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点相公》 序 “自是寻春去较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荫子满枝。”这是唐 朝杜牧写的诗。认识宋齐是一个偶然,直觉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闲谈中才知道原来 她在求学时代就有一枝尖锐的笔锋,这忽然让我想起,杜牧也是这样一个文才洋溢的人 ,所以引用小杜的诗来作为序的起头。 自古才子多情,才女哀怨。多情才子如过江鲫,坊间耳熟能详的,如司马相如 、曹子建、唐寅;哀怨才女如花蕊夫人(孟昶之妃)、李清照等。或许是文人多感 吧!(虽然宋齐从不自认为是文人),就连风流诗人杜牧也不例外。有趣的是,小杜与 宋齐有著同样系出名门的身世,也都爱玩。“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 一觉扬州梦,蠃得青楼薄幸名。”正是小杜的自我解嘲。不过,小杜也是多情的,一段 相约十年的情怀,竟湮没于红尘之中,教人怎能不心痛?又岂能不遗憾? 李清照,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才女,名门家风,夫妻恩爱,不知羡煞多少人。 无奈的是,北宋晚期的纷乱,造就她一生的哀怨。而她的词也因而在时代的变迁中有著 相当程度的转变。“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悲怆之情,尽在这首“声声慢”中 ,思念追忆之意,造成这首词的千古流传。 有人说,文人要多愁善感,文章才能刻骨铭心;作家要感情丰富,作品才能生 动如实。宋齐如杜牧善感风流?如李清照情感丰富?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宋齐是宋 齐,她有自己的风格、自己的想法;虽然,与某人神似,也不该将她比喻成任何人的。 在感情世界里,她是多情的、温柔的、善感的,洒脱中也带几许无奈。诚如一 般的女子,也在追寻一份最真挚的爱,追求一分真心。然而,在感情以外的世界,她却 又有几分执著、几分刚毅,还有几分的傲骨(说起来真的不像温柔的女性)。丰富的才 学,让她能在文章的世界中悠游自在,而颇高的傲气与学养,却也让她所追求的一再碰 壁。 或许,这个真实的世界是公平的,因为有所得必有所失;也或者,天地无情, 待她不公,所以必须一直追寻。 认识宋齐不算太久,却也能感受到一分真,原因无它,她是个不擅说谎的人。 常说她笨(真的挺笨的),笨在花花世界中,寻觅一份虚幻,笨在真实世界中,保持憨 直的真。不过,她也是聪明的人,聪明到懂得将虚幻化为句读,跃然活现于文章之中; 也懂得将那份憨直转成理性,用沉默来掩饰不该说的话。 “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想更了解宋齐吗?走近她吧!把一份真的友谊给她,她会回报一份最真的天地给您。至 于她的情路世界,是她最深层的世界,除非她愿意,否则,只能在字里行间寻觅了。 我的齐夫哎呀呀!说起我的“齐夫”(在网路上,我都匿称她为──相公)。她啊,我真的不知该怎样去形容她。她是个奇女子,唉!连我都爱死她,追她 的男人,得用“拖拉库”来载。 她可以不吃米饭,废寝忘食的赶稿,天啊!我很怀疑,她真的是人吗?我跟齐 姊姊是网友,我也看过她,偷偷跟你们说喔,我嫉妒她的脑袋、美貌和声音,尤其是她 的声音,好温柔喔! 齐姊姊这个女人,要是生在古代,我看也是个李清照之类的人物。 还有一件事,齐姊姊爱花花草草,我所“a”到的新品种水生植物,被她黑吃 黑地a走,呜想到就捶心肝。 我现在要来出卖我的齐姊姊,嘿嘿嘿!她是个男人跟女人都爱的女人(我都想 爱她),她一天可以写出近万个字(要是我来写,我需要果汁机,来榨脑袋汁),唉! 不过,她是迷糊蛋啦,身体不好又常忘记吃药,这种好像林黛玉的身体,我真替她担心。 亲爱的齐姊姊,我求求奶好好照顾奶的身子,别三不五时吓我一下,什么“点 滴伺候”、“急诊室看帅哥医生”我的心脏不好,禁不起这种惊吓的。而且我 对精神科的帅哥医生,可没有兴趣耶! 朋友像淡淡的野姜花,静静的散发香味,更希望能像高山流水般的清澈, 齐姊姊,我今生很荣幸能与奶相遇。 第一章 春天,百花在错落有致的奇石间含羞地绽放,半隐半现,平添诱人的丰姿,逗 著蜂蝶狂乱地追逐风中的花蕊。 古树浓荫,慵懒地倾斜,遮蔽树下古朴的石桌椅,两个气质一文一武的男子正 在作无声的车炮厮杀,虽然棋艺技巧有天壤之别,不过两人志不在于分出胜败,反倒是 消遣的意味居多。 离树亭不远处,一对小小身影正在玩耍著,仆佣们虽然只能站得远远地等主人 们召唤,可是大家的注意力,全被那对粉雕玉琢的可爱孩童所吸引。 “炊烟落日,晚意斜阳,海天云水,雪帆片片渔舟唱,肜霞坠,沙鸥翔。登眺 黄鹤可赞叹,洞庭千里漫,楼下分流水响彻,煮鲜菱,生啜藕。”童稚的声音清亮地吟 著。 “呆子!不合!”蹲在一旁,努力挖洞、破坏绿地的小女孩抬起头,看他学著 老学究般摇头晃脑的模样,噗哧地笑出声来。 王尧正虽然只是个稚龄孩童,可是他表现出的稳重举止却超出年龄许多,对于 她的取笑,他有礼地作揖,如对夫子请教般,说:“敢问姑娘,在下这首有哪里不合之 处?” “呆子,现在是什么季节?你还在秋天吗?羞羞脸!连错在哪里都不知道,真 是个呆子。”崔若芙笑着,脸颊闪动著醉人的酒窝。 “哈哈哈!” “呵呵呵!” 她的童言稚语逗笑了树亭中的大人,他们停下手中的棋局,含笑地看着孩童们。 “崔大哥,令嫒相当精灵可爱,唉!不像我这个独子,笨拙到让人看了就摇头。”王父摇头叹气。 “王老弟太客气了,尧正举止有度,不像我这个女儿,调皮得让人头痛,一点 也没有女娃儿的样子。”崔父头痛地说。 “崔大哥才客气,我是看着芙儿出生、长大的,她精灵的个性,深得我心。” 王父看着儿子连连摇头叹气。 唉!苍天无眼,想想看,他身为威风勇猛的武人,拥有一身非凡的功夫,满脑 子攻略和防守的战术,盼望了半生,总算得到一位独子。偏偏儿子对武功没兴趣,面对 老父期望的眼神总是虚应一下了事,照这样下去,他实在担心自己后继无人。 龙交龙,凤结凤,身为好友,没想到两人的无奈竟然也会互相传染。 唉!崔父也随著暗叹,想想看,他身为堂堂的监察御史,为人刚正不阿、八风 不动。唉!怎么却生出个全身没个安定细胞的女儿?真是问天天无语啊! 王父看到儿子头痛,所以将注意力放在若芙身上,他本来就很喜欢这个女娃儿 ,现在愈看愈觉得欣赏,她活泼精灵、反应迅速在在投他所好。 崔父也直看着王尧正。唉!这么像他的男孩,为什么不是他的儿子?真是令人 遗憾! “崔大哥”王父兴致勃勃地开口喊崔父,可是当崔父清澈的眼神望着他时 ,突然觉得自己太孟浪,只得吞下到口的话。 “王老弟,有话请直说,以我们结义的交情,大哥若能帮得上忙的事情,绝对 帮你忙。”崔父坦率地说。 奇怪!王老弟向来是口没遮拦的直率作风,今天怎变成吞吞吐吐的? “崔大哥,我我”王父忸怩的老脸浮上臊红。 虽然是八拜之交、义气深重,不过两家的背景、家世条件,差距不小,他只不 过是小小的将军,而崔大哥官拜监察御史唉!实在是门不当、户不对。 “王老弟,有什么事请说出来,即使不合情理,大哥也不会怪你。”崔父好奇 地催促王父。 “崔大哥,我想要芙儿。呃,不对!我是说,我想要芙儿当我的媳妇。”王父 从崔父瞪大的眼睛中,发现自己的语病,连忙修正。 “芙儿如此顽劣,不是良媳,而且她比正儿还年长”崔父很喜爱尧正的个 性,很中意他为婿,不过就因为他太欣赏尧正了,所以不愿让女儿去摧残有为的人才。 “没关系,只差几岁没关系,沿海的人说:‘娶某大姊,坐金交椅’,芙儿比 尧正大,这样很好。”看到崔父有意答应,王父高兴得一直搓著手。 真好!这个气味相投的女娃儿将成为他的佳媳。 知女莫过父,崔父深思考量,以女儿的个性、资质来论,及笄以后也不会突变 成为名媛淑女,将来必定难以婚配,难得王老弟如此中意她,不如现在把她推销出去, 以免将来头痛。 考虑过尧正和若芙的个性,基于为人父的私心,他算准将来女儿绝不会吃亏, 因此崔父压下内疚的感觉,点下头。 “好!芙儿给正儿当媳妇,将来可有劳王老弟多费心了。”崔父同意。 “好!哈哈哈!”王父得到心目中的佳媳,乐得放声大笑。 “我不要!”清脆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打破两老好不容易谈妥的阴谋。 “为什么不要?”王父焦急地问,好不容易说服了老的,现在还需要全力说服 小的。唉,佳媳难得喔! “我不要,嫁给呆子,我会被别人笑死。”若芙振振有词。 “嗯、嗯、嗯,奶说得有理。”王父连连点头,不愧是他中意的好媳妇,能够 准确说出儿子的特质。 “芙儿,不得乱说!”崔父严肃地看着女儿,可惜这种吓死贪官的严肃脸孔, 从来没吓倒过女儿。 “我不呆!”尧正也走过来,倔傲地看了她一眼。 “而且”尧正突如其来的傲气,让若芙抬高下巴。 “而且什么?”尧正也抬高下巴。 两位老人家有志一同,静观战局,让他们自己商议婚姻大事,不过两老却各有 不同的心思。 崔父是担心女儿的顽劣会吓跑自动送上门的牺牲者。 王父则兴致盎然地看着,但心中又觉得矛盾,希望看到儿子吃瘪,不过这么一 来媳妇就没了,唉!真令人紧张喔! “而且你比我矮,我才不要嫁给你。”女子发育得早,况且她的年纪本来就比 他大,长得高一点是正常的事,不过此时提出来摆明是在压他。 尧正抬头看她一眼,若连她扎起的冲天辫子也算在内,他的确矮了她一个头。 “服气了吧!”若芙仗著罗裙的遮掩,偷偷踮起脚尖,增加自己的身高。 “奶今年十二岁,才长到这么一点高度,我今年六岁,就如此高,奶算一算, 等我和奶一样年纪的时候,谁会比较高?”尧正瞥她一眼,面对她一再的挑衅,即使个 性沉稳的他也渐渐动了气。 若芙的怒气涌上心头,她不信她不能让他打退堂鼓。 “奶还有话可说吗?”尧正得理不饶人,乘胜追击。 若芙眼珠子一转,脸上浮现得意的笑容,这小蚌子,敢用像在看白痴的眼神看 她?她可是堂堂监察御史的掌上明珠,多少有点才识,就让她来表现一番,让他明白─ ─他高攀不起她。 “我今年十二岁,你今年六岁,没错吧?”若芙难得有礼貌地问。 “没错!”尧正虽不知她壶里卖的是什么阴谋,反正他已赌气,不会让她蠃。 “你懂不懂算经?”若芙问。 算经?她是指周髀算经、刘徽九章算经、孙子算经? “我还不会,敬请姑娘指教。”尧正没想到她身为女子,竟然懂得这门高深学 问,故而敬佩地看着她,虚心请教。 “嗯,我教你,仔细听,好好学。”若芙得意地笑着。 “好!”求学若渴的尧正果然摆出专心的恭敬态度。 “你想想看,我十二岁,你六岁,我比你大一倍,等到你二十岁行冠礼,二十 的一倍是四十,那时我已经四十岁了,难不成你想娶个老女人当娘子?”若芙得意地算 给他听。 她接著又说:“如果你不嫌我老,我可是会嫌你小,所以我不要嫁给你。” 什么跟什么?尧正听到她的算法,愣了一下,忍俊不禁地提起嘴角,爆出笑声。 “哈哈哈!” “你笑什么?”若芙不知他为何大笑,不过她明白笑声是针对她而来,恼羞成 怒地叫嚷。 “我要娶奶!”尧正止不住笑意。 大笑有助于长寿,尧正晶亮的眼神看着她,这种天才,不娶进门,太可惜! “你还不懂吗?等你长到可以迎娶我的时候,我已经是个老女人了耶!”若芙 气对方呆到不会算经,这种简单的算法都不会,她才不要一个既矮又呆兼笨的相公。 “我会娶奶,我不怕老女人。” “啊!我不要。” 宓芙尖叫一声,立即睁开眼睛,呆看着陈旧的横木,上头挂著粗质罗帐,证明 她没有回到过去。 “呼!还好、还好只是作梦。”宓芙拍拍受到刺激,跳动急速的可怜心脏。 可恶!都是昨天太闲了,顺手整理起陈年老旧的东西,翻出深藏在衣箱里的包 裹,也翻出她封住的回忆,才引起这场“噩梦” 宓芙摸著翠绿的玉扳指环,细致的质地、雕刻的古纹使得它看起来价值不凡。 不过在宓芙眼中,它的价值不在玉质的本身,牵住两个人的一生才是这只玉扳指环最可 恶的价值。 唉!回想她逃过那场灭门之祸,也已经十四年了,当年坚持“不怕老女人”的 小男孩还会记得她吗?更何况,世上早已没有“崔若芙”这个人,为了躲避官府的追捕 ,她改了名字,此刻活在世上的,是“崔宓芙”! 宓芙将指环抛在半空中,想抛掉过去的回忆,也抛去无形的束缚。 正当一抹绿光即将消失在她的视线内时,一阵严厉的声音立即浮现,在她的脑 中大吼著:“芙儿!”想起爹的脸孔,宓芙立即身手俐落地侧身接住差点粉身碎骨的信 物。 宓芙气愤不平地瞪著掌心的玉扳指环,恨恨地小心将它再度包好,塞到衣箱缝 中,来个眼不见为净。 唉!再想也无用,反正音讯不通已十几年了,说不定对方早已经妻妾成群,只 有她因为不想违背守信的父亲遗命,才留著这只信物当纪念品。 对!这只是一个纪念品,纪念那些曾有的幸福,并不代表任何意义。 宓芙起身,推开窗棂,看着黑暗星空中,苦苦硬撑而不愿坠落在曙光中的孤星 ,不正如同她的个性吗? 时节已经入秋了,寒意愈来愈盛。宓芙就著盆子的清水漱洗,哇!好冷喔!一 股寒气透脑,也寒到心底,抬起被冷水冻红的脸来,她晶亮、高傲的眼神依旧。 她崔宓芙,纵使被称作“催命符”仍是个坚强的女人,至于那些伤春悲 秋的柔弱,就留给那些大家闺秀吧! 唐朝的风气开放,百无禁忌,开放到可以容许女人当政,各种荒yin败德的事情 层出不穷。 所谓物极必反,到了宋朝,当朝政风反其道而行,和唐朝的作风做了一百八十 度的大改变。严谨的教条被奉为生活的最高指导原则,千百种的规定加油添醋地倡导, 蔚为风气。 以文风著称的苏州,不乏急欲表现自身不凡的文人,他们密切注意朝政动态, 听闻朝中的政策,立即收敛形迹、改头换面,奋力表现、不遗余力地努力经营声望。 这种声望最好可以上达圣听,退而求其次的话,在百官之间传播也可以,反正 营造出好名声,大则有助于功名,小则可以攀权附贵,再不济也可以娶个富家女,躺著 吃来过一生。 在这波文人“再造名声”运动中,最努力要争取出头的,当属何必严。 欲求出头,也要有让他们能发挥、表现的对象及事情。平时和何必严来往的那 些文人,和他同样是半瓶水,俗称酒肉朋友,是最好的出卖对象。 不过这些人平日自律得像老学究,让何必严想捡个软柿子来讨伐也找不到理由。 至于那些仍然遵循唐朝放浪作风的文人,由于他们腹中有真才实学,拥有一群 基本崇拜者,算是“烫手级人物”因此何必严根本不敢将他们当成攻击的对象。 在文人之间,寻不到可以晋升的管道,他只好由小处著墨,将一些市井小民当 成目标,代替知县大人进行“矫正民风”的伟大任务。 尤其,何必严最近倒是找到了一个好目标。说起这个不守礼教的崔宓芙所犯的 “罪状”实在是磬竹难书。 首先,身为女人不乖乖待在屋里操劳家务、绣绣花草,胆敢出来抛头露面作营 生,若她只是挣点过活的小钱,他们会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分上,睁只眼闭只眼,同 情她的贫苦,也会基于不忍娇花憔悴的分上,三不五时暗中“照顾”她。 依他看,这种孤单无倚靠的女人,是应该作点小营生,只不过最终还是要等待 善心大发的男人“包养”她,这才符合以男人为天的人伦道统。 可是这个女人实在太过分了,抛头露面已经是够羞耻的事,她还公然地对 生张熟魏笑脸相迎。 她所犯的第二条罪状是,她不找个男人当“傀儡”来堵住悠悠众口也就罢了 ,竟然还大剌剌地以女人的身份当起老板,还是此地最大间客栈兼酒楼的老板,日进斗 金,简直公然挑战男人颜面。 何必严抬头看着招牌“美人楼”又不是青楼之地,瞧瞧她将酒楼取了这 种名字,足以证明女人无才无识。 何必严暗暗吞一坨口水,以她的姿色诱人、风情万种,称作美人不为过,不过 她却是一位不好攀折的美人。盘算过她的财产,不!说错了,何必严盘算过她“可怜” 的处境,曾经暗示,他可以大人大量,不计较地“照顾”她。但这个可恶的女人,不仅 不懂感激他的牺牲,还派人轰他出门,甚至还没忘记加倍收取他用餐的银两。 经年讨伐总是吃鳖的情况,让何必严声望下滑,造成何必严对她又爱又恨。 哼!看她早过了及笄之年,仍作闺女打扮,这种老女人,没人敢要的! “何兄,来此用饭吗?”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一下,打断何必严的白日梦。 “众位兄台也来此地用饭吗?”何必严回头看到身后站著三位“同流合污”的 朋友,立即收敛绮思,以合乎标准的弯度对他们拱手作揖。 唉!为何现在没有凑巧经过的权贵,看到他翩翩的风采? “小弟已用过饭,刚刚在街头巧遇到两位仁兄,他们还没进食,所以小弟特来 佐陪。”其中一人立即表明是陪客,付钱的事别找上他。 “我也用过饭了,不过各位兄台有此雅兴,小弟定当作陪。”何必严吞下 口水,忍住肮中饥饿,立即表明,已经“很饱”的他还可以“勉强”吃一点来助他们的 吃兴。 被点名荣登冤大头的两位倒楣鬼,摸摸不算丰富的钱囊,相视苦笑,连忙发挥 守钱奴的本色说:“我们也不太饿,既然两位有兴致,我们不如同桌,点一些瓜果及一 壶热茶,来一场文学清谈,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言下之意是要大家一起平均分摊高额的消费。 四人同时暗骂对方小器,可是表面还是一团和气,笑道:“好久没看到兄台的 奇文妙句,不知今天在下可有眼福增加见识?” “请。” “你先请。” 四人鱼贯走入美人楼,临进门时几乎可以听到荷包同声哀嚎哭泣的声音。 唉!即使只点清茶及简单瓜果,所需的花费也是不小啊! 哼!可恶的女人!可恶的美人楼! 美人楼楼高两层,占地广阔,面向四通八达的衢道,背倚风光明媚的太湖,占 尽商业的地理优势,自开业以来,生意没有一日冷清。 一般酒楼,踏进门,即是摆满桌椅的大厅,不过美人楼并不一样。 一踏进门,入眼即看到以太湖奇石堆砌出玲珑精巧的假山,巧妙地做出空间区 隔,给予客人隐密的空间,也增加进食时的视觉享受。 高级的雅座位于湖边,以轻薄重纱为帘,隔著帘幕望出去,垂柳凭栏依岸,迎 风为舞,巧思的布置给予客人“居闹市而有山林之趣”的享受。 以何必严他们的消费能力,只能坐在进门不远的桌位,但为了一举两得,让要 进入雅座的显贵“不小心”看到他们,所以他们拒绝被安排在角落的位置,指定要坐在 通道附近。 对这四位常客,小二并不陌生,明白他们的“能力”及“兴趣”也不浪费时 间介绍本楼的好菜,沉默地等他们点菜。果然他们所点的菜色,没出乎他的意料,他沈 默地点一下头,表示听到后,就转身欲离去。 “等等!”何必严出声。 不会还要点别的吧?小二惊讶地回头。 三位同伴也惊讶地看着何必严,相交多年,据他们的了解,不认为他可能会想 增加菜肴来便宜他们。难道他想藉著教训小二引“她”出现吗?想到这里,大家皆 不约而同,沉默地看他的表演。 “小二,‘宾至如归’这句话你不懂吗?招呼客人这么没礼貌,这就是美人楼 的作风吗?”何必严说。 “打狗应看主人”这句话可以扩大到“打狗引出主人”何必严打的正是这个 主意,若说得理直气壮,让小二愧疚道歉,不仅可以引来老板,让他免费欣赏美色,还 有可能吃到一顿赔礼宴。 为了达到目的,何必严用义正辞严加上劝导的态度对小二说话。 “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啊!何大爷。”在老板身边待久了,耳濡目染之下,小二 也不是省油的灯,口齿灵活地应对。 “明知还故犯?罪加一等。”何必严心里暗自窃喜。嘿!太好了,认同他的话 就等于陷入他所设的陷阱。 “‘宾至如归’我们知道,不过做不到。”清丽的声音插入。 “老板!” “你下去忙,这里我来招待。”崔宓芙挥挥手。 “是!”“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这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吗?”主角出现,何必 严睁大黄浊的眼珠,贪婪地打量眼前的美色,还不忘放出男人味道来勾引她。 何必严经年对战“催命符”失利的惨状是有目共睹的,现在又要再败一次?同 伴们纷纷振作,聚精会神地旁观即将上演的好戏。 美人楼的员工,看到老板亲自出马,手边没事的人也赶紧找个位置藏身。好戏 上场了! 崔宓芙一出现,立即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时节近秋,天已渐凉,她仍穿著夏衫,白素雅的上衣,衬出白里透红的脸颊, 细致、水嫩得让人想摸一把;和下裙同色的碧色腰带,束出盈盈如柳的细腰,风姿万种 地在风中摇摆。 她的如云秀发,梳成流行的朝天髻,高耸、繁复如连连山峦,只可惜,没人有 机会看到她散下头发的迷人模样。 高髻上头簪朵芙蓉花,花与娇颜共争艳丽,看得众人头晕目眩。圆润的额头点 上了梅花妆,显出她的娇美及俏皮,如夜星的眸子一转,勾起人无限的遐思。 “咳咳咳!为什么知道而做不到?崔老板是不是摆明看不起客人?”何必严勉 强收起不断流出的口水,清清喉咙,再次追问。 嘿!他这次若蠃的话,不只要她摆一桌让他打打牙祭,更要她陪在一旁亲自侍 候,如果侍候得让他高兴,就不将她的“失败”到处宣扬。何必严得意洋洋地在心中盘 算著。 “就是太看得起客人,所以本店无法做到‘宾至如归’。”宓芙轻笑一声。 她的笑靥如芙蓉盛开般艳丽,何必严看得差点失神,他再瞥一眼同行的伙伴, 在她出现时,早已魂魄尽失,更不必指望他们出力围剿。 “既然看得起客人,却无法做到,奶还能开酒楼吗?”何必严以大官问案的态 度和她对话。 “何大爷,我当然做不到啊!”宓芙仍巧笑着。 可恶!这个女人开口是“我”、闭口也是“我”从来不用“奴家”、“妾身”之类的敬语,妄想和男人平起平坐。 “何况是对何大爷你,我更做不到‘宾至如归’了。”宓芙巧笑中的嘴角掺入 不屑的意味。 “奶看不起我?”何必严拍下桌子增加气势,怒目横视著她。 “哪有看不起你?何大爷,你有哪点可以让人看不起?”宓芙没被这种色厉内 荏之徒给唬住,脸上的笑意更添几分奸诈味。 要他自己说出可以让人看不起的资料?何必严虽然笨,但还不至于笨到自暴其 短。 “奶既然看得起我,为什么对我做不到‘宾至如归’?”何必严将她的话硬扭 曲成她对他的崇仰。 好潸!宓芙伸手拍抚受到惊吓的胃。不能吐,为了这种人而吐,太委屈食物了。 “崔老板不舒服吗?那去休息吧!”何必严看到她的动作,表示谅解她答不出 来以装病来逃避的困窘,得意地看着同伴眼中逐渐升起的敬意。 “我还可以忍住不舒服来回答何大爷的问题。”宓芙好不容易安抚完胃部。唉! 这种人是食物的天敌,她还是快点打发他,别影响到所有客人的胃口。 “崔老板,请说。”何必严放软声调,有礼地说。他最终目的是“接收”她和 美人楼,还是给她留点面子,不要让她当众太过难堪。 “第一、我们这里没有何大娘,不能以长辈之尊来服侍大爷。第二、我们端不 出何大爷家里的菜色。所以本店对何大爷做不到‘宾至如归’。”宓芙笑着看到何 必严逐渐铁青的脸色,看来他还不太笨,听得出来她在讽刺他。 宓芙看着在场的客人,接著说:“本店对任何客人也都做不到这点,如果本店 让各位有‘宾至如归’的感觉,那么各位待在家里就好,何需抽出忙碌时间,车马劳顿 前来本店呢?” “说得好!”客人们直点头称赞著。 “哼!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何必严吃了闷亏,生气地拂袖而起。 “不是难养,是非常难养才对。”宓芙出声应道。 她会同意将女子和小人相提并论的言论?何必严惊讶地停步回过头。 “我的确不好养,所以请何大爷别忘了结帐。”宓芙指指小二手中所端的瓜果 点心。 他根本没吃一口,要他付钱?免谈! 可是宓芙不会因为他没动口就不收他的钱。 “何大爷,可以坐下来吃完再走,这些东西不吃很可惜耶!”宓芙“好心”地 提醒他。 可恶的女人!这种情况教他怎能又坐下来吃喝,真是让他为难。 “哼!”何必严掏出腰包,数出他所需付的铜钱数,心痛地放在桌上,恨恨地 盯她一眼。 “何大爷,本店所卖的菜肴,在口味和品质上,都是有口皆碑”宓芙明白 他们这些文人分摊付钱的习惯,她扫一眼桌上的铜钱,知道何必严只付了他所需负担的 数目。 “还有什么事?”急著想逃开这个被糗的环境,可是她还在-嗦宣传店里的特 色,让何必严顾不得风度,烦躁地问。 “这些钱”宓芙忍住笑,犹豫地说。 “多的不必找,赏给你们。”何必严大方地说。 宓芙拿起一半的铜钱,放在小二的手中,说:“何大爷打赏给你,还不快点谢 过,别小看这十枚铜板,要记住‘积沙成塔,积少成多’这句话。” 小二看着手中躺著的十个铜钱,脸上哭笑不得,但是老板的命令又不得不从, 只好对何必严道谢。 何必严只准备一个铜板当小费,却被她硬算成十个铜板,这下子钱不够,他也 不想付,挥挥手就打算混水摸鱼,尽快“落跑” “别急著走嘛!何大爷。”宓芙等他走了三、四步,暗松口气时,突然开口唤 住他。 “崔老板,奶又有什么事?”何必严不得不停住脚步,心虚地问。 “何大爷剩余不足的钱,是不是由你们同伴代付?”宓芙故意拉长声音, 等待他的同伴想清楚。 钱?朋友之间谈到钱,真的太伤感情,同伴们连想都不必想,奉行“亲兄弟明 算帐”的原则,一起摇头,和他撇清关系。 何必严瞪著这些同伴,也不想想自己正在大吃大喝著他所付钱的菜肴,却连几 个铜板也不愿意顺便付,真是可恨! “拿去!”何必严将铜钱放入小二手中,踩著冒火的步伐离开。 可恶的“催命符”! 第二章 京城“御史大人回府──” 尧正步下轿子,抬头估一下时辰,对侍从挥挥手,说:“你们下去休息。” 回到府里,他独自步向寝室,经过回廊,遇到负责侍候父亲的小厮捧著热水, 匆匆地经过,尧正开口唤住他。“小三,老爷还没就寝吗?” “禀少爷,老爷在‘废园’沉思。”小三回答。 “废园”──是指原本的崔家故宅。崔府与王府比邻而居,自从前御史崔大人 去世之后,尧正的父亲常常待在那边,怀念故友。 “我知道了。”尧正改变回寝室休息的打算,移步前往废园。 废园并不如名字般荒废,经过父亲有心重建下,此地和尧正小时候的记忆,几 乎是一样。 尧正不必问仆佣,直接走向“树亭”倾斜的老树仍苍劲地庇护著石制桌椅, 及一个孤单的老人。 尧正走近树亭,看到桌上摆著棋盘,在父亲的座位对面,也多摆著茶盏,犹冒 著热气,仿佛和父亲下棋的人,好像只是暂离一下,这种景况让尧正心中微叹。 “爹,您又在想念崔伯伯吗?”尧正坐在父亲旁边轻叹。 “唉!”王父因儿子的问话,不禁流下伤痛的眼泪。 “爹,您别伤心,方才皇上召唤孩儿前去,对崔伯伯遭人诬告一事已作出公正 的裁决,如今元凶已经伏法,皇上也决定下旨还崔伯伯清誉。”尧正立即说著好消息来 转移老父的难过。 “真的?正儿,你说的是真的吗?皇上总算醒悟了。”王父因迟来的正义而涕 泪纵横。 “老哥,你听到没?皇上已经还给你清白了。”王父望着空置的椅子,喃喃地 说著。 “爹,皇上派孩儿代天巡狩,视察各地,并到崔伯伯的家乡苏州,置一块 地,风光迁葬崔伯伯。”尧正试图转移老父的悲哀。 “正儿,为父想对你说一件事。”王又一听到苏州,立即紧张地握住儿子的手。 “爹,请吩咐。”尧正说。 “王家只有你这一条血脉,多年以来,为父不曾催促你成家,你可知为父的用 意?”王父望着长大成人的儿子,虽然儿子无法继承他的武艺,不过身为父亲,有个高 中状元,身居御史之位的儿子,心里有著无限的安慰与骄傲。 “爹是要孩儿迎娶崔小姐的牌位,再论传宗接代?”尧正心里也很纳闷,抱孙 心切的爹,面对川流不息的媒婆,怎会让他“自由”多年? “不,芙儿并没有死!” “崔小姐没死?”尧正惊叫出声。 “对!你只有在小时候见过芙儿一面,认不出她,我可是看着她长大的,虽然 崔家眷属的遗体中,有穿著小姐服饰的女子,但为父一看就知道她不是芙儿。”王父得 意地说。 “爹怎么没告诉过孩儿?”尧正还无法自惊吓中恢复。 “你想想看,当初先皇追捕崔家余孽不遗余力,为了芙儿的安全,为父怎可以 说呢?现在既然已经翻案,芙儿没有危险,为父才告诉你。” 当年,以崔、王两家的交情深厚,如果王父不是先皇的救命恩人,王家早随崔 家惨遭灭门,也是因为这层关系,王父才能去认尸。 “爹没有找过崔小姐?”尧正不相信的问,以父亲的个性,他相信父亲早已暗 中查过崔小姐的下落。 “有,为父没有停止查芙儿的下落,唉!只是一直找不到她。”王父说著,一 则以忧一则以喜。 忧的是,她一介弱女子,如何生存?喜的是,他没找到,表示芙儿依然精灵, 懂得保命方法,不愧是他所中意的媳妇。 “爹,您要孩儿如何做?”尧正有点担心地问。 父亲该不会要他接下寻找崔小姐的任务吧? “我猜想,芙儿一定会回去苏州,你到苏州后帮我找到她,带她回来。”王父 兴奋地说。 尧正鬓边隐隐作痛。爹也不想想,爹花了多少人力及时间,十多年来找不到崔 小姐,一时间,他怎可能依爹的要求,找到人、带她回家?爹将此事说得好像要他伸手 拿杯茶一样轻松简单。 尤其尧正根本不知崔小姐长得是圆或扁,小时候淡淡的记忆,就只有那两束高 高扎起的冲天炮发型,凭他这种记性能找到人吗? “爹,您没有派人到苏州找吗?”尧正怀疑地问。 “当然有,发现死者不是芙儿后,为父立即派人到苏州找寻,可是并没有找到 她的踪迹,芙儿很聪明,她一定隐姓埋名了。”王父翻翻白眼,被儿子当成白痴的滋味 真的不好受。 “爹找不到,孩儿不一定找得到。”尧正不是推诿父亲的命令,而是不想让父 亲抱持过度希望,再承受过大的失望。 况且人海茫茫,要寻找一位隐姓埋名的人,谈何容易?尤其是一个大门不出、 二门不迈的女子,更是难上加难。 “我对你有信心。”王父两眼炯炯有神地看着尧正说。 “我?”尧正指著自己怀疑地说,他又不是有三头六臂,何时变得具有“神通”了? “是的,姻缘天注定,芙儿是你亲口订下的,我相信你可以找到她。”王父信 心满满地说。 尧正抬头望着犹漆黑的夜空,无语地自问:姻缘真的是天注定吗? 那句儿时的誓言仿佛在耳边响起:“我会娶奶,我不怕老女人。” 尧正打扮得和一般文人无二致,上著淡色上衣,下著黄裳,头发束以裹巾,脚 著方履,配上忠厚、木调的神情,活脱脱像个呆书生。他没摆出繁复、扰民的官威,只 带一名打扮成家丁的护卫,两人轻装上路,前往苏州。 尧正抱著轻松的心态,一路行来,除了欣赏美景,也细心留意风水良地,以完 成迁葬崔伯伯的任务:至于父亲所交代寻访崔小姐的任务,就随大意安排了。 “公子,天色已晚了。”朱护卫看看天色,望着不远处的城墙,提醒因留恋山 林美色而放慢脚步如蜗行的尧正。 向晚的暮色中,如画的景色染上一层淡红薄晕,如梦似幻,让尧正沉醉。他轻 轻点头,表示听到护卫的建议,不过步伐却动也不动。 朱护卫跟随尧正多年,了解尧正有时“书呆子”的劲一发便不可收拾,看来现 在正是发作时间。他望一眼四周,美则美矣,不过这种“柔弱”的风貌,不合他的口味 ,不过公子喜欢,所以他不再开口,沉默地等候著,与他共赏风光。 “进城!”天色渐暗,尧正欣赏完落日,就著余晖,步向墙门。 “公子,今夜要投宿在苏州府衙吗?”朱护卫看到尧正停步在苏州府衙门口半 晌,不太相信地问。一路行来,尧正并没表明过身份,现在难道要“现身”住在官邸 吗? 尧正摇摇头,心中另有盘算,他年纪轻轻就能坐上监察御史的位置,可不是光 凭忠厚老实的外表。 “府衙门口不许逗留,快滚!”值守在府衙门口的衙役,看到尧正主仆“鬼头 鬼脑”地打量著衙门,虽然他们没有异样的举动,但他仍仗著自己的权威动手驱离两人。 “大胆!”朱护卫闪身挡在尧正身前,准备扭住衙役的手,以惩罚对方不敬之 罪。 “公子?”朱护卫的动作不慢,不过尧正的动作更快,在眨眼间就拉住朱护卫 的手。 尧正摇著头,对朱护卫说:“走!” 朱护卫快步追上尧正,不服气地问:“公子,为什么不让属下教训这种狗仗人 势的东西?” “目前不宜打草惊蛇。”尧正淡淡地说。 尧正不在乎别人对他是否恭敬,但他向来不以官压民,当然不会纵容苏州府衙 以官压民的作风,他会记下这笔,将来好算总帐。 朱护卫由尧正淡淡中夹著森然的语气,了解公子将来会矫正这种风气,也不再 多说,随著公子闲逛。 “公子”朱护卫闻到街头的饭菜香味不断传来,肚子也咕噜地响应,尴尬 地暗示。 朱护卫瞄一眼尧正,觉得纳闷,公子长得虽然不如他威武,不过也不是文弱书 生,怎么却不会感觉到饿? 尧正看了朱护卫一眼,不必询问也明白他的想法,抬头打量著街上的店面,挑 了一间平实的饭馆走入。 “客倌!请进来坐,用饭用酒,小店应有尽有。” 这间小小、家庭式的饭馆,一对老夫妻及孩子,将掌柜、大厨、跑堂等工作全 包下。 尧正被带到里头较偏远的角落坐下,对著想另外找座位的朱护卫说:“在外没 有那么多规矩,坐下来一起吃。” “是!”朱护卫爽快地坐下。 “客倌,是从外地来的吧?”跑堂打量著尧正,虽然他和一般文人打扮一样, 不过有股尊贵的气势,不容小觑。 “是的!”对著平民,尧正有著博人好感的亲切。 “那么,客倌,你该尝尝本地出名的好菜。”跑堂热切地说。 “噢,劳驾您介绍一下。”尧正笑着说。 “例如蜜汁莲藕、菜肉馄饨、糖心蛋、东坡肉、叫化子鸡、龙井虾仁、红泥砂 锅、老鸭堡等,好多好吃的东西。”跑堂开口念出一长串的美味,说得自己也忍不 住口水-滥。 对姑娘们爱吃的甜点,朱护卫没兴趣,不过他对肉类有著高度的喜好,听到跑 堂念的菜名,不由得令他用力吞咽口水。 “你们这里都有卖吗?”尧正带笑地看着两人的馋相。 “呃,没有,客倌需要到‘美人楼’才尝得到,不过本店也有不少味美价廉的 好菜。”跑堂胀红脸说。 “美人楼”?由名字来推论,该是青楼妓院之地,尧正笑一笑,即使想尝美食 ,他也不会因这个理由而踏足青楼妓院。 “给我们来几道下饭的菜。”尧正笑一下,菜色全凭跑堂来决定。 “客倌需要烫壶酒吗?”跑堂打量他们的穿著,拿捏他们所能付得起的价位。 “嗯,来一壶。”尧正瞥一眼朱护卫,瞧见他听到“酒”字,不断干咽口水的 动作,反正已经到达目的地,就让他放松一下,相信一壶酒碍不了什么事。 “谢谢公子。”朱护卫欣喜地道谢。 “辛苦你了。”尧正明白,自己微服出巡,所有的安危责任全在朱护卫身上, 造成他精神一直紧绷著。 朱护卫自认为是粗人,客气的话他不会说,尤其不会咬文嚼字,因此尧正的道 谢,造成他面红耳赤、手足无措,沉默半晌,总算挤出一句话:“公子如此说,真的是 折煞小人了。” “哈哈哈!出门在外,不必讲究规矩,你不要太拘谨了。”他的无措,让尧正 笑出声,拍拍他的肩膀。 还好,菜肴很快上桌,转移了朱护卫的尴尬。 “快吃吧!”尧正知道他若不动筷,朱护卫只会对著菜流口水,即使还不饿, 他仍举筷吃一些。 油光发亮的重口味菜肴,的确适合佐酒下饭,看着朱护卫大口吞饭,没一下子 即吃下两大碗白饭,佩服他的好胃口,为了不打断他的进食,尧正慢条斯理地吃著。 邻桌嘻笑的对话,引起尧正的注意,专注地听他们对谈。 “何兄,听说你前阵子,又败在‘催命符’手上。” “催命符”?尧正一听这个名号,很像杀人越货的盗匪,现在国境太平,哪时 候出现这名江洋大盗?各地官府为什么没有上疏?再看那人话中所指的“何兄”一副 文人模样,举止软弱无力,不像身怀绝技,这种人有能力与江洋大盗对抗吗? “我只是不想和一个又老又嫁不出去的娘们一般见识而已。”何必严没想到传 言这么快,短短数日,他又变成苏州的笑柄,面对熟人的“关切”他只好摆摆手,装 出不予计较的模样,不过心里却恨得暗自咬牙。 尧正听得挑眉,娘们?这名江洋大盗竟然是个女子?还是个半老未婚的女子? 到底怎么回事?不由得让尧正兴致盎然地继续听下去。 “‘催命符’生得花容月貌,粉嫩得像水埋出来似的,加上那份陪嫁的家产, 虽然年纪大一点,何兄就将就、将就点,收下她吧!”同桌之人流里流气地说中何必严 多年的企图。 “这种不守妇道、抛头露面、伶牙俐齿,加上年纪一大把的老女人,不适合用 八人大轿来迎娶,如果她知道悔过,小弟还可以考虑将她收为外室,给她一个倚靠。” 何必严为了挽回颜面,大放厥词。 啧啧啧!真是马不知脸长,除了和何必严同出一气的几个人以外,其余的客人 皆暗作呕吐状。 “哈哈哈!说得好,女人毕竟要以男人为天,才符合伦常。”一帮人仍然旁若 无人地放声大笑。 “何兄,将来兄弟们到‘美人楼’吃喝,不必付钱吧?” “好好的一家酒楼客栈,取名‘美人楼’,实在不好听,何兄将来会改个文雅 的名字吗?” 眼看八字都还没一撇,但在众人的起辩声中“美人楼”好像已经是何必严的 囊中物。 “哈哈哈!这种俗气的店名,我接掌后一定改名。”改名之事,何必严拍著胸 膛打包票,至于免费吃喝,当然谁都别想占他的便宜。 “说真的,苏州城里出现这种败坏风气的娘们,确实是本地的不幸,只不过 何兄真的有把握能收服她?”有人泼了何必严一桶冷水。 何必严屡次讨不到好处,简直颜面无存,这下听到同伴揭他的疮疤,脸色阴晴 不定。 “本城府衙大人,是何兄的本家,何兄可以请府衙大人出面端正民风。”另一 个同伴出主意。 提到这位本家长辈,何必严立即脸上有光,抬高不可一世的额头说:“这种小 事,不必麻烦到大人。” 尧正抬头打量何必严,心中已有主意,对著朱护卫摆摆手,示意他别跟过来, 起身到何必严的桌前。 “各位兄台,请了!”尧正拱手作揖。 “请了!”遇到懂规矩、举止合度的人,何必严及同桌的伙伴,立即起身,揖 手回礼,一时间,翩翩风度取代了原先的自大及轻浮。 “小弟初到贵宝地,看到各位兄台的风度,心生敬佩,故而厚颜过来结交。” 尧正说。 有人敬佩他们?顿时众人皆觉得身价非凡起来,热情地招呼具有“慧眼”的尧 正。 “小二!这里的帐全算在我身上,另外将好酒好菜再摆一桌。”阅人无数的尧 正,只看一眼,立即明白如何投其所好。 太好了!这些不得人缘的文人,太久没有冤大头送上门,让他们打秋风,好不 容易遇上大方的尧正,众人无不努力巴著这位“衣食父母” 不需烦恼银两,又有好酒好菜,众人放开怀大吃大喝,没多久已差不多半醉。 “各位兄台,刚刚小弟听到各位提起‘催命符’,不知她是何等凶恶的歹徒, 官府可有派人逮捕?”眼见时机成熟,尧正以好奇的态度询问。 有酒菜好说话,众人已经将尧正视为冤大头,不不不!是视为好兄弟,对他的 询问,加油添醋地高谈阔论。 “王老弟,提到这个女人,是苏州城的耻辱,她的过错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老弟,我告诉你”尧正专注的听,不时出言继续询问他想知道的事情。 