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追凄》 第一章 清晨六点。 经过了一夜缠绵细密的春雨,此刻的空气是清凉宜人的。拂晓的朝阳轻快地跃出地平线,灿烂地洒下一地缤纷,宣示著这将是充满希望的新的一天。 闵雨枫静静地靠坐在落地窗前的双人躺椅上,望着远处犹罩在薄雾中的低缓丘陵。即使一夜未合眼,眼眸仍晶莹清澈,身上仅著了件宽大的白色纯棉衬衫——从衣服的尺寸来看,显然是男人的——袖子在她的手腕处反折了两折,衬衫的下摆则亲密地依著她白皙修长的玉腿,衬托出她的慵懒和随意。 阵阵清晨的凉风从未关上的落地窗吹进房里,扬起水蓝色的窗帘,也吹起她披肩的长发,如潮汐般起起落落,随著风的暂歇,柔细的发瀑也栖回了她的肩头。 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睛时,眼眶中竟含著闪闪的泪光。 够了,真的够了。她坐了一夜、等了一夜、盼了一夜,也想了一夜。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却没想到真正等到之时,竟会如此地教人痛心。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她眨回泪水,露出淡淡的笑意,起身走向宽敞的大床,冷冷地看着床头的墙上挂著的大幅结婚照。不用怀疑,照片中洋溢著幸福光采的年轻女孩是她没错——清丽可人的粉颊上,是一派全然的单纯与满足。身边依偎著的潇洒男子,一脸的温柔笑意,正宠溺地看着她。 当时,他们心中所想着的,可是永远? 闵雨枫走进更衣室,换上一套轻便的纯白洋装,拿出她早已收拾好的皮箱。正准备离开之时,却迟疑地回头看着刚刚换下的衬衫,然后叹了口气,将折好的衬衫放进皮箱。 她在枕上留了封信,环顾了一眼这个即将走入回忆的房间,转身离开,进到儿子的房里。 “小晨,该走喽!” 小小的单人床上,一个穿著整洁的小男孩安静地坐著。可爱的脸庞透出两朵红晕,穿了球鞋的脚不住地晃著,看来既天真、又懂事,应该是感觉到了今天的不寻常吧! 滕智晨一见到母亲进门唤他,立刻跳下床,自动地背起闵雨枫早已为他收拾好的小号背包及水壶,然后走过去牵起母亲的手。 “走吧!”他仰著头对闵雨枫笑道,模样像极了学生时期的滕洛寒。 洛寒她轻叹口气,脑海中不禁浮现十年前和滕洛寒相识的情景 闵雨枫一手拿著从布告栏上撕下的招租红单,另一手提著一只老旧的皮袋,在不甚整齐的巷弄中来回穿梭。袋子里装著的,是她从台北叔父家带来的一些简单行李,也是她十八岁的生命中仅有的财产。她带著欢欣的心情,顶著艳阳,一面仔细地对照门牌号码。 九月二十日,台南大的注册日;而她,正是外文系的新鲜人。 从今天起,她就要摆脱阴暗的过去,独自飞翔。 寄人篱下了十年,她等待的就是这一刻,再也没有洗不完的衣服、煮不完的饭、挨不完的骂她自由了! 闵雨枫强忍住差点逸出嘴角的笑意,她可不希望被路人当成疯子。又将思绪拉回手中的地址。 首先,她必须找个落脚的地方,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地方。不用太好,因为她付不起太多的房租,反正她的东西不多,两坪大的空间就可以了;而手上拿的这张地址是她唯一的机会,因为它的月租只要一千五百元。 刚才她边撕红单子,手还边发著抖,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么便宜的房租!其它一同贴出来的红单子,几乎都是清一色的雅房三千元、套房四千元,房租贵得让她咋舌。看着手中的红单子,不管是骗局还是幌子,她都决定冒险一试。 闵雨枫加快脚步。不知道这张告示贴出来多久了,最好不要被人捷足先登,否则她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随著弯弯拐拐的小巷子前进,到了一栋看来屋龄甚久的老公寓前,闵雨枫眼睛一亮。 终于找到了! 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她一眼就决定这是属于她的。不管屋子的主人怎么说,她是租定了。 她气喘吁吁地上了五楼,兴奋地按了两下电铃。 没人应门。 她伸出手准备再按一次。 “你是干什么的?” 背后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吓著了她,她转过身,发现自己正面对著一具宽阔的胸膛,她赶紧调整视线直视那人。 好高的男孩!不修边幅的模样,表情冷得吓人,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生气?闵雨枫只顾沉思著,却忘了要开口。 滕洛寒一夜没睡,刚刚才将设计图寄出,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大觉,哪怕核战爆发也不管;没想到才一回到家门口,就看见了这名不速之客。他不耐烦地瞥了身前娇小的女孩一眼,心想她八成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成天追著帅哥跑的女孩子之一;不幸的是,他向来是这群痴女的目标,这也是这两个礼拜以来,第个到他家门口站岗的女孩子了。 她们真是愈来愈过分了!以前她们最多只到楼下,现在竟然敢上楼了,真是世风日下滕洛寒心里满是不屑。 闵雨枫看着他眼中布满的血丝,嘴角撇成一种不耐烦的角度,开始担心她是不是遇上什么劫财劫色的大坏蛋了他叹了口气,用著容忍的口气说道:“对不起,你挡住我的路了。” 这是他的难道他就是房子的主人? 闵雨枫忘记自己的担忧,倏地捉住他的衣袖,用兴奋的口吻说道:“这是你的房子?是你贴的告示说要分租的,是不是?租出去了没有?我要租,我一定要租,请你租给我!” 滕洛寒皱起眉头,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搞清楚!上面明明写著限男性’!你另外找别的房子吧!”要是他愿意分租给女孩子的话,只怕这里早就爆满了,还轮得到她?! 说罢,滕洛寒像拎小鸡似的一把捉住闵雨枫,轻松地往身后一放,然后迳自开门进屋。 限男性! 闵雨枫不敢置信地看着缺了一角的红单,难道就是缺了的那一角? 看着她的“希望”打开门,眼看就要消失在她的视线之外,她的心几乎快枯萎了就在滕洛寒拉上铁门的刹那,一阵如风的身影钻了进来,随著铁门“碰”地关上,那名奇怪的女孩子已经安然进到门内了。一双含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一手还扯著他的衣襟。 “不管,我一定要租!”闵雨枫倔强地说道。她不相信自己的直觉会骗人,她明明感觉到这房子会是她的! “你讲不讲理啊?我说了只租给男生——” “我付同样的租金给你,我会躲得远远的,不会吵你。我还可以帮你整理房子,男生的优点我都有,你可以把我当男孩子看,我不介意” 滕洛寒哑口无言地望着她。他知道自己应该把她丢到门外的,可是他从没见过一个女孩子在即将落泪的时刻,还能用这么专制的语气说话。 这让他感觉奇异地不忍 该死! 他终究没把这个女孩子丢出门。 “这就是我的房间吗?太好了,我很满意!没想到这么大不、不,我随便说说的,你绝对不能提高房租” 就在闵雨枫喋喋不休之际,滕洛寒已经在心里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了。他肯定是见鬼啦,否则怎么会答应租给一个女孩子? 闵雨枫看着他一脸郁闷却义无反顾的样子,心里不禁浮起一丝愧疚,情况看来好像是她欺负了这个老实人。 开学之后,她才知道原来她的同居人并不是省油的灯。正在就读大建筑系的滕洛寒在学校可是个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他所设计的建筑图曾连续获得两届设计大奖。也或许是因为他当过兵,大同学们三岁吧,在他们的眼中,他简直是个偶像;再加上他甚少参与系上或是学校的活动,添加了许多神秘性,更别说他潇洒的外表、不羁的打扮是如何地吸引一干女孩子为他心折、心仪了。 一开始,有他这个室友简直是个灾难;宿舍外总是有女孩子来来去去地守候,甚至在路上拦截她,质问他们俩的关系,电话骚扰更是从未停止。甚至她用一个月一千五百元租下来的房间,竟然有人出价到一万元想向她租下!若非碍于已经和他这个二房东签约,不然她真的会答应。 相处时日一久,闵雨枫才发现原来两人的处境相同。她每天忙著翻译影集、他忙著赶建筑设计图,为的都是张罗自己的生活起居;常常到了半夜,两人都还在挑灯夜战。有时候,滕洛寒会过来敲她的房门,要她也休息一下,两人或是聊天、或是吃碗泡面,然后再各自回房奋战。两人心知肚明各人有各人的伤痛,都不愿去打探对方的过去。 泡面是滕洛寒最习惯的食物,不只是因为它便宜,更因为它方便。但闵雨枫可不愿每天以泡面为生,套句当时她最常说的一句话:“我才不要死了以后当木乃伊呢!”因此,她决定接管两人的饮食。但这可不是没有条件的,材料费他必须全权负责。原本滕洛寒对这个提案的反应是嗤之以鼻,但是在尝过了她的手艺之后,只得全面投降了。 后来,他们又发明了一些省钱的方法,例如半夜赶稿或是赶作业的时候,他们可以集中在一个房里,因为挑灯夜战的电费实在太伤了。但总是滕洛寒到她的房间,因为他的房间真是乱得可以,闵雨枫不愿屈就自己塞进他的狗窝;最后,他更直接把自己视如宝贝的特制绘图桌安顿在她的房里。 就这样共同生活了一年,倒也和乐融融。尤其是当其中一人领到稿费的时候,他们便大肆庆祝。但所谓的“大肆庆祝”也不过是晚餐加点菜、加点饮料、加点零食罢了,完全是阳春式的。 闵雨枫上了大二之后,果真应验了“大一娇、大二俏”那句俗语。不知怎地,在房子外守候、打电话骚扰的不再只是滕洛寒的亲卫队了,更多的是觊觎闵雨枫的男同学。一开始,他还能自在地调侃她以前的反应过度,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脸色却愈来愈难看,对她回家的时间也计较起来,甚至提议每天接她回家。 有一次,闵雨枫破例参加学会的活动,一直到将近十二点才回家,一进门就看到他一脸阴霾地站在阳台上抽烟。她知道他在等她,正打算向他道谢,并且跟他分享一日来的心情时,他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说声“花蝴蝶终于回来了”就回房了。 闵雨枫心里委屈极了。天晓得她宁愿回来陪他一起吃她没有一点好感的泡面,或者是对他的房间来一次大扫除,也不愿和那些同学、学长、学姊、学弟、学妹们玩一些无聊的游戏;这正是她想与他分享的心得,而他的反应竟是如此伤人!但继而一想,他有什么权利这样干涉她的生活? 就这样,他们冷战了一个多星期,他们仍各自过自己的生活、赶自己的稿,滕洛寒又开始以泡面为生,闵雨枫也不再动手做饭。她告诉自己,滕洛寒和她只是室友的关系,就回复到原来的样子吧,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但是,她为什么这么不快乐呢? 以前,和他一起赶稿是种乐趣;前一秒钟,他可能正专心地绘他的图,后一秒钟,他却可能跑过来把玩她的头发,或者说个笑话逗她开心。每晚都是她先体力不支、累得睡眼迷蒙,滕洛寒看她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总是过来抱她上床,帮她盖被;而她一沾枕就人事不知,不知道他赶图赶到几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房的。 但是,这一个星期以来,她的生活却好像失了重心,没有什么快乐悲伤,只是这样日复一日。她知道滕洛寒也不好受,就她所知,他虽然会抽烟,却不喜欢抽;可是,这几天家里却总是弥漫著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烟味,垃圾桶里也常常有几个空啤酒罐。她不喜欢看他这样糟蹋自己的健康,也不喜欢他们不经意地在学校、在家里碰面时,他像个陌生人似的对她视而不见。他愈是这么做,她就愈是气愤、愈是痛心。最后,索性愈来愈晚归,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一天,闵雨枫和同学讨论作业到十一点,她知道同组的两个男同学林奇凌、蔡致峰一直借故拖延时间,好让她能在他们的住处留宿一晚。其他的女同学似乎没有异议,但她仍执意速战速决;一讨论完,便起身向其他人告别。她知道大家都有些失望,但她更不希望自己的三心二意会让其他人产生错觉,以为她是个等待爱情的女孩子;另一个她不愿承认的原因是,她不想太晚回去,让滕洛寒不高兴。 于是,她离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她习惯性地抬头看向满天的星斗在南部求学的另一个好处是,几乎夜夜都能看到明亮的星空,感觉像被看顾似的温暖。突然,她想到了滕洛寒,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赶稿、是不是又抽了一堆烟、还喝了酒接著,她暗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在乎他?她晚归又如何?他抽烟、喝酒又如何? 倏地,她感觉到背后不远处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似乎不止一人。她故意加快脚步,而身后的人也跟得更紧了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要跳出喉咙了,但她仍强迫自己镇定,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才发现这一路上连盏路灯都没有,只有微亮的星光照亮眼前的路。她知道,如果身后的人果真觊觎她,那么这里绝对是他们选择动手的地方她走得更快了,眼睛盯著约一百公尺外的转角;她知道,只要一过转角,就有路灯和一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商店,届时,她就安全了。 身后的人显然看透了她的想法,一个箭步从她身后围上前,她失声惊叫 滕洛寒一直待在房里。他知道自己感冒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可是答应了下个星期把这一份草图交给“鸿图”他得如期完成,于是只好尽力赶工。 虽然他一直让自己保持忙碌的状态,却不能克制自己不断飘向闵雨枫的心思。他看了一眼手表,发现已经十一点了,而她竟然还没有回来!这几天她总是回来得晚,但从来不曾超过十一点,通常,他习惯站在阳台上等她,等见到她的身影转过街角,进入他的视线时,他才肯放心地回房;一来,因为她平安回家了,二来,是因为她总是一个人回来,没有那些像苍蝇般的护花使者跟随著。 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心烦地放下笔,起身离开充满烟味、酒味的房间,走到阳台。不耐烦地探手想要拿根烟,又厌恶地放弃这个念头;他从来就不喜欢抽烟,原以为抽烟、喝酒能让他好过一点,不再为那个叫闵雨枫的室友心烦,早知道没有用,他也不会多此一举。 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让他有过这种感觉,他也不知道闵雨枫是怎么做到的。一开始,他只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很温暖,尤其是半夜挑灯夜战的时候,他喜欢她一派从容的样子,慧黠的双眼似乎能看透他,却从来不窥探。他也喜欢逗她,看她气呼呼地失去平常的冷静;他更沉迷而不可自拔的是她的手艺——菜式不复杂、花稍,却是道地、可口的家常小菜。渐渐地,他愈来愈习惯和她在一起的感觉,也不再试图分析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感情,只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为了她的晚归而生气,但有一大半是气自己竟然那么在乎她。毕竟,她有自己的生活,晚归是免不了的事,他自己何尝不也是一样。 他想,他欠她一个道歉。 想通了之后,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她,诚恳地向她道歉,让两个人的关系再度像以前一样。他开了门冲下楼,打算到她回家必经的路上等她。 在大和他们的住处之间必须经过两所工专,这是途中最阴暗、行人最稀少的路段。滕洛寒怀著兴奋与期待的心情,疾步跑过夜晚微凉、无人的街道,只为了快点见到闵雨枫,对她诉说他的歉意和思念。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震天响起。 是雨枫! 他刻不容缓地拔腿跑向声音的来源,一转过街角,便看到受困的她。 “你们要干什么?” 闵雨枫如释重负地冲至他身旁,第一次感觉他身上淡淡的烟味竟如此温暖。 “我们找我们的乐子,你管不著!”其中一个男孩子露出猥亵的笑,邪恶地说。 闵雨枫这才发现跟踪她的人是三个穿著高中制服的男孩,看起来脸上稚气未脱,却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平常我是懒得管,可惜你们瞎了眼,竟敢动我的人,我非管不可!”滕洛寒紧盯著三人,仍是那副冷静的样子。 “学长”闵雨枫被他的话吓著了,他说她是他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滕洛寒这才看向她,脱下身上外加的薄衬衫,披在闵雨枫身上。 “别担心,这点场面我还应付得了,你自己小心点。”说罢,他走近三人,开始一场令她胆战心惊的肉搏战。 她看着滕洛寒以一敌三,但手法凌厉、力道十足,丝毫不因以寡敌众而落居下风,反而有种复仇天使的气势,教人不寒而栗。原先,闵雨枫真的有些担心,毕竟她从没有看过滕洛寒打架,她怕他会为了她而受重伤。正打算要离开去报警,却发现他已经掌握住情势,那三个男孩已显得力不从心,只能勉强还击,稍微抵挡滕洛寒未曾减缓的攻势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闵雨枫发现三人已无招架之力,而滕洛寒却像还没有打够似的,拳头、膝盖像雨点似的轮流落在三个人身上,她这才赶紧冲到滕洛寒身边,用力拉开他。 “别再打了!学长,再打下去,他们就死定了!学长”闵雨枫担心地喊道。她几乎为滕洛寒眼中冒出的恨意而畏缩,但她知道,若她不想办法劝住他,他不会轻易罢手。“学长,别再打了,好不好?我好冷哦,我想回家,我们回去了,好不好?”她故意将嗓音放柔,两手撑在滕洛寒宽阔的胸膛前,不让他有机会冲向躺在地上苟延残喘的三个混混。 渐渐地,闵雨枫感觉滕洛寒不再像刚才那么紧绷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一手搭上闵雨枫的肩,将她拉近自己。 “冷了吧?那么晚回来,也不知道要加件衣服”他将披在闵雨枫身上的衬衫拉紧,搂著她转身慢慢走回他们的住处,没有再回头看那三个人一眼,仿佛刚刚那场恶斗没有发生过。 紧紧靠著滕洛寒温暖的身体,想起这一个多星期来的委屈和适才的危险,闵雨枫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流下。 滕洛寒仿佛能感受到她的心情,只是不停地揉著她的发,嘴唇靠在她散发著馨香的头上,用著轻柔的嗓音,不断地重复著:“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好吗?对不起” 这一夜,她在他沙哑、低沉嗓音的催眠下,沉沉睡去次日,闵雨枫醒来,发现滕洛寒就睡在她房里的地板上。她的脚一踏到地上,他便醒了。两人原是尴尬地相视,不晓得该说什么;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倏地,闵雨枫扑进他的怀里。即使两人都没开口,前一个星期的隔阂早已消融,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深深的、浓烈的感情,无法言喻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惊醒了在沙发上补眠的滕洛寒。 他掀开身上的西装外套,坐起身来,揉了揉颈子,看看手表。 十点三十分——算算,他只睡了四个小时不到。 他跨步走到办公桌前,一把拿起响个不停的电话。他知道,这是一通让他等了整整四十八个小时的电话,因他交代过秘书,只有这通电话能接进他的办公室。 “滕洛寒。” “省省那副不可一世的口气,我不是别人。”果然不错,电话那头传来韩季扬不屑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 罕见的情况! “搞定了?”滕洛寒还是忍不住先问出口,但其实他的心里非常笃定;只要韩季扬出马,事情绝对会如他所设定的方向发展,丝毫不会有所偏差。另一方面,让他如此放心的则是韩季扬的口气;一个谈判失败的人不会有那样的傲气,竟然敢这样吊他的胃口——即使他们两个是从学生时代至今的死党兼事业的伙伴。 “废话,还需要问吗?我几时让你失望过了?”韩季扬没好气地说道。 滕洛寒立刻发出一声狂喊——他成功了,他早就知道!所有他想达成的事,从来就没人拦得住他,这次也不例外。这一生中,他也不打算让这个例外发生。 “你高兴什么?苦难才要开始呢!”韩季扬故意拨他冷水,他们都知道“冠伦”不是好应付的公司。 “那又如何?这个案子对我们有多重要,你应该知道。”滕洛寒提醒他。 “你以为我为什么答应你出面参加比稿?”想到这一点,韩季扬不禁有气。 “冠伦建设”是目前全台湾规模最大、名声最好的建设公司,在房地产不景气的这些年来,他们仍固定每年推出数百亿的大案。由于口碑极佳,每每一推出,便造成抢购的盛况。细究“冠伦建设”之所以如此成功的原因,除了建筑结构精良,从未发生过产权、坪数、公共设施的纠纷外,唯美、人性化的空间设计也是主因;因此,即使它推出的房屋价格总是高出同地段房屋的一到两成,销售的情形仍然是一枝独秀,让其他的同业望尘莫及,看得眼红。 原来和“冠伦建设”合作的设计公司是国内最具知名度的“鸿图设计公司”这两家公司合作已超过七年,不知为何,去年“冠伦建设”推案之后,便放出风声欲和“鸿图设计公司”断绝合作关系,并且著手进行考查全国设计特殊、风格化的建筑物,藉以选定下一次合作的对象。去年年底,滕洛寒与韩季扬联合经营的“洛扬设计工作室”便收到冠伦建设发出的邀稿函,要求他们在三个月之内提出企画案,与十六家设计公司进行比稿,角逐他们的设计工程。 和十六家赫赫有名的设计公司竞争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一时之间,洛扬设计工作室上上下下二十多个员工个个忙得人仰马翻,为的就是能够在这个重要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一旦和冠伦建设合作,便是昭告全国——“洛扬”的风格将在未来数年内风靡台湾的建筑界,而接下来的时代,也是属于他们的。 建筑业界对冠伦建设和鸿图设计公司断绝合作关系的原因多所猜测,却始终无法得知真相,只是隐隐约约地传闻冠伦建设对鸿图设计公司这两年来的设计似乎有所不满,因为每一次鸿图设计公司定稿之前,已经被退稿达百次以上,几乎严重影响冠伦交屋的日期,搞得大老板非常不满。