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贵夫人》 第一章 清晨六点半,楼下的菜市场已经恢复昨日混乱且湿渌渌的光景,卖鸡鸭鱼肉的摊贩吆喝得震天响,油光的铁勾一排过去挂着粉红色的里肌肉、大小排,再过去的蔬果菜区,堆得四处一片凌乱。 黎明的晨光从布幕后轻手轻脚的爬进屋里,为犹沉浸在黑甜好梦中的水颊,铺上一层绚丽的粉彩。 紧致容颜上,一双浓如墨染的丽眉,即使于寤寝中,依然绽放着迫人的英气。 此时,幽叹自弧形绝美的樱唇中,缓缓倾吐。 很难想像如此美得不近情理的可人儿,居然屈身于这般残破斑驳的老旧公寓中。 闹钟忽尔响起,她反射性从床上弹了起来,甩开乌黑如锦缎的长发,直奔浴室。 今天是沈伊琳失业的第一百二十五天,再找不到工作,她就要断粮了。 这波不景气究竟要持续多久,谁也说不准,政府官员每&#x5929;&#x90fd;在开空头支票,企图安抚人心,但,谎话不能当饭吃,像她这种学历尚可,背景没有,才能虽佳,关系很差的小草族,就是经济衰退最直接的受害者。 她从台北找工作找到台中,再从台中找回台北,遇到公司临时倒闭的已不计其数,最倒楣的是被坑。 第一次是号称啤酒总经销的公司,先是要求她预付一千五百元的职员卡制卡费,结果等她隔周兴匆匆前去报到时,整个办公室已人去楼空。 第二次是以做制服为借口,第三次则以入会费,要求她先 傍五千元当保证金,才能在他们特特高级的沙龙里工作。 可想而之,又是一个挂羊头卖狗肉的诈欺集团。结果她连工作内容都懒得问,就逃之夭夭了。 沮丧了一天又七个小时零十三分,她被现实的压力逼得不得重新振作起来。 梳洗完毕,随手抓来一件t恤套上,一只脚才穿进牛仔裤管,她已经半跳着冲向大门把今天的早报拿到桌上摊开。 又是储备干部免经验,一看就知道是保险公司;复合式餐厅征公关,这是酒廊跟舞厅的障眼法;高级会员制沙龙,行政人员,专职兼职均可,这百分之九十是老鼠会,想领他们的薪水,至少得先准备个三、五千块,像白痴一样拱手奉送给人家。 伊琳手拿一枝红色签字笔,先在报纸上画上大大小小十几个圈圈,再用直觉感应消去法一一删去,最后只剩下三个工作机会还得去姑且一试。 “铃!” 门铃陡地大作,八成又是房东来要房租了。上回她阿嬷病重的借口已经不管用,这下该选哪个列祖列宗来救命? 伊琳是家里的独生女,因此三年前父母双双死于车祸后,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年她二十二岁,还在大学就读。突然遭逢遽变,悲伤自是在所难免,幸好她够坚强,纵使觉得老天爷很是对她不起,她还是毅然而然的挺起腰杆,勇敢的和拨弄她的命运展开厮杀。 最猛的时候,她曾经身兼六个工作,早上送报,中年到餐厅当服务生,黄昏开始打扫校园,晚上有两个家教课,周六日则到报社担任校稿员。 如此打拼下,硬是把大学文凭给弄到了手。 毕业后,她拼命依然,但总是运气欠佳,遇到的公司一家一家倒,老板一个一个落跑,害她经常做白工,穷得险些要沦落街头。虽然父母留了一大块土地和一间房子给她,但房屋与土地所有权状被堂叔霸着不放,硬是说她爸爸之前向他借钱暂时抵押的,现在人死了钱还不了,他有权占有土地和房子。 “下个月再付不出房租,就请你搬出去!”这是上个月房东太太向她下达的最后通牒。 从来不知道光阴真的似箭,一个月眨眼就过了。 怎么办?是要硬着头皮去开门呢,还是假装已经出去了,让房东太太站在门外狂吼几声,晚上再见招拆招? “伊琳,是我啦,快来开门。” 一听见是同班同学李怡安的声音,伊琳赶忙冲过去开门。 “这么一大早的,你昨晚上哪去了?”伊琳见她一脸残妆,穿着紧身的黑色小可爱和超短的黑皮裙,衣服上还染了些大约是酒渍之类的液体,她断定这妖娆女郎,昨晚儿肯定又不安于室了。 “跳舞喽。”李怡安挣脱披挂一身的金项链与手镯,当着她的面宽衣解带,脱下皮裙后露出烈艳火红的小裤裤,令她看得瞠目结舌。 李怡安的爸爸是台大的名医,妈妈是高雄某望族之后,权贵联婚生下她和她老弟后,注定了两个孩子荣华富贵,但极度缺乏关爱的颓废生活。 “除了跳舞,你难道就不能做一点比较有意义的事?”她们在学校时并没有走得特别近,之所以混成了姐妹交,全拜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所赐。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当时李怡安偷来她老爸一部宾士600,胆大妄为的载着三个同学飙上阳明山吃喝玩乐,几杯黄汤下肚,欲回家的她醉茫茫的撞上迎面而来伊琳所骑的机车。 事发后,交通警察查出身受重伤的李怡安非但无照驾驶,而且还逆向行车,必须赔偿仅受轻伤的伊琳医葯费,和惩罚性罚款。但好心肠又不爱计较的伊琳,不但婉拒了李怡安的赔偿,还三不五时到医院探望她,直到她康复出院。 从此李怡安就成了她这间“寒舍”的常客,尤其每逢学校大小考,她干脆就赖着不走。 “例如呢?”李怡安瞄了眼桌上的报纸。“像你这样挤破头的去为国家提升竞争力,最后却搞得三餐不继,连个可以遮风闭雨的地方也快沦陷,有意义吗?” 这女人的嘴巴是钢刀做的,一开口就伤人。 “你不会是专程来挖苦我的吧?”伊琳本来想大声反驳,告诉她,她是人穷志不穷,再怎么样她都是自食其力,总比成天 醉生梦死要强多了吧。可,才一个转瞬,她就气馁了。 志气不能当饭吃,嘴皮子上争赢了又怎样? “当然不是,我今天是专程来告诉你一个发财的好机会。”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很是令人不安。 伊琳没接腔,等着她往下说。 “有兴趣吧?”李怡安用肩膀顶了她一下,一副要媒介她去干坏事的德行。“我老爸有个好朋友,事业做得有声有色,可惜生了个儿子病恹恹的,别说不能继承父业,就是当个基层员工,恐怕都心余力绌。” 然后呢?截至目前为止,伊琳还是听不出这当中存在着什么“钱”景? “别急哦,听我娓娓道来。”她故作神秘地朝她抛出一朵诡笑。“我爸那好友心想既然儿子不能继承家业,那就巴望孙子吧,因此便决定要从公司的女性职员中,找出一名年轻貌美,家世清白,又乖巧听话的女孩,做为他们齐家的儿媳妇。” “所以呢?”她越听越糊涂了。 “所以你就到他的公司应征工作呀。”李怡安受不了的翻翻白眼,讲这么明白了还问。 “可我连他开的什么公司?缺不缺人?甚至需要什么样的人才都不知道哩。”发财也要有门路嘛。 “喏。”李怡安把预先准备好的信交给她“太乙企业。这是我特地央求我老爸帮你写的介绍信,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哦。” 伊琳简直不敢信她所说的这一切“你、你不会真的要我去嫁给一个葯罐子,断送掉一生的幸福吧?” “哪会?”李怡安一本正经的说:“根据我得自我妈那的内线消息指出,那个富家病鲍子时日已经无多,你嫁过去之后,只要想办法忍耐个几个月,就能从怨妇跃升为寡妇,然后,要是老天帮忙,让你生个一男半女,母以子贵的日子便指日可待;而万一那位病鲍子真的很不行,你起码还有一笔丰厚的赡养费可拿。” 伊琳听得啼笑皆非。这算哪门子的发财机会?世上有谁发财是巴望着老公早日蒙主宠召的? “谢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寡妇耶,光用想的就足够心惊胆战了。“别说我不见得能进入该公司任职,即使进去了,人家也未必会选上我。”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李怡安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反正你现在正缺少一份可以糊口的工作,就算没当成齐家的少奶奶,也没任何损失呀。” 这倒是。丢给李怡安一件衬衫,让她得以遮住那一身火热的身材后,伊琳开始审慎的思考,这整个荒谬计划当中较可行的部份。 “除非你堂叔突然良心发现,把那块土地还给你,否则你怎么熬过这段失业期?” “所以啊,我正在努力找工作。” “嗳,现在先别想这个,反正是星期一以后的事。”她李大小姐是百分百的玩乐份子。“等我补个眠后,跟我到阳明山去。” “干么?” “去参加我的生日舞会,超刺激好玩又过瘾。”穿上衬衫后,李怡安又精神奕奕的计划着下一摊。 “你又生日啦?”不是上上个月才过过? “上回是农历,这回是国历。”谁叫咱们老祖宗计算年龄的方式跟人家不一样。 “那也不可能一差就一、两个月呀。”想玩直说,何必乱找名目。 “晚报出生嘛,这你都不懂。” “晚报五十几天?”我咧%¥#骗肖耶! 时间是下午三点,台北东区的西华饭店咖啡厅里,正弥漫在浓烈香醇的曼特宁之中。 这间专为台北商业名流打造的私密午茶空间,是知名设计师林马克的作品。 藏在欧风大理石挑高厅室后半部的lobbylounge,笼罩在剧院般的层层柔纱布幔后,巧妙地自成一局。 右方墙上悬挂着一幅名为“百鸟图”的古董中国刺绣,底 下铺置了尼泊尔手编的松织羊毛地毯;桌上摆放的精致瓷杯是出自金光闪烁的vesace。 齐欧梵神情怡然地坐在奢美又舒适的沙发椅上,聆赏着现场演奏的琴音回绕。 “齐先生,柜台有你的电话。”服务人员小心的走到他身旁,生怕惊扰了他,连讲话都特别压低嗓门。 只见齐欧梵缓缓起身,走到前方柜台,拿起话筒直接搁回电话架上。 “齐先生,对方说有很紧急的事。”咖啡厅经理提醒他。 “我知道。”他说。 没有紧急的事,谁敢打电话到这儿打搅他? 难得偷个浮生半日闲,却还是没能躲过父亲的紧迫盯人。烦呐! 不该回来的。高中毕业时,齐欧梵被父亲齐政民送往英国牛津大学攻读法律,这一晃就是十年。十年来,他几乎不曾再回到台湾,当然也不曾到父亲所属的企业任职。 今年初,他父亲特地叫一名亲信到英国将他召回,人尚未下飞机,台北的商圈便争相盛传这位齐家大少是为了承继其父东南亚的事业才专程回国。 然而直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真正见过他的真面目和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到太乙企业接掌什么职位。 鲍司元老和部份商场人士纷纷猜测,齐政民是故意隐瞒儿子的身份,实际上是为了顾全齐氏家族庞大的利益,让儿子真正熟悉公司环境及业务后再让他接手,以免其他虎视眈眈的董事以不适任为由夺取其位。 然而齐欧梵却设有如众人所预期,入主他父亲旗下的任何公司,甚至也没有住在齐家位于淡水的别墅。 他独自一个人住在阳明山丛林深处,一栋红瓦绿墙的大房子,四周植满了各式花木,屋子里遮阳的百叶窗终年半闭,透着神秘。 偶尔在周末假日,有人会发现一个身形颀长瘦削的身影,穿着浅灰色休闲装,健步如飞的踏遍各处山林美景,尽情的吹奏他所热爱的萨克斯风。 今日又逢周末,是他的私人时间,谁也休想来干扰他,即使是他父亲也不能。 驾着rangerover休旅车,他一路哼着不知名的爵士曲;上山,心情无比写意。 夕日染红了半天的云彩,一路迤逦到地平线的另一端凉风漫卷,林地上的落叶乍起、缓降、飘零,眨眼又是天凉好个秋。 齐欧梵将车子驶进林荫低垂的小径,两旁夹道的槭树叶隙间,洒落一抹抹酡红的斜阳,透过半敞的车顶天窗撩拨着他,的发梢轩眉,渐渐地,他放缓惯常紧绷的神经,深沉的呼吸,并且留神一片片随风逸荡回旋的落叶。 这里是他憩的地方,更是他的精神堡垒,连齐家两老都不允许来此。 然而,他父亲似乎颇看不惯他的我行我素,尤其他坑邙立之处了,还不交个女朋友,让他们可以幻想着子孙承欢膝下的天伦之乐。所以他们便祭出令齐欧梵错愕的绝招 唉!背着他征婚也就罢了,居然还对外谎称他体弱多病,不良于行,打着什么鬼主意嘛。有这样的父母算他倒楣。 蜿蜒绵长的路径已经将他的车子引向一栋由群树环抱,枝桠复杂的都铎式建筑前。 齐欧梵跨下座车,见一部红色跑车居然跟着他开进来。 “喂,你到底知不知道怎么走啊?’’跑车内的两个女孩叽哩呱啦谈着话。 “就是不知道才要进来问啊。”驾驶座上的女孩探出半颗脑袋瓜子问:“这位先生啊!”她会惊叫,是因为看到齐欧梵背后突然跳出三个手持木棍的家伙,看样子是要来打劫的。 “妈呀,快跑!” “等等,见死不救算什么英雄好汉?’’和她同行的伙伴令命她马上踩煞车。“我们本来就是不英雄嘛。”少管闲事才能自求多福,这是国民生活须知耶。“喂,伊琳,你真不要命了。” “你看那位先生那么瘦弱,想必是到这儿养病的,那群王八蛋,年轻力壮不去工作,专门欺负好人,我就最看不惯这种 败类!”下了车。从一旁的垂松折下一大截树枝,伊琳阔步走上前去。 “伊琳,别怪我不够义气,我的命很宝贵的。”李怡安一说完就这样撂下好友,加足油门落跑而去。 “嘿,这个小美人很正点哦。”一位不良少年猥琐的笑着。 “等一下得手后,将她一起带走。”另一位的提议马上获得同伴的一致赞同。 “吠完了没?”伊琳很讲义气的挡在齐欧梵前面,以防他被不长眼睛的木波及。“待会儿要是见到苗头不对,你就开着车子赶紧跑,知道吗?” 齐欧梵匪夷所思的低头打量自己,他不过瘦是了点,面色白皙了点,举止斯文了点,就瞧得那么扁? 眼前这个漂亮得像个洋娃娃的女子,凭什么认为她有本事可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我跑掉了以后,你怎么办?”逞英雄总得有两把刷子吧?何况对方还是个秀色可餐的弱女子。 “跟着跑喽。”伊琳气定神闲的说:“放心,我是大学院区运会百米冠军保持人,他们追不上我的。比较起来,你要危险多了。” 是吗? 自尊心再次受到严重创伤,齐欧梵当下决定以最短的时间增十公斤。 “那,什么时候我该脚底抹油?”他半带讥诮地问。 “我会给你打暗号。”伊琳煞有介事的说。她不但是田径队的一员,同时也是学校西洋剑社的社长“武功”即使不是太高强,架式却绝对是很够唬人的。 这时宅邸二楼探出两个人影,却因齐欧梵一个眼神而 第二章 从玄关踏人大厅,伊琳下意识地放缓步伐,喘气都不敢过于急促。 这室内的景致,融合了中国古老禅风和西洋摩登,呈现出别具一格的颓废和华丽感。 有钱又有气质的人才能这样过活。 因为他的高品味,她愿意把之前对他的鄙视减少百分之五十。 “齐先生,晚餐准备好了。”欧巴桑亲切的向伊琳点点头。 一阵微焦的香酥饼味不知从何处飘来,放肆地搅动伊琳的肠胃。 “你饿了吧?”齐欧梵领着她来到一间敞朗宽阔的餐室,巨大的绿色盆栽和蓝白色系的藤椅,营造出慵懒的休闲风。 玻璃餐桌上摆了满满的佳肴,每一道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美味可口。 不知是这些美食还是灯光的关系,伊琳发现此时坐在对面原本看似文弱的男人居然显得英挺焕发,俊朗中带着一股如苍鹰般优雅的英国仕绅风范。 而那呈现新颓废风尚的墨绿色衫裤,令他俨然像个狂放不羁的艺术家。 不会是回光反照吧?听说病入膏肓的人,常常都会有反常的样貌出现。 不要再盯着人家看,免得被误会她对他有意思。心里警讯骤起,她赶忙移开目光。 “这些菜,就你一个人吃?”这男人要不是惦惦吃三碗公半,就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讨债人” 齐欧梵淡淡地牵动了下嘴角。“欧巴桑可能有看到你一个人力退三名不良少年,猜想你肯定饿坏了,所以把我冰箱里的菜统统清出来。” “她知道我要留下来吃饭?” “她知道我很好客。”他举起酒杯,礼貌的问:“还没请教小姐怎么称呼?” 她回道:“沈伊琳。” “真好听的名字。”他眼中有着赞赏。 “呃,谢谢。”尴尬的笑一笑后,她赶紧反问:“那你呢?” “齐欧梵。”他兴致勃勃的把话题又转了回来。“你一定是令尊令堂的掌上明珠。” “正好相反。”一根鱼刺差点梗住喉咙,她轻咳了下。“我父母都已经过世了。” 齐欧梵猛地一愕。“抱歉。” “无所谓。”大好的胃口被他搞得索然无味。“我吃饱了,谢谢你的晚餐。现在可以把单车借给我了吗?” “这么急?” “唔,真的已经很晚了,早点下山安全点。” 他诚挚的提议“不如我送你。” “不用了,那几个混混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你还是留在屋里比较保险。”她完全一派江湖侠女的口气。 齐欧梵越来越喜欢她了。“不怕他们找上你?” “不怕,我有能力自保。”伊琳将目光瞥向窗外,见外头似乎刮起强风,生怕晚点会下大雨的她,急忙站起身。“你的单车放哪,我自己去牵。” 自知已留不住她,他无奈的说:“在屋子后面的车,我带你去。” “不用了,你饭后是不是要先吃葯?吃完了葯你就去休息吧,我自己走行了,再见。” 她越表现得体谅,越令齐欧梵满肚子不是滋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承认过自己是到这儿来养病的,为什么她却一个迳的自以为是。 她牵出齐欧梵那台在环法大赛中出尽风头的比赛型单车后,伊琳面临一个难题。 好高,她的脚根本踩不到地,这样骑在乱石杂陈的山路上太危险了。 “需要我帮你把座垫调低吗?”站在一旁的齐欧梵笑问,就知道她最终还是得靠他。 “不用,我自己来。”这点小小困难,应该难不倒她。 “好吧。”就让你逞强到底,我乐得袖手看好戏!“小心点,调整把手很紧的。” “赫!”没事锁那么紧干么?伊琳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没法松动那调整座垫的把手分毫。 扬起弧度十分俊美的唇角,他走向前。“我来吧。” 只见他弯身轻巧的转动把手,看似卡得死紧的座垫便徐缓降了下来。 “这个高度可以吗?” 伊琳看傻了,晶莹水亮的眸子定在他身上好半晌才眨了眨。 这只病猫会不会太孔武有力了点?! 没有月亮的夜晚,星星稀稀疏疏地眨着倦眼,有点像暴风雨要来临的前兆。好暗的山路,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这台比平常人骑的还要高出许多的单车,对伊琳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是个严酷的挑战。 “啊!”她已不下十次的差点栽进另一边的断崖,真是险象环生。 记得李怡安开车上来的时候,路况没有这么差,也没这么狭窄,她会不会走错路了? 完蛋了,包准是迷路了。内心一阵仓皇,酸得发疼的双脚颤抖地从单车上垮下来,她整个人翻跌在一旁的草地上,气喘吁吁地。 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她不禁开始埋怨起自己。多么狼狈的女人!李怡安说得没错,她已经自顾不暇了,实在不该再去多管闲事。 不,这样想就太对不起她的侠义心肠了。 助人和迷路是两回事。助人是天经地义,人人都该三不五时积点小阴小德,而迷路则是和个人智商高低有密切的关系。 丢人啊!算有点小聪明的她,居然认不出一条自己三个小时以前才走过的路,这要传了出去,她还有脸见人吗? 无奈的望了望四周,她发现前面有条岔路。这次不要凭直觉乱闯了,把鞋子脱下来掷吧。 朝右?看起来很阴森耶。不过到了这种地步,也只好辜且一试了。 重新跨上单车,她向前搏命似的不知又骑了多久,果然见到不远处隐身在小山陵上一片错落的林树后头有一栋大房子。 兴奋的往前冲去,可当越接近,伊琳就越觉得不对劲。这大房子怎么好像很眼熟? 老天,这不就是那个姓齐的豪宅? 唉!她两腿一软,直接从单车上滚下来,连爬起来去按铃求救的力气也没了。 “要进来坐坐吗?”齐欧梵似乎算准了她铁定会绕回来,早早等在回廊下。 乍然见到他似笑非笑的脸,伊琳羞赧忿怒交织,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或干脆到大树下折一根树枝打掉他那张坏笑的面孔。 “我累得路都走不了了,怎么进去?”有诚意的话,就过来扶本小姐一把。 “哦。”他马上走了过来,但对她伸出的纤臂却视而不见,反倒弯身将她打横抱起。“客厅还是卧房?” “什么?”她一脸错愕。 惨了,之前是扳单车把手,现在又抱她抱得如此轻松,她该不会被这扮猪吃老虎的男人耍了吧? “我可以让你在客厅休息,也可以借给你一个房间。”他抱着她边走。 “不用麻烦了,我在回廊下休息片刻就行了。”瞧他一脸不安好心的样子,万一这里是他专门用来钓马子的龙潭虎穴,她今晚可就在劫难逃了。 他置若未闻的走进屋内,并将她安置在躺椅上。“你的衣服都脏了,要不要进去洗个澡,换套干净的?” “不用。”耐不住满腹的疑问,她决心鼓起勇气一问:“你根本没有病对不对?” 齐欧梵倏地睁大双眼,正要开口解释,伊琳又接着问 “那你干么要骗我?害我为了你差点赔掉小命。”完全一派义正词严的责备口吻。 他的黑瞳睁得更大了,然唇瓣才动了下,却又听到她的连声抱怨 “我说错了吗?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那会让我以为你对我怀有不轨企图。” 他赶紧将目光移开,并踱到厨房向欧巴桑交代了声才踱回。 半晌后,欧巴桑端了茶点出来,见到伊琳不禁惊讶的大喊“怎么浑身脏成这样,快进去换件衣服,齐先生,你怎么也不说说她?” 她能给人家说吗? 齐欧梵只是无言的咧嘴笑了笑。很好诈的那种笑脸,至少看在伊琳眼里是这个样子。 