夜深,尧正将那群酒肉朋友丢在店里,准备离去。 “客倌!”跑堂送他和朱护卫到店门口,稚气的脸上露出不安的神情。 “有什么事吗?”尧正停下脚步,和气地问。 “客倌,他们说的不对,崔姑娘并不是坏人。”跑堂在他鼓励的眼神下,说出 自己的感想。 “那位‘催命符’姓崔吗?”尧正问。 “是的,客倌。”跑堂不知道客人听到“崔”姓,怎么会突然兴奋? 崔?和她同姓,该不会就是他所要找寻的崔小姐?不,世上哪有这么凑巧的事 ,他才刚到苏州,就找到了失踪十几年的崔小姐?不,这太荒谬了! 尧正为了自己荒唐的希望而摇头自嘲。 “客倌?”跑堂不安地出声唤回他的沉思。 “放心!我不会相信片面之辞。”尧正拍拍跑堂的肩。 “这些人,我该怎么办?”跑堂指著店中那几个烂醉的文人。 不想将他们丢著不管,但是只怕如此会造成店家的麻烦,尧正想了一下,问道 :“他们住哪里,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提起这些人,城里的百姓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早将这些人的 住家范围视为“生人回避”之地,宁可绕道,也不愿自他们家门前经过,所以跑堂当然 知道“禁区”的位置。 “你找几个人,将他们送回家。”尧正取出银子,交给跑堂。 “好。”跑堂知道找不到人,只好他和父亲自己来赚这锭银子。 交代完毕,尧正带著朱护卫走入黑夜之中。半夜,苏州城进入沉睡,宽大的街 道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身影,以及足踏石板路的回响。 尧正虽然没有来过苏州城,不过他刚刚已经从那帮人口里问清路径,于是他带 著朱护卫,前往美人楼。 美人楼前,每隔几步即高悬著灯火,这些大红灯笼在黑夜中非常醒目,大老远 即可以看到。 “公子?”豪华的客栈让朱护卫瞪大眼睛,不是尧正的身价住不起这种地方, 而是尧正本著简朴原则过日子,不曾有此豪华的举动。 “我们在此投宿。”尧正不管他讶异的目光,示意他敲门。 “叩叩叩!”朱护卫伸手轻叩著门,厚重的门好像吸收掉声音,小小的声音连 自己都听不到。 “咚咚咚!”朱护卫伦起大拳头,用力敲门,没想到,巨大的回响首先吓到自 己。 “公子?”朱护卫尴尬地回头看着尧正,愧疚自己的粗鲁。 尧正上前,仔细看着门的四周,这种设计,应该是将敲门的声音直接传送到伙 计的卧室,他暗暗点头,说:“好设计。” “设计?在哪里?”在朱护卫的想法里“设计”等于“陷阱”由于他身负 重责不得轻忽,因此立即转身四处警备地查看。 “在这里!”一道充满睡意的声音随著大开的门响起。 “客倌,请问两位是住宿还是用餐?”仍在昏睡的小二嘴里说著职业性的招呼。“用餐。”尧正忍住笑,戏谑地回答。 “那是我负责的。两位客棺,请进!”多金踩著梦游步伐将他们引进门。 “小二哥,你没有锁门。”城里的治安虽然不错,但还没好到可以夜不闭户, 尧正拉住多金,提醒他。 被提醒锁门,让多金稍微清醒了点。锁好门,转身再问:“客倌还没用饭?” “现在还可以用饭吗?”尧正挑起眉问。 “可以,当然可以!出门在外又没有背著厨房,谁知道哪个时候肚子会饿?” 多金耸耸肩,很自然地回答,好像深夜肚子饿是很正常的事。 “小二哥,难道厨房的人也不必睡吗?”尧正好奇地问。 “客倌,喊我多金就好了。”多金爽快地说。他接著回答尧正的问题。“挖宝 伯当然要睡,客倌现在要用饭,只有简单果腹的东西了。” 多金?挖宝?真天才的名字。 “你叫多金?还有一位叫挖宝?”朱护卫听到名字,顾不得规矩,笑出声。 “客倌们,你们八成是初次到本城吧?才不知本店有‘金银财宝’。”反正被 吵起了,又没别的事要忙,多金索性打开话匣子跟他们聊了起来。 “金银财宝?”尧正问。 “金银财宝是指四个人──多金、堆银、积财及挖宝。这是老板取的名字,很 威风吧!”多金得意地说。 天才!能想出这种名字,不是天才就是穷到想钱想疯的人,以美人楼的状况, 尧正不认为对方是贫穷的人。 “多金,我们不用饭,请给我们上房。”尧正更正他的要求。 “那不关我的事。”多金说完,丢下两人走回房间。 有这种待客之道?朱护卫打算为主人讨回应有的礼遇。 不过还没等到朱护卫发飙,从内房走出另一个睡眼惺忪的人。“客倌,我 叫堆银,请跟我来。” 原来“美人楼”各有专职,难怪多金一听到他们不用饭,立即离去,喊堆银 出来招呼。尧正随著堆银走向上房,边走边欣赏沿路的巧思布置;弯曲的回廊上挂著灯笼 ,举步不至于难行,每个转角,都设有人工造景,宛如置身山林。 “堆银,这美人楼是谁布置的?”尧正忍不住想知道这位眼光独到的人。 “老板啊!”堆银理所当然地回答。他推开房门,点上灯,放下手中所端的热 茶,接著说:“客棺,这间房间,您可否满意。” 这间上房隔成一个小花厅,以及一大、一小的房间,大的卧室当然是提供主人 使用,尧正没想到客栈会体贴随从,另隔一间让他们睡,免除他们打地铺的痛苦。 “嗯。”尧正满意的点头。 “客倌请休息。”堆银说完即关上门离开。 朱护卫先到大寝室检查,敲敲打打,注意有没有可能危害到公子安全的陷阱。 尧正走到窗前,推开窗扉,湖面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景色一览无遗;沿著湖岸 ,不时错落著平整的石头,这种利用自然又不刻意的造景,让尧正心生佩服。 “公子,请早点歇息。”朱护卫说。 “将茶拿进来,你先去睡,我要再看一下书。”尧正说。 “是!”朱护卫清楚公子多年的习惯,也不再多说。 是想看书,也翻开书,不过尧正的脑中一直在转著今天所听、所看到的事 情。 多金和堆银口中的老板,应该是文人们口中的“催命符”吧! 一个女子,能经营如此大间的茶楼兼客栈,又具有审美的眼光,真是不简单! 到底哪种女子能做到如此的局面?他很好奇,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见识这位奇女子。等吧!天亮之后,他就可以一睹佳人的真面目了! 可能是因赶路而累过头,也可能是清静的环境让人沉睡,尧正没依习惯在天色 微明时起身。 阳光穿透重纱,照亮了寝室,不过床位安排得很好,室内享有光线,却不会直 射到床上,吵人好梦,而且湖面轻风吹入,增加舒适度,更让人不知时辰已晚。 尧正直睡到已时末才醒来,他没有养成需要人服侍的惰性,所以自己打理好才 走出房间。 “公子!”此刻朱护卫早就坐在花厅等候公子起床。 “用过早膳了吗?”尧正想自己是多此一问,以朱护卫死忠的个性,怎会不等 主子,自己先行用膳? “公子要将早膳送到屋里吗?”看看时辰,已经快中午,这时候还要吃早膳? “我们下楼去用午膳。”尧正自己先笑出声。真是荒唐,培养了二十年的规律 生活,一到苏州就全乱了。 “待会儿吃过饭,奶到街上帮我买些豪华、阔气的衣服。”尧正边走边吩咐。 公子转性了吗?这个命令让朱护卫霎时傻了眼,差点忘了走路。 “身上的银票够吗?”尧正看他愣住,只好伸手打醒他。 “够。”公子只不过想买区区几套衣服,他身上所带的银票当然够付。 “记得,要挑最豪华、最上等的衣服。”依尧正言下之意,穿起来像暴发户也 无所谓。 “是!”朱护卫不再多想,反正全听公子的话准没错。 “客倌,昨夜睡得好吗?本店是否让您满意?”楼梯的尽头即是柜怡,一位头 发发白的老者,看到他们下楼,出声招呼。“很满意!”尧正真心赞许。 “客倌,请在这里登记一下您的大名。”积财伯将手中的册子推到尧正面前。 尧正接过笔,填上姓名,他一手漂亮的字体显得非常醒目。 “好字!”积财伯看了出声赞扬。 “公子预计留在本店多久?”积财伯询问。 “半旬到一个月左右。”尧正回答。 积财伯抬起头仔细地打量尧正,看他一身簇新衣衫,不显财气,不过一身气势 让人不容小觑,真是个品貌端庄的佳公子。 不过积财伯也看出他没吃过苦头,看来又是一个吃米不知米价的好命人, 不知这里上房一天要多少钱,一住就想住长期。 “王大爷,您要先寄放一些银两在本店吗?”积财伯有技巧地暗示。 尧正看了积财伯一眼,他是聪明人,当然懂得暗示,想起美人楼会以金银财宝 来替属下命名,就如他们拒绝白吃白喝的亏本生意。 接过朱护卫拿出来的一叠银票,交给积财伯,问:“够了吗?” 积财伯的眼睛像算盘,翻看由京城最大银庄开出的银票,多多少少加起来,总 共七百多两。 “够了!”积财伯低头将金额记录好,即低头专心工作。 尧正从多金、堆银的态度,明白此店分工严明,对积财收好钱不理人的态度也 不感到吃惊,笑笑地走入茶楼。犹不知,他转身走后,背后有一双精明的眼睛注视著他。 “积财伯,你在看什么?”宓芙由后头走过来,看到积财伯一直盯著,好奇地 也跟著看,不过正当进出来往的客人,没有什么特别事发生。 “小姐!”跟随小姐多年,突然被改成这个名字,实在让积财伯难以适应。 “好啦!这个名字很福气,别再抗议啦!”宓芙当然懂得老人家无奈的感觉, 笑着转开话题,说:“财伯,你刚刚在看什么?” 积财伯将册子推到宓芙面前,她瞥一眼,对上头的名字、漂亮的字体、金额, 并没有显露出惊讶的样子,只说:“又有客人住进来。” “小姐,奶对这个名字没有感觉吗?”积财伯不满意小姐的迟钝。 “好啦!财伯,不要让我猜,请你直接说,对这位客人,我要有什么样的感觉?”宓芙头痛地说。唉!为什么人活得越老会越龟毛呢? “小姐!这个名字不是和姑爷一模一样吗?”积财伯的口气有著掩不住的兴奋。 “王尧正?很普通的名字,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不奇怪。”宓芙不以为意, 她向来很实际,不会幻想奇迹出现,而且他们认为的奇迹,对她而言是灾祸。 “可是这位客人的相貌,有几分像王将军。”积财伯不死心地说,努力要 小姐相信她的奇迹出现。 “好啦!我会过去看看。”宓芙虚应地说,她才不相信霉运临头。 天啊!若她不答应的话,宓芙相信他会继续念到她屈服为止。问过多金,宓芙 走向他所在的雅座。 自从接掌美人楼,宓芙自忖不管遇到哪种客人都能应付自如,但当她进入雅座 ,看到桌上所摆的菜色,却不由得吃惊,就连在厨房里,她也不曾看过店里所有的菜色 同时摆在一起的场面。 开饭店就不怕遇到大胃王,身为老板,客人有浪费的习惯最好,可以保证荷包 饱满,他付得起钱,她就能供得起。 宓芙眼光慢慢往上抬,刚好迎上一对“矛盾”的目光,说目光矛盾不为过,因 为他没有一般人看到她时的“惊艳”反应,而是笨拙中藏著聪明、急躁中压著沉着、端 庄又含带戏谑的感觉。 有著这种矛盾目光的人不是心机深重、就是扮猪吃老虎,不管是哪种人,都是 属于“奸”人。还好,他浓黑的双眉、笔直的鼻梁、带著笑意的厚实嘴唇冲淡了眼 睛给人的压力感。 在宓芙打量时,尧正也同时打量她。 她果真够美、够艳,弯弯的黛眉如迎风柳条,逗人心痒、精灵般的大眼,圆睁 睁地透著纯净的本质、嫣红的菱唇最是吸引人,不时引人欲鞠取芳香。 看她身材娇小,却陋纤有致,难怪那些文人谈到她,总会流露邪恶的猥琐神情。唉!真是个“祸水级”的女人! “是老板吗?”尧正起身拱手,明知故问。 “本店还让客倌您满意吗?”宓芙婷婷地走向他。 哇!他好高喔,宓芙连发髻的高度算下去,也差不多和他同高而已。嗯!这个 王尧正不会是她的未婚夫婿,因为印象中的未婚夫比她矮。 宓芙细细地打量尧正,他高大的骨架没有文人的柔弱。 嗯,当年那个王公子小小的年纪就像老学究,在先天不良的情况下,长大后想 必是一名酸丁,不像这位客倌,文质中带著豪气。 尧正也在思索著,只是小时的记忆太模糊,再想他想不出崔小姐面貌,不过当 年他只觉得她外貌普通,相信长大后也不可能变成艳丽的女人。 “崔老板,有意坐下聊天吗?”尧正问。 “谢谢。”宓芙坐下,招手唤来多金,送上一壶热茶。 “王大爷,这壶茶,是本店招待您的。”宓芙接过茶,为他斟上,然后停下来 ,看着他的反应。 “谢谢。”尧正接过茶茗,由味觉、视觉、嗅觉来品尝,抬头看一眼宓芙 ,笑着说:“色绿、香郁、味甘、形美,这壶是明前龙井。” “王大爷,您真的是内行人,这正是清明前所采的龙井茶。”宓芙娇笑起来。 嗯,看来他是个有眼光及见识的人,不是只懂花钱摆阔的败家子。 “别喊我大爷。”虽然如此称呼没错,不过,出自她口中,总是有股讽刺的味 道,让尧正有点不习惯。 “王公子。”宓芙如他所愿,改口称呼,不过,在她有心拉长的声调中,不只 讽刺,简直摆明是嘲笑。 尧正翻翻白眼,厘不清是什么滋味,生气?没理由,她很顺从地改变称呼;不 生气?明明有股热气在心湖翻搅。 唉!这种磨人、逗人的女人,让人想气又不能气,难怪被唤作“催命符” “哈哈哈!”宓芙笑出声,她当然明白她的声调造成的伤害力,知道他为什么 突然一脸鲨相。 正当两人言词交锋时,突然间,却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三章 “公子!”朱护卫走入雅座,脸露为难。 “有什么事?”该不会苏州城买不到他所要的衣裳吧? “小的已经买好,放到公子的房间。”朱护卫知道公子要问什么,回答完正事 ,脸上还是那种很犹豫的脸色。 “还有什么事?”尧正问。 “小的刚刚在街上,遇到昨夜那位何公子。” 急性子的朱护卫,听到公子的命令,顾不得用餐,先行上街,去买公子所要的 衣物。当他买好衣服,走出布庄,恰巧遇到宿醉醒来,找不到母亲,因饥饿上街的何必 严。 何必严认出朱护卫是昨夜那位“贵人”的家丁,立即摆出一副主人的态度,命 令朱护卫带他去找尧正。 朱护卫根本不想理这种人渣,不过看到昨天公子对待这些文人的态度,他还不 明白公子的打算,只好先压住心中的厌恶,顺从何必严的吩咐。 何必严被引到美人楼,问清昨夜尧正投宿在上房,美人楼的消费额高得吓人, 能住得起上房,这种财力让何必严暗暗羡慕,他打定主意,要好好地结交这位养得起他 的“贵人” “哦!”尧正点头。 “现在何公子在店门口候著。”朱护卫由齿缝挤出何公子三个字,表达他心里 强烈的不屑。 尧正看一眼满桌的菜色,看来只好委屈食物了。“请何公子进来。” “是。”唉!朱护卫很委屈,踩著沉重的步伐离开。 “何必严?”宓芙惊讶地问,不会吧!龙凤会想和鸡鸭为伍? “崔老板也认识?”尧正装傻。 “何必严何公子啊!鼎鼎大名耶,苏州城里有谁不知、哪人不晓他的名字。” 宓芙拉长声音说,明捧暗贬的意味非常明显。 “哈哈哈!”尧正当然了解何必严给人的“好感”但为了计划,只好忍耐。 何必严被带到高级雅座,首次进到高级的地方,让他走起路来都不一样,放缓 脚步,让更多人看到他进入雅座。 “王兄弟,昨夜一别,真的想煞为兄了。”一看到尧正,以及满桌他连想都不 敢想的菜肴,立即端出热切、兄长的态度,上前拍著尧正的肩膀,迫不及待地坐下。 “王兄弟,昨夜畅谈还没尽兴,所以为兄一早起即在城里寻找你,还好天从人 愿,让为兄可以和弟弟继续谈古论今。”何必严一长串地说,好像是尧正有求于他做的 ,所以不能赶他离席。 “来!为兄以茶当酒,敬你一杯。”何必严没让任何人有开口的机会,自倒一 杯茶,一饮而尽。 这种牛饮的人,不配喝好茶,宓芙端起茶壶,起身说:“王大爷、何大爷,朱 爷,你们请用饭,我不打扰了。” 宓芙一一点名,只有对朱护卫稍有恭敬语气,对于愿意和何必严结交的尧正, 给予极端的讽刺。 尧正惋惜地看着她手中的茶,他也同意好茶要与懂得品味的人享受的道理,所 以没阻止她。 “王兄弟还没用饭,这怎么可以?来!为兄陪你吃一点。”何必严把握机会, 拿起筷子帮尧正布菜,当然不忘将自己的碗里堆个半天高。 宓芙冷笑地看着,既然付钱的人都没说话,她又何必帮这个冤大头出气?她不 发一言,转身准备离开。 “崔老板,怎不继续陪客?”确定能安稳坐在雅座,何必严立即狗仗人势,神 气活现地说。 陪客?他当这里是青楼?当她是妓女?受辱的怒气让宓芙俏脸蒙上淡淡的红晕。 “这里都是贵客,可不是外头那些平凡的人物,难怪崔老板会亲自来招呼。” 一旦攀上这个兄弟,何必严顶上有光、说话有风。 “我的眼光很高,当然不会委屈自己的身价,降低自己的格调,所以我要离开 了。”宓芙丢下话即端著茶离开。 宓芙的一番话正是在嘲笑他的身份、格调不足,让何必严吃了暗亏。 骂人不带脏字,嘻笑中给予回击!她的表现让尧正佩服,一股欣赏之意油然而 生。 多金在宓芙指示下,拿著另一副碗筷进入,明显地她没有阶级观念,不认为身 为护卫就不能同桌吃饭。 “王兄弟,你还有约客人吗?”何必严问。 “没有,只有何兄一位客人。”尧正朝著朱护卫说:“一起用饭。” 朱护卫坐下,在尧正的示意下,自行吃饭。 “他是家丁?”何必严瞠目看着尧正,以朱护卫的穿著,可以确定他只是个随 从,竟然和主人一起吃饭? “王兄弟,为兄痴长你几岁,见识比你多,要管好家业,必须管好下人。有道 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个规矩就是指要立好家风。”何必严不客气地指著朱护卫说。不过,他这番话完全打动不了尧正。 “是,小弟会注意。”尧正以布菜来转移何必严的注意。 发现尧正无动于衷,何必严不想得罪了这位衣食父母,尤其眼前尽是没吃过的 好菜肴,当然也就顺应情势,埋头大吃。 “请教何兄,本地的父母官何大人是否和何兄有亲戚关系?”尧正昨天没问出 这点。 “何大人是为儿的长辈。”何必严斟酌著字句说。 何必严心想,自己平时吹吹牛还可以,毕竟那些酒肉朋友不可能和府衙大人谈 上话,不过面对尧正必须保留点退路,因为尧正的财力雄厚,很可能和何大人“不 期而遇”到时一对话,他的牛皮不就被拆穿了吗? “王兄弟,有什么事情要求见何大人吗?”何必严小心翼翼地问。 “在下想请何人人提携。”尧正面不改色地说。 原来是求不得功名的人,想买个官位过过瘾,这下何必严的自尊抬起头,至少 他还有个秀才的功名。 “王兄弟,为兄当你是自家人,才对你明说,何大人政务忙碌,要求见何大人 ,要等时机,不过你身为我弟,为兄一定帮你忙,只是你要耐心等待一阵子。”何必严 有如在泄漏机密般地说话。 何必严也没见过何大人,不过,利用尧正的财富来认识何大人,是一举两得的 事。 为了达到他的目的,先要说服尧正乖乖等消息,千万别招摇说出去,免得让别 人捡到便宜。 “先谢过何兄。”尧正抱拳。 “不必客气,兄弟嘛,有福同享。”何必严高兴地大笑。 朱护卫听到快反胃,心中暗嘲,哼!他何不明言;有钱共使,有菜同吃,有福 同享,有难自己当! 何必严吃饱喝足,吹够牛皮、耍足威风后,仍迟迟不肯离去,极力邀请尧正出 外见识一番。 对于十丈软红,尧正没有兴趣,加上有何必严相陪,势必扫兴,所以他以休息 作为借口,婉拒何必严的盛情。 何必严看尧正没兴趣,虽然很遗憾,可是他知道坚持也没效,只好充满怅意地 告辞离去。 “呼!鲍子,小的很佩服你。”进来收拾残菜的多金,说出心底的话。 “哦?”尧正挑起眉,心中笑意正盛。 “公子,你和何必严那种人坐在一起怎么看都不搭调,小的实在佩服公子能和 他聊天,还可以聊很久。”多金边收拾,边摇头啧啧称奇。 尧正笑着,多金不懂,在朝廷中,他需要周旋的不乏和何必严同类的人,只要 没有做出多大的错事,即使人品不高,他都能和他们维持表面的和谐。 “公子,你很适合当官?”多金斜睨著尧正,不确定地说。 “为何有此一说?”尧正听得出来他话中的疑惑,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道,是老板刚刚说的。”多金耸耸肩,不想浪费脑筋去猜这些复杂 人脑中所想的事,他还是过他单纯、“多金”的生活好。 尧正心思一转,带著朱护卫回房间换衣服。 没多久,装扮得豪华接近俗气的尧正来到湖边。 垂柳迎风,一池好水伴著好景色,不过,杵著大花员外郎打扮的尧正,真是太 杀风景。只见朱护卫在一旁极力忍住笑容。 “想笑就笑,现在又没别人在此。”尧正瞅了朱护卫一眼,大方地说。 “哈哈哈!鲍子,你这身打扮实在不像话。”朱护卫不客气地笑出声。 “你选的衣服不错,够没眼光。”尧正也知这身衣服所造出的效果。 “公子我我是照你的意思买的。”朱护卫虽然姓朱,还不至于蠢得像 猪,当然听得懂公子的言外之意。 “呵呵呵!”尧正笑着选蚌位置坐下,看着湖光山水。 一坐下来,尧正才发现,石头旁、花木间,树干低低地斜靠在其中,自然伸展 的曲线刚好形成一个天然的茶几,引起尧正在山光水色间品茗的兴致。 “朱护卫,让人送一壶好茶到此。”尧正至今仍忘不了宓芙那壶茶的滋味。 “是!”没多久,朱护卫带著多金,端著茶送达湖边。 尧正看到是多金送茶,心底升起一阵怅然之意。 难道自己是在盼望宓芙出现吗?尧正摇摇头,甩开莫名的惆怅,举起茶盏,浅 尝一口。 还好,只是浅尝,不然他会吐出来。这算茶吗?啧啧!尧正看着杯中混浊、褐 色的液体,心里暗自叫苦。 “这是哪种茶?”尧正问。 “这杯叫‘贵人茶’,是老板亲自冲泡的。”多金很无奈地说。 多金真的是不懂老板在气什么?竟然一听到王公子要茶,立即翻出忘记丢掉的 “陈年好茶”命令他送过来,还要他记好“贵人茶”三个字。 “贵人茶”?看来她因为何必严而生他的气了!尧正懂她的用意,莞尔地一笑 ,不以为意地喝著茶,还好,她还有良心,这茶并不大杯,他忍住敝味,一口饮尽她的 “好意” “公子这杯茶”多金闻过茶的味道,见到尧正喝光,惊讶地叫出声。 老天!这个王公子的嗅觉、味觉,真的有问题。 “还有什么事?”尧正问。 “没事,没事,小的下去了。”既然有人甘心被老板整,他又能说什么?多金 伸伸舌头,收好茶盏不多言。 “朱护卫,你上街去逛逛。”尧正等多金走远,对朱护卫说。 “是。公子需要买什么东西?”朱护卫问。 “我没有需要的东西。你到街上以后,看到茶楼去喝茶,看到东西就买,经过 青楼也上去坐坐。”尧正说。 公子要他上青楼?朱护卫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公子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你也去买几套衣服。”尧正看到他的表情,哈哈地笑起来。 “公子,你到底怎么了?”朱护卫苦笑着。 “我要你演个‘监守自盗’的家丁。”尧正明白,只要他下令,以朱护卫的死 忠个性,一定可以演得维妙维肖。 “那公子你要演什么角色?” “我当然演纵奴欺主、不知人间疾苦的富家少爷。”尧正嘿嘿笑着。 “好了!快去好好玩,别省钱。”尧正看到花径远端出现宓芙的身影,立即催 促朱护卫离开。 “是!”朱护卫苦笑着,他一向朴实,哪懂得如何花钱? “崔老板。”朱护卫和宓芙擦肩而过,匆匆抱拳即离去。 “朱爷匆忙离去,有事情要办吗?”宓芙放下手中所端的茶盏,开口问尧正。 当她由多金嘴里,得知他和颜悦色地喝下那杯“贵人茶”后,满腹不满的气愤 也跟著消散。 唉!他只是个客人,他要当冤大头关她何事,她只要有钱收不就可以了吗?宓 芙就是不懂,为何自己看到他吃亏就觉得很火大。如今气消,不舍的情绪又升起,所以 端杯真正的好茶来给他喝。 “嗯。”尧正轻哼一声,也不解释,端起茶盏,轻啜一口。呼!喝过“贵人茶”后,更觉这杯茶的甘美。 “你你”宓芙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看清他所穿的衣服,一时间五味 杂陈,看到这身俗气的衣服,她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身新衣服,好看吗?”尧正知道她为何神色不定,指著身上的衣服笑着说。 “好看!非常适合你。”宓芙用强烈的语气加上点头来加强她的认同。 “嗯,我也这样觉得。”尧正拍拍身上的衣服,扬起单纯到几近白痴的笑容。 “呆子!”宓芙气到笑出声。 呆子?尧正愣了一下。自小到大,只有一个人曾经这样喊他,难道崔老板真的 是“她”吗? 唉!宓芙长叹口气,这个男人让人又气又想笑,她该怎样做,才能让他明白他 的白痴呢? “谢谢你。”突然间,宓芙眼珠子一转,对著尧正道谢。 “我做了什么事,奶为何要对我道谢?”尧正整个心思在“呆子”两个字上打 转,脑袋被她一声道谢给弄混了。 “王公子,你即将挽救全城的男子。”宓芙笑着说。 “为什么?”这种没头没尾的话让尧正的脑筋更打结,难道她知道他的真实身 份了吗? “因为你即将要证明他们还是很有格调及水准的。”宓芙忍住笑将话说完。 “哈哈哈!”尧正听懂了,她是用话来损他的穿著很没水准。 尧正一面笑一面摇头,亮晶晶的眼睛直看着她,她的心思反应快、又风趣。的 确是个慧黠的女子。 宓芙在他的盯视下手足无措。他的眼光怎变成如此灼热?眼底的火焰猛烈得让 人不敢正视。天啊!她发现自己的心底竟然有些窃喜。 不!不!宓芙立即起身,她才不会因为他而情绪失控,也不要因此而沾惹情爱。 “王公子,前头还有事,我先失陪了。”说完,宓芙几近落荒而逃般,提起裙 摆,快速疾步离去。 她慌了!尧正可以确定她心慌了,唉!想想自己实在很坏,竟然因她的惊慌而 喜。 最近苏州城的风云人物是王公子,热门话题则是“如何约束仆人”全部文人 将注意力集中在王公子身上,没空“指导”平民百姓的生活举止,让他们可以松口气, 阿弭陀佛!王公子真是一位救星。 这些聪明的文人,没一天就摸透了尧正的脾气,除了青楼之外,他们可以共享 尧正的银两,虽然仍不免有些遗憾,不过能进出高级场所、免费吃喝,加上有尧正的庸 俗来衬托他们的风度翩翩,也够他们满足的了。 这些文人间,以最会钻营的何必严最看不起尧正。自从何必严因母亲的关系, 求到了府衙小师爷的职位以后,立即态度一转,鼻孔朝天,尤其在面对尧正时,心里总 认定尧正必须巴结他,来求得一官半职,所以将尧正的金钱及家丁,视为是自己的所有 物。 随著尧正受文人欢迎的程度持续升高,宓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要一看到尧 正又当冤大头,她就无法克制自己的火气。 这日,尧正又当起冤大头,在美人楼中开设宴席,请这些文人吃饭,何必严当 然照旧占据著主客的位置。 “王兄弟,来!我来敬你一杯。”经过几日,文人们自然摸透了尧正“单蠢” 的个性,个个都自动升格成了他的兄长。 “请!各位不要客气。”尧正表现好客、生熟不忌的热诚,一张脸堆著忠厚到 和笨蛋差不多的笑容。 宓芙恨恨地看着这些人得意地进出美人楼的雅座,可是有人付钱的情况下,即 使是人渣也能坐在高级的地方来污染环境。唉!不然她能怎么办?难道和钱过不去吗? 对于这种情况,宓芙将心中不满全部算在尧正头上。她看他明明长著一脸聪明 相,谁知竟玉石不分。 “小姐!”积财伯拿著帐册,走到宓芙身边。 “财伯,什么事?”宓芙两眼冒火地盯著雅座众人大咬美食的情况,头也没回 地应声。 “小姐,王公子存放柜怡的银两,已经不够了。”财伯淡淡地说,既然小姐已 经确定这位王公子不是姑爷,所以对王公子如何浪费、败家,他完全不关心,他只管美 人楼的权益有没有受损。 宓芙回过头,接过帐册,快速地看一下。太好了!钱是现实的问题,这下可以 让尧正看清他那些“兄长”的脸孔。 “我来处理。”宓芙对著积财伯说完,即走入雅座。 “崔老板亲自来陪客啊?坐下!”何必严看到宓芙进入,以前面对她的娇美, 只能暗自垂涎,如今他自认身价不凡,立即拍打身边的空位,以命令的口气要她坐下。 宓芙挑眉看了他一眼,不予理会。随即眼珠子一转,压下对尧正的怒气,换上 为难的脸色,唤了声:“王公子” “崔老板,找在下有什么事吗?”尧正疑惑地问,他很明白宓芙对这些文人的 厌恶,很惊讶她会过来招呼他们,她该不会已经忍不下去,准备赶走客人吧? “王公子这”宓芙欲言又止,眼神在客人间来回游走。 “崔老板,有何事情请直说,如果我帮不上奶的忙,在座还有很多能力比我强 的人,可以帮助奶。”尧正看着她眼中闪动著不怀好意的神采,他顺口将所有的人拉下 水。 “当然!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拍胸的声响此起彼落。 宓芙将眼光转向何必严,因为只有他没有反应。 “崔老板,我身为府衙的师爷,不论有什么事都可以帮奶解决。”何必严等大 家静下来,将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的时候,才慢条斯理地说。 你死定了!尧正在宓芙一闪而过的眼光中,读出这个讯息,他藉著举杯掩饰嘴 角的笑意。 “何大爷这个”宓芙还是一副为难的表情,不过却把目标锁定在何必 严身上。唉!相反地对尧正这个罪魁祸首,她竟然不忍心让他当场出糗。 “没关系,我全部担下,奶放心说出来。”何必严温柔地说。 “王公子寄放在柜怡的七百多两银子,都用光了,目前还欠小店一百多两,加 上现在这桌酒菜”宓芙念出帐目,让尧正明白他多败家,不过现在没空让尧正纤悔 ,打铁趁热地按著说:“谢谢何大爷及各位爷们帮忙解决本店的问题。” 何必严转头看着尧正,只见他一脸羞愧的表情,断定他只剩一副空架子,于是 立即表明态度,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唉!真可惜,本来还想利用尧正增加他的财富,这下子没搞头了!何必严心底 不禁也有些遗憾。 其他的人当然不敢出声,反正他们是陪客,并不是主客,若想要催钱,催不到 他们身上,眼前有一顿就吃一顿,所以依旧没改变进食的速度。 “他是你兄弟,不是吗?何大爷。”宓芙不屑地看着他。瞧,这种“兄弟” 感情比纸还薄弱。 “这”何必严不悦地看着尧正,都是尧正的错,害他现在骑虎难下,事关 颜面,以前是白丁的身份,还可以用没钱的理由来加以推诿,现在贵为师爷“没钱” 这两个字著实难以说出口。 “何大爷,您倒是说句话呀!”宓芙不理何必严的为难,咄咄逼人地催促著, 她要让呆子尧正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王兄弟,你的盘缠短缺了吗?”何必严打算先问清楚,免得少一个朋友事小 ,损及个人利益可就严重了。 “应该没有。我的盘缠全交给随从管理,他的身上应该还有几千两吧。”尧正 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神彩,看了在场的人一眼,尤其注意宓芙的反应。 “在家丁身上?几千两?”全场惊叫出声。 虽然富家子弟都有管家负责管理家产,出门在外大多由家丁出面付钱,不过大 权仍握在自己的手中,哪有像尧正这种呆子,将盘缠全放在家丁身上的?难怪,他们常 常看到尧正的家丁在街上花天酒地。既然他要当呆子,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肥了自己 ,这是在场众人心里共同的想法。 “王兄弟,为兄擅长于经商,可代兄弟管理钱财。”脑筋转得快的人,立即拍 胸自我推荐。 “你?”何必严冷眼盯著对方洗得泛白的衣服。这种人连自己都顾不好,怎有 能力顾好尧正的资产? 宓芙挑高黛眉迎向尧正晶亮的眼神,嘴角扬起嘲讽的笑意,好像在说著:“瞧 你惹出什么样的麻烦,呆子!” “在下虽然时运不济,但仍具有管理财产的能力。”面对众人争执不休的场面 ,尧正开口制止了他们。 “王兄弟,虽然我恭为你的义兄,但为了你好,不得不对你说重话。”何必严 义正辞严地说。 义兄?自己何时相他结拜,怎么连他都不知道?尧正心里暗笑,既不予承认, 也不予否认,一切任凭大家乱想。 何必严算准尧正还需要透过他巴结府衙大人,绝不会否认他“义兄”的身份, 得意地看着众人,以眼神警告他们,尧正已是他的囊中物,要众人死心,别想动歪脑筋。 “何兄,请说。”尧正说。 “下人就是奴才,管理要严谨,不能让奴才爬到主子的头上”何必严长篇 大论述说他的管理原则。 “是。”尧正很乖地应答。 这种把人不当人看待的理论,他竟然同意?宓芙惊讶地看着他。 尧正回一个不为所动的眼神给宓芙。 尧正表现出来的态度让何必严很满意,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掌握住尧正。 “王义弟,钱财要自己掌控,如果你觉得这些琐事让你觉得烦躁,可以委托你 ‘信任’的人。”何必严小心翼翼地算计。 “这种可以信任的人,指的是何大爷您自己吗?”宓芙看不下去,狠狠地瞪了 尧正一眼,他真的连何必严的算计也看不出来吗? “本人身为府衙的师爷,足以证明我的人品值得信任。”何必严随时不忘推销 自己。 看到尧正连点好几下头,让宓芙气极了。 这种蠢蛋,用话都点不醒他,既然如此,她何必替他紧张呢?唉!她和他非亲 非故的,她到底在一头热什么呢?可是她就是无法忍受他如此被人欺负啊! “美人楼可以代为保管阁下没能力管好的钱财,本店的招牌绝对够硬。”宓芙 不管会不会惹火这些人,也加入“算计”尧正钱财的行列,让他将银两放在她这边,至 少她不会独吞,若放在他们身上,想都不必想,绝对尸骨无存。 “谢谢崔老板的好心。”尧正神情莫测高深,让大家摸不清他的决定。 他的言下之意是信任她吗?宓芙为了他的正确决定心里暗喜。 众人听到尧正决定把银两放在美人楼,虽然希望落空,不过这样至少保证 他们可以继续白吃白喝,想想也是件不错的事。 “王义弟”何必严仍企图说服尧正,他才刚到府衙当小师爷,急需钱财为 自己铺路,攀到高官厚爵。 “何兄,有何要事?”尧正用呆傻的目光看着何必严。 “王义弟,上次要求为兄之事,明天我们再来详谈。”何必严看了在座一眼, 众人以好奇的眼光看着他们两个人,虎视眈眈地想分一杯羹。 “哦。”尧正看了众人一眼,撇开宓芙好奇的眼光,故意傻呼呼地看着何必严 问:“府衙大人能给我什么官位?” 买官位?这种笨头笨脑的人当上官,是百姓的不幸!宓芙啧啧地摇著头,没想 到他非但没有自知之明,也没识人之能。 买官位?尧正怎么可以说出来?何必严面对宓芙不屑的眼光,觉得恼怒。 买官位?众人纷纷投给尧正鄙视的眼光,心想,像他这种没有真才实料的人, 才需要买官。但是以他的财力,绝对可以买到官位,加上他笨头笨脑的个性,与他 攀交情,利大于弊。众人心思一转,立即热切地巴结尧正。 “王兄弟,当上官以后,可别忘了哥哥!” “来!王兄弟,为兄敬你一杯,先祝贺你。” “谢谢各位兄长,日后在下若有所成就,全是何兄的功劳。”尧正举杯将功劳 送给何必严。 尧正用笑语掩饰心中的难过,看着这些人的反应,可知买官的风气仍十分兴盛 ,这教百姓如何安居乐业,国力怎会强盛?尧正心里明白,他必须阻断这种晋身之道。 何必严高傲地拿起杯子,接受大家的巴结。 “王义弟,面见府衙大人,礼貌上要备好见面礼,你不懂官场的文化,就让为 兄来帮你打点、打点。”何必严直接明示尧正需准备厚礼。 宓芙看到尧正快点头同意,抢著说:“府衙大人常常在本店吃饭,若是王公子 想认识府衙大人,我可以帮忙引荐。” 何必严铁青著脸,心里暗骂著,这个可恶的女人,竟想断他的发财路! “崔老板,奶说的是真的吗?”尧正装出兴奋的模样。 “义弟,官场文化自成另一种格局,不是市井小民所能接触、了解的,你要仔 细想好。”何必严不悦地说。 “小弟尊重何兄的好意。”尧正说。 他同意?她努力阻止他被骗,可是他却尽力让人骗,让她白费心血,宓芙气得 胀红脸,她不管了!避这种呆子的事太气人了。 “王公子,银两本店会去找朱爷细算。”宓芙假意地谈笑,说完即离开雅座。 宓芙掩饰得很好,在场没人注意到她铁青著脸,不过,尧正却仿佛看到她头顶 正在冒著烟。 自她离开,众人恢复谄魅的言词,哄得何必严畅怀大笑。 尧正虽然脸上堆著笑容,不过他的心思全缠在宓芙的身上。 她的一颦一笑吸引著他的目光,他欣赏她的面冷心热及正义感,而她捍卫他的 心意,更让他感动。 唉,只可惜他已订亲了,他没有三妻四妾的嗜好,只好阻止内心的悸动。 第四章 月上高楼,尧正仍在看书尚未就寝,看书是他平日的习惯,未就寝是在等朱护 卫归来。 “叩、叩、叩。” “进来。”尧正放下手中的书册。 “公子。”朱护卫进了房,带著满身酒味及脂粉味。 “不错吧?”尧正嗅到他身上的味道,对他咧嘴笑问。 “公子”朱护卫尴尬地喊道,奉令花天酒地,泡在胭脂红粉中,虽然可以 放纵喝酒,只是那些“艳福”让他吃不消。 “坐。”尧正示意朱护卫倒杯茶醒醒酒。 “公子,属下刚刚上楼时遇到崔老板,她要我将盘缠交给帐房。”朱护卫报告。 “她还没就寝?”尧正沉吟。她怎么还没睡呢?酒楼的事不至于让她忙到现在 仍没睡,难道她因为他而在等朱护卫回来吗? “你将银两交给积财伯了吗?”尧正问。 “没有,我向崔老板说,要上来请示公子。”朱护卫理所当然地回答。 “嗯,做得好。”尧正点头,接著问:“咱们欠的银两地没付吧?” “没有,我不知公子的决定,所以没有付。”朱护卫答。 朱护卫看着尧正,疑惑地说:“公子,今天我遇到何大爷时,他也要我将盘缠 交给他。” “何必严上青楼,陪你花天酒地?”尧正不相信何必严有能力上青楼去,但若 是朱护卫付钱的话倒是很有可能。 “何大爷指名要找我,不过我没有请他一起花天酒地,所以他说完话,就 被请出去了。”朱护卫早就看不惯何必严的所作所为,反正他又不是尧正,不必和何必 严应酬,当然不会让他白吃。 “哈哈哈!”尧正可以想像何必严气愤的神情。 “公子,属下还必须花天酒地吗?能不能只要‘酒地’就好了?”朱护卫受不 了青楼女子那些肉麻当有趣的虚情假意,苦著脸要求改善待遇。 “呵呵呵!受不了温柔乡的滋味吗?”尧正笑着说。“好了,不必苦著脸,再 来你不必花天酒地了。” “那属下要做什么事?”朱护卫问。 “你准备‘弃主卷款潜逃’。”尧正喝口茶,皱起眉头,这茶和“贵人茶”一 样难以入口,唉,看来她生的气不小。 “弃主卷款潜逃?”朱护卫惊叫。 “没错,你将所有盘缠带著,不必结清这里的费用,离开苏州城。”尧正对他 的惊讶面不改色。 天啊!鲍子竟然要他做出这种背信忘义的事情? “公子,你你”朱护卫胀红脸,因惊讶而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你拿著我的名帖,到城西五里外的枫挢镇,去寒山寺去拜见释空大师。”尧 正不理会朱护卫的抗议,继续说。 “拜见和尚?公子,你难道要属下出家?”朱护卫抖著声音问。 天啊!难不成他才刚刚逃离脂粉阵仗,就必须“立地成佛”吗? “释空大师通晓堪舆之术,你代我邀请大师寻一个风水良穴,兴建崔氏坟地。”尧正交代完正事,才斜睨著他,笑说。“如果你看破红尘的话,我也不反对你顺便接 受剃度。” “是。”