因此,首重信誉的冠伦公司和鸿图设计公司解约的行为似乎是可以理解的。 对于外界诸多的揣测,明白内幕的滕洛寒也不愿意多言。 从大学时代开始,滕洛寒便常常接鸿图设计公司的案子,为他们设计建筑草图。由于当时他只是个学生,为的只是混口饭吃,因此不计较公司所给的微薄待遇,只是为自己设计的建筑草图被采用而感到高兴。毕业后,他直接被网罗进鸿图设计公司,所有和冠伦建设合作的设计都是他一手包办的,即使他从未被正名。后来,他发现自己大学时代的设计稿竟被冠上一些知名设计家的名字;一向不屑沽名钓誉的他对此事可以不在乎,但令人忍无可忍的是,他发现鸿图设计公司暗中收取材料包商的回扣,而且数量之高,几乎高过冠伦所给予的设计费——而冠伦建设付出的设计费用已是全国最高的了。 至此,滕洛寒终于对鸿图设计公司完全失望,遂离开鸿图和韩季扬合创洛扬工作室。一开始,他们靠接一些小型餐馆的设计来维持公司的营运,虽然获利不多,他们却很高兴自己的设计理念得以落实。时日一久,他们也做出了口碑,开始接下观光饭店、房屋地产的设计工作,在建筑设计界以黑马的姿态急速成长。短短的三年间,两人的公司增加至二十多人,几个洛扬设计的建筑个案也连续获得建筑首奖,去年十大新建知名建筑中就有两件是出自洛扬工作室。这样的荣誉,也难怪会得到冠伦建设的注意。 “你知道,我不方便出面。”滕洛寒平静地说道。 向来,出面接治新案的通常是滕洛寒,但是这次他为了顾全道义,不愿意让鸿图设计公司认为是他落阱下石,只好“恳求”韩季扬出面了。他当然知道一向淡泊的韩季扬是最不喜欢“抛头露面”的,不过,在老朋友的软硬兼施、威胁利诱之下,他只得答应了。 “下不为例。”韩季扬的不满似乎消退了不少。 “难说哦”在韩季扬发飙前,滕洛寒赶紧转移话题:“怎么拖延了这么久?我以为二十四个小时之内就会结束的。” “说来你不会相信,那些评鉴的大头简直年轻得吓人,七个负责人里面,最老的不过四十几岁,可是看起来都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半个小时之内就踢掉了十二家公司。要不是我心脏够强,可能还撑不到最后。那七个大头和大家整整耗了两天两夜,没一个合眼。” “真的成了?”滕洛寒不放心地追问。 “信不信由你!不跟你瞎耗了,我要回饭店好好睡一觉,你赶快告诉雨枫这个好消息吧!” 想像著闵雨枫兴奋的样子,滕洛寒不禁露出一抹温柔的微笑。他已经能想见闵雨枫一定会紧紧地抱著他,温柔地告诉他: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为了等你这个好消息,我已经两天没回家了。”他带著笑意说道。 “快回去吧,你再这么卖命下去,小心被休夫了。”韩季扬开玩笑地咒道。 “哈!”滕洛寒嗤之以鼻。“你也别急著赶回来了,我决定放大家两天假。”他爽快地说道。 这对公司上上下下而言可是最好的奖赏。这几个月来,每个员工都累得像狗似的,完全没有假期可言;而滕洛寒一认真起来更是六亲不认,给大家莫大的压力,成天在戒慎恐惧之中,惟恐出了点小差错。但是,即使工作并不轻松,却没有人兴起离职的念头。因为在这里工作的人,都有著和两位老板一样的梦想,希望见到有朝一日“洛扬工作室”能闯出名号来,让大家跟著扬眉吐气。 另一方面,公司创立的这两年来,滕洛寒一向秉持著“有利共享”的原则,尽可能地给予员工最优渥的奖金,这一点更是让大家心甘情愿地卖命,没有怨言。 “谢啦!这可是我应得的。” “是,大功臣,快回去补眠吧!” 挂掉电话后,滕洛寒仍沉浸在这个喜讯当中,靠著办公桌不曾稍动。不一会儿,门上传来两声怯怯的敲门声。 “请进。”他回神答道。 门被轻轻地推开,甫上任一个多月的秘书陈曼玲站在门口。四十多岁的年纪,稍微发福的身材,让人打从心里觉得亲切的气质,这正是滕洛寒雇用她的原因。 “呃,请问总经理”她的声音渐渐变小,抖著嘴不知说些什么,然后回头看了后面一眼。 滕洛寒顺著她的眼光望去,看见几乎全公司的人都聚集在他的办公室外,鬼鬼祟祟地似在探听些什么。在看见他的眼光后,才若无其事地各自走开。 滕洛寒了然地一笑,却放意面无表情地说道:“陈秘书,告诉大家可以回家了——” “总经理”陈秘书抖著声音,心里有了最坏的打算。 “冠伦的案子谈成了,大家好好休息两天,以后还有得忙。”滕洛寒故意提高音量,让办公室外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果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从外面传来,所有人涌了进来,滕洛寒感染了大家欢欣的气氛,也跟著笑咧了嘴。“我还没说完——” 大家安静下来,屏息听著。 “每个人加发半个月的薪水。” 现场爆发出一阵更高昂的欢呼。滕洛寒在一声声道贺、恭喜、询问中收拾好公事包,心里想的是能够尽快回到家里,紧紧抱著闵雨枫,疯狂地欢爱一场,一直到两人筋疲力竭、满足地瘫在床上时,再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这阵子为了冠伦的事,他常常忙得有家归不得错!滕洛寒在心里更正。其实从进到鸿图之后,他便开始以公事为重;离开鸿图另创洛扬,更使得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对雨枫、对小晨难免有些疏忽,尤其是雨枫。他得承认她真是集所有好妻子的优点于一身,从来不计较他的晚归、甚至不归;对于他突如其来的热情需索,总是能毫不保留地回应想到这里,滕洛寒不禁全身燥热,恨不得能飞奔回家。 滕洛寒走到办公室门口,回身看着仍兴奋不已的人群,笑着丢下一句话:“各位,两天后见了。”然后,便转身离开公司。 第二章 “雨枫!雨枫!小晨!”一回到家里,滕洛寒立刻迫不及待地喊道。他一路超速、超车,一心只想快点见到妻子、儿子。他从来不知道只是两天不见,就能让他想念到连生命都不顾的地步,果真应验了“小别胜新婚”那句话。 他碰的一声撞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室的静寂。 雨枫会是出门了吗? 他狐疑地走到厨房门口,转身正要离开时,一片模糊的影像闪进他的眼里,他再仔细一看,饭厅的桌上竟好端端地放著一个蛋糕,五根细长的粉绿色蜡烛躺在蛋糕旁;他再上前一步,发现蛋糕缺了一角,显然是有人动过的痕迹。 小晨的生日!倏地,他胸口一紧,想起这两个礼拜以来雨枫的提醒,而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忘记。 感觉著一室的死寂,他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转身飞奔上楼,首先经过儿子的房间,他旋开门把,探身一看没人! 没耽搁一秒钟,他举步冲向主卧室,开门一看果然也是空的! 一股不安的冲动驱使他走向衣橱,伸出颤抖的手,打开衣橱;属于闵雨枫的那一半几乎已经全空了,只剩几件他为她订做的礼服孤单地吊著。他不敢置信地回过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他发现他的枕头上有个没有署名的信封。他赶紧探手打开,却掉出了一枚戒指——是他给闵雨枫的结婚戒指。他抖著手取出信,慌乱地摊开信纸来读,娟秀的字迹简洁地写道:寒:等了你一夜,还是没有你的只字片语。 你终究忘了小晨五岁的生日,这也是你第五年错过他的生日。你让他等你等到睡著,告诉我,你是一个怎么样的父亲? 决定离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几年来,我始终感觉我和小晨在你的生命中是多余的。不是不曾有过快乐的时光,只是,我特别怀念大学时的日子。那时的我们两袖清风,有著最淡泊的希冀,但生活却是充实而美好的,记得吗?还是你的记忆已被强烈的工作企图心所取代了? 再考考你吧,还记得我说过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吗?记得那曾经也是你想要的。这些年来,除了较少见到你、较少和你谈心之外,你并没有亏待我;但,原谅我的贪心,我要的更多。以往不说,是不想在你建筑梦的路上多一分牵挂,眼见你一步步迈向你的梦想,真的为你高兴。就像我常对你说的:我知道你能做到! 离开,正好让你仔细想想。如果我要的你给不起,就别试图找我和小晨了,这些日子,我已经定好我未来的路,也存够足以让我和小晨建立新生活的钱了。如果你决定放弃,也用不著感觉愧疚,我们会过得很好。 枫滕洛寒一次又一次地看着信,目光像磁浮火车似的离不开字轨,他细细地读著,感觉她写信时的神态。 她是流著泪写的吗?信中的语气一如她平时的冷静、理智,让他猜不透她的内心。从她流畅的文笔、简洁的措辞看来,她是早已考虑清楚了,而非一时的冲动。 你是一个怎么样的父亲?这个控诉让他畏缩了一下。他承认,在小晨的生活中,他几乎只能算是一个来来去去的陌生人。他记得每次小晨看到他时眼中散发的光采,他像任何一个只有五岁大的孩子一样,只想和爸爸妈妈在一起,更期待爸爸能偶尔带他出去玩;而这一点点的渴望,他也无法满足。 就像他的童年一样。 雨枫不快乐吗?他没有想过。 他知道她不喜欢参加宴会和应酬,他也不勉强她,以致她从来未曾曝光,甚至外界曾有人谣传他已婚的身分是捏造的。他自认已经尽力满足雨枫所有的要求,她究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她竟然就这样带著小晨离家出走,他们会上哪儿去? 闵雨枫牵著小晨的手走下老旧的客运,往四周望去——一望无际的青山白云、山脚下古朴的小镇,正是她要的生活环境。 “小晨,喜不喜欢这里?”她低头笑问著。 小晨用力地点点头,说道:“嗯,好喜欢。” “那我们就留在这儿喽?” “好!”小晨露出天真的笑容应道。 闵雨枫一手拿著皮箱、一手牵起小晨,走过镇上唯一的大街,踏著轻快的脚步往山上走去。 “小姐,请问你要去哪儿?” 忽然,一辆货车在闵雨枫身边停下。她一闪神,没注意到对方说了什么。 车里的司机露出爽朗的笑容,黝黑的脸孔看来亲切、讨喜,眸中的光芒更令人觉得他是个乐观开朗的大男孩。 闵雨枫松懈了防备,对他回以同样真心的笑容。 “小姐,你往这个方向走,是要上山吗?”那人又问了。 闵雨枫点点头。 “是啊,我们要去‘留风度假农场’。” 对方皱起了眉头,一脸疑惑的样子。 这让闵雨枫突然担心起来,心想不会是自己找错地方了吧?或者根本没这个地方,她被骗了? “你要去留风?怎么选这个时候?现在不是假日啊。” 闵雨枫放心地笑了,原来他是怀疑这一点。 “不,我不是来度假的,事实上,我是来工作的。” 那个男孩子一听,立刻露出一个喜不自胜的笑容。 “原来就是你!快,上车吧,我载你上去。”他打开车门,看到了比车轮高不了多少的小晨。“嗨,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滕智晨,今年五岁。”小晨落落大方地回答。 看到闵雨枫迟疑的模样,他又催促著:“上车吧!别担心,我也是留风的人,我叫唐文华,老板安若云是我表姊。她今天早上还在咕哝著,说新请了个服务员,没想到我刚好会遇到你。还好碰到了,否则你用走的,还带了个孩子,怕不走到天黑才怪” 闵雨枫这才安心上车。一路上,唐文华滔滔不绝地介绍著留风的情形以及农场的环境,闵雨枫却把全副的心思都放在沿途的景色里,终于,唐文华注意到她的分心,笑道:“怎么样,很美吧?每个来过的人都对这里念念不忘,待会儿到了留风,你会更惊讶的。”他的语气中带著满满的骄傲,不禁把闵雨枫逗笑了。 唐文华空出一只手伸向她,说道:“我仅代表留风全体员工、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欢迎你。” 闵雨枫笑着握住他的手。“谢谢!” “还有你,小帅哥。” 他一视同仁地握住小晨的手,小晨也郑重地点点头,回道:“谢谢,大帅哥。” 他认真的语气听得唐文华和闵雨枫哈哈大笑。 在这样和乐的气氛当中,车子缓缓地驶进了留风的停车场。唐文华率先跳下车,绕过车头帮闵雨枫打开车门,然后一把抱下小晨,并接过闵雨枫的皮箱。 “来,我帮你。”他转过身,对著一排看来温暖、可爱的小屋喊道:“安姊,人到喽!你快出来!” 唐文华没骗她,这里果然美得惊人!群山烟岚、林木葱葱,连那一排二、三层楼高的小屋看来,都像是大自然中的一部分,既不突出,也不亮眼,恰到好处地镶在这幅优美的山水画之间。 留风的设计师一定是个天才!她心里这么赞叹著。 不一会儿,位于正中的主屋走出了一个娇小、俐落的女孩,合身的裤装显出她窈窕的身材;发长及肩,嘴角带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动静间巧妙地融合了洒脱与温柔。她就是人称“安姊”的安若云,也是留风的负责人。 安若云走向闵雨枫,静静地打量了一会儿便说道:“你好,闵小姐,欢迎你来到留风。我还以为你打退堂鼓了,这里太偏僻,可能不太适合一般的都市女孩。对了,我是安若云。” 如此开门见山的招呼语可能会吓退许多人,但安若云的率直立刻吸引了闵雨枫。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对安若云似乎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甚至整个留风都让她觉得自己是属于这里的。这种奇妙的感觉为她赶走了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反而觉得自然极了。 “谢谢你,安小姐。我不觉得这里偏僻,我喜欢这样的环境,很高兴你录用我。”在她考虑离开滕洛寒的时候,正好看到一则留风度假农场征人的广告。原本她只是抱著试试的态度,没想到安若云没有多加考虑立刻录用她。这样的结果反而让她迟疑了,毕竟,她并未真的确定要离婚,当时在电话中,安若云似乎也感觉到她的犹豫,大方地给她时间考虑;就这样过了好些时日,直到今天,她才作好决定,而安若云果真空下了职位,就等著她来接。 或许,这是种缘分吧“别叫我安小姐,叫我小安、或是安姊吧,如果你不介意。千万别叫我若云,我会翻脸。”她爽朗地说道。 “她翻脸很恐怖的!上一个叫她若云的,已经被她打下山,这辈子恐怕不敢再上留风了。”唐文华好心地在她耳边提醒。 闵雨枫听了莞尔,觉得“若云”名字虽美,但听起来像是个温柔婉约的小家碧玉,和安若云本人的确有些不相称,也难怪她不喜欢。 “我就称你安姊好了。”小安、小安地叫,毕竟没有礼貌。 “好啊,反正这里不管老少,都是这么叫我的,你别觉得这样吃亏就好。在这不要生疏,就当自己家里吧。这位就是你儿子吗?”安若云这才注意到唐文华抱的小男孩。 “是的,我在电话中提过。”闵雨枫知道一般雇主可能不会希望员工带著孩子上任,但安若云似乎并不在意,看她亲切地逗著小晨的模样,闵雨枫放心了。 “嗯,正好,我们的儿童房一直空著,就做他的房间吧。”安若云看着小晨问道:“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晨又露出那副讨人喜爱的招牌笑容,伸出胖胖的五根手指,骄傲地说道:“我叫滕智晨,今年五岁,你可以叫我小晨。” “滕智晨”安若云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奇异的光芒,但她不动声色,仍笑着继续说道:“我叫安若云,今年二十九岁,你可以叫我安姨。” “安姨,你好漂亮。”小晨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谄媚技巧,才见面就把唐文华和安若云两人捧得笑不拢嘴。 “好甜的嘴,学爸爸的,是不是?” 顿时,闵雨枫的脸色黯了一下,笑容中也带了一股愁绪安若云看了,立刻转了个话题:“好了,你们先去整理整理吧!休息一下,我让文华带你们去认识这里的环境。” 闵雨枫突然摇摇头,说道:“安姊,我想解释一下,我很喜欢留风,但我希望暂时住在这儿就好。我来的时候看到山里的小镇,我想就在那儿租间房子,再买辆代步的车子,这样就够了。” 一间房子、一辆机车,再加上她和小晨,她已经计画好了,即使生活中再也没有那个叫滕洛寒的男人,即使物质享受不如台北,他们也能过得很好。走过小镇之时,她一眼就喜欢上那种古朴、单纯的气氛,她还注意到那里有间看来不大的小学。待小晨习惯了这儿的生活,她就得考虑让他读书了。 “别麻烦了,你就住在留风,反正这里的房间多,住下来也好照应。”安若云以为闵雨枫觉得见外,因此赶紧说道。 闵雨枫仔细思考了一会,试图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感觉不一样,我想要的是家。住在留风,会让我觉得只是个旅客,只是暂歇罢了,而那不是我要的。所以,等我找到房子,我们就搬走,反正那儿离留风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回很方便的。” “看来你都想好了。”安若云端详著她,眼中带著些许疑问,但她还是没问出口。“好吧。不过,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这里的小镇不比台北,房子不是那么好找的。你们就先适应这儿的环境,至于房子的事,不急。” 闵雨枫对她投以感激的笑容,她就知道安若云能了解。 “对了,你也不需要买车了,我这儿有一台机车——”安若云接著说道。她看闵雨枫想反驳的样子,于是伸手制止:“不,听我说,这车我平常没用,闲著也是闲著,你没有必要这样见外,是不是?” “谢谢,我接受就是了。”看到安若云真诚的样子,闵雨枫也不好再推辞。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文华,你带他们去二楼的房间,待会儿带他们去逛逛,别错过晚餐了,待会儿见。”说完,安若云对小晨笑笑,轻轻抚了下他胖嘟嘟的脸庞,接著就像一阵风似的走开。 她得去查清楚一件事闵雨枫、滕智晨,他们和滕洛寒究竟有什么关系? 如果她猜的没错对,应该不会错“妈咪,你看,我在这里!”天空中传来小晨兴奋的声音。 闵雨枫松了口气。她整天忙著,一转眼,小晨就不见了;自从他们来到这个度假农场之后,小晨就变得活泼而开朗,一刻钟都闲不下来,她对他的变化感到高兴,毕竟,这样才像一个正常的五岁大孩子。以前住在台北的大房子里,虽然不乏孩子活动的空间,但长久处在一个冷清、寂寥的房子里,任何一个孩子也活泼不起来的。 闵雨枫不后悔自己作了这个抉择。两个月了,她和小晨在这里几乎已经算是安定下来了。虽然她在农场里的工作和她的所学并不相关,但一向向往大自然的她却爱极了这个环境,远离台北的喧嚣、繁杂,再加上工作并不繁重,只有在星期例假之日游客较多时——例如今天,她才会变得较忙碌。 闵雨枫抬头往上一看,果然在树枝上发现了小晨的踪影。 “滕智晨,快点下来” 小晨一听到母亲的话,立刻乖乖地从树上溜了下来。 “妈咪,你生气了?”小晨小心翼翼地问道。 闵雨枫叹了口气。虽然知道小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是装出来的,却还是忍不住要心软。这精明的小魔鬼,完完全全地遗传到他的父亲! 她蹲下与小晨同高,故意板起脸,冷著声说道:“为什么出来不告诉妈咪一声?害妈咪担心死了!” “对不起,妈咪。”小晨毫不退缩地接受教训并且认错。 “是我的错,是我带他出来的。” 闵雨枫的背后传来一个男声,她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唐文华。 “抱歉,看你在忙,想帮你照顾一下小晨,所以没跟你说一声。”唐文华有些局促地说道。 她回过头看了小晨一眼,起身看向唐文华。 “原来是这样,谢谢你帮我照顾小晨,我现在不忙了,我来陪他就好。”闵雨枫微笑着说完,便牵起小晨的手,走向主屋。 小晨可爱地回头向唐文华挥挥手,唐文华对他心不在焉地笑笑,整个心思却都在闵雨枫身上。她到留风已经两个月了,虽然她总是待人以礼,脸上也时常带著笑容;但经过两个月的相处,大家还是无法太亲近她,至于她在工作上的表现则是可圈可点,无可批评。 像其他人一样,他好奇这样一个独身带著孩子的美丽女子,背后究竟有著什么样的故事?但是,对于闵雨枫似无却有的心防,他始终不得而入。 “答应妈咪,以后出去要先跟妈咪说一声,知道吗?”闵雨枫板著脸,低头对小晨说道。 小晨乖巧地点点头。 这时,安若云正好走出办公室,看见闵雨枫和小晨站在门口,便走了过来。 “雨枫,今天辛苦你了。” 安若云虽然身材娇小,却永远是一副神清气爽、精明干练的模样。闵雨枫深信,若是她从商、从政的话,必定是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 闵雨枫露出笑容,真诚地回答道:“忙一点好,平常在这儿像度假一样,难得有工作的感觉,我倒感觉自己像是来这里白吃白住的。” 安姊连忙挥挥手。“别这么说,我还高兴有你跟小晨来陪我呢!这里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大家都认识十多年了,早就没有什么新鲜感了;而且这里女的不多,都是些大老粗,我都快忘了自己也是个女的了。” 说完,安若云便朗声笑笑。其实,没有一个正常的男人会把安若云当成男的,论身材、论相貌,安若云可是万中选一的大美女;即使看起来大而化之,但与生俱来的优雅却是无法掩盖的。 安若云走到门前看看天色,再回过头来对闵雨枫笑道:“快五点了,你休息一下。过一阵子,等学生们放暑假之后,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忙;到时候,你会恨不得把所有人都丢回山下呢!” 闵雨枫笑笑,感觉到心里的期待,她低头看看小晨。 “我带小晨到镇上逛一下,看看有没有房子要出租的消息。”虽然住在留风的这两个月,她和小晨都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可她总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是希望能尽快找到房子搬进去。 不过,如安姊所言,像那样的山上小镇,要租间房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安若云皱起眉头,她是真心希望闵雨枫和小晨留下来陪她的;可是,看她一副坚决的模样,她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说服她了。 “去看看也好,天快暗了,你们快去快回吧,天色一黑骑车就太危险了。” “谢谢,那我走了。”闵雨枫转身带著小晨准备离开。 “雨枫,早点回来吃饭哦!还有你,小晨,今天下午跑哪儿去了,别再让妈妈这么担心了,知道吗?”厨师秀玲阿姨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到闵雨枫和小晨便立刻热心地招呼著。她并不清楚这对母子躲到这深山野地来的原因,但她就是见不得他们这样无依无靠的样子,因此,她特别关心他们的饮食起居。每次见到他们,总是吆喝著他们吃饭、穿衣、休息。 “知道了!”小晨乖乖地回答。 闵雨枫对安若云和秀玲阿姨笑笑,走出度假中心。 夜里,一场大雷雨来得突然,乒乒乓乓地下得人心惶惶。对于长久住在山上的人来说,早已习惯了这种春夏交替之际常常来袭的雷雨;不过,闵雨枫是第一次长住在山上,对于突然下起的雷雨不免心惊不已。原本已上床的小晨一听到风雨雷电交加,更是害怕地哭了起来,闵雨枫赶紧到他的房里哄著他。 还好,毕竟玩了一整天也累了,再加上有母亲在一旁陪著,不久,任凭风雨怎么肆虐,小晨已然安稳地熟睡了。 闵雨枫离开小晨的房间,正要回到房里,却听到楼下的大门传来几声细微的敲门声。