放下茶点,欧巴桑不管伊琳愿不愿意,一个劲将她推进浴室,逼她洗了澡,换了一套干净的lkk装银色软纱折领国民衫,和同色同料的七分宽口裤。 “不许笑。”虽然齐欧梵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但伊琳还是可以感受到他的心里头已经笑得东倒西歪。 “决定好要下山,还是要在这住一晚?”说话时他的两眼虽努力盯着小院前方,但余光却忍不住要瞟向她。沐浴后的她,脸颊出现两朵红云,乌亮的发丝,两三绺轻拂着她美丽的容颜,在微风中飘呀飘。 “下山。”她斩钉截铁的回答。 “需要帮忙吗?” 伊琳点点头。 “我去开车。” 这是一部双人座的白色跑车,和稍早她所见到的那部不一样。 奢华富家男。伊琳下意识地瞟了齐欧梵一眼,幸好他显现在外的气质和李怡安那种纵欲淫乐的挥霍很不一样,他的贵族气息也有着玩世不恭的味道,但很时尚,很悠逸,很有个人独特的味道。 “在研究我?”车子上了仰德大道,像陷入迤逦的车阵,他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反而轻轻地敲动食指,配合着音响流泄出的乐音低回。 “在想你是好人还是坏人。”她的坦白换来齐欧梵的爽朗一笑。 “结论呢?”他把车子转入一条林间的小路,这条小路似乎正绕着文化大学蜿蜒而上。 “正邪难分。”这隐匿林中的无灯山径,路的尽头转弯处又是另一条小路的开端。“而我则是福祸难卜。” “怕我非礼你?”他脸上的笑颜更深了。 伊琳不敢再答腔,原只是一句玩笑话,万一惹来横祸岂非太不值得了。 齐欧梵转头漫不经心地睇了她一眼,又重新将视线摆回正前方,故作思虑的说:“车子里面空间过于狭窄,不适合做ài,所以呢” 她把整颗心都捧上了喉咙底,戒慎恐惧的望着他。 “我这人对于场地的选择是非常挑剔的。”说着说着车子已穿出树林,在一块了无人迹的平台空地上停了下来。 伊琳从车内望出,台北的万盏华灯在山脚下交织成亮闪闪的灯海,辽阔、璀璨、辉煌且迷离。 “我们下车看看夜景好吗?”他语调温柔地邀约。 车里过于狭窄,这儿够宽敞了吧? 伊琳非常小人的揣想着他可能的图谋,犹豫着要不要下车。 “我困了,我想”她一句话未竟,齐欧梵已来到她这边,帮她拉开车门,把手伸向赖在车内,不敢以身试险的她。 他那很绅士的举动令她觉得自己似乎想太多了点,尴尬之余只好把手递给他。 “今晚夜色不错,应该会有很多人上山来才对。”为防万一她仍暗示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否则她可是会叫的。 “这地方从来没人来过。”他笑着往平台上躺下,无限写意的远望乌云尽褪后的天际星辰。 她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心口,这会跳得更厉害了。“你是故意吓我的,对不对?” 齐欧梵微怔地偏过头盯住她的脸,浓黑的眉毛轻蹙了蹙。 “坐下。”他低声命令着。“闭上眼睛,你可以听到风在空中呢喃。” 有吗?除了自己的心儿卜通卜通跳,她啥也听不到。 不过这男人板起面孔吼人,还挺有威严的,伊琳本想一口回绝,可转念踌躇了会儿,还是乖乖坐了下来,但却还是不敢把眼睛闭起来。 她一头乌黑水亮的长发,在不太分明的夜色里仍然透着晶灿的光泽,随着不时拂掠而来的凉风,飘至他的鼻间唇瓣,搔扰他的嗅觉。 “你很少上阳明山?” “赏夜景?”她苦笑着摇摇头。“我是蚂蚁来投胎的,每天忙着寻觅三餐温饱都来不及了,哪还有这闲情逸致。” “那么今晚呢!” “今晚是被我同学赶鸭子上架。”她觉得没必要跟着陌生人谈太多,一句话说完,就把嘴巴给紧抿着。 “所以你们是误闯我的私人禁地?” 什么意思?伊琳花了五秒钟猜测他的弦外之音。 “嘿!你不会以为我见义勇为只是个幌子,目的是为了”说到这里,她霍地跳了起来。 “又开始滥用你的联想力了?”齐欧梵伸出长臂,硬是将她给按回原位。“你我之前本不认识,有什么理由你要为我上山来?我指的是你的同学。” “你认识李怡安?” “她叫李怡安?”他皱了下鼻子。“我想我见过她,只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噢?伊琳并不感到惊讶,李怡安喜欢搞派对,邀的都是有 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和千金大小姐,在台北,说不定半数以上的富家男女都认得她。 “怎么不说话了?” “想回去了,明天一早我还得到几家公司面试。”想到李怡安的那个提议,她就觉得心情沉重。 “什么样的公司?”见她脸色突地一变,他忙解释“纯粹出于关心。” “免了吧。就如你刚才所说的,我们既然不认识,最好怎么聚就怎么散。”从小到大她得到的同情已经足够淹死她了。人要活得有骨气有严,她不需要这些! 齐欧梵抿着薄唇,沉凝地点点头,重新将车子开上马路,朝山下驶去。 车子行经过热闹的士林夜市,伊琳指示他开往南港旧市场。 “这里就行了。”车子才刚靠边,她就迫不及待跳下去。“谢谢你。”连再见都没说。 齐欧梵见她快速穿过马路,走向对面的骑楼,只一下下的工夫便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心底不觉一阵帐然。 “太乙企业,就是这里了。”伊琳按着李怡安抄给她的地址,一路找到这栋位于东区忠孝东路上的企业大楼。 坐上电梯来到十一楼,总机小姐一听她报出自己的名字,就将他带到门口横牌上写着“人事经理”的办公室前。 “你先在这里坐一下。”总机小姐指着门口的椅子,示意她稍作等侯,顺手接过她手中的雨伞,放至大门外一个绿色桶子。 半个小时候,人事部经理的秘书终于出来叫伊琳进去。 “请长话短说,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 这间办公室相当的宽敞、明亮,正埋首在办公桌前的是一名四十来岁中年男子。 他头也不抬的说道:“先坐一下。” 这一坐又坐了二十多分,把她的耐性都快磨光了,这名主掌人事大权的沈经理才赫地抬起头来。 “沈伊琳?”他自顾自地点点头,沉吟了下才说:“你会做什么?” “只要你愿意给我一份工作,我什么都肯做。”伊琳不在乎是不是能人选为太乙企业的少奶奶,她首要解决的是马上要面临饿肚子的重大民生问题。 “也就是说,你没有一技之长?”他脸色往下沉了一些,低头瞟了眼她的履历表。“社会系毕业?社会系都学些什么?” 实在是碍于形势所逼,伊琳好脾气的向他解释自己还有其他的经验,才能也不错,学习精神更是好得没话说,最后递出李怡安昨天塞给她的介绍信。 他看了介绍信又考虑了大半天,总算面有难色的作了决定。“总机下个月离职,你就先过去顶她的缺吧。” “总机?!”伊琳以为自己听错了。 “嫌职位太低?”他拨了拨已经秃到地中海的头发,目光从两片眼镜里投射过来。 “不,不是,我只是从来没做过,所以怕、怕不能胜任。”哎,英雌不怕出身低,看来她也只有先做再说了。 “如果连总机都做不好,那你就没有资格担任太乙企业里的任何职务。”沈经理就这样作了结论,并随即要秘书带伊琳到总机那熟悉环境。 “别难过。”总机张秀梅是个很和善的女孩,她拍拍伊琳的肩。“只要你够认真,小卒仔也可以出头天。” 她的笑容和鼓励,让伊琳原本糟透了的心情,顿时好了一大半。 “有没有带身份证和印章?”张秀梅问。 她愕然的问:“今天就要开始上班?” “明天也可以,不过,可以先办理报到,公司会预支半个月新资给你。”这是公司新近才实施的德政,以前可没这么好康的事。 伊琳正愁房租没着落,当下便赶紧拿着证件准备赶往人事部门,怎知才一转身就听到里边的办公室传来大声的呼叫。 “张小姐,快,去把大门关上,锁起来!” 她朝半启的办公室门望去,是那个青面孔的沈经理,但见他神情紧张,眉头搅得死紧,想必发生了天大地大的事。 “怎么啦?”张秀梅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伊琳却已一个箭步冲到前头,将玻璃门给拉上。 沈经理在此时亦已冲到她身旁,嘉许地朝她微微点了下头。 “沈经理,发生什么事啦?” 张秀梅才刚问完,就见玻璃门外的两座电梯门打开,像鲨鱼的大嘴巴一样,倾刻吐出二、三十个男男女女,有的手持照相机,有的拿着麦克风,吵吵嚷嚷的大喊着“我们要见齐政民。” “齐政民是谁?”伊琳小声地问。 “就是咱们老董嘛。”张秀梅觉得她实在有点白目,想要拿人家的薪水,居然敢不知道大老板是何方神圣。 此时,公关室主任亦赶来。 他调整了一下领带,清了清喉咙,才慢条斯理的打开玻璃门,向那群状似豺狼虎豹的先生小姐们说:“关于齐先生的事,本公司一概不如,我们董事长也没有办法代他回答任何问题。” “但是贵公司的季小姐指证历历,说你们少东对她始乱终弃,有没有这回事?” “至少请他本人出来澄清—下嘛。” 闻言,伊琳才明白,门外这票来势汹汹的男女,竟是各大媒体的记者。 而他们口里那个“始乱终弃”的家伙,说不定就是李怡安要她想尽办法委身下嫁的齐家少东? “我说过了,齐先生并不在我们公司任职。”公关主任难以招架地扶了扶镜框,汗水无声地从他额际顺淌而下。“请各位先生小姐先行离去,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的员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请勿擅闯。” 那些记者才不理他,卯足劲的就是要往里冲。现在连里边楼上楼下的员工也都纷纷赶过来一探究竟,整间办公大楼乱成一团。 不想瞠浑水的伊琳,连忙躲到人群后头。 “嘿,你怎么在这?” 咦?声音好熟?她孤疑的转过头 第三章 “是你?”那个扮猪吃老虎的男人怎么也在这?“齐” “嘘!”齐欧梵慌忙捂住她的嘴巴。“别让人家知道我也姓齐,会惹祸的。” 对哦。“好倒楣厂又。”她一脸同情的说:“像那种有钱人家的孩子,成天吃饱没事干专闯祸,幸好你跟他没有亲戚关系。” 齐欧梵睁大黑瞳,非常谨慎的瞅着伊琳。 “你这番推论是自由心证,还是真的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 “用膝盖想也知道” 伊琳尚来不及发表她的高论,那个自称被始乱终弃的女主角季小姐已经哭丧着脸,由一个民意代表陪同来到公司的会议厅,就地召开记者会。 霎时,所有的麦克风全部蜂拥而上对准她的嘴。 季小姐未语泪先流。“我已经怀了他的孩子,我不要求他给我一个交代,但他必须对我的小孩负起全部的责任。” “那是当然的喽。” “就是嘛,男子汉敢做就要敢当!” 一些不知死活的员工,居然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为她打抱不平了起来。 伊琳悄声附着齐欧梵的耳朵说:“我们董事长这个儿子真不是盖的,病得那么严重,还能拈花惹草。” “他病得很重?”他不解地问。 “重呀,我同学说他剩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她忿憾地叹了 一口气。“真是的,都已经是个废人了,也不知要多积点阴德。” “是啊是啊,那人真坏。”齐欧梵赶紧表明立场,和她一鼻孔出气。“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人家都已经呃,不行了,这位季小姐怎么还愿意上他的当?” “对哦。”她怎么没想到。 “可见其中必定有诈。” “依我之见”在伊琳正要表高见之际,却发现唯一的听众不见了。 咦?他挤到前面去干什么?她狐疑的踮起脚尖,发挥人类卑劣的幸灾乐祸心态,看看是不是有精彩状况发生。 “季小姐。”齐欧梵排开众人,站到季小姐面前问:“你见过齐先生吗?” 他的话马上引来众人的冷嘲热讽。开玩笑嘛!人家都已经玩起卿卿我我的戏码了,怎可能连对方都没见过,简直污辱人。 他不理会大家的嘘声,接着又问:“你们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认识?在场的还有那些人?” 季小姐被他追问得满脸通红。“我当然认识他,他长得高高壮壮,非常帅气。” “不对不对!”伊琳好管闲事的第三百六十五根筋,又跑出来作怪了。她冲向前认真的说:“他应该长得瘦瘦弱弱,两眼涣散,面无血色。” 哇,这是哪家媒礼的记者?竟然比他们抢先一步把太乙少东的底细摸得这么清楚。 记者们一脸惊讶,连沈经理和公关主任,都用无限崇拜的眼神望着她。 “你胡说!”季小姐大声反驳。“他如果长成那个样子,我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是你先看上他的?”伊琳问。 “我”她一时不如怎么回答,那又不是今天记者会的重点,请把焦点放在她的肚皮上好吗?“是又怎样?他人呢?叫他出来,我可以跟他对质。” 大伙顿时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把那从未见过的人揪出来。 “不出来是吧?”季小姐咬牙切齿的说:“好,他一天不出来,我就一天不走,十天不出来,我就在这儿住十天!” 此言一出,所有的记者马上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起哄。人事经理和公关主任忙着规劝,却没收到半点效果。 伊琳看齐欧梵似乎又有话说,赶紧过去制止他。 “解铃还需系铃人。”她把他拉到一旁,免得他无端招惹是非。“我们哪边凉快哪边站吧。” “可是有些话总得说清楚。” “你又不是当事人,怎么跟人家说清楚。”见他态度仍坚决,伊琳只好试着转移话题“对了!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你,你在这间公司服务多久了?” 看他出现在这,她直觉认为他是在这上班的员工。 “八个月零九天。” 这是事实,可因为他是用“另一种”身份在此任职,所以投入知道他其实就是那传言中的齐少东。 “嗄?!看不出来耶,我以为你要不是身染重病刻意躲到山里头休养的病猫,就是以吃喝玩乐为职志的富家男,没想到你还肯自食其力,难得难得!”她重新打量他一番,发现他除了挺帅挺俊之外,还有一股叫人感觉很舒服的书卷气。 齐欧梵被她完全没进人情况的赞赏弄得啼笑皆非。 “你也在这里上班?” “今天才刚被录取,请多多指教。”欣喜的神色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 “怎么了?你看来似乎不太高兴,担心不能胜任新的工作?” “没。一个总机的工作应该不会太困难吧。”&#x5c3d;&#x7ba1;明白只要正正当当的,做什么都行,但仍有些失落感。 “需要我帮你换个职务吗?”齐欧梵看得出来她闷闷不乐所为何来。 “你?”瞧他这副尊容,一点也不像个贵人。“你在公司的职位很高吗?”至少要能高过那个扑克脸的沈经理吧。 “不算太低,刚刚好足够运用一点关系。”他浅浅一笑,有点莫测高深地。 又是关系!她要的不是关系,而是希望有人肯定她的能力,让她适才适用。 “谢谢你的好意,从基层做起也没有什么不好。”张小姐说的,小卒仔说不定也能出头天哟。 “区区一个总机会不会太委屈你?”这句话很有试探的味道。 “还好啦,反正我另有目呃,我是说”好险,差点露出馅来,该在嘴巴上装个拉链才行。“万事起头难嘛,目前能喂饱肚皮就是万幸了。” “知足常乐?”他挑眉笑问。 “呃,嗯哼,是啊。”天知道她可是如假包换的不满“族”!尴尬的笑了笑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了,忘了请教你是哪个部门的?” 此时,前方传来张秀悔的叫唤声。“伊琳!” “我在这儿。” 伊琳匆匆向齐欧梵道了声歉后,立即以飞快的速度跑往大门口向张小姐报到。 齐欧梵仍伫立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一声口哨从他背后响起。“新来的小姐吗?哪个部门的?” 是广告部襄理卓纪明。 这家伙是标准的肌肉男,就算十二月天,他老兄照样穿着薄衬衫,像一只四处招摇的大公鸡四处晃荡。 基本上他和齐欧梵的业务是完全不搭轧的,但,他有事没事就喜欢找他哈啦两句,久而久之两人就变成了别人公认的好朋友。 “总机。”齐欧梵说。 “高啊!”他马上竖起大拇指。“谁想到的点子?在大门口摆上这么一个秀色可餐的花瓶,每天上班就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难怪你放着那么好看的八卦戏码不看,躲这来。” “戏演完了?”他若有所思地朝大门口望去,见一堆记者仍盘据在服务台边,浓眉不禁蹙了蹙。 “歹戏拖棚听过吧?“卓纪明朝那不知从哪个石头缝蹦出来的季小姐横了一眼。“咱们齐先生的品味还真差,要我,宁可去逗逗刚刚那个新任总机。” “我相信你没那个胆去逗她。”他话的口气,半点也不像开玩笑。 “窕窈淑女,君子好逑。”他嘻皮笑脸地挑扬着桃花眉。“虽然我们是好兄弟,也该机会均等。” 齐欧梵不愿浪费唇舌,跟他作无谓的争辩,只是敛起容颜定定的看着他,卓纪明就自动竖起白旗。 “好好好,我答应你,绝不心存戏弄,要嘛就来真的。”他还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离她远一点,否则有你受的。” 警告意味很浓哦。卓纪明嘴皮子动了几下,颓丧的拎着皮笑肉不笑的脸,踱回自己的办公室。 齐少东和季小姐的绯闻沸沸扬扬在媒体头版闹了两、三天,就以一句“一场误会”宣告落幕。 “到底是谁误会谁?”李怡安这乱不讲义气的酒肉朋友,三更半夜了还赖在伊琳床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翻阅着手中的日本流行杂志。“照我的英明睿智判断,齐家笃定是付钱遮羞,让那个可怜的季小姐哑吧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伊琳瞟她一眼,不悦的把被子抢回怀抱里。她才懒得去管别人的闲事,每天平均得接上百通电话,重复无数句同样内容的对白,现在她已经累得连张开嘴巴的力气都没有。 主人脸上已明明白白写着逐客令,但李怡安就是有办法 视而不见。 “星期五晚上要不要去听小臣臣的演唱会?”她喜孜孜的问。像她这种娇娇女,发泄自己一身精力的途径只有一条,就是去追星。 “不要。”伊琳一口回绝。“抱歉,我没那慧根跟你去当追星族,等等,你刚才说是谁的演唱会?” “小臣臣啊!”“谁是小臣臣?”李怡安换偶像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前阵子不是才疯狂迷恋周杰伦? “笨喔!就是演唱‘冬季恋歌’主题曲的范逸臣嘛!” “不去会后悔哦。”她得意扬扬的把手伸到伊琳面前晃了晃。 “干么,扭到啦?”她怪异的白她一眼。 “潜水艇!我这只手可是大有来头,前天在小臣臣的握手签名会上,我紧紧握着他的手长达五秒钟之久,到现在我都还舍不得洗耶。你就酱子不上道,我其他的朋友想闻一下我都不给呢。” 天哪,好恶!伊琳赶紧推开她那只累积了一大堆细菌的魔掌。 “嘿,我是当你是好友才借你‘闻香’耶!你竟然不要?”李怡安两手叉在腰上,不满的嚷着。 “你还记得我是你朋友啊?”伊琳比她高出半个头,站起来刚好把她压在鼻孔下。“那天是谁临危遁逃,完全不顾江湖道义的?虽然早知道你这人的感情是纸糊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薄弱。” 李怡安被她数落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她呐呐的说:“关于那件事,我郑重向你认错。” 千万别被她那张无辜又懊悔的脸给骗去,这骄纵女一天至少认错十七、八次,跟喝水一样频繁。 伊琳再度跌回床上,顺势一脚把李怡安踢落床底。“回去睡你的席梦思,我这太简陋,不敢让你留宿。” “你不原谅我,我就不走。”赖在地上,见她一点也没有心软的意思,李怡安开始讨饶着。“人非圣贤,谁能无过嘛,就算我曾对不起你,但我也有恩于你呀。” 这招果然厉害,伊琳马上调过头,跟她四日相瞪。“有吗?” “有啊,你不会船过水无痕吧?”她说:“你能进太乙企业,不就是靠我帮你弄的那份登峰造极的介绍信?” 哦,不提这个她倒忘了。 “是啊,真该千恩万谢,谢谢你帮我弄到一个总机的职位。”还登峰造极咧,滥用成语! “总机?他们就给你一个总机?谁决定的,我去找他算帐。” 伊琳两手当枕,只冷冷地瞄着她那看起来很壮观,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的架式。 在李怡安的字典里没有“义气”这两个字,她自己或许不承认,但谁都知道。所以她没有几个知心的朋友,伊琳算是个异数,但也不算是她的朋友,只是一个她可以耍赖,可以哭诉的对象。 五、四、三、二、时间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 瞧,多准呐,就知道她是只纸老虎!伊琳冷眼等着好友前后不一的“谬论” “当总机也没有什么不好,总机就坐在大门口,人家进进出出总会见到你,刚好替自己当个活广告,说不定哪天和齐大少爷来个偶然邂逅,岂不喜从天降,一举功成。” 