朱护卫在哭笑不得的情况下记住要办的事,心想,这只是件小事,他 立即可以办完,回来服侍主子,他可绝不接受这种“顺便成佛”的建议。 “当然,你要记住掩藏行踪,不能让人发现你我的身份。”尧正看他一眼,接 著说。“你到寒山寺,就待在那里修身养性,暂时不可以回来。” “公子,那你的安危谁护卫?”朱护卫身负护卫公子安全的重任,加上为 了避免项上人头不保,所以他对尧正的决定坚决拒绝。 “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如果真的有危险,我的能力也足 够应付了。”尧正平静地说。他虽身为文官,并不代表他是个文弱书生。由于有位任职 武官的父亲,他自小习武,虽然总是虚应了事,不过基本的防卫能力还是足够了。 朱护卫自小生长在王家,一身武艺得自王父,当然了解尧正的武艺高低,只是 基于护卫习惯,一时也忘了尧正的自保能力。 “公子打算做什么呢?”事关尧正的安危,朱护卫不得不问清楚,不然这奉命 “失职”的后果,他可是承担不起。 “你背主卷款潜逃,我当然成了落难公子哥儿啦!”尧正半真半假地说。他把 “代天巡狩”一事视为休假,反正在假期中,就以游戏的心态来处理皇上及父亲交办的 事,享受难得的清闲,放松一下有何不可? “公子!”朱护卫比尧正大不了几岁,可以说是陪著尧正一起长大的,但却从 没看过他顽皮的这一面,被他似真似假的话,弄得不知该信还是不该信。 “别担心,若有事情,我就亮出身份。”尧正拍拍他的肩。 唉!鲍子是太天真还是太乐观?严重的事让他说起来,好像在玩游戏,虽然目 前天下看起来太平,不过想取代公子,欲除掉公子的,大有人在啊!好吧,既然上有政 策,他只好下有对策,暗中进行护卫公子的任务。 “天快亮了,你快翻墙离开,别让人看到。”尧正看到天色泛白,拿出备好的 名帖,交给朱护卫,催促他离去。 “是。”朱护卫长叹口气,同房收拾好所有的细软,便“卷款潜逃”了。 尧正站在窗前,迎接曙光的到来。突然一贫如洗,别人会如何反应呢?他不在 乎任何人的眼光,他只想知道她的想法。 她会如何处理呢?是将他扭送官府?还是真让他期待! “王公子,早!”堆银送热水进入小花厅,看到朱护卫的房门大开,好奇地问 :“朱爷不是回来了吗?”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尧正正在梳洗,听到堆银的话, 假装好奇地随著堆银探头看着朱护卫的房间。 “咦,他的东西怎么全不见了?有贼吗?”尧正傻头傻脑地问。 “公子,你们的东西有丢掉吗?”堆银紧张地问。 “我不知道,我所有的细软、盘缠和衣物,一向交由他保管。”尧正忍住笑意 说。 正如尧正所预料,堆银的脑袋立即上演著一幕幕“恶仆叛主”的剧情,他慌张 地说:“我去请老板上来。” 好戏要上场了,在等待的时间,尧正翻著朱护卫的房间,怕留下任何破绽,他 可不想错失当“穷人”的滋味。 “王公子!”宓芙看了一眼房中的情形,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老板,我的随从好像出事了。”尧正愁眉苦脸地说。 “放心,朱爷活得很好。”宓芙忍住气说。这个笨蛋,被人卷款潜逃还不知道 吗?竟然还担心家丁的安危,唉!她是该欣赏他的忠厚,还是该为他的蠢而哀叹? “莫非崔老板知道我随从的下落?”尧正吓了一跳,暗忖自己是不是哪里露出 了破绽。 “朱爷在天初亮时,背著东西翻墙离开,住西边去了。”宓芙回答。 经营这种让宵小及盗匪眼红的生意,安全是首要之称,因此她雇请了高手,在 暗处维护美人楼的安危。 这些高手虽然看到朱护卫翻墙离去,但他们心想,也许他是那种具有翻墙嗜好 的客人,所以也没出手阻止,只注意他往哪个方向走。 “崔老板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尧正听得脸色一变,没想到一座酒楼也有如 此谨慎的防备。 “不知道。”宓芙回答。 宓芙烦躁地看着他,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却没有紧张的样子,真是个不 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 尧正听到她的回答,安下心,装出不知事态严重的样子,放心地说:“他可能 出去散散心,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散心?出去散心会带著全部的细软吗?”宓芙怒极反笑,反正事情已经糟到 不能再糟,生气也不能改变事实。 “嗯,这点倒是有些奇怪。”尧正点头同意,和宓芙走到小花厅坐下来。 “只是奇怪?我的大爷,你清醒点吧!你随从拿著钱跑了啦!”宓芙直接说出 事实,不容他再自欺欺人。 “不会的,他自小在我家长大,不可能背叛我。”尧正惊讶地叫道。 啧!这也算是否定事实的理由吗?“王公子家里还有谁呢?”定芙翻翻白眼, 懒得在这件事上头争辩。 “在下还没有迎娶妻室。”尧正脱口而出。 “谁问你这个?”听到他的话,宓芙霎时俏颊生晕、嘴角带笑、眉山含春、双 睁藏意,羞嗔地忙著否认。 “我是问你家还有谁,可以通知他们带银两给你。别忘了,你尚欠本店二百三 十五两白银。”宓芙勉强收敛心神,以公事公办的口吻说。 他不想对她说谎,只是有所保留地说:“在下向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独自带著随从前来本地,所以没有办法联络上家人。 “我的随从只是出去散散心,过一阵子会回来,崔老板不必担心,区区二百多 两银子只是小事。”尧正轻松地说。 为什么到现在他仍不明白事情真相?宓芙真想将桌上的茶浇到他的头上,看他 会不会清醒过来。 “呆子,别再指望你的随从会回来了。”宓芙摇头,根据街坊传言以及她亲眼 所见,朱护卫根本是假公济私,用尧正的银两花天酒地。她早就看不过去尧正如此被欺 骗,但是一切都迟了,他的家财全被拐跑了。 “那那我该怎么办?”尧正慌张地问。 “知道紧张了吧?”宓芙挑眉看着他,眼中没有嘲笑,只充满著无奈。 “我身上没有银两,奶会将我送官吗?”尧正问。 “将你送官,你也还不了银两,而且以何大人的作风,你一进去,恐怕就无法 翻身了。”宓芙摇著头。她该拿他怎么办?她是一定不会将他交给府衙那帮人的,可是 要她白养他?她也不要。 “何大人有什么作风?”尧正问。 “官啊!还会有什么作风?”宓芙由齿缝中说出“官”字,不屑的语气溢于言 表。她斜睨他一眼,说:“你先想好你能做什么事情吧,那些做官的事就别理了。” 宓芙仔细打量尧正看起来并不文弱的外貌,心里猜测,不知他有些什么本事? “你会打算盘吗?”宓芙想起他的一手好字,加上他是个文人,似乎可以安排 他在帐房工作。 “不会。”尧正老实回答。 宓芙哀叹一声,他果然只会读书。 “粗重的工作,你有体力做吗?”宓芙问。 “当然可以!”尧正长叹一声,她也将他看得太扁了吧! “嗯!还好,你还不是废人。”宓芙点了一下头。 “奶问这些做什么?”尧正听到她的评语,差点气结,但也只能当成没听到。 “我在盘算著你要怎样还钱。”宓芙专心地想着。 尧正面带笑意地看着她,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人,她只是说话过于直接,但是 心地善良、个性豪爽,其实是个女中豪杰。 “你必须在本店工作一年。”宓芙长叹一声,她用高于行情的五倍请一个伙计 ,唉!这真是亏本生意。 “一年?”尧正故意大惊小敝地叫著。 尧正不是吃米不知米价的人,也不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官,他心里明白,为奴 一年算是厚待他了。 宓芙圆睁勾人的大眼看着他,滟滟的唇瓣一撇,说:“我算错了,你必须工作 十年。” “十年?奶干脆要我卖身一世算了。”尧正真的大叫起立,这个女人也未免太 看不起他了,他即使不算是全能,也算得上是通才,论斤两来卖身也不会如此低价吧! “卖身一世?好吧!既然你自愿,我若拒绝就真的太伤你的颜面了。”宓芙顺 口回应。 啧!经国救世之论,尧正可以口若悬河,侃侃而谈,但是对这种口舌之争,他 就只能举白旗投降。 “如果你没异议的话,那么就此决定了。”宓芙看到他张口结舌的模样,心中 暗笑,而后起身离开。 尧正被轰出客房,改住在美人楼后头的下人房;一身华服也换上青色的粗布衣。然而,如此天壤之别的前后待遇,并没有打击到尧正,他仍是一派闲散、安适的样子。 不过尧正总算知道,自己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的能干。 原本他还以为,论武艺,虽然他不算是顶尖高手,至少也能舞剑、耍刀。可是 同样是刀,他手中这把柴刀耍起来总是不顺手!尧正徒然望着眼前被他劈成大小不 同、粗细不一、乱七八糟的木头叹气。 唉!他现在可以了解隔行如隔山的道理了。 想到此,心中升起一股不服输的傲气,尧正又弯腰拿起一段木头,继续“练刀 法” “你在做什么?”宓芙一踏入后院,即看到他正在奋力地挥动柴刀。 “劈柴!”尧正闷闷地说,低头继续劈他的柴。在她面前出糗,让他心里不太 舒服。 “你不会劈柴?”宓芙注意他的动作,意外地发现他略通武艺,更令她惊讶的 是,他的武功路数和自己很像,难道他真的和王叔叔有关系? “劈柴只是小事,学就会了。”尧正赌气地说。 尧正向来是好胜的人,不过也因为他不耻下问的求知态度,所以才有今日的成 就。可是一面对宓芙,他内敛的修养常常失控,流露出最真实的感受。 “你学过武功?”宓芙看着他挥动柴刀,虎虎生风之外,还隐藏著风雷之势。 “小心!”尧正看到她突然伸出玉手切入他的刀网中,立刻迅速地喝斥了一声 ,但是事出突然,仍然收不住刀势。 炫眼的刀网瞬间消失,眼前没有预料的血光,尧正愣在当场,望着宓芙手中的 柴刀,惊愕得说不出话。 “奶、奶练过武功?”尧正调调地说,心里疑惑,因为他赌起气,已经不是在 劈柴,简直是把柴刀当成剑,在练习父亲教他的一路剑法。这路剑法,虽然不能称作武 林绝技,可是也绝不是街头卖艺、中看不中用的花招,没想到她竟能素手切入剑招,空 手夺走他的柴刀? “小时候练过。”宓芙淡淡地一语带过,当年王叔叔对她赏识有加,以强身的 理由,将一身的武艺教给她,而好动的她,对武艺有著浓厚兴趣,所以在父亲不知晓的 情形下,学会一身武功。 宓芙看着尧正,不禁疑惑,在他的身上找不到一丝王叔叔的身影,难道他 有可能是王叔叔的徒儿吗? 唉!可是自己的身份敏感,这种情形之下,她能直接提到王叔叔吗? “奶”尧正搔著头,想不出要如何问她师承何人,又能在不说谎的情形下 隐藏自己的身份。 算了,就让往事埋在心底吧!宓芙不语,只是笑一笑,再抬起头,她已收起眼 中的沧桑。 “我来教你劈柴。”宓芙拿起一段木头放在木上。 “奶会劈柴?”尧正看着她那双白玉般的纤手,涂著蔻丹,握著柴刀,怎么看 也不搭调。 “试试看就知道了。”宓芙对他展现夺人呼吸的笑靥,暗中调匀呼吸,以柴刀 为剑,施展尧正刚刚使的那套剑法。 不过结果当然不同,一段段粗细一致的木材,配合著宓芙的动作、节奏, 整齐地堆在一旁。 “奶怎么做到的?”尧正佩服地看着她,由她精湛的剑招看来,他不必怀疑, 可以确定她和父亲绝对有关系,只是他不知,父亲何时收了个女徒弟? “注意,手腕的用力方法”宓芙笑着将柴刀放到尧正的手中,小手覆在他 的手上,用心地教他如何用力,如何劈柴。 如凝脂的指尖触摸著他的手,滑润的感觉直撞进他心湖,拨动他的心弦,尧正 看着她专心教导的表情,耳朵没有听到她到底在说什么,整副心神全在感受她,盯著她 柔嫩的唇瓣、细致的脸颊、逗人的下巴身体中燃烧的火焰难以消除。 “知道了吗?”他的气息怎会如此灼热?宓芙疑惑地抬起头看着他。无可避免 地,她的视线直接撞进他眼中的火焰,那烫人的火焰让她的气息也跟著他微喘。 迫人的感觉压迫著她,她微启樱唇,让冰冷的空气进入快窒息的肺部,可是没 想到,她吸到的全是充满他味道的空气,让她更喘不过气来,一张俏脸布满红晕,一颗 心急速地跳动,激烈到她无法支撑的程度。 发生什么事了?尧正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他也不愿用理智思考原因,结实 的手臂箍住她的腰,手掌解开她的发髻,如他所梦到的,乌云如瀑地泻下,随著发髻的 解开,也将她隐藏的柔弱解放开。 “奶果然是我的‘催命符’!”看着怀中的人儿,尧正喃喃地诉说,他的魂已 被她所勾动。 他厚厚、热热的手指摩挲著她的脸,顺著眉尖蜿汩而下,慢慢地绕过如火的双 睁、细致的鼻翼,来到邀人品尝的樱唇。 “嗯”滑动的指尖,点起一簇簇火苗,她不知该如何释放原始的狂热,焦 灼的感觉让她不知所措,只能依直觉偎在他怀中,寻求她也不知的契合感。 他明白她的渴望,他也一样有著相同强烈的感觉。他抬起她的下巴,不容异议 地将渴望注入她的唇间,激荡彼此的魂魄。 夜深了。 宓芙披著外袍,坐在梳妆怡前梳著一头秀发,看着铜镜中嫣红的双颊,如梦的 双眼流露出初萌芽的情感。 一会儿后,她放下发梳,指尖不由得摸著艳红欲滴的唇瓣,神智沉醉在傍晚的 热吻中。 宓芙知道他的心意,只是适合吗?她是有婚约的人啊,能如此放纵自己的 感觉吗?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震醒了宓芙,她起身开门,看到门外站的是积财伯, 她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侧身请他进入。 “积财伯,被已深,你怎么还不休息?”宓芙倒杯茶结他。 “小姐”积财伯欲言又止,为难她看着小姐。虽然他是看着小姐长大的, 小姐向来也将他当成长辈,尤其经过这段苦难时间,小姐更是将他视为家人,可是个不 能不遵从主仆有分的观念,谨守著为仆的分寸。 “积财伯,芙儿请你教诲了。”宓芙如小孩般撒著矫。 “小姐是有夫婿的人”积财伯暗示著,傍晚他经过后院,撞见了小姐和王 公子的亲热场面,虽然王公子人很笨、又蠢、易被小人骗,不过他和小姐两人郎才 女貌、情投意合的幸福景象实在让他感动。只是礼教和传统的观念还是一直盘踞在他心 头,他不得不出言规劝。 “我没有忘记。”宓芙低著头,烦躁地拉扯衣角。 她想忘记曾有的婚约,可是她终究无法自己骗自己。看来她必须好好正视这件 事,先找出未婚夫婿,解决这个束缚的约定。 “小姐准备如何做?”积财伯问。 “我会派人回到京里,寻找王叔叔的下落。”宓芙下了决定。 “当年圣上不只将崔氏入罪,连同老爷交好的朋友也不放过,唉!王将军不知 有没有被牵连。”积财伯感伤地说,当年的情况一团乱,紧要关头,他强迫自己压下惶 恐的心情,奉老爷的遗命,护卫小姐离开。 也由于当年的混乱,他对于姑爷一家的安全不抱希望,看着小姐如今与王公子 相恋,心中自是欣慰不已。 不过他也担心,若是姑爷还活著,以小姐的个性,她会休了姑爷,选择地所喜 欢的人。唉!这种违反传统的观念让积财伯更觉得头痛万分,他真的不该让小姐出来抛 头露面,害得小姐的个性变成如此,将来死后他怎有颜面去见老爷? 积财怕在心中不断地哀声叹气。 “积财伯,别苦著一张脸,小心您的皱纹会像蜘蛛网一样多。”宓芙以轻松的 口吻来打散沉重的回忆。 “小姐,让老仆回到京城探听吧!”为了小姐的幸福,积财伯不惜以身犯险, 回到京城。 “不行!”宓芙不容再议地坚决拒绝积财伯的建议。 “小姐”积财伯也执著地坚持。 “您若不放心我另外派人调查,那么我亲自回京城一趟。”宓芙使出向来无敌 的杀手招。 “不行,不行!小姐是千金之体,怎可以轻易涉险?”积财伯一颗头摇得像博 浪鼓般。 “那么您的决定呢?”宓芙挑著眉,俏皮地反问。 不必想,也知道最后积财伯会屈服于她这招。 唉,小姐真贼!积财伯苦著脸看着她,熟悉内情的人,只有他和小姐,可是偏 偏两个人都不能前去京城。若派人去查,他又担心会泄漏小姐的身份,危及小姐的安全。 “让我先想想,明天再说。”积财伯苦著脸说。 “积财伯,反正事情已经过了十几年,不差在这一时。您啊,先去睡,别烦这 些事。”宓芙半哄半骗地送他出房。 是的,不差在这一时,明天的事明天再烦,好好的过完今天吧! 第五章 “芙儿,今后为父不在奶身边,奶也要好好活下去,如果奶可以逃脱这场灾难 ,为父即使离开人世,也会感到欣慰。”崔父怀著慈爱及h痛地说。 “不要!爹,你不要死,我立刻进宫去求皇上。”宓芙眼冒火焰,紧捏著双手 ,若是可以,她会不惜以武力阻止这场悲剧,可是她现在被父亲绑起来,动弹不得。 “小姐,请珍重,小婢不能再服侍奶了。”贴身丫鬟身著宓芙的服饰,含泪向 她告别。 “不要!你们不要这样做,爹,你们不要这么做。”宓芙痛心地大叫。 “阿财,带小姐走。”崔父命令站在一旁垂泪的老仆。 “是。”积财伯跪下,泪流满面地向老爷拜别,哀伤地再三看着大家,因为这 一别就是生死两隔,再见无期了。 “阿财,活著的人会很辛苦,可是我实在不忍见骨肉赴死,就让我此生最后自 私一次,你要好好照顾芙儿。”崔父深深地看着积财伯。 “是,老爷,老奴会好好照顾小姐。”积财伯呜咽地说。 “去吧!芙儿,好好地活下去。”崔父悲痛地看着宏芙,不管她多么顽劣,她 总是他心头割舍不下的一块肉。 “爹” 积财伯不管感芙的哭喊,背起小姐,坚决地跨出崔府,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爹” 随著宏芙的哭喊,一朵朵的血花盛开。 “爹!” 宓芙尖叫一声,睁开眼睛一看,眼前只有熟悉的床帐,没有一朵朵接连开放的 血花,宓芙轻呼一口气,举手擦拭脸上的泪痕及冷汗。 缓和情绪后,她手握成拳,敲一下寝被出气,恨恨地说:“我最讨厌读书读到 脑袋无法变通的人!” 她恨爹的不知变通,也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可恶!”都是因为积财伯的一席话,让她决定去面对那桩婚约,才使她作了 这场噩梦。哼!等她找到那个“夫婿”解决完问题之后,她就再也不要想起过去的伤 痛了。 唉!可是真的能忘吗?满门遭难的忌日又快到了,这种深刻在心底的伤痛,她 能忘得了吗? 在伟大的皇帝眼中,百姓的生命渺小如同蝼蚁,杀个他认为不忠的臣子纯属小 事。她能和皇上算帐蚂?何况皇帝还没下旨赐死。食古不化的父亲就决定以死明志了! 唉!她能因父亲的“愚行”而将这笔帐算在皇帝身上吗? 烦!再想会更烦躁,宓芙甩甩头,索性起身梳洗。 望着仍未大亮的夜空,宓芙心里长叹。何时她可以和以前一样,有著无忧、酣 眠的夜晚呢? 她闭起眼,装扮好自己,推门走出去,投入仍是忙碌的一天。 “老板!” 走过花径,暗处有人呼唤,让宓芙停下脚步。 “什么事?”宓芙听出那是守卫的声音。 “积财怕在一炷香前备车离开。”守卫报告。 “追回来。”宓芙压下心中的急躁,以一贯的冷静口吻下令。 “呃”守卫犹豫著。 “积财伯有留话?”宓芙猜测。 “是。积财伯要小的转告老板,不要阻止他。”守卫在发现积财伯想离开的时 候,曾现身阻止,但积财伯可以算得上是半个主人,守卫见他态度坚持,也不敢拦他。 “唉!我知道了,不必追他回来了。”宓芙摇著头,挥手示意守卫离去。 她想,当年积财伯负责崔府的内务,外人极少知晓他的存在,所以才会被父亲 委任照顾她的重责,而且物换星移,现在他回到京城,应该不会有危险吧!只能希望如 此了。 宓芙摇摇头,事情已经发生,多想也不能改变,所以她暂时将此事放在心里, 进入柜抬,接管她不擅长的帐目。 尧正一进来就看到宓芙苦著脸,对著帐册挤眉弄眼。 “积财伯呢?”他忍住笑,对著她问。 “休假几天。”被看到孩子气的举止,宓芙没有不好意思的表情,这是她的本 性,她无法强求自己的举止合乎所有的规矩。 “噢?”尧正挑眉不解,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可以看出积财伯和她的关系不 浅,如果不是发生重要的事,积财伯绝对不会让她一个人在此。 “你劈完柴了吗?”宓芙抬头问。 天啊!她不该问的“劈柴”两字一出口,那场缠绵的热吻回忆,立即浮现在 宓芙的脑中,烈火似的红晕立即点燃她的双颊。 “劈好了。”尧正只是对武艺没兴趣,并不是天资愚笨,看过宓芙的示范,即 使没有学到十成,至少也有六成神似,足以劈好柴火。 尧正盯著她脸上的红晕半晌,不能否认的是,他也沉醉在她的羞涩中,不过他 们身在公众场合,举止不该放纵,加上昨夜梦到的儿时情景提醒了他,自己是已经订下 婚约的人,怎么可以再对她动心呢? “我去帮多金的忙。”尧正说完,就移步离开柜怡。 难道他后悔了?这个想法首先盘旋在宓芙的脑中,她又嗔又羞,恼怒地咬住红 滟的唇瓣。 尧正可以感受到宓芙投向他的责难眼光,可是他只能在心里喃喃地回答。“对 不起,宓芙,等我找到崔小姐,安排好她的归宿,我会好好地爱护奶。” “王公子,你动作真慢。”多金看尧正的脚步沉重,忍不住催促他。 “唤!”尧正加快脚步。 “你先学著打扫。”多金奉老板之命,要让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学会 一般的生活技能,他将抹布丢到尧正的手中,便转身忙自己的事。 尧正望着手中的抹布,愣了一下。 “你会不会擦桌子?”多金想起,像尧正这种含著金汤匙出世的公子哥们的能 力不能相信,立即回过身,不出他所料,尧正和抹布正相看两无语。 “会!”尧正闷哼,整间客栈的人,怎么都这么瞧不起他? “那你在发什么呆?”多金斜睨著尧正,他不是看不起人,只是被老板长期洗 脑,加上所见所闻,对“文人”没什么好感。 “我不知道水桶在哪里。”真是的,没脑筋!没有水,要他怎么擦桌子? 噢,他还懂这些啊!多金一脸惊讶地看着尧正。 “你们似乎真的很看轻我。”尧正半好奇、半埋怨地说。 “呵呵!”多金尴尬地干笑着,不服气地说:“谁叫你是文人。” “文人又怎么了?难道就表示不会生活琐事吗?”尧正接过多金递来的水桶, 虽然动作不太熟练,但还是很努力地擦著桌椅。 尧正从没试过边工作边聊天,此刻这种轻松自如的感受让他稍微放下多年来拘 谨的观念,开始可以懂得平凡百姓的快乐。 “对啊!文人什么都不会,只会端个架子,开口‘老子’、闭口‘孙子’,满 口脏话。”多金不屑地说。 “哈哈哈!”尧正开口大笑,他没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市井小民对圣贤经典的 看法真是有趣。 “你还好,还像个人。”多金对他的笑声不以为意,睨著他说。 “谢谢赞美。”尧正轻松地和他打趣。 “我说的是真的,至少你不至于四体不勤。”多金认真地说。自从尧正住进美 人楼后,虽然他常和那些文人混在一起,但是他的举止有礼、气度恢宏,让多金不会把 他和那些没有用的文人归为同类。 不知该回答什么,尧正只好笑笑,继续工作。 “老板说,等一下打扫完毕,你就跟著我学习跑堂的工作。”多金谈到他的专 长,不禁得意起来。 “是。”尧正经过挑水、砍柴这些基本训练后,他再也不敢高估自己的能 力,虽然他不懂得跑堂的工作有什么困难度,但是他现在相信,一定有多金足以自傲之 处。 客人陆续到达,两人不再交谈,快速地将店面打扫完毕。 “客倌,欢迎光临,请问饮茶还是用饭?”多金热络地招呼。尧正仔细地观察著多金的工作。他身为大官,应酬向来不少,所以常常进出酒 楼饭馆,但因为以往他是客人,习惯被服侍,根本没有想过要站在伙计的角度来观察事 情;这段“落难”的日子以来,让他更懂得平凡人为了生存所付出的努力。 “看懂了没有?”多金抽空问尧正。 “还好。”尧正不敢打包票,因为他无法和多金一样身手俐落。 “你先将这些送过去。”多金吞了一大口口水,指著色香味俱全、又热腾腾的 菜肴说。虽然宓芙并不会苛待手下的人,可是这种高级菜肴也不是平日多金可以享受得 到的。 尧正低头看了看托盘。哇,真难!托盘中不过只有一海碗的汤及三盘菜肴,但 他就是无法和多金一样,只手平衡地托住盘底。 研究了一会儿,尧正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两手捧著托盘送菜进入雅座。 只见里头生了三位客人,居中是一位穿著官服的人,尧正一瞥,就如他是本城 的何大人,居右的是避他如蛇蝎的何必严,最后一位则是身著华服的老者。 尧正因为想探听他们所谈论的事情,所以故意放慢动作,将菜肴摆好。 何必严听说尧正的家丁“卷款潜逃”后,不禁扼腕,后悔没有早点骗到银两, 后悔的同时,当然也立即撇清和尧正的关系,免得惹上个赶不走的穷鬼。 虽然尧正换上奴仆的服饰,但何必严在他端菜进入时即认出他,一时之间,不 知该如何应对,当场沉默不语。 “大人,犬子的前程,就要仰仗您了。”老者举杯敬何大人。 “举能推贤是本官的职责,林老不必客气。”何大人回答。 “请问大人,不知小犬的任状何时下达?”老者追问。 “林老,此时不适合谈论公事。”何必严碍于尧正在场,同他使了个眼色。 尧正的“风光事迹”曾经轰动整座苏州城,可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林老随著 何必严的视线,定睛一看,立刻认出尧正,他惊讶地指著尧正说:“何师爷,这位不是 您的义弟,王尧正王公子吗?” 笨!蠢!何必严在心里连连怒骂林老的口无遮拦。这下子,害他想装傻也不行。 “原来是王公子,你不是已经离城回乡了吗?为什么还留在本城营生?”何必 严装出突然认出故人的样子,用礼貌生疏的语气,拉开两人的距离。 由于尧正与监察御史同名,何大人忍不住定睛打量,可惜他的官太小,无幸瞻 仰尧正的官颜,不过以尧正现在的落魄样,何大人也不可能将眼前的伙计和监察御史联 想在一块儿。 “何兄,小弟家道中落,又遭小人戏弄,所以困守在此地。”尧正对何必严的 虚假态度,作了小小的讽刺。 “这位是你的义弟吗?”何大人对于尧正寒酸的打扮甚不满意,转头对著何必 严问。 “回大人的话,这个义兄弟的称呼,只是大家在宴席中的戏言。”何必严看穿 大人对尧正没兴趣,立即轻描淡写地撇清关系。 “你可以下去了。”何大人对尧正挥挥手。 有著阅人眼光的尧正,明白何大人只敢做些卖官求财的小奸小恶之事,留在这 里,也不会听到别的事情,所以在何大人挥手之际,无言地退出雅房。 他离去之后,雅房又恢复先前谄媚、歌功颂德的欢乐气氛。 夜晚,尧正梳洗完毕,拿了本书走到后院的小花园。 这座小花园很古朴,不像客人进出所见到的那些精巧的造景,仅有一些供休息 的石头,以及几株花木。 才步入花园,尧正即看到园中凉亭灯火通明,而宓芙正埋首在帐本堆里。 他走过去,问道:“奶还在忙吗?” “嗯。”宓芙的脑筋随著帐本上的数字转动,几乎快打成死结,深皱的眉尖、 嘟起的小嘴和不耐烦的口气,都显示出她快被数字烦到冒火了。 尧正饶富兴味地看着她,那长度惊人的秀发,编成简单的辫子,盘结成髻;白 皙的脸庞不施任何胭脂花粉;柔弱纤细的身躯,随意地披著一件外袍,透露著令人心动 的怜惜。 “有问题吗?需不需要我帮奶的忙?”尧正微叹一口气,因为他心里明白,对 她的感觉,已经不顾他的原则,占满他的心。 “好啊,交给你。”听到有人自告奋勇,愿意帮她解决问题,宓芙立即将帐目 一堆,推到他的面前。 尧正没有异议,他宁可自己来烦不熟的帐目,也不愿看见她不快乐的样子。 “唉!”尧正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并不是因为帐目,而是为了自己的心而长叹。他想和宓芙在一起,可是他相信父亲绝不会同意他的决定。 “这些数字很复杂,慢慢整理,不要唉声叹气。”不必再看帐目的宓芙,眉开 眼笑地喝著茶,听到尧正不小心逸出口的叹气声,好言地安慰他。不过她的态度很坚持 ,拒绝尧正将帐目丢回她手中。 尧正抬头看她一眼,看到她的笑靥重新展现,心头觉得满足,不管做得多烦, 只要她快乐,一切都值得。 “放心!这些还难不倒我。”尧正笑着说。 尧正虽然没接触过帐目,可是他天资聪明,没多久就摸出头绪,将宓芙乱记在 纸条上的数字,逐条填入表格。 没有烦恼的宓芙,喝茶、吃点心,甚至快乐到嘴里哼著歌,大眼不时地瞄著工 作中的尧正。 她用严苛的目光看着他,论外貌算端正,嗯好吧,受到良心苛责的宓芙勉 强同意,他具有不错的外表。 宓芙进而审视自己的内心,承认不知何时他的身影已留伫她的心中,不过她可 以确定,那绝对不是一见钟情,他是在相处中,一点一滴地占领她的心。 唉!可是一想到父亲的遗命,宓芙不由得唉叹一声。 “放心!这些帐目难不倒我,奶不必愁眉苦脸。”尧正听到她的叹气声,温柔 地安慰她。 宓芙如何能对他说出心中的困扰?只好顺著尧正的意思默认。 “你在看女人的书?”宓芙瞧着他顺手放在桌上的书,脸上扬起一抹似笑非笑 的曲线。 “女人的书?”尧正一点也听不懂。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这不是女人家的工作吗?”宓芙笑出声。 尧正听到她将朱子说成女人,无奈地翻翻白眼,没好气地问:“那么孔子呢?” “嗯更-嗦,连内衣的颜色都规定了。”定芙撇著嘴说。 “为什么?”孔子规定人穿什么内衣?不会吧?!尧正睁大眼睛。 “有啊!你没读过书吗?‘君子不以绀-饰,红紫不以为亵服’,里头不是连 内衣的颜色都规定了吗?不只内衣,‘乡党篇’还规定了一大堆规矩。”宓芙得意地说。 “哈哈哈!”尧正放声大笑,她要如此解释,也是可以。这让他即使想辩,也 不知从何帮孔子辩白起,只有摇头笑叹,惊叹之余,更不由得对她的欣赏更进一层。 “奶读过书吧!”尧正由她的谈吐、引经据典来断定这个事实。 “女子能读书?”宓芙不答反问。 “当然可以,女子也能读书。”尧正点头说。虽然自古以来,女子受教育者少 ,但是在尧正的眼中,女子也有受教育的权利。 宓芙惊讶地看着他。父亲是传统“女子无才便是德”的信奉者,只不过因为她 的顽皮个性,所以教她读书、识字,来收敛个性,并不是像他一样,认为女子原本就可 以受教育。 “男女虽然有别,但是在看事情的时候,不要设一个框架,限制了自己的发展。”尧正说出自己的想法。 “哦,你是赞成姑娘家抛头露面,出来做营生?”宓芙已因此被批评多年,对 于外人的批评她从不在意,但是她在意他的看法,他会以一般世俗的眼光看她吗? “如果,她是因为男人不振作,被生活逼迫而出来做营生,我会同情她;若是 她因为才华及兴趣而做营生,我也绝不反对。”尧正回答。 听了尧正的答案,宓芙两眼晶亮地看着他,像他这种有著不凡见解的男子,教 她如何能不欣赏他? 两人谈著谈著,不知夜幕已深,直到天际渐渐泛白,两人才惊觉已经过了一夜。 “奶去睡一下,不必担心客栈里的事情。”尧正看着她,略显疲劳的俏脸让他 不舍,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不可以再让她如此彻夜未眠。 “你呢?”宓芙认为自己还能撑得住。 “我不会累。”身为男子,本来体力就比女子强,加上他常常通宵处理政务, 一夜没睡,对他构不成威胁。 “好,我去休息一下,店里的事偏劳你了。”宓芙全然相信他。 感情是以信任为基础,两人彼此交换了个眼神,此时,言语已是多余了。 第六章 “客倌!欢迎光临。” 经过宓芙的训练,不管她在不在场,美人楼的一切均按著规律进行,店里情况 依然如往昔般,热闹非凡。 尧正坐守在柜抬,接手积财伯负责的事,突然,一道人影遮住了他头上的光线。 尧正抬起头,见对方打扮得像个神秘侠客,低垂的大帽子已经遮住了脸,帽檐 还加上黑布,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长相。 唉!这种打扮,能看得到路吗?尧正非常好奇。 “客倌要结帐吗?”尧正开口询问。 “公子,是我。”朱护卫小小声地说。 “你你怎么回来了?”听出是朱护卫的声音,尧正立即看一下四周,担心 别人发现他。 “放心!鲍子,我这身打扮,没有人可以认得出我。”朱护卫小声地说。 “嗯!”尧正想了一想,虽然他的打扮怪异,不过的确没有人可以认得出 他。 “事情办得如何?”尧正问,算一算日子,崔府一门的忌日也快到了,若能在 忌日前完成坟地,相信更能安慰崔伯伯在天之灵。 “遵照公子的指示,属下在寒山寺找到释空大师,大师看了公子的信,立即在 寒山寺附近找到一处风水良好的地方,目前正在加紧施工。”朱护卫简单扼要地报告。 “何时可以完工?”尧正很满意朱护卫的办事能力。 “预计再半旬就可以完工。”朱护卫说。 半旬?嗯,来得及。 “公子,属下要接您离开此地。”朱护卫说。 他一路上,听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著王公子落难的惨状,甚至引申到奴仆该如 何管理的议题上。 如果这些流言,只谈论他是个如何忘恩负义的恶仆,甚至骂他,他倒也无所谓 ;但是当他听到公子因为没有盘缠,委身为奴、受尽虐待、尝尽世间苦楚、被折磨得不 成人样的传言时,实在忍不住火冒三丈。 虽然等到他踏进美人楼,看到公子一脸轻松的表情,由他脸上的笑容,更显示 出公子比在京城里快乐,不过当他看到公子一身仆人打扮时,委屈、愤怒的火焰立 刻爆发。他的主子可是堂堂的御史大人,将来甚至还可能拜相封侯,怎堪这些凡夫俗子 的侮辱? “现在还不到时候。”尧正摇头。 “公子,为什么?您想查什么事,吩咐属下,让属下去办,您就不要在此地受 苦了。”朱护卫看到尧正的“惨状”坚持要“救”主人离开。 “我没有受苦,我在这里很愉快。”尧正不由自主地扬起温柔的笑意,如今他 内心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维持目前和宓芙轻松、亲密的相处情况。 “至于要你办的事,还有几桩。”尧正知道朱护卫的固执个性,想了一些待办 的事,以便支开他。 “是!请公子吩咐。”朱护卫肃手听令。 “你回京城禀告老爷,崔氏坟地的修建进度和办理移灵的事情,老爷应该会亲 自送崔伯伯归灵,到时,你就护送老爷过来。”尧正说。 “是!”朱护卫奉命。 “你快离去。”他待得够久了,尧正不想让人拆穿骗局,所以催促他离去。 “公子”朱护卫仍不放弃“救主” “快走!”尧正知道不使出威严,无法让朱护卫离去,只得沉下脸色来命令。 “是!”朱护卫无奈地屈服在公子的固执下,抱拳离去。 这一幕,宓芙全看在眼里,等到朱护卫离去,才走出来。 “有事吗?”宓芙靠在帐怡看着朱护卫的背影问。 “只是一些小事。”尧正不爱说谎,尤其不爱对她说谎,但是有些事目前 不能对她说,尧正只好轻描淡写来搪塞。 宓芙有著认人的本领,加上经营酒楼饭馆多年,这种本领更加敏锐,她相信自 己的能力,她不会看错,这个人是朱护卫,难道尧正不知道吗? “你知道他是谁吗?”宓芙怀疑地看着尧正。 “他是谁?”尧正压下心头的紧张,一脸平静,不答反问。 “他是你的随从──朱爷。”宓芙看他一脸平静的表情,惊讶地说。 她她的眼睛真够锐利,没想到朱护卫遮头藏脸的样子,她还能认得出? “奶怎么知道?”尧正以惊讶的表情掩饰他的慌张。 “看就知道啊!”宓芙耸耸肩。她也不知道,只要是她曾看过的人,她就不会 认错,这种天赋用言语无法说明。 “他没表明身份吗?”宓芙问。 “嗯!”尧正含糊的应一声。 “他找你谈什么?”宓芙锲而不舍地追问,尧正笨拙、易被骗的个性,实在让 她放不下心。 “没什么。”尧正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 “你要记住,不要轻易答应别人事情。”宓芙知道这种情况有些诡异,但他既 然不愿多说,她也懒得多管。只不过,还是忍不住叮咛他几句。 尧正又好气又好笑地回答:“我知道。” 虽然被当成“没有行为能力的人”感觉很瞥扭,不过她护著他的态度, 不由得让他感动在心。 “宓儿,为父相信正儿会是奶一生的依靠,奶要收敛脾气,好好当个贤内助。”崔父苦口婆心叮咛著她。 “爹您不要走,芙儿好想念您。”宓芙哭喊著,唤著渐渐远去的身影。 “爹!”宓芙大叫一声,睁开眼睛,看清所在的地方,一股怅然之意袭入心头。 她起身,从衣柜角落找出绿玉扳指环,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是因为父亲的 忌日快到了,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想遵守婚约,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造成父亲到梦 里找她? 唉!芳心难取难舍。 宓芙算算时辰,心情已经不再平静,躺到床上也无法入睡,再加上一股莫名的 念头摧促著她,她索性起身准备外出。 一身俐落装扮,宓芙走到庭院,凝神静心,以树枝代剑,舞动漫天剑影,越舞 越快,不必说剑招,几乎连她的身影也无法看清。 尧正站在一旁看了许久,熟悉的剑招证明宓芙和父亲有很深的关系,这让他更 加怀疑,难道宓芙真有可能是崔小姐? “好身手!”尧正很想解开心中的谜团,看到宓芙收招回神时,拍著手,出声 赞叹。 “早!”宓芙拿出手绢,擦擦鬓边的汗水,虽然出了一身汗,可是仍然无法清 除心中的烦躁。 “奶是从哪里学会这路剑法的?看起来很厉害。”尧正与她并肩走着,壮似不 经意地随口问道。 “”为了自身及积财伯的安全,宓芙对剑招的来源三缄其口。 “奶很烦躁?”尧正真的很想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焦虑,也不忍心再逼问她。 “没有。”宕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深藏在内心的秘密,现在还不是说出口 的时候,面对他的关心,一股软弱的感觉油然而起,她的心好累,真想找个肩膀来倚靠 一下,仅仅一下子就好。 “等一下陪我出去好吗?”宓芙停在房门口,低头半晌,终于抬起头说。 “好。” 他阳光般的笑脸,温暖了她的心,淡淡的笑容浮在她的脸上,冲淡了眼底的焦 虑。 宓芙此时终于体认到一个事实。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成为她心里的支柱。 清晨的苏州城笼罩著薄薄的晨雾,轻轻的微风拂过露水,稍凉的气候让人精神 为之一振。 