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一丽人》 第一章 一七九八年 “我们在这里还要住多久呢?” 他站在那里望着那不勒斯海湾,声音里透着不耐烦。 从英国大使所住的这个地方西萨宫望下去,景色之美,简直是无法形容。 建筑物的正面是桃红和奶油色的,左边是王宫很有气派的宫墙,狄格浮迸堡象是巫师把它建筑在一枚魔术蛋上,一切都象是神仙故事中的一部份。 前面,是雾中蓝色的卡遍里岛,在冒着烟的维苏威火山下,美好的海岸线伸向远方。 “他们在等候一条船。”一个温柔的声音回答他。女爵士柯黛莉亚史丹顿走过铺着大理石的阳台,站到她哥哥的身边,望着海湾。 对那蓝绿色大海反射出蔚蓝色的天空、海港微微滑动着密集的船舶,以及市镇的斜坡上象哨兵般站着岗的黑柏,她知道自己永远是看不厌的。 她从来不曾梦想过,在那不勒斯的花园里,会有那么盛开的彩色。 橙花的洁白,玫瑰的怒放,紫丁香、夹竹桃与桃金娘的星状白花争艳,还有芬芳的迷迭香和紫色的九重葛。 她原本就知道那不勒斯美丽,但是想象不出它是如此的具有魔力。 “我们在这里已经差不多三个礼拜了。”她的哥哥用一种不高兴的声调说。 “你是不应该抱怨的,大卫,”柯黛莉亚柔声地说。“威廉爵土和汉弥顿夫人待我们是那么好。” “我很感激他们。可是,柯黛莉亚,你知道我是多么急于到达马尔他岛。对我而言,旅途的每一时都是一次十字军,现在,我的圣地已经不远了。” 他声音里所显示情绪的激动,使得柯黛莉亚伸出手放在他的臂上。 “我明白你的感受,亲爱的哥哥。”她说。“可是无法不想到当你一旦成为圣约翰的骑士,你就会把我丢下不管了。” 沉默了一会儿,年轻的亨史丹顿伯爵用另外一种声调问: “难道我真的会自私到不照顾你?” “不,当然不是!”柯黛莉亚急急地说。“我们曾经讨论过很多次,彼此同意各人有自己前途。当你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你就野心勃勃地想当骑土了。” “那是真的,”伯爵回答说。“我还记得妈妈讲十字军的故事给我听。十字军在跟回教徒打仗时是那么勇敢,然后他们又谦卑地在耶路撒冷的医院为双方军队的伤患看护。” 歇了一会儿他又说: “那才是真正的基督精神,柯黛莉亚,那正是我要奉献我自己的理想。” “是的,我知道,”柯黛莉亚回答。“可是,假使我回英国去,马尔他就似乎很遥远了。” “假使?” 她的哥哥转过来望着她。 “你说假使,你是在考虑我的建议?” “是的,大卫,但是我现在不想谈。我们现在谈的是你以及你在等候一条船。” 他对她微笑,他那张年轻的脸马上亮了起来。 “我好像已经等候了几世纪,”他说。“虽则事实上只不过三年:第一次听见的是我的申请批准了,然后是爸爸同意了,而现在只不过是在等候普通的交通工具带我去宣誓的地方。”他说完了就不再望着他的妹妹而转向那闪亮的大海,仿佛他在等着看到一艘升着圣约翰骑士团十字标志帆的船驶入港口。 然而,虽则有那么多的船只从地中海这个繁忙的港口驶出驶进,却没有他等候的那一腔。 柯黛莉亚叹了一口气,离开她哥哥远一点,用她的纤指轻轻去触摸从石栏杆中探出头来的浅红色的山茶花。 穿着白棉布长衫,披着有皱褶的三角披肩,柳腰上系着一条蓝纱的她,就象一朵美丽的花。 不顾阳光的温暖,她没有戴帽子,日光照射在她淡金色的、很时髦地卷曲着的头发上,显得她的脸更尖更小。 她的眼睛很大,围绕着浓黑的睫毛。它们应该是蓝色的,但是,有时却又会变成灰色,还带着一抹紫色。 这双不寻常的眼睛使得她的脸孔有一种刺激和神秘的韵味,而缺乏了一个少女的表情。 自从来到那不勒斯以后,柯黛莉亚就一直被那些住在装饰着华丽纹章的宫廷内的黑眼贵族们赞美和频繁宴请。 那些好奇的老百姓,只能够从长满奇花异卉的花园外面那道镀金雕花大门外偷瞄他们一眼。 喷泉从大理石盆中飞溅着,凉爽、雅致的沙龙中有人在讨论着阴谋、叛国及土伦的法国舰队。 有时,柯黛莉亚也觉得自己来到那不勒斯是错误的。整个欧州在动荡不安,英国现在是孤立了,没有盟友,只能够单独对抗拿破仑。 他就象个怪物一样,用他的影子遮住了每一个国家。 然而,她的哥哥一旦知道他要求加入圣约翰骑土团的申请通过了,即使是死亡,也无法使他离开他的天堂的。 