要不要一脚踹死她? 伊琳双眼顿时冒出熊熊烈火,威胁着要一路将她烧成bbq。 “别气别气!”见情况不妙,李怡安马上陪以笑脸。“随口说说而已,何必当真。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工作,我再回去请我老爸” “不必。”伊琳冷冷地回绝她。正要下达逐客令时,桌上的电话忽地响起。 “我来。”李怡安这回百分百是出于好意。 “喂,房东太太吗?要来收房租对不对,你也太过份了,现在都几点了,明天再来收不行吗?等个一天会翘掉吗?好歹我们伊琳也让你赚了两年多的房租,你不觉得自己这样逼人太甚吗?”抛出连串的问题,也不等对方答辩,她立即又说:“不用解释,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明天,明天早上十点我把整年的房租一并付给你,总成了吧?”挂上电话,她还碎碎念个不停。 “你刚刚说什么?”伊琳觉得自己真要被她害死。“你是逼我去抢银行吗?”她哪来七、八万块,好一次把一整年的房缴清。 “当然是我帮你缴喽。”区区几万块对她李大干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不要那么死硬脾气,咱们是好姐妹,理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见鬼! “我不要你的钱。” “那我借你。” “不要!” “那”说有这种人,缺钱的是她耶,怎么可以比人家还骄傲?”那我给你抢,你就当我是银行,来吧,来抢吧。” 啊!伊琳又眼冒火球了,这女人简直跟小孩子一样无理取闹。 若非要命的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她铁会一股作气扭断她的脖子。 “可恶,居然又打来。”抓起话筒李怡安这回口气更差了,但听到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她的态度却出现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呀,你说你是哪位?伊琳的朋友?” 看过春风吹拂吗?她脸上霎时堆满了甜得可以腻死人的笑靥,就像沐浴在春风里。 “要找伊琳可得先通过我这一关哦,首先你必须先报上姓名,然后再告诉我你们的关系” “花痴。”简直受不了她,伊琳一把抢过话筒:“喂,我是。” “怎么不说话?他是谁?”李怡安像个好奇宝宝般在一旁猛发问。 “不好,该我请你才对,好。不,不用,我习惯骑机车,我说了,真的不需要。”挂上电话,见李怡安的两颗老鼠眼睁得老大,她故弄玄虚的躲进窝里,啥也不告诉她。 “新男朋友对不对?快说,我要听我要听,他到底是何方神圣?长得帅不帅?几年次的?开什么样的车?名牌偏好呢” 吵死了!伊琳跳下床,在书桌最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卷胶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她的嘴巴封住。 “再敢开口,就给我出去!” “我,唔唔”忿然撕掉胶带,她气呼呼的,牙齿咬得吱吱格格响,连喘个五、六口气,果然很听话的不敢再多废言,但眼睛依然圆瞠像秃鹰一样的盯着伊琳,希望从她脸上找出任何沉醉在爱恋中的蛛丝马迹。 可,瞧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 隔天一早,伊琳已梳洗完毕准备到公司上班,李怡安却仍霸住她的半边床铺,睡得唾涎成河。 “快起床,太阳晒屁股了。”连吼三声还是没动静,伊琳火大的把被子抽走。 “啊,好冷,”只穿着一件火红内衣,和黑色小内裤的李怡安,马上把身体蜷成毛毛虫状。“铁石心肠的女人,你肯定是白雪公主里面的坏皇后来投胎的,貌美心恶。” “知道就好。”跟这种死皮赖脸的人绝对不要顾念情份,否则就会被她“软土深掘” 伊琳把她的衣服、外套和长垮裤都丢给她,限她三分钟之内整装完毕,然后走人。 “喂,好歹我也是你的手帕交,啊!”一条湿毛巾不偏不倚地趴上她卸妆后白得吓人的脸。 伊琳从二手小冰箱中拎出半条吐司和两片起司,烤都不 烤就夹着大口大口嚼了起来。 李怡安衣衫犹未穿齐,还被迫仅仅化了一个战斗妆,非常不屑地扫了眼桌上的简易早点。 “你早餐就吃这个?” 她挑起半边眉毛。“爱吃不吃随你。” 李怡安正想发挥她千金女的阔气大力,提议到饭店吃点好料,门铃声却突然响起。 这下她不敢再自以为聪明的一口料定是房东,小小的眼珠子跟着伊琳的脚步,锁向大门。 “你好。”齐欧梵毫无预警地出现在门口,一身帅气装扮的他,面上挂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 “是你?”李怡安一眼就认出来,他就是阳明山上那个让伊琳卷袖相助的弱质男。 不对,那个痨病表没他这么好看,一定是认错人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还有朋友在。”齐欧梵并没有因为她的大惊小敝而将视线眸从伊琳身上稍稍转向。 “不是告诉你我自己可以骑机车上班?”伊琳俏脸上不见一丝笑容。 “骑机车多危险!”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什么态度?!李怡安马上很鸡婆的呛声主持公道。“一天不骑又不会被吊销执照,还不快去,上班要迟到了。” 连推带赶的把伊琳劝出门后,李怡安趴在窗台上,望着他们步出公寓,赫然发现齐欧梵开的是一部积架车,立时将他的地位从痨病表提升为优质男。 “这么好的男人,拱手让给伊琳这灰姑娘,是不是太可惜了一点?” 第四章 上班时间已经过了三十几分钟,张秀梅仍歪着头,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着忙碌操作键盘的伊琳。 “你如果再不改变一下姿势,一会儿沈经理就会来找你麻烦。”伊琳利用接电话的空档,对她提出良心的忠告。 “我怕他呀”反正她都已经是要离职的人了,还怕那个成天摆张臭脸,特讨人厌的人事部经理。她就要是这样歪着身也歪着头,看着伊琳发呆,怎样?“你是怎么办到的?竟能在一个星期内,把整公司所有人的分机号码一一背得滚瓜烂熟。” “很简单,第一,我没有需要服侍的老公,第二,我没有嗷嗷待晡的小宝贝,第三,我没有感情如胶似漆的男友,总而言之,我很闲。”她背下来的可不止是那些分机号码,她连公司所有员工的所属部门,从属关系,以及海内外分公司的各个负责人、秘书、助理的电话也统统印人脑海里。 而张秀梅可不同了,她有个大男人主义超强的老公,这回她之所以非离职不可,真正的理由是老公嫌她上班时间过早,来不及帮他做早餐和系领带。 “你没有男朋友?”张秀梅话题仍绕着伊琳打转。“那桌上这两束鲜花是什么意思?” 她瞟了眼那开得非常招摇的粉红玫瑰和香水百合,扬了扬眉。“上面附的名片不是说了,是‘知名’人士送来的。” “你也帮帮忙,人家写的是‘知名不具’,老实招来,是哪个青年才俊?” “公司里哪有你所形容的那种人类?’’据她不是太认真的 臂察,太乙企业的男性员工九成以上是三十几岁的叔叔伯伯辈,剩下不到一成的未婚者,又个个都是工作狂,即使曾经青年才俊饼,现在也多半已经未老先衰了。 而那个齐欧梵却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更怪的是,也不知打哪知道她的电话和住址,他近来常莫名其妙的约她吃饭,或送她上下班。 不过老实说,虽然她常拒绝他的好意,但却似乎对他越来越有好感。 “当然有喽。”张秀梅严肃的说:“瞧,二号青年才俊不是正往这边走过来了。” “哇,好漂亮的花。”卓纪明弹弄着身上的吊带,笑眯咪的朝伊琳走来:“这送花的一定是个品味高尚的人。” “你是指送玫瑰的,还是送香水百合的?”张秀梅似乎颇有兴趣跟他哈啦。 “玫瑰花怎谈得上品味?”他深深嗅闻了一下香水百合,目光自然而然的移往伊琳的嫣容上。“真是人比花娇。” 张秀梅用脚轻轻踢了下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伊琳。“人家在赞美你呢。” “那不是赞美,是调戏。”她拉下脸来,希望卓纪明能识趣的离开,但他却更再接再厉的鼓动三寸不烂之舌,说得天花乱坠。 “哈!”张秀梅又有新发现。“这回来的是三号青年才俊。” “你怎么在这儿?”行销部的赵副理手上恰巧也捧了一束玫瑰花,不是粉河邙是火红色的。他先和卓纪明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伊琳面前。 张秀梅和卓纪明以为他要把花送给伊琳,没想到他开口说的竟是 “呃,总机小姐,怎么称呼?” “伊琳。”张小姐赶忙代答。 “对对对,伊琳,我这该死的记性。”赵副理用勾起的食指敲了下脑袋。“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淡淡的看着他。“请说。” “帮我打个电话叫快递公司,将这束花送到南京东路四段一百五十四号九楼。” “好的。” “怎么,赵副理要送花给情人哪?”卓纪明问道。在知道他的目的不是伊琳后,他安心不少。 “嘿嘿,是啊!”他尴尬的笑了笑。“啊,对了,有个计划案想麻烦你过目一下。” “好啊!不如直接去你的部门谈。” 等两人离去后,张秀梅随即作下结论。‘‘青年才俊三号从缺,二号留校查看。” 见伊琳仍板着一张郁郁寡欢的脸,她不觉诧异地问:‘‘你有心事?”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她盯着她的脸,认真研究着。“方便告诉我吗?也许没能力帮你解决,但至少能提供一点馊主意。” 看看时间,已经到了午休时间,她叹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天,腰好酸! “其实” “其实也没什么。”张秀梅马上接着她的话说:“我就知道,你这人呐,就是喜欢把事情摆在心里面,很容易得内伤的。快说,到底怎么啦?” 继续沉凝了数分钟,伊琳才简单的将堂叔侵占她家土地和房子的事,跟她叙述了一遍,伊琳心灰意冷的趴在桌上,连吃中餐也没胃口。 昨晚堂叔又打电话给她,逼她快点回去办理土地与房屋过户的事,否则就要她还父亲欠下的庞大债务。唉!逃避多年的问题终究是要面对了,虽然堂叔有拿出声称是她父亲签下的借据,但她仍坚决认为堂叔在欺骗她。 “看来这种事得找律师研究了。”张秀梅搔搔后脑勺,忽地灵光一闪。“有了,有个人铁能帮你。” “谁?”虽然她欣喜的样子很叫人振奋,伊琳还是不相信这 世上有人能帮得了 “青年才俊第一号。” 禁不住张秀梅的再三催促和不断拍胸脯替保证,伊琳才在完全被动的情况下,厚着脸皮上来拜访这位公司高薪礼聘的法律顾问。 “趁蔡秘书不在,赶紧敲门进去。”张秀梅东张西望的德行像极了小偷。 “不好吧,这样太唐突了。”至少该跟人家先约个时间才比较有礼貌嘛。 “不出奇招,怎么达到目的?”她见四下无人,赶紧敲门。 伊琳正在心里设想,待会儿那位大律师因被打搅而质问她们是谁,她该怎么回答,却听到里头传来非常温和的嗓音。 “请进。” 没料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和张秀梅对视一眼,她即抬头挺胸,开门走进去。 从来没到过这位于二十三楼顶层的办公室,没想到竟是这么特别。 真有趣,里头的摆设全部是飞机形状,伊琳曾听李怡安提起,那是法国philipstark家具的特殊风格。 正面墙上一幅西班牙超现实派艺术家达利的画,看来非常醒目。 “人呢?”屏风后有两人低声交谈的声音,张秀梅拉着有些却步伊琳大胆走了过去。“既来之则安之,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遭到拒绝,如此何已,别怕,听说这位顾问人满好的。” “是你们。”齐欧梵见到她俩并没有起身,面上挂着亲切的笑靥,仍端在沙发上。“找我有事?” 乍见到他,伊琳困窘得手足无措,忙低下头由张秀梅代她发言。 “找你齐大律师当然是有顶重要的事情请教。”张小姐希望把气氛弄得轻松一点,讲话的口气也就稍稍随意些,怎知一转头,见另一张沙发上坐着的竟是“董事长?!”不会吧?赶紧立正站好。 通常只有在召开董事会,或重要会议时,才会见到他们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董事长出现,今天是什么风把他吹来的? “不要拘束。”齐政民挥了下手,预备离去。 他给外界的印象较为寡言、严肃、不大和人亲近,此刻看来似乎也还好。 年逾花甲的他,近年对公司的业务已不太过问,到是相当积极的帮儿子物色结婚对象。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秀梅,秀气的秀,梅花的梅。” “不是问你,是问她。”齐政民指着仍是低着头不说话的伊琳。 “我、我叫伊琳。”蓦然抬起头她惶恐的回话“我来找齐律师是有点私事请教,既然他在忙,那我就改天再来。” “没事、没事,我正准备要走。”齐政民端起茶几上的杯子,一口饮尽。“你们聊吧,齐律师,别忘了我跟你提的事情,今晚上七点,西华饭店的酒会也千万别爽约。” “是。”齐欧梵起身送他。 齐政民临要走出办公室前,目光再度瞟向伊琳,然后梭巡向齐欧梵,笑得颇不寻常。 “不送了。”齐欧梵赶紧把门关上。 “董事长好像跟你很熟?”张秀梅是天字第一号好奇宝宝。 “算是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吧?这人怎么讲话跟伊琳一个样。 “你会来找我,想必是大得不能再大的事。”齐欧梵舒舒服服的坐进办公椅,两眼直视着着伊琳,等着她开金口。 “我不知道,会是你。”她咬着下唇,很犹豫要不要请他帮忙。 “怎么,你们认得?那就太好了!”张秀梅高兴的拍下手。 “人家说一回生两回熟,我看这件事你们就慢慢谈,我先回去值班,免得沈经理又哕唆个没完。” 她一走,伊琳的境况就更尴尬了。 她像一尊泥雕,呆呆的杵在原地,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你打算就那样一直站到天黑吗?”齐欧梵笑着问她。 伊琳腼腆地抿了抿唇。“原来你是太乙企业的法律顾问?所以你是领有执照的律师?” 这不是废话吗? 齐欧梵忍着笑意之余还是很有修养地点点头,等着她往下说。 “你帮人打过官司吗?”她自觉问得很小心,完全不知道这问题比前一个更污辱人。 他又点点头。 “可以再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这回他忍不住笑了。“尽痹篇口,不要客气。”他干脆跷起二郎腿,等着接受更爆炸的询问。 “你,很贵吗?”一出口伊琳就发觉这话有语病,但好像没有比这更直接的问法了。 “我在太乙月薪是三十五万,每个月工作约二十二天,每天工作八个小时,你可以约略换算一下。”他存心逗她,目的只是想看她苦恼、惊诧又可爱的多重表情。 那不就是一天超过一万元?! 同样都是吃五谷杂粮的渺小人类,他凭什么就可以日进斗金?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换算出来了?”他噙着笑意的脸有点坏。 “唔,算出来了,我请不起你。抱歉,打搅了。” “对美丽的女人,我向来特别优惠。”齐欧梵起身缓步踱至伊琳面前,低头看住她。“而美丽又常以拒绝我的邀约为乐的女人,则可以获得免费的全套服务。” “你是在指责我?”伊琳没好气的白他一眼,并自动将之前对他的好感扣分。 她不是故意要拒绝他,只是近来“家事”烦心嘛! 再说对感情方面态度保守的她,对他这种有钱人的“表态”仍心存质疑,怕他只是存着玩玩的心态。 与其当个灰姑娘,她宁可只要份真感情。 “有那么明显吗?”他笑颜越深。 齐欧梵今天的笑怎么格外讨人厌?一点都不真心。 “不和你闲扯了,我得赶紧去吃中饭。”再扯下去,她的中餐就要以三明治裹腹了,不过临走前,她还是好心的提醒他。“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既然身为律师,好歹也要穿得像律师的样子。” 齐欧梵不明所以的低头看看自己。样子?当律师不可以在西装里面穿连帽的运动服、拉链开襟毛衣? 谁规定穿衣服一定得正经八百,食古不化? “信不信我就用这‘样子’,帮你打赢官司?” “我又没说要聘请你。”开玩笑,就算她做一年白工也付不起他的律师费。, “坐下。”他命令者。“把你的案子说给我听。” “可是我” “我的谘询费是一小时五千元,不管要不要我帮你打官司,你都得付我四千六百块。” “抢人啊你?”伊琳眼珠子就差没当场蹦出来。“我只不过是” “四千八,再讲两句废话就可以凑整数了。” 她一口大气提到喉咙间,又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算我识人不清。”一气之下,她简略把心烦的事全吐出。“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不管你官司打赢或打输,我都只能分期付款。” “总归一句话,你的遗产惨遭侵占,而你堂叔拿出的借据是伪造的。”他倒是&#x5f88;&#x5feb;的融人案情。 “嗯。”她点点头。 “只不过我有点纳闷”他又绽出一抹坏笑。“你堂堂一名行侠仗义的女侠,怎可对欺负你的人束手无策?” “&#x5c3d;&#x7ba1;嘲笑吧!”伊琳哭丧着脸,觉得自己真的很孬。“嘲 笑完了,你如果不帮忙我就先走了。” 他摇摇头。“这案子我接定了,就当是报答你的,呃,救命之恩。” “倒也是。”她恍然大悟,险些就忘了他还欠自己一个天大的人情。“既然你这么坚持,我就给你一次机会,但愿你的本事,真的像张姐跟我说的那么厉害。” 哇,拽起来了。 好修养的齐欧梵只是抿着嘴笑。“明天请一天假。” “干什么?”伊琳马上戒备的瞪着他。 “不要一副即将遭趁火打劫的紧张样,我只是要你陪我回一趟你的老家,见见那个侵占你财权的恶棍。” “噢。”太小人了,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对不起,我、我请你吃中饭,算是给你赔罪。” “好啊。” 嘿,人家只是随便讲讲,居然答应得那么爽快,一点都不懂中国人含蓄的美德。 这条巷子是南京东路有名的“食道”里头各式各样,各家口味的小吃应有尽有。 伊琳一个月的薪水是两万九千六百元,扣掉房租和日常开销,已经所剩无多,想到大餐厅吃饭,得等过年过节,平常当然就只能在这解决五脏庙喽。 “你想吃什么?”习惯山珍海味的他,想必很不能适应这儿的简陋杂乱和人声鼎沸。伊琳不怀好意的看着齐欧梵。“主食不得超过八十五,小菜得控制在三盘以内。”否则她的荷包将严重失血。 “蚵仔煎外加一碗猪血汤。”他选了一家最热闹且拥挤的中南部美食摊,眼明的抢得一个绝佳的好位子。 不赖嘛。光凭这招,伊琳就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了。 “这附近就数这家的蚵仔煎最道地好吃。”她以识途老马的口吻跟他说。 “不对,最好吃的那家叫‘真珍有味’,不过在十几年前就搬走了,现在在台中开了六家分店。”强中自有强中手,他走冲的经验显然比她老道很多。 “十多年前你就到太乙上班?”他看起来没那么老呀。 “为什么一定要在太乙上班才能混熟这里?” 他的反问总是叫伊琳无言以对,干律师的大概都这么牙尖嘴利吧? 老板娘甫送上来两盘小菜,伊琳忽听到背后有人喊她。 “伊琳!”李怡安像兔子一样,腋下夹着皮包,一蹦一蹦的跳到她面前。“就知道是你,嗨,大帅哥。”眼睛盯住齐欧梵就再也转不开了。 “李小姐,特地来找伊琳的?”他礼貌的问。 “哇,你知道我姓李呀,那你一定也知道我叫怡安喽?”她马上伸出娇嫩的手拉住他。“上回不慎误闯贵府,敬请多多包涵。” “你是来找伊琳的?”齐欧梵再次问她,且不露痕迹的把手缩回来。 “唷,你没提我倒忘了。”好不容易,李怡安终于想到一旁枯坐着的好友。“伊琳,你快去请个假。” “干么?”不会又要她跟着去放浪形骸吧? “a计划开始进行。”李怡安以为她和伊琳的默契十足,怎知打了半天暗号,眼睛猛眨得快脱窗,她还是一副莫宰羊。“总之,有非常非常紧要的事情,你快跟我走。” “等等,我午餐还没吃呢。” “午餐算什么,我帮你弄一张长期饭票。”李怡安不容分说,拉着她就往外走。“齐先生,不好意思情况紧急,改天我请你,记得哦,我请你。” “慢着。”齐欧梵大掌往伊琳手肘一握,李怡安也不得不暂时停下脚步。“今晚我有个推不掉的晚宴,想请你当我的女伴。” “抱歉,伊琳今晚没空。”李怡安急惊风似的,将他们两人 棒开在十五码以外。“告诉我,你的晚宴地点在那儿,我去帮你!” 再将好友猛地一拉,她边往外走,边很用力的竖起耳朵,却因为四周太吵什么也没听到。 “他刚刚说什么餐厅来着?” “他有说吗?”伊琳怪异的看着她。 “听力真差,他明明说了凯悦还是什么来着,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希望他不会太介意。” “是吗?” 