她正犹豫著要不要下楼开门时“轰”的一声雷鸣,整个走廊霎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她被惊吓得不敢稍动,但楼下的敲门声却又响起,只好大著胆子,摸黑走下楼梯。 不料,一打开门时,正好电来了。原先阒黑的大厅顿时亮了起来,与她相对的竟是那双熟悉而深邃的眼睛“洛寒”闵雨枫不禁低声喊出。 她看着他被雨淋湿的发梢不断地滴著雨水,全身也都湿透了,心疼不已地几乎伸手拂去他脸上的雨水几乎,只是几乎,在她起心动念的同时,心里的另一个声音立刻阻止了她——她不能前功尽弃! “雨枫,外头有人吗?”楼梯上传来安若云的问话。她才上床没多久,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因此起身下来一趟。 “安姊,好久不见了,是我!”在闵雨枫还没想出该怎么回答之前,滕洛寒已经开口了,雨水顺著他的脸颊滴下。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会儿,安若云已经下楼了。她看到门外一身湿透的滕洛寒,再看看门内不安的闵雨枫,立刻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淡淡地对滕洛寒招呼道:“你终于来啦,这么晚,不会是迷路了吧?快进来,别站在外头淋雨。” 闵雨枫惊吓地看向安若云,又看向滕洛寒,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能僵硬地站开,让滕洛寒进门。 滕洛寒若有深意地回头看了眼闵雨枫,再看向安若云,说道:“安姊,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和雨枫有话要说,你先去休息吧!” 安若云了然地点了个头,迳自回房去了。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剩两人默默相望,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该从何说起。 闵雨枫看看滕洛寒狼狈却不失英挺的模样,忍不住心软地走到柜台后,开启电脑。 “我给你一个房间,你先冲个操,换下这一身衣服,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说完,便在电脑键盘上敲了几下,接著拿出一把钥匙,递给滕洛寒,又说道:“三楼三0二房。” 滕洛寒走向柜台,伸出手,却没有接过钥匙,而是直接握住闵雨枫的手,眼神是灼热而挫败的。 “我不要别的房间,带我到你的房间!”他的口气低沉,坚定得不容拒绝。 她试图挣开他,但滕洛寒握得死紧,不愿放开。 “放开我,你不要这个样子”她将语气放柔,希望能打动他。 “不,我不会再让你有任何机会逃避了。你就这样闷声不响地离开,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不知所措,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他强硬的语气中不经意地透露出几许脆弱。 她见挣扎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索性任他握著。 “明天再说好吗?让我们好好地休息一晚,我答应你绝不逃避你这个样子会感冒的。” 他没有开口,紧握著她的手却放开了,神情中满是疲惫和无奈。闵雨枫揉揉手,走出柜台,低声说道:“走吧,我带你上去。” 两人不再作声,闵雨枫带著他走到三楼,帮他打开房门,开了灯,转身面对他。 “你好好休息吧!”说完,便将钥匙交到他的手上。 不料,滕洛寒却趁势一把抱住她,低下头看着她绝美的容颜,然后惩罚地狠狠吻住她柔嫩的双唇,贪婪地啜饮著她的美丽与娇柔,不让她有丝毫喘息的空间这一刻,他已经期待好久、好久了终于,上天怜悯他,让他没有再一次地扑空,让他还有机会再见到她、拥抱她、吻她! 闵雨枫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幻想此刻滕洛寒不但就在她身前,幻想他的吻就如同真实的一般炽热、让她沉醉。从她离开他的第一天起,这样深情的幻想就如同鬼魅一般,时时刻刻缠绕著地,不得解脱但从未如此真实过她放纵自己享受著这睽违已久的热情,在他铁臂的环抱中叹息、在他双唇的肆虐下投降直到他身上的雨水穿过她单薄的衣裳,也湿透了她全身,她的理智渐渐复苏,才发现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她的幻想。 她猛地推开他,深深地喘着气。 滕洛寒也因这突如其来的一推而踉跄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闵雨枫酡红著脸,惊慌失措地看了他一眼,匆忙地转身离开,奔向自己的房间,一步也不曾稍停。一回到了房间,她把自己抛到床上,耳中听到的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滕洛寒的吻肆虐了她一整夜 “爹地,好棒哦!真的飞起来了” 在闵雨枫沉沉的睡梦中,传来小晨兴奋的呼喊。她舍不得地睁开眼睛,一时之间,竟有种醒在台北家中的错觉。 洛寒和小晨霎时,现实穿透了美梦她倏地起身,赤足走到窗前,看见小晨面著阳光,手上抓了个小型的遥控器,眼睛半眯地看着天空中盘旋飞翔的模型飞机,嘴角露出甜美、满足的笑容。在他身后,滕洛寒蹲著身子与他同高,两只大手牢牢地握著小晨,帮他稳住飞机的方向,偶尔恶作剧似的动一下方向杆,让飞机失速地下坠一会儿,然后才拉回方向杆,飞机又转而平顺地飞行,把小晨逗得开心地大叫不已,父子两人玩得不亦乐乎。小晨的惊呼和著滕洛寒低沉的笑声,为非假日的度假中心带来些许热闹的气氛。 远远望去,两个人简直像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连微笑时嘴角扬起的弧度都丝毫不差。 虽然近来小晨变得较为活泼,却从来也没有看他这么开心过毕竟是五岁小男孩的心灵,单纯地只要能待在父亲的怀中,就能感到无限满足不管父亲曾经让他失望过多少次闵雨枫低头看了下手表,惊讶地发现竟然已经十点多了!这是上山之后,她第一次这么晚起床。 都怪滕洛寒昨晚,她一回到房间后,心情始终无法平静下来,一夜辗转不能成眠,心里想的都是他的吻、他的到来、他的想法、他的一切。好不容易倦极地睡去,东方都已泛出鱼肚白了。 她套了件轻便的长罩衫,搭配浅蓝色的牛仔裤,看起来清纯得一如大学生,但她仍刻意地上了淡淡的粉底,不想让人——尤其是滕洛寒,看出睡眠不足在她眼眶四周造成的黑眼圈。 著装完毕后,她刻意多留在房内一会儿,武装起自己不安的心,以免在面对滕洛寒后功亏一篑;直到确定自己一切无恙之后,对著镜中的自己打气似的笑了笑,这才移步离开房间。 她来了滕洛寒分心地看了眼身后,如他所料,闵雨枫正靠在门框上,眼神平静地打量著他。轻便的装束让她看起来年轻而脆弱,像个少女般的清新;披肩的长发在阳光下迎风扬起,轻飘在她的脸颊四周,更衬托出她精致无瑕的五官。 他不禁看得痴了他绝不放弃她,永远不会——他这样告诉自己。 “爸爸,快!” 在这无言的时刻,突然,耳边传来小晨高分贝的惊呼声。 “糟糕!”滕洛寒喊道。 他这才想起自己仍操控著遥控器,猛地转回头,只见模型飞机笔直地落下,目的地似乎是广场前一望无际的山谷;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紧急拉起方向杆,终于让飞机脱离坠机的命运。 “呼!好险!”在飞机脱险的同时,父子两人同声一气地叹道。 滕洛寒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这可是他特地为小晨买的,放在他的车里两个多月了,今天好不容易能交到小晨的手里;可别才玩了一个早上,就因为他的粗心而摔毁,那就真的太对不起儿子了。 “爹地,你好棒哦!”不知情的小晨还以为是父亲故意吓他的,在父亲又一次成功地化解危机之后,用著崇拜的语调说道。 滕洛寒腾出一手,轻轻摸了摸小晨的头,鼓励性地说道:“爸爸示范完了,你自己玩玩看,好不好?” 小晨害怕地看着遥控器,但他转而看向模型飞机的眼神却是渴望的。 “嗯!”他点著头,强调自己的决心。 滕洛寒小心翼翼地放开手,但仍尽职地靠在小晨身后,不时叮咛著:“高一点,对对,就是这样,不要紧张,慢慢来好”看着小晨渐渐能够熟练地操纵飞机,滕洛寒这才缓缓地起身,走向闵雨枫。 直到现在,闵雨枫才能好好地打量他,发现他也是穿了条洗白了的蓝色牛仔裤、一件白衬衫,一夜未刮的胡髭让他看起来显得疲惫却更英俊。这般不修边幅的他才是闵雨枫记忆中的大学时代的滕洛寒,而不是名建筑设计师滕洛寒。 第三章 如果说她昨夜没睡好,那他更像是一夜没睡。 滕洛寒走到她的身前,隔著两格阶梯,正好让他能够直视她的眼睛。 “看得出来,你们在这儿过得很好。”他开口道,声音平静自持。 闵雨枫忍住想后退两步的渴望,强迫自己稳稳地站定不动。 “如你所见。”她在心里吁了口气;还好,声音没有背叛她。 滕洛寒将手插在口袋里,眯著眼睛细细地打量她,良久,才从容不迫地开口:“两个月了,你也该玩够了、逃避够了吧?收拾一下行李,我们今天就走。”他的语气中隐含著怒气,似是容忍她的任性似的。 她受伤地看向他。 “这就是你认为的,我是在玩、在逃避?”她无法相信,她莫大的决心竟换来滕洛寒这样的结论。如果之前她有过任何心软、妥协的念头,此刻也全都烟消云散了。 “难道不是吗?你一声不响地带著小晨离开,就留下一封信,你要我作何感想?” “原来你还是不懂”闵雨枫真的彻底失望了。 他叹了口气。 “对,我是不懂。我们的生活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你不是不知道,公司正在创业期,需要我投注大量的心力,我还以为你能了解我、支持我” “我是支持你、了解你!去吧,我从来没有阻拦你的意思,也从不自大地以为你会为了我和小晨而愿意慢下脚步”她的声音平静,不带有一丝感情。如果到现在滕洛寒都还无法了解她的需要,哪怕只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都好,否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 滕洛寒松了口气——显然,他会错意了,他以为闵雨枫终于想通了。 “那好,我们现在就回去。我们已经标到冠伦建设的案子了,公司才要开始忙呢!”滕洛寒转过身,挥手招呼正玩著遥控飞机的小晨。“小晨——” 下面的话却因闵雨枫伸手抓住他的手而打住。 小晨不明所以地回过头来,对父母开心地笑笑,喊道:“爹地、妈咪,你们看我玩得好不好?” 说玩,便故意让飞机上上下下地旋转,还有三百六十度后空翻呢! 滕洛寒骄傲地看着小晨,过了一会儿,才纳闷地回头看向闵雨枫。 “怎么了?” 她放开他的手,走下阶梯,迳自走向度假中心旁通往橘园的步道。她知道滕洛寒会跟上的,她希望待会儿说的话能不被任何人打扰,更别影响了小晨难得的好心情。 滕洛寒无言地跟著她,委实不懂为什么她还是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冷静;就是这样的难以捉摸,让他始终看不透她的内心。 走进果园里的一片空地中,闵雨枫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滕洛寒一眼,深吸了口气,转过身面对他,然后若无其事地笑笑。 “是安姊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吗?”她以为自己打算搬到这儿来,滕洛寒决计不可能知道;毕竟,她从未向他透露过一丁点儿。虽说离开他之前并没有经过如何缜密的计画与安排,但她不以为他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完全掌握住她的行踪;再说,他现在的心力应该都全副用于设计案子之上的,不是吗? 唯一的可能只有安若云了。 他耸耸肩,漫不经心地说道:“不尽然是。小晨生日的第二天就是你们离开的那天吧?” 他询问地看向她,见她轻轻地点了个头,才继续说道:“之后,我就一直在找你们,甚至动用所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他挫败地笑笑。“就独独没想到你们会躲到这儿来。就这样,找了两个多月,虽然我明知道你绝对不可能回到你叔叔家,但我还是去了,结果当然是无功而返。”他说得轻松。 “然后呢?” “说来奇怪,上个星期,我收到安姊寄给我的卡片,里面只有写些无关紧要的寒暄、问好,但这正是我奇怪的地方。我们已经许多年没联络了,现在突然寄来这样一张没头没脑的卡片,我怎么能不起疑?所以啦”滕洛寒双手一摆,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和安姊究竟是什么关系?”这是她真正好奇的地方。若说他们真的认识,安姊为什么不告诉她? 他耸耸肩,说道:“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十多年了,安姊和季扬曾经是青梅竹马,也谈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恋爱;不过,早在和认识你以前,他们就分手了,从此不相往来,季扬也不准我再提起这件事。在我离开鸿图以前,我曾经背著季扬到这里帮她设计监造留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那时,我曾经告诉她我结婚了,也说了些你的事,她没忘。” “原来是这样”韩季扬和安姊,一个温和、一个洒脱,任谁都没办法把他们想在一块儿,没想到他们曾是情侣。 怪只怪她自己,全台湾这么多度假中心,她偏偏选上了留风。 “跟我回去吧,我还有好多事——”滕洛寒催促道。 “你回去吧我和小晨在这儿会过得很好,不需要你担心,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我也有工作,能养活我自己和小晨了——” 滕洛寒倏地抓住她的肩膀,打断了她平静的述说。 “你究竟要怎么样?请你说清楚!难道我这样上山下海地来找你们,还不能显示我的诚心吗?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你真的要判我的刑,至少让我知道我犯了什么罪,不要让我一个人胡思乱想,连天塌下来了都还不知道原因,好吗?” 他试图压抑自己的无力和挫折感,却是徒劳无功,看见闵雨枫在他的手下疼痛地畏缩、皱眉,他才无奈地放开她,转身一拳重重地击在身后的树干上,用力得连枝叶都颤抖了。 即使面对再大的打击、再重的挫折,他也宁愿自戕,而不愿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闵雨枫忍住冲向他、捧起他的手细细检视一番的冲动,只是冷漠地站在原地,别开眼,不忍看向他。 长痛不如短痛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如是说。 “没有用的”她说道。 滕洛寒丝毫没有感觉到手上伤口的疼痛,因为心里的痛苦多过皮肉之伤千倍、万倍。他的雨枫不该是如此无情、如此冷漠的。 闵雨枫看见他将手放下,指节隐约闪著血光。 “你的手——”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跨前一步想检视他的伤口。 满腔的痛苦化成了莫名的忿怒,滕洛寒一把反捉住她的手,眼神变得残酷无情。 “你还会关心吗?留书出走、一走了之的是你,当时你都不在乎自己的行为会带来伤害了,这么一点小伤你看得上眼吗?真是多谢你的关心了!”他瞄了一眼伤口。“你让我丢下公司两个多月,现在,我不想再浪费一点时间了。去收拾东西,我们马上回台北。”他的声音亦是不带一丝温柔,百分之百的命令。说完,便不顾闵雨枫的挣扎,用力地拉著她准备离开果园。 “放开我!你放开我!”她见挣扎只是徒劳无功,便一手抱住身旁的树干,说什么也不肯稍动一步。 滕洛寒回头看她,冷笑了一声。 “你一定要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吗?”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心寒地别开头。 “随你怎么说吧!不管你怎么想,我的离开不是一天、两天就作成的决定,我已经考虑很久了。原本我想再给你一次机会就是小晨生日的那天,但你还是爽约了,是你让我没有留下的理由。” “哦,原来你一直在替我评分!请问你,我这个丈夫在你的心中是不是不及格?”他伸出手阻止她的回答。“不!不用回答我,不管我及不及格,我都是你的丈夫!这一生一世,你都得认命,我是不可能离婚的!”滕洛寒走近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回过头,让他看见她眼中的哀怨和指控。 “告诉我,守著这样一个婚姻对你有什么好处?一个不情愿的妻子、一个不快乐的儿子、一个终日不见人影的丈夫和父亲为什么你不能大方一点,让我们三个人得到解脱?你到底要什么?”说到后来,闵雨枫几乎哽咽。 一个热情得可以溶化冰雪的吻是他唯一的回答滕洛寒双手紧紧环住她的腰,冰冷的双唇在碰到她的刹那变得火热他狠狠地辗过她柔嫩、甜美的双唇,除了激情之外,还带著些许惩罚的意味;惩罚她让他哑口无言、让他感觉到罪恶感不,他不允许自己有丝毫的软弱。 他猛地一把推开她,转过身不愿让她看出自己的激动。 闵雨枫深吸了口气,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这就是你要的激情,是吗?” 滕洛寒默不作答。 闵雨枫仰天苦笑。 “如果这就是你要的,随便任何一个女人都能满足你。我想,以你的条件,不管你是不是单身,多得是乞求你临幸的女人。如果那些流言流语属实的话,你根本不需要一个‘妻子’的存在。” “你听到了什么?”滕洛寒的声音中有丝掩抑不住的紧张。 她冷冷地看向他。 “开始担心了吗?别担心,我一点也不想计较,现在的我只要自由。” “你要自由?那么,小晨呢?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需要?”他诘问道。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答道:“在那个大房子里,他会期待那个他难得见到的父亲、期待父亲的陪伴和拥抱;而在这里,他拥有的太多了,多得最爱和关怀。这里的环境有太多太多值得他去探索、学习的,比较之下,少了父亲的陪伴,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滕洛寒在她的解释下畏缩了,难道他这个父亲的角色是这么可有可无吗? 两个月以来,他第一次对自己、对这段婚姻感到如此没有信心。 “你走吧,我不可能改变心意的。” “即使失去小晨的监护权,你也不在乎吗?”他说得淡然。 闵雨枫惊骇地后退了一步,任心寒的痛苦席卷她全身,嘴角扬起无奈的笑意。 “你要我恨你一辈子吗?” 滕洛寒叹了口气,说道:“我不会放弃的,不管用什么方法。” 说完,滕洛寒便迳自转身走向步道。他已经接受今日势必无功而返的事实了,满腔的挫折无处宣泄,再待下去只怕对彼此造成更大的伤害。 闵雨枫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果园,心中忐忑不安 他们走到中心的广场前,小晨正开心地对唐文华展示著他优异的驾驶技术。他们走近小晨,但小晨只顾著玩,没发现他们,倒是唐文华惊讶地起身;他的眼神在看到闵雨枫的刹那倏地变亮,以致一时没注意到滕洛寒。 “早,雨枫!”唐文华依旧是那副开朗的模样。 闵雨枫看向滕洛寒,发现他正冷冷地来回打量她和唐文华两人,脸色不禁变得苍白。 唐文华顺著她的眼光望去,这才发现滕洛寒不带友善的眼神。 “这位先生是?”他笑着望向滕洛寒,毫无心机,更不知道滕洛寒对自己顿生的猜忌。 小晨分心转过头来,毫无心机地说道:“他是我爸爸!” “小晨,你的技术比爸爸好喽!”滕洛寒笑笑,蹲下身去对小晨夸赞道。 “啊,真的吗?”小晨兴奋地问道。 闵雨枫勉强笑笑,看向唐文华,发现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滕洛寒身上。 “文华,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滕洛寒。”闵雨枫想为两人介绍一下,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怎么介绍滕洛寒的身分。 “她的丈夫。”滕洛寒补充道。 “嗯洛寒,他是安姊的表弟,唐文华。”她略显尴尬地继续介绍道。 唐文华毫不掩饰地打量著滕洛寒——闵雨枫的丈夫即将变成“前夫”如果他的消息来源没错的话。他原就以为,能配得上闵雨枫,或者说是能让闵雨枫看上眼的人势必不简单,如今一见,他除了庆幸自己的估计不算离谱之外,还有更多的疑问——这样的男人,多数女人扑向他都来不及了,怎么闵雨枫会愿意离开他? “原来你就是滕洛寒,我听表姊谈过你,她说留风是你设计的。”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他对滕洛寒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滕洛寒对唐文华礼貌性地笑笑。基于男人的直觉,他知道这个唐文华在热情、单纯的笑容下,有一股对闵雨枫无法抗拒的好感或者可以称之为迷恋。如果这种感觉是单向的话,那么他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看向闵雨枫,不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不安,脸色也渐渐变得苍白,除非是这分好感并非单向的!毕竟这两个月来,她和唐文华朝夕相处,这样一个天性开朗、活泼的男孩子是很吸引人的。 滕洛寒再看向唐文华的眼神已变得莫测高深。 闵雨枫看着他的眼神,心顿时凉了一半——滕洛寒恐怕已经误会她和唐文华的关系了。刚刚她就一直这么担心著,果然她的担心并非多虑,现在只怕他更要不择手段地带走她和小晨了唉!这两个月的新生活真如此短暂? “爸爸,我饿了,我不玩了。”小晨的童言童语打破大人之间的尴尬和僵持,三个各有所思的大人不约而同地对他露出疼爱的笑容。 小晨将遥控器交到滕洛寒手上,他接过遥控器,一边让飞机平安地降落,一边宠爱地说道:“以后爸爸常常买玩具给你好不好?” 小晨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然后郑重地摇了摇头,把大家吓了一大跳!有哪个孩子不爱玩具的? “我不要爸爸常常买玩具给我”他顿了顿,让滕洛寒的心为之一悬。“我只要爸爸常常陪我玩,像今天一样,有没有玩具也没关系。” 小晨童稚的嗓音一字一字地说来却是铿锵有力,每个字都重重地敲在滕洛寒的心上。他放下遥控器,心疼地抱起小晨,承诺地说道:“好,爸爸答应你,一定常常陪你玩。”从小晨出生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花上半天的时间陪过他,甚至——今天陪他一天的时间已超过这五年来的总和了;而小晨竟然还是这么窝心地腻著他,他还以为自己在儿子的心目中已经成了陌生人。这么甜蜜的孩子,是他滕洛寒的儿子啊! 