪着他看了一个下午,他嘴上那两撇胡子有几根毛都快被她数得一清二楚了,接下来要干嘛?数眉毛吗? 唉,这笨蛋怎么那么喜欢管闲事?听那两个抬他回来的人说了当时的情形,她真想敲他一脑袋。爱管闲事也就算了,亏这家伙还算是武功高强,竟然连支飞箭都闪不过,贡是笨死了。害她现在得像坐牢似的坐在房里顾着他,等这位大爷清醒过来。 手里拿着绣线和固定好的绢布,她有一针没一针的绣着一只鸳鸯,不时抬头看看他的状况。 说来好笑,她会捺着性子乖乖的学绣花,还是拜他所赐好吧,事实是,她会想学很多东西,都是拜他所赐。因为当年被他那么一骂,心中也知道他是对的,不服输的个性让她开始努力的学习,学习做个有用的人,而不是不知死活的米虫。 刚开始是因为不服输,后来则是慢慢发现这世上真的有许多好玩、让她大开眼界的东西,值得让她好好学上一番。 在那之前,她从不知道原来餐桌上的肉便是田园中那些人家养的鸡鸭牛羊,当然也不知道那是经过怎样的几道手续变成美食好菜;更不晓得原来那些可口的糕饼竟是金黄色的麦子和绿豆做的,还有身上穿的衣料有些还是虫儿口中吐出来的丝做成的。 太多大多的东西让她耳目一新、大感惊奇了,不知不觉地,她越学越有劲;而且学会了一样东西,然后现给别人看的成就感,实在是无法比拟。 她现在已经很难想像当年的她是多么无知。她喜欢知道一切事物的感觉,她想她是喜欢知识的。当然知识不一定要从书上学习,虽说这样能吸收较多的东西,但她特别喜欢亲身体验。尤其是身旁的事物,学起来较能记得清楚。 所以或许她还应该感谢他? 小楼瞄他一眼,忍不住皱眉。算了吧,感谢他还不如感谢爹爹。 低头继续绣着鸳鸯,她想起自己第一次学绣花并完成一幅小小的作品时,两双手十根手指头早被针刺得伤痕累累、惨不忍睹。虽然那副刺绣实在是难入教她绣花的女师傅的贵眼,但她还是觉得很骄傲,还跑去现给爹和二娘及小雨看。 其实当时妹妹小雨绣出来的作品比她要好上几十倍,可她还是厚脸皮的到处献宝,若有人称赞,她就会高兴个老半天。其实她也知道大家都是口是心非的随便说说而已,可她还是很乐。 直到如今,她的绣花虽称不上是极品,但也不难看就是了。说起来,她也好一阵子没碰针线了,今儿个若非是要看顾他,她也不会去碰针线活儿。反正没事,打发一下时间也好,省得她真忍不住去数他有几根眉毛。 日落了,婢女进来点上灯,并送来饭菜。 她放下针线,见他仍睡得沉,她便自顾自的吃着饭菜。 看,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小楼边用饭边想,嫁为人妇也不怎么困难嘛。 就这样,戚小楼嫁进风云阁的第一天,难得的和冷如风相安无事的度过。 入夜。烦恼的事来了。 小楼到月上枝头时方想到,这家伙大剌剌的躺在床上那她该睡哪儿? 和他挤一张床吗?她才不要。 但他和她是夫妻,她不和他睡,难道要她和婆婆要另一间房不成? 不行,这下岂不是落人口实,说她戚家不会教女儿;是小胡子一醒来,铁会以这理由将她给休了! 对了,只要她和他同床共枕,造成事实他就不能任意休了她啊!除非她犯了七出之条。 而且虽说她一天到晚在城里跑来跑去,看多了打赤膊工作的汉子,但也没人敢对她放肆,她也从未单独和男子相处过,连小手都少有男人碰过。今晚正好可以让她熟悉他一下,这样以后若要再和他睡在一起,她才不会太害怕。 呃听说第一次和夫君睡在一起会痛的,虽然她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睡在一起会痛,但既然有人说会痛,那就是会痛嘛。 所以今晚他和她第一次睡在一起,正好可以让她搞清楚:因为他尚在昏迷中,可她是醒着的,这样她就可以弄清楚为什么第一次和夫君睡在一起会痛啦。 抱着这样单纯的想怯,小楼在婢女的帮助下卸下外衣,只着罩衣便熄了烛火躺上了床的内侧。 蛟月银色的光华洒了一室,小楼侧躺着,先是望着床边随风不时微微扬起的纱帐,然后视线又落在冷如风的身上。 这是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当然也是第一次和男人如此贴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的味道;除了肩上的葯草味外,他身上还有股很好闻的味,不香,但闻起来很舒服。 瞧着他的测脸,小楼心中有些莫名复杂的滋味。 这就是她嫁的夫君了,她一辈子需服侍的男人。 她的相公,冷如风 此刻的心情,竟是难解的苦涩。她不是未曾想过将来要嫁个如意郎君,毕竟她也曾是个怀春少女;但如今这样的结果是好是坏呢? 思潮汹涌中,夜色越深,小楼也忘了要保持清醒,渐渐沉入了梦乡。 卡、卡、卡,锵 打更的人敲着梆子,经过风云阁前的大街报着时辰。除了屋脊上的野猫和缩在街角的狗儿,整座长安城没多少人醒着。 卡、卡、卡,锵 打更声不是顶响亮,但在暗夜中听来却也算清楚;虽然是越行越远,可固定的声响还是吵醒了冷如风。 他恍恍惚惚地转醒,隐隐约约中彷若有位女子贴着自己而睡,细细的呼吸吐气如兰;她的玉腿横在他腰上,小手则几乎贴在他胸膛上。 夜风吹来,她畏寒地更加贴近他磨蹭。 一股欲望突地升起;因为葯性的关系,他脑袋还昏沉地搞不清楚状况,以为自己人在花街柳巷中,所以理所当然地,他大爷本能的就伸手在人家身上乱摸。 孔老夫子说“食色性也”既是如此,压抑本性是不好的。虽然他不了解为何他一动右肩就很痛,但是美人当前,哪还管自个儿肩膀痛不痛。 好香。 他埋首佳人颈间,忍不住低叹。 暗夜中,瞧不清对方长相,但方才这么一摸,她的身材可真是凹凸有致、柔嫩滑顺啊。 芙蓉帐里,青光乍泄。 窗外的月儿,似乎又在偷笑了。 是做完才发现吗?不,其实是中途停不下来。 一个是停不下来,另一个是迷迷糊糊下半推半就;他是她的夫君呀,她能怎么样?难道学杜大娘将丈夫踢下床不成? 思及此,小楼差点笑出声来;但她还是忍住了,因为不想刺激他。 偷偷瞄了眼那位从刚才便翻身下床,一脸挫败,不停在房中来回踱步的男人,小楼知道他很不高兴,不高兴他休妻的计画被他自己给打坏了。 她慢慢的坐了起来,下半身其实还是有些痛她总算知道为何第一次会想到刚刚和他如此亲密的行为,她忍不住又是一阵脸红心跳。从没想过男女之间可以这般亲密贴合,好似他是自己的一部分,被占有的同时,也包容对方;结合的那瞬间,竟觉得自身如此完整。 不过,看来他并没有相同的感觉。小楼静静的望着未着片缕的冷如风焦躁的像头被困住的野兽,不停的来回踱步。 也许是因为他和太多女人睡过了。 这想法一冒出来,她心口就一阵紧缩抽痛;她不该忘了他风流的本性的。 “你要走到什么时候?” 冷如风停住!猛地看向斜倚在纱帐内的美娇娘,她微微露出的玉腿和没遮掩好的香肩及若隐若现的白玉双峰,一下子让他才熄的欲火又熊熊烧了起来。 该死! 他下颚紧绷,半晌才问:“我怎么会在这?” “你受伤了,他们抬你过来。”她指指他的肩头,有点幸灾乐祸的扬起嘴角道!“记得吗? 我是你新娶的媳妇。”理所当然她该在这儿。 他当然记得,他怎么可能忘得掉! 冷如风阴沉的望着她,突道:“你不是不想嫁我?” 小楼也绝,也回问:“你不是也不想娶我?” 他沉默了。 他不想娶,她也不想嫁,两人却还是成了亲;纵使他想逃避,不到两天却还是和她上了床。 这是天注定吗? 他站在房间中央,双手抱胸的盯着她。原以为她是个疯丫头,这下才发现其实不然。她非但不疯,还口齿伶俐:当然,她也不是个丫头,那样凹凸有致的身材绝不是个小丫头会有的。 他不了解她,不了解她前后两极的行为,不了解她怪异的想法。 不过,目前有这样的认知就够了,既已生米煮成熟饭,再挣扎不过是浪费力气。 反正照这情况,他们注定是要被绑在一起一辈子了,将来有得是时间弄清楚她那颗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脸上的线条软化,突然笑了“看样子我们没得选择。” “是没得选择。”她点头同意。 “只有认命了?”他挑眉。 “对。”她的确是认命了。 “那意思就是说”他走到床前,撩开纱帐低头凑到她眼前轻声道:“以后便是我的娘子了?”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她动了一下,不安地点头“对。” “叫一声相公来听听。”他向前凑得更近,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相相公。”她有些羞涩,颊上浮现两朵红云。 < 第四章 自从达成共识后,两人生活一切正常。 回门的那天,二娘拉她到闺房内说了许多为人妻该注意的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就算有再多的苦处,都得自个儿承担下来。二娘说的对,她不小了,也嫁了人,是不能再像以往一样任性妄为,为人妻就要有为人妻的模样。 甚且她是冷家的媳妇。 她知道全城都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尽量安分收敛,努力让自己习惯生活中多了他的存在。 她一直以来都知道他并非外人看到的那样简单,但嫁了他之后,她才真的了解到这个人的精明干练和城府之深。 每天一早起来,他便已去上早朝了;第一次听到他无官职竟也需上早朝,实在是让她讶异万分,不懂他是以什么身分入朝。退朝后,他却仍留在宫里,据婆婆所言,他是在和圣上商议国家大事。午后,他便至四大分行巡查,跟着才回到风云阁书房,和各管事开会研商。 用完晚饭后,就开始了他的花街之行当然,这是指成亲之前。成了亲之后,他多少还替她留了点颜面,没有在新婚期便在妓院流连。 所以这一个月来,一到了晚上,他通常会继续留在书房,要不然便是去看看他的儿子。 对,她知道他有个儿子,还没嫁过来她就知道了,她还见过那娃娃好几次。 当然,她也知道他不清楚儿子的娘到底是谁,甚至还不承认那是他儿子。 不管那真的是他儿子,或是有人栽赃嫁祸于他,反正都说明了这男人至少在感情方面真的不是个好东西不过,这点她当然也早就知道了。 纵观他一日的行程,实在教她佩服他旺盛的精力和聪明的脑袋。在应付政治方面的勾心斗角时,他还能同时顾及风云阁的营运,而且夜夜还不忘和她行房! 最后这点,证明了他果然是天下第一大色狼。 小楼的脸红了一红;其实她也不奢望他宠爱她,比起时下一些王孙贵族夫妻的相敬如冰,他对她还算不错,至少他还算尊重她。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得到爱情?大部分的人都像她和他一样迫于无奈而成亲,甚且有更多人在洞房之前未曾见过对方;她应该感到幸运了,至少他长得还算不错,文才也高,身家更好,只是风流了点而已。 她在冷家的生活,便是当个安分守己的冷少夫人,整天就是呆在大屋子里无所事事;嫁为人妻的感想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婆婆有她自个儿的生活圈,下人有他们各自该做的事,他的夫君则整天忙得不见人影,而宋氏夫妇更是为人看病忙个不停;一个月下来,她已经开始觉得自己像是叠在床上的被子,每到月儿高升时,才会被打开来使用,其他时间,她就像个寝具一样被闲搁着! 天她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快发霉的废物了。 嫁进风云阁的第三十天,小楼终于决定要走出如风小筑的庭院,找事情来充实自己的生活。 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大屋的东厢房,去看他的儿子。 如果那孩子的娘不出现,她很有可能得成为他的娘亲的,去看看她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儿子,就当作是练习好了,因为照她看来,小胡子在外头的私生子,恐怕不只这一个。 来到目的地,她一眼就爱上了那个满脸笑容的可爱家伙。 粉嫩嫩的脸蛋,胖嘟嘟的小手小脚 “呀,你好可爱哦。”小楼笑咪咪的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婴孩,他像是听得懂似的,也咯咯咯的笑着,还往她这儿爬来。 “他叫什么名字?”小楼伸手将他抱起来,转头闲在一旁照顾这娃儿,冷如风历尽艰辛找来的奶娘。 “叫冷知静,知道的知,安静的静。” “姓冷?”小楼有丝诧异,他不是死不承认这孩子是他的? “二爷说虽然这孩子不是他的,但孩子是无辜的,所以让他跟着姓冷。” “是吗?”小楼不以为然,但也不求答案,反正是不是都没啥差别。这娃儿真的好可爱,抱起来热呼呼的,又软又舒服。看他笑得挺开心的,肥嘟嘟的小手兴奋地抓着她的黑发玩。 “知静乖,我们到园子里走走好不好啊?”她抱着他亲了他脸颊一下,笑着道。 “夫人,外头天气冷”奶娘想反对。 “没关系啦,整天呆在屋子里,是人都会闷坏的。我刚才过来路上,看见池旁有座亭子,你去泡壶热茶来。”她交代其中一位婢女后又问:“对了,他可以吃糕饼之类的小点心吗?” “小少爷牙还没长齐呢,只能吃些汤水小粥类的东西。” “哦,那就弄些他能吃的过来。”她披上大红氅,再将他包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向目标前进。 奶娘和一旁的婢女们相对无言,只得赶紧跟了上去,其中两位则忙去厨房弄些热汤小粥。 一下午,小楼就和这娃娃泡在一起,一大一小玩得不亦乐乎。 从四大分行回来,冷如风因为衣上刚不小心沾到染布房的染料,所以回房换衣服当然,心底多多少少是想看看她。 这几天,他发现自己渐渐习惯她的存在,也越来越喜欢见到她,一反成亲前对她的反感; 他实在没想到他们竟能如此和平相处、相安无事。 岂料当他兴匆匆的回到如风小筑,却不见她的踪影。 “夫人呢?”他边让小厮帮他换衣,边假装不怎么在意的间。 “夫人去看小少爷了。” 他闻言愣了一下,她去看那小子干嘛? 糟糕!冷如风思绪一转,双眉不由得聚拢。妇道人家最爱胡思乱想,她要是信了流言,怕是渐入佳境的平静生活便要付诸流水了。 换上干净的白长袍,他赶紧往东厢房去。 行至半途,却见池旁亭上传来笑语声,走上前一瞧,就见他新娶的媳妇将那小子放到石桌正中,然后谆谆告诫。 “你不要乱爬,娘娘弹琵琶给你听,好不好啊?” 那小子坐在石桌上笑着,胖胖的小手在空中挥舞,嘴里呻呻呀呀的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话。小楼开心的摸摸他的头,然后抱起琵琶弹奏起来。 她懂音律?冷如风可诧异了,他以为像她这般被长上纵容的女子,定是什么也不懂!但听她一曲弹奏下来,虽比不上宫中乐师,可也不差。 “好不好听啊?”她抱着琵琶将粉脸往前凑,指着右脸道:“给娘娘香一个。” 冷如风才在心中笑她,这小子仅仅几个月大,怎么可能听得懂人话?没想到那小子真的爬到小楼面前,凑上小嘴亲了小楼一脸口水,然后还笑得乱开心一把的。 “哇,你好乖。来,娘娘也给你香一个!”她快乐的也回亲他脸颊一下,一大一小和乐融融。 看样子他是白担心了。冷如风松了口气,玩心一起,施起轻功无声无息的到了亭里小楼的身旁,俯身就亲了她左脸一下。 “呀!色狼!”小楼被吓了一大跳,还没看清来人,右手便反射性的挥出去,打向那个偷亲他的登徒子。 “啪”的一声,冷如风左脸登时多了五指红印。 巴掌声过去,小楼方瞧清眼前那位“色狼”她顿时俏脸发红,手足无措“这个 你对不起我以为怎么会是你呀?” 冷如风咬牙笑道:“这里是风云阁,你是我娘子,除了我,还有谁敢非礼你?”这女人是笨蛋啊,竟然连他都打,还打得挺顺手的。 “你你也知道这是非礼呀?那那我回手也是应该的啊!”小楼退了一步,不甘心的抓着他语病回话。 “我是你相公!”他亲她本就是理所当然。 “那又怎么样?非礼就是非礼,是你自己说的嘛。要不然下次有人亲我,那我是不是要站着让他亲呀?”她不悦的嘟着嘴“那好,我以后都不回手了!” 什么?不回手?那岂不是要教他戴绿帽! “你敢!”冷如风伸手揽住她的细腰,将她抓到身前,挂着假笑的脸凑上前,咬牙切齿的威胁她。 “回手也不行,不回手也不行,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小楼忿然的问。 “这”他被问得一时哑口,突然就道:“你可以看清楚再打!” 小楼听了可火了“拜托,你们这些武功高强的男人一个个高来高去、来无影去无踪的,等我瞧清,早不知被人家吃了多少豆腐了!” 