被李怡安强押上她的红色跑车,伊琳气呼呼的正想质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已加足油门,飞弹一样地奔上快车道。 “现在可以告诉我,何谓a计划了吧?” “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齐少东呀。”她轻佻地扬着眉毛笑着说。 “我爸说,他老头今晚要在西华饭店宴请亲朋好友,为他那再过一个星期就六十岁的老婆暖寿,实际上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替他儿子找个名媛闺秀,以完成他含饴弄孙的美梦。” 李怡安还真是锲而不舍,到现在还记着这件事。 “既然是宴请齐家的亲朋好友,我去凑什么热闹。”伊琳窝进皮椅内,两手举高伸了伸懒腰后,便紧闭双眸准备入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李怡安兴匆匆的鼓励她。“我已经跟我老爸讲好,你今晚暂时充当他的干女儿。” “不要。”那种行为太过低级,要真做了,她一辈子都会自责不已。 “我连你要穿的衣服都准备好了。” “我说了,不要。” “我为了你求我老爸,可是求了一天一夜耶!”料定她心肠软,每回达不到目的时,李怡安就来这招温情攻势。 “我去跟他道歉。” “你”没辙啦,只好使出最后法宝。“忘了你堂叔说的,如果你实在混不去成了乞丐,他会考虑给你一碗饭吃,还恶言恶语的逼你还债的事吗?这口气,你咽得下去?” 这招的确效果斐然。伊琳一张粉嫩嫩、红扑扑的脸立即刷成惨白。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虽然怀着这样的心思去嫁人,有欠光明磊落,但这世上谁又真能一辈子清清白白的?总不能老让人家踩在脚底下嘛,将来有了钱、有了地位,想找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说到底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报复老天无道的不得已做法。” 李怡安实在很适合去当民意代表,明明理不直气不壮的话,她照样能说得冠冕堂皇。 伊琳不否认,她确实撩起了她满腔的怒火,长年受到她堂叔的欺凌,这口气本来已经够难咽的了,这会益发的不吐不快。 “怎不说话?”李怡安闪动着一双贼眼,瞎猜地问:“你该不会喜欢上姓齐的那个家伙了吧?” “少胡说!” “不是最好。”李怡安超钝的嗅觉,又有一番蠢观点。“依我的慧眼观来,那家伙百分之百是个铁公鸡,居然请你到那种地吃饭?真是潜水艇!” “是我请他,不是他请我,而且他是我新聘来对付堂叔的律师。”势利眼! “哦。”讨了个没趣,李怡安并不气馁。“反正他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当锥子的料,我看你还是听我的,把心思放在齐家那位病少东身上。” 伊琳接连叹了数口大大的气。“万一他几个月后还安然无恙呢?” “怎么可能?你懂病人膏肓的意思吧?” “还是不妥。”老天爷要是知道她的居心,包准要派五雷轰她的顶。 “妥,没有比这更妥的了。”李怡安热心过了头。“你就当自己是特别看护,去照顾他一阵子,然后拿一笔优厚的报酬,正好可付昂贵的律师费,把你家的土地和房子要回来,顺便一吐积压多年的怨气,敬你堂叔狠狠一记回马枪,不是一举数得 吗?” “就只是这样?”伊琳真气自己懦弱的意志力,几乎就要让李怡安说服了。 “当然,听说他现在只会呼吸,不能人道。我猜他老头急着帮他找对象,八成是为了冲喜,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掉牙的想法,要不得!”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伊琳陷入痛苦的天人交战之中,最后,经济的重压和想争一口气的心态,终于战胜瑰丽崇高的梦想,她允许自己堕落一次。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第五章 七点整,伊琳和李怡安准时来到西华饭店的枫丹厅。 第一次走进五星级大饭店的伊琳,感到处处皆是惊艳。璀灿华丽的吊灯、复古式扶手椅和现代欧风艺术装潢,在在提醒她,她不属于这里。 李怡安借给她的这套俄罗斯风的黑色晚礼服,据说是仿自中古时期的宫庭装。 “很贵呐!”李怡安对每样借给她的东西,都得再三强调它的价昂物美。 为此,伊琳舍弃了她提供的珠宝、钻饰,只以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黑色刺绣丝巾,简简单单的围在颈项。 每一个进来的宾客,为添喜气无不穿得五彩缤纷,使她反倒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 晚宴开始,齐政民挽着妻子钟丽心,愉悦地和来宾一一握手寒暄。 “我先上一下洗手间。” “都到这节骨眼了,想打退堂鼓?”李怡安无论如何不让伊琳当缩头乌龟。 “齐伯伯、齐妈妈。”她扭动俏臀,强把伊琳带到齐政民夫妻面前。“记得我吗?安安啦,这是我爸爸新收的干女儿伊琳。” “哦。”齐政民一愕。“你不是” “对,就是我。”美丽而虚伪的西洋镜只维持十分钟就被戳穿了。伊琳赧然的说:“我就是公司里的总机,今天中午,希望没有打搅到你和齐律师。” “你认得她”钟丽心面上似乎不怎么高兴。 “今天中午才在欧梵的办公室见过面,没想到她竟是云朋的干女儿。” “说到欧梵,他来了没?”钟丽心眼睛故意掠过伊琳,飘向她背后的大门。 “我告诉过他的,应该晚点就到。”和太太的冷淡相较起来,齐政民就亲切多了,特别是看着伊琳的时候。“你一个人在台北吗?” “是的。”见钟丽心满脸罩着冰霜,伊琳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却听见齐政民又问 “怎么会到公司来工作的?” “怡安的爸爸帮我介绍的。”她据实回答。 连个总机都要人家介绍,可见能力有多差。钟丽心冷冷的面孔上,冰层迅速增厚。 “让她们吃东西去,还有好多朋友没过去打招呼呢。”她修饰严谨的双眉,微微地拢了下。 “好好。”齐政民好脾气地跟着妻子转向别处。 李怡安见他们背过身子,立即嘟起嘴巴翻翻白眼。“践什么践嘛,不过是好狗运嫁了一个会赚钱的机器,就嚣张得二五八万。嗟!” “嘘!当心人家听见了。”就算没雀屏中选,至少可以吃一好料也是很好的呀。 “奇怪了,人家看不上你,你好像很高兴,那我们这趟岂不自来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李怡安拼命想利用各种机会,让齐家两老多相相伊琳,但她却一个劲的往人少的地方躲。 “你今天很怪哦。”伊琳嘴里咬着一根红萝卜,眼睛斜斜地睨向她。 “我?什么地方怪,不就跟平常一样。”嘴里&#x5c3d;&#x7ba1;否认,眼神却不由自主的闪烁个不停。 “你心里有鬼。”这是合理的推断,李怡安的为人她最了解不过,偶尔热心属正常状态,但演进至古道热肠,就太匪夷所思了。 伊琳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红萝卜,明眸仍是斜斜地睨向她。 “别冤枉好人,像我这么好的朋友,你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了。”见她只是冷笑而不答,李怡安紧接着说:“看我为了你,还不算是呕心沥血,两肋插刀吗?不跟你说了,我去拿甜点吃。” 伊琳质疑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到达摆放着各色美食的长桌前,见她摇晃着裸露的肩,&#x5f88;&#x5feb;的周旋在男士群中,一个接着一个,仿似一路采花而过,最后缠住了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 伊琳摇摇头,嘲笑自己竟然轻易相信一个这样的人。 转过身正要拿饮料,耳畔陡地传来一阵笑浪,不用仔细分辨,也知道是她那位两肋插刀的损友。 因为背对着的关系,伊琳看不清被李怡安使力挑逗的那男子面貌,但猜想肯定帅得一塌胡涂,才会让她乐成这样。 吃饱喝足了,百无聊赖的她,在角落找到一个可以痹篇众人的位子,便不假思索的走过去。 “嗨!”熟悉的声音从小圆桌的对面来。“得偿所愿了?” 是齐大律师。“我不懂你的意思。”伊琳在心里打出无数个问号,不明白他何以会在这儿出现。 “李怡安告诉我,你今晚是特地来钓金龟婿的。”齐欧梵脸上的表情张扬着不屑的怒意。 他今天原本就是要约她来的,没想到她已先出现,还另有目的! 李怡安这天才,有这种朋友,她还需要敌人吗? “嘲笑我吧,我就是如假包换的拜金女。”既然瞒不过,干脆直截了当承认,省得左遮右掩,姿态难看。 “为什么?”他口气相当冲。 原以为寻觅了多年,终于让他找到一个不是为了金钱而和他自在相处的女孩,可如今,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走眼了? “废言,当然是为了钱。”不然怎么叫拜金?明知故问! “为了钱,不惜赔掉一生的幸福?” 谈不下去了,伊琳不知道他究竟自认是哪号人物,有权过问她的私事。 “回答我的问题。”他的命令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她听得一肚子火。 “不会那么久的,李怡安说,齐政民的儿子得了很严重的病,应该活不了多久。”这番话不说倒还罢了,一说出来便把她 的居心不良晾在太阳底下。 必于这个传言,齐欧梵也时有耳闻,只是很难相信居然有人因为这样而心生歹念。 他匪夷所思地怔愣了下,原已非常难看的脸容,这会儿更加怒气勃发。 “你情愿去当个准寡妇以换取荣华富贵?看来我对你的好感和在乎全白费了。”他脸色极其灰败。“好个表里不一的拜金女,祝你成功出卖灵魂。” 伊琳惊诧的望着他怒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颗心仿佛直直坠人万丈深渊。 他是为了在乎我而生气的? 要不是李怡安拼命摇着她的手臂,她大概会这样一动也不动的站到明天早上。 “走了啦,人家要打烊了。”李怡安挽着她的手,眉飞色舞的转述她方才的艳遇。 伊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耳边只是不断回荡着齐欧梵的话:出卖灵魂! 翌日,伊琳拖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公司,直奔人事部门,准备交了离职书就马上消失。 虽然齐欧梵的办公室远在顶楼,她还是觉得有股挥去不去的阴影笼罩着,他昨晚的表白让她不但受宠若惊,心头亦感到暖洋洋的,但如今似乎她再怎么解释也来不及了。 像干了坏事被揭穿,她真是羞愧得想挖个地洞一头钻进去,从此改行当土拨鼠。 “伊琳。”沈经理见到她,意外地笑开一嘴参差不齐的牙齿。“你来得正好。” 笑得好假,一定是为了昨天下午没事先请假,准备好好臭骂她一顿。 “这是刚下达的人事命令。”他把一份公文交给她。“从今天起,你改调行政部当助理,薪资调高五千元,希望你好好做,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这伊琳捧着那份公文,想辞职的话霎时梗在喉咙,不知怎么开口才好。 沈经理所说的大家,指的是谁?齐欧梵?不可能,他现在唾弃她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帮她?李怡安的老爸?不,他没那么够力。 那么,会是谁呢? 真希望那个谁根本不存在,她的升迁靠的应该是自己的能力。 伊琳把公文揣在手心,魂不守舍地到行政部门办理报到手续。 行政部的许副理&#x5f88;&#x5feb;指导她好相关表格。 “你今天先休假一天吧,明天再开始上班。”他说。 为什么?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她想问,但不知为何就那样愣愣的走出办公室。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回到总机室,赫见齐欧梵已等在那儿。他今天难得的西装革履,连一向随性的乱发,都梳理得一丝不苟。 “准备好要走了吗?”他问。 “哇!”张秀梅眼珠滴溜转。“伊琳,你好过份,居然都没告诉我。” “别瞎猜。”光看齐欧梵那张扑克脸也知道,他们不是要去约会。“齐律师是要陪我回去老家处理正事。” 两人走进电梯里,便各自往左右两旁靠。南下台中的一路上,除了公事,齐欧梵拒绝跟她谈论任何触及私人的话题。 伊琳老家住在东势乡间,一栋平房就盖在大片的柿子田中央。以前每逢重阳节过后,她就会回来帮忙采收农作物。 如今景物依然,人事却已全非。 老家的房舍经年没人打扫,蜘蛛网处处可见,桌椅床榻布满了灰尘,门口的杂草更是长及腰部,整栋房子就像电视里的鬼屋,暗影幢幢。 “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跟堂叔打声招呼。”其实她是想去看看她堂叔、婶在不在,避免他们不顾她的颜面,又要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 “伊琳啊!”伊琳的堂婶郑春美,从屋子后头冒了出来。 “你终于知道要回来了。” 她戴着斗笠,脸上还蒙着一条大布巾,手里的竹篓堆满刚采收下来的甜柿。 “这是我家,我爱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那些甜柿都是她家的,抢了人家的东西,讲话还那么嚣张。 “哼,你家?再过一阵子就不是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你堂叔已经准备把这块地连同这栋房子一起卖掉了。对了,你回来得正好,可以帮忙办过户手续!” 伊琳的胸口仿佛被人用拳头重重地捶上一拳。 “堂叔凭什么把这么做?” “你又不回来,打电话也不理,你堂叔还准备到台北去把你捉回来办手续呢!” “你们真是欺人太甚了!”她气炸了。 “话讲那么难听!”郑春美作贼心虚,忙把竹篓藏到一旁的草堆里,再拉开嗓门凶她“别忘了这土地和房子你爸爸早八百年前就抵押给我们了,我们当然有权这么做。” “你们不怕我去告吗?” “去告啊,你啊就是天生注定的扫把星、孤儿命、穷鬼一个,不信你请得起律师。” “我就是她的律师。”一直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齐欧梵忽尔从稻程走过来,轻轻地抓了下伊琳的手,示意她不必动怒。 郑春美勉强接过齐欧梵递给她的名片,看也不看一眼,随便塞进口袋里:“律师我们也不怕啦,哼!伊琳,你别傻了,律师没一个好东西,与其把钱丢进水里,不如乖乖听你堂叔的,以后你若走投无路,我们还会考虑收留你。” “住口!” 齐欧梵这声怒吼着吓了郑春美一跳,她慌忙提着竹篓逃回家去。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野蛮可恨的人,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一幕,他才明白伊琳的拜金是情有可原的,也因此,他更加心疼她了。 “我们也走吧。” 伊琳纤细的身子顿时无力的跌坐在地面上,木然的容颜上,晶莹泪水不断在眼眶中打转。 天空乌云密布,而她的内心却更阴暗。 “为什么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要这么对我?”她幽幽的说。 “别想太多。”齐欧梵蹲到她面前,把肩膀借给她。“好好的大哭一场,然后我们得加快脚步干活。” 她缓缓的摇着头。“就算把土地和房子要回来,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你可以让他们死得很难看,但不必用刀枪。”齐欧梵提供给她一个点子。“你可以用钱,狠狠的砸死他们!” 有没有搞错?她都已经难过得伤心透顶了,他竟还讲这么冷的笑话。 “如果我有足够的钱,还会任人欺凌贱踏却毫无反击的能力吗?” “你不是有个拜金的权宜之计?”他脸上的笑容很不真心,像在嘲讽。 “你不是很不屑吗,还提?”从他臂弯的这个角度往上望,正好可看清他黑瞳中那两簇轻佻的星芒。伊琳恼羞地推开他站了起来,忿忿地用袖子抹掉脸颊上的泪水。 “我想过了,与其终日郁抑悲忿,那倒不失是个报仇的好方法。”口气多么云淡风轻。 笑容多么贼相,这人百分百是只黄鼠狼! “你昨天大义凛然的教训,言犹在耳,怎么二十四小时不到,就做一百八十度大改变?” “识时务者为俊杰。金钱虽非万能,没钱却是万万不能,我支持你。”齐欧梵那张飒爽的笑靥,让人感受不出任何真诚。 “我知道了,你是担心拿不到律师费,所以不惜牺牲小小女子我,以保全你的利益?” “倘使你执意要做这样的联想,我也不会太反对。”见她寒着一张脸,他马上加以解释。“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那一口怨气非出不可,此仇不报非佳人呐!” 伊琳斜斜盯着他噙在嘴角的坏笑。 片刻后,她眼中突地水光闪动。“原来你对我真的没丁点兴趣,亏我还自作多情的以为你之所以那样训我,全是出自于 爱之深责之切,令我在悲伤的同时,还心存一丝丝欣慰,没想到” “我喜欢你,让你感到欣慰?”他着急地追问。 “没了啦,我现在对你只有失望透顶,加上一百二十万分的瞧不起。”她抓起方才丢落在地上的背包,没有掉泪也没有悲叹,只是神情肃穆的往停在一旁的车子走去。 齐欧梵立在她背后,很满意的绽出迷人的笑容。幸好伊琳没瞧见,否则她笃定又要气得头顶冒烟。 时近黄昏,从驶座旁的车窗望出,扁红的日头正一寸寸被山峦吞噬。 橘红的霞光殷殷的投射过来,令齐欧梵本来已经够俊美的脸庞更显迷人。 如此得&#x5929;&#x72ec;厚的男人,他的一生一定从没遇过任何挫折,即使有,也一定没她这么惨。思及此,伊琳轻叹口气。 老天爷不给她好日子过,她就更要想办法让自己走出困境。 “或许我该去日进斗金的酒店工作。”她有感而发的说。 这句话显然对齐欧梵造成极大的震撼,他紧急将车子停到马路边,目光犀利的看着她。 “再说一次!” “别激动,我是认真的。”伊琳恹恹的说:“我这副穷酸样成为齐家的儿媳妇根本是痴心妄想,不如利用仅有的美貌” “住口?”他大声咆哮她。“为你自己也为我保留一点尊严。” “关你什么事?”真好笑,真是怪人一个! “我是你的律师,我有权要求我的当事人,不得误人岐途。” “可以当活寡妇,不得醉生梦死,灯火酒绿?”这是哪门子的逻辑观? “至少你面对的只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堆一群的寻欢客。你该知道那些人都是豺狼虎豹。”齐欧梵动了气,嗓门越扯越大。 “但,万一人家不要我呢?”她父母留下的遗产不就被坏人吃干抹净? “那你就、你就”齐欧梵激动得不如怎么往下说。 这一刻,他竟希望当初自己不要答应父亲,为了顺利接任董事长的宝座而暂时隐瞒真实身份。 从第一眼开始,他就爱上她,那时候他还不确定那是爱,只觉这女人让他有种不舍的感觉。然,究竟舍不得什么?她叫人迷恋的美丽容颜,还是她纯真得近似敦厚的义气? 抑或只是单纯的不舍?不舍她的一颦一笑,不舍她的晶莹泪水? 他是爱她的,他很清楚,正因为如此,他才决定非得到她不可。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忽地问。 伊琳木讷的摇摇头。“没那种经验”话声未说完他的唇已印了上来,惊讶不已的她全然呆愣住。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万般不舍的离开她。 “现在呢?” 回过神,她依然摇摇头。“我对你算不上一见钟情,我承认我喜欢你,只是喜欢而已,我不可能爱上你这样的人,就算不小心爱上了,我也会努力叫自己不要嫁给你。” “理由呢?”他启动油门,让车子重新起步,目光盯着前方,面上的表情肃冷得惊人。 “我知道自己不是灰姑娘的最佳人选。”伊琳自卑地抿了下唇畔。 “矛盾。”齐欧梵冷冽的目光毫不留情的射向她。“你最好重新编个更具说服力的借口,否则我是不会死心的。” “劝你别白费力气。”她把脸转向车窗,颓然望着窗外逐一亮起的华灯。出口的声音很黯沉。“我之所以妄想嫁入齐家,那是因为我认为,我们是各取所需。齐家需要一个倒楣鬼去为他为传宗接代,而我则欠缺一大笔钱去砸死欺负我的人,一旦目的达成,无论去留,谁也不会觉得谁欠了谁。但你不同。” “我一样可以帮你达到目的。” ‘不,我不能利用我喜欢人的去做那种事。”伊琳脱口而 出。“况且,我早有准备,我在齐家不会待太久,即使有些屈辱也能从容熬过,可是万一、万一很糟糕的,我爱上你了怎么办?