此时尧正精神很饱满,不是因凉意,也不是因为睡眠充足,全是因为他身边, 神情兴奋的宓芙。 宓芙一如往常的盛妆打扮,长长的秀发梳起高高的朝天髻,髻上插著由庭院所 摘下的鲜花,她的外表和平常一样,只不过在她的眼中,燃烧著吓人的兴奋。 尧正本以为“陪她出去”不过是散个步,了不起是划个船,最远也不过坐趟 马车而已。 其实他也没有猜错,他的确是坐在马车中,可是“驾!”宓芙驾著单 篷马车,自出城后,没有见到路上有早起干活的百姓,于是她就安心地催著马放蹄狂奔。 颠簸的车厢,震得尧正必须用双手捉紧两旁的横木,以防被震出车外,难怪 美人楼的同伴们,一听说他要陪老板驾马车出去,全投给他一道佩服兼带同情的眼神。 天啊!她到底会不会驾马车?尧正心中很怀疑,不过自上马车直到现在,马车 还没翻覆,足以证明,她不但会驾马车,而且还是个熟手。 尧正望着她的背影,发髻在狂风中渐渐披散开来,缕缕乌丝随风乱舞,如同她 的心情一样的纷乱。 她在烦什么?驾车拚命狂奔,好像在“逃”似的,她在逃什么? 一朵插在她髻上的花被风吹离秀发,无依地飘进车厢,尧正伸手接住,手中那 朵早上刚摘的花,现在显得有点憔悴,似乎像她一样离枝无依。 尧正望着花沉思。他可以当她的支柱吗?他不必考虑也知道自己愿意。不过 一道模糊的身影却闪进他的心里,童稚的誓言回荡在脑中。“我会娶奶,我不怕老女 人。” 可是他能背信吗?他能忘义吗?他能不负责任,独享爱情,让那位名义中的妻 室仍飘零在外吗? 不,他做不到! 可是他也放不开这个看似坚强,实则软弱的背影。唉!这真是个两难的局 面。 “奶想去哪里?”尧正奋力地挣扎“爬”到她身后。 “寒山寺。”狂奔了一阵子,宓芙渐渐冷静下来,回头看到尧正死命攀住车厢 的模样,不禁噗吓笑出声,放慢了速度。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尧正吟出唐朝诗人张继的“枫挢夜泊” “嗯!就是这首枫挢夜泊所形容的寒山寺。”宓芙莞尔一笑。 “这座古寺建于梁朝,原名‘妙利普明塔院’。传说,唐代高僧寒山曾在寺内 主持,所以改名为‘寒山寺’。”尧正侃侃而谈。 “嗯!寺里珍藏有那首‘枫挢夜泊’的石刻碑文,还有寒山及拾得的石刻像。”宓芙接著说。 “奶常去寒山寺?”尧正听她如数家珍,知道她对枫挢镇很熟悉。 “嗯!我是在枫挢镇出生的,那里我很熟悉,现在只要我觉得心情不好,就会 去寒山寺走走,也会绕过寺院,到枫挢边坐著看河水。”宓芙说。 尧正疼惜地看着她。原来,藏在倔强、坚强的面具下,是一抹柔弱、值得珍惜 的灵魂。 五里的路途,在马车的狂奔之下,没多久就到了。 尧正和宓芙下了马车,走上阶梯,进入寺院,此寺和别的寺庙并没有多大的不 同,一样有著大雄宝殿与千篇一律的佛陀坐像。 宓芙想独自清静礼佛,所以尧正举步逛著偏殿。两侧偏殿的五百罗汉像,全是 由樟木雕刻而成,高度仅尺余,造形小巧可爱,比起别的寺庙中真人大小的五百罗汉来 ,别有一番趣味。 逛了一阵子,尧正回到大雄宝殿,看到她正在闭目沉思,他也不打断她,站在 一旁等著,浏览四周的目光被放在她面前供桌上的一抹绿光给吸引。 即使没有拿起来细瞧,只是站远远地看着,尧正相信他绝不会认错,供桌上放 的是他家的传家之物──绿玉扳指环。 尧正没有忘记,父亲将这枚绿玉扳指环当成信物,交给崔叔叔,照道理来说, 这个玉扳指应该在他的末过门妻子身上。 难道宓芙正是他的未婚妻? “这个扳指好特别,是奶的吗?”焦虑的尧正等不及她睁开眼睛,劈头就问。 “嗯!是我的,这枚绿玉扳指环代表一个束缚。”宓芙缓缓睁开眼睛,内心五 味杂陈地看着它。 她承认了!尧正听到答案松了一口气。天啊!爹说的没错,冥冥之中真的有所 安排,让他们相遇。 不过束缚?她将他们之间的婚约当成束缚?这让尧正听了开始不高兴。 “我们四下走走吧。”尧正将她扶起来,把玉扳指交还给她。 宓芙摇头,不知从哪来的抗拒心态,让她直觉地拒绝接过玉扳指。 “收好它!”尧正不满她抗拒的态度,眼冒火花,不容她反对,拉起她的手, 将玉扳指环放入她的手中。 宓芙低头看着包覆她小手的大手,掌心感受到指环的硬度,心头也梗著硬块, 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著遗憾。为何她的夫婿不是他?为何她不能自我选择,要被一枚 扳指环给束缚住? 不!宓芙在心里大叫,她不要屈于命运,她要主宰自己的生命! “在想什么呢?”尧正看着她的眼神,由遗憾转为哀伤,再自哀伤变为倔强, 她心中有什么决定了吗? “我们去看河。”宓芙说著,拉著他的手往前走。 即使是已婚的夫妻,依照规矩,妻子尚不得与夫婿并行,更何况是像这样手拉 手呢? 然而,尧正对于她不合礼教的举动,心中并不在意,只要她能恢复神采,那又 何妨?他移动步伐,随著她由寺后门走出去,穿过街道,朝古运河走去。 枫挢,是一座石造的拱挢,横跨在古运河上,悠悠的河水,流过历史,载尽红 尘的恩怨、血泪。 宓芙牵著尧正走到挢下,坐在她一向沉思的地方。 尧正静静地陪伴她,看她望着渥渥的河水发呆。 呆坐一阵子,宓芙仍望着河水,手中摸著绿玉扳指环,开始诉说著自己的过往 ,她没有看尧正一眼,但是她可以确定,他正在专心倾听。 尧正没有打断她,静静地听她诉说,一颗心在听到她叙述流离生活时,为她而 揪痛著。 “当初,我被积财伯带走,连夜兼程,回到了苏州。”宓芙淡淡地说,心已痛 到极点。 “你们如何过日子?”尧正相信崔叔叔是位清官,不会有庞大的银两让她平空 建立现在的美人楼。 “一切多亏了先父。”宓芙说。 “哦?”答案出乎尧正的意料之外。 “因为先父曾对美人楼的前老板有过救命之恩,因此他不但收留我和积财伯, 甚至在他去世时,将此楼交给我掌管。”宓芙回答。 “现在奶打算如何做?”尧正看着她不时张开手掌看着玉扳指环,又随即合起 手掌,知道她在思考婚约之事。 “积财伯已经回到京城,寻找我未婚夫一家人的下落。”宓芙说。 尧正心中一惊,京里现在最热门的事情,就是崔叔叔被平反的消息,而且,王 家和崔家故居相连在一起,积财伯一入京城,知道消息后,必定会立刻找上父亲,这样 一来,他的身份一定马上曝光了。 “然后呢?”尧正问,心中紧张地等著答案。 “你想呢?”宓芙挑眉看着他,难道他看不出她的选择、她的心意吗? 感情没有道理可言,也没有所谓的规则可循,更不是一句稚言可以约束得了的。 她的心明明白白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愿,难道她还要委屈、漠视心声,让一纸婚 约来埋葬自己的心吗?宓芙知道她做不到。 “不知道。”关系到他们两人的未来,尧正不敢用猜测的。 “我会解决婚约的束缚。”宓芙抱膝,望着河水,平静地说。 “为什么?他有什么地方不好吗?”尧正听到答案,心里气愤难平,他有哪点 不如人?他可是金枝玉叶、名媛千金争相想委身的对象,瞧瞧她的答案,仍和小时候一 样,一点也不清楚他的身价。 啧!她的眼光一点也没长进。 宓芙摇摇头,听出他语气中带著愤怒,狐疑地看着他,说:“没有,我只在小 时候见过他一、两次,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好或坏。” “那么奶为何不遵照婚约?也许他人不错。”尧正说得理直气壮,因为他真的 觉得自己很不错。 “你不明白?”宓芙望进他眼底,定定地看着他,眼睁里闪动著泪光。为什么 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难道真的不懂她的心意吗? “不明白。”尧正不是不懂她的心,可是他想确定。 “如果心中没有人,我会履行我的承诺,因为嫁给谁都一样,可是”宓芙 说不下去,心头充满了悲哀的感觉。 “奶心中有人吗?”尧正心疼她的柔弱,伸手揽住她的肩,宽厚的胸膛给予她 倚靠。 宓芙闭著眼睛,贪婪地汲取他的温暖,螓首在他怀中轻点。 “是谁?”尧正的心吊在半空中,焦急、迫切地等著她的答案,希望她的意中 人是他。 “唉,呆子。”宓芙幽幽地长叹。 呆子?她话中之意是指意中人是他吗?尧正狂喜,但是他并没有失去理智,他 要问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奶说谁是呆子?说!”对于这件事,尧正不容许有丝毫的含糊不清存在心头 ,于是伸指抬起她下巴,不许她闪避他。 宓芙定定地看着他,他眼中的焦急,是因为她吗?应该是吧!不然他怎如此在 乎她的答案? “你猜呢?呆子。”宓芙伸出豆蔻玉指轻点他的额头,嗔笑地说,顺势地溜出 他的怀抱。 “别逃!说清楚。”尧正起身追她,可惜,他的轻功不如他的文笔,只追到一 串串激荡他心湖的笑声。 河水潺潺、花香四溢、蜂蝶共舞,与花间追逐的人影,组成有情的世间。 第七章 确定了宓芙的身份以后,为了给她惊喜,也为了安慰她,尧正不仅捎信给寒山 寺的释空大师,请求他拨空去督促崔氏坟地的工程,更经常在夜里亲自前往探查。 u是尧正以为很隐密的行动,全落入别人的眼中。 “老板!王公子又出门去了。”美人楼的守卫,进入后院报告。 “还是去相同的地方吗?”宓芙问。 “是的,在城西二公里处。”守卫回答。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宓芙坐在花厅,皓腕支著下巴,目光迷离地望着夜空沉思。 自从她和尧正从寒山寺回来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热络许多,即使每天忙于工作 ,但只要能抽空聊个几句,甚至在忙碌中交换一个眼神,就能安慰彼此渴望的心灵。 到了夜晚,大家都很识趣的将后院留给两人相处。 他们谈天说地,论古说今,直至月上树梢,不言可喻的情意交流总能让彼此会 心一笑。 可是当他送她回房休息后,却常常跃墙离开。在第一次离开时,宓芙就接 获报告,不过她认为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所以她压下询问的欲望,等待他主动 向她说明。 然而尧正跃墙离开的次数太过频繁,尤其最近他几乎天天出去,某种奇怪的感 觉萦绕在宓芙的心头,久久难以释怀。 他不曾对她表明过他的身份、背景,当宓芙提及,他总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这些宓芙并不在意,所以也没认真问过。 但现在由于他怪异的举动,宓芙才发现,她和他虽然心灵契合,但对于他 的一切,她却一点也不知情。 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 宓芙换上轻便的服装,由后门骑马而出,按照守卫的指示,骑向城西。 身为苏州城的红人,面貌就是最好的通行令,宓芙没有遇到刁难,顺利地出了 城门。 出了城西只是一片田园,加上几户人家,直到五里虚的枫挢镇,才有人烟。他 到这种荒凉的地方做什么呢?宓芙策马快奔,脑中不停地猜测。 她依著守卫跟踪过的路径,到达指示的地方。 这里什么时候建了这么大的建物?宓芙坐在马上,愣愣地看着前面,不太敢相 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眼前是座坟地,想必是身居要位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只是,宓芙不知道,何时 此地有重要人物逝世来此安葬,也不知道,这件事和尧正有什么关系? “谁?”尧正听到马蹄声,本以为是路过的行人,虽然惊讶,但是不以为意, 直到听见马嘶鸣,他才走出来探问。 “是奶!奶不是已经就寝了吗?”尧正看清来者,掩不住惊讶的神情。 “这是什么?”坟地尚末完工,宓芙无法知道这是为谁而建的。 “外头风大,进来再说。”尧正看到她没罩外袍,顺手解下他的外袍披在她肩 上,摸到她冻得冰冷的手,立即拉拢外袍,扶她进入小屋。 “你在这里做什么?”宓芙看到桌面摊开的设计图,随意一瞥,她没有看清图 画样式,但就笔迹来判断,不难认出是他所绘制的。 “看看。”尧正也看到桌上的图,图上头标示著崔叔叔的名讳及官阶,这么明 显,以她的聪明,绝对瞒不过她。唉!他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惜却被她提早发现。 “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宓芙单刀直入地问。 “这是为我岳父而建的。”尧正看着她说,坦白承认自己的身份。 “岳父?你你已经订亲?”宓芙听到他的话,倘脸瞬间失去颜色,忍住心 痛的感觉,想要确认。 “是的。那是我亲自订下的婚事。”尧正看着她,慎重地看着她,心里有点疑 惑,为什么她的脸色如此难看,难道她不愿意嫁入王家吗? “她很美吗?”宓芙觉得她的心正逐渐在崩裂。 “嗯,她很美,最重要是她很有个性及主见,是位难得一见的佳人。”尧正眼 中燃著热焰,望着她的娇颜沉醉。 宓芙看着他,他的神情非常明显是沉浸在爱恋中的神情,这让她的眼底浮现悲 哀,难道她感觉错误?难道他对她的表现不是在爱她吗? “你爱她吗?”宓芙闭上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很爱,我很爱她。”尧正说,对她说出爱的话语。 尧正觉得很奇怪,他向她表明心迹,为何她非但不感到欣喜,竟然有痛不欲生 的神情? “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尧正将她拥在怀中,她的娇躯微微地颤抖,他 感觉到她在极力忍住痛苦,这让他不由得心慌。 “我没事。”傲气撑住了宓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眶的泪水,轻轻地推开 这不属于她的怀抱。 “说!”她的神情不对劲,尧正这次不许她挣脱,因为直觉她想离开,他绝对 不会允许她离去。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宓芙哽咽地说。 “我?”尧正真的不懂她的指控。 “你都有妻室”宓芙心痛到无法说话,未言的话梗在喉咙深处。 宓芙发现自己留恋他的怀抱,痛恨他口口声声说著爱他的娘子,却又给了她倚 靠。 “对,我是有妻室。”尧正更疑惑了,他的妻室不就是她吗?为何她对这件事 情很“不满意”? “你想三妻四妾?”宓芙恨恨地问,更恨自己放不开他。 “对别人的爱好,我不作评论,但论及个人,我不会做出‘置妾’这种事,因 为我所求的是一位心灵能互通的爱侣,我并不需要一大群女子围绕身旁,来证明财力或 膨胀可笑的自尊。”尧正严斥传统的多妻制度。 她在怕他置妾吗?不对,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醋意,只有“心痛”为什么? 他都表明专一地爱她,为什么她的表情更加悲哀? 宓芙伸手抱住他,深深地窝在他怀中,当他的温暖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 忆,也是宓芙能坦然自处的时候,她轻轻地推开他,深深地再看他一眼,展现一抹绝艳 的笑容,她知道,她不会忘记他,而她也不要他忘记她。 “我要回去了。”宓芙说。 “我和奶一起回去。”尧正不放心,真的不放心,她的表情是很冷静,可是, 这种冷静并不是她一向面对纷争的那种胸有成竹的冷静,而是一种湖罩寒冰似的冷漠。 也好,并峦而骑,也是个美好的记忆。 “嗯。”宓芙点头。 黎明时分,天气有点寒冷,但是却比不上尧正怀中的人冷,那是一种抱在怀中 却感觉不到她存在的寒冷。尧正不禁恐慌地收紧怀抱,单手操控著马疆,可是他仍 感受不到她的心。 为什么? 眼看城门快到了,行人也逐渐增多,两人毕竟还没有拜堂,尧正为了顾及她的 名声,将疆绳交到她手中,翻身下马,说:“我步行进城。” 宓芙低著头,不发一语地接过疆绳,强烈的酸楚梗在心头,他不愿和她一起出 现在人前的事实摆在眼前。 唉!也好,一切结束也好。 “嗯。”宓芙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挥动欧绳,策马进城。 一滴晶莹的泪珠,飞舞在风中。 日子在怪异的气氛中过去,真的很怪异,尧正不了解,为什么在他表明身份后 ,不仅没被她视为上宾,甚至被打入“冷宫”? 尧正仍在美人楼当差,做的仍是支援全部人员的差事,不过宓芙的视线不 再看着他、她的身影不会再抽空靠近过来,她总是用忙不完的事来闪避他。 整个客栈的气氛怪异到伙计间都很识相,远远躲著尧正及宓芙,唯恐一不小心 激怒两人。 经过几日,伙计们受不了两人间的生疏,纷纷暗示尧正出面摆平,最后甚至到 明示相逼。 尧正自己也受不了,他受不了没有会心的一笑来提振精神,他受不了没有娇声 软语来纾解压力,他受不了没有接触的冷漠,受不了“宓芙!” 当尧正看到她走向后院,立即丢下手中的工作,在同伴哀悼及庆幸的眼光中追 过去。 “什么事?如果帐目有问题,先记下,等积财伯回来再说。”宓芙听到他的声 音,浑身一震,头也不敢回,深怕会动摇她的决定。 “回过头来看着我。”尧正积压几天的疑惑转成怒气,出口命令她。 他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他凭什么命令她?宓芙觉得委屈,更感到愤怒,忽 地转身,仰起头来看着他。 虽然目中燃著熊熊的怒火,全身散发迎战的气势,至少比不冷不热、生疏有礼 地待他好多了,至少她眼中有他。 他大步一跨,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啊!”看到他逼近,宓芙慌张地往后退一步,想维持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是的,她只愿意站在安全的距离外看着他、守著他、伴著他,她不会越过安全 距离,让彼此痛苦。 唉,宓芙不知道尧正会不会痛苦,她只知这几天为了控制自己不接近他,内心 十分痛苦。 她在闪避他,动作明显到尧正无法再帮她以“忙”当借口,气极的尧正,伸手 捉住她的手,顺手一环,将她锁在怀中,填补他多日来的空虚。 “王公子,这个行为不合礼教。”宓芙来不及惊呼即被他锁在怀中,对他的眷 恋让她忘了自己的武艺比他高强,也忘了她拥有守卫可以前来解救她。 礼教?哈!这位崔大小姐,何时将“礼教”这两个字放在眼中?尧正听到她新 找到的理由,心头暗笑,他明白她内心正慌乱不已,慌乱到连一向不放在眼中的教条都 拿出来挡。 “礼教我不看在眼里。”尧正戏谑地回答。 “这里是进出的地方,会被看到,有损我的名声。”宓芙小手急著推开他,她 不想再靠近他,因为她靠不起他。 尧正相信所有同伴都很识相,宁可爬窗、绕道也不会在此“经过”来打扰 他们。 “奶是在邀请我到没人看到的房里吗?”尧正以轻松的口吻打趣著,希望可以 解除她全身的紧绷。 “放开我!”