身为亨史丹顿伯爵,在伯克夏有一个很大的产业,在伦敦有房子,还有其他产业分布在英伦三岛,他宁愿放弃一切去做骑土,那似乎是很奇怪的。 可是,正如他自己所说的,从孩提时代开始,这就是他的目标和野心。 现在,他的父母已经去世,他就是他自己的主人,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到马尔他去了。 今年年初丧期结束之后,这也是柯黛莉亚出去看看这五光十色的世界的机会。 自从到了那不勒斯以后,她发现自己很喜欢那些舞会、戏院、宴会和酒会。 她曾经很害怕和英国大使的妻子汉弥顿夫人会面。她听过那么多有关她的奇妙的故事以及她传奇般的姿色。 然而,爱玛汉弥顿对她是那么仁慈,她一抵达西萨宫,她那无法驹乒的活力就把柯黛莉亚的羞怯一扫而光。 芳龄将近四十的她,生平的故事使得那不勒斯的贵族们交头接耳谈论着,但是,她仍然有着慑人的美。 当她在柯黛莉亚的年纪,她曾经十分苗条、优雅而且有着天使般的美丽,只有画家乔治郎尼才能够描绘出她的完美;不过,她现在的身材已失去了那象幼鹿般的纤巧。 可是她仍然有着惊人的艳丽,她那希腊人的仪态,曾经是这个首府吸引人的人物之一。 “她真是迷人!太迷人!”柯黛莉亚曾经跟她的哥哥说过无数次。 但是她知道大卫绝对不会让他的心去为女色所占据的。不久他就要接受节操、服役和安贫的誓言。 柯黛莉亚在这个奇妙的花花世界中,却发现每一样东西都使她入迷。 王后有着光滑的粉红色皮肤;但是,由于太多的首饰、华丽的服装、羽毛和皮袭,却使得她失色;加上皇族的威仪,更造成一种使人敬畏的外表,尤其是她那个没有影响力而有点蠢笨的丈夫。 斐迪南四世国王对柯黛莉亚赞不绝口,她对这并不难为情,反而有点高兴。 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他想享受美味或者他正沉溺于某种欢乐时,他是不顾旁人的。 他完全不象柯黛莉亚心目中的任何一个国王。 他喜欢在海湾上钓鱼,然后就卖给那不勒斯的市场,而且还狡猾地跟当地的渔民讨价还价。 他特别喜欢通心粉,而且用手抓来吃。柯黛莉亚曾经看见他在戏院的包厢中抓了一大把来吃,下面就是群众。 他很怕他的主后,为了逃避她神经质的情绪以及锋利的舌头,他毫不羞耻地把国家的每一个部门都交给她。 在那不勒斯,柯黛莉亚最喜欢的人就是威廉汉弥顿爵士。 由于年岁渐长,他发觉政治的压力以及横扫那不勒斯的谣言变成了一种日日烦扰着他激怒着他的感觉。 于是,他把他的时间都消磨在欣赏他所收集的古董上,他的兴趣集中于研究希腊的骨灰坛以及庞贝古城的新发现,而那不勒斯大部分的上流社会对此却是完全不感兴趣的。 威廉爵士对于收了一个象柯黛莉亚这样的新学生是太高兴了。 自从他教导过可爱的爱玛以后又是很多年了。那时,她是他的情妇。由于她是他的收集物中最可贵的一件,他娶了她。 对他所搜集的古铜器、象牙和古钱,柯黛莉亚欣喜地惊呼着。 “告诉我关于那些来到那不勒斯的希腊人的故事。”她会这样问。 当他告诉她一些要听的故事时,大使的眼里就会恢复一些青春的光彩,而在他苍老而疲倦的声音中也透露出兴奋。 虽则他沉湎在过去中,威廉爵土也感觉得出那不勒斯日甚一日的紧张形势。他的焦虑传给了柯黛莉亚,因此她现在正神经质地注视着他的哥哥,在考虑要不要把自己的恐惧告诉他。 “大卫”她用一种急促的声调叫着她的哥哥。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被人打断了。一个男人从沙龙的落地大窗走进了阳台,站在那里,先望向柯黛莉亚,然后是大卫。 大卫还在看着大海,不知道有人走了进来,但是柯黛莉亚却礼貌地定向他。 她知道汉弥顿夫人现在正在王宫里跟王后在一起,所以她必须扮演女主人的角色。 她注意到这个新来的入有着高高的个子和宽宽的肩膀。 他穿得很时髦,可是又很随便。当她走近他,她确信他是英国人。 无疑地,他有着一种优越的神气,也许可以说是命令式的神气吧? 他有一头被日光晒成褐色的金发,假使不是他那双湛蓝色的眼睛,柯黛莉亚就会怀疑她的英国血统。 