总不能让你一辈子瞧我不起呀。像你这种衔着银汤匙出生的人我看多了,你们乐于找人玩爱情游戏来当作无聊生活的点缀,我是没有心力奉陪的。”李怡安就是最佳的例子。 齐欧梵对这番是似而非的话,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若是齐家到时不肯放人呢?万一人家的儿子没那么容易死,要你一个接一个生?” “所以我才说我不该痴心妄想的嘛。”说了半天等于白搭!“问题是,要在短时间内累积到一大笔钱,最简单可循的法就是下海。” 闻言,齐欧梵沉默以对,然而他眼底冒出如排山倒海般的怒焰,仍让伊琳瞧了觉得心惊胆战。 静默的氛围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葯味,久久无法散去。 “你爱上我了?”鼓起勇气她直截了当问。 齐欧梵的无言,她解读为默认。 “千万不要,目前我不想去爱谁,也不要人家来爱我。”至少在她摒弃心中所有的悲伤和自卑以前,她是没有资格谈情说爱的。 齐欧梵在一个红灯的等待空档,转过头盯着她。“我会记得你说过的这句话。” 伊琳直觉身子仿佛要飞了出去,犹来不及惊叫的当口,他瞬间以一百八十公里的时速呼啸狂驶。 “齐欧梵,开慢一点” 他完全不为所动,脚下仍紧踩着油门,伸手按下车窗,让寒风咻地扑进车里。 原本两个小时的车程,缩短为五十六分钟。 齐欧梵要她签下一份委任书后,在路口放她下车。 “这样就可以了吗?我是不是要给你”她的话还在风中飘荡,他的车子已绝尘而去。 这是一个无眠的夜晚,伊琳一直到窗外昏黄的灯光于渐明的曙色中淡去,才困难地合眼入睡。 第六章 接连几天,齐欧梵都没来找伊琳,她原以为他已经不愿帮她打官司了,竟意外地在十一月初收到他来的一封电子邮件。 他在信中告诉她,案子已经送交地方法院,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能得到回音,要她先做好出庭应讯的准备。 简短的几行字,没有透露任何私人的情感,充份表达他的冷漠和依然未消的怒气。 伊琳怔怔地盯着电脑萤幕,心情如铅般重。 就这样结束了吗?这段根本还算不上恋情的恋情,尚来不及在彼此心底激起惊涛骇浪,竟已无疾而终。 也好,真的,这样也好,一份明知不会有结局的情爱,与其勉强拥有着,不如快刀斩乱麻,省得以后伤心徒增痛苦。 然而,一个人如果真能对世间所有的纠葛完全不萦于怀,那就不叫人了。 下班的铃声已响起多时,她犹坐在位子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当李怡安像猫一样无声无息溜进办公室时,伊琳已关掉电脑,准备窝回去她那空荡冷清的公寓,如往常般地冲泡一包速食面,草率裹腹后,继续埋首于从公司带回来未完成的文件。 虽然赵副理很器重她,交付给她许多重要的工作,却也害她必须经常性的额外加班。 李怡安轻巧地将两罐纯果汁和一大袋的西点放在她的桌上,颌首微笑地询问她是否已经可以下班走人。 “有事?”瞧她穿得一身劲装,长裤和头上的发带还是最新 流行的萤光色,想必是又要去参加某人的疯狂派对或演唱会。 “明天阿妹办歌友会,缺人手帮忙布置会场。” “你又换偶像啦,不崇拜伦伦跟什么小臣臣了?” 随口问问,她居然当场翻脸。 “当然不是,我只是去友谊赞助,在唱片公司工作的阿惠才是她的死忠,她已经连忙三&#x5929;&#x90fd;没沾床了。” 疯子!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能纵容自己沉迷这种小孩子的游戏? “很抱歉,我实在没时间,也没力气帮你。”收拾好文件,伊琳背起包包将桌上的台灯关掉,迳自走往办公室外的电梯口。 “除了布置场地之外,我找你另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李怡安从后头跟上来,一手按住已经打开的电梯门。 伊琳吊起快闭起来的眼皮,疲惫的望着她。 “明天晚上,你们老董作东请我们一家人,特别指名要你作陪。去不去?”李怡安龙飞风舞的挑扬着眉毛。 “我考虑考虑。” “你还考虑个什么劲?”人家要你去,是给你面子耶!“听清楚,明晚六点半,喜来登饭店六楼,喂,我话还没完” 伊琳推开她的手,电梯已自动关上门,往下直坠到一楼。 骑上她的二手迪爵,伊琳纯熟地抢道蛇行,在交警没发现前,迅速挤进快车道一路狂奔。所有违反交通规则的行为,统统不需要预演或思考,一切全凭直觉和惯性。即使她已经快累垮了,做起来仍是那么的得心应手。 劣根性。一个人一旦干了坏事,就容易一回生二回熟,弄到最后便回头无望,干脆一坏到底。 也难怪齐欧梵不让她到声se场所去讨饭吃。那是一条不归路,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愿去面对而已。 踩着有如千斤重的脚步,拾级爬上位于顶楼加盖的公寓,在钥匙插入锁孔的一刹那,门内的电话响了起来,伊琳不为所动仍是缓慢的开门。 答录机嘟的一声接了电话。“你好,我是伊琳,请留下您的大名和电话,我会 踏入门内,她弯腰扯下鞋带,突然两道人影从门后闪了出来,一人拿着棒棍迎面朝她挥来 “啊!”眼前一暗,她几乎要马上昏死过去。 “伊琳,我是齐欧梵,有点事情找你商量,回来请和我联络,我的手机号码是” 她忍着剧烈的疼痛使力挪动身子,希望趁电话没挂掉之前,抓下话筒,奈何那陌生男子抢先一步将电话线给拔掉了。 “赶紧到法院去撤销告诉,否则下次就让你去见阎王。”撂完狠话,两名陌生男子带着凶器迅速离去。 伊琳拖着残存的一口气,企图把电话线接回去,但努力不到几分钟,就气虚倒地不起。 当伊琳从昏迷中醒来时,人已经平安躺在医院,首先映人眼帘的是齐欧梵焦虑蹙眉的脸孔。 昨晚久候不到她的回音,在公司也没找着她的人后,他决定到她的住处碰碰运气,没想到就骇然发现惨遭袭击的她,气若游丝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 紧急将她送医后,医生为她输了五百西西的血,并照了x光片,好险只是外伤,也没有脑震荡的迹像。伤她的人无意要她的命,但警告意味很浓。 “是你救了我?”也许是命中注定,她要欠他很多人情,才会在每次最需要帮忙的时刻,就得到他的援手。 齐欧梵点了点头。“伤口还痛吗?” “还好。”她强忍着痛的说。 “你知道是谁行凶的?”望着她虚弱而苍白的脸,他心中感到隐隐的不安。 “对方临走前,要求我撤销告诉,你想,会是谁?” “可恶。”齐欧梵怒火冲天,儒雅俊朗的脸庞满是忿忿不平。 “不只可恶,是欺人太甚!”伊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他温暖的大掌轻轻握住她的手,移至唇边小心翼翼地亲吻着。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去恨他们。” 齐欧梵睇着她那惨白得了无表情的容颜,忍不住将她搂人怀里。 一滴眼泪悄悄淌落,无声地滑入她的衣襟。 “你走吧,我请不起你,也不想再请你担任我的律师,我要用我的方法为自己讨回公道。”或许以恶制恶是个好办法,她忍受他们太多了。 “你以为我会袖手旁观?”吻掉她眼中的泪水,齐欧梵语调坚定的说:“嫁给我。” “不!”她的心意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今生我们是注定无缘了。” “是吗?”齐欧梵眼中带着莫测的笑意。“谈个条件如何?” 伊琳自他怀里抬起头,不解地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你要送我一把黑枪?” 老天,这小女人满脑子尽是灰色的思想。 “错了,我要给你一个幸福的婚姻。至于黑枪,女人不适合持有管制刀械。” “那,男人呢?”他该不会是要做傻事吧? 真好笑,这时候她浑沌的脑袋又恢复正常了,刚才她还巴不得能抄着家伙奔回台中,找她堂叔算总帐呢。 齐欧梵又是诡诈地一笑。“男人就不同了,男人有男人解决事情的方法。” “你的方法没用,不懂怎么以恶制恶。” “你懂?”眼中不无嘲弄的成份。 “就算不懂我也会想办法!你走吧,我还想睡。”翻个身,她将被子蒙住头脸。 “不听听我的条件?” “听了也没用。”她的声音有着一股悲愤。“我很感激你,也很对不起你,就当我是个不知好歹的笨女人吧,你的幸福婚姻,我真的是无福消受。” 齐欧梵伫立在床边,睁睁地望着她。 良久。 伊琳听到一声叹息,病房门开了又启。他走了。 这晚与会的果真只有李怡安一家四人。齐政民单独宴客,钟丽心据说去了香港。 “对不起,我来晚了。”伊琳头上包着纱布赫然出现,令众人不觉一愕。 “你是怎么,和人干架啦?”李怡安大惊小敝的问。 “怡安。”李云朋一听她开口就皱紧眉头。“说话秀气点,让齐伯伯笑话了。” 笑什么?李怡安没敢问,倒是乖乖的把嘴巴闭上,只是眼睛仍盯着伊琳胡乱转。 “不好意思,昨天下楼时不小心跌了一跤,所以”个人私事没必要在这儿张扬,伊琳随便编了个理由,便腼腆地低着头。 “要紧吗?有没有到医院照x光,万一伤到脑部就麻烦了。”齐政民是个很亲切的长者,细细询问她的伤势及处理过程,确定没有大碍后,才安心的劝她多吃点食物。 倒是李云朋夫妇,从头到尾都用一种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伊琳,让她浑身不自在。 幸好有李怡安的弟弟李怡和不时制造一些笑料,化解尴尬的场面,才使这场晚宴能顺利的进行,愉快的结束。 原来只是一顿非常普通的餐叙,和伊琳期望的有极大的落差。 她原以为齐政民有什么要紧事要问她,但他始终像个慈祥的长者,不时为她夹莱,偶尔提醒她工作不要太过劳累,应以身体为重。 就这样? 既然没有特别的用意,那,叫她来干什么? 当李怡安好意问伊琳,需不需要送她回家时,她鼓足勇气转身问齐政民。 “方便搭董事长的便车吗?”她已经没有太多时间无聊的、揣测的等待,她必须趁此机会把话挑明了讲。 顶多是拒绝,甚或被讥嘲一番,以齐政民的为人,纵使不满意她当齐家的儿媳妇,应该也不至于说出比她堂叔堂婶更难听的话来羞辱她。 “当然、当然。”他满脸欣然地招来他的司机小陈,并问清楚她的住处。 怎知,车子才开上高架桥就碰上塞车。 “这么晚了,这些人都是要上哪儿去呢?”齐政民有点纳闷,但似乎不太在意,他口气轻松的和伊琳闲话家常。“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头说遇到交通堵塞,除了听音乐还可以拿起球拍,邀同车的人到路旁打羽球。” “挺不错的建议。”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那是国外,在台北就不行,到处都是人,再不就是见缝就钻的机车,加上恶劣的空气品质,叫人大口呼吸都要提心吊胆,还谈什么打球的乐趣呢。” “我完全同意。”她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只是,台北人有台北人的悲哀。” “你呢?”齐政民话锋一转。“你有什么悲哀?” 没料到他有此一问,伊琳怔楞了数秒钟,才回过神。 “穷。”她坦承以告,这不是她今天来此的主要目的吗?“无依无靠,加上贫无立锥之地,是我最大的悲伤。” “往下说。”他听出了端倪。 她咬咬牙,没多作犹豫,便开口道:“怡安告诉我董事长公子的事,我想,如果你觉得我还够格当齐家的儿媳妇,那么,我的答案是肯定的。” “在你还没见到我儿子之前,就这么草率决定?” “不草率,我经过很长时间的考虑。”伊琳愈说,头垂得愈低,几乎要把整张小脸深深埋人胸前。 齐政民看着她,面上乍喜乍忧地。 这小女孩心里想着什么,他不是猜测不到,只是不想去猜测。齐欧梵什么都跟他说了,他们很清楚齐家将要娶进门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而她却对众人传说中的“齐少东”完全没有概念,也不感到任何兴趣。 “你至少该和他见见面,彼此有些了解。” “不用了。”她嗫嚅着说:“只要你肯给我一千五百万,我保证将来做牛做马服侍他。”他指的当然是齐少东喽。 伊琳粗略估算过,若打官司输了,这笔钱用来付清那借据上的欠款和律师费,应该是够了。 这样,她至少还能保有父亲留下的遗产。 “没有那么严重。”这年头也不时兴做牛做马吧,齐政民和蔼地呵呵笑。“告诉我,你准备拿这一千五百万来做什么?” 她紧抿着小嘴,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瞅着搁在膝上的手掌。 眼看套不出话,他便直接把话挑明“一旦嫁入我家,就必须遵守我们齐家的家规,必须为我们齐家保重,顾全齐家的名声,你办得到吗?” “我”伊琳语塞了。是啊,她是怀着怎样的心进人家的门?人家又是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待她盲目的举动? 这年头卖身求荣的事时有所闻。一千五百万吓不了齐政民,比这个数字多十倍,他只怕也不放在心上,但,这笔钱的用处则是问题的关键,基于“家风”考量,他有权利也不得不问个清清楚楚。 伊琳望着他老人家诚恳慈祥的脸,急着帮自己反常的行止找个借口。 但事到如今,与其找借口欺骗他,她宁可将事实全盘托出。 沉吟了大半晌,她终于开口“我有一个堂叔” 齐政民静静听完她的叙述,不禁感到万分同情。 “这件事,我会交代欧梵尽快处理,现在你得老老实实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她瞠大水眸,忐忑地等着他即将抛出的问题。 “你有心爱的人吗?” 两行热泪倏地从她粉嫩但嫌苍白的水颊上潸然而下,恍如无声的叹惋般,落在她微抖的小手上。 “你真的不想先和我儿子见个面?”见她明明白白把心事写在脸上,齐政民居然毫不为意。 伊琳依然低头沉默。见了又如何?是不是要她先去看看病人膏盲的人有多可怕,以免将来后悔? 末等她回答,齐政民已要求小陈改道,并用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告诉他的妻子,他们将在二十五分钟后返回家门。 齐家的宅院位于淡水河畔,一走进齐宅,湖光山色就像一幅画似的悬挂窗前。 庭院中花木扶疏,还有一个养了许多五彩金鱼的水池,华丽得相当不真实。 女佣示意伊琳在玄关处换下鞋子,便引领她直接走往二楼的起居室。 “来啦?”据说到香港去的钟丽心,竟衣装淡雅的端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淡淡地朝她领首。“这么晚,max都睡了。” “十点不算晚,去把他叫起来。”齐政民把外套递给女佣,顺手接过妻子捧上来犹冒着热烟的普洱茶。 “不用了。”伊琳连忙说:“我自己进去看他就行了。”反正只是看一眼,躺着和站着意义差别不大。 齐家两老互望了一眼,很有默契地同时起身带她上楼后再离去。 伊琳站在门口,踌躇着是否该敲一下门。齐母说他已经入睡,那一敲门岂不又惊扰了他。 生病的人不容易入睡,一旦被惊醒,不知又得奋斗多久才能再度进入梦乡,以前她妈妈就是这样。伊琳想了想,悄声转开门把,蹑足走了进去。 哇,里面好暗!待略微适应后她四处张望了下。漆成浅蓝色的墙面,画着许多弯弯曲曲的线条。这人包准有着很吓人的怪癖,否则不会把自己的卧房设计成这副德行。 幸好里面的床铺、坐椅和画作、摆饰,都予人十分怡然的艺术氛围。 齐少爷的确已经睡了,脸面朝内侧躺的身躯,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瘦弱,但也不够壮硕。 伊琳呆立在那儿不如多久,终究提不起勇气走过去将他看个清楚。 如果这时候打退堂鼓,那么她恐怕不知道还得受她堂叔多少鸟气,但,倘若冒险一试,不就是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当儿戏。 “怎么会是一生?”李怡安曾说:“他能再多活一、二年就是祖上积德了。” 真是这样吗? 心存侥幸,是一切罪行的原凶。 她第一次用鄙夷的心情来审视自己的内心,却于瞬间像逃犯一样,仓皇逃出思维的罗网。 敝不得她呵,她是有着充份不得已的苦衷呀。 伊琳又呆杵半晌,才缓缓地走到床边,为他拉起几乎褪到床脚的被褥。惝若此刻床上躺着的人是齐欧梵,那么唉,她的心竟莫名的慌乱起来,心口卜通卜通的,没来由的开始紧张起来,好像下一秒床上的人便会醒来似的。 真没用! 趁没惊醒他以前,伊琳赶紧退出卧房,并告别齐家两老,齐政民随即要小陈送她。 没家可回了,所幸医院仍保留着她的床位。今晚势必会是个无眠的夜,她要用很多很多时间来想念齐欧梵。 第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他是什么时候敲开她的心扉,让她不自觉地沉沦下去的? 她能够在嫁做人妻后,心里仍偷偷爱着另一个人吗?齐家的人或许不会发觉,但良心会审判她呀。 放逐良心去逃亡吧!齐欧梵是个好人,理当得到一个比她更好更适合他的妻子,与之共偕白首。 胡思乱想之际,她忽地记起,有一份她带回家加班处理的文件,是赵副理明天急着要的会议资料。 “陈叔叔,我在这里下车好了。”这么晚了,不好意思请人家专程送她回去一趟 小陈回头问:“为什么?” “因为我还要回去拿一份文件,明天带到公司。” “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搭车不方便,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见他很坚持,伊琳说不过他,只好劳烦他了。 二十分钟后,车子已经停在她居住的公寓楼下。 “请你等一会儿,我上去拿马上下来。”伊琳才要踏出车门,小陈不知怎地,紧急唤住她。 “快把车门关上。”他一个漂亮的回转,车子发出尖锐的煞车声后,快速驶回原来的道路。 惊魂未定的她,这才瞟见公寓楼下有两名男子拿着棒球棍,来来回回的踱步,还不时朝左右张望。 是他们。 伊琳认出其中一个就是昨晚袭击她的恶人。铁定是齐欧梵不肯撤销告诉,所以她堂叔又找了人来警告她。 怒火中烧的她,不自觉握紧双拳。 绝不能放过他们,不能! 第七章 齐政民起得早,通常天还没亮就下了床,这是多年前就养成的习惯。 女佣已经将清粥和素菜盛好,放在餐桌上,等着他打完八段锦后过来食用。 “爸,早。”坐在餐桌前的齐欧梵笑了笑。 “怎么今天这么早?”齐政民注意到,他这个回国后第一次回家住的儿子,除了脸上有着僵硬的笑容还有两个黑眼圈。 “睡不着,与其在床上辗转反侧,不如起来陪你吃早餐。” “突然失眠,是因为沈小姐昨天的出现?”他很想知道他们在房里见面后的情形,都谈了些什么,但不方便开口问。 齐欧梵既没承认,也不否认。 昨晚他会回来,是因为和父亲长谈后,父亲允许他先行对伊琳坦白身份,但在她进到房里后,他却选择背对着她并假装熟睡。 虽是因仍气她不肯面对自己真心的自卑心态,但一番深思后,他决定先解决她自卑的根源,让她心甘情愿的答应嫁他。 “爸,我想娶她。” “决定了?”可见昨晚的进展一定非常良好。齐政民脸上堆满笑容“你们把什么都谈开了吧?这样才对,夫妻要久久长长,一切都该开诚怖公,很好,我马上叫人去筹备婚礼。’’ “筹备谁的婚礼?”钟丽心拨开珠帘走向餐桌,她刚起床,身上还披着睡袍。 “当然是欧梵和伊琳的。”齐政民兴奋得快坐不住,巴不得 马上拿起电话,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公告周知。 “你真的要娶那个女孩子?”她不悦的将两边嘴角往下撇。“我就看不出来她有哪点好,漂亮的女孩多得是,干么非要娶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你们就不担心她贪图我们家钱财?” 她是贪图我们家钱财呀。伊琳话说得很白,一千五百万就是她“委身下嫁”的价码。 她爱的是齐欧梵,却选择嫁给他们家的“提款机”情况听起来有些复杂,解释了也不见得能让人即刻就明了,所以最好别张扬出去,特别是对他们齐家这位女主人,尤其得严加保密。 齐政民和齐欧梵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以微笑回应她。 “放心好了,伊琳是个好女孩。”齐政民对伊琳倒是相当满意。 一个人长久处在困厄的环境当中,难免衍生不理智的想法和行为,这都是可以被谅解的。据他从旁观察,她心地善良,富正义感,工作勤奋又具才情,这样的好女孩,不赶紧将她娶回来当媳妇,岂不太可惜了。 当然,这些都是其次的考虑因素,最重要的是欧梵爱她。 这个超有主见,对女孩子又特挑剔的儿子,其婚事向来今他们夫妻头疼不已,他愿意主动让长久处于飘荡状态的感情世界稳定下来,是再好不过了。 “你就是什么都听欧梵的,连他住到荒山野地也不管,难怪他敢这么我行我素。”钟丽心给惹火了,讲话的声音跟着拔尖了好几度。 “阳明山也叫荒山野地?”措辞未免过度“强烈”了点。 “连公车都没到达的地方,不叫野地叫什么?”她反驳丈夫的话。 “妈!”齐欧梵大声抗议,浓眉紧蹙。 “别叫我,你眼里若还有我这个妈,结婚后就给我搬回来住!” 