呃这倒也是。 “好吧,那这次算是我的错。” “本来就是你的错!”这下她说话可大声了。 冷如风一挑眉“给你点甜头,你倒爬到我头上来了。” “我哪敢啊。”看情况不对,小楼吐吐丁香小舌,帘转移话题“现在还是大白天的,你怎么回来了?”“这是我家,你是我娘子,我不能回来看你吗?”习惯性的甜言蜜语未及细想就冒了出口,冷如风说完才发觉自己怎么如此肉麻。小楼顿时心头如小鹿乱撞,俏脸一红,低头小声地道:“当当然可以。” 忽地,琵琶被人拨弄,杂乱无章地响了几声,打散了暧昧的气氛。小楼吓了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冷知静那娃儿已爬到桌边,好奇的玩着琵琶的弦。 她这时方意识到两人周围还有五、六个奴仆在旁看戏呢,而小胡子的手还紧揽着他的腰,丝毫未有放开的意思。 “你可不可以先放手啊?”她有点不安的动了动,想退开。 “为什么?” “现在是大白天的,这样不好。” 冷如风见她无措的模样,知道她不好意思,可他又舍不得放开软玉温香,便抬头对众人道:“都下去吧!” “可是二爷,四大分行的管事们都还在书房等着哪!”平常跟在冷如风身边的小厮忙提醒着。 “让他们都先回去吧,休息一天不会死人的。”他挥挥空出来的手,要人都下去,顺便也把那小子带回房里去。 “这样不好啦!”说话的是小楼。这男人到底在搞什么?这样人家一定会认为是她耽误了他的正事;她原本的名声已经够难听了咄!他是不怎么在意啦,问题是她都已经嫁入了,还要给戚家添上一笔教女不淑的坏名声呃,虽然大家早就知道了,可这次事件不是她搅出来的,她才不要背上无辜的罪名。 可惜众奴仆并未因他的开口而留下,一个个在冷如风有点恐怖的微笑下,加快脚步的撤退。 “有什么不好的?”等所有人走得一干二净,他才吊儿郎当的问。 “当然不好,我可不想外头又传我误了大老爷您。”她表面上是低着头唯唯诺诺的,语气可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别装了,我可不知你何时变得这样为我着想。我早想问你,咱们成亲前那个疯疯颠颠的姑娘跑哪去了?可是藏在这样文静优雅的表相之中?”他看着石桌上摊开的汉乐府和摆在一旁的几本书,不由得又挑起眉“你识字?看样子你并不像我想像中那般任性无知,也不像城中传的那样疯狂,对吗?” 小楼睁着大眼,直言道!“我从没说我不识字,也不认为我的行为是疯狂。” 很多事都是他自个儿自以为是,她不过稍加诱导而已。 冷如风对她后面那句话无法苟同,嗤笑着质疑:“不疯狂?” “本来就不疯狂。如果我今天是男儿身,那样的行为,还会被人称做疯狂吗?”她轻停了一声,不屑的自问自答:“根本不会!如果我是男的,人们不只不会说我疯狂,搞不好还会称赞,说是好学不倦!” 冷如风听了她忿忿不平的言论,呆了一呆,过了一会儿才哑然失笑。她说的是,今日若换个男子四处求教,恐怕传言是正面评价多于负面吧。如此想来,她的行为的确是称不上疯狂,只不过他是个女子,以女子而言,他的思想及行为实在是太过大胆了,才让一般人一下子无法接受。 “除了识字、弹琵琶,你还会什么?” “你问这种问题,我怎么回答呀?”她瞟他一眼,一副他是笨蛋的模样。 “有什么不能回答的?”他不懂。 “不是不能回答,是不好回答!要不然我问你,除了吃喝嫖赌玩女人,你还懂些什么?” “这”冷如风正要回答,才发现答案可多了,从骑马射箭到从政经商,他会的东西一下子还真是数不出来。他回过神来,只好说:“算了,当我没问。” “你要真想知道也可以,反正时候到了,遇上了事,你就知道我会不会啦。” 小楼耸耸肩回答得轻松,然后再度意识到他的手还未离自个儿腰上,只得伸手推推他的胸膛“喂,你到底要不要把我放开呀?” “我还有事情要问。” “你问归问,手一定要摆这里吗?这样我很难站耶。”她不喜欢自己整个人贴在他身上的模样,那让她觉得自己很娇小,而且弱不禁风。 “是吗?”他不以为然,不过还是换了个姿势坐下,然后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小楼勾着他的脖子维持平衡,脸却还是臭臭的,因为这姿势让她觉得自己更娇小了。 冷如风装作没看到她那张臭脸,又间:“成亲前,你为何要误导我?”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我不想”小楼心直口快的说出实话,到了后头才发现不对,赶紧停了口,然后傻笑的想打混过去。 “不想怎样?”他微笑,眼底却无笑意。 “喂,你道样笑起来像只狐狸一样,皮笑肉不笑的,很丑耶!” 有那么瞬间,他竟下意识的想收起笑容,但终究还是没有。那笑容便僵在脸上了;他只得硬撑着道:“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你不想怎样?” “你”小楼见打混无效,干脆将事情摊开来讲“反正说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你也早知道了,成亲前我便说过了。没错,我是不想嫁你。 因为不想嫁你,所以才故意变本加厉。” “嫁给我不好吗?”长安城里想嫁他的姑娘也不少,怎她就特别不一样,他亲自送上门她还不要? “当然不好!”她回答得理所当然。 “为什么?”他皱眉,心中隐隐感到不悦。想想这女人千方百计的捣蛋,只为不让他娶她,这下他怎么高兴得起来?知道她不想嫁是一回事,知道地想尽办法逃避这门亲事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问你,哪一名姑娘在知道自己将来的夫婿非但风流花心又小人,还有一海票私生子后,会兴高彩烈、快快乐乐的嫁过来?何况一进门便要帮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娃娃把屎把尿,相公搞不好还一天到晚窝在外头的温柔乡里,自己只能窝在这屋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痴痴的等着相公偶尔的临幸,大半的青春便葬送在这深宅大院之中这种生活能称得上好吗?”她振振有词的评论道:“简直就是恐怖!” 冷如风再度哑口无言,停了半晌才找到话说:“我没有一海票的私生子。” “你确定?”她很怀疑。 这次他倒是很笃定“没有。”他从不玩良家妇女,而花街女子从不会让客人的种留下的。 “那冷知静从哪冒出来的?”她对他的笃定嗤之以鼻。 “那小子不是我的。我当时人在宫里,宫中的女人是碰不得的。”他可不想惹来杀头之祸。 “是吗?”见他毫无不安的神色,小楼其实有一点点相信了。 “你不信?”他心中有一丁点的挫败。不知为何,他就是想听她说相信,想要她信任他。 “好吧,我信你。”她直视他看起来突然变诚实的双眼,如果这样的眼睛会骗人,那她也认了。何况嫁都嫁了,她还能改变什么?只能信他了。再说,他也没必要骗她,不是吗? 人家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而他,却是相公看娘子,越看越欢快。 自从和她将一些事情摊开来说明白后,他是越来越爱和她在一起了;他发现她对一些事有很奇怪的见解,和她说话聊天很有趣。 像是一般文人总是极为推崇三国时代的诸葛先生,她却对其行为不怎么赞成。 “那家伙早期还满聪明的,晚年却太过愚忠。阿斗本就不是当王者的料,他明知道还硬要勉强辅佐,是逞一时之快。如果他真是为国为民,便当在看出阿斗的资质不行时,明白告诉刘备,另立明君,也省得之后他鞠躬尽痹,人家也不感谢他,使得战事又拖了几年,劳民伤财的,最终还是落得亡国的下场,只换来他个人显赫的忠义之名。” 她这样的一席话,巧合的竟和他心中的想法有些雷同,让他大感惊讶,却有觅得知音之感。 她歇了一歇又道:“当然也不是说孔明先生这作法便是不对;忠是该忠,但要有远见。 他的视界看得的确够透,却不够长远。不过以当时的时代来说,他算是非常厉害的了。” “你怎么如此了解三国之事?”他忍不住发问。 “看书看来的呀。”她耸耸肩,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我爹也是武将起家,小时候他老人家人在前线打仗,我自个儿和奶娘在长安,整天无所事事,便将爹书房里的兵书和战史都翻了一下。” 这样的回答又让他差点掉下巴;一般的姑娘是不会去看那些枯燥古册的吧! 每一天,他都从她身上发现更多惊奇,她时而温婉文静”而开朗活泼,明明有时看起来很单纯傻气,有时又聪慧得让人诧异。 他发现她很喜欢说话,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她都能对着花瓶自言自语。 当然,死物不会有反应,所以她更喜欢对着人说话,而且特别喜欢对着未满一岁的冷知静发表长篇大论。 关于后面这一点,他觉得是因为冷知静不会反驳她,而且是个很配合的听众。 每次她讲到情绪激昂时,那小子虽然听不懂,也会兴奋莫名地挥着小手,跟着她呻呻呀呀的鬼叫一通。 不过,至少他现在不用担心她会因为这小子的身分未明,而无法接受他的存在或和那小子处不来。这一大一小简直就像是遇到知音一般,相处得和乐融融,让他看了都有点不是滋味,弄得他只要一有空,便往这娘儿俩所在的地方跑,然后硬要插进去,不让他们忽视他的存在。 当他今天下午挂着笑容匆匆赶回如风小筑时,突然惊觉到自从和她成亲后,他竟已两个月没去花街柳巷了,甚至连想都没想到要去看那些姑娘;事实上,除了正事之外,他脑袋要是一空下来,定是浮现她的面容身影。 冷如风突地停下脚步,对自个儿会有这样的反应感到万分讶异;还在发愣时,天上忽然飘下片片白雪,冰凉的雪片如花絮般缓缓而降。呆站在如风小筑前,他知道她正在屋子里面,而且是归属于他的。 雪花轻轻的落在他身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那点点雪白。白雪一入他掌心便化了,他对掌心中化掉的雪水视而不见,只从中瞧见她俏丽的容颜。他果果的杵在园子中,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升上心头。 突然间,正前方的门被推开,小楼快步的跑出来奔向他,脸上有着灿烂如夏的笑容。 “小胡子,你回来啦!快看快看,下雪了呢!”她兴奋的扑到他怀中,差点因为冲力太大使得两人一同跌倒,幸好他反应快,稳住了身形。 她抬起小脸兴高彩烈的说个不停,说她今天做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好玩的情况,小时候她和人玩雪仗又如何如何。其实她那张小嘴到底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注意听,只是拥着她玲珑有致又温暖的身子,瞧着她娇憨可爱的小脸,心中那份莫名的感受几乎满溢而出。 这名女子是属于他的呢,是他可爱的小妻子,将和他共同生活一辈子的人! 冷如风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抱着她,抬头仰望着飘下白雪的天空,深深吸口气,然后在心底庆幸。 老天保佑,幸好他没来得及将这门亲事退掉。 “小胡子,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小楼臀起眉,踞起脚尖扯着他的衣襟,不满他的心不在焉。 他闻言笑出声,然后低头轻吻了下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也吻去她因他的笑容而浮现的恼怒。 “有啊,娘子。”他离开她的红唇时,回答了她的问题。 小楼全身无力,红着娇颜瘫在他怀中,神智还未归位,只一脸茫然的说:“什么?” 冷如风笑捧着他的脸“没什么,你忘了就算了。” 她这时方回过神来,又羞又气的了他几下“讨厌!” 他抓住她频频落下的小拳头,笑得更乐“不是讨厌是喜欢吧。” “你死性不改!臭胡子!”小楼狠狠的踩了他一脚,趁他放手时,嘟着嘴气呼呼的跑进屋去。< 第五章 “二师兄,你真的要这样做?”宋青云蹙眉询问。 “师父早年便说过,世事无常呀。”冷如风将视线从窗外的白色世界拉回来,子着师弟。“伴君如伴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十几年来,我们师兄弟们为圣上做了不少事,也该够了。这事我想很久了,正好师妹和石头已随赫连鹰回黑鹰山了,大师兄和嫂子也回了玉泉镇,趁此当时你和弟妹一同回洞庭,就当是要探亲,顺道去商谈生意上的事,上头不会怀疑的。” “那冷姨和小楼”他沉吟着。 “也和你一同南下。我会和上头说她们想去南方走走避寒,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你们才新婚不久,她此时离家,可行吗?” “这可得感谢她成亲前的行为了;对长安城中大部分的人来说,她是疯的。小楼的思想特异,会想南下游玩很正常”一谈到她,冷如风眼中不觉浮现柔和笑意。 “你确定她会同意和我及晓月一同南下?你打算让她知道其中内情吗?” 宋青云怀疑戚小楼会乖乖听话。连他温柔如斯的妻子晓月都有着和她外貌差之甚远的坚强意志,何况是那不畏人言‘八年来我行我素的戚小楼。 “这个”冷如风一征,旋即道:“没必要让她知道内情卷入这场是非,我会想办法让她同意离开。” 宋青云本还想说些什么,但又作罢。二师兄会这样做,自有他的考量。两人随即讨论起将风云阁商行全面移至江南的计画。 冷如风因为早有打算,因此这几年早渐次将产业移至江南,所有重心也向南发展。他早年曾和师父齐白凤学过卜卦,前些年卦象便显示未来十多年北方在位者会有交替,再之后则会有大变动;他不想被扯进那股政治动荡中,及早抽身是最好。 之后的时代南方较北方安定,商业将渐以江南苏杭及扬州为中心,所以他才会将产业南移。 师父及师兄弟们本就为江湖中人,只有他祖上曾位居高官,和皇室牵连颇深,所以他必须殿后,直到所有人安全离开长安,才能向上头摊牌。 以历代帝王来说,当今圣上算是英明;可惜自从魏丞相病重之后,圣上专断的旨意屡见不鲜。虽说圣上肯听取谏言,但并非所有谏言皆是正确的,而这些全靠圣上一人去辨别是非,只消圣上念头一转,信了他人恶意的攻讦,他想隐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若圣上能欣然同意此事最好,怕只怕因为他知道了太多秘密,有太多人怕他一出长安,内幕便会爆发出来,所以一定会有人阻挠他离开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了当今圣上。 因此,他首先需要说服的人便是皇上;但要说服皇上他是无害的,这事可不容易呀。 离开长安的念头是早就有的,小楼的出现更加深了他的决心,他想和她好好安定下来。 而且天意难违,凭他一人想力转干坤是不可能的事;他也算过,那充其量只算是内斗,大唐天朝并不会就此断绝,因此他更不能插手,以免乱了天地之气。 和师弟商讨过后,冷如风独自一人观看着雪停后的夜空。现下,他终于知道了当年卧龙先生的为难之处。得窥天机者,只能选择两条路走,一是尽忠继续辅佐下去,逆天而行;二是放手不管,归隐红尘。 诸葛孔明选择了前者,他则决定放手。 历代皇朝交迭更替,没有哪一朝真能千秋万世、永垂不朽。忠于谁其实没差,重要的是谁能让百姓生活安乐。那些人要斗便让他们去斗吧,他可要从这摊烂泥中脱身去享受生活了。 就此当时是天时地利人和,此刻不走,将来就更难走得开了。 “不要,我不要离开!” 小楼满心不悦,对着冷如风鬼叫,一点也看不出早先的文雅。 “现在南方天气较暖,你难道不想去江南玩玩?”他捺着性子,好言劝说。 “不想!”她双手抱胸,大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他。 “为什么?”冷如风不解的问。要在以往,她应该很乐意出去游玩的。上回还听她不经意地提起想去江南走走,所以他才会有了那番计策,要让她以避寒之名同师弟南下;怎么她这会儿却不肯去了? 她懊恼地蹙眉瞪着他,一扭头耍赖的看向别处“不想去就是不想去啦!” “你前些天不是才提过想去南方瞧瞧,怎么现在又说不想去?”他伸手轻捏她的下巴,将她的小脸扳正。 “我”小楼张了张嘴,却又旋即闭上,贝齿轻咬着下唇,乌溜溜的大眼避开他的视线,看着他脖子以下。 “嗯?”冷如风右眉一挑,等着她回答。 “我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去了。”小楼被逼急了,胡乱说个理由来搪塞。 真讨厌,他为何要一直问嘛。她她才不要同他师弟和晓月南下避寒,她不要他一个人留在长安啦! “心情不好?”这也能当个理由?冷如风在心中暗自纳闷,他永远也不懂她那小脑袋爪在想些什么。“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方才好,现在不好不行吗?”她气急败坏的推开他,转身往屋外走去“反正我不要离开长安啦!” 哼,死王八蛋,她才嫁给他两个月,他就巴不得把她给送走!谁不知道他心底打得是什么主意想把她这个碍手碍脚的正室送走,他好出去猎艳嘛! 虽然说她心里早有准备,虽然说她根本也不爱他,可是,可是哎呀,不管啦,她才不要让他得逞! 冷如风见她竟当着他的面拂袖而去,面色一沉,马上跟上,来到满是白雪的园林步道中,一把抓住低着头猛往前走的小楼。 “你在闹什么别扭?说想去江南的是你,现在说不要去的也是你。难道以后你说的话,我都不能信、不要去当真吗?”他面无笑容,语气严厉起来。 明儿个就要起程了,容不得她现在说不去就不去!虽说他实在不想为难她,但倘若她说不听,真没办法的话,就算得将她绑上马车,他也会做。 “你”她紧蹙着眉,还未回口就被打断。 “别说了,明天你一定得和娘及青云、晓月一同下去!”他冷着脸放开她,随即转身离开。 小楼死瞪着他离开的背影,气闷地哼了一声、跺了跺脚,也转身从另一边离开。 好!她明天会如他所愿的南下,她才不希罕留在这个色欲熏心的大色狼身边! 反正她打一开始就不奢望他会安分多久,她南下正好,眼不见为净! 她忿忿不乎地重重踏着每一步,在雪地上踩出一个一个的心洞,以泄她胸中闷气。当她行至后园古井时,终于忍不住紧握双拳,趴在井边,朝着古井内,大声的将一连串不文雅的咒骂一古脑的全骂出来。 “你这个王八乌龟卑鄙无耻下流龈龈恶心奸诈狡猾小鼻子小眼睛小心眼不要脸的大色狼大笨蛋!啊”吼完之后,她站在原地喘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心情好了点。然后她便慢慢的走回如风小筑去,看到被她的谊咒声吸引出来的下人时,还若无其事地和他们微笑点头。 众人对方才那几声吼叫听不真切,也搞不清楚状况,只得搔搔头,各自回去工作。 下雪耶,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虽然这天上午雪停了,但官道上还是积着厚厚的白雪,而那小胡子竟然执意要众人今天出发! 下人们将三辆马车的木轮套上铁炼,防止马车在雪地上行走时打滑。等所有东西都准备得差不多时,小楼便搀扶着婆婆上了前头的马车。 这搀扶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冷家主母身子骨可还好得很!不过毕竟是名门出身的官夫人,在外头,那雍容华贵的气质偶尔还是得搬出来用用。 马车门帘才放下,冷氏便回复了笑容可掬的轻松面貌。 瞧见媳妇一副臭脸,她和颜悦色的问!“小楼,怎么了?不高兴出门玩玩吗?” “娘,没有啊。”她低着头闷闷的回答。 “那你怎么一点高兴的样子都没有?”瞧她一脸阴郁的样子。 “有吗?我很高兴呀。”小楼振作起精神,扯了扯嘴角,强颜欢笑。 那种僵硬的笑容叫高兴?若真如此,那她可还真是重新诠释了“高兴”的表情。 冷氏挑挑眉,泰然自若的掀起车窗布帘,就见笨儿子正在和坐在后面那辆马车上的青云说话。 “你和如风吵架了是吧?”在风云阁中,大大小小的事想瞒住她是不可能的。 她是闲闲无事的老人家嘛,最爱的便是听些无聊的是非,管些无聊的闲事。 风云阁里的总管事李大娘,便是跟着她陪嫁过来的婢女;几十年相处下来,两人早已未有主仆之分。 她们同样是死了丈夫,也同样有了点年纪,更是同样的无聊,于是乎,理所当然的,她们便开始去注意小至风云阁中的风吹草动、大至长安城里的八卦流言,久而久之,那还成了她们的消遣活动。 所以呀,这对夫妻在冷战的事儿,她早知道了。 “没没啊。”小楼神色不自然的假笑。 “是吗?”冷氏不置可否的笑笑,收回看向儿子的视线,转而盯着小楼,然后状似无意的问此刻正坐在一旁的李大娘“桂香呀,你可知咱们这次要出门多久?” “预定是三个月才回来。”李大娘会意的回答,还配合的道:“二爷吩咐,要老夫人好好玩,别担心他。” “是呀,当然不用担心,反正如风会有‘人’照顾着。”冷氏刻意加重语气,那风华不减的面容却一副太平无事的模样。 小楼听了心头一紧,再也强笑不出来。 他当然会有人照顾,而且铁定是“女人!” 她低首咬唇,胸口好闷,闷得她泪都快滴下来了。不知为何,她觉得好委屈、好委屈,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委屈过。都是他突然间,车门帘被人掀起,天光透进,小楼赶紧将头压得更低。 “娘,你一路小心。”冷如风和娘亲说话,双眼却直盯着一旁低垂着小脸的小楼。 “我不小心成吗?”她讽道:“就算路上被人打财劫货,你人离得大老远的,我和你这不肖子求救有用吗?哼!”这儿子真是没用,光会盯着媳妇瞧,也不会安慰人家几句。才成亲两个月就要一别几个月,这不是和两天打鱼三天晒网一样无济于事吗? 再瞧瞧媳妇的肚皮,看那样子也不像有了;她抱孙的愿望看来又要往后延了,真是的。 听了老娘的话,冷如风只能苦笑,却见小楼交握在膝头的手背上有着水滴。 那是什么? 他才在怀疑,又一滴水珠滴落。他心神一震,怎样也没想到她竟会哭了。 搁在车门上的手差点伸过去,他握紧拳忍住了!当另一滴泪水滴落,他受不了的放下门帘,瞪着那厚重的门帘,她垂首的身影依然清晰的印在眼前。 天,他不知道她的泪水竟能如此严重的干扰他的决定。 怕马车再不走他就会将她强行抱下来安慰,冷如风忙面无表情的呼喝车夫起程。 三辆马车渐行渐远,他转身进屋,直至回到书房,都还无法拋开心头那股束缚。 她为何哭了?真是如此不愿南下吗?事到如今,他依然不懂她究竟为了什么不想离开长安。 是不是他不应该和她冷战?如果他能好言相劝,弄懂她的心结,再从中开解,这样是不是会好点?不管怎样,她都比他小了十多岁,他实在不该和她斗气的。 瞪着桌上满满该处理的文案,他压根提不起劲来,满脑子想的,就是她安静低首坐在马车内的委屈身影。 “该死的!”冷如风低声喃喃咒骂。他不能再想她了!现在重要的是将所有该做的事做好,等所有事情完结了,他有的是时间来和她沟通。 妇道人家就是爱哭,掉几滴泪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是这样想,但他心底深处还是紧紧揪着,催促着他快点将事情办好,早早南下和她团聚。 小厮进门将桌前的灯座点上火,补足了寒冬白昼不怎么明亮的天光。案上文字更加清晰,冷如风振笔疾书,开始写下欲隐退江南的奏折。 行行复行行,小楼一行人到了洛阳,众人便在河堤旁的客栈打尖,准备明日一早改走水路,坐船从运河南下至江南,再由长江转往洞庭。 寒冬夜,难得有一轮明月。 小楼坐在二楼窗台边,思绪飘渺地望着寒夜中的洛阳城。 如此安静的月夜,使她能清楚听见流水泛泛的声音。河上人家点上盏盏渔火,那些昏黄的灯光看似温暖,却又不时晃动,随着波流摇荡,看起来很不安全。 似乎没有什么是真正安全温暖的,不是吗? “这夜景很漂亮吧?到了南方,一入夜,河上会有更多***。” “嗯,是挺漂亮的,可是好像不怎么安全。”小楼回过头来,发现方才说话的是住在隔壁房的婆婆,她忙要起身,冷氏却伸手示意她继续坐着。 冷氏上前来到窗边坐下,视线也瞧着窗外。“是不怎么安全,但南方多得是人家长年住在水上呢。” “真的?”小楼惊讶的问。 “当然是真的。你公公生前有阵子便是在苏州当官,那时如风才十岁大,却老爱往外头跑,在苏州城里还是个小霸王呢。” “啊?”小楼有些诧异,原来他小时候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嘛。 冷氏话匣子一打开,旧时的记忆便如走马灯般浮现眼前。她望着点点渔火,提起旧时趣事。 “南方多水道,每当夏日,孩子们都爱下水嬉戏。如风自小学什么都快,又好强,所以咱们陪同老爷上任才月余,他便从滴水不沾的旱鸭子成为水中蛟龙。有次他在我面前就跳下湖去,差点把我吓晕过去,他爹火冒三丈的罚他整个夏天都不能出去,他气得抗议,爷儿俩差点吵翻天,结果就这样呕气呕了一夏天。” “他们两个人一样固执,都不肯先低头;如风无论他爹怎么锁住他,他都有办法溜出去玩水,回来时还故意全身都弄得湿淋淋地,正大光明的从大门走进来,气得他爹直跳脚,若骂他是不肖子,一天到晚嚷着要请出家法揍他。” 小楼噗一声笑出来,想像着小胡子儿时调皮的模样。“后来呢?他有被打吗?” “被打?”冷氏挑眉失笑,没了庄重的模样“呵呵,他每次都跑给他爹追,真要不行了就来和我撒娇,从没真正被打过。后来有一次他又偷溜到湖边玩水,没想到脚在水中抽筋,差点淹死在湖里”说到这里,她收起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小楼伸手握住婆婆,冷氏欣慰地轻拍她的手,感叹的道﹕“我没事,只是想到就觉得有点害怕。幸好当年齐师父正巧带着徒弟经过,忙跳下水救起他,要不然我这儿子就没了。从此以后,如风便怕了水这也好,省得**心。” 小楼倒了杯热茶给婆婆,冷氏接过轻啜两口,才又继续说﹕“也是上天注定,齐师父明言与如风有师徒之缘,刚巧如风他爹正愁管不动他,便让他跟着齐师父上山学艺,而知风也愿意学武强身。我虽不舍,但抵不过爷儿俩的百般说服,最后也只好答应。” 原来小胡子拜师学武还有这么一段渊源。小楼听得津津有味,更想再多知道些他的事,于是又道:“听起来,相公儿时挺活泼的。” “是呀。”冷氏点头微笑,伸手摸摸媳妇的脸蛋“他从小就爱美人呢。 瞧,还瞒着我偷偷的订下了你这个乖媳妇。” 小楼双颊飞上红云,既尴尬又诧异“您您不介意媳妇在外的名声吗?” 她一直以为像婆婆这样端丽的贵夫人,对她多少会有点成见呢。 “怎么会!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那些流言过不了聪明人的法眼。我可比你们这些小辈多活了二、三十年,相信别人的谣言不如相信自己。”她指着河上随着轻波荡漾的船家“你看,那些小舟看似危险,其实靠水讨生活的人家们,在船上个个如履平地。有些商船往来大运河从洛阳至余杭,船上的人几个月不下船是常有的事,对他们来说,一叶扁舟比四马大车还要安全得多。在南方广府,更有人搭船远渡他国经商长达一年半载,听说要叫那些船夫下陆地行走,还会因不习惯而歪歪倒倒呢。” “呀!真有这种事?”小楼听了甚是惊诧,瞪大了眼专心听着。 冷氏点头“对呀,所以说眼见都不一定可以为凭,何况是耳听的流言。” 她见小楼放松下来,话题一转,忽然和颜悦色的道:“船上的人危不危险,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方知道。而且,人生道路上,哪处是无惊无险?船上的船夫们也是经过一再跌倒,记取教训,然后互相合作扶持,方能安然渡过难关,最后能靠着经验在水上讨生活。” 她停了一停,伸手拉住小楼搁在膝上的心手,缓言道:“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我相信你很懂得这个道理,才有勇气不畏人言。夫妻夫妻,有夫便有妻,这词儿本是相依相伴的,不应该落了单,你说是吗?” “我”小楼窘迫的低首。其实她也不想呀! “我这儿子聪明是聪明,就是有时候会顾虑太多,啥事都要往自个儿身上揽。你别看他一副潇洒的模样,其实是太多事提得起放不下,婆婆妈妈的想每样事都能面面俱到,却忽略了最该守住的。” 听到最后这句,小楼心头一酸,不由得紧握婆婆的手。 “你在乎的,对吧?”冷氏柔声问。 过了半晌,小楼才轻点了下头;可这一点头,把泪都给点了下来。 “好孩子,委屈你了。”她上前拥住小楼好生安慰,取手绢帮小楼拭泪。 等小楼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冷氏才继续说﹕“虽说古有名训,让咱们以夫为天,但当男人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咱们女人就要有自己的打算了,懂吗?” 小楼抬起泪眼,满脸疑惑。 冷氏露出个温婉但坚决的微笑。“你明早回长安去吧。” “啊!”她整个人呆愣住了。 “快过年了,夫妻本就该在一块儿。你回长安陪着他,就说是我说的。” “但但是”小楼不安的转头,看着和她同房已睡下的冷知静。 “放心,知静我会看着的。至于我那傻儿子,就交给你了。” 小楼还未回话,冷氏便心满意足的转身回房去了。 她呆呆的望着被关上的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 回去找他?可以吗? 什么事都要自己把握的。 她想起婆婆刚刚说的那番话,想起从第一眼见他到这些年来的点点滴滴,想起为了他给她的羞辱而想争的一口气,想起当年到现在从来未曾改变的爱慕爱慕! 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是爱慕他的。 是啊,她原来便一直爱慕着他,所以才会因为他的风流花心而生气,然后厌恶他。 所以她才会妥协得这么快。 因为她,本来就是爱他的 回去吧,没什么好争的,她已经争到她最想要的人了呀。 < 第六章 大清早,河上白雾茫茫。 小楼在婆婆的帮助下,带了些盘缠,叫了辆马车,避过宋氏夫妇,一早便离开洛阳,转回长安。 一路上时有颠簸,但她心情甚好。出了洛阳城不多时,温暖的日头便从远处的地平线爬升起来,照在遍地白雪上,将景物染成金黄。 “哇,好漂亮。”她探头至前方驾车处,车夫是风云阁洛阳分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 “夫人你小心点,这样很危险的。”老伯被小楼吓了一跳。 “我可以暂时坐在前头吗?”小楼眨了眨眼,有些无辜的哀求“我想看看风景。” “这前头很冷呢。”他有丝迟疑。 “没关系的,我穿得很暖啊!”马车尚在行进中,小楼便毫不淑女的爬到前头坐好,差点让老伯吓出一声冷汗,直嚷着要她小心。 “看,这不就过来了吗?你别担心啦。”她笑咪咪的道。刚巧此时马车转过一个弯道,眼前景物一变成了荒野平原,更加宽广。 官道旁的树枝上结着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条,叶覆白霜,地上白雪从眼前连绵到天边,金黄色的阳光将白雪的结晶照得闪闪发亮,像是神赐的礼物。 “哇!”她轻声赞叹着,看得目瞪口呆。她从小住在长安,虽然出过城几次,但没一次是在下雪过后。而前几日则是从头到尾皆在马车中陪着婆婆,所以直到如今才有幸见此壮丽的景观。 “很美吧?这叫小雪初睛,早起的人才有这眼福的。”驾车的老伯瞄着眼,哼着小调,咬着烟斗驾车西行。 “嗯。”小楼点头同意,深吸了口冷洌的空气,清醒了脑袋爪子。 这是个好的开始,希望能有好的结束。 她对着温暖的朝阳,这样期许着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空无一人的风云阁大宅院中,小楼简直无法相信。 大厅没人,东西厢没人,厨房没人,云楼没人,如风小筑没人!跑到各个厢房及院落,到处都没人! 怎么会这样?才几天的工夫,风云阁竟成了无人闻问的鬼宅! 她站在雪地里,呆滞地反应不过来。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小胡子呢? 一大堆问题在脑海反覆,她杆在雪地里,久久不能自己。 半晌,一阵寒风吹过,那刺骨的寒意才唤醒了小楼。 她拉拢了斗蓬,意会到此地一人也无,这才知道情况要糟。 “惨了!”小楼低叫一声,脸色一白,忙跑出门去要叫住带她回来的老伯,谁知道已经来不及了。 那老伯已离开许久,雪地上虽有车轮痕迹,但出了大街后,便再地分辨不出哪几条才是老伯马车的轮印。 完了,早知道刚看没人来应门,她就不该让老伯先行离去的。 