她觉得他刚进来的时候有点严肃,但是等到她向他屈膝行礼时,他微笑了一下,使得他看来极有能力, 然而,她同时也察觉到他有一种放荡的、嘲弄的表情,一时间她也说不上那是什么。 等到池拿起她的手,她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他看来象一个海盗,一个在船上统治着海洋的人。 “午安,”柯黛莉亚说。“汉弥顿夫人不在家,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认为我真正要来看望的是你。”那个陌生人回答。 她猜对了,他是英国人。他有着低沉悦耳的声音,比起那高亢而喋喋不休的那不勒斯人的说话声音,动听得多了。 柯黛莉亚诧异地望着他。他又继续说: “你一定就是那雀斑鼻子的小表妹吧?我还记得你因为我不小心射杀了你一只鸽子就向我大发脾气。” “马克!”柯黛莉亚大叫。“马克表哥!” “你终于记得我了!” 他伸出双手,她把手指放再他手里。 马克史丹顿,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分别起码九年了,她绝对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他。 亨史丹顿伯爵从他的对海沉思里转过头来。 他发出了愉快的叫声。 “马克!”他大叫了起来。“你在这里太好了。我想不到你会在地中海。” “我听说你需要我的服务,我比你更惊讶。我一宜以为你安全地在英国的史丹顿园里,可是现在我却听说你要去访问马尔他。” “不是访问,”伯爵很快地回答。“我马上就是一个骑土了,马克,他们已接受了我的申请。” 有一会儿,那双蓝眼晴露出了诧异之色,然后,马克史丹顿把手放在他表弟的肩膀上。 “我记得你还是小孩时就说过你要做骑土的,我以为你长大后就会忘记了。” 他停了一下,眨眨眼睛又说: “也许你会找到比这个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哩?”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马克,”伯爵显得有点僵硬地说。“我希望把自己献身去服务基督,还有什么比当一名圣约翰骑士更好呢?” 柯黛莉亚注视着他们的表兄,虽则他还想再说一些轻浮的话,但是他终于没有这样做,只是展露出一个在她看来是假装的微笑。 “让我们坐下来,你再详细告诉我,好吗?” 他的话提醒了她该注意的礼貌。 “请你到沙龙里面去坐,好吗?”她问。“这里很热,我相信仆人们已为你准备好了饮料。” 事实上,雕着英国纹章的大型水晶坏早已注得满满的,还有小点心、三明治等等,都是西萨宫中经常准备着的。 他们舒舒服服地坐在汉弥顿夫人的大沙龙中的缎质沙发上。 沙龙中有一部钢琴,那是为她和国王合唱时伴奏用的,还有威廉爵土所珍藏的无价之宝的古代花瓶。 马克史丹顿正在望着柯黛莉亚,他蓝眼睛中的表情使得她有点害羞。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对她说,但是,他的话被伯爵打断了。 “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好像听见你说你可以带我们到马尔他,我没有听错吧?” “我把我的船带到这里来小修。“马克史丹顿回答说。 “你的船?” “我可以说是船长,不过事实上它是属于一位骑土的。”” “骑土团的船!”伯爵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听见了没有,柯黛莉亚?马克有一条船,现在就可以带我们走。” 柯黛莉亚望着她的表兄。他说: “恐怕你们还要等一两天。土耳其人把我们的船身打了一个洞,我们必须补好它才能走。” “你是不是有任务在身?”伯爵问。“发生了什么事?” 马克史丹顿船长微笑了。 “你想不到吧?我们带了几个俘虏,还有一笔很贵重的货物。” 大卫亨史丹顿发出了极度快乐的叹息。 “对不忠者的另外一个打击!”他说。“我真希望我原来就跟你在一起。” “这不是一场十分光荣的胜仗,”史丹顿船长用一种嘲弄的声调说。