他抱著小晨散步,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一边和儿子喃喃私语,不知道说著什么,两个人还有模有样地交谈著,似是要把五年来没说的话一古脑儿地说完,时而爆出成熟夹杂著童稚的笑声。 唐文华默默走开,把时间留给这对父子。 闵雨枫拾起地上的遥控器和飞机,跟在父子两人身后,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她怕滕洛寒给了小晨太高的期望,到头来却没能实现,害得小晨期望愈高,失望愈大。与其换来这样的结果,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让他尝到父爱的滋味;但是看着小晨兴奋的模样,她怎么忍心让他失望? “小晨!雨枫!”主屋传来秀玲阿姨的呼喊,想是用餐时间到了。 “是秀玲姨婆!姨婆,我在这里!” 小晨一听到声音,立刻滑下父亲的怀抱,一溜烟地跑向主屋。玩了一个早上,现在还是吃饭的吸引力来得大些。 滕洛寒满足地看着小晨跑开,接著眼光看向闵雨枫,眼神在瞬间变得冷漠。 “难怪你不想离开。” 闵雨枫知道他指的是唐文华,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 “我没有你想的这么不堪。”她平静地答道。 锘?!doctype html><html lang="en"> <body> </div> </div> </div> </div> </div> 鎮ㄥ綋鍓嶈闂殑椤甸潰瀛樺湪瀹夊叏椋庨櫓锛?/div> </div> </div> <span>鍏畨鏈哄叧</span>娓╅鎻愰啋锛?/div> </div> 鎮闂殑<span class="url">code.jquery.com</span>璇ョ綉绔欒澶ч噺鐢ㄦ埛涓炬姤锛岀綉绔欏惈鏈夋湭缁忚瘉瀹炵殑淇c伅锛屽彲鑳介犳垚鎮1殑鎹熷け锛屽缓璁皑鎱庤闂紒</div> </div> </div> 鎷︽埅鐢宠瘔锛?span>鐐规閾炬帴</span></div> </div> </div> </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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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月来,她和闵雨枫母子朝夕相处,虽然闵雨枫什么都不说,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快乐。她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藏在自己心里,人前人后却是一副温柔有礼的模样,做事更是一丝不苟;就是这样的委屈才让人心疼万分,只有滕洛寒这个睁眼瞎子才不懂得珍惜。 说到唐文华,安若云就更气了。明明闵雨枫对他的态度落落大方,若说他们之间有任何暧昧的话,那么百分之百绝对是唐文华一厢情愿的;但滕洛寒对闵雨枫的态度却一副是她主动勾引人家的样子,教她怎能不气? “安姊你都看到了?很可笑吧!活了二十八年,这是我第一次气得想打人。”闵雨枫自我解嘲。 “他是个混帐!”言简意赅。 闵雨枫笑了,有个人和她同一阵线的感觉真是不错。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以前能让她这么觉得的人只有滕洛寒,曾几何时,他们的关系竟然从同一阵线变成对立,这情形怎能不教人唏吁? “你有什么打算?”安若云问道。她向来如此,直指核心,不容赘言。 闵雨枫无奈地耸耸肩。 “你听到他说了,他不会放过我的。我也不想再逃了,我喜欢这里,我不想为了逃避他而离开,再到另外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口气中充满宿命的无奈。 离开滕洛寒,就是不愿如此宿命地过完一生;但是,他竟然提出撒手(金间)以小晨的监护权为威胁,让她在重生和小晨之间作选择。她说什么都不会放弃小晨。 “对不起,我以为能帮上你们的忙。”要是她知道几年不见,会让一个人变成那样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说什么她也不会寄出那张该死的卡片。 闵雨枫无所谓地摇摇头。 “总是要面对的。这两个月来,我每天都害怕他会找到这里,过得一点自由都没有。现在他终于来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 “愿意谈谈你们之间的情形吗?我还以为你们会是一对人人称羡的模范夫妻呢!”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闵雨枫沉吟道。 “他在外面有女人吗?”安若云最重视的就是“忠诚”有此一问实属理所当然。 “我不知道。” “那让你离开他的原因是什么?” “我不想再守著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我不想再等一个把家当成旅馆的丈夫;而我,只是一个被藏在金屋中的妻子。”闵雨枫平静的口气中没有丝毫的自怜。 “你有小晨啊!”有这样一个可爱、窝心的儿子,不是所有已婚女子的心愿吗?安若云不解。 闵雨枫露出了一个比哭还教人心疼的笑容。 蓦地,同样是女人的安若云终于能够体会;孩子的存在只会提醒女人自己身上的枷锁,提醒自己是附属于男人的。虽然孩子的纯真、童稚能为大人带来欢笑,但更多时候,却带来了巨大的压力和责任,尤其是孩子的健康和教养问题。 在这方面,虽然闵雨枫有丈夫,但滕洛寒却没能尽到他身为父亲的责任,也难怪闵雨枫会感到心寒,决定离开。 “我只有一句话,把这里当做你们的家,爱待多久就待多久。”她承诺道。 “谢了!” 两个女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相互了解的笑容。 从宜兰、新竹交界的留风度假中心开车回到台北,整整花了滕洛寒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忍住身心的疲惫将车子开进车库停好,才拖著脚走进了客厅。直接走向介于客厅和饭厅间的迷你吧台,拿了瓶威士忌就往嘴里灌。 其实他一点也不喜欢这样子喝酒。 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中,风风雨雨的遭遇不知凡几,但能让他想要借酒浇愁的却只有闵雨枫。 从来只有闵雨枫他狠狠地又灌了几口酒,心里却浮起闵雨枫的身影和她的一颦一笑她瘦了吗?憔悴了吗?他自问著。 他顿觉狼狈地仰天长笑,笑到躺在地上。只怕瘦的是他自己、憔悴的也是他自己,闵雨枫呢?她看起来似乎更添清丽了;以前他就常常怀疑她怎么能脂粉不施而仍显得明艳动人?昨夜乍见她时,这个疑问不减反增是爱情的滋润吗?是那个叫唐文华的小子不!他坚决地摇摇头。闵雨枫是他的,他不许别的男人觊觎她! 转眼之间一瓶全满的酒已经滴酒不剩了,他的酒量不好,早已醉得站不起身,但意识仍痛苦地清醒著,整颗心都系在闵雨枫身上,以致没有听见脚步声——“干什么一回来就喝得醉醺醺的?雨枫呢?” 只顾著沉浸在自怜中的滕洛寒,在乍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时,只是笨拙地转过头,抬起上身,皱著眉头楞楞地看向身高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的韩季扬,眼神中带著浓浓的疑问。 “你怎么进来的?”他费尽力气,才将这个简单的问题问出口。 “我怎么进来的,问你啊!你家大门根本没关,我还以为是遭小偷还是发生凶杀案了呢!”说完,便大剌剌地坐在沙发上,不管仍半躺在地毯上的滕洛寒。 滕洛寒眨眨眼,又将全副的心力转向手上的酒瓶。 “现在你知道了没有小偷、没有凶杀案” 韩季扬这才认真地端详滕洛寒,发现他一脸的了无生趣。 “看样子,你还没找到老婆、孩子喽?”他故意寓关心于讥讽之中,这是他们向来沟通的方式。 滕洛寒耸耸肩。 “找到了。” “找到了怎么不带回来?”韩季扬大为惊讶,这似乎不是滕洛寒的作风啊!他向来是个行动派的,不是吗?继而一转念,发现了问题所在。“雨枫不跟你回来,是不是?” 滕洛寒懒得回答。 “要不要告诉我她在哪儿?我去帮你当说客。”韩季扬深知,闵雨枫只是外表看起来柔弱,意志可是坚强得很;一旦作了决定,恐怕很难再动摇她的决心——这是韩季扬从他的经验中得知的,柔弱的外表是最佳的保护色。 不过,如果有他出马,或许可以动得动她,毕竟,他是旁观者清。 今晚第一次,滕洛寒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我打赌,你不敢去。”他说得笃定。 这下更让韩季扬跃跃欲试了。 “我有什么不敢去的?” “她在‘留风’。” 滕洛寒仔细观察韩季扬的表情,发现他俊秀的五官果然在瞬间倏地刷白,滕洛寒在心里叹道:心里苦涩的不只是他一个人啊! “她她怎么会在那里?”韩季扬的声音紧绷,似是难以开口。 滕洛寒耸耸肩。 “还好她在那里。” “是若云通知你的。” “她寄了张卡片给我,要我自己领悟。” 韩季扬这才叹了口气,勉强地点点头,苦笑着说道:“你嬴了,我真的不敢去。”顿了顿,才又问:“她现在怎么样?” “如果你问的是安姊,我可以回答你,她看起来还不错;如果你问的是雨枫,那我告诉你,她的情况更是好得没话说。”滕洛寒的语气中带著些许讥讽、些许苦涩。 韩季扬觉得他话中有话。 “怎么说?” “她和安姊的表弟——叫什么来著不管了!打得正火热呢!”滕洛寒没好气地说道,只是心里却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韩季扬皱著眉头回想,良久,才怀疑地说道:“你是说唐文华?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否定。“你别胡说了!文华总之,不可能!他的年纪也比雨枫小。” “我没胡说,我亲眼看到的搞不好还是你亲爱的若云牵的线!”满腔的妒火让滕洛寒口不择言,不管自己有没有道理,只想逞一时之快。 说时迟、那时快,滕洛寒的话才刚结束,一个偌大的拳头已迎面而来,让他来不及招架,顿时只觉得左脸痛得说不出话来,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韩季扬冷不防地跨坐在他身上,一手抓住他的领子,另一手准备随时再补上一拳。 滕洛寒呆呆地望着身上的韩季扬,兀自纳闷不已怎么今天如此反常,两个全天下最没有暴力倾向的人,也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竟然不约而同地对他挥手相向?差别在于雨枫失手,而季扬得逞了。 他真的这么该死吗? “我看你不止醉了,而且还瞎了!”韩季扬说得咬牙切齿。他认识闵雨枫的时间几乎和滕洛寒一样长,他就没看过哪个女人能像她一样,成天被丈夫抛在家里,还爱他爱得那么深的!甚至可以说闵雨枫的忍无可忍早在他意料之中。但是,若说她和其他男人有什么瓜葛,他绝对不会相信。 “我亲眼看见的,那个小子像哈巴狗一样,见了雨枫差点没黏上去。” 韩季扬听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有很多男人见了雨枫都像哈巴狗一样,都想黏上去,你就是其中之一。我以为你看了这么多年,早已经习惯了,这时候你还吃哪门子的飞醋啊?若说要有人算帐的话,雨枫还比你有资格!谁不知道外面有多少关于你的绯闻,被传得天花乱坠,雨枫可能没听说吗?但她计较过吗?”他没好气地说道。 滕洛寒被他问得哑口无言。 “你问过雨枫吗?” 他呐呐地点头。 “你怎么说的?”韩季扬追问道。其实他心里已经有谱了,他只想听这个二楞子亲口证实。 “我说我不会让我的儿子叫别人爸爸”滕洛寒心虚地坦承。被韩季扬这样打过、骂过之后,他渐渐清醒了,甚至开始觉得有些罪恶感。 韩季扬气得差点没再补上一拳,他重重地放下滕洛寒,狠瞪了他一眼后才起身走开,无奈地摇摇头。在他看来,他这个朋友已经没救了。 滕洛寒抚著左边犹自火热的脸颊。这一拳委实揍得不轻,恐怕这次他真的惹火韩季扬了。 “兄弟我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放弃这个救兵。 韩季扬斜睨了他一眼,微扬起眉毛,幸灾乐祸地说道:“是你自作自受,我能怎么样?” 滕洛寒苦笑了一下。好个自作自受! “我承认,我一生气起来就像只受伤的狗一样不分青红皂白地乱咬人,那是因为我心里难受——” “所以你也不让别人好过,是不是?”韩季扬接口。 “饶了我吧,受苦的是我啊!”滕洛寒委屈地说道。 “那雨枫呢?她受的苦不知道比你多多少?谁来帮她讨回公道?”韩季扬还是不放过他。 滕洛寒的表情变得心虚而不舍。他知道过去的确是自己疏忽了闵雨枫和小晨,才会导致他们的离家,对于这一点,他无话可说。 到了留风,看到闵雨枫之时,他也想好好向她道歉,用软言温语恳求她,只求她回心转意;只是,见到她仍然美得惊人,丝毫不以离开他为苦之时,他便忍不住出口伤人唉!他真的是有口无心。 韩季扬沉思地看向滕洛寒,问道:“你是真心想追回雨枫吗?” “当然!”这是整个事件中最不容置疑的部分。 韩季扬长叹了口气。 “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做,我相信雨枫还是爱你的。只要你够诚恳,我想雨枫会回来的。目前,我唯一能帮忙你的就是照顾好公司,不让它倒掉。” “安姊那儿呢?”滕洛寒其实想知道韩季扬的想法。 “她既然都告诉你雨枫在她那儿了,你还担心什么?”一提到这个女人,就让他心烦。 “你不是要当说客吗?” “别害我,只怕我一踏进留风就尸骨无存了。”话虽如此,为什么他的心仍有些蠢蠢欲动? “安姊变了。”虽然滕洛寒整个心都系在闵雨枫身上,却没有忽略岁月对安若云造成的改变——不是外表上的,这一点,上天对她是非常仁慈的。 “哦?”韩季扬忍不住心里的好奇。 “变得不那么盛气凌人”滕洛寒回忆道。 “‘留风’还好吗?” “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你们这样避不见面已经十年了,男未婚、女未嫁,不是很明显吗?”滕洛寒劝道。 “你担心一下自己的问题吧!别让唐文华那小子乘虚而入了。”韩季扬故意转移话题。至于安若云那儿,他留著自己担心好了。 心里想起刚刚说过滕洛寒的话——自作自受!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虽然担心滕洛寒随时会来带走他们,闵雨枫还是不想改变自己原先的计画,仍然持续在物色镇上的房子。趁著下午空闲的时候,她独自骑著机车来到镇上。 这一个能够自给自足的小镇,也算是山上居民集散的地方,因此,即使不是假日,街上还是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最让闵雨枫惊讶的是,这样的小镇竟然有数家的古玩、字画店,甚至还有旧书摊呢! 她将车停在镇外,悠闲地安步当车,一家逛过一家,心里感觉难得的开朗和充实;到后来,她手上已经抱满了书本。 她看着自己满载而归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活像刚从百货公司“血拼”出来的妇人似的,就这样大包小包的去找房子倒是挺麻烦的。 “需不需要我帮忙?” 闵雨枫转过身,发现唐文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的身后,又趁她吃惊的当口,接过了她手中大部分的东西。 “不、不用了”她终于想到要回应。 “别客气,这些拿久了可是很重的。” 唐文华一脸的笑意,让闵雨枫觉得再拒绝他,似乎就是自己大不通人情了。这些日子以来,也多亏他帮著陪伴小晨、照顾小晨,两人简直就像忘年之交似的,哥俩好地常常埋头在园子里,一待就是一天。 “那就谢谢你了。”她淡淡地说道。 唐文华微皱起眉头,然后正经地说道:“我们都认识两个多月了,你怎么还是这么见外?” “这是礼貌。”她不想多作解释。其实她不改口,也是刻意想和他保持距离。经过滕洛寒这么深刻的误会,她才觉得或许保持距离对他们而言会比较好吧。 “哦,是吗?”唐文华看了她一眼,然后耸耸肩。“你准备去看房子吗?” “嗯。”闵雨枫没将心思放在他身上,仍然兴味不减地看着身边古朴的小店和摊子。 “这么说,你是真的打算离婚了,是不是?”唐文华直接地问道。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但,若是闵雨枫真的离婚,那就表示自己也有机会了。这两个多月下来,他想,他已经爱上她了。 闵雨枫停下脚步,防备地看向他。这种私事,她连安若云都很少谈到,更何况是他?他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资格问? “对不起,这是我的私事。”她丝毫不假以辞色,冷冷地回答了他之后,便加快脚步往前行,只因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兴致再逛下去了。 唐文华跟上她的脚步。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的口气似乎有些受伤。 “问这种问题有些交浅言深了。” “我不以为。你只要单纯地回答是或不是就好了,为什么要想那么多?除非你的心情复杂到让你无法说出一个简单的答案。”唐文华分析道。 闵雨枫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的确,她的心情连自己都无法分析,又如何能给别人一个确定的答案? “即使是简单的是或不是,我也有选择答与不答的自由。”闵雨枫的口气不再那么冲,但还是不想透露太多。 唐文华终于决定说出自己的心意,他已经厌倦当个隐形人了。 “你尽可以把你的答案放在心里,我只希望你能给我同样的机会。”他将话说开了之后,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闵雨枫别开脸,对他的要求恍若未闻。 “我不会逼你,我也不急著要一个答案,我只要你想想,不要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不可能的。”闵雨枫简洁地答道。 “为什么?你对他还有感情?” “不管怎么样,就是不可能。” “别急著否定我,再想一想吧。” 闵雨枫认真地看了唐文华一会,不得不承认如果她现在想要追求另一段感情,那么唐文华会是最好的人选;他热情而不失沉稳、和她一样爱好大自然不过,她清楚地知道,充其量自己只把他当做弟弟、或者是朋友,不可能再进一步。 第五章 她不想再多说,反正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唐文华也懂得适时保持沉默,一路上只是安分地陪著她,免得惹她心烦。 “留风度假中心,你好。”电话响起两声,正在服务台后核对帐目的安若云微皱著眉头接起电话,却仍用职业化的口气招呼道。 十一点多了,不会这么晚了还要订房间吧? 电话那头是一片静默。 平常的安若云可没有心思和对方这样耗著,可是现在的她正费尽心力和帐本上那些数字作战,懒得挂上电话,索性就靠在肩头继续听了。 该死的电话!害她忘了对到哪一行,又得重新找起了。 就这样僵持了几分钟,对方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 安若云觉得无趣,正想挂电话时,另一端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安若云的心猛地狂跳了一下,她抓紧话筒,等著对方开口。这个叹息声,她绝对不会错认! 电话那端还是一片静默。 “韩季扬?”她不耐久等,开口唤道。 “嗨”这一声,夹杂著招呼和叹息。 果然是他!安若云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却无法分析是什么感情。 “有胆打电话来,为什么没胆开口?”她冷漠地开口。 “那么咄咄逼人,洛寒还说你变了” 她听错了吗?为什么韩季扬的语气中带著笑意? “你也没变,还是那么婆婆妈妈的,要嘛就不开口,要嘛就顾左右而言它,你烦不烦?有话快说!”安若云没好气地说道。她还记得以前他打电话约她时,也是这个样子,不是久久不说一个字,就是说得零零落落的,没个重点。 “你赶时间吗?”又是一阵静默之后,韩季扬才缓缓问道。 安若云觉得自己快尖叫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先在心里从一数到十,才冷静地开口说道:“你提到洛寒,可见你们见过面了。你知道雨枫在我这儿,所以才打电话过来,是不是?”看来十年的岁月没有让韩季扬变聪明些,她只好像以前一样循循善诱了。 “大致上是这样的——”他没否认。 “你想当说客,是不是?还是想从我这儿探听雨枫的近况?看她是不是移情别恋了——”一阵温柔、低沉的笑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感觉到心里的悸动,却仍皱起眉头,强自镇定地继续说道:“我说对了,是不是?那么请你转告滕洛寒,他是个混帐!如果你够好心的话,顺便帮我补上一巴掌,这是我和雨枫的共同心愿。你已经得到你要的消息、尽到做朋友的义务了,可以挂电话了吗?”安若云完全不让他有打断的机会。 “我已经打过他了——”又一次,他没能说完他想说的话。 “什么?” “若云” 他唤她的口吻像是呢喃,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该死,你竟敢这样叫我!”他是唯一一个这样叫她、被她揍过之后,还不怕死地继续这样叫她的人。 “若云——不,不要打断我,让我说完好吗?你还是一样爱打断我的话,从来不让我有机会把话说完。对,基本上你都说对了,洛寒要我当说客,他想知道雨枫的近况,想知道她和你表弟的关系——” “我就说,他是个混帐!”安若云还是受不了安静太久。 电话那头,韩季扬又是一阵轻笑。 “我的反应和你一样,我揍了他一拳,这么做是不是替你和雨枫出气了?够了吗?要不要再补一拳?” “干得好!”安若云忍不住喝采。 其实她该挂电话的。关于韩季扬,她隐隐约约感觉有些异样,十年的岁月仿佛平空消失,他们对彼此仍旧熟悉不已。但他除了说话还是慢条斯理之外——以前她就常常抱怨自己是急惊风遇上慢部中——他似乎已然不同了,一种她说不上来的改变“你还好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托你的福,还平安活著。”她话中带著些许苦涩。 “雨枫和洛寒的事——” “我不想管。” “那么——” “再见!”安若云不让韩季扬有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掉电话。 韩季扬听著话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原先只觉得有些愕然,后来,脸上竟浮起一抹傻兮兮的笑容,像个因为女孩子刚答应他的约会而心满意足的大男孩。 他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打了这通电话,在听到安若云的声音之后,一时之间,竟有回到十年前的恍惚感;他像又回到十几、二十岁的年代,在听到她的声音时会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心跳加快,直到自己快负荷不了。 