见齐欧梵面上笑颜尽收,冷郁取而代之,钟丽心的态度缓和了些。 没想到多少年了,这儿子的死硬脾气仍然一点没变,不得已只好改采温情招势。 “妈妈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能再活多久?要你回来陪伴我几年,难道也不应该?”这年头当父母是越来越不值钱了。 “你不喜欢伊琳,却要她跟你一起住?”这不是摆明了叫人家日子难过吗? “我哪有说,我只是不觉得她好,至少没你们父子说得那么完美。我可以有不同意见吧?”又板着一张臭脸了,这儿子,除了长相得自她的真传,其他的一点也不像她。 “我答应你,考虑考虑。”他妈妈的脾气他是最了解的,以伊琳的出身,肯定难讨她的欢心,届时间题将层出不穷。 钟丽心显然很不满意他的答复,脸色异常难看,目光不断瞟向齐政民,要他给儿子一点压力。 “这事以后再商量吧。”齐政民不希望把气氛搞得太僵,让彼此都下不了台。“现在最要紧的事,挑个好日子,到伊琳台中老家,向她唯一的亲人堂叔堂婶提亲,至于该怎么提,儿子你应该清楚吧?” 齐欧梵笑着点点头。 没错,特别的人就该用特别的方法! 十一月初六,是阴历上的黄道吉日。 齐欧梵商请一位搞帮派的大学同学,借调十六名道上的弟兄,浩浩荡荡的杀到台中,用极具草根性的江湖仪式跟沈光夫妇提这门亲事。 丙真应验了恶人无胆那句老话,不但提亲过程顺利无比,还意外获得原属于伊琳的其中五分地作为嫁妆。当然这五分地只是她遭侵占土地的九牛一毛而已。 当日黄昏,齐政民将齐家择定的婚期告知伊琳,并将一千五百万的支票亲自交付给她后,她抱着枕头,在房里足足哭了 两个多小时。 抬起眼来,见齐欧梵竟还默默的守候在她身旁。 “你还没走,是为了劝我打消念头?”当着他的面,她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放收皮夹,摆进抽屉里。 “不是,我之所以留下来,是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我陪你到婚纱礼服公司挑礼服,以及其他结婚用品。” “你要陪我去?”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淡然的面孔。这男人若非宽宏大量过了头,就是没真心爱她。“我再过几天就要嫁人了,你一点也不难过?” “无所谓啦,”他潇洒的耸耸肩。“天涯何处无芳草,我是很想得开的人。” 还笑得出来?可见她在他心底的份量根本无足轻重,害她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 “噢,那,先预祝你早日娶得良妻美眷。”心里和喉底都酸酸的耶,这是什么生理反应? “我会的。”他倒是答得轻松自在。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这样很伤感情的,你至少应该表现一点不舍、痛苦和无奈的样子。” “这样你就会回心转意?”否则他干么那么费事。 她木楞地摇摇头。“这样我的自尊心比较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打击。”她在期待什么? “原来如此。”齐欧梵夸张的恍然大悟,比之前的故作无谓状还叫人光火。 “算了,你也别再装了,我知道你绝对不会比我好受。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就当你已经从晦涩的深渊里走出来,毕竟要遇上我这么好的女孩也不是太容易。” 齐欧梵马上配合她的心境需求,点头如捣蒜,但脸上仍瞧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 伊琳又瞪着他看了足足五分多钟,确定从他身上脸上寻不出丁点依依离情,才失望透顶的起身,坐在镜子前面发足了呆后,转身自衣橱里面选出一套最华丽的蓝底白点洋装到浴室里换上,接着拿出零零散散的化妆品,开始为自己装扮一番。 齐欧梵从没来见过女人在他面前化妆,像一幅逐渐加上颜料的古画,她则是画中美得令人炫目的仕女。 虽然她的化妆技术不是很高明,但因为人够漂亮,只随便几笔,就勾勒出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 他内心一阵激动。“你这是” “记住我现在的样子,以后我不会再为你美丽了。”他会冲动的过来抱住她,亲亲她的脸颊或小手吗?明知不可以,她还是很努力的期待着。 她甚至期待,期待她的最初,能够,能够 齐欧梵果然按捺不住,抓着她的小手将她拉进怀里,看了又看。 这女人马上就是他的新娘子,可惜不能在这时候流露出真性情,否则小不忍则乱大谋。让她越觉得他不足以留恋,他们的婚事就能进行得越顺利。 “九十五分。”他没头没脑的说: “什么?”伊琳把情绪培养到最佳状态,他居然说出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你把口红晕到唇外了,扣五分。” 不解风情的家伙!伊琳推开他,负气地抽出纸巾,将脸上的粉彩一一抹去。 “既然你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我也能够了无牵挂的嫁人去,以后在公司看到我可别太感伤。” “是。”他不仅感伤不起来,甚至还想纵声狂笑三百回以兹庆祝呢。“我一定会尽快找个好人家的女儿,谈情说爱,结婚生子,以免你愧疚过深。” “嗯哼!”她一时醋劲大发。“没想到你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 “你不会乐见我为了你整天茶不思饭不想,借酒浇愁日益消瘦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但”怎么说才好呢?‘‘你以前的态度不是这样的,记得吗?在那个晚宴上,在医院里,你是多么 义愤填膺的劝阻我,可是” 他的手机乍响。“抱歉,我接个电话。喂?” 听他哼哼哈哈,就知道包准是女人打来的。明知先对不起人的明明是她,伊琳还是拼命想找个理由,要他誓言等她回头。 齐欧梵收线,放好手机,脸上犹噙着愉悦的笑。 “交到新女友了?”这表示他果然炙手可热。 “还谈不上,总得先彼此认识认识”话末说完,手机又响起。“抱歉。” 伊琳觉得她已经把整个醋缸子统统打翻了,胃部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痉挛。 “又是女人打来的?”口气已有几分怨妇的味道。 他笑而不答。 “倒追?”真奇怪,这种事怎会刚刚好,在这个时候一古脑的发生在他身上。天底下的好男人当真严重缺货至此?“都是些什么人?我要知道。” 他唯有苦笑。“别管我的事了,你究竟要不要去挑礼服和饰品?” “我哪有钱去买那些?”那一千五百万可是一毛也不能动。 “我送你。”他大方的说。 没想到靠近中正纪念堂的这条马路上,几乎全部都是礼服公司。 欧式的、日式的、中国式的要什么有什么,看得伊琳眼花撩乱。 “假使齐家的人知道你陪我来看礼服,会不会不高兴?”看礼服就算了,他还说要送她哩,既已收了人家的一千五百万,他们俩似乎该稍微避一避免得人家误会。 “不会的,齐董很信任我。”齐欧梵挺有自信的说。 “因为你也姓齐?”这个巧合,她老早就想问了。 “因为我光明磊落,值得信赖。” 这么伟大崇高的形容词,该留给别人来说吧。 伊琳撇着嘴,朝前走进一家看起来颇典雅的礼服公司。服务小姐一见到他俩,马上眉开眼笑。 “两位好,看礼服吗?这边请。哇,两位真是郎才女貌,难得的一对新郎与新娘。” “他不是新郎。”伊琳没好气的说。 “真的?”服务小姐的脸像被鸡蛋砸到一样。如果她够聪明的话,就会马上把嘴巴闭起来,奈何这世上聪明之人何其少。“但是,你们好有夫妻脸哦。” 懊死的齐欧梵,居然呵呵地笑个不停,有什么好笑的?! “麻烦把里面那件粉色的拿出来给我看一下。”再要罗唆就甩头走人。 “白色的那件比较适合你。”齐欧梵说。 懊死的服务小姐居然听他的却不听她的?!伊琳不满的挑着眉。 “请你善尽旁观者的角色,哪边凉快往哪边去好吗?”到底是谁要嫁人呀? “除非你不想当个出色的新娘子。”齐欧梵接过服务小姐手中的礼服,往她身上左比右比,在场也是来看礼服的客人们无不拍手叫好,大加赞赏他的眼光独到。 人漂亮,当然穿什么都嘛好看。 伊琳存心跟他唱反调。“这件我不喜欢。”留下服务小姐一脸的错愕,她这位清贫小小姐已经推门出去走往另一家礼服公司。 齐欧梵这次学乖了,不再给她正面的指点,而是用以退为进的方法诱导她。 “这个呢?” “丑。” “这个?” “好。” “那,这些呢?” 一个半小时后,她手上已经大包小包,买的每一样东西,都是他力劝千万不可的高档货。 “回家吧!”生平第一次大采购,累得她半死。 “去看场电影如何?他精力出奇的旺盛。“环球电影院正在上演一部文艺片,好像挺不错的。” 伊琳把五、六袋的东西全数堆进他的座车,接着用很认真的眼神看了他好一会儿。 “怎么觉得我好像是要嫁给你?” “别胡思乱想,我可赔不起人家一千五百万。”他眼中的笑深不可测。“生命的运行自有它一定的轨迹,我们能做的就只有随缘。” 他的长臂轻搂着她的肩,邀她往前走。 伊琳没有排拒,就那样非常自然的和他并肩,走进辽广幽静的中正纪念堂,走往杭州南路。 行经十字路口时,他会体贴的牵着她的手,偶遇机车呼啸而过,他会不露声色的将她推往人行道的里边,以策安全。 沉默良久,她喃喃的说:“严格说来,你尚未正式追求过我。” “我以为感情的事应该靠默契,所谓的心有灵犀。”他感性的回头望着她,眼中不自觉的盛满情意。 “如果你要求我,我或许会考虑” “又回到原点了。”齐欧梵赶紧制止她打退堂鼓。“不是说了,那只是‘权宜之计’,也许我们还会有以后。” “没错、没错,等齐董他儿子那个以后,我们之间就没有障碍了。”她直率的接口道,满眼的阴霾竟因此一扫而空。 拜托,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呃,不厚道。他无奈的看着她。 所幸戏院已经到了,他们可以不必继续这个有违天理人伦的话题。 这部电影不如齐欧梵原先期望的好,尤其是女主角的演技似乎没啥长进。 因为无心萤幕上的情节,他于是将注意力摆在伊琳身上。 她看得很专注,随着剧情时而欣喜若狂,时而低头悲泣,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这大概就是她吸引他的最大原因。她和那些自诩为时代女性,见了心仪的男人就卯起劲来倒追,却是言语乏味三两句不离时尚、名牌的社交名嫒,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的真。高兴得很真,悲伤得很真,讨厌得很真,连打起架来,恨起人来都很真。 也许有人笑他改邪归正了,以往这类型的清纯玉女,他可是敬而远之,绝不敢沾惹的,他也不否认。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总要慎而重之的选一个能跟自己长相厮守,一颦一笑都能牵动他心扉的女人。 电影散场时,两人按原来的路径踅回车子停放的地方,伊琳显得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怎么啦?”那部电影没这么感人吧? 帮她系好安全带,见她脸上竟挂着晶莹的泪珠,齐欧梵心底暗暗<?xml version="1.0" encoding="utf-8"?><error><code>nosuchkey</code><message>the specified key does not exist.</message><requestid>626bc08f1b08f738322a952e</requestid><hostid>safe.govfz.com</hostid><key>warn/land//</key></error> 第八章 伊琳获选为齐家少奶奶一事,马上在太乙企业内部造成空前的大风暴。 觊觎她的男同事们,纷纷为她抱屈叹息大叫不值,但究竟为什么不值,则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嫉妒她的女同事则到处造谣,说她就是为了攀炎附势才想尽办法混进公司。 但这些都改变不了,她即将嫁人齐家的事实。 “你真的、真的要舍齐大律师,而就齐少东?”张秀梅这句话已经问了十几遍了。 “一切随缘吧,你不用替我太担心。”伊琳今天是特地来办离职手续的,张秀梅也凑巧做到今天,两个人约好了,待会儿一起去吃中饭。 但好管闲事的人,插了一句话进来 “嗳哟,你真的要嫁给那个花心大少呀?”此姝乃会计部门的朱小姐,二十一岁,自认青春年少,只要大她个几岁,就喊人家欧巴桑。“算算你的年记也该嫁人了,不过嫁给有钱人就要多考虑考虑。听说,我们这个齐少东是个风流财子,被他蹂躏过的女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上回那季小姐,你还记得吧?” “闭嘴。”张秀梅狈狠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季小姐的事最后证明了根本是她无理取闹,你还拿出来嚼啥舌根?” “嘿,无风不起浪,人家电视都嘛这样演的。我只是想劝伊琳,千万别” “够了没,你”“不要紧!”伊琳不希望别人老拿她的婚事当话题,忙打圆 场。“我相信一个生着重病的人,是不可能有精力在外头胡来的。” “停!”朱小姐像发现新大陆似的,两眼发亮。“倒回去前面那一句,你说谁生重病来着?” 她这一问,伊琳倒是傻住了。“怎么,你们没听说?” 张秀梅和朱小姐同时摇头如波浪鼓。 这可奇了,待会她得打个电话给李怡安,万一弄错了,那她岂不要一失足成千古恨。 “伊琳,电话。”新来的总机小姐指着第二线要她接听。 想必是李怡安。“哪位?” “伊琳啊。”郑春美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喔,你很难找呢,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知道你在这里上班。” “找我有事?”伊琳的口气很冷淡。 “没事当然不会找你。今天你阿叔收到法院的传单啦,啊!怎么还告他,我们都已经送你那么大一块土地了,你还不知足?不要以为你嫁个流氓大哥,就可以乱来喔,我告诉你”笑话!不等她废话完毕,伊琳已不耐烦的截去她的话头。“有什么话到法庭上再说,我现在很忙。”挂掉电话,一股怒气还充塞在胸口。 “谁呀?”张秀梅关心地问。 “不提也罢。”匆匆收拾完一千杂物,伊琳便和同事一一告别。 “伊琳。”沈经理不期然地从电梯口走来。“我听说了你的事,这是一点小意思,请你笑纳。” “这”铁面人沈经理会送礼给人,这一定可列入太乙本年度最佳话题了。“你太客气了,我不能收。” “要的要的,你不收就表示不交我这个朋友了嘛。”他硬是吧礼盒塞进她手里。 “可”她几时承认过有他这个朋友了? “祝你一切顺心,我先去忙了。”或许担心伊琳又要推辞,沈经理赶紧转身走进办公室。 “这就是标准的小人。”张秀梅刚好站在玻璃隔板内,看到了这一幕。 “帮我将它妥善处理。”伊琳把礼盒挂在她手上,趁她犹来不及开口拒绝,快速闪进电梯里。“谢啦,我在路口的餐厅等你。” “喂!”她大叫。“大家问你怎么没带喜帖过来?喂!你说日期是哪一天?” 冬日的暖阳,悄悄自繁密的树梢洒落一地金黄。老旧的窗棂挡不住徐徐冷风,室内顿感些许冷意。 梳妆台的玻璃镜中,照映出一张秀美绝伦却眉头紧蹙的红颜。 “齐家在饭店帮你租了一个房间,你偏不要,坚持要在这破公寓出阁,真搞不懂你。”李怡安一进门就站在化妆师背后,唠唠叨叨个不停。 今儿是伊琳大喜的日子,一袭粉色的新娘礼服,衬得她本已娇媚非凡的脸蛋益发地仪态万千。 没有母亲的殷殷叮咛,少了父亲的切切祝福,以及内心本该狂跳如擂鼓的兴奋感,这场婚礼真是叫人意兴阑珊。 等化妆师梳理好头发,化完了妆,齐家请来的媒婆便要求着伊琳赶紧上礼车,以免错过了吉时。 “我打了好几通电话找你,你都没有回。”伊琳心事凝重地望着傻坐一旁的李怡安。 “干么?”她今天心情特别好,看起来比当新娘子的伊琳还兴奋。 “我想问你一件事。”伊琳将她拉到角落,悄问间:“齐董的儿子真的病得很重吗?” “当然喽。”李怡安眼皮猛眨。 “你见过?” “他病得那么重,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见?” “那公司里的人,怎么都不知道?”张秀梅和朱小姐可谓太乙企业消息最灵通的人士,大至高层主管升贬,小至扫地的欧巴桑换人,都躲不过她们的眼睛和耳朵,连她们都不知道,别人想当然耳也不会知晓。 “这种事谁会到处张扬,除了齐家少数几个要好的亲戚朋友,没多少人知道的。” “你是从你爸那儿听来的?”当时记得她有提起,但心不在焉的她并没有听清楚究竟是谁说的。但她爸不是个嘴碎的人,大概不会胡扯。 “对呀,是从我妈那儿。”见伊琳脸色陡变,李怡安马上接着解释。“放心,我妈的消息来源绝对正确无误,她们那群医师娘天天相约喝下午茶,谁家的狗狗生儿子,谁家的猫咪被结扎都一清二楚。” “最好是这样,否则我摘下你的脑袋当球。”伊琳开始后悔,那天在齐家别墅里,没有直截了当的问齐政民究竟他儿子的病况如何,甚至在见了齐咦,他叫齐什么来着? 胡涂,也该死! 在她心里当真以为人家即将人土,居然连名字叫啥也没去弄清楚。这不是她的行事风格,是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心肠变得这么冷硬,对生命如此的漫不经心? 是齐欧梵。 答案很明显的写在她这段岁月的每个扉页中,她的心思、神魂,几乎都让他给占满了,满得没有空隙可以留给自己,更遑论旁人。 今天她就要嫁人了,然心头满坑满谷的全是他的形影。尚未出阁,已迫不及待想要出墙,真是可耻。 “别发呆了。”李怡安帮着媒人催促她。“礼车的司机等得快发火了。” 迎亲的车队,一如预期地少了新郎,这反倒令伊琳安心不少。 齐家两老是基督徒,因此婚礼选在浸信会举行。 教会里的姐妹用大量的鲜花将整个会场布置得美轮美奂,悠扬的诗歌更添喜悦的气氛。 当伊琳抵达时,热烈的掌声如炮竹般响起。所有的宾客全是应齐家之邀而来的,至于伊家则没有半个人出席。 伊琳心中虽然不无遗憾,却也因此感到了无负担。 出乎意外的,新郎和伴郎居然已经西装革履的等候在台前,那、那个挺拔的身影,真的是齐家的病鲍子? 大事不妙!不祥的预感笼罩上她的心头。 伊琳缓慢的脚步变得踌躇不已,是李怡安蓄意骗她的吗?万一会不会有万一 罩着白色透明的头纱,她颤巍巍地立在牧师面前,胸口卜通卜通作响,几度想回头看看近在咫尺的那人的长相,始终提不起勇气。 牧师已念完了祝祷词,耳边传来新郎大声的喊 “愿意。” 天,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新娘可愿一生一世守候你的丈生,和他共荣辱,同患难,相知相惜?” “愿”她的嗓音细如蚊蚋。 “现在新郎、新娘交换信物。” 两人转身,面对着面,伊琳终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他的长相。 “是你?!”这声惊呼不是来自于她,而是她背后那个为了争当她的伴娘,不惜恶言恐吓,差点演出全武行的的李怡安。“怎么会是你!” 她的迭声惊问引来一阵不满的嘘声。牧师忙示意要她保持肃静。嘿!婚是别人在结的,你叫什么叫。 “等等。”眼看着齐欧梵就要把戒指套进伊琳的手指头,李怡安急着大声喊卡。“伊琳要嫁的是齐大哥,你怎么可以取代他?” 齐欧梵风度翩翩地粲然一笑。“谢谢你称我大哥,没错,我齐欧梵就是齐家‘病鲍子’。” 霎时,伊琳双瞳绽出惊喜交加的神色,原来这可恶的 家伙,瞒得她好苦。 咚!有重物落地。 “快,有人昏倒了。”是李怡安,她竟然比她还激动。 不过,这小小的意外并没有影响到整个婚礼的进行。李怡安被抬出教会后,交由她的父母送往医院,众人马上在第一时间内忘记她的存在,起哄要求新郎亲吻新娘。 齐欧梵伫立在伊琳面前,一度怔忡于她的美丽娇媚,害得伴郎猛在一旁吞口水,渴望能取而代之。 掌声越来越热烈,齐欧梵迟迟不肯干脆点,惹得伊琳有些恼火。 “脸颊还是嘴唇?”他坏坏地问。 “都要。”话才出口,伊琳就为自己的“好胃口”羞赧得满面通红。 他倾身献给她一记深沉的长吻,然后将她揽腰抱起,阔步穿过重重玫瑰花缀成的拱门。 “为什么抱我?”她轻声问。 “证明我不是李怡安口中,那个不久于世的病鲍子。” 伊琳嫣然一笑。“你欠我一个解释。”用这种手段骗婚,太不光明磊落了吧?! “你则欠我一千五百万。”他嘲弄的嘴角有着纵容温柔。 “那是你心甘情愿给的。”沈家古有明训,钞票既入口袋,概不退还。 “这不也是你心甘情愿嫁的?” 喜宴结束后,齐欧梵带着伊琳直驱车返回他的阳明山住所。 即使此举很令他母亲不悦,但他还是坚持得等度完蜜月才肯搬回淡水小住几天。 冬天的山野,硕见狂袭,窗外不断传来强风拍打木窗的巨大声响。 相较于屋外的凛冽寒冷,卧房里灯火高燃,却是温馨满溢,青光无限。 伊琳摘去头上的发饰,让垂长的发丝倾泻于脑后,轻轻一甩,形成美丽的圆弧,煞是迷人。 