现在冰天雪地的,风云阁又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起来像是几日无人了,小胡子也不知道人在何方,她一个人在偌大的长安城里该怎么办?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当小楼正望着大街发愣时,灰蒙蒙的天空此刻竟飘起雪来了。 见到了雪花,小楼猛地想到了风云阁在长安城中的四大分行。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要去东西南北四大分行瞧瞧,也许人都在那儿呢?老伯一定也是回分行去了才对。也许她刚在屋里看到的不是灰尘,只是风沙大了点虽然她心底知道下雪的日子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尘沙,但她害怕的不敢进屋去确认。 小楼拉紧了厚重的斗蓬,头也不回的在雪地里举步往最近的分行走去,然后不停的告诉自己,没事的,一切都没事的这几句话,在她远远的瞧见东城分行紧闭的大门时,全数烟消云散。 她不安的快步跑上前,心急的敲着厚重的木门。 一直到她敲得小手发红,东城分行依然没人出来应门,里头死寂得就像座空屋。 小楼回头看着因为下雪而无半点车马行人的大街,害怕得几乎要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风云阁为什么都没人? 雪越下越大了,她越来越冷,最后逼不得已,只好往娘家而去。 至少,她可以先回娘家休息,问爹风云阁出了什么事,请爹帮忙找到小胡子。 小楼万万没想到,当她冒着风雪历尽艰辛的走回太武侯府时,出来应门的仆人却说:“侯爷及夫人至北关驻守了。” “什么?不可能的,没人告诉我啊!”她万分惊诧的叫着。 “什么可不可能,出关了就是出关了。你是什么东西,老爷出关为啥要告诉你?”那仆人不耐烦的道。 小楼一瞪眼,生气的说!“我是你家大小姐,你这新来的仆人怎那么没有规矩!” 不屑的瞄了走了几里路,满身雪花、万分狼狈的小楼一眼,那仆人嗤笑道:“你要是大小姐,我就是当今太子了!我家大小姐嫁了冷二爷,前些日子早去江南避寒了。你这死丫头吹牛不打草稿也就算了,消息不灵通还敢来假冒! 去去去,滚一边去,少来烦你大爷做事!”话一说完,他啐地一声,便将大门关上。 “开门啊!我真的是你家大小姐戚小楼!你这死老百姓,可恶的王八羔子!” 小楼火冒三丈,一边大力敲着门,一边喊道。 突地,大门猛然又被拉开,那奴仆拿着棍棒恶声恶气的道﹕“你这死丫头,再在这里鬼吼瞎闹,我就把你的腿打断,再报官把你关到地牢!还不快滚!” 说完他还举起棍棒,作势要揍她。 小楼吓得往后一跳,不甘心的鬼叫:“好,我走!你这个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你一定会后悔的!” “妈的,还啰哩啰唆的!”他挽起袖子,抓着棍子走上前。 小楼见状马上识时务的转身逃跑,到街口时她回头看,那王八蛋见她停下,竟然还追了过来,她只好怀着满腹委屈在雪地中不停的跑,最后气喘叮叮地跑过了几个街口,她脚没踏好,整个人扑跌到雪地上好痛!她好痛,又累又痛! 她跑不动了,她不要跑了!被打死就算了! 小楼动也不动的趴在雪地上,所有的委屈随着这一跌全跌了出来,她也没爬起来,当场就趴在雪堆里痛哭失声。 大雪纷飞,不多时,哭得浙沥哗啦的小楼就差点被雪掩盖了。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突然有人伸手将还在呜咽的小楼从雪地中拉了起来。 她泪眼朦胧的抬头一看,见那好心的人竟是蓝家酒坊的蓝石城,结果才收起的泪水又决堤而出。她扑上前去紧抱着他,哭得惊天动地,口齿不清的叫着:“呜烂大哥” “小楼!怎么是你?”她这一抱,可把他弄得手足无措,又惊讶又慌乱的,还不忘纠正她的发音“我不姓烂,是姓蓝。你怎么会这般狼狙的趴在雪地里?” 小楼哪还有空回答他,只知道她终于见到一个熟人了,便继续哭得乱七八糟,完全不见大家闺秀的模样,也听不到他的问题。 蓝石城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先行将她送上马车,带回家让老爹处理。 回到了酒坊,蓝老头大声一喝,才教小楼吓得忘了哭泣。 一阵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之后,蓝家父子才终于从她断断续续的鼻音中弄清了原由。 见小楼又开始有一声没一声的啜泣着,蓝老头忍不住恶狠狠道﹕“别哭了!傻丫头,瞧你鼻头都冻伤了。告诉你,天寒地冻的,再哭下去,等一下用力吸鼻子时,小心你整个鼻子掉下来!” 此话一出,吓得小楼忙用手捂住鼻子,不敢再哭。都怪她刚刚太过沮丧,结果在雪地里哭太久了,难怪她从方才便觉得鼻头刺刺痛痛的。 “拿去,把这酒慢慢喝下。”蓝老头递给她一个葫芦。 小楼接过,只觉得一阵芳香扑鼻。她乖乖喝下,不敢有任何异议。 “阿城,去煮些热水,让丫头洗个澡,把这湿衣服给换下。”蓝老头唤儿子去做事,才又回头对小楼横眉竖眼的说﹕“天色已晚,你先暂且住下,明早我再让阿城去城里探探消息,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葯酒记得喝完,这酒是我特别调的,治冻伤最好。你等一下还要记得在热水里泡上一刻钟才能起来,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小楼闻言,马上又喝了几口酒。 蓝老头见状才转身回房,嘴里还不住咕哝着﹕“真是麻烦的丫头!” 屋外大雪未有稍歇的模样,小楼喝着温酒,全身渐渐暖了起来。她一手紧紧握着玉戒,对未来感到恐惧和不确定。 谁能告诉她,他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好怕,真的好怕泪水又重新聚集眼眶,她好希望再看到小胡子那副自大的嘴脸,她好想见他啊酒气上升到脑袋爪,小楼双颊嫣红,头昏昏的抱着酒葫芦,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翌日上午,蓝石城至城中资采,却采不出个所以然来。 风云阁四大分行大门深锁,店招大旗也被卸了下来,问隔邻店家,也没人知晓这是何缘故。 当他决定放弃,准备打道回府时,却见到不少官兵身着便服在街上巡行,似在暗中找人。 蓝石城本也是守城门的大兵,遇上了同袍,便决定上前打声招呼,顺便探探口风,看是发生了何事,要如此私下的劳师动众? 结果听到的消息却让他吓了一大跳,赶忙暗自镇定的驾车回酒坊。 “叛国!”小楼大惊失色,吓得站了起来!蓝老头也愣了一下。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叛国的!”她只慌了一下,随即镇定下来,坚决地替冷如风否认。 “丫头坐下,小声点!”蓝老头沉声警告。这笨丫头真是搞不清楚状况! 幸好酒坊这几日因大雪连日不开市,否则若让来提货的人听去还得了。“阿城,去把门关上。” 小楼警告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坐下来压低声音着急的替小胡子辩解“师傅你不知道,他不会这样做的。我很了解他,他太奸诈狡猾了,不会去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损人不利己的事啦。” 蓝老头翻了个白眼“你这是在称赞他还是在贬他?” “我”小楼懊恼的咬了一下唇,随即皱眉道!“我是说真的。他这个人最狡猾了,五年前突厥侵扰边关,本应是他出征的,他嘴一张,三两下便把战事推到了其他将军的身上。三年前南方蛮族扰民,皇上原也属意小胡子带兵南下,谁料他随便说说,那事儿也落到另一人身上。这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战事不晓得被他推掉多少次了,为的就是他嫌打仗麻烦。 他还对怡红院的花魁秦晓晓说“宁可醉卧美人乡,不兴举枪对四方。”像他这样一天到晚流连妓院的痞子,怎么可能造反叛国?不可能的!” 蓝石城关好门回来,闻言不由得皱眉问小楼﹕“你不是前两个月才嫁去冷家,怎么对几年前的事如此清楚,还知道花魁秦晓晓?” “我”小楼一张脸忽地红如火莲,最后才着恼的小声说﹕“人家人家注意他很久了。”跟着声音又大了起来,抬起头信誓旦旦的拉着蓝老头:“他真的不可能叛国的,你们相信我。” “停手,别拉了!我又没说不信你!”蓝老头火大的喝道。“问题是阿城的同袍就是这么说的。如果你相公没私谋造反,为何全城近半的官兵都要抓他?” 小楼忙收了手,泪眼朦胧的道﹕“可是如果他真的做了,那官兵们大可以正大光明的搜城啊!”“这倒也是。”蓝老头沉吟半晌。看来这事有蹊跷。 “爹,这事的确不大对劲。我昨日守门,并未收到查禁冷二爷的手令。而且今日大街上除了巡查巷弄的便服官兵,似乎还有另一派较为高明的隐藏人马,双方互相暗中较劲。我想二爷造反之名恐是道人硬压上去的。” “你不早说!”蓝老头一听,真是气得直想摇头叹气。他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反应迟钝的慢郎中? 蓝石城苦笑,他刚才是想说呀,可是还没说完,就被小楼给打断了。 小楼这才破涕为笑,忙用衣袖抹去眼泪。“我就说他不会叛国,一定是道人诬陷的。” 蓝老头不客气的泼她冷水“事情真相还不知道,只是有可能而已。就算他没造反好了,现在也有一帮人准备陷害他。如今那小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此话一出,小楼又低头噤声,担心冷如风的安危。 “爹,如今咱们该当如何?”蓝石城不忍小楼伤心,只得开口帮着问。 “让我想想。”蓝老头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瞧着一脸可怜样的小楼,心里其实也想着,这丫头怎么说也和他有师徒之名,不能放她出去让人欺负,得想个办法把情势弄清楚才行。 小楼等了许久却见蓝老头未置一语,忍不住心焦的问:“师傅,现在怎么办?” 蓝老头瞄她一眼,然后转向儿子“外头路况如何?” “雪积了半尺多,若照这天气继续下去,明晚就会积到一、两尺了。” “这样啊如此一来,这几日势必无法出城咱们无法联络上宋三爷,也不知太武侯爷那儿情况如何,但照官府不愿大肆张扬的情况来看,这事必有内情,应是不会牵连到冷二爷以外的人。” 他看着小楼思量一会儿,然后说:“此时此刻你绝对不能现身。不然那一方人马一定会抓你逼他出来。另一派的人也不能信任,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最保险的办法便是以静制动。你先留在这儿,等雪融后,咱们自个儿联络洞庭的宋三爷,再看看是什么情形。” “哦。”小楼虽是心急得很,却没其他办法,只能同意。 而蓝家父子和小楼没想到的是,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下下停停的,一直到三个月后,地上几尺厚的积雪,才真正渐渐融化。 外头的风风雨雨在这三个月中逐渐淡去,长安的风云阁从此未再开门营运,没人再见过十年来在长安呼风唤雨的冷军爷,也没人再听过冷如风的消息。 没人知道风云阁为何关门,没人知道冷如风身在何地,秘密依然是秘密,而谣言就像雪花,风一停,便落地化去,再无人闻问了。 从那年开始,太唐初年长安风云阁的传奇,就此真的成为坊间流传的传奇。 第七章 远山含笑,湖波荡漾,岸边竹林被风一吹,窸窸窣窣的响了起来。 阳光从竹叶间穿过,金黄的光线交杂着翠绿的竹林,这幅景象看在眼里,让人煞是凉爽舒服。 “啊”突地,一声惨烈的吼叫打碎了竹林安详的书面,震动了整座山林,久久不散山下洞庭湖中的船家们听到吼声皆瑟缩了一下,却无人抬头甚或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继续低头忙碌的工作着。 其实,住在附近的人家这几个月来早已习惯了那每日午时便会出现的惨叫,只是那声音太过惊悚,所以听到时还是会吓一跳;幸好听白小姐说,哦,不对,该改口叫宋夫人了。听宋夫人说,今日应是最后一次了。 也还好是最后一次,要不然可能有不少人都要开始作噩梦了。 自从三个月前宋氏夫妇带着这位神秘的病人回到君山,这附近的人要找白大夫看病都要考虑一下。每天听到那声惨叫,大家都觉得自己无病无痛了,就算真有病有痛也要强忍着,宁愿乖乖排队找小姐的温柔相公宋大夫看病,也不愿上山去找有起死回生之能的鬼医白磊。 场景回到君山竹林中,那位可怜的病人第一百零八次痛昏过去。白磊面无表情的将那满身是汗的家伙扛出屋子,然后粗手粗脚的将他丢进屋外足足有半个人高滚烫的大葯红中。 可怜的病人马上被滚热的葯水烫醒,但他却没爬出来,只在葯缸中打坐。 三十六种刺激性极强的葯物在葯缸中发挥作用,不多久,坐在缸中的人便满面通红,一个时辰后,他脸色才转回正常。 “可以起来了。”白磊冷冷的开口。 葯缸中人闻言站起;脱离了葯水上的蒸气,他的面容终于让人瞧清。只见一条可怖吓人的刀疤从左眼眼角划过左颊直至左下颚,然后在左下颚处中断,却又从左胸开始延伸至右腰处。从疤起到疤尾,这一刀还真是想将他开膛剖腹;再见伤疤往外翻开,便看得出当时伤口之深,怕是当时再砍深一点,这人小命就没了。 或者应该说,若不是刚好世上还有这么一位鬼医白磊只怕这伤口,同样会要了他的命!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三个月前在长安蒸发的冷如风;他咬着牙以右手支撑,从葯缸中跨出。 宋青云此时正着一套白衫从屋内走出,见状忙上前扶住尚无啥气力的二师兄。 白磊见女婿出来了,便转身离开竹林。反正这小子已好了大半,再来便没他的事了。 “我要的东西,弄好了吗?”冷如风靠自己的力量站稳,接过衣衫艰难的穿上。 “已在山下等着了。”宋青云顿了一下,忽然又道:“我让靳雷驾车。” 冷如风着衣的动作一停,冷着脸抬头看他“我不是残废。” 宋青云微笑,不温不火的说﹕“我也不是。不过你是病人,我不是。” 冷如风瞪着他,半晌才继续穿衣,因为知道此刻和这师弟争辩是毫无用处的,只是浪费自己的力气。 “你身上主要的毒,岳父已经解了大半,但还有些残毒未清,每天还是会发作一次,但比较轻微。我放了些止痛葯在马车暗柜里。”宋青云轻描淡写的又道。 冷如风动作又一顿,随即用力的将腰带拉紧,冷声回答:“随便你。” 宋青云递上绑发的布巾,冷如风接过,才要举起手绑上,却帘僵在当场,只能以右手紧握住布巾,火大的瞪着师弟。 “需要帮忙吗?”宋青云微笑地开口。 冷如风看了只想揍他。 他紧紧握住布巾,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不用!” 话一说完,冷如风便任长发垂散,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去。 如果二师兄想要这样披头散发的下山去,他当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说老实话,若不是亲眼看见,他还真不敢相信二师兄竟有办法运用右手便能将衣服穿得如此整齐。 所以说,人是很有适应力的。 呵宋青云嘴角微扬,今日终于让他报了刚上祁连山那几年,被二师兄欺负的仇。诚所谓君子报仇,是二十年都不晚的。 他的样子很吓人,他知道。 那一刀砍得很结实,他当时可以感觉左颊伤口的血在他急退时飞洒出来。 他看得到自己胸膛至腰腹的伤口,就算是已经痊愈的现在,那道疤在他身上,看来还是有些可怖,像是一只被打扁的巨大娱蚣,诡异的吸附在他皮肤上;可想而知,他脸上的疤,不会比身上的好看到哪里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样子竟会让人观之色变,还可吓哭小孩子,甚至有妇人因瞧见它的容貌而昏了过去。 当冷如风发现引起街市上这番騒动惊恐的竟是自己这副尊容时,他马上低头快速离开,几乎是像逃难般的。 靳雷等在街口,眼中未有丝毫异样的情绪,没有同情,也无惊诧。 他再也没有比此刻更感谢靳雷的面无表情和忠心少言。 冷如风二话不说的上了马车,不想再看见外头人们对他容貌的反应。但马车的木板和布帘挡不住小孩子的哭声,也挡不住那些窃窃私语。 