他以为自己会挂掉电话,他也真的要付诸行动了;但就在那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三十岁了,不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伙子——那个爱安若云爱到无可救药,也怕她怕到无可救药的大男孩。 如果一个人在一生中,都注定会遭遇到滑铁卢,他希望自己是主动地面对它,而不最逃到无路可退之时,才被迫迎战。他已经逃了十年,该是面对它的时候了。 从那一刻起,他不再害怕安若云。 他有预感,他们之间的故事还不到画下句点的时候。 闵雨枫坐在服务台后专心地看着书,享受非假日的清闲;随著阳光渐渐偏西、昏黄,她才认命地放下书。看了一整个下午,竟然十页不到,可见心有旁骛,读书不过是做做样子、自欺欺人罢了。 她起身走到大门外,看看山边的夕阳,果然发现天际一大片乌云,正以稳定的速度朝这儿飘来。 从滕洛寒来的那一天起,每当入夜,留风便会接受雨水的洗礼,直到第二天日出。 算算,从他走的那一天起,已过了七天了。 像是丢了颗炸弹,在造成伤害、恐慌之后,又从容离开。 闵雨枫心不在焉地转身走回大厅,忽然听到嘈杂的车声;她轻蹙眉头,这不像是安姊的车声。 “到了、到了,停在这里就好。”门外传来吆喝声。 闵雨枫回头一看,发现门外正前方停了一辆中型卡车,车上放了几样大型的家具,像是搬家似的。 安若云下山采购去了,但闵雨枫确定没听她说要买大型家具,而且据她所知,客房里的基本设备都还算新颖,没有必要换新;那么这些家具她仔细一看,忽然认出一张看来非常眼熟的绘图桌“该死!”她下意识地骂出口。 这是滕洛寒骂惯了的字眼,只是她轻柔的语调骂不出他的力道,听起来倒显得好笑。 她走到门外的阶梯上,看见两个看来斯文的年轻人正准备卸下车上的东西。 两人见到出来迎接的竟是一位令人惊艳的美人,便客气地向她问道:“请问是留风度假中心吗?” “是的,请问你们?”闵雨枫无奈地指向车上的家具。 其中一个肤色较黑,看来颇为开朗的男子说道:“这是我们总经理请我们帮忙送过来的,他倒是没说要给谁、要做什么。” “那你们总经理人呢?”她沉声问道。 那两人正要回答之时,闵雨枫瞥见一辆黑色轿车流畅地转进广场,不用问,来的人正是滕洛寒。 “我们总经理到了。”另一个人多此一举地说道。 闵雨枫面无表情地看着黑色轿车停在卡车之后,滕洛寒一脸笑意地走出驾驶座。 “嗨,雨枫!”他看向两个年轻人。“阿奇、志仁,原来你们已经见过你们的总经理夫人了。” “总经理夫人?!”两个年轻人惊讶地互看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转头仔细地打量闵雨枫。 原来传言属实,原来滕总真的结婚了,而且老婆还是个出色的大美人呢! 又不是长相过于抱歉,为什么从来不见滕总公开?甚至公司也从没接过“总经理夫人”的来电,难道是地下夫人吗? 闵雨枫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考虑著要不要转身走进大厅,让滕洛寒一个人在这儿唱独脚戏。 滕洛寒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不著痕迹地轻笑着走上阶梯,站在她身边,宠溺地斥责这:“你看,都是你说不喜欢抛头露面,不喜欢陪我参加公司的聚会,除了季扬之外,他们还是公司唯‘二’见得到你真面目的人呢!” 闵雨枫冷冷地看着他自导自演,不过,倒是没让他在职员面前下不了台。 阿奇、志仁都露出了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爸爸!”小晨兴奋的声音从广场上传来。 闵雨枫循声望去,才发现安若云的休旅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广场上了。 小晨远远地见到父亲,便率先开了门下车,笑着跑向他们;安若云则带著看戏的嘲讽表情慢慢走下车。 滕洛寒看到小晨跑来,也开心地大步走下阶梯,一把抱起迎向他的儿子。 “爸爸那天怎么走掉了,都不跟小晨说再见,害小晨好难过,安姨还说你不会来了。”滕洛寒谴责地瞥了安若云一眼,后者无所谓地点点头,小晨仍兴奋地继续说道:“刚才在山下,安姨说看到你的车了。可是你开得好快,安姨都追不上。” 滕洛寒询问地看向安若云。 安若云耸耸肩,说道:“我就猜是你,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还上山的。你开车还真拼命,才过几个弯就没看见你了,亏我还是本地人。”她自嘲道。 阿奇、志仁见到这个场面,惊讶得连下巴都掉下来了。 原来不仅有个如花似玉的老婆,连儿子都有了闵雨枫担心地看了眼滕洛寒,她知道他一向开车快得吓人,可是这是山路啊,怎么他还是这种开法滕洛寒一看到她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于是赶忙招呼阿奇、志仁。 “天快黑了,你们先帮我把东西卸下。”然后对小晨小声地说道:“妈咪在生爸爸的气,你帮我跟妈咪求情,好不好?” “没问题!” 小晨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表情,从滕洛寒身上溜了下来,跑到母亲身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滕洛寒笑着看向安若云,无声地说声:“谢谢。” 安若云不领情,冷冷地说道:“住宿费照算,长期住宿七折优待,半个月结算一次,你老婆、孩子都在这里,我不怕你跑单。还有问题吗?” “还算合理,成交!”滕洛寒倒也干脆。 “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没要你把整个家都搬过来啊,房间没那么大,摆不下。”安若云沿著卡车走了一圈,挑剔地打量著车上的东西。 “不能不搬,这些都是我吃饭的家伙。”滕洛寒苦笑着说道。 安若云耸耸肩,说道:“随你。” 其实也不能怪安若云的态度不好,实在是她一想到那天滕洛寒对闵雨枫所说的话就一肚子气。她一向随性惯了,肯“收留”他就不错了,才不管自己是不是和颜悦色呢! “三0一套房,你设计的,自己知道怎么走吧?”安若云还是尽责地问道。 “知道。”说完,滕洛寒就带著阿奇、志仁搬了绘图桌、a电脑、立灯等家具走向三楼。 “忙完了就下来餐厅吃饭,晚了就不等了。”安若云连邀请都显得冷淡。 以滕洛寒对安若云的了解,她绝对是在生气,而生气的主角——不幸地,就是他自己。经验告诉他,化解她怒气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作任何尝试,真的,任何挣扎都是无谓的。因此,他认命地来回于三楼与卡车之间,在见到闵雨枫和安若云的时候对她们笑笑,只希望她们不要当众发飙。 闵雨枫知道他这次是玩真的了,她牵著小晨的手走到服务台后坐下,著实哭笑不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前,她从来不敢奢望自己能得到滕洛寒如此多的“垂青”他爱她——这一点她从来不否认,也不怀疑。只是,他爱她的方法不是她所要的。 记得有一首歌的歌词如是说——若是两人眼里有不同的未来,谁都应该头也不回地走开。 等到风雨迎面而来,是无尽的悲哀。 爱不如期待,本是无奈是啊!与其让自己枯萎、含恨而死,还不如坚决一次、冒险一次。 她不恨滕洛寒——这一点,她从来也不否认、不怀疑。 只是,他要真这么决心蛮缠到底,那她也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妈咪,爸爸说你生他的气,你不要气了,好不好?”小晨怯生生地说道。 这该死的男人,连孩子也搬来当救兵了。 “你跟爸爸说,妈咪没有生他的气。”气?她不禁苦笑了一下,这种复杂的情绪怎么跟孩子说? “真的吗?”单纯的小晨,听了母亲说不气之后,当真以为所有的风暴都过去了。 看着小晨心满意足的样子,闵雨枫不禁希望自己有他的乐观。 滕洛寒在房中整理刚搬来的东西,几个小时下来,终于有个样子了。他仔细打量著自己的房间,不禁哑然失笑。 房里的摆饰,几乎和大学时期的房间没有两样,不过就是房间大了点,家具豪华了点罢了;穷学生的生活,就是得灵活运用空间,一个房间既得当卧室,也得当工作室。 “叩、叩!” “请进。”滕洛寒随意应道。 闵雨枫平静地推门而入,在见到他房里的摆饰时,不禁呆住了,直到滕洛寒的轻笑声穿透了她的意识。 “觉得似曾相识,是不是?”滕洛寒笑着问道。 她没有回答。 “没有办法,就这么点儿大,我玩不出其它的花样。”他解释道。 她的眉毛微扬。 “你不是设计师吗?”设计师玩不出新花样,这岂不讽刺? 滕洛寒耸耸肩。 “我太了解我自己了,所以只能设计出最适合我的样子,而这”他一扬手。“正是我觉得最适合我的样子,也是我最怀念的样子。”当然,这样一个房间,得加上他们两个,才会显得完整。 “你来是为了什么?就近监视我吗?”闵雨枫只想早点知道他的目的,免得自己一直心神不宁。 滕洛寒还是一副淡然的态度。 “你不回去,我只好来了;还有为上次的指控,我想我必须道歉。” “你不用为了你的想法道歉如果你真心这么以为。” “不,我承认当时气疯了,才会口不择言。”他真诚地说道。 她认真地打量著他,在感受到他的诚恳后才点点头,说道:“我接受你的道歉。” 滕洛寒释然地笑了,接著,才想到自己为她带来的东西。 “对了——” 他走到床边,拿起包装完好的立灯。 “我没忘了给你带立灯过来,你一向有睡前读书的习惯,没变吧?”他等她点了头之后,才继续说道:“我没去你房间看过,不过,我想这儿应该只有台灯吧!我告诉过你,睡前看书别只开台灯,会伤眼睛,所以啦,我就把家里的立灯带来了。” 闵雨枫想起这是他们刚结婚时,滕洛寒发现她喜欢躺在床上看书的坏习惯,特地为她买的立灯;而他竟然没忘了帮她送到这个荒郊野地,不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走吧,我帮你拿到你房里。” “不不用了,我没带什么书过来,所以很少在睡前看书了”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推托。 滕洛寒笑了。 “刚好,我打包了一箱书过来,里面有十多本你最常看的书,待会儿我整理好以后,顺便一起送到你房里。” 连书都带来了这下子,她真的无话可说了。 “嗯,不过,你先忙吧,这么晚了,改天再拿过来好了。” 滕洛寒考虑了会儿,说道:“也好。” 闵雨枫转身正想逃离他的房间时,背后却传来他显得局促的声音。 “雨枫” 她纳闷地回过头,眼神充满疑问。 “呃这里有没有供应消夜?呃没有没关系,只要能吃的,能填填肚子就好,不知道”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看着滕洛寒尴尬的样子,闵雨枫忍不住噗哧一笑。 就像他没忘记她睡前看书的习惯一样,她也没忘记他有吃消夜的习惯;这是他在大学赶设计稿时养成的,也算是他体质好,吃了十多年的消夜下来,竟然没有变胖。 “有,食物很多”她笑得说不出话来,停下顺了口气,才继续说道:“不过都是冰的。”言下之意,就是不供应消夜了。 滕洛寒忍住失望的表情。 “我去帮你热点粥,好了就过来叫你。”看在他送立灯过来的分上,帮他弄点消夜并不为过吧! 闵雨枫没等他回答,便迳自转身走下楼了。 滕洛寒喜出望外,他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结果,看来,幸运之神是站在他这边的! 闵雨枫一向没有吃消夜的习惯,这一点,倒是辜负了自己极佳的手艺。 以前不论多晚,她总是会帮滕洛寒张罗好消夜,因为吃惯了她的手艺的他,胃口早已被养刁了,根本不爱吃外面的食物。为他准备食物,再看着他一样样解决掉,真是一种享受;只是,随著她对他渐渐失望、渐渐不再为他等门之后,这个画面就不再出现了,她甚至忘了上次为他亲手做消夜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现在,她端了杯水,和滕洛寒分坐在厨房高台两侧的高脚椅上,看着他狠吞虎咽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不过就是一小锅清粥,几碟中午、晚上剩下的菜,她再加点佐料,热一热罢了;而他“虔诚”的吃相,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煮了什么山珍海味似的,这种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她真的该回房的但她舍不得,舍不得就此结束愉快的夜晚,也不想提醒自己,她应该和他保持距离的。 第六章 刚才,滕洛寒整理完他的房间之后,就下来帮忙她弄消夜。和以往一样,他还是愈帮愈忙,却坚持一定要帮她。两人弄著弄著,或许是无聊吧,也不知道是谁起的话头,竟然开始回忆起大学时代的往事了;两人开心地谈著,好像在比赛谁的记忆好似的,便一人一样轮流叙说。但,往事就像滚雪球般愈滚愈大、愈滚愈多,一个记忆往往引发了更多的记忆,说到后来,两人忍不住互相插嘴、互相纠正,却又像小孩子似的不让对方插嘴;甚至为了一些记忆中不同的细节而争吵,直到争得面红耳斥、互不相让才觉得好笑而罢休。 那段甜蜜的时光啊回忆起来还是栩栩如生,宛如昨日再现。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钜细靡遗地共同回想过,闵雨枫还以为只有她对那段一文不名的日子存有深刻的印象呢!事实证明,滕洛寒记得的也没比她少。 “你那时候叫我学长的”出乎她意料的,他竟然开口了,他吃饭不是一向专心的吗? 闵雨枫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你本来就是学长啊!”“可是没有人,我强调没有人叫自己的男朋友叫学长的,即使我真的是学长,而你还是理所当然地这样叫了四年,直到你毕业,我们两个结婚。” “算我怪好了,我那时候真的觉得名字只叫两个字好奇怪。大概是我的这一点坚持,才会和同学们显得格格不入吧。不过,你想想看,一个女孩子洛寒、洛寒地叫你,多恶心啊!”滕洛寒听得喷饭,还好坐他对面的闵雨枫闪得快,否则就一脸麻子了! “那我叫你雨枫,也很恶心喽?” “对啊,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闵雨枫自然地回答。 说著,滕洛寒便伸手用修长的手指环住她纤细的颈子,将她的脸凑近他的,然后用深情款款的语调说道:“雨枫乖,叫我洛寒,没有人叫自己的丈夫‘学长’的” 这是他们在结婚前,他诱哄她叫他“洛寒”的口吻——连台词都一字未变。 闵雨枫记得当时她的反应是羞红著脸,埋入他的胸前,用蚊子般的声音唤他洛寒;但他显然听到了,高兴地给了她一个绵长的吻。 她相信滕洛寒也想起当时的情景了。 他们四目相对却是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连屋外响起的雷声都恍若未闻。两个人都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蠢得可以、肉麻得可以,滕洛寒更是笑得喘不过气来,不敢相信自己会讲出这种话来。“乖”——他是把她当孩子还是当宠物啊? 闵雨枫笑得直擦眼泪。为什么一段原本还算“唯美”的回忆被两个人共同回想起来,竟是如此爆笑? 终于,两人渐渐止住了笑。 滕洛寒正色道:“快,叫洛寒啊!”闵雨枫揩起最后的泪水,也正色道:“去你的,滕洛寒!” 他无奈地摇摇头。 “算你狠,闵雨枫!” 接下来,他又继续埋首于美味的清粥小菜之中了。 大雨落下,两人享受著此刻无言的静宓,仿佛被大雨与外界隔绝,只剩他们两人接下来的日子,滕洛寒就这样每天来回于留风和台北之间,虽然辛苦,但是一想到能见到闵雨枫和小晨,再怎么疲惫,他也甘之如饴。说也奇怪,在闵雨枫离家出走以前,他从不觉得和妻儿一起吃一顿晚饭是这么幸福的事,大概就像那句老掉牙的话吧——失去过才懂得珍惜。虽然大部分的时间里,闵雨枫对他仍然不假以辞色,但,这总是个开始。 “滕总你要下班了?!” 下午四点半,洛扬设计工作室的首席企画师章霭如拿著总经理要她新拟的招标计画进到总经理办公室。原以为能藉著讨论的机会亲近滕洛寒,没想到他已经开始收拾起公事包,一副准备打道回府的样子了。 最近这些天他都是一到了四点,就像风一样地离开公司,还笑容满面地要大家早点下班,害得公司上下都啧啧称奇,直呼老总变了,有些人还多事地猜测他是受到爱情的滋润呢! 为此她还偷偷问过韩副理,可是他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活像多说一个字就是出卖朋友似的,害她无功而返,只能在心里猜测了。 唉!她还浪漫地幻想着,如果这案子讨论得久些,或许滕总会顺便请她吃个晚饭看来,她的如意算盘是失灵了。 滕洛寒从办公桌前抬起头来,在看见章霭如一脸既惊讶、又失望的表情后,便困惑地笑了。 “怎么?下班时间下班不对吗?”他带著笑意问道。 “没有,只是”章霭如故意噘起嘴,一副委屈的模样。 说实在的,她是颇具姿色;不过在滕洛寒看来,除了闵雨枫以外的每个女孩子,对他而言并无差别,也引不起他的兴趣。 “只是什么?”他有些不耐烦地催促著。 “你要我做的企画”看他一副不买帐的样子,章霭如也有些心慌了。 “哦,做好了吗?那就给我吧,我带回去看,明天再告诉你我的意见。”他的口气不容置否。 “哦”章霭如失望地递出企画案。 “好,没事了吧?”他提起公事包,一个箭步率先走向门口,在出门前随口问道,似乎并不真的希望得到答案。 章霭如挫折复几乎想撞墙,她不知道自己平时的自信、洒脱、侃侃而谈到哪儿去了。 “对了——”正要出门的他停下脚步。 章霭如陡地心跳加快,带著希望的笑脸转过身面对滕洛寒。他是不是要约她? “没事早点回家!”他好心地提议。 在他吹著口哨离开时,章霭如的脸垮了下来 远方的夕照染红了天际,大地笼罩在一片黄橙橙的柔光中,给人一种温暖的期待感。 闵雨枫站在门边眺望整个青翠的山谷,这几乎成了她每天的习惯。留风之所以成为全台湾热门的度假山庄,其中的原因虽然颇多,但最吸引她的还是这里的景致和视野。随著阳光的变化,整个山谷也跟著气象万千,到了夜里,远方市镇的灯海和星空相互交辉,更有一番动人的美;而她,正好喜欢这个白天与黑夜替换的时刻,看着夕阳渐渐消失在天边,夜色尚未降临,几颗性急的星子却已不耐烦地冒出头来,直到那片浓浓的黑抹上整个天空。 “雨枫!” “嗨!”她转身淡淡地回应道。 唐文华一脸笑容地走上阶梯。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刚刚到镇上,旧书摊的林老板要我转告你,说是他家最近已经改建好了,正好多了一层楼可以出租。他知道你一直在物色房子,所以把你列为优先考虑的对象。” “真的!”闵雨枫对这个消息兴奋不已。 “是啊,你要不要过去看看?”一见到闵雨枫难得兴奋的情绪,让唐文华也跟著高兴起来。 “好。”闵雨枫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滕洛寒开车经过镇上,在夕阳的余晖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该死!” 他猛地倒车,将车停在街上两个正在谈笑的男女身旁。 闵雨枫一看到朝她后退的黑色轿车,原来脸上的笑容不禁僵住。 滕洛寒俐落地下了车,脸上堆满了假笑。 “好巧,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你们’?”他用嘲讽的语气问道。 闵雨枫摒去心里涌起的不安,故意若无其事地回答:“是啊,好巧,文华刚好带我来看房子。” 看房子! 滕洛寒眯起眼睛,眼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但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哦你要找房子?这种事是不是该先跟你丈夫商量一下?毕竟,房子是给‘我们’两个一起住的。” “你”闵雨枫为之气结。 “滕先生,我想雨枫并没有那个意思。”唐文华不希望滕洛寒继续对闵雨枫冷嘲热讽,于是挺身说道。 “那你以为呢?”滕洛寒关上车门,走到两人身前,但他的眼光始终走在闵雨枫身上,根本不曾瞥向唐文华。 闵雨枫默默地迎向他的目光,眼中盈满了无言的抗议。 “滕先生,我以为你不应该强人所难。雨枫有权利不受你的控制,选择她想要的生活。”唐文华冷静地说道。 “说的好。雨枫,你觉得呢?”滕洛寒仍然一迳盯著她。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闵雨枫忽然觉得同情起唐文华来了;跟滕洛寒比起来,他几乎只是个大孩子,他不可能斗得过滕洛寒的。 “唐先生,我可以叫你文华吗?请问你今年几岁?” “二十五岁,怎么样?” 滕洛寒发出一阵轻笑,终于将眼光移向他。 “二十五岁?很棒的年纪,我想你还没有尝过婚姻生活吧?” 唐文华平静地接受滕洛寒的挑衅。 “没有,怎么样?” 滕洛寒继续说道:“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认识雨枫三年了,当时也下定决心非她莫娶。经过十年的相处,我不以为你会比我更了解她的想法。” “滕洛寒,你没有必要说这些。”闵雨枫不想让两人的事波及无辜的唐文华。 滕洛寒无所谓地耸耸肩。 “我也不想多说,不过,我想我们应该好好谈一谈了。”他以为只要他搬上山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必然会得到改善;没想到她竟然背著他找起房子来了,而且是跟这个唐文华一块儿找,简直无视于他的存在! “没什么好谈的!”闵雨枫说完,立即拉著唐文华的袖子越过滕洛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滕洛寒看着她怒气冲冲的背影,脸上不禁浮过懊恼的神情。 “你欠我一个解释。” 一回到留风,闵雨枫更故意躲回柜台后,就是因为不想面对滕洛寒,但他还是不识相地跟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安若云立即会意地说道:“哦,你们有事吗?那我离开好了。” “不,安姊”两人同声一气地反对道。 “我们没什么事——” 闵雨枫急忙撇清,却被滕洛寒给打断。 “有,有点事。我和雨枫出去一下,你不反对吧?”滕洛寒立刻捉住机会说道。 安若云看向不情愿的闵雨枫,然后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 “放心,我保证她不会有事。”滕洛寒陪笑道。 他直视著闵雨枫,直到她终于认命地走出柜台。 两人安静地走在通往橘园的小径上,闵雨枫是懒得理他,而滕洛寒则是想听她先开口解释。 过了好一会儿,见她还固执地不肯开口,他知道她是打定主意不理他了。 他叹了口气。 “不说话代表你默认了吗?” 闵雨枫猛然转身迎视他,一双美目闪著熊熊的怒火。 “我默认什么?”她诘问道。 “默认你不应该背著我找房子,尤其不该跟唐文华在一起。” “请问你,滕先生——”她边说边用食指点著他的胸膛。“我们现在是分居状态,我找房子难道还要跟你报备吗?即使我们的关系不变,我总有交朋友的权利吧?你凭什么不准我和谁在一起!还有,在我不想和你谈话的时候,请你尊重我!” 他捉住她的手,阻止她继续在他胸前肆虐。 “你明明知道他对你有不良企图。” 闵雨枫抽开手,气愤地想离他远一点,却反而被他一把搂住。 “你干什么?” 他无视于她的挣扎,反而将她搂得更紧。 “我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克制自己了,一个男人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有说有笑地一起看房子,你要这个男人怎么冷静得了?” “是你自己心思不正!你还说相信我,听听你自己的口气,分明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地定我的罪了,你还要我说什么?要我解释?我说了你会相信吗?” 他在她无畏的凝视下感到些微的心虚。 “我承认我反应过度,但这是因为我担心——” “不止这样,唐文华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出口伤人?”闵雨枫还是不放过他。 “我只是想提醒他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什么事实?” “你不适合他。” 闵雨枫正要反驳的时候,橘园里忽然传来一阵声响,滕洛寒放开她,上前查看。 一阵山风吹了过来,纵然时值六月,但是在高山之上,傍晚的温度还是令人觉得阴凉。 离开了滕洛寒的怀抱,闵雨枫开始觉得凉意袭人,于是手抱著胸,想让自己温暖些。她转头看向天际,果然发现乌云又开始聚拢。 滕洛寒注意到她单薄的衬衫,体贴地走向她。 “冷吗?我们先回去再说。” 她点点头。 这时,唐文华从橘园里走出来,他一看到滕洛寒和闵雨枫在一起,脸上便闪过惊讶的神情;接著,他担心地看向闵雨枫。 “这时候上山,应该加件外套的。”他指责地看了眼滕洛寒,然后脱下夹克,在没人来得及拒绝以前,迅速地披在她的肩上。“我去巡山了。”他对闵雨枫露出了个真诚关怀的笑容之后,便又消失在橘园里。 滕洛寒沉著脸看向唐文华消失的方向,心里有些不快,却不能否认自己过于粗心的事实,竟然没让她加件外套,就硬带著她上山。 闵雨枫拉紧了夹克,然后看向滕洛寒,轻声问道:“走吧,你在想什么?” 他看了眼披在她肩上的夹克,觉得非常碍眼,但也只是淡淡地说道:“他是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你对他有偏见。” 滕洛寒斜睨了她一眼。 “我不该吗?他在打我老婆的主意,你要我笑着跟他说‘goahead’吗?” 闵雨枫叹了口气,无力地说道:“别又来了,我真的很厌倦跟你争执了。” 说罢,闵雨枫迳自往山下走去,不想理会他。 滕洛寒揉揉眉心,显得疲惫万分,然后沙哑地大声说道:“又要逃避了吗?难道你看不出来,他正处心积虑地想介入我们之间?我一直忍耐,可是你要我视若无睹,我做不到!” 他脱下西装外套,快步追上闵雨枫,专制地拿下披在她肩头上的夹克,然后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肩上,并且刻意地拢紧。 “你”闵雨枫有点气他的霸道,但是,当他的外套罩在她的身上,传来他的暖意和气息时,说也奇怪,她顿时不想跟他争辩了。 “我相信你,可是我不相信他,可以吗?”他紧盯著她问道。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 “随你。” 若他真的要这么疑神疑鬼,她也无可奈何。事实上,这些天来,一个滕洛寒已经搞得她心慌意乱了,她根本懒得去想唐文华的事;更何况他对她一向没有恶意,面对他对她的关心,一味的拒绝似乎大不近人情了。 第七章 滕洛寒满意地看着她披著自己的外套,觉得顺眼多了,然后想起什么似的,伸手探向外套的内缘。 “你干什么?”闵雨枫被他的动作吓到了。 滕洛寒挑著眉看向她,无赖地笑笑,从外套胸前的内袋中掏出一只绒布盒,打开递到她的眼前。 闵雨枫一看,发现是她退还给他的结婚戒指。 “这是你的,为什么不带走?”他拿出戒指,伸手握住她的左手,将戒指套在她的中指上。“嗯,还是套在你的手指上适合。” 闵雨枫呆呆地看着戒指,她原以为这枚戒指也将属于回忆,但是她的决心呢?难道她就这样屈服于他吗? 她开始慌乱地想拿下戒指,但滕洛寒牢牢地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拿下。 “你放手”她徒劳地挣扎著。 “你不要激动,听我说。”他的声音变得严厉,把闵雨枫吓住了。“既然我把它给你了,你就有权利处置它。我只是要你好好想想,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吗?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作好决定了,我绝不会阻拦你,我不希望你冲动的决定造成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以退为进?”闵雨枫怀疑地问道,她不相信他会变得这么民主。 滕洛寒赞赏地笑了,他就知道她是了解他的。 他当然不可能放弃闵雨枫——此生,绝不可能!他有决心让她回心转意,但前提是他要她心甘情愿。 “以退为进也好,欲擒放纵也好,总之,在这个游戏里,你是当然的主角。” “我没有说不的机会?” “你没有说不的机会!”说完,便揽上她的肩头,走向中心的方向。 不知何时,最后一抹晚霞淡掉,天际的乌云已然散去,只剩阵阵的晚风带来些许凉意。 滕洛寒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闵雨枫带著幸灾乐祸的笑意看了他一眼。 活该!谁要他那么霸道! 闵雨枫心不在焉地坐在服务台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著小晨的问话。五岁的孩子就是对什么都好奇,什么都要问。 小晨对母亲的不专心似乎没发觉,犹自喋喋不休。 滕洛寒怎么了? 晚上,从他们下山回到留风,她就感觉到他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对;可是关怀的话溜到嘴边,却被自己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只能默默地看着他走上三楼。 一直到现在,他都没再下楼,连晚餐都错过了。 这不是他的作风。 要不要帮他准备一点东西?她暗忖。 她定眼看着小晨,忽然说道:“小晨,你到爸爸的房间看看他在做什么,好不好?” 小晨乖乖地点了个头,正要爬下椅子,她又说了:“如果爸爸在忙,你就不要吵他了,知道吗?” “知道!” 看着小晨兴奋的样子,闵雨枫不禁为自己利用了儿子的单纯而感到惭愧。 “爸爸” 滕洛寒微张开眼睛,看到儿子站在他的身边,不禁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 “小晨乖,来,上来。”他拍拍床沿示意小晨。 小晨乐意地爬上床,静静地躺在父亲身边,大眼骨碌碌地转著。 过了一会儿——“爸爸没有吃饭。”小晨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了。 “爸爸不饿。”滕洛寒轻笑道。 “爸爸忙吗?”小晨又问。 这小鬼,哪儿学来这老气横秋的问话?滕洛寒好笑地想。 “如果爸爸忙呢?” “妈咪说,如果爸爸忙,小晨就不可以吵爸爸。”稚嫩的嗓音中带著认真的口吻。 滕洛寒窝心地将小晨拉近些,又闭上了眼晴。 “爸爸现在不忙,爸爸想休息一会儿。” “哦!我知道了,爸爸晚安。” 小晨仍是两眼晶亮地盯著父亲看——他可是第一次和父亲同床共枕呢!怎么能不兴奋? 左等右等,等不到小晨“回禀”的闵雨枫几乎快按捺不住了。她不知道儿子怎么就一去不回,也不知道滕洛寒到底是怎么回事,心急地屡次想冲到三楼亲自瞧瞧,却又都忍了下来。 其实,非假日的晚上到了这段时间,多半不会再有游客求宿了,她早就可以回房,而不用无所事事地待在这儿;可是她担心住宿的房客会临时有所需要——目前,留风唯一的房客是滕洛寒。 终于,她叹了口气,对自己屈服了——她决定自己上楼看看。 到了滕洛寒门外,闵雨枫看见门内是暗的,不禁微皱著眉,不知道该不该敲门。 “叩叩!” 她敲得很轻。 没有回答。 闵雨枫直接转开门把,推门而入。 她掩上房门,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心虚得心跳加快。窗外透进的星光让她能清楚地看清床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她不禁莞尔,悄悄地走近床边。 霎时,床头灯一亮,她惊讶得不敢再前进。 “嗨!”滕洛寒没有起身,用嘴型无声地对她打个招呼。闵雨枫无力地笑笑,等到自己的心跳较为平缓之后,才开口回答他。 “嗨,要不要我把小晨抱回他的房间?” 滕洛寒转头看看儿子熟睡的模样,不禁疼爱地笑了。 “不用了,是我叫他留下来的。”从小晨进房之后,他就只是闭上眼睛休息,没再睡了。 闵雨枫担心地看着他。 “你看起来很疲倦,连晚餐都没吃” 滕洛寒闭上眼睛,长叹了口气,再睁眼看向闵雨枫时,眼神中竟带著请求。 “你可不可以也陪我躺一会儿?”他的口气中有著深深的不确定感,好像知道她一定不会答应似的。 她被他突如其来的要求吓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是楞楞地望着他;在眼神无言交会的时刻里,她清楚地看出他的脆弱,让她不忍心拒绝。 “嗯”她的声音几不可闻。 但滕洛寒听见了。 他挪了挪身体,空出他右边的位置。 “一会儿就好,只要我睡著了,你随时可以离开。”他不忘承诺道。 闵雨枫咬著嘴唇,怀疑自己是不是答应得太快了?可是,现在反悔似乎也太迟了她认命地上了床,带著牺牲的心情闭上眼睛。 身边响起的轻笑声震得她不得不睁眼看向身旁的他。 “你看起来像是要上刑场,怎么?跟我睡是件这么恐怖的事吗?”他笑意不减地问道。 被他看穿心思的闵雨枫顿时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说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随时可以回我房间的。” 滕洛寒这才收住了笑意,认真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很君子的。” 他分了一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然后看了眼小晨;他完全不受他们的对话所干扰,兀自睡得香沉。滕洛寒忍不住伸手轻抚他细嫩的脸颊,只见小晨更偎紧了他,嘴里喃喃地喊著:“爸爸”但眼睛还是紧闭著的。 闵雨枫微微探起上半身,越过滕洛寒帮小晨拢紧了被子,自然得像是他们一向如此——她、小晨和滕洛寒。 她似乎没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待她满意地看着小晨稍微蠕动了一下,又继续他的好梦时,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几乎有一半贴在滕洛寒的身上;而此刻,他正用著灼热的眼神看她。 她被两人亲密的姿势吓著了,几乎是反射性地想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他的铁臂不知何时已然拢住她的腰,让她更形亲匿地靠在他身上,丝毫动弹不得。她这才意识到——他的上半身是赤裸的。 结婚六年的她,竟然忘了他不穿上衣就寝的习惯。 她在心里把自己骂得半死,却没忘了要挣扎著离开他远一点。 “你放开我你才说自己会很君子的” 滕洛寒叹了口气,却没有松开手。 “别动,我只想这样抱著你就好。病人有权利要求一点福利的,是不是?” 经他提醒,闵雨枫才发现他的体温高得吓人,她不再挣扎,探手摸摸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闵雨枫不敢相信,昨天还好好的对了,就是昨天! 滕洛寒苦笑了一下。 “bingo!” 他竟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不能就这样睡一个晚上,服务台那儿有急救箱,我去找找看,应该会有退烧药、温度计什么的。” 说著,她又挣扎著起身,但滕洛寒还是没有松手。 “别忙,我不用吃什么药,只要休息一个晚上就好了。我哪次感冒不是这样?” 这倒是,他对那些抗生素向来没什么好感,逼他吃药的结果只会累了自己——这是闵雨枫认识他十年来得到的经验。但她就是学不乖,每次都一定会使出百般磨功,非逼他吃不可。 只是她从来没成功过。 也还好他真的是健壮如牛,不管病得多重,第二天一定又生龙活虎。 “除了发烧之外,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滕洛寒摇摇头。 “除了热了点之外,我觉得一切都很好——事实上,有你和小晨陪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像个皇帝。”他真心地说道。 “饿吗?你晚餐没吃。” “睡吧,别那么紧张,你快变成唠叨的老太婆了。” 看在他生病的分上,闵雨枫不想跟他计较了。既然他没松手的打算,她也只好就著他的手势,尽可能让自己舒服地伏在他的身上。 其实感觉满好的她默默地承认。 几个月以来,她第一次那么快进入甜美的睡梦中。 落地窗移动的轻微声响惊醒了刚上床不久的安若云,她没睁开眼,却清楚地感觉到房里多了一个人。 那人没有移动,仍站在开启的落地窗前。一阵山风吹进房里,安若云故意不安地移动了一下身子;待一切又恢复平静时,她知道,房里只剩下她一人了。 她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窗子还是没关,在明亮的星光下,她看到广场上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那人似乎感觉到她的凝视了,从容地转过身来,迎向她的是一双熟悉含笑的眸子。 韩季扬 夜里的寒意袭来,闵雨枫在浅眠中打了个哆嗦,感觉身旁似乎少了点什么。她半睁开眼,在看见小晨甜美的睡相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拉高了被子,闭上眼睛,准备继续难得的好眠不对! 她猛地坐起身,原本拥著她的滕洛寒已经不见人影了! 她摸摸身旁冰凉的床单,接著担心地起身,小心翼翼地以免吵醒熟睡的儿子,随意地披了件滕洛寒的外套之后,便离开房间。 循著微弱的光源,她在厨房里找到他。 他坐在流理台旁,皱著眉头盯著身前那一份看起来像是公文的东西,没有发现站在门口的她。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一阵浓烈的心疼撞击著她的心扉,浓烈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 若不是因为她,他不需要两地奔波,只为了维持这段摇摇欲坠的婚姻,也不需要抱病在半夜起床办公。可以想见的是,他躲到这儿来,是为了怕打扰到她和小晨。 就在这时,滕洛寒刚好抬起头发现了她,脸上的神情混合著惊讶和罪恶感。 闵雨枫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打开冰厢,拿出两颗蛋、一个玉米罐头和晚餐剩下的饭。她试图保持动作的从容,因为她知道他正警觉地望着她。 “雨枫”滕洛寒考虑是不是要先开口认罪。 “我饿了,你呢?”她没停下手上的动作,甚至没回头看向他。 “先告诉我你现在的心情,你生气吗?”他聪明的问道。 她耸耸肩,还是没看向他。 “我应该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把太多的心力放在工作上。” “显然我的喜好不能改变你。”该死!感冒病毒让他的声音变得危险的沙哑!她必须战战兢兢地提醒自己,绝对不能软化。 “雨枫”他的口气带著警觉。 她不作声,迳自熟练地开火,一切就绪,一锅热腾腾的玉米粥将在十五分钟之后完成。 滕洛寒叹了口气,拿她没辙。她就是有这个让人无法看穿的本领。 “好吧,我承认我错了。”他大方地说道,只求她不要再这么冷淡就好。 闵雨枫转过身,轻蹙著眉头打量著他。该死!感冒病毒也丝毫没有折损他好看的外表,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哦?错在哪里?” 他挫折地放下笔,一手耙著头发,一手合上文件。 “你说呢?我不知道。”他认命地看着她。 她走向他,帮他打开他才合上的文件,淡淡地说道:“继续用功吧,我没拦著你。” 滕洛寒吓呆了。 “真的?你不生气?”他可能这么幸运吗?还是,她对他已经失望透顶,懒得理他了? “我应该吗?这是你的工作。” 说实在的,若是换作以前的她,她真的会生气,但即使如此,她也不会有所表示;或许,就是因为她太习惯隐忍自己心中的不满,滕洛寒才始终没发觉婚姻出了问题吧。从小寄住叔父家里的她,早已练就了隐藏情绪的能力;结婚之后,她下意识地套用了这个本能,直到忍无可忍,她就像当初离开叔父家一样地选择了逃离婚姻。错不只在他啊!她一直不了解这一点,直到现在。 她转过身搅拌著粥,没发现身后滕洛寒放心的神情。 “我不懂的是,它值得让你这样抱病连夜赶工吗?”她的口气中带著明显的关怀。 “这是冠伦的案子,关系著公司的命运。”他解释道,他知道她会懂。 “嗯哼。”她关掉炉火,将热腾腾的粥盛好端给他,满足地看着他不顾烫口地狠吞虎咽。其实她一点也不饿,只是想到他晚餐没吃,待会儿又不知道会忙到多晚,怕他的体力负荷不了,才决定帮他煮消夜的。 就这样,一个专心地吃,一个静静地看。 滕洛寒一吃完,她立刻又帮他盛了一碗,看着另一碗玉米粥以同样的速度消失,终于,满满的一锅粥都被他解决了。 她不发一言地收拾好餐具,看滕洛寒又埋头忙著他的事,于是说道:“我回房去了。” 她才踏出脚步,没料到下一刻,她已经置身在他的怀中了。她错愕地望着他,还没意会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只见滕洛寒的唇渐渐向她靠近滕洛寒贪婪地噙住闵雨枫柔软、甜美的唇瓣,饥渴地吸吮著,正想长驱直入,啜饮她的甘美时,微弱的理智提醒自己,他必须放开她,否则他会把感冒传染给她的。他一向强壮,受得了风寒,但他不希望为了一时的欲望而害得心爱的女人病倒。 闵雨枫感觉到自己彻底地失守了,残存的理智也背她而去;现在的她,只想待在他温暖的怀中,深深地沉醉他勉强自己退开,不再吻她。 闵雨枫晶莹的眼中闪烁著疑问的光芒,然后下定决心似的环住他的颈项,送上自己的双唇。 “雨枫不行,我感冒了雨枫” 滕洛寒疼惜地看着她,像是对自己的提议感觉赧然似的,于是一手牵起了她的,大跨步地走向楼梯,完全反应了内心的急迫。闵雨枫在他身后轻喘地追赶著他的脚步,不去考虑明天醒来之后,两人的关系会变成怎么样。 他们蹑手蹑脚地进了闵雨枫的房间之后,才迫不及待地拥著对方,继续在厨房中未能尽兴的热情。一边饥渴地吻住对方的唇,双手也没闲著,急切地为对方解下稍嫌多余的衣裳。 第八章 “你的工作”闵雨枫忽然想到。 “去他的工作”他粗嘎的声音回答。 接著,他将她放在床上,轻啄著她的粉颊,一面情不自禁地低喃:“已经好久、好久了”他轻抚著她的脸,细细描绘过她的柳眉、双眼、优雅的鼻梁、丰满的双唇沙哑地问道:“你会后悔吗?” 闵雨枫的反应是抬起上半身,双手圈住他的颈子,给了他一个深情至极的吻。 他低吼一声,开始了他的掠夺行动今夜,注定是个浪漫、旖旎的夜晚,有情人儿正以行动说明对彼此深深的爱恋之意 闵雨枫在清晨时被丈夫从沉沉的睡梦中轻轻摇醒,在半梦半醒之间,她朝身边温暖的身躯更挪近了些。 “亲爱的”一只大手轻拨开遮住她视线的发。“醒了吗?” 闵雨枫不情愿地半睁开眼,皱著眉头看向那双带著浓浓笑意的眼睛,然后点了个头。 “你再睡一会儿,我先回房去了。”滕洛寒沙哑地说道。他的感冒看来还没有痊愈。 闵雨枫这才发现他已经穿好衣服了,而被子底下的自己还是一丝不挂的,不禁拉紧了被子,对滕洛寒点了个头,又闭上眼睛,继续寻她的好梦去了。 滕洛寒爱怜地帮她顺了顺长发,清楚地忆起昨夜这头秀发缠住他的性感画面,他低头在她唇上印了个深情的吻之后,便起身离开房间了。 闵雨枫再醒来时已经八点多了,她知道自己错过早餐,恐怕所有人都会用关心的语气询问她,像是昨夜是不是没睡好这一类的问题这叫她怎么回答? 昨夜的回忆清晰地涌上她的脑海,她霎时羞得满脸赭红。她轻抚著发热的脸颊,不敢相信那个狂野的影像便是她自己天哪!教她今天怎么面对滕洛寒?他是不是以为她已经决定向他投降了? 她知道,过了昨夜,要拒绝他已不是件容易的事了,但,他们之间的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啊! 这件事不能怪滕洛寒,引诱的人是她,他只是顺著她的心意完成罢了。 唉!她薄弱的意志啊! 但她不愿意多想,现在的她只感觉到全身盈满奇异的慵懒感,四肢百骸无一能动。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朝阳,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她也是费尽了千辛万苦才做到的。 倏地,她了解这种感觉代表的意义了“该死!”她无力地咒道,沙哑的嗓音和滕洛寒如出一辙。 她感冒了! 该死,滕洛寒警告过她的! 她勉力起身,试著不去理会突然来袭的晕眩感。她扶著床沿,确定自己能站稳之后,才放开手。她走到镜子前,发现镜中的自己一脸苍白,分明是病容恹恹的样子,这下子更让人有话说了。 但是,今天是星期五,照常理推断,游客人数应该会激增,未来的三、四天会是一星期最忙的时候,她绝对不能病倒,否则安姊既要忙著招呼游客,又要分心清理果园狼藉的断枝落叶,恐怕会忙不过来。 闵雨枫走到一楼大厅,绝对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形——如她所预计的,一早就有十多个男女学生前来登记房间,再加上几名中年男女,看起来像是登山健行的打扮,一群人将整个大厅挤得热闹万分;但是,服务台后忙著分配房间的不是她预期中的安若云,而是韩季扬。 韩季扬! 怎么会是他?而且以他的神情看来,好像对这里的事务颇为熟知;查看身分证明、登记房间、收取订金、给钥匙等一连串的动作,做来丝毫不马虎,始终面带微笑,人再多也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度。 闵雨枫几乎看得傻了。 但令她更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滕洛寒一身轻便的工作装扮,脚下穿著泥泞的胶鞋,手捧著一大把青菜,带著满脸笑容,从门外走了进来,准备走向厨房,然后拐了个弯儿,走到韩季扬身边,不知道说了什么话,两个人爽朗地大笑。 清朗的笑声拨动了闵雨枫的心弦,但她清楚自己不是唯一被他们的身影所吸引的人。几名女学生早就一脸爱慕地看着韩季扬,在滕洛寒走进大厅之后,她们更是“惊为天人”地瞪著他看;待他走近韩季扬之后,恐怕每个人都在心里惊呼,原来山上也有这样出色的帅哥,而且不止一个! 韩季扬穿著一身名贵的休闲西装,看起来自是相貌堂堂、气宇不凡;而滕洛寒虽然只是一身的轻便,其轩昂的气势却是不输韩季扬,尤其他在人群中自在穿梭的从容神态,更是让人看了为之倾倒。 真的,光看滕洛寒走路的画面,便会让人打从心里觉得舒服,他应该当模特儿的。 