“土耳其人的船比我们小,可是他想伪装他的国籍。” “他为什么要那样做?” “欧洲的列强跟我们传统上的敌人订了好些条的,”马克解释给他听。“每一条在马尔他登记的船,都可以袭击回教徒的船只。” “很对!”伯爵插嘴说。 “骑士团在岛上供应那些离开了队伍的其他各国船只以起码的设备,他们把掳获的东西在马尔他出售时,骑土团就抽百分之十作为报酬。” “这听起来是一种商业行为嘛!”伯爵疑惑地说。 “圣约翰骑土是英雄而不是圣人呀!”他的表兄说,一面纵声大笑起来。 柯黛莉亚很快地瞥了他一眼。 她希望他不要取笑大卫;或者不要跟他争辩关于他去做骑士的事。 他们已经把整个理想讨论过很多次,他们还得忍受亲友们的反对;不过,她知道,没有一个人或一件事可以改变他的决心的。 “我已不能忍受再讨论一次了,”她想。“而且,这也会使得大卫受不了。” “现在情形不同了,”马克史丹顿说。“法国的船只到里万特去做贸易,即使他们带着土耳其货物也不会受到圣约翰骑土的攻击,因此土耳其人都千方百计要取得法国护照。” “可是你仍然沿着非洲海岸行驶?”伯爵急急地问。 “我们是那样做,”他的表兄说。“为了拯救基督徒的奴隶,我们是绝不放弃的。” “在阿尔及尔和丹吉尔还有成千成万?”柯黛莉亚问。 “恐怕有啊!”马克史丹顿说。“在马尔他岛也有无数的奴隶。” 柯黛莉亚惊慌地望着他。他又说: “曾经有一个时期马尔他是欧洲最大的奴隶市场,每年还可以捕捉到两百个以上。苏丹人每次用一百路易买回一大群。” “我对奴隶没有兴趣,”伯爵打断了他的话。“虽然我知道他们是掳获物之一。告诉我你的船的一切,假使你不是骑土,你怎能做骑士团的船长呢?” “现在我指挥的这条船,”马克史丹顿回答。“我想象中你也可以参加的这条船,是盎格罗巴伐维亚的乌登斯坦男爵的私有财产。男爵只有二十一岁。大卫,我相信你一定知道,一个骑士不到廿四岁是不能指挥一条船的。” 望了沉默的柯黛莉亚一眼,马克史丹顿又继续说: “我的船圣乔特号是属于男爵的。目前,骑土团欠缺船只,他们很希望骑土们能够供应。” “也许以后我有能够效命的地方。”伯爵说着,眼睛都亮起来了。 “当然!”他的表兄说。“你一定可以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你的船呢?”伯爵问。 “随时都可以,”马克史丹顿回答。“不过,由于我是刚刚到达的,我希望先跟你们谈谈再一起到船坞去。” “是的,当然!当然!”大卫说。 “大卫不喜欢那不勒斯,只想快点到马尔他去。他一直抱怨说我们把时间都浪费在这里。” “你呢?”马克。史丹顿问。 “这里太美丽可爱了,有时我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我却认为史丹顿园是最可爱最宁静的地方。” 伯爵站了起来。 “我要去准备了,”他说。“你什么时候说要带我们去。我马上便可以走。” “我不忙。”马克说。 伯爵匆匆忙忙地跨过那铺着名贵波斯地毯的地板走开了。柯黛莉亚微笑着说: “你来了我真高兴!大卫为了恐怕不能在这几天内到达马尔他而发愁得寝食不安哩! 马克史丹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说: “你会不会认为我过虑?大卫的年龄还不够,而且,他能够放弃他的英国式生活吗?” “我求你不要跟他争辩,”柯黛莉亚说。“这一直是他的理想和梦想,他把它当作是替上帝服务的一种特殊方式,没有人能够劝止他的。” 马克史丹顿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我说不出我有多担心,假使他的申请不被接受,那么对他的打击就太大了。” “我认为他没有理由被拒绝的。” “虽然我们可以证明我们的贵族身份,而且史丹顿又是天主教家庭。但是,我们有一个住在罗马的亲戚曾经劝过教皇拒绝大卫的申请。事实上,他在伦敦时已这样说过。” “你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吗?” “他认为大卫太年轻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有一天他要是爱上了一个女孩子,他就会后悔自己不能结婚。” “他的话的确是有道理嘛!”