齐欧梵替她拉下拉炼,等不及将礼服全然褪去,已醉眼心驰地将她一路从耳珠子吻向粉颈,来到光滑裸露的背脊。 他双手环腰而上,反扣她的双峰,热情地抚捏着。 伊琳有好多好多话想问他,但此刻似乎说什么均属多余。 他的大掌来到小肮,轻轻逗弄着 伊琳只觉浑身筋骨一阵酥麻,心思、魂魄跟着飘忽了起来。 他们双双滚人弹簧床上,&#x5f88;&#x5feb;地纠缠在一起,再也难分难舍。 思绪极度混乱,心脏跳得极快。全身像火在燃烧,更像针在轻螫,虽有点痛但亦让她感到激情所带来的异样体会。 齐欧梵的手指在她身上放肆游走,浑厚大掌紧紧箝住她的身躯,成为她生命的主宰,主宰着她的至欢与至喜。 仿佛金石互击,发出灿烂的火花。伊琳第一次能毫无后顾之忧的,全心全意的将精力投注其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怕 长觉中醒来,望着房内一片狼藉,处处犹存着如野兽般的气息。 冷冬的暖阳,带来早春的气息,轻吻着那裸露在柔软被褥外的雪臂。 这是一幅非常怪异的景象,慵懒舒张的肢体交叠着,不仔细看,分辨不出那是两个人的手脚。 齐欧梵整个人趴在伊琳身上,被子盖住了他半个头颅,却遮不住他的长手长脚。 伊琳轻轻挪动了下,惊扰了他,欲火和欢情再度点燃。他 体力超好地要求她共同翻云复雨。 “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她气若游县乏力地瘫在他胸膛下,求他别再无度需索。 “做妻子的责任,就是竭尽所能回应丈夫的需求。”就算不能欢爱,他也要缠绵。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何必急在一时。”她羞涩地一笑,竟快要连笑的力气都没了。 “是吗?”齐欧梵浓眉微扬,复而攒成一线。“我以为你只肯陪我一年半载。” “不许再取笑我。”伊琳颇有恼羞成怒的打算。“如果当初你诚实以告,那我也不必白白担了那么多心,流了那么多泪。”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他虽一脸的无奈,可也绝不接受她的指控。“若非确定你真心爱我,又何必出此下策。我的心,你懂吗?” 放在床头上电话铃声突然大鸣大响。 来电显示萤幕上,现出李怡安的手机号码。 一大早就来扰人清梦,杀风景的家伙!齐欧梵翻身拔掉电话线,这下他们小俩口可以安安静静享受从昨晚延烧至今仍未褪去的浓浓春情。 奈何电话不响改手机响,原以为又是李怡安在捣乱,岂知竟是公司打来的。齐欧梵接起手机。 瞧他接听以后,脸上的表情肃穆得生不起一丝笑容,可以想见铁定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 “我到公司去一趟,大约两个小时左右就回来。你乖乖在家里等我,别乱跑。”匆促换好外出服在伊琳脸上亲了下,没作任何解释,齐欧梵即开着他的跑车,火速赶往公司。 怎么会这样?他们昨天才行完婚礼,今天就要他回去工作,未免太不近情理。 伊琳生一肚子闷气之余,决定继续赖床,直到齐欧梵回来为止。 “太太。”将近十点,欧巴桑好心的上来请她下楼吃早餐。 实在没啥胃口,但人家一番心意不好拒绝。伊琳不得不起身梳理,换掉细肩带的丝质睡衣,套上t恤和牛仔七分裤,长发随意用手帕绑成马尾,斜斜垂在胸前,掩不去满脸的慵懒。 才下两个阶梯,欧巴桑就在转角处给她打pass,什么意思?屋里来了客人? 她不明就里,但警戒地提起精神,挺起胸膛。 嗄?那下巴高抬,姿势优雅地端坐在餐桌上的人,不就是钟丽心,她的婆婆? 一大早的,她专赶上山来陪她一道吃清粥小菜? “妈,早。”伊琳难得立正站好,向她行九十度大礼,脸上还堆满谄媚的笑。 “都十点了,还早?”钟丽心瞄她一眼,兀自端起盛了热粥的碗,配着小菜吃了起来。“以前我们当人家媳妇的时候,天天日头没出来就起床料理一家子吃的穿的用的,哪像现在的年轻人,真不懂事!” 傍她下马威? 按照合理推论,齐欧梵被十万火急召回公司,包准是她从中搞小动作。 伊琳冷静的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快速研究应对良策。 “妈教训的是,伊琳保证一定改进。”这年头像她这么乖巧的媳妇也不多见吧? “光是嘴巴说说谁不会?”钟丽心的目光透过眼镜镜片射过来,更具威严。“我们齐家的媳妇过了门,头三个月是必须搬回家里伺候公婆,直到怀了身孕才可以到外头自成一户。” “欧梵没有跟我提起这事。”三个月倒还好,媳妇服侍公婆也是天经地义,她并不排斥。 “他没提,你就不会问?”她见伊琳半晌连筷子都没动,便帮她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催促道:“快吃,稀饭都凉了。” “喔。”那么凶,人家怎么还吃得下?!“那,要是我提前怀孕了呢?” 钟丽心两只老眼马上焕发出璀璨的光芒。“那当然就一切随你所愿。不过,你可不能骗我,否则我拿家法治你。” “什么家法?”这年头还有人拿家法出来吓人的? “嘴巴有东西不要讲话。”显然她也没把“家法”背得滚瓜烂熟,才故意转移话题。 伊琳一边扒粥,一边还睁大水眸,竖起耳朵,注意她婆婆有没有提出更惊人的祖宗家训或要求。 “吃慢点,先喝粥再配菜,又没人赶你,瞧,都滴到桌上去了。”钟丽心即刻抽出面纸,替她把桌面上一小滴菜汁擦拭干净。 天下的妈妈都这么烦吗? 伊琳本来还只是小心翼翼,现在改为战战兢兢了。这样吃饭铁定要消化不良。 “我刚刚提的事情,你觉得怎么样?” 你刚刚提了什么?她的脑袋瓜子一下轮转不过来,只得把眼睛再睁大一点。 这又惹得钟丽心不悦了。“如果你没意见,我待会儿就叫人过来帮你们搬东西,欧梵后天要到美国开会,这事早点弄好,他也可以安心工作。” “他、他要去美国?”几时决定的事? “唔,有个案子要他过去协助”她余光扫了她一下。“你不许跟哦,我们齐家的规矩你还记得吧?不会连三个月都不能忍吧?” “他要去三个月?”将近一百天耶! “很难说,如果业务需要说不定还更久。”钟丽心说得轻描淡写,她却听得胆战心惊。 这么巧,这个会议早不开,晚不开,偏选在这时候开。齐欧梵虽贵为太乙企业的少东,他虽已在婚礼时暴露身份,但目前在公司仍只担任法律顾问的角色,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业务,非要他到场协助三个月? 瞧婆婆闪闪烁烁的眼神,她就知道这百分之百是她的阴谋诡计。 同理可证,她要她搬回淡水住,也绝对不会是为了单纯的齐家门规。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她跟她又没有仇。 那天,在钟丽心的坚持之下,伊琳万般不得已的给挟持回齐家的大别墅,而齐欧梵却一直忙到夜里快十一点了才进门。 一进门,伊琳就发现他的神色不对。 “出了什么事?”伊琳担心的抓着他的手臂问。 “鸟事。”齐欧梵把公事包往沙发上一丢,就气呼呼的瞪着她。“你是怎么啦,我妈三言两语,你就任她摆布,是谁答应你要搬回这儿住的?” “我,我”嘿,错又不在她。“妈这是你们家的家规,媳妇新进门都得回来向公婆尽孝三个月。” “荒谬!”当了快三十年的齐家子孙,他从没听过这条滑天下之大稽的家规。“她的话你也信。” “信啊!她是我婆婆耶,就算她说你们家的狗会说话,我还是照信不误。”恶势力呐! 齐欧梵猛地一愕,望着她良久。 “一切全是为了我?”他清楚她的脾气,路见不平都要拔刀相助了,何况人家已欺负到自己头上来。 “不全然是,但你要这么想我也不反对。”伊琳弯身将沙发上的公事包拎起,放到柜子上,转头竟见到齐欧梵一双感激涕零的眼。“嘿,没那么伟大吧?” “够伟大了。”他将她揽进怀里,亲吻如狂雨急落。“对不起,我不该没把事情问清楚就对你凶。” 她笑着摇摇头。“我只希望能够让妈真心接纳我。” “难。”齐欧梵喟然长叹。“我妈这辈子只爱两个人,除了我父亲和我,她没有真心喜欢过谁。” 糟糕,她的脚底开始发寒了。 “所以,你到美国这三个月,我的日子会过得很悲惨喽。” “谁告诉你我要到美国去?”这句话根本是自问嘛,睿智如他,怎可能会想不到。“诡计,亏她想得出来。” “那怎么办?”伊琳闭起眼睛随便都能够想出一、二十个被婆婆整得死去活来的惨例,她虽有心当个好媳妇,但不能用被虐的方式。 “将计就计,你意下如何?”齐欧梵咬着她的耳珠子说。 “愿闻其详。”好在她的老公很聪明,棘手的问题只要交给他,没有解决不了的。 “三十分钟后再告诉你。”他拨开她颈项边的长发,顺着光滑的香肩一路往下吻。 “为什么要等三十分钟?” “因为有要事待办。”当温热的唇拂过她挺立的乳峰时,再迟顿的人也明白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九章 清晨,第一道阳光唤醒了熟睡人儿,伊琳温柔的把头倚在齐欧梵袒露的胸前,手指摩挲着他鬈曲的胸毛。忽地,一抬头,发现他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 原本冷冽的冬日慢慢浮现出几朵斑烂的云彩,将无际的长空渲染出一片醉人的景致。 这样情意绵绵的相视而笑,仿佛心有灵犀似的,激荡着彼此的心湖。 伊琳被他那如诗般隽永的黑瞳盯得莫名慌乱。那是一种效力奇强的催情激素,他又在引诱她了。 “你上班要迟到了。”早早催他到公司去,以免她婆婆又要碎碎念个没完。 “先齐家后立业,没有比‘家事’更重要的。”他露出狎戏的表情,朝她诡异地一笑。 伊琳以为他又要胡来,连忙从床上跳下地板,躲开他骤然伸出的魔掌。“妈说你如果天天上班都迟到,就是标准的昏君,而我更是如假包换的妲己兼杨贵妃。” “很好,我乐当纣王兼唐明皇。”他还是抓住她了,身子一下复了上去,将她紧密的压在下面,双手开始不老实的上下游移。 伊琳顺从地迎合他,徐缓摆动腰肢,在他温热的唇瓣舔舐下忘了今夕是何夕。 床头柜上的电话忽地又响个不停,接着照例轮到他的手机,然后是敲门声非常有规律的按着顺序来。 自从齐欧梵提出不论到哪儿都要伊琳陪在身旁的要求 后,钟丽心就使出紧迫盯人的招式,要他夫妻俩时时提高警觉。 齐欧梵的将计就计,原本是希望带着伊琳远避到国外,图三个月的风流快活,孰料,他老妈硬是不肯就范,非将伊琳留在家里察看不可。 于是乎天大的紧急公事也只好延宕下来,等候他齐大公子拨冗出席会议。 这一来当然大大惹火了钟丽心,表面上,一家四口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实际上却是暗潮汹涌,风暴逐渐形成。 齐欧梵忽地强力拥抱住伊琳的胴体,一声酣足的长叹后闭上眼,翻身而下。 望着他淋漓的汗水自额际流下,她体贴地拿起面纸为他擦拭。“这么累,还有力气去上班?” 他笑着轻蹙浓眉。“现在知道你老公有多猛了吧。” “贫嘴。”伊琳俏脸羞涩地涨成酡红。“快去冲个澡,趁妈上来前,我想跟你谈谈那块土地和房子的事。” “那案子法官已经作出判决,证明你堂叔所提的借据是伪造的,而土地和房子被卖掉也是他编造的谎现在土地是你的了,你随时可以请求法院及警方强制执行。” “真的!怎么不早告诉我?”不小心望见他雄健的男体,即使已经做了多日的夫妻,伊琳仍不免要再次脸红心跳,将头垂到胸前。 昂首走向浴室的齐欧梵竟没瞥见她的窘状。“昨天才收到通知,一时忙得忘了。” 敲门声准时响起。 “太太、太太,你起床了吗?”可怜的欧巴桑又奉命来扰他们的清梦了。 伊琳和齐欧梵无奈地相视一眼,再长叹一声。 基本上钟丽心还构不上恶婆婆那个等级,她只是比较烦,很想使坏,又想兼顾身份尊严,不好意思泼妇骂街,也不肯给媳妇好日子过的那种集矛盾于一身的中等“歹干家” 伊琳前去开门,好言哄走欧巴桑,再回头催促齐欧梵只能洗战斗澡,一分钟都不得耽误,这才平安的化解了一场风暴。 通常齐欧梵去上班以后,伊琳就会超贤慧的帮忙处理杂务。 “伊琳。”钟丽心冷不防地出现在门口。“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暴风雨要来了,她有很糟的预感。 “坐。”她指着她身旁的沙发。 伊琳屁股尚未沾到座垫,钟丽心又开口了。“几天公司将召开董事会,你知道是为了什么吗?”没等她反应过来,她接着说:“欧梵的爸爸决定要将公司交给他,目前先让他接手总经理的位置。” “哦。”婆婆慎而重之的把她叫来,绝不会只想讲这些话,继续正襟危坐就对了。 见伊琳没接话,也没表现出特别的兴奋之情,钟丽心纳闷了下,迳自又往下说:“我们在海外共有三处分公司,这你该知道,如果欧梵要接掌太乙,就不能对这些分公司一无所悉。”每宣布完一个要项,她就会适时顿了顿,观察伊琳的反应。“不要只是猛眨着大眼睛,你要想想该怎么帮欧梵,他一个人够累了还要拖着你。” “我没拖着他。”她无辜的说。 “你有。”她像法院里的法官在宣判似的,理直气壮,而且斩钉截铁。“你老巴着他哪儿也不让他去,我看你是准备将他锁死在台湾。” 嗄?!懊来的终于还是来了。这几天的太平,果然只是风雨前的宁静。 伊琳没马上为自己辩解,她要听听这欲加之罪的背后真正的目的。 “怎么不说话?”钟丽心有些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是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了?像你这种出身不好的女孩子,容易眼光短浅,什么都只想到眼前只想到自己。你害怕担起孝顺公婆的责任,就不让欧梵离开半步,要求欧梵到哪儿都得带着你,一个男人处处被老婆绑着、拖着,怎么大展身手去闯荡?” 伊琳静静地,只睁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盯着她的脸,久久不曾转瞬。 “干么那样看着我?”她不怕她大声抗辩,但挺受不了她这种波澜不生的眼神,冷抑得太过了。 “如果我是你的女儿,你也会跟我讲同样的话吗?”为什么天底下的婆婆都要处心积虑的想去伤害别人的女儿,却生怕自己的女儿受到一丁点的伤害? “你、你这是什么话?我根本没女儿,问的什么问题,好像你到我家来我虐待你了,锦衣玉食呐,能嫁到我们家来算你福气。” 伊琳沉默许久,觉得不能再作无谓的忍让,她已经污辱到她的人格,假使她再不吭气,只会鼓励她得寸进尺。 “嫁给欧梵我的确很幸福,但有你这种婆婆,我感到很悲哀。我不在乎也不介意单独留下来孝顺你和爸爸,但我不能忍受你的冷嘲热讽。我不懂你所谓的出身是指什么?我爸爸是个正正当当的果农,不偷不抢,不做有愧良心的事,还经常能够帮助别人,我不明白当他的女儿有什么值得可耻的。我可以不要锦衣玉食,但我需要被尊重。 “我现在才了解,你要我搬回来住,目的并不是真的需要我孝顺你,而是不让我过好日子,因为你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又没能阻止欧梵娶我。我不会为我的出身不符合你的要求感到抱歉,但从今天起我会永远消失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让你眼不见为净。” “站住。”见她起身要走,钟丽心也急着站了起来。“跟我道歉。” 伊琳挺立在原地,双唇紧抿,倔强地一动也不动。 “瞧你这是什么牛脾气!”居然敢摆脸色给她看引“我有两点理由要求你道歉,其一,我从来没有瞧你不起,我只是没欧梵和他爸那么喜欢你;其二,要你搬回来也不是为了不让你过好日子,而是、而是就近呃,可以” 看吧,心虚了,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伊琳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她,看她究竟要怎样自圆其说。 钟丽心咳了两声,才接着说:“你知道的,我和欧梵的爸爸一直很期待早日有个孙子,一则传宗接代,再者承欢膝下,但欧梵那脾气根本不给人讲,越讲他越要造反,所以,我就想,起码可以从你这方面下手,你是我媳妇,总该听听我的吧?没想到,你跟他一个样,全是蛮牛来投胎的。” “就为了这样?”早说嘛!何必要那么多小动作,叫人一肚子不舒服。 “当然喽。”她老大不高兴的扫她一眼。“想当年我当人家媳妇的时候,婆婆说一是一,二是二,哪像你,那么心高气傲。” 有吗?人家只过是据理力争而已嘛,况且你看起来也没那么忠厚老实呀。 “果真是这样,那你就更应该让我和欧梵朝夕相处,以便提高机率。” “这我也想过,只是只是” 冰雪聪明如伊琳,怎会听不出她的意见。天下的婆婆都是一样的心结,见到媳妇开开心心,就满肚子不是滋味,究竟是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我懂。”有些话说得太白确实很伤感情,大家心照不宣也就是了。“往后你也可以继续不喜欢我,更不必特别待我好,但,既然我进了齐家的门,就是你们家的一份子,希望你至少给我一点尊重。除此之外,我愿意听从你的安排,让欧梵单独到海外视察各分公司,我不跟,留下来供你差遣,当个名副其实的孝顺媳妇。可是欧梵回来之后,你就不能再找任何借口,禁止我们搬回阳明山住。’ “不行。”她说:“除非你肚子够争气,否则我觉得你还是留在这儿比较好。” “怀孕这种事,得尽人事听天命又急不来,你即使天逃冖着也没用呀。”人家又不是圣母玛利亚。 “想哪里去了?”钟丽心又卯起来翻白眼瞪她了,这女人超恰的。“我是想你们在山上,买什么东西都不方便,在这儿,我天天叫欧巴桑给你炖补,把身子养壮一点才容易受孕,这你也不懂?” 总而言之,她就是不肯放行。伊琳敢打包票,一旦她生了孩子之后,她婆婆还是会另找其他理由留住他们。亲情拘票外加温情攻势,看来她和齐欧梵想逃出淡水,是难如登天了。 然而,令她作梦都想不到的是,她婆婆惊人的办事效率。 那天清晨取得她的允诺,当天下午,齐欧梵就被父亲当面告知将调任总经理一职,并且得在两日之内,赶往美国视察业务。 夜很深,月儿已经垂到天的那一边了,伊琳却仍了无困意,怔楞地趴在齐欧梵身上,神色黯然。 “你确定不跟我一道去美国?”齐欧梵不解地再一次问她。 她还是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是不是我妈又跟你说了什么?”他将她抱至胸前,仔细盯着她的眼,希望借此穿透她的内心,明白她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神色恍惚。 “没有,是我真的不想去。”故作轻松的说完话,她马上又紧张兮兮的捧着他的脸,很谨慎的告诫他。“我不在身旁的日子,你得时时想着我,知道吗?” “不想你,想谁?”齐欧梵好笑地将她拥紧。“幸好我只是去两个星期,否则岂不是要我牵肠挂肚,茶饭不思。” “那就好。”伊琳勾住他的颈子,满怀心事的说:“我不跟你去是有理由的,我希望利用这段时间,改变妈对我的看法,并且” “你不必理会她的。”就知道,准又是他妈妈在兴风作浪。 “不,我既是你们齐家的媳妇,就绝对有必要讨公婆的欢心。给我一个自我考验的机会,并且相信我,我一定会做得很好。” “太委屈你了。”他依然放心不下。“我不赞成。” “是心疼,还是对我没信心?” “是分分秒秒难舍我的娇妻。”说着说着,他贪婪的本性又彰显出来了,嗅着鼻子便往她开启的领口里钻。 “别这样,我有正经话跟你说。” “我几时不正经来着?”齐欧梵一脸的贼笑。 “你哦”伊琳被他哈得胳肢窝好痒。“你还没告诉我,怎么请求法院强制要求我堂叔嘿”伊琳停止再说任何杀风景的话,弓身迎向他的热吻,接受他给予的销魂性爱。 但愿这一次能够一举而中,能够如婆婆所愿老天,她怎么可以在这个当口,让这么糟的念头闪人脑海? 齐欧梵赴美的第三天,李怡安打了一通十万火急的电话向伊琳求援。 当然啦,李大干金小姐的每通电话都是火烧眉头的紧急事件,但最后也都证明是大惊小敝,小题大作。 自从她在伊琳的婚礼上饱受刺激因而当众昏倒之后,很是安份了一段时间,伊琳还以为她从此要洗新革面做个好女孩了,没想到她还是闷不住。 “伊琳,带三万块到‘梵蒂岗’来,快点,迟了我就毁了。记得,千万别告诉你婆婆。” 币了?完全没给她拒绝的余地。我咧¥%。 伊琳抓着话筒胸口足足烧了三分钟的怒火,才恢复理智。梵蒂岗是一家位于西门町的ktv,李怡安的歌声和哆啦a梦里的胖虎不相上下,热爱唱歌和肖想成为歌星的狂劲也一模一样。 她老姐别是唱了歌却忘了带钱付帐,要她去当叶大雄? 三万块不是一笔小数目,&#x5c3d;&#x7ba1;她已用不甚光明的手段让自己跃升为千万富婆,可还是很舍不得拿这么大笔钱去帮李怡安消灾解厄。 “谁打来的?”钟丽心手里端着一碗黑不溜丢的热汤,一看就知道又是给她进补的。 “李怡安。”伊琳伸手接过,二话不说全数倒进喉咙里,吞得干干净净,未了还舔舔嘴,故作意犹未尽状。 “做什么?”她很满意地接过碗,接着又递上一包中葯粉。 伊琳照例蒙着头,一口气撒进嘴里,连开水都不用配。这下钟丽心笑得更开心了。 “她说她在ktv,没钱付帐,要我去帮忙。”忘了李怡安特别叮咛,千万不能告诉她婆婆的,伊琳暗叫一声不妙。 “那孩子就是贪玩。”钟丽心对李怡安熟悉,是从婚礼那一天开始。“看在她爸爸的份上,我们就去帮帮她吧。” 没听错吧?她说“我们” “妈要我跟我一起去?”不会吧!人家搞不好拒绝欧巴桑人内哩。 “对呀,ktv那种地方龙蛇杂处,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她赶紧回房里加了一件外套,拿着皮包出来。“老张,去把车子开到门口。” “妈,今天风大,不如你留在家里,我自己去就好。”伊琳笑着说。李怡安要是见到她连婆婆都一并带去,不当场再昏倒一次才怪。 “这点风算什么?淡水的冬天就这德行。” 有没弄错,她居然挺high的,像从来没去过ktv似的。 坐在车子里,伊琳一路上都在想,怎样才能叫她婆婆别跟进去,至少不能让李怡安他们看到,否则被骂得臭头事小,从此她的颜面扫地成为众人讥笑的话柄,才是最严重的。 “妈。” “你常来?”像是算准了她要开口,钟丽心同时抛出问题堵她的嘴。 “来过一次,我歌唱得不好,来这种地方只有干瞪眼的份。”其实就算天王巨星来碰上了李怡安,下场还是跟她没两样。 她满意的点点头。“待会你把怡安叫到外头来,钱拿给她我们就走。” “我还没去领钱。”在齐家,她过的日子已经是近乎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颓废生活,钱是最派不上用场的东西,何况一口气要三万块。 “拿去。”她往皮包里掏出一叠钞票。见伊琳犹豫着不肯伸手接过,干脆直接塞进她手里。“犯不着不好意思,欠我的是怡安,又不是你。” “呃,谢谢妈。”连钱都由她婆婆出,李怡安准会剥下她一层皮来。 司机老张把车子停在梵蒂岗的大门口,伊琳没等她婆婆下车,立即冲进去要求柜台小姐帮她打内线电话。 “急什么呢?这孩子!”钟丽心拎着皮包,缓步跟着走了进去。 一进去恰巧看见李怡安抓着伊琳的手臂,硬是将她往里面的包厢推。她大吃一惊旋踵尾随过去。 “放手、放手!”伊琳快被她给气炸了。“你要的钱我已经带来了,拿去!” “等等。”李怡安慌忙堵在她前面。“既然来了,就一起进去唱唱歌,吃点东西吧。” “不要,我还得赶回淡水。”伊琳挤眉弄眼的向她打暗号她现在是身不由己,怎知她居然给她有看没有懂。 “干么呀,齐欧梵不是已经出国去了吗?你怕他不成?来来来,我们有一大票朋友哦。”李怡安不容分说,硬是将她推进包厢里。 嗄!好暗,强烈的摇宾乐曲和浓呛的烟味,令伊琳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雷射光扫过的每张面孔,好像都是男人耶。一个有夫之妇混迹在大票男人堆里,恐怕有损名声。她一个念头闪过,马上转身想要离开。 “不许走。”李怡安口气突然变得非常强硬且不友善。“拍张照再走。赛门,你过来和咱们沈大小姐拍一张。” 在这种地方拍什么照啊?!有毛病! 岂料经李怡安大声呼喝,竟真的有两个大块头的男子靠过来,伸手就想揽她的腰。 “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伊琳吓得花容失色,仓皇躲到李怡安背后。“快叫他们走开。” “怕什么?”李怡安不但不帮她挡着,反而使劲将她推出去。“偶尔使使坏,让齐欧梵知道你多么有魅力,不也很好?” 这关魅力什么事?伊琳没好气的白她一眼咦,李怡安脸上的诡笑是啥意思? “快点,来,笑一个!”她简直存心要她难堪。 伊琳难以招架地逼退到门边。“李怡安,把话说清楚,你到底什么居心?” 李怡安脸往下一拉。“很简单,你抢走了我的心上人,就别怪我绝情。” “你的心上人?”她听得一头雾水。 由于场内实在太吵太乱,竟没人注竟到门口有张雍容华贵但稍嫌老态的面孔探了进来。 “少装模作样,你明知道齐欧梵是我心目中的锥子,竟还敢背叛我。”李怡安越说越气,眼睛不知是灯光的关系,还是怎么着,竟泛起红色的血丝。“背叛我的人,我绝不让她有好下场。” 由于自小没人关爱的关系,她一直有着偏差性格,希望得到的东西,她一定要得到手,如果有人跟她抢,她便翻脸不认人,即使是好友亦相同。 “你有病。”伊琳作梦也没想到她会不可理喻到这种地步。“当初是谁费尽唇舌叫我嫁进齐家的?回答我?” “我哪知道” “你连他长得是圆的扁的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就一个劲的要我嫁,这算是朋友?若非老天有眼,让我阴错阳差的成了齐欧梵的妻子,你想过我的下半辈子会如何?” “那关我什么事?” “对,不关你的事,你永远只想到自己,为了自己随时可以牺牲朋友。你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爱齐欧梵?” “我们家有的是钱,我跟他门当户对,这就是资格,不信你回去问他老妈,看看她会选我还是你,当他们齐家的媳妇?” 一句话把伊琳直接推落谷底。她说得没错,齐欧梵的母亲的确有很深的门第之见,嫌弃过她出身不好,怀疑过她到齐家是为贪图他们家的财产。 “没话说了吧?”李怡安冷笑着。“等我把这几张香艳刺激的照片寄给齐欧梵的母亲,你猜她会怎么做?我妈说,其实她老早看你不顺眼,却苦于找不到名目把你扫地出门,这个正好派上用场。” “卑鄙!”伊琳的眼底,进射出熊熊怒焰。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李怡安得意的把相片从拍立得相机上面取出,往伊琳面前晃了下。“我现在就请快递公司送到淡水,给齐妈妈好好欣赏欣赏。” “不用了。”钟丽心立在门边,把李怡安的诡计一五一十全听进耳里。“你可以直接交给我。” “齐妈妈?!”李怡安口里惊呼,眼神却马上瞪向伊琳,怪她竟然耍阴的。 嘿,不关我的事好吗。她无辜地退到一旁,让婆婆独掌大局。 钟丽心凌厉扫了李怡安一眼,伸手抽走她紧握在手心的相片和三万块现钞。 “伊琳,我们走。” “齐妈妈,你听我说,我”李怡安不在乎得罪齐家的人,但她害怕这事要让她老爸知道,铁要打得她分筋锉骨,痛不欲生。 “我听得够多了。”钟丽心嫌恶地拿开她挽在她胳臂的手。“不简单嘛,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的城府,你父母亲要是知道了不晓得会有多惊讶。” “不是的,齐妈妈,我” 李怡安的哀号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钟丽心却已拉着伊琳怒气盈然地走出梵蒂岗,进了停在一旁等侯的车子。 老张不晓得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气氛很不寻常,不时将往后照镜瞄。 “专心开车。”钟丽心的命令挟着强大的威仪。 “是。” 好闷哦,随便找个话题聊聊,化解彼此的不自在吧。 “妈。”伊琳轻喊了声。 “不用劝我,也不需要安慰我。”钟丽心的心情显然down到第十八层了。 假使李怡安所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那么她这张老脸就真的不知道该往哪边摆了。 “我不是要劝你,我只是希望你就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这是你的真心话?”伊琳越表现得宽宏大量,就越显得她的小人之心,令她更不舒服。 “不管真不真心,我们都只能那么做。”伊琳充满感性地说:“我爱欧梵,断不可能因为李怡安的三言两语就放弃这个婚姻;你也爱欧梵,基于共同的出发点,我们实在没理由互相仇视。” “我没有仇视你,至少现在已经没有了。” “我知道。”伊琳主动拉起她的手,搁进自己的掌心。“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我的确是个好媳妇、好妻子。” “那你必须很努力才行,我的标准是很高的。”她不太自在地把手抽回去,但脸上的线条已经柔和许多。 第十章 七点三十分,伊琳准时起床,犹穿着睡袍的她往澄明的镜子前一站,一股浓浓苦苦的中葯味立即扑鼻而来。 再这样下去,她不见得能够成为有利怀孕的体质,但迟早会被婆婆补成苦海女神龙。 捏着鼻子喝完汤葯,奔进浴室,她赶紧用牙膏将残留在口中的苦味刷掉。酷刑! 打开衣厨,满满的套装,全是婆婆买的。齐欧梵不喜欢中规中距的穿着,因此帮她挑的款式也总是充满前卫风格,却很不能人她婆婆的眼。 那天从梵蒂岗回来以后,她婆婆在炖补之外新增了一项乐趣装扮她,目标是将她调理成符合身份气质的齐家少奶奶。 桌上琳琅满目的化妆品、保养品,统统是她精心采买的,除此之外,她甚至一不做二不休,为媳妇请来二名美容师,专事教导她如何为自己粉雕玉琢。 幸好齐欧梵今天晚上就要回来了,多多少少可以分散一些她婆婆的注意力,否则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被整得“不成人形”或“面目全非” “这是今年秋冬必备品项之一。”伊琳学着服装设计师的口吻说服自己。“重点是裙长过膝和窄腰板型,衬衫除了窄腰是基本款,袖子结构的变化也是值得注意的细节。” 镜中反射出的她,的确比以前要高雅尊贵,但也很不真实。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太太。”欧巴桑上来把汤碗端出去,见她薄施脂粉后的娇 美模样,不禁张大眼睛。“有位先生说要找你,老太太请你下去看看。”临出门还回头跟她说:“今天比昨天更漂亮。” “谢谢。”欧巴桑老爱逗她。 谁会一大早的跑来找她?欧巴桑说是先生不是小姐,否则她就要以为是李怡安重现江湖,危害善良百姓了。 “阿琳!” 门口传来的嗓音相当熟悉,是她堂叔。天老爷,他怎么找来的? “哦,阿琳,你好命了,你嫁了这么有钱的人,我就知道你八字好,不会一辈子过苦日子。”沈光边说还边艳羡的打量屋内的装潢。 “嗯哼,你找我做什么?”一见到他,伊琳马上提高警觉,料想他又要来找她麻烦。 “我”沈光见她脸色颇不好看,才要开口,眼泪就垂了下来。“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但,我也是不得已的呀。” “不要哭哭啼啼的,有话就快讲,若只是来跟我诉苦,抱歉,我没时间也不想听。”语毕,她转身就要走。 沈光见状,连忙拦住她。 “阿琳,等等,我说。”他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低着头。“我是想来跟你商量,那五甲地,可不可再让我、让我再继续耕作?” “不行。”他恶劣的行径早已令伊琳寒透了心,说什么都不能再上他的当。 “阿琳,难道你要见死不救吗?”沈光听她口气刚硬,有些动气。“你堂哥赌输了钱没办法还,现在赌场找黑道的人要去追杀他,你又要把土地收回去,叫我怎么办?” “那块地是我们家的!”气死人,伊琳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你已经嫁给这么有钱的人家了,还要那块地做什么?”沈光反驳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自己过份。 五甲地呐,一甲地近三千坪,五甲地就是一万五千坪。她父亲将一生的心血全部投注在那块地上,但由生前过度爱护、甚至溺爱他那不成材的堂弟,却让他唯一的女儿在他死后顿失依靠,如今即使是一块寸草不生的废地,她也要拿回来。 “你给我走!”跟这种不可理喻的人,说什么都是浪费唇舌。 见伊琳拉下脸,沈光先是一楞,继之堆出笑容来。 “不要这样就生气,再怎么说,我都是你阿叔,你娘家唯一的亲人” “出去!”不提这个她还不那么光火,一提她更是怒火冲天。“张叔,麻烦帮我送这人出去。” “好的。”老张块头大,往门口一站就很够唬人。 “喂,阿琳,你这是干什么?”沈光一下换了一张嘴脸。“我低声下气来求你,你却赶我走?目无尊长啊,你这孩子!” “唉,你就是那个强占我们伊琳家产的堂叔啊?”钟丽心听到大呼小叫的,从书房里出来瞧瞧。关于这号“外戚”的恶名,她略有耳闻。 “我、我哪有,你你你别听阿琳胡说。”沈光强辞夺理地。“我是帮她看着家产,替她耕作,哪晓得她飞上枝头当凤凰了,就翻脸不认人。” “你真那么好,我们伊琳还需要靠打官司要回自家的田产?我才觉得奇怪呢,怎么我们伊琳结婚娘家一个人也没来,以为是没时间来,原来是没脸来。我告诉你,以前我们伊琳孤零零的一个人好欺负,现在她可是有整个齐家的家族撑着,谁胆敢再动她一根寒毛,就得当心受到最惨烈的报复!” 沈光一辈子欺压人惯了,头一回被人家叮得这么颜面无光,四肢颤抖,竟大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顶回去。 伊琳听到她婆婆这些非常自家人的话,煞是感动。 “妈。”感谢的话梗在喉咙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们上楼去,不要理他。” 望着伊琳背影,沈光急急想唤住她,嘴皮子动了几下,重 重地叹口气,一筹莫展地走出齐家院子。 这是个初春的午后,齐欧梵跷着腿坐在走廊下翻阅手中的杂志,伊琳则歪歪地趴在他身上,享受难得的暖阳。 旁边茶几上一碟小红莓干已经见底了,桑椹汁也喝完了,她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腿,提醒他,老婆有事,老公服其劳。 “又没啦,吃慢点,当心伤胃。”他正专注于杂志里的某篇报导,似乎没有起身为她服务的意思。 “不帮拉倒。”伊琳噘着嘴蹒跚地起身,边没好气的抚着肚子抱怨。“宝宝乖,妈妈去拿给你吃喔,反正爸爸本来就不是很疼你,你将来也不要太孝顺他。” “喂喂喂,你这是干么?”齐欧梵被逼得只好把杂志搁下。“胎儿才三个多月八,他会吃小红莓干?请不要借机离间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 “当然是他要吃的喽,没怀他以前我根本碰都不碰这种东西。不止小红莓,连蚵仔面线、鱿鱼羹、紫雪糕,我都是应他的要求才吃的。” “强词夺理。”为免强烈争执祸及他那未出世的宝贝,齐欧梵还是乖乖的进厨,帮她再端一盘出来。“今天就这些,再嘴馋也不能拿这种东西当饭吃。” 一见到她的最爱,伊琳立即眉开眼笑。奈何她才拈一颗放进口里,就听到大门口传来拔尖的呼喊声 “伊琳啊,你怎么还在家里?”钟丽心卸下手中的大包小包,疾步来到她面前。“今天你不是该去做产检的吗?” “哦。”伊琳一点也不怀疑,从获知怀孕的那天起,她婆婆就把每次的产检日期、抽血检验日期、预产期统统熟记在脑海里,简直比她这个即将要做妈妈的人,还要用心一百倍。“我这就去准备。” “欧梵,你怎么还忤在那儿?” “我也要去?”不用了吧?不过是例行检查而已。 “那还用问,每次产检你都该去,这是做丈夫的责任。”才转身,钟丽心又想起一事。“这回记得跟唐医师要一卷‘拉梅兹生产法’的录影带,事前多看几遍,等伊琳生产的时候你才不会忘记。” “给我看的?”齐欧梵额头开始垂下黑色线条了。“我看那个做什么?” “帮助伊琳呀。”这儿子看似聪明,怎地要当爸爸了才转性。“她生产的时候你要进产房安抚她,提醒她怎么调匀呼吸,才能顺利将胎儿生下来,你以为像古时候,生小孩就妈妈一个人的事?”瞧,她这老人家多跟得上时代。 “以前你生我的时候,爸也这样吗?”才怪! “三十年前,起火都还用大灶呢,你要不要试试?”坏小孩,跟她一句来一句去,结了婚就敢没大没小,年头真是变了。 伊琳换好外出服,走了过来。“你要不要陪我去?” “要,当然要喽。”识时务者为俊杰,一口气得罪两个女人,绝不是聪明才子该做的事。 “老张车子已经等在门口了,快走吧。”钟丽心提醒道,亦提起她的皮包往外走。 “妈又要一起去?” “怎么,嫌弃我?”开玩笑,那可是她的金孙耶,她岂能不全程监控。 “哪会?妈一起去最好了。”伊琳笑着说。横竖反对也无效,人多热闹些。 齐欧梵抛给她一记白眼,讥笑她谄媚的功力,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待会记得叫护士小姐帮廷彦照一张超音波相,带回来给你爸看。” “廷彦是谁?”齐欧梵和伊琳同时愕然地问。 “我孙子,你儿子呀。” “你连名字都取好了?”怎么也没先问他们的意见?齐欧梵最受不了他妈妈老爱自作主张。 “对呀!”钟丽心经他们一问,喜孜孜的说:“前天我到凯悦喝下午茶,碰到怡安的妈妈,她介绍我到凌阳街找一个算命摊子,听说阿扁的外孙,名字就是他给取的。” 是吗? 见齐欧梵敛起脸容,眼看就要发飙,伊琳忙打圆场。“廷彦满好听的,不过,人家不是都根据出生年月日,来加以命名?” “很有概念嘛。”钟丽心嘉许地朝她点点头。“是那样没错,但如果可以确定产期,提前把名字取好,则可以早日启发灵动,让我的金孙命更好。” 齐欧梵闻言火气更旺了,两边眉毛全部倒竖而起,骇人的风暴在他眼底唇畔迅速形成。 伊琳犹豫着要不要问婆婆,可以预知产期是什么意思?通常医师给的预产期只是参考用,在那前后两个星期均属正常,除非除非 “我绝不容许伊琳剖腹生产。” 哇,齐欧梵比她更有概念耶。 “为什么不?”钟丽心不高兴的反问:“人家阿扁的女儿都” “她是她,伊琳是伊琳,除了我,没有人可以任改变我儿子出生的方式。” “嘿,你这是” 尾节晚安亲的老公 风暴终于来袭,伊琳被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对母子,从她进门的第一天起就争执不断,未来势必还更有得吵,避免让自己太为难,早日搬回阳明山是有其必要与迫切性。 她先要齐欧梵捺住性子,然后委婉地告诉婆婆自然生产的诸多好处,为了她的金孙,希望她在这面不要那么坚持。 “这样啊!”钟丽心恍然大悟。“那我不白白亏了三万六。” “取蚌名字要三万六?”吃人吗? 如果大家都不迷信,就不会有这么荒谬可笑的事情发生。总之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怪不得旁人。 平息完无谓的争执,总算可以到医院产检了。 没想到唐医师听完了胎儿的心跳,居然有了惊人的发现。 “听到两个心跳,&#x5f88;&#x53ef;能是双胞胎。如果你不介意,我们来看一下超音波。” 嗄?!伊琳愕未定,只听她婆婆兴高彩烈的问 “是双龙、双凤,还是龙凤胎?” 是龙凤胎。 酷热的仲夏第二个周末,伊琳如期产下一男一女。原本已经要她将汤葯当水喝的婆婆,这下更以流水席的方式,要她一日六餐,中间除睡觉之外还另加三次的点心。 但很奇怪的是,如此大补特补下来,她的体重并没有增日太多,反倒是齐欧梵稍嫌弱的身材逐渐变得雄壮威武。 午夜十一点,欧巴桑送来丰盛的消夜,伊琳只是微笑以对,齐欧梵却反胃得作呕。 “别这样,吃完这一摊你今天的工作就算完成了。”伊琳从床上坐起,体贴地把托盘端到他面前。“要不要我喂你?” 唉,黑色线条密布在齐欧梵额前,他重重的叹一口气。 “等你坐完月子,我们立即搬回阳明山住。”愁眉苦脸的张开嘴,他受刑一样的嚼着伊琳用汤匙送进来的美味佳肴。 “还有呢?”光这样还不够,以婆婆的无孔不入,就算他们搬到南极洲,她仍是有办法循线追来,严重干扰他们的生活。 “你不会真的想再回公司上班吧?两个小孩够你忙的了。”他可不赞成把小孩交给保母带。 “小孩有欧巴桑帮我,不必担心。但我不是想回公司,我连升迁都得靠你爸爸帮忙,回去又能做什么?” “我爸爸?”齐欧梵愣了下,才明白过来她所指为何。“你是你说由总机调行政助理,是爸爸从中帮忙?你也对自己太没信心了,爸爸从来不做那种事,任何人想受到重用都得靠真本事。” “真的?”问题是她的能力从来都没有受到肯定过呀。“真是那样,的确令人高兴,但我还是不想回公司,我想回台中替我爸爸看管那块土地,老是那么荒废着也不是办法。” “五甲地,就凭你一个人?” 见伊琳只是笑而不答,眼神中甚至闪烁着诡异的光芒,齐欧梵只觉背脊一阵冷凉。 “嘿,不关我的事,别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我可不是耕田莳花的料。”公司里还有一大卡车的业务等着他去处理呢。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出力,你至少可以出钱吧?”伊琳嫣然地笑着欺近他,逼他得正视她的需要。那是她爸爸留下的遗产,身为半子,怎可置身事外。 “行!”只要别叫他去当苦力,一切好商量。“需要多少,尽痹篇口。” “唔,我想一千万大概够了。” “什么?”素来大方的他仍忍不住要跳脚。“你准备种人参,还是养红龙鱼?” “都不是,我只想把那块地种满四时的花卉。”她拿出纸笔,一项一项算给他听。“看呐,整地需要请工人,五甲地,二十个人工作一个月,一个人日薪两千,然后是购买花苗,加上施肥,以及培养土” 呵,好困!“我们可不可以明天再讲?” “好啊,不过你得先把支票开出来给我。看,我都帮你准备好放在桌上了,你只要签个名,盖个章就行啦。” “这事我们不能改天再商量吗?”台中距离台北需两个小时的车程,莫非要他天天通勤上班? “也好,让我仔细算算,”伊琳连电子计算机都拿出来了。“如果再加上一部车,和旧房子的修缮,那咦!一千万可能不够哦,欧梵,我跟你说,喂,喂,嘿!怎么就睡着了?” 也罢,反正她还有一个星期才坐完月子,有得时间可以跟他磨。晚安,亲爱的老公!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