这时,安若云正从屋后走出来,她看都没看韩季扬和滕洛寒一眼,便直接走向大门,好像认为这种情况非常理所当然似的;但韩季扬的心思却全都放在她的身上,他一直盯著她,直到她跨出大门,才又回神继续他手边的工作。 安若云走出门时,正好看见闵雨枫怔怔地看着她和韩季扬,于是转个身回到大厅,向她打声招呼:“嗨,雨枫!今天放你一天假,别忙了,早餐在厨房里,快去吃吧!”安若云走近闵雨枫,被她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怎么?没睡好是不是?脸色怪吓人的。”她担心地问道。 果然闵雨枫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在她回答以前,滕洛寒已经放下手边的青菜,急忙跑过来了。 “怎么样?不舒服吗?”他的声音除了沙哑之外,还带著浓浓的鼻音。 “没事,我很好”她急著否认,但一说话就泄了底了。 安若云看见闵雨枫一脸羞红的样子,再看看滕洛寒心疼的神情,加上两人一起感冒的事实,心下大概明白了七、八分,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还说没事,别逞强,今天中心多了两个义工,什么事都交给他们做,我们两个就轻轻松松地休息个两、三天吧!”安若云话中有话地说道,还故意瞪了滕洛寒一眼。 滕洛寒心里也觉得惭愧,等安若云走了之后,才担心地说道:“怎么样?我载你下山看病。” 闵雨枫赶紧摇摇头。 “不用,没那么严重我休息一下就好了,你去忙吧!”她不敢直视他,一迳低头看着地上。 “怎么了?”滕洛寒明知故问。 闵雨枫这下脸更红了,看起来是娇艳无比,滕洛寒看得直想一亲芳泽。 “小晨呢?怎么没见到他人?”她这才想到一直没看到儿子的身影。 “他和‘老大’在菜圃里玩得可高兴呢!我只好先把菜抱回来了,免得被秀玲阿姨念。”他一副戒慎恐惧的样子,看得闵雨枫觉得好笑。 “老大”是秀玲阿姨的老公,两个都是大嗓门儿的人,所有关心的话都是吼出来的,关系愈是亲近的人,他们就愈骂得凶。若是非亲非故,他们才懒得抬眼看人,更别说要他们开口了。 “滕洛寒,快点干正事了!别在那儿打情骂俏的!”已经走到门外的安姊忽然来了一记回马枪,害得两人一怔。 大厅里的人半是心碎、半是欣赏地看着他们两人,这样的天作之合当然让人感觉赏心悦目。闵雨枫这才发现众人既是含笑、又带著羡慕的眼光,于是对大家盈盈一笑,雍容大方地走进厨房。 滕洛寒骄傲地看着她的背影,然后走回去捧起蔬菜,跟著她走进厨房。 “是不是都登记了?”韩季扬慵懒的嗓音传来,打破了众人若有所思的迷梦。大家回过神来,看着韩季扬似笑非笑的神情,顿时,刚才觉得心碎的几个女学生心情又变得大好至少,她们还有一个机会。 接下来的周末,留风果然游客多得可以用“人潮汹涌”来形容,其结果当然是累坏了滕洛寒和韩季扬这两个心甘情愿的“义工”乐坏了安若云这个老板。 滕洛寒每天忙著招呼游客,带他们上山、下山地参观,简直难得见到闵雨枫一面;即使见著了,也从来没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她开始退缩了他感觉得出来。 有时候,他远远地看到她,看她发现他时脸上退缩的神情,每每让他气得想上前用力把她摇醒,可是一看到她恹恹的病容,一听到她沙哑的嗓音,便心疼地想到是自己害苦了她,一时心软之下,也不愿再加重她的负担。就这样,周末三天,他们几乎没说到什么话,更遑论解决什么问题了。 韩季扬这边的情形也没好到哪儿去。星期四夜里,他鼓足了勇气,历经了多次“天人交战”终于决定到这儿来;一路上还几次停下车,差点心一横,立刻掉头回台北。好不容易到了留风,见到了安若云,却被她当成免费劳工,一刻都不得休息;而她呢,却是乐得当个没事人,一天到晚不见人影。即便见到了,也无视于他的存在,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甚至没正面跟他说上一个字,所有事都透过秀玲阿姨转告。安若云心知肚明,他从小最怕的就是秀玲阿姨;只要她眼睛一瞪,他连气都不敢喘了,哪敢有任何质疑,只得乖乖做完她交代的事,却不敢多问一句有关安若云的事。 韩季扬苦笑了一下,没想到事隔多年,他的个性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仍被那两个女人吃得死死的。想他在设计界即使不算叱吒风云,倒也算赫赫有名吧!多少人一见了他都得称呼声“大师”到了留风,却没人把他放在眼里,还把他当成十多年前那个说起话会结巴、满脸通红的傻小子。 唉,这该怎么说呢?一报还一报吧! 虽然安若云对他不屑一顾,可是每次见到她,他还是忍不住地眼光随著她移动,直到她离开视线。他不得不承认,这十年的历练,已使得她成为一个真正成熟的女人了,以前的安若云充其量只能说丽质天生,现在的她则是兼具知性与性感,尤其她不经意散发的自信风采,更是让他为之著迷。滕洛寒说的对,安若云真的变了。 不变的是她直率的霸气和他不争气的感情。 每到夜里,忙碌了一整天之后,他和滕洛寒就开始互相哀声叹气,表达自己的无奈,然后彼此调侃一番。昨天晚上,他们两个甚至喝起闷酒来了,两人喝得尽兴,到最后竟然大声唱起歌来,而且愈唱愈大声,下意识地希望能吵醒自己想见的人,即使被骂也甘愿。 结果他们当然被骂了,可是,不是被他们想见的人骂,而是秀玲阿姨出马,宣读安若云的“懿旨”要他们两人尽量唱大声一点,第二天立刻退房,从此不准他们进留风一步。两个自讨没趣的人,这才乖乖地闭嘴,各自委屈地回房睡觉。早上醒来后,还得忍著宿醉,特别认真地加倍工作,连大气都不敢吭一声,就怕真的被赶出去,害得自己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韩季扬在心中决定,今晚无论如何要找安若云说清楚。 自从第一天到达留风的夜里,他忍不住爬到安若云的房中看她之后,她再来都把房间的落地窗锁得死紧,害他再也无机可乘。所以,今天他一定得成功,否则明天一回台北之后,两人要再见面不知道得再等几年了。 晚餐时刻,就在大家各有所思的情况下默默进行。韩季扬和滕洛寒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是抱著破釜沉舟的决心。闵雨枫一直显得心思幽远的样子,无心于晚餐;安若云则是一迳保持冷漠的态度。连小晨都看出大人间不寻常的气氛,不敢多说一句话。 安若云首先放下碗筷,冷声说道:“各位慢用,我先告退了。” 说完,她便起身准备上楼;没想到韩季扬动作更快,早已起身搁在她面前,笑嘻嘻地说道:“走吧,吃完饭散个步有助消化。”他伸出手,算是邀请。 安若云绝没料到他会有胆过来跟她说话,她以为他像以前一样,只要她脸色一沉,他就会闪到一旁,不至于笨得自讨没趣。 “你自己去,我没这个心情。”她干脆地拒绝了。 “来吧,看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算是散散心吧!”说完,也没等她同意,韩季扬便搂上她的腰,暗自施力让她无法挣开。 这又是一个安若云没料到的反应。 “你——”她正想厉声拒绝。 “我知道、我知道,我没忘记晚上的工作,我请洛寒代我的班了,就算‘义工’,也有权利休息一个晚上吧!”他笑着说道,一面将她往门外带去,一面对滕洛寒眨眨眼,算是谢过他了。 一到门外,安若云便试图甩开他的手;可是,他比她想像中来得坚决,即使用尽全力也没办法挣脱他的手。她这才发觉,跟他比起来,她简直算是迷你了——她暗自怀疑以前为什么没发现他竟然这么高大! “别费心了,我只是想跟你谈谈。” 韩季扬轻而易举地搂著她走向山上。 “谈什么?你已经看到滕洛寒和雨枫之间的情形了,我对他够仁慈,还肯让他住进来,其它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我管不著。”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不是要谈他们的事。”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 韩季扬气得想叫她闭嘴,免得干扰他的思绪;但是,一想到当年是自己对不起她,气便消了一半,于是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就当做是老朋友,见个面聊聊天也不为过吧?” 安若云冷笑了一下。 “聊什么?很抱歉,我对你的事毫无兴趣。” “可是我对你的事很有兴趣。” “你都看到了,我过得很好。” “可是你一直没有再和别的男孩子交往。” 安若云不耐烦地看着他。 “那又怎么样?表示我对你旧情未了吗?哈!” 那股想叫她闭嘴的欲望又涌了上来,但还是被韩季扬强压了下去。 “我母亲想见你。” 第一次,安若云的脸上闪过一丝惧意和几乎察觉不出的一抹伤痛。 “别”她终于挣开他,转身走开几步,然后才回过身看着他,举起手挡在身前,像是要抵挡什么似的。“不要再提醒我,我不想想起过去的事,一点也不想!” 韩季扬走近她。 “我很抱歉对所有的事,我不知道——”他心疼地看着她,不知道多年前的伤痛对她仍如此具杀伤力。 “如果你对我真的有一点点的愧疚,就请你立刻离开,回去当你父母的乖儿子,不要说你来过留风,也不要再来了。留风是我现在唯一仅有的,我很珍惜,我不希望有人破坏它。” “我已经整整十年没有回过家了,自从那次来找你之后。我母亲对你也感到抱歉,她偶尔会打电话给我,问我你的近况。” 安若云的脸上闪过惊讶;她没有想过会是这样的情形,也从来不想当造成他与父母不合的凶手。 “你回去吧,你父母是对的。” “你怎么这么说?”韩季扬不解。 安若云勉强笑笑,说道:“你看留风现在的情况还不错,可是要不是洛寒在五年前无价帮我设计、施工,让留风在一夕之间焕然一新的话,我绝对没有能力撑到现在;何况在十几年前,这里只是一个没落的农场,不但不值钱,还让我父亲背了一身债。你说,堂堂韩氏企业的董事长,怎么会让你和一个一身债务的人交往?” “可是你撑过来了。”他的声音中有著骄傲。 安若云发出短促的笑声。 “那是因为我离开你,才打消你父亲弄垮留风的决心。” “若云——” “该死,我说过不要叫我若云!都过去了,没什么好说了,你和你家里决裂也好,言和也好,我都不在乎。天一亮你就走吧,雨枫和洛寒的事我会看情形帮忙。”她不理他,直接往山下走。 韩季扬一把抓住她的手。“若云,别走” 安若云皱眉看向他抓著她的手。“韩季扬,你真的变了至少没那么胆小了,是不是?” “我从来就不胆小,我怕你是因为我爱你!而我从来没有爱过人,所以除了傻傻地盯著你看之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除了听你的话之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讨好你。”他一口气说完,他怕此刻不说,恐怕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安若云怔怔地望着他,除了“哦”一声之外,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 她吓住了,他爱她?她还以为韩季扬只知道服从她、听她的话罢了;而当时一向跋扈的她,就理所当然把这个跟班当成自己的男朋友。没想到这正是他的企图! 趁著安若云呆住的片刻,学聪明了的韩季扬便冷不防地吻上她这是两天前的夜里,当他站在安若云房里时,就想做的事。 反了,真是反了!安若云一时吓得忘了要推开他。韩季扬竟然吻她,十年前,只有她安若云吻他的分,哪轮得到他在这儿撒野? 不过,话说回来,他亲吻的技术倒是进步了不少。 滕洛寒站在闵雨枫的房里等她回房。晚上他利用代班的机会偷偷拿了她房里的钥匙,一点儿也不感到心虚;因为,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她好好地面对他。 闵雨枫将小晨哄睡了之后,便疲倦地走回自己房里。这几天下来,虽然有韩季扬帮她分担客服的工作,但她感冒在身,还要费心逃避滕洛寒追踪她的目光,让她著实难以招架;唯一欣慰的是,今天是假日的最后一天,大部分的游客都在今天晚上下山,大家都可以好好松一口气。 她走进房里,在转身关上房门时,便已感觉到滕洛寒的存在了。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疲惫地说道:“你就是不肯放过我,是不是?” 滕洛寒从黑暗中走出来。 “你呢?为什么不饶了我?我觉得我追你追得好累。” “放弃吧!”她诚恳地劝他,因为她也想松一口气。 他走向她,脸色变得严厉。 “该死!我知道你的感觉,你对那一夜的事后悔了,是不是?你公平点,那不是我设计的,虽然我很高兴有那样的结果——但它就是发生了。” “不要再提那一夜了,那只是我们——” “一时意志薄弱、意乱情迷,是不是?”他讥诮地说道。 闵雨枫呐呐地点头,然后清清喉咙,说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我希望你不要以为一夜的激情就表示我对你无条件地屈服了。你应该了解,我们曾是夫妻,这这种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她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 滕洛寒伸手捉住她的颈后,将她拉近自己,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该死!竟然觉得那没什么特别如果你对我再没有一丝的感情,为什么又要给我希望?那么美好的希望你狠!你狠算我笨好了”他用力甩开她,让她跌落在床上。一会,他手伸向门把,发出挫败的呻吟,低哑地说道:“我亏待过你这是我的报应吗?”他挺直肩膀,没再看她一眼,走出门后,轻轻地关上门离去。 闵雨枫跌坐在床上,温柔的关门声催得她眼泪簌簌流下 闵雨枫一夜无眠,坐在窗前看着满天星斗转换成刺眼的朝阳,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天亮了。广场上空空荡荡,停车场上只有五、六部车,其中最耀眼的就是滕洛寒的黑色轿车和韩季扬的白色跑车。 没隔多久,老大和秀玲阿姨便打开中心大门,两人往菜圃去了。这是他们早上的例行公事,老大是每天负责开门的人,而秀玲阿姨则是跟他到菜圃里采收新鲜的蔬菜。 闵雨枫羡慕地看着他们走远,口中念念有词地像是在吵嘴,但这里的人都知道他们的感情其实好得很。老大虽然不善言辞,又是个没读过多少书的粗人,但是他从来不让秀玲阿姨做一点点粗活。以前年轻的时候,还会上街帮秀玲阿姨买胭脂花粉呢!甚至只要秀玲阿姨喜欢的人,老大便毫无理由地对那个人好;秀玲阿姨讨厌的人,老大便决计不会理会那人。 她多么希望自己和滕洛寒也能像他们一样啊——平凡,但深深相爱,到老了仍能相伴,无聊的时候斗斗嘴,住在像留风这样的山上,等著儿女假日时回来看看他们奢望,都是奢望啊!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老大便捧著一大把青菜和秀玲阿姨散步回来了,两个人还是像去的时候一样口中念念有词。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滕洛寒和韩季扬提著公事包走出中心,两个人各自若有所思,没有交谈。走进了停车场后,滕洛寒的眼光飘向闵雨枫的窗口;在看到她坐在窗边的身影后,苦涩地看了一眼,右手迟疑地举起向她挥了挥手,然后潇洒地转过身,向韩季扬点头示意后,开了车门上车,与韩季扬一前一后离去。 闵雨枫在他向自己挥手的同时,几乎也想举起手来但毕竟没有。 滕洛寒一如往常地坐进车里,不同的是今天的他脸色凝重,看着远方遥无止境的山路,就像自己和闵雨枫的婚姻一样看不见未来,他的心更显得沉重了。 她甚至不愿向他挥手道别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她了,为了挽回她对他的感情,他付出了相当多的心力,而她却仍是一副若即若离的态度,让他感觉灰心。 真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一举奏效?难道说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吗? 唉!他又叹了口气。 他的心思全在闵雨枫身上,以致没注意到车行的速度已达到警戒的地步。 第九章 他操控著方向盘,在车子流畅地绕过山壁前,他从后视镜上看到韩季扬远远落后的白色轿车,再调整好视线看向前方时,却见一辆高速行驶的货车迎面而来刹那间,他仅存的理智引导自己猛地将车头转向山壁,其它的,他再也管不著了 小晨探头进房,看到母亲已起床后,一双眼睛便笑得眯起。 “妈咪,早安!” 闵雨枫在看到儿子的笑脸之后,便轻易忘了与滕洛寒之间的恩恩怨怨,宠爱地伸出双臂,让儿子投进她的怀抱。 “啊!”小晨在母亲收紧双臂后,兴奋地大叫。 自从滕洛寒搬上山之后,小晨可以说是唯一真正开心的人,因为他不但可以和母亲住在山上,还可以天天看到父亲。以前住在家里,除了哪儿都不能去之外,要见父亲一面更是困难;现在,他什么希望都实现了。难怪他整天笑口常开,尤其嘴甜得很,常常逗得度假的游客开心不已。 “妈咪没有吃早餐。”他认真地指控道,因为闵雨枫常常告诫儿子,不吃早餐的孩子会长不大,因此看到母亲没有吃早餐,他便如法炮制。 “那小晨有没有吃?”她问儿子。 “当然,秀玲阿姨本来要喂我,可是我很乖,自己一个人吃完一整碗饭。”小晨骄傲地说道。 “好棒,小晨长大了!”闵雨枫夸赞道。 “才没有呢!小晨不大,爸爸才大,小晨要向爸爸看齐,长得跟爸爸一样大。” 闵雨枫听了哭笑不得,只能在心里摇摇头。她知道滕洛寒已经成为儿子心目中的偶像了,不管提到什么,都是爸爸好、爸爸伟大。 一整个早上,闵雨枫都和儿子腻在一起,这可是从他们住上山之后少有的情形。因为小晨是好奇宝宝,对山上的每件事物都感到新鲜,所以不是和唐文华、老大或秀玲阿姨在一起,就是跟著安若云东奔西跑,根本忙得没多少时间分给闵雨枫。 闵雨枫看着儿子才五岁大就如此深得人心,不禁担心他长大之后,恐怕会和他父亲一样,不知道要伤多少女孩子的心了。 “铃” 坐在服务台后给小晨说故事的闵雨枫,突然被急促得让人心慌的电话铃声吓了一跳!一向镇定的她竟然对电话感到胆怯,像是担心什么事会发生似的。 好不容易回神之后,她才接起电话。 “留风度假中心。” “喂,是雨枫吗?快点叫若云送你和小晨到新竹庆安医院来,洛寒出车祸了!他现在正在开刀,情况非常危险,快点过来!”电话那头传来韩季扬高亢的嗓音,急促的语调显示他极为激动的情绪。 闵雨枫只听到“洛寒出车祸了”这几个字,就感觉耳边一阵嗡嗡声,什么都听不见;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电话已经挂断,而小晨正紧张地唤著她。 洛寒出车祸了!是怎么发生的?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她什么都不知道! “安姊!安姊!”她抱起小晨直接冲到屋后,唤著安若云。 安若云从来没看过闵雨枫如此激动,一问明了原因,便立刻拿了车钥匙跑向停车场,一路超速直奔庆安医院。车还没进入平地,便见到一辆黑色轿车扭曲地撞在山壁上,几名警察站在附近维持交通,一辆白色轿车则看来完好地停在路旁。原本闵雨枫还不确定那辆黑色轿车就是滕洛寒的车,直到见到车牌号码之后,才忍不住一声哽咽一辆车能撞成这个样子,那车里的人看到闵雨枫几近崩溃的模样,安若云不忍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更催紧了油门,加速前进 一到了医院,没等安若云停好车,闵雨枫便下车直冲向急诊部。只见韩季扬一脸焦急地站在手术室外,他没穿外套,白色的衬衫染得斑斑血红。他一见到闵雨枫便走向她,脸上夹杂著愧疚和如释重负的神情。 “怎么样了?”她试图镇静地问道。 “医院已集合所有最优秀的外科医生来帮他开刀了,他们说有颅内出血的现象,手术危险性很高,可是不动手术就还有,他的右脚被夹得骨折,其它,我就不清楚了。” 闵雨枫跌坐在椅子上,脑筋一片混乱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安若云抱著小晨跑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安若云急忙问道。 韩季扬摇摇头,疲倦地从头道来:“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我一直开在洛寒的车后,然后洛寒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愈开愈快,我几乎追不上他后来,为了闪避一辆逆向行驶的货车,他就撞向山壁了” 韩季扬回忆著当时的情景,想来心头犹有余悸。 “你受伤了吗?怎么还站在这儿?为什么没有医生帮你治疗?”安若云这才发现韩季扬衣服上的血迹,便着急地放下小晨,走到韩季扬身边察看他受伤的情形。 “我没事,这是洛寒的血。”他担心地看了眼闵雨枫之后,才又继续说道:“他的车一撞到山壁,我就赶紧下车,把他从变形的车子里拉出来,他当时已经昏迷了,我立刻打手机叫救护车,后来我就跟著救护车到医院了,我的车还在现场——” “我们看到了。”安若云接道。 “我一到就立刻通知你了。” 事情的经过大抵如此,闵雨枫听得浑身发抖她一想到滕洛寒独自一个人面对这么可怕的事,便心痛不已。 他现在正独自与死神战斗,而她竟然帮不上一点忙! 我亏待过你这是我的报应吗? 你看起来像是要上刑场,怎么?跟我睡是件这么恐怖的事吗? 我只要你好好想想,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吗?如果你真的想清楚,作好决定了,我绝不会阻拦你。 雨枫乖,叫我洛寒,没有人叫自己的丈夫“学长”的所有的回忆涌上心头,想着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再想到他现在的无助,闵雨枫心都快碎了。想到今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她甚至吝啬地不肯向他挥手道别!想着想着,泪水终于再也无法克制,在她身心俱疲之下尽情奔腾、宣泄。 韩季扬和安若云互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安慰闵雨枫。虽然两人都为滕洛寒的情况焦急万分,但总不及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闵雨枫。 安若云不忍地走向低泣不已的闵雨枫,轻轻地拥著她的肩膀,给予她无言的安慰。 “妈咪,爸爸会没事的。”小晨坚强地安慰著母亲,也难得一个五岁的孩子,面对这种情况居然能不哭不闹。 韩季扬蹲下对小晨说道:“对,你爸爸会没事的。他是干爹看过最最勇敢的人,他最爱的人就是小晨和你妈咪,他一定会醒过来和你们永远在一起的!” “嗯!”小晨丝毫不怀疑,他对自己的父亲非常有信心。 或许是小晨的勇敢感染了闵雨枫,她擦干眼泪,不想再无用地哭泣;她要陪滕洛寒度过这最危险的时刻,她一定要他醒来,好亲口告诉他——她爱他,一直爱他,十年如一日。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个事实,但是强烈的自尊心和内心莫名的恐惧让她始终没说出口,她不要让这成为一个遗憾,所以滕洛寒一定得醒过来,否则她会恨他一辈子。 