马克说。 “你是没有权去干预他的。”她反驳他。 虽然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粗鲁;但是,她也有一种直觉认为自己要在这个高大而咄咄逼人的表兄前保护自己的哥哥。因为当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时,他就常常欺负她。 他会作弄她,而他又比她大了那么多,她的确有点怕他。同时,她承认自己是在忌妒他。 大卫比她大两岁,他放学回家以后,就是她最亲近的伴侣,她以也为他很高兴跟她一起玩。 自从马克出现以后,他就跟在他后面,为他服务,觉得跟他作伴比与小妹妹为伍有趣得多了。 “我认为我有权阻止大卫这样做,”马克说。“事实上,我也是应该阻止他的一个人。” “你为什么这样想?”柯黛莉亚问,声音中充满敌意。 “很简单,因为我是他的继承人。” 柯黛莉亚用诧讶的表情望着她的表兄。 “你真的是?我还不知道哩!” “除非大卫结婚生子,”他说“否则我就可以在他死后继承他的头衔。虽然我比他大了八岁,但是意外事件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啊!”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 “所以,我认为我还是向大卫说出他在当骑土的不利为妙。” 柯黛莉亚站丁起来。 “我求你不要这样做。大卫对那些好管闲事的人的批评、反对和干预已经受得够了。” “那要把我也包括在内?” “我们和你在这里只是不期而遇,”柯黛莉亚说。“你只是刚好来那不勒斯,又刚好是一条开往马尔他的船的船长。我求你只把我们当作普通搭客看待而不是亲戚。”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马克史丹顿说。“很坦然的,柯黛莉亚,我很高兴我有这样高贵的乘客,还有这么可爱的亲戚。” “那么,你是有意使得大卫苦恼和不快乐?” 马克史丹顿慢慢站起来。在柯黛莉亚的眼中,这样一个魁梧的人,居然还有着体育家一般的柔软动作。 “让我们冷静地来谈谈这回事吧:“他向她建议。“大卫是否相信在他以后的生命中他将得抗拒肉体的诱惑?” 他是个喜欢嘲弄别人的家伙,她想。于是,她生气地回答: “有些男人认为有些事情比象那不勒斯人那样只知追逐美色更有意义。” “大多数的英国人在这方面比较有鉴赏力。”马克史丹顿微笑着说。 她知道他在取笑她,对他不免憎恨起来。 她记得他曾经因为她小时候有一个雀斑鼻子而作弄她;他常常使她觉得自己渺小、不体面而失去自信。 “你不要去惹大卫!”她愤愤地说。 她一说出口就知道自己已经走错了一步。 虽则她年轻而不懂世故,但是她也知道向史丹顿船长发号施令是不可能的。 然而,他的态度使得她那么生气,看见他毫不动容、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忍不住顿足大叫: “噢!请你走开吧!大卫和我目前都不需要这样一个吹毛求疵的亲戚。算你没有来过这里,让我们另外去找别的船好了。” “柯黛莉亚,你现在不太可爱了!”马克史丹顿说。“同时,我还觉得你的愤怒并不是由于我所说的,而是由于你的常识或者是你的良心告诉你我是对的。” “不要自鸣得意!”柯黛莉亚狠狠地说。“我才不相信你那一套。我要大卫快乐。我知道,只要他的理想实现了,他能够如愿地把自己奉献给信仰了,他就会快乐。” 出乎意料地,马克史丹顿并没有马上回答。 相反地他走到沙龙的另一边,背对着她,欣赏起一幅汉弥顿夫人的画像来。 在他最喜爱的女司祭的姿势中,她显得非常可爱。她的年轻和娇弱,使他想起了柯黛莉亚。 望着他,柯黛莉亚感到有点无助。他是那么自信而果断,而且有点粗鲁。 他离开那幅画像走向她。 “我们已经谈了许多有关大卫的事,”他说。“现在谈谈你自己好吗?” “你要知道一些什么呢?”柯黛莉亚问,丝毫不掩饰她言语中的敌意。 “让我说得清楚一点吧!”马克史丹顿回答。“假使大卫做了圣约翰的骑土,那么你做什么呢?