他们很害怕,他们怕他! 从君山上下来,一路上便看见村民在见到他时,所表现出来的惊恐。他们当他是麻疯病人一样,个个避之唯恐不及。他甚至听见有人在他身后,指指点点的称他是鬼! 不知靳雷是无心还是有意,车窗布帘已被垂下,阻绝了光线,黑暗的马车里,除了他没有别人。 冷如风视而不见的瞪着前方的木板,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的欢迎黑暗。 他无意识的抬起左手触碰自己左脸的伤疤,当左脸感觉到的是皮革而不是指腹时,他才猛然忆起自己的左手仍未复原。 他的手让白前辈上了葯,里着一层布条。外罩特制的鹿皮手套。他的左手并没有废掉,只是手指目前难以伸直,而且每隔一阵子便会阵阵抽痛。 师弟和白前辈都说他的左手没废掉,他们都说治得好,师弟也说他脸上的伤不严重;可是在经过刚刚的事件后,此时此刻,他强烈的怀疑起师弟的话来。 没有多想,他突然就脱下左手手套,开始解开缠绕其上的布条。在受伤之后,他从没真正看过自己的左手,他们总是在他昏迷过去时,顺便帮他换葯。 事实上,他也没照过镜子,可师弟和白前辈面对他时并无异样神情,所以他总认为自己脸上的伤虽然难看,但应该不至于无法入目。 可是经过刚才那阵騒动,他想他大概错了。 最后一圈布条被解下,刚好马车一个颠簸,布帘飞扬,阳光照射在他左手上,所有的一切,无可遁逃。冷如风冷静的看着自己的左手,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用极为阴寒的声音,命令靳雷把车停下。 靳雷停下车,冷如风掀起驾车座及车厢间的布帘,面无表情的道:“去拿面铜镜来。” 靳雷眼尖的瞧见他已把左手的手套解下,他知道冷如风若再见到镜中的自己,一定会受不了。 所以他只是动也不动的看着他。 “我要镜子。”冷如风森冷的重复。 “二爷,这里是郊外。”他试着想让他放弃。 冷如风扫射四周,跟着直接下了车,往右边的洞庭湖走去。 靳雷双眉聚拢,知道再无法阻止,只有任由他去。 春风拂过,青柳扬起。冷如风站在湖边,因为天上高挂的骄阳,水面很合作的反射出他真实的面貌湖面照出一只鬼,一只左眼及嘴角歪斜,左脸上有着扭曲恐怖刀疤,披散着乱发,还有一只鬼爪的鬼! 他静止不动的看着那副景象,然后突然间无法遏止的狂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声恐怖得让人心寒。 冷如风双眼狂胤的看着湖面映出的那只鬼,他听到笑声从自己的口中发出来,所以是他在笑;但鬼也在笑原来他是鬼!原来那些村民说的没错,他真的是鬼! 靳雷见情况不对劲,忙上前大喊了声!“二爷!” 笑声仍然无法停止,他伸出右手捂住脸,整个人笑着跪下,湖水溅湿了白衫,倒影被搅得混浊不清,那只鬼消失了,然后又重新在水面凝聚成形。 笑声终于渐渐减弱,泪水不知何时滑下面颊。他想,那并不是泪,因为鬼是不会哭的; 那么他脸上的液体是什么? 他的双肩抽动着,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也许他是在哭,是鬼在笑忽然间,一抹水蓝从胸前的暗袋中落入水面,吸引住他的视线。 是条蓝绢。他将绢布捞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鸳鸯小楼绣的鸳鸯。 那是小楼离开风云阁时,留在桌上忘记带走的锦绣。他喉头哽着,像是堵了一个硬块,然后他想起了此行北上的原因他要见她,迫切的见她,他疯狂的想见到她! 他的妻,他的娘子,他的小楼。 泪水滴在鸳鸯上,晕了开来,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紧紧握住绢布,他恢复理智,要靳雷弄来了一副半月形的面具,重新戴回手套,将长发简单束起,遮掩去恶鬼的形象。 他要去找她,回长安找她! 春日又来桃花开,琼浆玉露引君来。 引君来君何在? “热死了。”过热的温度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楼用手对着脸搧风,不过因为酒坊内温度本就高,搧来搧去还是热风。 师傅说以火蒸馏新酒,其酒必能更加浓烈,所以她才会满身大汗的待在屋子里头顾炉火。 火不能过旺,不能太弱,要大小适中,才不会糟蹋了这酒。 因为加热,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酒香。若在三个月前,她只消待在这里一刻钟,帘会醉得胡言乱语,瞎哭一场后,睡死在地上,气得师傅哇哇大叫。 后来在经过师傅的恐怖训练后,她的酒量才好了一点,不再因为只闻到满室酒香就醉得乱七八糟。 幸好她还算聪明,嫁人前那一个多月在蓝家酒坊学的东西都还记得,加上她还有副好舌头,只尝一口便能分辨各式名酒,所以师傅才勉强肯在漫长的冬季中,一一将剩下的酿酒技术传授给她。要不然她真无法想像,自己该如何度过整整一百多个惶惑不安的日子。 前些日子雪融时,蓝大哥便托人带信息到洞庭找宋青云,但至今仍无消息回来。 蓝大哥说正常的情况,无论有无找到人,光是往来长安和洞庭,来回也要花上一个月。 她其实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她就是很不安,很怕婆婆和青云晓月也出了事;她更怕的是小胡子不在那里。 这个冬天是下着大雪没错,可这并不表示长安城的人们就不出外活动了;当然,各式各样的传言便四处散播开来。 从冷二爷叛国到他被人暗杀,也有人说风云阁得罪了皇上,甚至有谣传说冷如风是得到藏宝图去找宝藏,更有流言说齐白凤得道升仙,于是冷二爷也看破红尘,解散风云阁入山修行。 什么荒谬古怪的传言都有,听得她是哭笑不得。 不管他是死了还是真去当了和尚,对她都不算是好消息,所以她全当那是假的,不去相信。但是三人成虎,听久了,她也是会怕的。还好最近这些流言开始被新的八卦消息取代,最新的流言,便是宫中盛传天象纤语,说唐朝三世之后,会由女主武王当朝。 此流言甚嚣尘上,甚至有人传说宫中真有位才人姓武,当今皇上甚至有过把与纤言相似的女子全部杀掉,以绝后患的念头,幸得太史今季淳风大人加以劝止,皇上才将此事作罢; 但长安城内武姓人家仍感自危,有不少人都在今年一开春便迁往他处了。 小楼伸手以袖拭汗,边想着流言边加些柴,维持温火。也幸好大家最近忙着传这番消息,她才得以稍歇口气,不用整天提心吊胆的,怕会听到关于小胡子已经死了之类的不实传言。 突地,门外啪啦一声,似乎有东西被碰倒了。 “谁在外面?”小楼皱眉探头向外“蓝大哥,是你吗?” 没人回答,她也没瞧见有人。她奇怪的走到门口再瞧瞧,的确没人在外头,但要酿梨花春的梨花却有一篓被打翻了。 “是野狗吗?”她喃喃自语的走过去“可是没听到狗叫呀!” 行至竹篓旁,小楼才要蹲下身将梨花全收进竹篓中,突然间却起风了。 一阵狂风吹得梨花四飞,宛若天下白雪。小楼愣了一下,这情景美则美矣,却苦了她了。 情急之下,她伸出两手无济于事的东抓一把、西揽一下,嘴里还叫着:“喂喂喂,别飞啊!”跟着她一脚踩到泥泞上,直愣愣的就往后倒去。 “哇哇哇哇哇!”眼看着就要摔倒,她就像个笨鸭子一样,胡乱瞎叫,双手拚命的往后画圈圈,想要平衡身子。 就在千均一发之际,她被人抓住了左手,向前一拉,让对方揽在怀中。 “哇,好险好险!”小楼心惊不已的待在人家怀中拍拍自个儿胸口,安稳一下受惊的心脏。 然后她忽然发现救她的是个男人,因为她眼前所见的,是个男人的胸膛。 他一手揽在她的腰上,一手还紧抓着她的左手,而她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他身前发抖。 惊觉自己不该如此缩在人家怀里,她一下子往后跳离了救命恩人的怀抱。 那人本来似乎不打算放手,但只犹疑了一下还是松开了手,让她得以安然而退。 当小楼退后瞧清了这人后,她忍不住张大了眼,差点惊叫出声,还好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小嘴,才没做出不礼貌的行为。 老天,这家伙是什么怪人?江洋大盗还是神秘侠客? 瞧瞧他这身行头! 小楼忍不住将他从头打量到脚,他长发向后束起,一张银制的半月形面具遮住了他整个左脸;他身穿一袭白袍、白靴,左手则戴着鹿皮手套,不知为何,那左手看起来有些僵硬。 奇怪,他为何只戴一只手套?她知道他右手没戴,因为他刚刚便是以右手抓住她的左手的。还有,这人看起来还有点面熟但他不知是不是故意,整个人朝右侧身,只把左边戴着面具的脸面对她,让她看不清他的右脸。 “你是谁?”小楼既狐疑又好奇。为何她会觉得自己认识他?她不着痕迹的边问边往他的右边移动,想看清他右半边的面貌。 白色的梨花缓缓飘落,洒了两人满身。 他知道她的意图,藏在面具后的脸抽搐了一下,一狠心转身施起轻功飘然而去。 “喂!等等啊!”小楼焦急的追上去,可惜那人早已不见了。 “讨厌,我还没道谢呢。”她有些懊恼地跺跺脚,却踩着了满地梨花。 她低头一看,顿时变成苦瓜脸“完了,这下怎么酿酒啦!铁被师傅骂死了!” 早知道便待在原地不动,也不会踩烂这么多的花。她应该等风停了再捡才对唉 真是笨蛋! “戴半月银面具的江湖人?”蓝石城重复小楼的话,想了下才说﹕“没听过。你怎么会问这个?” “没,我问问而已。”小楼挥挥手假装没事,其实心里越发狐疑;她低头咬着指甲想着,那人到底是何方人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京城? 而且他真的让她觉得好安全。待在他怀中的那一剎那,她竟觉得莫名的熟悉,就好像就好像她曾待过一样。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啊!从小到大,她只被两个男人抱过而已,一个是爹爹,另一个便是小胡子了。爹爹不可能,那人太年轻了:至于小胡子,刚刚那人好像比较瘦,应该也不是。 再说,如果是小胡子的话,他为何要戴着面具,还避不见面? 所以应该不是吧。也许是路过的神秘高手,见到她那蠢样,忍不住出手相救而已。 “对,就是这样!”小楼抬起头大声说着,决定当那感觉是自己一时失常。 “什么东西?”蓝石城听见她的声音,抬头询问。 “没有啦。”她将早上的事拋诸脑后。“对了,蓝大哥,程王爷府订了两坛猴儿酒、一坛千里飘香,第一客栈订了五坛剑南烧春,麻烦你等一下送去好吗?” “知道了。”他答应了下来,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小楼,欲言又止。 小楼本要回头做事,却见到他那表情,便问﹕“怎么了?” 突然间,她想到小胡子,以为是洞庭那儿有了消息,忙焦急的拉着他问:“是不是有消息了?是不是他出事了?他是不是不在那儿?还是受了伤? 还是”见蓝石城一直摇头,小楼猛地倒抽口气,想到最糟的可能性。她眼眶含泪,退了一步猛摇头“不你别告诉我” “不是”蓝石城忙要解释,却被小楼打断。 “不要!我不要听!你不要说,我不会信的!”她捂着耳朵,逃避的边叫边摇头。 “小楼!”蓝石城抓住她大喊一声,待她镇定了点,才道﹕“不是的,他没死,你别想歪了。这不关洞庭的事,只是”他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才说:“只是城里有人说风云阁闹鬼!”他就是怕她误会,听了难过,所以才想着要不要说;但这事多少和她有关,不说若错失了线索,就可惜了。 “啥!”小楼呆住了,脸上泪痕犹在,愣愣的重复“风云阁闹鬼?” 风云阁废墟内,人烟已绝。 从七日前,这里便传闻闹鬼,说是打更的经过大门外,竟瞧见半掩的门内有一个白色的影子脚不沾地的飘忽而过,然后在没风的情况下,大门竟砰的一声关了起来,吓得打更的老张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离开那儿,第二天早上便大病一场,虽请了人来收惊,却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第二天夜半,也有人听到从风云阁内传来阵阵痛苦至极的呻吟,像是从阴间地狱传来的声音。 有些胆子较大的人,不信邪的在大白天集结成群,一同进入风云阁内查看,却见满屋子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不像有人进入过。但不知是否因为久未有人居住,满园林木异常茂盛、杂草丛生,感觉凉意甚重,大白天里,却似乎有些阴风惨惨的。 查看了半天,找不到有人出入的痕迹,大伙儿只好掩住心中发毛的感觉,强笑的结伴从大门出去。 就在众人踏出风云阁时,走在最后头的人忍不住回头一看,却惊见方才没人的屋中阴暗处竟站着一名白衣人,然后他瞧见了那张恐怖的脸,还未惊叫出声,风云阁大门就在无风状态下“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鬼啊!”他失声大叫,一群人被叫得心惊胆战,也不知是谁先开始附和的,反正众人喊成一团,纷纷拔腿狂奔。所有人回到家中后,没人敢承认是自个儿胆小,皆绘声绘影的描述当省。鳎譝. 第八章 久无人至的风云阁后巷中,今日突然来了位遮遮掩掩的姑娘。她见四下无人,便偷偷摸摸的溜进风云阁后门内。 “喝!吓我一跳!”一入门,她便差点撞到几月未有人修剪的树枝枝芽! 她虽及时煞住了脚,但戴在头上的斗笠却被树枝勾落,一张俏丽的脸蛋露了出来,原来这姑娘便是戚小楼。 她捡回斗笠拍落其上的尘土,嘴里念念有词的往前走“闹鬼?哼!笨蛋才信。若真是闹鬼的话,还需等三个月才出现吗?” 突地一阵阴风吹过,小楼不知不觉缓下了脚步,莫名打了个寒颤。她边走边打量着四周,虽然心底有些害怕,嘴里还是逞强的帮自己打气“没关系,就算真的有鬼,也是风云阁的鬼,不会害我的,不会有事的。” 她嘴里咕哝着,双眼四飘,只觉得才几月没来,风云阁竟成了废墟,瞧起来怪阴森的。 左弯右拐,好不容易到了如风小筑,小楼站在屋子前,迟迟不敢开门进去。 听闻风云阁闹鬼的事后,她便决定要来看看,而且私底下希望小胡子人就在这儿,只是不知为何要躲起来;就算不是怕,也该是和他有关的人。她不相信那些瞎起闹的人说的传言,她宁可自己来这里亲眼看看,希望能找到点线索。 可是,要是她猜错了呢?要是这闹鬼的事根本不是人搞出来的呢?如果里面真的一点人迹也无怎么办? 她举起了手要推门,却又在最后关头将手收了回来;右手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就这样犹疑不决的重复许多次。 过了半晌,她终于一咬牙,抓着胸前玉戒,鼓起勇气,下定决心推门进去。 天光随着门扉的开启而照进室内,身后林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几片绿叶从她身旁低卷而过,落在满是灰尘的地上。 踏入室中,小楼吸进不少被风扬起的尘烟,忍不住掩鼻轻咳。 揉揉过敏的鼻子,她边咳边四处搜寻着人迹,但眼下所及,一桌一椅皆积了厚厚的灰尘,角落爬满了灰白的蝴蛛网,一只壁虎慢条斯理的在墙上爬着,走走停停,像是衡量前方有无危险似的。 她走进内室卧房,床榻上锦被折叠如旧,一旁红妆桌台上,铜镜前仍有着一把绿梳篦。 她拾起它抹去满满的尘埃,忆起他常常一时兴起便帮她梳发那般甜蜜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为何如今风云阁却是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 可是她的心并不空,全都塞满了回忆和伤痛。 “为什么?”所有的思念和希望全因一室明显的尘埃落了空,一声啜泣逸出芳唇,滴滴珠泪滚滚而下,小楼将梳篦和玉戒紧紧抓着,缓缓的蹲下身来哀哀切切的低声哭泣,彷佛再也无力承受更多。 无声无息藏身在暗处的冷如风,一颗心像是被她紧紧揪着;他差点便现身上前,却在最后一刻被理智制止住。 他不能他不能过去,只能任她的哭泣折磨着她,也折磨着自己。 他疯狂的想上前拥住她好好安慰,告诉她他在这里,告诉她他并没有死,告诉她别哭了,他会永远在她身边。 但他看着她颤动的双肩,听着她伤心的呜咽,却只能躲在暗处的阴影中,咬着牙关,紧握着双拳,其他什么也不能做。 什么也不能做 日头西移,久久之后,小楼才止住了啜泣,缓缓站起。 