他不懂她的矛盾挣扎,还用言语来勾引她,瓦解她的心防,气愤 的宓芙,抡起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唉!但是她仍舍不得大力地打他。 唉!但是她真的很眷恋他的温暖。 唉!矛盾拉扯著心,要与不要,都让她心痛,让她泪水无法控制,涓涓地流下 ,滑落脸颊。 “别哭。”泪水让尧正不知所措,伸手擦拭流不完的水珠,胡乱地拍著她的背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拭去她的悲伤,才能让她快乐。 唉!眼泪对一个深爱的人,真是项致命的武器。 心防崩溃了!努力这么多天,终于在他的怀中崩溃了,宓芙将积压的痛、隐藏 的苦,随著泪水宣泄而出。 “乖,别哭了。”面对宛如长江决堤的水量,让尧正越安抚越心慌。唉!若是 真的长江决堤还不难解决,但是面对她的泪水,他却无法疏导,只好不断地拍著她的背 ,嘴里喃喃地说著自己也听不懂的安慰。 唉,穷究四书五经,没有任何一位古圣先贤教他如何解除这种情况。 “别哭了好吗?”抬起她的下巴,望着红肿的眼睛,尧正长叹一声,心疼不已 ,俯下头,以唇吸吮著她的泪水,吞下她的哀痛。 “奶的泪水让我心痛。”尧正喃喃地说著他的不舍,轻啄久违的樱唇,难以抗 拒她的吸引力地衔住无依的唇瓣。 “我爱你。”宓芙将她的心声交缠在舌齿间。 “我也很爱奶。”尧正喃喃地回应。 “也”?这句话冲入宓芙的耳中,宛如轰天的响雷、冰水淋头,她立即伸手大 力地推开尧正。 “怎么了?”正沉醉其中的尧正,突然被推开,满脸挂著不解的疑惑。 “你爱我吗?”宓芙问。 “我爱奶。”尧正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诚恳地回答。 “你也爱你的妻室吗?”宓芙听到他的心意,感到安慰,不过她也很愤怒,为 何男子的心,能够同时爱很多女子? “没错。”尧正一头雾水,他的妻子明明就是她,为何她却一再地质问他? “你对不起你的妻室,你你也对不起我。”宓芙很想不屑地看着他,可是 浓浓的爱意却取代了不屑。 “我?我做错什么事?”尧正理直气壮地问。 “你是有妻室的人,还对我说‘爱’,难道没有对不起她及我吗?”宓芙气极 大叫。 “奶?她?”尧正更迷糊了,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她却说爱她就对不起 妻室? “我有事去忙。”宓芙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尧正直觉地拉住她,脑中快速分析她的话,突然有个结论冲进他的 脑中,难道她还不知他是谁吗? “放开我!”宓芙冷冷地说。 尧正冲口直问:“那张设计图上的字,奶看不懂吗?”以她的家世背景和才华 ,她绝对不是是不识丁的文盲。 “我没看。”宓芙简答。她已经决心放开他,他却一再纠缠,让宓芙欣喜中带 著失望。 “哈哈哈哈”多日的疑团解开,让尧正放声大笑。什么跟什么?她虽然看 起来精明,可是仍和小时候一样的迷糊,这种个性让他好气又好笑。 “你笑什么?”宓芙插腰怒喝。 “我要娶奶。”尧正在笑声中,重申儿时的诺言。 “我不当妾。”宓芙回应。 “我不会让奶当妾。”尧正神情轻松地看着她。 她真是个让他越看越爱的迷糊娘子。 “你已有妻室。”听到他的表白,宓芙心中暗喜,但是他们之间仍有阻碍。 “奶也有许人。”尧正以不变应万变地回答。 “我我”宓芙咬住下唇,若是以前,她可以大方地说要解除婚约,可 是现在她若说出口,肯定会被他误解是因为他而做,她才不愿意让他如此得意。 “乖!以后奶就知道。”尧正轻轻地拨弄她的唇瓣,说。“别咬,会疼的。” “我疼我的,干你何事。”宓芙的心因他的温柔而悸动,挥开他的手,逞强地 说。 “我会心疼。”尧正深情地看着她。 宓芙百感交集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决定。 “王公子”多全站在远端,迟疑地开口呼唤。 “什么事?”尧正放开宓芙,回身问。 “门口有位来自寒山寺的师父指名要找您。”多金说。 “好,我过去看看。”尧正明白是为了坟地的事情,立即快步走出。 “多金,大师是来化缘的吗?”宓芙询问。 “不是,大师本来是要找住在这儿的御史大人,我回答没有御史大人下榻在本 楼。”多金说。 “御史大人?”宓芙喃喃地念著先父的官阶,疑惑的问。“大师找的是御史大 人,关尧正何事?” “大师说,王公子就是御史大人。”多金被这消息惊吓到的魂魄还没归位。 “他是御史大人?”宓芙也跟著惊吓到。 “我也不知道,大师是如此说的,因为前御史崔大人的坟地出了问题,所以才 会前来惊扰大人。”多金照大师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前御史崔大人?不就是爹吗? 宓芙脑中立即将他的话全部重新组合,得到的资料指出一个不容怀疑的答案, 他是她的未婚夫,这个答案让宓芙欣喜万分,不过也气愤难当。 可恶!他早知她的身份,竟还如此戏弄她,害她难过了这么久。 嘿!这笔帐可有得算了。 第八章 确定了宓芙的身份以后,为了给她惊喜,也为了安慰她,尧正不仅捎信给寒山 寺的释空大师,请求他拨空去督促崔氏坟地的工程,更经常在夜里亲自前往探查。 u是尧正以为很隐密的行动,全落入别人的眼中。 “老板!王公子又出门去了。”美人楼的守卫,进入后院报告。 “还是去相同的地方吗?”宓芙问。 “是的,在城西二公里处。”守卫回答。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宓芙坐在花厅,皓腕支著下巴,目光迷离地望着夜空沉思。 自从她和尧正从寒山寺回来后,两人之间的感情热络许多,即使每天忙于工作 ,但只要能抽空聊个几句,甚至在忙碌中交换一个眼神,就能安慰彼此渴望的心灵。 到了夜晚,大家都很识趣的将后院留给两人相处。 他们谈天说地,论古说今,直至月上树梢,不言可喻的情意交流总能让彼此会 心一笑。 可是当他送她回房休息后,却常常跃墙离开。在第一次离开时,宓芙就接 获报告,不过她认为每个人都有不想说的事,所以她压下询问的欲望,等待他主动 向她说明。 然而尧正跃墙离开的次数太过频繁,尤其最近他几乎天天出去,某种奇怪的感 觉萦绕在宓芙的心头,久久难以释怀。 他不曾对她表明过他的身份、背景,当宓芙提及,他总是轻描淡写,一语带过 ,这些宓芙并不在意,所以也没认真问过。 但现在由于他怪异的举动,宓芙才发现,她和他虽然心灵契合,但对于他 的一切,她却一点也不知情。 不行,她一定要去看看。 宓芙换上轻便的服装,由后门骑马而出,按照守卫的指示,骑向城西。 身为苏州城的红人,面貌就是最好的通行令,宓芙没有遇到刁难,顺利地出了 城门。 出了城西只是一片田园,加上几户人家,直到五里虚的枫挢镇,才有人烟。他 到这种荒凉的地方做什么呢?宓芙策马快奔,脑中不停地猜测。 她依著守卫跟踪过的路径,到达指示的地方。 这里什么时候建了这么大的建物?宓芙坐在马上,愣愣地看着前面,不太敢相 信自己所看到的景象。 眼前是座坟地,想必是身居要位的人才有资格拥有,只是,宓芙不知道,何时 此地有重要人物逝世来此安葬,也不知道,这件事和尧正有什么关系? “谁?”尧正听到马蹄声,本以为是路过的行人,虽然惊讶,但是不以为意, 直到听见马嘶鸣,他才走出来探问。 “是奶!奶不是已经就寝了吗?”尧正看清来者,掩不住惊讶的神情。 “这是什么?”坟地尚末完工,宓芙无法知道这是为谁而建的。 “外头风大,进来再说。”尧正看到她没罩外袍,顺手解下他的外袍披在她肩 上,摸到她冻得冰冷的手,立即拉拢外袍,扶她进入小屋。 “你在这里做什么?”宓芙看到桌面摊开的设计图,随意一瞥,她没有看清图 画样式,但就笔迹来判断,不难认出是他所绘制的。 “看看。”尧正也看到桌上的图,图上头标示著崔叔叔的名讳及官阶,这么明 显,以她的聪明,绝对瞒不过她。唉!他本是想给她一个惊喜的,可惜却被她提早发现。 “这里和你有什么关系?”宓芙单刀直入地问。 “这是为我岳父而建的。”尧正看着她说,坦白承认自己的身份。 “岳父?你你已经订亲?”宓芙听到他的话,倘脸瞬间失去颜色,忍住心 痛的感觉,想要确认。 “是的。那是我亲自订下的婚事。”尧正看着她,慎重地看着她,心里有点疑 惑,为什么她的脸色如此难看,难道她不愿意嫁入王家吗? “她很美吗?”宓芙觉得她的心正逐渐在崩裂。 “嗯,她很美,最重要是她很有个性及主见,是位难得一见的佳人。”尧正眼 中燃著热焰,望着她的娇颜沉醉。 宓芙看着他,他的神情非常明显是沉浸在爱恋中的神情,这让她的眼底浮现悲 哀,难道她感觉错误?难道他对她的表现不是在爱她吗? “你爱她吗?”宓芙闭上眼睛,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很爱,我很爱她。”尧正说,对她说出爱的话语。 尧正觉得很奇怪,他向她表明心迹,为何她非但不感到欣喜,竟然有痛不欲生 的神情? “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尧正将她拥在怀中,她的娇躯微微地颤抖,他 感觉到她在极力忍住痛苦,这让他不由得心慌。 “我没事。”傲气撑住了宓芙,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满眶的泪水,轻轻地推开 这不属于她的怀抱。 “说!”她的神情不对劲,尧正这次不许她挣脱,因为直觉她想离开,他绝对 不会允许她离去。 “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宓芙哽咽地说。 “我?”尧正真的不懂她的指控。 “你都有妻室”宓芙心痛到无法说话,未言的话梗在喉咙深处。 宓芙发现自己留恋他的怀抱,痛恨他口口声声说著爱他的娘子,却又给了她倚 靠。 “对,我是有妻室。”尧正更疑惑了,他的妻室不就是她吗?为何她对这件事 情很“不满意”? “你想三妻四妾?”宓芙恨恨地问,更恨自己放不开他。 “对别人的爱好,我不作评论,但论及个人,我不会做出‘置妾’这种事,因 为我所求的是一位心灵能互通的爱侣,我并不需要一大群女子围绕身旁,来证明财力或 膨胀可笑的自尊。”尧正严斥传统的多妻制度。 她在怕他置妾吗?不对,她的表情没有丝毫的醋意,只有“心痛”为什么? 他都表明专一地爱她,为什么她的表情更加悲哀? 宓芙伸手抱住他,深深地窝在他怀中,当他的温暖在她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记 忆,也是宓芙能坦然自处的时候,她轻轻地推开他,深深地再看他一眼,展现一抹绝艳 的笑容,她知道,她不会忘记他,而她也不要他忘记她。 “我要回去了。”宓芙说。 “我和奶一起回去。”尧正不放心,真的不放心,她的表情是很冷静,可是, 这种冷静并不是她一向面对纷争的那种胸有成竹的冷静,而是一种湖罩寒冰似的冷漠。 也好,并峦而骑,也是个美好的记忆。 “嗯。”宓芙点头。 黎明时分,天气有点寒冷,但是却比不上尧正怀中的人冷,那是一种抱在怀中 却感觉不到她存在的寒冷。尧正不禁恐慌地收紧怀抱,单手操控著马疆,可是他仍 感受不到她的心。 为什么? 眼看城门快到了,行人也逐渐增多,两人毕竟还没有拜堂,尧正为了顾及她的 名声,将疆绳交到她手中,翻身下马,说:“我步行进城。” 宓芙低著头,不发一语地接过疆绳,强烈的酸楚梗在心头,他不愿和她一起出 现在人前的事实摆在眼前。 唉!也好,一切结束也好。 “嗯。”宓芙看也没有看他一眼,挥动欧绳,策马进城。 一滴晶莹的泪珠,飞舞在风中。 日子在怪异的气氛中过去,真的很怪异,尧正不了解,为什么在他表明身份后 ,不仅没被她视为上宾,甚至被打入“冷宫”? 尧正仍在美人楼当差,做的仍是支援全部人员的差事,不过宓芙的视线不 再看着他、她的身影不会再抽空靠近过来,她总是用忙不完的事来闪避他。 整个客栈的气氛怪异到伙计间都很识相,远远躲著尧正及宓芙,唯恐一不小心 激怒两人。 经过几日,伙计们受不了两人间的生疏,纷纷暗示尧正出面摆平,最后甚至到 明示相逼。 尧正自己也受不了,他受不了没有会心的一笑来提振精神,他受不了没有娇声 软语来纾解压力,他受不了没有接触的冷漠,受不了“宓芙!” 当尧正看到她走向后院,立即丢下手中的工作,在同伴哀悼及庆幸的眼光中追 过去。 “什么事?如果帐目有问题,先记下,等积财伯回来再说。”宓芙听到他的声 音,浑身一震,头也不敢回,深怕会动摇她的决定。 “回过头来看着我。”尧正积压几天的疑惑转成怒气,出口命令她。 他以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他凭什么命令她?宓芙觉得委屈,更感到愤怒,忽 地转身,仰起头来看着他。 虽然目中燃著熊熊的怒火,全身散发迎战的气势,至少比不冷不热、生疏有礼 地待他好多了,至少她眼中有他。 他大步一跨,缩短两人间的距离。 “啊!”看到他逼近,宓芙慌张地往后退一步,想维持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是的,她只愿意站在安全的距离外看着他、守著他、伴著他,她不会越过安全 距离,让彼此痛苦。 唉,宓芙不知道尧正会不会痛苦,她只知这几天为了控制自己不接近他,内心 十分痛苦。 她在闪避他,动作明显到尧正无法再帮她以“忙”当借口,气极的尧正,伸手 捉住她的手,顺手一环,将她锁在怀中,填补他多日来的空虚。 “王公子,这个行为不合礼教。”宓芙来不及惊呼即被他锁在怀中,对他的眷 恋让她忘了自己的武艺比他高强,也忘了她拥有守卫可以前来解救她。 礼教?哈!这位崔大小姐,何时将“礼教”这两个字放在眼中?尧正听到她新 找到的理由,心头暗笑,他明白她内心正慌乱不已,慌乱到连一向不放在眼中的教条都 拿出来挡。 “礼教我不看在眼里。”尧正戏谑地回答。 “这里是进出的地方,会被看到,有损我的名声。”宓芙小手急著推开他,她 不想再靠近他,因为她靠不起他。 尧正相信所有同伴都很识相,宁可爬窗、绕道也不会在此“经过”来打扰 他们。 “奶是在邀请我到没人看到的房里吗?”尧正以轻松的口吻打趣著,希望可以 解除她全身的紧绷。 “放开我!”他不懂她的矛盾挣扎,还用言语来勾引她,瓦解她的心防,气愤 的宓芙,抡起拳头捶打他的胸膛。 唉!但是她仍舍不得大力地打他。 唉!但是她真的很眷恋他的温暖。 唉!矛盾拉扯著心,要与不要,都让她心痛,让她泪水无法控制,涓涓地流下 ,滑落脸颊。 “别哭。”泪水让尧正不知所措,伸手擦拭流不完的水珠,胡乱地拍著她的背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拭去她的悲伤,才能让她快乐。 唉!眼泪对一个深爱的人,真是项致命的武器。 心防崩溃了!努力这么多天,终于在他的怀中崩溃了,宓芙将积压的痛、隐藏 的苦,随著泪水宣泄而出。 “乖,别哭了。”面对宛如长江决堤的水量,让尧正越安抚越心慌。唉!若是 真的长江决堤还不难解决,但是面对她的泪水,他却无法疏导,只好不断地拍著她的背 ,嘴里喃喃地说著自己也听不懂的安慰。 唉,穷究四书五经,没有任何一位古圣先贤教他如何解除这种情况。 “别哭了好吗?”抬起她的下巴,望着红肿的眼睛,尧正长叹一声,心疼不已 ,俯下头,以唇吸吮著她的泪水,吞下她的哀痛。 “奶的泪水让我心痛。”尧正喃喃地说著他的不舍,轻啄久违的樱唇,难以抗 拒她的吸引力地衔住无依的唇瓣。 “我爱你。”宓芙将她的心声交缠在舌齿间。 “我也很爱奶。”尧正喃喃地回应。 “也”?这句话冲入宓芙的耳中,宛如轰天的响雷、冰水淋头,她立即伸手大 力地推开尧正。 “怎么了?”正沉醉其中的尧正,突然被推开,满脸挂著不解的疑惑。 “你爱我吗?”宓芙问。 “我爱奶。”尧正以不容置疑的态度,诚恳地回答。 “你也爱你的妻室吗?”宓芙听到他的心意,感到安慰,不过她也很愤怒,为 何男子的心,能够同时爱很多女子? “没错。”尧正一头雾水,他的妻子明明就是她,为何她却一再地质问他? “你对不起你的妻室,你你也对不起我。”宓芙很想不屑地看着他,可是 浓浓的爱意却取代了不屑。 “我?我做错什么事?”尧正理直气壮地问。 “你是有妻室的人,还对我说‘爱’,难道没有对不起她及我吗?”宓芙气极 大叫。 “奶?她?”尧正更迷糊了,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为何她却说爱她就对不起 妻室? “我有事去忙。”宓芙冷哼一声,转身欲走。 “等等!”尧正直觉地拉住她,脑中快速分析她的话,突然有个结论冲进他的 脑中,难道她还不知他是谁吗? “放开我!”宓芙冷冷地说。 尧正冲口直问:“那张设计图上的字,奶看不懂吗?”以她的家世背景和才华 ,她绝对不是是不识丁的文盲。 “我没看。”宓芙简答。她已经决心放开他,他却一再纠缠,让宓芙欣喜中带 著失望。 “哈哈哈哈”多日的疑团解开,让尧正放声大笑。什么跟什么?她虽然看 起来精明,可是仍和小时候一样的迷糊,这种个性让他好气又好笑。 “你笑什么?”宓芙插腰怒喝。 “我要娶奶。”尧正在笑声中,重申儿时的诺言。 “我不当妾。”宓芙回应。 “我不会让奶当妾。”尧正神情轻松地看着她。 她真是个让他越看越爱的迷糊娘子。 “你已有妻室。”听到他的表白,宓芙心中暗喜,但是他们之间仍有阻碍。 “奶也有许人。”尧正以不变应万变地回答。 “我我”宓芙咬住下唇,若是以前,她可以大方地说要解除婚约,可 是现在她若说出口,肯定会被他误解是因为他而做,她才不愿意让他如此得意。 “乖!以后奶就知道。”尧正轻轻地拨弄她的唇瓣,说。“别咬,会疼的。” “我疼我的,干你何事。”宓芙的心因他的温柔而悸动,挥开他的手,逞强地 说。 “我会心疼。”尧正深情地看着她。 宓芙百感交集地望着他,不知该如何决定。 “王公子”多全站在远端,迟疑地开口呼唤。 “什么事?”尧正放开宓芙,回身问。 “门口有位来自寒山寺的师父指名要找您。”多金说。 “好,我过去看看。”尧正明白是为了坟地的事情,立即快步走出。 “多金,大师是来化缘的吗?”宓芙询问。 “不是,大师本来是要找住在这儿的御史大人,我回答没有御史大人下榻在本 楼。”多金说。 “御史大人?”宓芙喃喃地念著先父的官阶,疑惑的问。“大师找的是御史大 人,关尧正何事?” “大师说,王公子就是御史大人。”多金被这消息惊吓到的魂魄还没归位。 “他是御史大人?”宓芙也跟著惊吓到。 “我也不知道,大师是如此说的,因为前御史崔大人的坟地出了问题,所以才 会前来惊扰大人。”多金照大师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 前御史崔大人?不就是爹吗? 宓芙脑中立即将他的话全部重新组合,得到的资料指出一个不容怀疑的答案, 他是她的未婚夫,这个答案让宓芙欣喜万分,不过也气愤难当。 可恶!他早知她的身份,竟还如此戏弄她,害她难过了这么久。 嘿!这笔帐可有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