以地中海目前的形势而言,你是不容易回英国去的。” “你真正的意思是什么?” “你可能听过拿破仑这个名字,他就是一个障碍物。”马克史丹顿嘲讽地说。 “我知道他的舰队被英国军队封锁在土伦。” “我希望他们永远留在那里,”他说。“不过,从这里到英国还是一条漫长而困难的旅途哩2” “我我也许久不回英国了。” “你是说你会在这里跟某一个人结婚?” “不,不,当然不是。”她急急地回答。 “我不相信汉弥顿夫人曾经请求你无限期地做她的客人。” 他没有再说下去,虽则他在想:汉弥顿夫人把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邀请到家里来,简直是自找敌手嘛! “我我不会跟这里的任何人结婚!”柯黛莉亚喃哺地说。 “那么你有什么计划呢?” “那是我自己的事。” “我认为,身为你的近亲,而且是你在地球上这一部分唯一的亲戚,我有权知道。” 她想拒绝,但是内心又十分矛盾,终于说了出来: “大卫曾经建议我进入圣罗曼尼加修道院,我正在考虑中。” “他建议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象枪弹一样在沙龙中爆发。 “是不是史丹顿家的人都疯了?”马克史丹顿大声叫着。 无疑地,他刚刚进门时曾经被他的表弟表妹认为是一个冷静的、爱讽刺的人,现在也震惊起来了。 “这太糟糕了!”他继续说。“大卫宣誓以后,将来在他的一生中可能会痛苦地后悔不已,而你也要在十八岁时就进入修道院,你们简直是完全疯了。” 他的声音是那么愤怒,柯黛莉亚虽然试着对自己说跟他没有关系,但是她也有点害伯。 “我说过我正在考虑。”她小声地说。“那是大卫要我做的。” “在史丹顿家的性格中,”马克史丹顿说“有一些东西使得他们想改变别人去听从他们自己的想法。” 他继续说下去,由于愤怒而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叔公或者是伯公,我不记得是谁了,他是一个酒鬼另外一个却是赌徒。” “你所引的例子是少有的。”她冷冷地说。 “反过来说,这是有关系的。”他说。“大卫要去做僧侣,你就认为自己应该做修女。大卫要把生命奉献给一些高贵的理想,你就必须不管你自己的意愿而想与世隔绝。” 柯黛莉亚没有回答。他继续愤愤地说: “我的天啊!孩子,你还有整个人生在你面前,你的生命应该是充满欢乐,你应该去跟很多男人见面,直至你找到一个爱你而你也爱他的对象为止。” 柯黛莉亚作了一个手势,仿佛是表示她不喜欢他的说法,但是她不开口。他又说下去: “你认为你真的可以关在高墙后面生活,永远只跟你的同性在一起?” 柯黛莉亚深深吸入口气。 “马克,这是我自己决定去做或者不做的事,你是无法阻止我的。” 沉默了一会儿,马克史丹顿又缓缓地说: “我也不太能够确定。” “你是甚么意思?” “我在想,”他回答。“我是你们的第二代表兄呢还是第三代?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不在英国,此地又没有别的亲人或长辈,我应该可以向法庭申请做你的监护人的。” “自从爸爸过世后,大卫就是我的监护人了。” “但是大卫要去做骑土,而且他还有几个月才满廿一岁。”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柯黛莉亚说。“不过,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再提好吗?我绝对不会承认你是我的监护人的。” 看见他那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她生气地又说: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所说的一切,对大卫和我都是徒费唇舌而已。” 马克史丹顿不回答,柯黛莉亚又再顿足。 “我恨你!马克,我一直都在恨你!走开!不要来惹我们!在你没有来以前我本来是很快乐的。” 她把脸别开,不让他看到她眼里的泪水。