她抹去脸上泪痕,再次依恋的环顾了下四周,方转身离去。 “二爷”望着小楼远去的身影,靳雷不忍的开口。 “别说了!”他全身紧绷,突兀地打断靳雷。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松下来抱歉的回头看着靳雷。 “她现在过得很好,我不能再去打搅她,你懂吗?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我一定会带她回去。”他深吸口气,伸手拿掉脸上的面具,满眼痛苦的直视着靳雷“但如今你看看我这副德行有哪个女人能忍受有这样的丈夫? 就算她能忍受,我也不能。”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这副模样,不想她夜半醒来时,因看到他的左脸而受到惊吓,更不想的是她的同情! 他不要看到她眼中闪着同情,他不要她因为同情而和他在一起,最后从同情转变成怨恨他不要她因为同情而毁了她的一生。 他宁愿她记得他从前的模样,记得她嫁的是长安城里最意气风发的冷二爷冷如风,而不是现在这个左手半残不残、颜面残缺,只敢躲在阴影处的鬼。 所以他在来长安的途中就决定,他只要躲在暗处,偷偷的保护她、看着她,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看清他眼中明显的伤痛,靳雷没再说话,只又静静的返到一旁。 入夜的蓝家酒坊仍飘着淡淡酒香。 窗外草丛里虫儿细细作响,窗内***边飞蛾萦萦环绕。 酒坊后的木屋里,美人出浴中。 小楼套上了罩衣,一边拿起干布擦干长发,一边走出浴间,回自个儿房中。 一踏出热气腾腾的屋子,一股寒气便迎面扑来;虽是初春时节,外头仍是有些微寒。 夜空中,星光点点。 她不知不觉停下脚步,抬首仰望天上星辰。长发仍湿着,沾湿了罩衣,她仍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瞧着夜空。 不远的暗处,一双黑瞳透着不悦和担忧。冷如风藏在阴影中,对小楼的散漫感到生气。 先别说天气有多冷、寒气有多重,光她不守礼教只着罩衣的站在黑夜中这点,就千不该、万不该了。再加上她长发未擦干,在这样的时节里,她还有闲情逸致看星星!她再这样站下去,定会着凉的。 该死的,她为什么就是不懂得照顾自己? 正当冷如风在这头忧心忡忡时,小楼似是有所感觉,忽然转头朝这儿看来。 “谁在那边?”小楼皱眉,挑着眼朝暗处瞧去,但啥也没瞧见。奇怪,方才她明明觉得有人盯着她看。 冷如风在树上,闭气凝神,动也不敢动一下,搞不懂她的知觉怎会突然灵敏起来。 “没人吗?”她狐疑的自言自语,但那里的确只有树影幢幢! 算了,可能是她弄错了。 小楼收回视线,终于察觉到罩衣被长发沾湿了,背后有点凉凉的,她赶忙继续擦着长发,回自个儿房间去。 夜深了,他仍守在屋外。从窗上的剪影,他看到她擦干了长发,看到她在梳繁的毫无耐心。当他听到她对着自个儿的长发咕哝些不雅的言词时,他不禁莞尔;那让他不由得想起从前他替她梳繁,她既娇且羞又幸福的模样。 他爱她如丝般的秀发滑过指间的感觉,但如今,那是再也不可能的奢求。 半晌,她吹熄了***,窗上失去了她的形影,彷佛也掏空了他的心胸。 他胸口一阵疼痛,渴望再看到她的一举一动。但夜真的深了,她熄了灯,上床就寝,沉沉睡去。 夜凉如水,大地也沉睡着。冷如风独坐树头,一个时辰后,他决定要冒险摸进屋去。夜闯香闺这种事,他成亲前常常做,只是今非昔比;再且如今他想要的并非偷香窃玉,只是想近点看看她,如此而已。 无声无息的溜进屋内,他杵在床边望着她可人的睡颜,如此近的距离让他想伸手碰触她柔软的脸颊。但他强忍着,直到他发现她睡得并不安稳。 她在睡梦中仍紧皱着双眉,表情充满着不安和恐慌。 不一会儿,小楼竟开始微微挣扎低语着﹕“不要,不要丢下我”她一直重复这些话,到了最后还演变成啜泣,紧闭的双眼缓缓流下泪来。 见她如此,冷如风终于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低首吻了下她的额头,在她耳边低声保证:“别哭,我不会丢下你的。别哭了。” 似是在梦中听见了他的声音,她安静了下来。 冷如风见状却更加心疼。她是否从三个月前便一直睡不安稳?是否夜夜噩梦连连?就如同他为她感到忧心害怕,是否她也担忧着他? 一丝小小的希望在心底升起,但他随即打散它,突兀的收回在她颊上流连不去的大手。 不,他不能这样着想,不能再想她仍会爱上如今这样丑怪的他。 他狼狈的从床边退开,在还未改变主意前,匆忙离去。 “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一早起来见小楼满脸笑容,一反前几日的愁眉不展,蓝石城不禁好奇的询问。 “啊?我有在笑吗?”小楼边捞着浮在酒蹲上的酒渣,边诧异的回头看他,浑然不知自个儿脸上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样。 “你这不是在笑,难不成是在哭吗?”他摇摇头,为她的反应感到好笑。 “呢”小楼顿时羞红了脸;总不能说她是因为昨晚梦见了小胡子,所以今早心情才这么好吧?这话说出来多丢人啊! 她又不好明言,忙尴尬地转移话题“蓝大哥,你不是要去交班了吗?我帮你弄了些饭团,你带着吃吧。”她拿起一旁滤过残渣的清酒和早准备好的饭团,急急的递给他。 “你还好吧?脸这么红,是不是发烧了?”蓝石城迟钝的被小楼推着往外走,一脸担心。 小楼闻言脸更红了,她敷衍的道:“我没事啦!你快去交班了!” “真的没事?”他很怀疑。 “真的没事!你快去开城门,若迟了时辰就不好了,大家都等着做生意呢。” 小楼正色的保证。 “那好吧,你自个儿小心点,别着凉了。还有,别太顺着爹,要他少喝点酒。”他又叮咛了几旬,才转身离去。小楼微笑的在门边挥手,等他人渐行渐远,她才松了口气。 呼,真是受不了这二愣子。难怪他二十好几了还没娶媳妇,迟钝成这样,想娶媳妇可难了。 现在才刚过寅时,日头刚刚升起,小楼在门前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眼角却突然瞄见对街有位姑娘痴痴的望着蓝大哥已远去的背影。那姑娘幽幽的叹了口气,一转头就见小楼睁着大眼望着她。 那姑娘脸一红,忙急急的转进对门去。 小楼看得都忘了把嘴合上,差点因此掉了下巴。 哇,不会吧,蓝大哥这样木头也有人喜欢他? 她记得对门的人家是姓何做木工的,手艺不错,好像有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那名字好像和花有关 叫桃花吗?不对。 小菊?也不对。 芙蓉?牡丹?玉兰?不对不对不对!那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去了?她明明有听人提过的。 小楼敲敲脑袋,又望望天空,然后瞧瞧对门,很努力的想着。 突然,她看见对门墙里冒出来的枝芽,忙一拍手大叫﹕“啊,我想起来了,就叫何青梅嘛!害我想了老半天。” 墙上的老猫被她一叫,差点吓得掉下来;小楼惊觉自个儿声音太大,忙捂住小嘴,笑咪咪的溜进门去! 太好了,改明儿个问问蓝大哥的意见,再叫师傅到对门提亲去。要不然青梅姑娘若被人定去,她看蓝大哥要再想娶媳妇儿就难啰。 她这边笑咪咪的进门,却差点气坏了躲在一旁的冷如风。从刚才他就灌了一肚子的酸醋,恨不能飞身过去将那幕小媳妇儿送相公出门的画面给破坏掉。 见她笑得如此开心,他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妒火熊熊之下,也没听清楚小楼之后说的话,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将她掳回去。 但猛一望及戴着手套的左手,顿时所有的酸气都化为苦涩,蚀骨啃心。 奇怪,她最近老觉得有人在看她,但每次回头细瞧,却半个人影都没有。 是她太过敏感了吗? 小楼擦洗着酒缸,突然就回头向后看! 没人。 她扬扬眉,继续低头做着擦洗的工作,然后不一会儿,她又猛地转过头来。 还是没人。 她皱眉缓缓回过头来,这次马上回头再看! “谁呀?是谁在那里?出来!”她丢下湿布,双手扠腰,一副母夜叉的模样。 四周静悄悄的,小楼双眼滴溜溜的一转,左瞧瞧、右看看,真的没人出来。 正当她要放弃时,突然间,门边有了动静,只见隔邻的小黑狗咬着骨头,快快乐乐的从门口经过。 “去!原来是只笨狗。”她翻了个白眼,捡起湿布又开始工作起来。 冷如风俯在梁柱上,看着她自个儿在下头玩着抓鬼游戏,实在是觉得很好笑。 他怀疑她根本也不确定是否真有人在看她,只是想将人骗出来而已。 但若她这样简简单单就能将他唬住,他就不叫冷如风了。 洗好了酒缸,小楼便去后头向蓝老头报告。 “师傅,我酒缸洗好了。”她一探头,见蓝老头正在检查昨日南方酒商刚送过来今年绍兴那儿新酒的品质,便上前询问﹕“这次的水准好吗?” 蓝老头一脸严肃的开了坛新酒,倒了一小杯来喝,过了会儿才道:“还不错。” 小楼眼尖的瞧着几坛酒里竟有一坛看起来脏脏旧旧的,沾满了泥,她好奇的指着那坛酒“师傅,怎么这坛酒沾了那么多泥,是不是掉到地上了?奇怪,如果是掉到地上,怎没打破?” “那不是掉到地上。”真是服了这丫头!蓝老头没好气的回答“那是绍兴特产的女儿红。” “女儿红?我怎没听过?”她蹲在地上打量着这蹲酒。 “女儿红是不卖的,那是当地人家在生女娃儿时将当年的新酒封坛埋于家中地下,直至女儿成人出嫁,乃将当年的酒挖出宴请亲友。” “是喔。那师傅你怎会有?” “今年初春我在绍兴的师弟嫁女儿,所以才派人送来女儿红。” “喔。绍兴的姑娘家真好,家里的人还会专门替她酿酒。” 蓝老头瞄她一眼“那也是有钱人家才酿得起的。别胡思乱想了,等会儿我去第一客栈收帐,若是有人来提货,就要他明日再来,别开门,知不知道?” 这丫头的脸孔在长安商圈里可是有不少人认得,若让有心人传了出去,怕会惹来不少麻烦。 “知道了。”小楼知道事情轻重,便乖乖点头。 没多久蓝老头地出了门,整间酒坊便只剩小楼一人。 今日艳阳高照,她心情不错的将屋里的被子拿出来晒晒太阳,然后哼着歌,扫扫地、擦擦桌椅,一个上午便这样过去了。 过了午时,突然有人上门提酒。她隔着门打发了三位,要他们明日再来。 但到了第四位,那人却死不肯走,还赖在门口大呼小叫的。 “大爷我辛辛苦苦的从范阳赶来提酒,你这娘们一句不在就想打发,开什么玩笑!开门,开门!”那大老粗火气十足的敲着大门鬼吼鬼叫。 “他们人就不在嘛!”小楼闻言,气恼的冲回去。 谁知门外没多久又来了另一批人,听闻了之前那范阳的大老粗说的话,也跟着起哄要她开门。 跟着有人要大家静一静,然后在门外温言对小楼道:“姑娘,你开门让人提酒,咱们几位兄弟不会坑你的。小弟是房丞相府派来的,几位大臣正等着饮酒,烦请姑娘通融通融,事后我会向蓝师傅说明的。” 这伸手不打笑脸人,小楼想想若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何况她刚刚从门缝偷偷瞧了瞧,门外并没有她识得的人,心想应该没关系吧,于是便开了门让人进酒坊提货。 那范阳来的大老粗没好气的直瞪着小楼,不过在提了酒后也乖乖的走了。 只是小楼没想到的是,她不认得那些提酒的人,却有几位觉得她很面熟! 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那房丞相府的下人。但他直觉太武侯爷的千金早已随着冷二爷一同失了踪,不太可能出现在长安才对,便以为她只是长得有点像而已,回府后又忍不住向旁人提及,说是见着了一位和冷二爷的媳妇很像的姑娘。谁知这事儿却让一旁有心的人听了去,赶忙回报自家主人。 “爷,此事该当如何?” “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派人去把那蓝家酒坊的姑娘杀了。”酒酣耳热之际,那大臣不动声色的低声下今,口吻轻松得像是捏死一只蚂蚁。 风云阁已灭,冷如风已死,只要那丫头也死了,就不怕她去找她爹求救,一切便真的风平浪静。他这边这一派将大权在握,到时权位、名利、财富,哪样不能手到擒来! 不是他卑鄙,对冷如风暗算偷袭,只是冷如风太不识时务了。长安城里多数官员皆有把柄落在冷如风手中,早已对风云阁忌惮已久;此次不动手,难道还真让那狗头军师出了长安,从背后捅他们一刀不成? 只有死人才能闭上嘴,让秘密永远是秘密! 花钱请杀手暗算冷如风的是他没错,但长安城里,除了那仍在苟延残喘、躺在病床上的魏征,哪一个人不是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连圣上也只是震怒一、两个月就忘了。 所以说,他不过是干了件人人想做,却人人不敢做的事而已。只是除掉个碍眼的虱子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环顾席间一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他挂上笑脸,举杯起身道:“房丞相,咱们再来!我王平祝丞相福如东海≠出南山” 觥筹交错中,不知多少忠义之士,因着利害关系,尽。譿w. 第九章 小楼嘟嘟嚷嚷地一会儿洗衣晒被,一会儿酿酒擦缸,一会儿又扫地洗碗,整日下来,忙得像个陀螺似的,从酒坊东边转到酒坊西边,再从酒坊西边又转回酒坊东边去。 她真是一刻也闲不下来。 冷如风跟在她后头,时时刻刻既心疼又害怕,怕她走路不看路,老是跌跌撞撞;心疼她本来一位大小姐,如今却得像个村姑般操劳家务。倒是她自个儿似是不以为苦,不见她抱怨。 但那些劳动还是挺累的,每每见她面露倦容,他就不舍。 就像此刻,她终于打理好大部分的事,才坐在庭院石上稍稍歇息,没一会儿便倚在树干上打起瞌睡来了。 他才想偷偷接近她,却见竟然有一蒙面黑衣人翻墙进来,鬼鬼祟祟的靠近小楼。 哪里来的小偷? 冷如风才在狐疑,却惊见那家伙袖里藏刀,未等那人靠近小楼三尺,他便无声无息的解决了他。 他施起轻功将那人带回去给靳雷盘查,然后又如幽灵般回到蓝家酒坊。 怎知石上大树下已没了小楼踪影,他慌张的忙快速将前前后后搜了一遍,没见着人,却听到屋后远处传来她的尖叫声。 “救命啊!杀人啊!放火啊!”小楼抓着裙摆在梨树林里东躲西藏,没水准的失声怪叫。 也不知那两位杀手是不是被她刺耳的尖叫给叫傻了,只见他们虽拿着刀剑追杀她,东划一剑、西砍一刀,却总是让小楼惊险的躲过。 冷如风见状,吓得脸都白了,急急窜了过去。 才一进梨树林,他就发现其中另有文章。这十几棵梨树看似栽植杂乱,实则暗藏阵法; 幸而他自小便精通五行八卦,忙左弯右拐踏至生门,在千均一发之际将小楼从刀下抓到怀中。 “啊”小楼突然被人拦腰抱住,只一个劲儿的尖叫;待瞧清抓她的人是上次那面具怪侠,忙紧紧抱住人家脖子,死不肯放。 冷如风忍痛以左手抱住她的腰,右手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白扇,靠着阵式,刷刷刷连挥三下,就宰了那两名杀手。 搞定之后,他紧紧抱着小楼,将仍在发抖的她拖出梨树林。 “没事了,没事了,别怕。”他柔声安抚着她,要她别怕。 小楼闻声,却在他怀中一僵。不可能的,那声音不,他怎么可能是冷如风也警觉到要糟,见她要抬头,他硬将她头按回胸前,再刻意压低声音道:“别动!” 小楼头被他按得动都不能动,但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却更加怀疑,只得闷声对着他的胸膛问:“你是谁?” “你不认识。”他僵硬的回答。 她不相信,只再问一遍﹕“你是谁?” 这次,他不肯回答。小楼在他怀中颤抖得更厉害。 “是你,对不对?”她声音透着怒气。 “不是。”他喉头梗着个硬块,再度否认。 小楼气得都快哭出来了“我再问一遍,你是谁?” “我谁都不是!”他狠心的回答,这句话却几乎是吼出来的。 就这么一句,她再确定不过了。这个该死的男人,竟然这样框她! 小楼声泪俱下,气得在他怀中大骂﹕“你这个该死的王八蛋,你敢对天纺说你不是我嫁的那个男人?有胆你就再告诉我你不是,再说一遍我不认识你!说啊,你说啊!”冷如风全身僵硬,一咬牙就要再度否认。 “我不”听他还真的死不承认,小楼气得隔着衣料张嘴狠狠的咬他胸膛一口,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冷如风闷哼一声,按着她后脑的手依然没有松开。 