这时,一名年轻的医生推了一车的血袋准备进入手术室,韩季扬立刻拦下他问道:“里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名医生看了大家一眼,严肃地答道:“颅内出血的情况一向非常复杂,不过手术到目前为止成功的机率很高,但这并不一定是好消息,因为病人可能会依照不同的撞击而产生不同的后遗症,在病患没有醒来之前,谁也不能断言。” “但重要的是,他会活下来,是不是?”闵雨枫冷静地问道。 “我不敢肯定地回答,不过,机率非常高。” 韩季扬与安若云放心地看了闵雨枫一眼,这时,韩季扬看到那名医生正要推进手术室的血浆,便自告奋勇地说道:“这些血够吗?我跟他一样是型血,我可以捐血给他。” 那名医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忍住笑意说道:“你电视看多了。”说完,便进入手术室了。 “我认错了吗?”韩季扬看着大家,无辜地说道。 安若云没好气地看着韩季扬,连闵雨枫都微扬了一下嘴角;这是从滕洛寒出车祸之后,大家感到最轻松的时刻。 “这里谁要你逞什么强啊?型血液最充裕了,哪还轮得到你!”安若云嘲弄道。 “季扬,真的谢谢你!你为洛寒做得已经够多了,在这整件事情中,我唯一感谢的就是当时洛寒的身边有你,否则就更不堪设想了。”闵雨枫动容地说道。 韩季扬不在意地挥挥手。 “别这么说,我跟洛寒相交十多年了,今天换作是他,我相信他的作法也会跟我一样。” “我是个是非分明的人,以前的事不算,我得说,你今天真的做对了。”安若云诚恳地说道。 韩季扬的反应是望着安若云傻笑。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三个大人带著已疲倦睡去的小晨在手术室外等待,一边回忆著以往与滕洛寒相处的一些片段,提出来共同分享。虽然心里仍挂念著正在手术中的滕洛寒,但他们都深深相信,以他斗士般的性格,绝对不会轻言放弃。 当手术室门打开,走出一位护士时,他们一拥而上,急切地询问手术进行的情形。 “在里面为病患进行手术的是国内的脑科权威颜诏修,原本危急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手术马上会结束。”那名护士带著安抚的笑容说道,令众人心中燃起更强烈的希望。 最后,滕洛寒终于从手术室里被推了出来。闵雨枫看到他苍白、憔悴的脸,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一向精神奕奕的滕洛寒,忍不住伸手抚著他冰凉的脸颊,但随即被医护人员制止,不得不看着滕洛寒被推走。 那名后来推血浆进手术房的医生最后走出手术室,一脸轻松地说道:“你们是病人的家属?” 看了大家急切地点头之后,才又满意地继续说道:“手术还算顺利,可是要经过五天的观察期,这五天对病人很重要,最好每天都能有人来陪病人。我说过了,结果能不能算成功还很难断定,要等病人真正清醒,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才见分晓,请你们耐心等待。”他特地看了闵雨枫一眼。 “有问题吗?” “能不能成功是什么意思?”安若云实际地问道。 那名医生耸耸肩。 “呃很难说,有些病人撑不过来,有些即使撑过来了,也会有复健上的一些困难。因为不能非常确定伤到脑部的哪一区,所以不能肯定是不是会有脑功能受损的现象。” “那最坏的情形是什么?”闵雨枫必须知道。 “变成植物人。” 三个人听了都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气他们怎么也无法想像这样的结果。 闵雨枫默默拭去沿著颊边流下的泪。 “至少我还能看得见他,不是吗?”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那名医生忽然问道。 三个人等待他说下去。 “他叫滕洛寒,是那个设计师滕洛寒吗?洛扬工作室的负责人?” “嗯。”闵雨枫回答道。 “很好、很好没有来错、没有救错人”那名医生兴奋地喃喃说道。 “怎么?你对他的设计很欣赏吗?”韩季扬问道。 那名医生愣了一下,思考著他的问题,然后确定地点点头。 “是啊,很不错哦,对了,我是颜诏修,这次的手术我算是义务帮忙的,希望结果能让你们满意。” 三个人一听到“颜诏修”三个字都吓了一跳,原先看他一副刚从医学院毕业的稚气模样,还自己推著血浆进手术室,大家还以为他是实习医生,没想到他就是那名护士口中的脑科权威,太年轻了吧,所谓的“权威”不是应该满头白发、说话目中无人的吗? 正在三人惊愕的同时,几位穿著绿色制服的医生带著约三、四名穿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一见到颜诏修便热络地上前向他握手致意。 “恭喜!恭喜!” 一下子道贺恭喜的话此起彼落,差点将闵雨枫三个人淹没。他们退到一旁听了他们的谈话,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原来颜诏修并非庆安医院的专任医生,他是刚好应邀主持由庆安医院主办的有关脑部重伤医疗处理的座谈会,才会专程从台北赶来。而滕洛寒在会议开始之时正好被医护人员送进了急诊部,由于所有脑部外科的医生都参与了这场座谈会,基于救人的原则,他们临时应变,邀请颜诏修做为这次手术的主刀医师;明的是观摩,暗的则是看看这位脑科权威是否如外传的厉害。 原先颜诏修一直在终端机室和其他几位与会医生研究著视讯传送系统送来的病人脑部切面资料,和手术进行的即时画面;后来,他推断病人颅内出血的情形比预估的严重许多,便亲自下到手术室动手开刀。如此一来,所有在手术室的、终端机室的医生们全都见识到了他胆大心细的功力,因而对他产生由衷的敬佩。 三人听得不禁心中一凛!如果换了别的医师动刀,可能滕洛寒的情况便无法如此乐观事实上,一场车祸的结果本就是可大可小,常常得看个人的造化。有人不幸遇难、有人大难不死,而滕洛寒的情况或许算是严重,但是若非一开始有韩季扬紧急处理得当,没有延误治疗时机;再加上颜诏修这位权威,恐怕滕洛寒的生命早已消逝终于,人潮散去之后,颜诏修又走向他们,诚恳地说道:“我无意增加你们的麻烦,但我在新竹的时间只剩两、三天,而这五天是非常时期,病人在加护病房观察的时间,最好不要轻易移动。若是他能撑过这五天,我希望你们能立刻办理转院手续,转到我现在任职的台北仰恩医院,我相信那里的设备能给予脑科病人更完善的护理照顾。我非常希望担任滕洛寒的主治医师。” 韩季扬如释重负地一笑。 “这太好不过了,我们求之不得。” 闵雨枫的眼中闪著泪光,对颜诏修露出感激的笑容,真诚地说道:“谢谢你!” 颜诏修怔了一下,露出一个富有深意的笑容。 “别这么说,是缘分是缘分”他沉吟道。 他向大家潇洒地笑笑,然后挥了挥手,转身走向长廊。 闵雨枫忽然有种错觉,他转身、微笑、挥手的样子好像滕洛寒“雨枫、雨枫?”韩季扬打断她的沉思,见她回神了才又说道:“我想颜医师说的对,还是让洛寒到台北接受治疗比较好,你认为呢?” 闵雨枫点点头。 “我想是吧,可是”她转向安若云:“安姊,我恐怕不能” 安若云挥挥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别傻了,这个时候当然是照顾洛寒要紧,我还会要你留在留风吗?先把他照顾好了,等他又恢复到以前那样活蹦乱跳、不可一世的样子,到时候你要一辈子待在留风,永远不回台北,我也欢迎。”安若云说得爽快。 “是啊!你只要专心照顾洛寒就好,那些烦人的手续交给我。” “谢谢你们”千言万语,终化成一句感激。 安若云为减轻闵雨枫的负担,便提议这几天由她照顾小晨。由于滕洛寒在加护病房中,一天只开放两个小时让至亲探视,以增加病人的求生意志,其余时间他们也只能在病房外干等,于是他们建议闵雨枫先回留风,以后再让安若云每天送她到医院。 不过,闵雨枫拒绝了这项提议。她希望她能一直守著滕洛寒,度过这一段最危险的时刻,也希望一旦他醒过来,第一个见到的人是她。 见到闵雨枫坚决的模样,安若云不再试图改变她的主意,于是将小晨带回留风,并且为她收拾些简单的衣物,方便她待下来。 韩季扬也帮闵雨枫在距医院不到一百公尺的一家饭店订了房间,好让她随时可以回去休息、盥洗。 他们心里都明白,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比今天更加难熬。 滕洛寒从甜美的睡梦中幽幽醒转,他想睁开眼睛,却疲倦得没有一点力气。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全身痛得厉害,像是被揍了一番不对啊,揍人的应该是他啊!他还记得闵雨枫毕业以后,他们就搬到了台北,同学介绍她到一家外贸公司担任秘书,负责翻译的工作;可是,才上了一星期的班,他就见她愈来愈不快乐,甚至一副不想上班,但还是委曲求全的样子。 他还半认真地提议,要是她不想上班就别去了,反正他在鸿图设计公司的薪水够他养一个家了,只要她待在家里,偶尔兼差翻译,或者准备考研究所都可以。她听了只是一笑置之,但仍然愁眉深锁。 后来,他实在不忍看她成天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便逼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才吞吞吐吐地说出在公司被骚扰的事情。可是碍于对方是上司,她不好张扬开来,只能尽量躲开;再加上工作繁重,才会把自己搞得心力交瘁。 当时他听得火冒三丈,一心找她的上司算帐。后来,禁不起她的柔情攻势,而她也决定把工作辞掉,他才稍减怒气。 不过,闵雨枫递辞呈的那天,他还是去了,而且当着公司所有人的面前,狠狠揍了那个老色狼一顿,让他在众人面前下不了台阶;然后他才带著她直奔法院,临时找来韩季扬和另一个路人当见证人,不顾必须预约的规定,当天就公证结婚。 这不是昨天才发生的事吗?那他现在在哪里?雨枫呢?为什么他想不起来昨天到现在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第九天。 滕洛寒已经脱离危险期,从庆安医院的加护病房转到仰恩医院的头等病房。在这段期间内,他一直都是昏迷不醒的。 闵雨枫趴在病床边休息,一边等著滕洛寒醒来。 蓦地,她感觉一只大手正温柔地抚顺著她的长发,这种感觉好熟悉,好像是洛寒洛寒! 她猛地抬起头来,望进一双熟悉、含笑却不掩虚弱的眸子。 闵雨枫惊喜地看着他,眼眶中不知不觉盈满泪水。她用双手捧起他原本抚著她长发的手,贴近她的脸颊,又爱又怜地摩挲著。 滕洛寒眯著眼仔细打量著她,觉得她似乎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看起来更成熟了些、美艳了些,不像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 “你终于醒了”一串晶莹的泪水伴著她的话语落下。 “怎么?我睡了很久吗?”奇怪?为什么他的声音那么沙哑? 闵雨枫笑着点点头,这才想到要按下紧急铃招来医师。 “你觉得怎么样?”她担心地问道。 滕洛寒仔细感觉了一下全身的情况,然后苦笑着说道:“痛!就是痛。” 闵雨枫被他委屈的语气逗笑了,看样子,颜诏修担心的事情都没发生,滕洛寒奇迹似的没有留下任何一种后遗症。 “当然,出了这么大的车祸,能醒过来就已经不容易了,当然会痛。”她既心疼、又带著些微的苛责说道。 “我我出了车祸吗?哦,不不要,我那台fzr没事吧?”他担心地追问道。那台fzr可是他大学时省吃俭用,大四时才存够钱买的车;这三年来,它是他和闵雨枫之间的大功臣,载著他们上山下海,几乎游遍整个南台湾,他对它可是宝贝得不得了。要是真的损坏得很严重,他一定会自责不已。 奇怪?对于这场车祸,为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闵雨枫对他的话感到一阵错愕她震惊地瞪著他,久久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很严重吗?”他的声音一紧,似乎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时,颜诏修走进病房,看到滕洛寒醒来时,不由得眼睛一亮。 “嗨,宝贝,你这一觉睡得可真久啊!”接著,他看到闵雨枫求助的眼神,便知道有些不对劲了。 他走上前用听诊器检查滕洛寒的情形,并且仔细地观察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有眼神涣散的现象,可见得精神方面没有受到损伤。 “自我介绍一下吧。”颜诏修随意地说道,他要确定滕洛寒真正复元的情形。 “我是滕洛寒,你好!”他大方地说道。这个医生给他一种亲切而熟悉的感觉,他决定交他这个朋友——这对一向桀骛不驯的滕洛寒来说,可是一件难得的事。 “那她呢?”颜诏修指著闵雨枫。 滕洛寒看着她,宠溺地笑了。 “还用问吗?当然是我老婆喽!雨枫,是不是?”老婆,这说法满甜蜜的!从今天起,闵雨枫就是他滕洛寒的老婆了。 “试著说一件你记得最近的事。”颜诏修现在确定至少滕洛寒的语言能力没问题;可是,看到闵雨枫无助的神情,他相信滕洛寒绝对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正常。 滕洛寒的眼光始终没离开过闵雨枫,他深深地凝望她,试图了解她眼中的忧郁从何而来,他印象中的她,对当新娘这件事的反应是喜悦的,而非悲伤。 他轻握住闵雨枫的手,温柔地说道:“昨天是昨天吧,我狠狠地打了那个老色狼一顿,然后两个小时之内,我们就结婚了。” 宾果!原来这就是问题所在。 滕洛寒的记忆整整遗漏了六年之久! 滕洛寒将轮椅推到窗台边,看着窗外灿烂的阳光,和医院外车水马龙的大马路。 六年前,这里没这么热闹,也没那么多车近一个月来,闵雨枫、韩季扬和安若云已经帮他把这六年来的漏洞补起来了,他甚至见到了小晨——他五岁大的儿子。原本他对这一切有些半信半疑,还以为是自己的灵魂飞到了未来,看到自己六年后的模样。但是,一见到小晨,也许是父子天性使然吧,他第一眼就爱上了这个相貌酷似自己的帅小子。刹那间,不管事实也好、回到未来也好,他都已经不在乎了。 这整件事情当中,他最无法接受的是闵雨枫逃到留风,要求和他离婚的事实。在他的印象里,他和闵雨枫的婚姻才要开始,有那么多美好的未来等著他们;怎么睡一觉醒来,他们的婚姻却面临即将结束的命运?! 当然,他绝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六年来的事情,不管他记得也好、忘掉也罢,反正对他而言,一切都是从头开始。他还是二十六岁的年轻小伙子,他打算重新追求她,让她不会再兴起离婚的念头。 闵雨枫站在病房外,看着滕洛寒的背影,心里回想着刚才颜诏修所说的话——“这可以算是脑震荡的一种,但多多少少牵涉到病人的心理,因此能不能恢复记忆还很难说。基本上,他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从脑部断层扫瞄图看来,他已经不像是个受过重创的人了,所以不要害怕给予他刺激,这或许对他会有帮助。” “他有可能永远无法恢复记忆吗?”闵雨枫问道。 颜诏修耸耸肩。 “很难说,可是这不见得不是件好事——或许,对某些人来说。” 对她和滕洛寒来说,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滕洛寒转过身来。坐了十多天的轮椅,他操纵起来也颇为顺手了,可是他还是希望能早点愎元,他已经开始怀念能走路、骑车的日子了。 他一看到闵雨枫站在门口,便露出一个二十六岁的新郎乍然见到自己新婚妻子时的灿烂笑容。 “嗨!”他朗声招呼道。 看着滕洛寒高昂的情绪,闵雨枫不知不觉心情也受到感染,当下觉得乐观起来。 “嗨,今天觉得怎么样?”她关上房门走到床边,在花瓶里插上他最爱的海芋,然后坐在床上,带著温柔的笑意看向他。 “闷!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他的表情极为夸张,逗得闵雨枫摇头娇笑不已。 “颜医生有没有说我可以出院了?”他带著强烈的希望问道。 闵雨枫故作思索状,然后问道:“怎么?想回家了?” “当然,听季扬说我们现在已经有栋自己的房子了,而我这个男主人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真是可悲!”他悲叹道。 “既然那是我们自己的房子,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看,急什么?”闵雨枫巧笑倩兮地问道,甜蜜的笑容映在阳光下,看起来更是迷人。“别急嘛!等你的脚好些了,能走路了,再出院好不好?”她诱哄道。 滕洛寒神秘地一笑,说道:“你看” 说罢,他拿开盖在腿上的毯子,小心翼翼地将双脚放到地上。 闵雨枫看出了他的企图,急忙说道:“不要——” 滕洛寒示意她不要紧张,也不要过来扶他,两手扶著轮椅的把手,用力一撑,便稳稳地站起。 “我走两步给你看”他先踏出受伤的右脚,停了一会儿,才换好重心,踏出没受伤的左脚。——闵雨枫看得屏气凝神,直怕他摔著。 滕洛寒走了两步之后,便已累得满头大汗。当他踏出第三步时,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一倒——闵雨枫看出他的不稳,立刻从床上弹起,准备扶他;下一刻,却发现自己已经被滕洛寒压在病床上了。 “你有没有摔著?”她焦急地问道。 幸好他倒下的那一刻重心是在左脚上,否则他可能难逃“二次骨折”的命运。 从清醒之后,滕洛寒这是第一次靠她那么近,近得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馨香,因此满足得忘了开口。 “洛寒?”他不会是昏倒了吧? “嗯?”他撑起双手,带著笑意望向她担忧的神情。 看见他一副得意的样子,闵雨枫不由得丽颜一沉。 “你背著我偷偷练习!” 滕洛寒心虚地笑笑,不敢说话,只怕更惹怒了她。事实上,光是练习从站起到走这两步,已经花了他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了。要是她知道他偷偷练习了这么久,不气得不理他才怪。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跌倒了,却没有人在身边时怎么办?”看来她气得不轻。 “颜医师会来陪我。”他还是招认了。第一次他背著闵雨枫偷偷复健时,就被颜医师逮著了。虽然他不认同滕洛寒那么急著复健的心态,但是,此后他都会固定每天陪滕洛寒练习走路;因为他知道即使全世界都不赞成,滕洛寒还是会抱著“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偷偷练习到自己完全康复为止。 “你是说他一直都知道,却没有告诉我。”她看来似乎更气愤了。 “是我让他瞒著你的。你的负担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让你花更多心神陪我练习走路。这对我来说是最具挫折感的部分,我可能会因而迁怒你这不是我能控制的。”他温柔地解释道。 闵雨枫沉默了。 她拭去他额头上的汗水,轻抚著他显得苍白的脸颊,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是三十二岁时的他才拥有的成熟和体贴啊! 看见她软化的态度,滕洛寒终于放心了。趁著她失神的片刻,他忍不住冲动地俯下头,轻尝她诱人的唇瓣感觉既熟悉、又陌生,却教他爱不忍释闵雨枫嘤咛一声,迎向他探索的唇直到现实隐退到无人理睬的角落。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韩季扬带著笑意的声音传来,惊醒了沉醉在激情中的两人。 滕洛寒依依不舍地抬起头,爱恋地看着闵雨枫酡红的脸颊,懒得看向韩季扬。 闵雨枫虽然想起身,却苦于被滕洛寒压个正著;在他受伤的情况下,又不可能让他先起身,也没办法把他推开,一时显得进退维谷。 “不你来得正是时候,快点帮我扶他起来”几经衡量,闵雨枫还是决定开口求救。 韩季扬轻笑着走近他们,轻松地扶起滕洛寒,帮他坐回轮椅上,不理会后者投向他的杀人眼光。 待身上的庞然大物除去之后,闵雨枫立刻起身蹲在滕洛寒的身前,检查他骨折的伤势是否恶化,直到确定没事之后,才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以后不准逞强。 滕洛寒油条地给了她一个飞吻,才又没好气地看向韩季扬。 “这时候你来做什么?” 韩季扬耸耸肩,对闵雨枫笑笑地说道:“雨枫,不介意我带他出去逛逛吧?” 闵雨枫求之不得。 韩季扬推著滕洛寒走到医院后的草地上,刻意选了个树下荫凉的位置,免于艳阳的直接照射。对复健中的滕洛寒来说,适量的阳光是有益的,但晒多了也不好。 “什么事这么神秘,还不能当着雨枫的面讲?”滕洛寒懒洋洋地说道。对现在的他来说,闵雨枫几乎是他全部的生命,他总觉得看不够她,他宁愿待在病房里看她一整天,也懒得和韩季扬出来晒太阳。没意思! 韩季扬好脾气地笑笑,说道:“别这么不耐烦嘛!” “还敢说,都是你破坏了我的好事!” “反正来日方长,你还怕没时间亲热吗?”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 “这倒是!”他睨了韩季扬一眼,决定放过他了。“说吧!什么事这么严重?” 韩季扬耸耸肩,说道:“说严重不严重,我听说鸿图最近的动作很多,跟冠伦的关系好像有和好的迹象,而且他们到处放风声,说是洛扬的总经理出了车祸,洛扬工作室面临解散的危机。” “哦?”虽然滕洛寒对公司没什么概念,但是听韩季扬这么一说,多年来的经验还是告诉他这其中的危险性。 “不过,这一点你不用担心,鸿图不知道惹到哪个道上人物,据说他们最近接到严重的警告,现在真正面临解散危机的恐怕是鸿图。”韩季扬的口气有些幸灾乐祸。这也难怪,以鸿图这样的大公司而言,在浴场遭遇这种困难之时,竟然落阱下石,可以想见,公司的主事者在业界必定树敌不少,如今面临解散的命运,只能说最报应不爽。 滕洛寒叹了口气,毕竟他在鸿图待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教他不唏吁也难。 “你知道,公司主事的人一向是你,我代理这一个多月来,别说其他人怀疑了,我自己都觉得胆战心惊。像我这么淡泊名利的人,实在不适合做这种事。”韩季扬不忘开自己的玩笑。 这是他和滕洛寒之间的老笑话,他对自己堪称低能的商业天分总是美其名为“淡泊名利”其实是一窍不通。对于这一点,滕洛寒对他的打击也是毫无余力。 “什么意思?你就直说吧。”滕洛寒知道韩季扬有所企图。 “哈哈,不愧是老朋友!”韩季扬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我撑不下去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不知道”滕洛寒迟疑了一会儿之后,终于说道。 韩季扬看出了他的难处,立刻鼓励地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前几天我会带著你了解情况,等你进入状况以后,自然就会像以前一样顺手了;毕竟这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公司,你一定知道怎么做。再说,冠伦建设的案子是你梦寐以求的大案,你不觉得跃跃欲试吗?”他先是说之以理,再来则是动之以情。 滕洛寒听得果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