过了一会儿,反倒是小楼先行松了口,哇的一声抱着他哭了出来。 他只能抱着她,让她哭个痛快,其他什么他无法做。他不能承认他是谁,不能给她任何承诺,甚至不能告诉她,他爱她当小楼哭到累了、倦了,冷如风深吸口气,痛苦的俯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他已经死了,你把他忘了。你听到没有?把他忘了!” “不要,我不要!你骗我!你骗我!”她闻言害怕的紧紧抱着他,更不肯放。 他却点了她的睡穴,拉下她的小手,将她抱回屋子里,绝然离去。 小楼转醒时已是黄昏时分,她慌忙的跑出屋子,见后院并没有任何尸首。 不,她不愿就这样放弃,她不相信方才一切都是在作梦,她明明抱住他的,那不是梦! 绝对不是! 小楼照着师傅教的步伐踏进梨树林里,果真在几棵树上找到刀剑砍过的痕迹。 她摸着那些刀痕,一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 那不是梦,他还活着,小胡子还活着! 想也没想,她站起身就往屋外跑去。 她要去风云阁,他一定在那里,那闹鬼的一定是他! 气喘叮叮的跑了几乎半个长安,小楼毫不客气的推开风云阁的大门,就站在庭院中双拳紧握的大喊!“冷如风,你给我出来!” 被她这么一喊,林里雀鸟纷纷受惊冲天飞去,雀鸟拍翅的余音回荡林间,久久不散。 “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知道你没死,我知道这儿根本没有闹鬼!你出来啊,你为什么不肯出来?为什么不肯见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小楼放声对着空屋子喊叫,泪如泉涌。 “你知不知道我这几个月有多么害怕?你知不知道当我回到这里却半个人也找不到的时候,有多么恐慌?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冻死街头?你知不知道我这一百多个日子是怎么过的?如今我好不容易盼到你了,你却告诉我把你忘了!” 她气急败坏、伤心的吼道:“如果我能把你忘了,就不会这么多年来都还深深记着!如果我能忘了,我就不会嫁给你了!你行,你忘得掉,我没那么厉害,我不会,我忘不掉!你教我啊!教我怎么把你忘了你教我啊!教我!” 她捂着脸,哭着跪倒在地上。 风云阁密室中,冷如风紧咬着牙背靠墙,不敢看在外头的小楼,只是痛苦的摘下面具,瞪着身前那一方铜镜中如鬼怪般的左脸,藉此提醒自己死都不能出去。 他听到她的控诉,听到她的哭泣,抓着面具的手指关节用力到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她哭得他肝肠寸断,哭得他心乱的想冲出去他愤恨的紧抱住头,捂住双耳,想阻挡她伤心的哭泣声,但那阵阵啜泣仍钻入脑海、钻入他的身体里,紧紧揪着他的心肺,让他难以呼吸。 “二爷”靳雷看不下去,忍不住开口。 “闭嘴,我不会出去的!”他气愤的大吼,想断了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 “不是,她方才说,如果你不出去,她就死给你看!。” “别管她!”他不信她会做出这种傻事。 “她已经解下腰带,在套树头了。”靳雷忠实的说出他所看到的情景。 冷如风脸一白,身躯一震,却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带子套上去了。”靳雷面无表情的传达。 见二爷还是没动,他继续做实况转播。 “她上吊了。”靳雷偷偷再瞄他一眼,然后道:“二爷,她脸已经开始发青,我想她快没”冷如风脸色死青地戴上面具冲了出去。 “气了。”靳雷说完,眼底闪过一丝好笑,摸摸鼻头跟了上去。 冷如风冲出密室,一弹指将她上吊的布带以气劲斩断,却仍维持着理智隐身暗处。小楼如破败的娃娃般跌坐在地,其实她袖中暗藏短刀,他再不出来,她就要放弃了;幸好他真的在这儿。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抚着咽喉猛咳,同时不忘搜寻他的身影,但仍不知他人在何处。 “你在咳咳你在哪里?”她哑着喉咙硬发出声音,水汪汪的大眼仍四处搜寻着他的身影。 “冷如风已经死了,请你回去,不要再来这里!”他冷声下逐客令。 “是吗?既然咳咳咳他死了咳咳这里是我家,该走的是你。”小楼振作起精神,反过来赶人。 “还有”她深呼吸几次,发现喉咙好多了,于是继续道:“还有他既已死,我也不愿独活。你走时请将大门带上,我要在这里自杀,你少再多管闲事。” 冷如风气得想狠狠揍她一顿,却无法反驳。眼见她转身往一旁的人工湖走去,他简直快被她给逼疯了。 小楼自信满满的一步步往湖边走去。婆婆说过他很怕水,她知道他不会让她走下去的。 她就不信这样还无法逼他出来。 “站住!”他上前逼进她身后,凶恶的道﹕“你再敢走一步试试看!” 小楼停住脚步,却没转过身来,只对着满天彩霞偷笑。然后她不动声色,讥讽的回道:“谁都不是先生,我在我家自杀,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怕你污了一池清水。”他咬牙切齿的回答。 “冷如风,你”她气得回头破口要骂,原本枉在身后的人却一下子又不见了。小楼一愣,跟着气愤的大叫﹕“不要躲着我!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能躲得了我,躲得了其他人,躲得了天,躲得了地,但能躲得了你自己吗?” 她闭上眼,心力交瘁的道﹕“我是你的妻呀,为什么你不肯告诉我你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连我都要躲?” 过了半晌,没有人回话,小楼双臂抱胸,屏住气息,突然张开眼说﹕“和你戴着面具有关,对吧?我不会强迫你把面具摘下,拜托你出来好吗?不要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说完,她静静等着,许久之后,前方的树丛内才走出一人。 他停在三丈外,但已够让她看清他那张戴着半边面具的脸了。虽然面具遮去了他一半容貌,但他的确是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忍不住想上前,才踏一步,就被他喝止住。 “别过来!”他往后退一步,像是怕她突然扑过来似的。 晚风徐徐,她因为他决绝的态度感到伤心;从方才她情绪就一直太过激动,实在耗尽了她的心力。她脸色苍白,头一晕眩,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昏倒。 冷如风见状,担心的想上前,却又在踏出一步后停住。 “我”她捂着心口勉强稳住身子,想开口说话,但眼前的景物却开始旋转,然后小黑点开始密密麻麻布满眼前直至全黑。她在失去意识前,强逼自己吐出一句:“别丢下我”说完,她便昏了过去。 “小楼!”他在最后一刻接住了她,担忧之情此时方形于色。 她没事,小楼没事。 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替她把脉,他才发现她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而已。 冷如风被她吓出一身冷汗,刚才一时间竟慌了手脚,还想带她去找大夫,好半天才想起自己也懂得些医术,这才努力冷静下来,忙抱她上云楼,翻找师弟宋青云留下的葯罐子。 一阵混乱后,他将她抱上床,喂她喝了些凝神养气的葯,跟着便寸步不离的守在床边。 弯弯月儿爬上楼台。 他疲累的垂首坐在床前,思绪乱成一团。他知道他该送她回蓝家酒坊才对,他要是还有点理智的话就不该再见她了,他根本不该让她看到的可是一想到她那不肯轻言放弃的个性,他实在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别丢下我。 他想着她昏过去前那孤单害怕的表情,就是因为这样,他无法再次将她送回蓝家酒坊,无法将她再次丢下。 小楼醒过来时,就见他沮丧的垂着头,一脸悲容,像只斗败的公鸡。 她伸手触碰他戴着面具的左脸,冷如风吓了一跳,倏地抬首,见她已醒过来,他便要往后退开。 “不要”她发出微弱的语音求他。 他僵住,却没再往后避开她的手。 小楼轻抚着他脸上冰凉的面具,然后慢慢开口道:“我儿时曾和爹爹上过战场,我看过许多恐怖的伤,我不会怕的。让我看你,好吗?” “你不会想看的。”他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僵硬的说。 “你不是我,你怎知道?”她悲惨的一笑“你知不知道我爱你好些年了?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月、两个月,打从十三岁遇见你开始,我就无法自拔了。” 她说她爱他?冷如风整个人一震,不相信的看着小楼。 小楼勉强坐起身来,继续说:“我们是夫妻,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难道你要一辈子戴着面具吗?” “我们没有一辈子。”他下颚绷紧,黑撞中闪着痛苦。 “谁说的?你不试,怎么知道?如果我要长相很帅的丈夫,今天我嫁的就是宋青云,而不是你了,你原本也没他帅啊。”她开玩笑的劝说。 这是什么话?冷如风听了有些愕然,忍不住不满的道:“师弟已经娶了。” “我知道,我只是告诉你,你原本就不是最帅的。男人又不靠长相吃饭,脸上受点伤,破了相又怎样?” 小楼深吸口气,伸手欲摘下他的面具,却被他抓住手制止。她不勉强,只柔声道:“无论你被伤得有多重,我都还是你的妻子呀。我不会因为你变丑了点就离开你,也不会因为这样就不爱你了,你知道吗?” 他不语,抓着她的手却不再用力,小楼便试着再次伸手摘下他的面具。 他却突然又将她的小手抓住“你不要后悔。” “不会。”她坚定的回答。 他从她眼中看见决心,才松了手。 摘下他面具的那一剎那,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她仍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一瞬无法呼吸,只能定定的盯着他那道恐怖的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见到她的反应,狠狠地想将脸转开,恶声恶气的道:“我警告过你了!” 一声啜泣从她喉头传出,冷如风无法忍受的想跳起来离开她,却在下一瞬发现她整个人往前倾,一只小手揽上了他的颈项,另一只手则摸上了他脸上的伤疤。 “是不是很痛?一定很痛,对不对?”她轻轻触碰伤疤的小手颤抖着,似乎是怕他会痛,她脸上的表情也非害怕,而是心疼难舍。 心疼?冷如风怀疑自己有没有看错。但她朦胧的泪眼的确是因为心疼,而非害怕。 “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会怎会被人伤成这样?”她咬住下唇,却止不住眼眶的泪,伤心得好像那疤是在她脸上似的。 “别哭了。”他将她拥进怀中,见不得她哭泣。“我已经没事了,别哭。” “为为什么会这样?”她抱着他啜泣,无法想像当时的情景。 “因为有人嫌我碍眼。”他紧紧拥住她,埋首在她颈间,闻着她的发香,渴求能就这样和她白头到老。他其实很害怕,怕这一切不过是南柯一梦,怕下一刻她会露出惊恐的表情,然后尖叫着推开他。 但是一刻钟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她依然待在他怀中,甚至紧抱着他不肯放手。 然后,她温暖的唇贴上了他的颈项,他也吻上了她冰凉的耳垂,他的手从她的衣襟滑进去,罩住她柔软的高峰。 小楼倒抽口气,整个胸腔敏感的往后缩了缩,但他的手仍然跟上。她仰起头呻吟,露出洁白如玉的脖子,他向下轻轻啃咬着,将她的腰揽向前,更加贴近自己。 衣衫被他解开向后滑落,她双手无力的挂在他颈项上,他低首吻住她微微颤动的右乳,右手向下探向她双腿间温暖潮湿的幽壑,引发她一阵娇喘。 她一手插进他的发间,一手向下欲滑进他的胸膛,他却突然放手,让她落回床榻,用左手抓住她不安分的手。 小楼双颊潮红、两眼迷蒙,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却发现他的左手仍然戴着手套。“你的手” 未等她发问,他右手手指便探入禁地来回挑逗,同时俯下身来堵住她发出嘤咛娇吟的小嘴。 小楼又气又羞,想问他事情,他却引发她一阵又一阵的热浪情潮,差点掩盖了她问问题的念头。好不容易抓回了理智,她伸手抓住他的头发,逼他离开她的唇,喘着气说:“你不要想转移啊”他脸上闪过一丝狡诈的神情,突地将手指探得更深,小楼发出一声惊喘。无法继续说话。 冷如风再接再厉,努力不懈的使出浑身解数,想让她忘了发问。 “你”小楼红着脸望着他,只能吐出一个字,全身情欲高涨到极点,除了想要他以外,再无力想到其他。 他趁她意乱情迷时,迅速解开裤头,然后捧起她的臀,将灼热欲望深深埋进她的身体里。 她温热柔软的娇躯紧紧的接纳他,彷佛两人原就是一体。 他开始律动,她配合得完美无瑕,直到两人同时攀上高峰,爆发出最纯粹的精华。 他压在她身上喘气,感觉她柔软甜美的身躯贴着自己,然后惊觉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被她解开了,她圆润丰满的双峰正未有一丝阻隔的贴着他的胸膛! “你是为了这个伤疤,所以不脱衣,不让我看,也不让我碰?”小楼语气平稳的以指尖轻抚着他左肩起头的刀疤,然后轻轻印下一吻。 他心绪难明,想起身离开,她却揽着他的脖子不容许他离开,一手还将他的脸扳向她,直视着他的双眼问﹕“你身上还有哪里有伤?左手吗?” 冷如风不悦的咕哝了一句,小楼没听清楚。 “你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顽固?”他瞪着她重复一次。 “我本来就很顽固。”她鼻头一酸,有点赌气的回答。“你到底要不要把事情从头到尾告诉我?还是你根本只是只是来图个方便!” “图什么?你这女人”他脸一青想骂人,却见她眼眶迅速堆满泪水,这下什么话都骂不出来了。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早就死了。”他叹口气,不再和她争辩,只搂着她将所有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她离去那日,他便进宫向皇上表达隐退的意愿,虽然皇上百般慰留,他们执意不干了。两人谈到当日深夜,最后皇上见他去意甚决,才放弃说服他留下。 他深夜时回到风云阁,招来四大分行的总管言明将解散风云阁,若愿跟着他,明日清晨便分批出城南下,若不愿离开长安,就将长安中的店面交给他们,让他们依然能在城里安身立命。 不过四大分行的主管皆愿跟随,翌日清晨众人便分批改扮行装出城。他是最后一个走的,因为他知道他一出城必有埋伏,所以拖到夜半三更才施轻功翻过城墙不往南反往北至黄河,然后搭船从水路往洛阳遁走,但一路上仍有杀手追来狙杀他。 所幸他的武功还算不差,所以应付起来是游刃有余;但船行至黄河转洛河水道途中的通济渠时,一批训练良好的船夫操控着楼高三层的大船硬是撞翻了他乘坐的小渔船。 水中早有人埋伏着,他尚能在水中支撑一时,但幼时溺水的恐怖感无法摆脱,以致他难以沉着应付,被人打了一掌。幸好驾小船的人是海龙战家的手下,水底功夫硬是要得,才勉力在多人围攻之下,将他救上了岸。 谁料他刚上了岸,还没喘气,又是一波攻击袭来。他挨掌在先,功力大不如前,许是那些人早算计好了,直到此刻才高手齐出。他为救那名船夫,而以左手硬接那浸了毒的暗器,结果左半身突地一麻,顿了一下就那么一下,便让他当头让人砍了一刀,那刀也是有毒的。 他急退,脸上胸上鲜血飞溅,左右两方又有刀剑齐来:他本以为命该绝于此地,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根紫玉萧挡住了攻势。“我最后看到的,便是青云的紫玉萧。他知道情势不稳,本是要回长安找你,娘骗他说你走水路,他便走水路赶回长安,没想到因此阴错阳差救了我。” 师弟失明时功力就高出他许多,复明后更不用说了,所以三两下就将那些人摆平了。 小楼听得是心惊胆战。吓得脸色发自、眼泪盈眶;一想到他差点就死了,她全身就止不住的直发抖。 他见她吓坏了,忙将之后的事轻言带过“后来青云带我回洞庭,请白前辈将我身上的伤治好,也解了毒。正巧你托人带消息至洞庭,我便北上回来找你。” “可是你回来了,却不肯见我”她一想到就委屈满腹,滑下泪来。 “对不起,我以为这样对你比较好。”他抵住她的额头抱歉的说。 “你又不是我!你你这个笨蛋!”她吸吸鼻子,打了个隔,却止不住泪。 “别哭了,你哭了整天了。”他怜惜的将她的泪拭去,低声道:“你看你的眼睛又红又肿,我会心疼的。” “油腔滑调。”她想捶他,拳头到了他伤疤前却打不下去,反摊平了手掌,心疼的轻抚着,然后红着鼻头泪眼汪汪的抬首问:“还会不会痛?” 他抓住她的小手凑近唇边吻了下,然后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不会痛了,已经被你抚平了 ww. 第十章 晨光洒进室内,小楼被刺眼的光线弄醒,一翻身却发现屋子里只剩她一人。 小楼着急的穿好衣物冲出去找他,以为他又再度丢下自己不管,小楼的差点又哭了出来,结果才一开门就撞进冷如风的怀抱里。 “你跑哪去了?我以为我以为你又”她紧紧抱住他说不下去。 冷如风喉头一紧,揉揉她的头发“傻瓜,我不会再丢下你的。” “真的?别骗我。”她昂首要保证。 “真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再骗你。等我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好,我们回南方和娘及知静一起住。” “他们也在洞庭吗?” “不是。我之前便要人在杭州盖了栋房子,以后咱们便住在那里。”那里一屋一瓦、一树一亭都是他自己设计的。只是他没想到他还能带着小楼回到杭州,之前他原以为那是再也不可能的梦想。 他紧紧搂着她,感谢上苍。 “听说杭州很美?”她想了一下又问:“绍兴是不是在杭州南边?” “对,杭州很美。绍兴的确是在杭州以南。”他亲亲她的额头,然后说:“你一夜没回蓝家,他们会担心的,我让靳雷先送你回去。” “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她紧张的抓住他的衣袖,以为他要食言。 “我得去把一些该算的帐算清楚,你在酒坊里较安全。”他安抚着她“我处理好了就会去接你。” “你想做什么?”她满心担忧。 冷如风想起王平那小人,脸一沉吟声道:“去讨债。” 原本他离开后就不打算再回长安来,也不想再和那些官宦小人计较,但他们非但派人狙杀他,如今竟还想杀了小楼灭口!这让他决定要杀一儆百,教满朝文武再不敢动他的人。 驯服了太多年,他们真将他当成了病猫!以风云阁聚积多年的财力,就算再打造个长安城都还有余。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要让一个人生不如死,是轻而易举的事。尤其是那些官员,昨天他们能对王平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今日他们同样也不会对王平伸出援手! 那些人为求自保,将会让这警告的效果更加显著! 见冷如风一脸阴寒,小楼担心的说:“可是,你的伤” “已经好了,只是左手还不大灵活而已。再说讨债不一定要动刀动枪的,没有人能在你相公手上欠债不远。”他微微一笑,自负的道:“放心,讨债靠的是脑子,我只是去收尾,让那王八蛋死得明白点。你乖乖在酒坊热一壶酒等我,我去去就来。” 她望着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她伸手抚摩他的左脸,强迫自己说道﹕“我很怕,所以你别再受伤了。我在酒坊等你”他伸手握住她覆在他脸上的小手,将她拉近,低首吻她。 “等我回来。”他抬首,抚着她微肿的双唇说。 小楼在靳雷的护送下回到了蓝家酒坊,向快急疯的蓝家父子道歉,并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蓝老头虽是生气她失踪一整夜,但听闻她已找到了冷如风,气也消了些。 “那你相公人呢?” “他去处理些事情,晚点儿会过来。”小楼强颜欢笑,眼底却难掩忧。 “那小子真是不像话”他瞪眼咕哝了几句,向后屋走去。 小楼怕自己胡思乱想,于是便找了些事来做。但她手里忙着,脑袋爪子还是无可避免的想着冷如风。 她总觉得事情太过顺利了点她怕他此去会出事,也怕他心结未解,又开始躲着不肯见她。 今日日头像是移动得比过去三个月都还要慢,好像她做了一堆事,都还未过午时,这种等待真是一种煎熬。 她从后屋地窖中抱了坛酒上来,阳光顶在头上,晒得人发昏。经过梨树林时,她不禁伫足而立,看着小白花在阳光下闪烁。一阵暖风吹过,整座树林随风摇曳沙沙作响,几朵小花带着香气随风飘落下来。 忽然间,有人从身后将她拦腰抱住,当她的背贴靠在对方胸前时,她紧绷了一上午的心情才真正松懈了下来。 “酒是要给我喝的吗?”冷如风低声在她耳边问。 “不是。”她手中仍紧紧抱着那坛酒,声音哽咽。 他将她转过身来,发现她又落泪了。冷如风将她怀中那坛碍手碍脚的酒接过来放到地上,温柔的擦去她的泪珠。有点无奈的笑说:“你真的越来越爱哭了。再哭下去,长安就要闹水灾了。” 她也不想啊!她怎么知道这两天眼泪这么多,搞不好把这辈子的份全哭完了。 她会一直掉泪,还不都是他害的。小楼埋怨的抬首看他,却见他又把左半边的面具戴了起来。她伸手摸着那面具,轻声问:“为什么又戴回去?” “我怕吓到你。”他有点退缩。昨夜是在月光下,今早在云楼他又背光,说实在她根本看不清;如今阳光灿烂,他怕她会因为看得太清楚而怕他。 “你戴着这冷冰冰的面具,我才会吓到。别在我面前戴着面具,它让我觉得你随时会离开我。我不喜欢它,别戴了,好吗?”她柔声要求。 他无言的看着她,心中挣扎良久,好半天才点头答应。“好,我不戴。但到了外头,这面具还是无可避免。我知道我脸上的疤很丑,虽然吓不坏你,却会吓坏其他人。” “胡说,你一点也不丑。”她义正辞严的斥责他,后面却接了一句﹕“只是很恐怖而已。”说完,随即溜出他怀抱笑着跑开。 冷如风才要伸手抓她,脸色却突然发青,一阵剧痛从左手传来,他整个人痛得弯下了身。 小楼见状,吓得忙跑回来扶着他“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的手”他痛得额头直冒汗,说不下去。 靳雷像是算好了时辰,突然就从旁冒了出来,点了冷如风的昏穴,将一粒暗绿色葯丸喂到冷如风嘴里。 过了一会儿,小楼见他脸色稍缓,似乎不再疼痛不堪,方问靳雷:“他是怎么回事?” “二爷身上尚有余毒未解,却执意要赶回长安,三节知道劝不住他,只好制了这些止痛葯。但这葯效只能压制一时,并无法解毒。三爷吩咐过,若发作间隔缩短,必要在三天内赶回洞庭,方能保住左手。” “若三天内没赶回呢?”小楼自着脸间。 “轻则截肢,重则性命垂危”靳雷老实的说。 “那他为何还执意回”还未说完,她便知道了答案。小楼捂住心口,颤言道:“是因为我?” “不是你的错,二爷只是太想见你了。原打算来长安接了你就回去,但二爷后来对脸上的伤有了心结,所以才拖到现在。而且二爷的余毒解葯几天内也做不出来,所以三爷才会让二爷离开。” 小楼握紧了拳,抬首道﹕“那三天,是算时辰吗?” “对。从这时辰算起,三天内一定要到。” “你有驾车来吗?” “在前头。”他早准备好了。 “帮我抬他上车,我们现在就去洞庭!”小楼当机立断,她绝不会让他的手就此废掉。 靳雷扛起冷如风往外走。 小楼正欲跟上,却被不知何时出来的蓝老头叫住。 “等一等,把这酒带去!”他拿着一蹲尘封老酒给小楼。 “师傅,这是?”她接过手问。 “阿城本有个妹子,没满足岁就夭折了。这是我当年酿的女儿红,本以为没机会开坛了你这丫头好歹也跟着我学全了酿酒的技术,这坛女儿红你拿去,算是师傅给你的嫁妆。”蓝老头本也是绍兴人士,所以有这习俗。小楼跟着他这几个月,他其实早把她当成自己女儿,这坛女儿红也不算白酿了。 “师傅,谢谢”小楼感动得热泪盈眶。 蓝老头对这丫头要离开长安其实心头也难过,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故意粗声粗气的赶她﹕“我只是不想浪费罢了!走走走!快点上车,迟了小心你相公翘掉了!” “师傅,我会回来看您的。”小楼知道他是嘴硬心软,叩首拜别后,便上车离开赶赴洞庭。 人命关天,何况现在这人还是她最在乎的。 小楼本就不像长安城里其他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般柔弱,因此也就更不在乎现在这马车到底舒不舒服、好不好坐,一路上处处颠簸,她也未叫声苦,只恨不得前头飞驰的马儿能长出翅膀,飞至洞庭。 为求速度,他们每六个时辰便换两匹马,挑最短的陆路走,马不停蹄的从长安经襄川、江陵,然后入潭州,再从漳州坐船转至洞庭君山。 虽然一路上景色怡人,她却半点心思也不在上头,整整三天两夜就守在冷如风身边。他在过长江时曾痛醒过来,苦着脸对她说﹕“我讨厌坐船。” “我知道。”小楼紧握着他的手,便扯出微笑“娘和我提过你儿时溺水的事。” “别又哭了。”他开玩笑的说:“长江今年水位够高了,你一哭下游就真的要闹水患了。” “瞎说。”她伸手擦去他额上汗水,轻斥他的胡说八道。 冷如风瞧着她温柔的表情,如今的她和一年前的疯丫头差之何只万里。去年她尚稚气未脱,他只觉得她不胡闹时圆圆的小脸很可爱,但这一年来的人事变迁,却改变了小楼。 现在的她多了妇人的韵味,像是脱胎换骨,成了温婉秀丽让人怜的美人儿,让他爱不释手。但是那些经历却也让她多了愁容,而且瘦了“我记得你以前很爱笑的。”他突然开口说。 “是吗?我现在也很爱笑啊。”她微笑的倒了杯水喂他喝下“人是会变的,你不也变了?” “说的是。”他困难的咽下茶水。 尾声凤凰楼主夫人 他是变了,因为爱上她,所以不知不觉中为她而改变。不知何时开始,她就占据了他心中全部的位置也许是从她得知这门亲事气冲冲跑来大闹风云阁的那天,也许是她后来在玉泉镇的跋扈,也或许是她在回长安时的拖拖拉拉,总之从那个月起,他头痛的只记得这位爱惹麻烦的疯丫头,其他的莺莺燕燕,他再也无暇顾及了。 然后他俩成亲,她不断的让他感到惊奇。直至他要她南下,他受伤后,醒来未见小楼,从师弟那儿听闻她竟失了踪,他才发现自己爱惨了小楼。当时他只疯狂的想冲上长安寻她,怕她遇了危险,怕从此将永远失去她。 没想到如今好不容易再度和她相聚,他却命在旦夕。 冷如风看着此生最爱的女子,突然勉力抬手摸着她的容颜,啼声道﹕“如果我死了”她一听见这句话,心都碎了,忙捂住他的嘴,不许他说。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她大声的说着,是要说服他,也是说服自己。 “小楼,你别这样”他抓开她的小手,继续说道:“现在已是第三天上午了,咱们才在过长江离最后时限只剩两个时辰而已,在两个时辰内很难赶到君山的。” “不会的,我们一定赶得上的。你答应过不丢下我的!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她咬着下唇,不让泪掉下来。 “小楼,别这么傻”他生气的想斥责她,却骂不下去。 “傻的是你!你为什么不等毒解了再上长安?我又不会跑掉!”她红着鼻头骂回去。 “我怎么知道你不会跑掉,你之前又没说过你爱我!不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皱眉将话题拉回来,却被她打断。 “你不是很聪明吗?这种事,你看也该知道啊!”小楼埋怨的大叫。 “我又不是神仙!”冷如风脸都绿了。 “你我不管,你要是敢死掉,我就和你一起死,咱们俩到阴间做一对鬼夫妻,你休想再丢下我!” 她气愤的脸上滑下串串泪珠,冷如风顿时拿她没辙。他叹口气,要她过来。 “我只剩两个时辰可活了,别和我吵。” “都是你的错,你还怪我。”她趴在他眉头呜咽。 “是,都是我的错。”他既虚弱又无奈。反正没多少时间好活了,就让她一下也没什么。 小楼哭湿了他的肩头。突然,靳雷掀开渡船门帘进来。 “二爷。”他口气有些激动。 “什么事?” “海龙战家大小姐求见。”这句朗朗大方的回答却不是靳雷说的,而是一名妇人。 那妇人笑咪咪的走进来,虽未施脂粉,依然美艳动人。及腰长发因长期日晒发色极淡,她只随便拿根竹筷盘起;虽身着唐服,却光着两只脚丫子,左脚挂着纯金脚炼,右耳还戴着个蓝白交错而成,状似海浪的小环。 小楼紧靠着冷如风,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来人。 “我来还债。”战家大小姐笑笑的只说了这四个字,然后便转身吆喝着在水上的手下,要他们将小船以缆绳绑到大船上。 小楼透过门帘看到外头竟有艘她从没看过的大怪船,不禁回头问:“她是谁?” 冷如风心头一松,笑笑的回答!“欠债的。”他知道自己有教了。 “他们在做什么?我们等一下还要上岸赶路啊!”小楼紧张的想上前阻止人家。 战家大小姐回头对小楼笑了笑“放心,我保证你相公这只笨狐狸绝对死不了!” 他们及时赶到君山事实上还早了半个时辰。 宋青云和白晓月合力将冷如风的余毒给解了,保住了冷如风的性命,也保住了他的左手。更幸运的是鬼医自磊并没有骗他,他的左手的确可以复原。他的手之所以会如此丑陋,主要是因为之前那毒已腐蚀他的手掌和指骨,白磊一不做工不休,干脆将坏死的组织一并刮除,所以之前看起来才会如此可怖。 但经过这些日子,那些组织已开始再生,虽然无法像右手一样正常,他无法像从前一样有力,但已是好上许多了。 入夏时节,荷莲纷纷绽放。 冷如风倚在湖畔杨柳旁的大石上,看着远处的白莲夏荷,非常幸福美满又惬意的张开嘴,一点可口的冰糖莲子汤便送了土来。 “晓月昨儿个和我说你的手好得差不多了,不是吗?”小楼说出心中狐疑,但还是一汤匙一汤匙的喂他。 “可是师弟说,近日依然不宜劳动。”他说谎不打草稿,答得可顺了。 “是吗?” “是啊。” “你是不是骗我?”小楼皱着眉,不怎么相信的站起来。“我去问问。你说过一辈子都不会再骗我的,你若是骗我,我就回长安去。” 冷如风一听可急了,马上跳起来道!“小楼等一等!” 没想到小楼回头看他时,刚好一脚踩到湖边的烂泥巴,然后就滑到湖里去“小楼!”恰如风大惊失色,二话不说就跳下湖去救她。 此处湖水极深,幸好他下去得快,一下子就抓到了小楼,将她救上岸来。 她惊魂未定的紧紧攀着他的脖子呛咳,冷如风却吓得脸色比她还白,气得大声骂道:“你走路为什么不小心点?” “对不起嘛。”她委屈极了“谁让你要叫我,我当然会回头看啊!”“你不会先站住吗?我就算有十条命也给你吓死了!”他抓着她用力摇晃,对着她咆哮。 “别摇了啦!水都”她不满的抱怨,却突然张大了圆眼惊诧的看着全身湿漉漉的冷如风“你不是很怕水吗?” 他呆了呆,看看她再看看洞庭湖水,然后说:“大概被你治好了。” “是吗?”她狐疑的也看看湖水,再看看他。 “是吧。”他不怎么确定的回答。 “那你再跳下去看看。”小楼指指湖水说。 他闻言僵住,拉着她的手肘往竹林里走去“小楼,我想这就不必了,我应该已经好了。” “应该?”她挑眉。 “对,应该、绝对已经好了!”他越走越快,尽量远离湖边。 “你确定不想跳下去试试看?”小楼频频回首看那平静的湖水。 “不想!”他吼道。 小楼没被吓到,反而开心的挽着他的手笑说:“那好吧,不想就算了。” 江湖传说大唐第一大商行长安风云阁解散之后,过了一年,南方出现了另一间商行“凤凰楼”它在短短几个月内便接手了风云阁之前的生意,而且生意还越做越大,不只内陆贸易,连海外生意都有经手。 江湖传说主持凤凰楼的是一位戴着银面具的神秘人,他做生意手段非常,人脉关系良好,从垄断丝路的沙漠之王到海上霸主海龙战家,都和他交情不错,所以在三年内,凤凰楼便取代了风云阁,成了大唐第一大商行。 凤凰楼主夫人能酿一手好酒,并在凤凰楼开业第二年,推出自创新酒;其酒芳香浓烈、酒液清例透明,并以同年出生小女之名,将新酒同取名为银光。 (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