然后,她虽然没有看见他在动,但是,突然间,他已站到她后面,他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把她扳过来面向他。 “对不起,柯黛莉亚,”他平静地说。“我明白我对这件事的看法错误了,请你原谅我好吗?” 对他态度和声音的转变,她显得十分惊讶,不禁睁大两只眼睛瞪着他。然而他微笑了,这个微笑是使得很多女人都无法抵御的,虽则她并不知道。他把她的手执起放到唇边。 “原谅我,柯黛莉亚。”他又说了一遍,吻了她的手。“你去找大卫好吗?然后我就可以带你们去看我的船。假使大卫能够刺激一下那些懒惰的那不勒斯人,说不定他们会工作得快一点哩!” 他还握着她的手,柯黛莉亚望着他,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所激起她的怒气还在沸腾,但是,由于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发觉自己竟没有办法对他发火。 终于,她把手从他手中抽出,匆匆走向门口。 当她走向她的卧室时,她才意识到他的嘴唇的温暖还留在她的肌肤上。 沙龙由于灯光而显得很明亮,甚至还照耀到阳台的花木上,喧声和笑声一波一波地从窗内传到窗外柔软如逃陟绒的夜色里。 曼陀林和吉他在净琼地响着,海上吹来的微风把白天的炎热驱散了。 由穿着制服的车夫驾驶着的时髦马车川流不息地把一批又一批优雅的、珠光宝气的贵宾载到西萨官。 男人在他们黑色的卷发上洒着厚厚的粉,衣服上级着大量的装饰品。妇人穿着丝的、缎的、纱的衣裳,戴着闪闪发光的首饰,那些宝石,很可能是来自维苏威火山的溶岩。 在那群喋喋不休的贵宾中,史丹顿船长比在场的男人都高出了一个头。他的头发不洒粉,他的脸被阳光晒成棕色,看来就象是侏儒中的巨人。 柯黛莉亚尽量要痹篇他,但是,她发觉在这群大使的宾客中很难不看到他。 马克史丹顿非常了解那不勒斯人是骄傲的、爱国的、聪明的,而且是有教养的。 在他们的各个阶层里,有很多睿智的人,哲学家、学者、文学家和科学家,他们都痛恨那个没有心肝的暴君的统治。 他们深深憎恨波旁王族,那个干预朝政的奥国王后,她的秘密警察,还有她那懒惰的、没有受过教育的丈夫。 马克史丹顿知道,法国舰队一旦开到那不勒斯,他们的大炮就会指向城门,而斐迪南国王也将只有一小时好决定到底是要投降还是让他们开火。 他也在想,假使英国舰队开到马尔他岛又将如何呢? 玛丽卡洛琳娜王后和汉弥顿夫人会坚决地去反抗国王吗?她们会接济英国舰队以食物吗? 虽则他忧心钟仲,但是脸上却若无其事,他没有忘记对那些想向他送秋波的美女们微笑,以及很尊敬地向那些把他当作是海盗的那不勒斯政客们回答问题。 夜已渐深,他忽然想起已有一段时间没有看到柯黛莉亚了。沙龙里是那么热,他很可能在花园中找到烛。 阳台上没有她的芳踪,于是他穿过那些桔子树、柠檬树和石榴树,看着在花间飞舞的萤火虫,又眺望了一会儿港湾中游艇上闪耀的灯笼。 他突然有一个渴望想离开这群珠光宝气的人而走到拥挤的码头旁边,那里的渔人穿着红外衣和条纹的裤子,还戴着金耳环。 他们说话的声音象唱歌,每一个阴影里都有一双互相抱紧的情侣。 这才有趣,这才是合乎自然。对马克史丹顿而言,他觉得宁可舍弃他身边那些洒着香水、矫揉造作的人群。 对这里的大多数人,他知道他是一个敌人,他所代表的国家是反对妄想把整个欧洲都践踏在自己脚下的拿破仑的。 他还没有找到柯黛莉亚,就走进花园里。他在想:在这个罗曼蒂克的环境中,她会不会被一些多情的年轻贵族所诱惑呢? 然后,当他单独站着时,忽然间她就站在他身边,即使在她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臂膀之前,他也知道她是在惊惧之中。 “我我看见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她结结巴巴地说着。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谁惹了你呢?” 不只是由于悬挂在树枝上的灯笼的光,也由于满天闪烁的繁星,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的脸。 “我我现在没事了。” 她现在不口吃了,可是呼吸非常急促。她的双唇微微张开,小小的胸脯在开得很低的衣领下起伏着。 “告诉我什么事吓着了你?”马克史丹顿再度问她。 “我好笨,可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他感觉得出她是在考虑要不要信赖他。 他没有动,在等候着。对柯黛莉亚而言,有他在身边,她就有安全感。 他是那么高大、强壮,他是英国人,又是她的表兄。 她立下决心。 “马克,请你帮助我好吗?” 第二章 “你为什么这样快就离去?” 那低低的、有点倦意而带着爱抚的声音从床上发出。马克史丹顿望着从窗外射进来的第一线阳光回答说: “我不喜欢在日出之后穿着夜礼服回到我的住处。” “那不勒斯人认为这可以证明他的男子气概。” 他发出轻柔的笑声。 “可是你,我海上的男人,你是无须证明你的男子气概的。” 马克史丹顿转过身来对说话的人微笑着。摆满了各种乳液、面霜和软膏的梳妆台上的镜子里映出他强壮身体的侧影。 躺在枕上,琴恩妮达公主用她那双睫毛浓密的黑眼睛望着他,对女人经验丰富的马克史丹顿从来不会弄错它们的表情。 她的头发象是柔软的黑缎子,在镶着花边的枕头上发出奇异的紫色的光。 她微张的嘴唇是殷河邙诱人的。她蛋形的脸使得诗人为她歌颂,而画家却无法在画布上再制造一张。 在二十六岁的芳龄,琴恩妮达的美丽已达到额峰。 在整个那不勒斯,无人比得上她的吸引力与地位。 她在廿一岁就守寡了。公主不愿再嫁,宁可守着亡夫的大笔财产,自由自在地选择爱人。 马克史丹顿每次到那不勒斯都去拜访她。他也知道她其他的崇拜者很忌妒他,有时甚至酿成凶案. “我曾经希望你不要离开太久,”公主说。“今天晚上在英国大使馆看到你,就象是对我的祷告的答复。” “我知道你一定会去的。”他说。 他动作麻利地扣好他的衬衫,他是一个不需要仆从帮助穿衣的人。 卧室里非常幽静,还发散出一般芳香。凡是跟她有过一段情的男人,离开了她的床铺之后,他们的手,他们的身体和算孔,久久都还会留下这般香气。 在窗外的阳台上,摆着很多大盆的花。那雕花的床栏以及翠绿色的丝质帐幕,象是这个美丽的床主人的画框。 鲍主从枕上把自己抬高一点。由于她的动作,使得她那尺寸匀称的身体,甚至她的酥胸都裸露了出来,这对那个注视着她的男人无异是一种邀请。 “马克,你有没有想过要结婚?” 他从椅子上拿起他那件剪裁得体的外衣,问: “我的琴恩妮达,这算是一次求婚吗?” 他的眼睛闪着光,语气带点戏谑的成分。 “假使它是呢?” 床上的回答使他感到惊讶,他的外衣只穿到臂上就停了下来。 “假如你是认真的,你就会知道答案。”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是的,我知道答案。你要自由自在地遨游四海,冒险犯难地从事海盗生涯。” “想用镀金的笼子把我关起来?亲爱的琴恩妮达,你有办法禁钢一只野兽啊!”“我听说,即使是最野的也能够驯伏。” 马克史丹顿大笑。 “这只是骗小孩子的神仙故事而已,为了想教导小孩子懂得仁慈而编出来的。” 鲍主突然向他伸出双臂。 “我要你!马克,我要你!” 她的声调中充满了感情。 “跟我在一起,”她继续说。“最低限度你在那不勒斯期间都跟我在一起。等到你离开,就会把我的心也带走了。” 马克史丹顿把外衣的翻领拉好一点,然后走向床前,俯视着床上那个诱人而十分可爱的人儿。 他想,琴恩妮达无疑是他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之一,而且也是最多情的。 他把她放在床单上的手执起,送到唇边。 “谢谢你今夜以及其他时候所给予我的快乐,”他温柔地说。 她知道,他不必说话就已拒绝了她的建议。然而,正象其他的女人一样,她喜欢他以他的方法行事。她用手紧抓着他。 “我说过我要你。” “你真是不满足!” “跟你在一起这是真的。但是跟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却感到厌倦。” 他放开她的手,轻轻摸了一下她眼睛底下的阴影。 “去睡吧,琴恩妮达。” “我只会梦到你。” “我有点怀疑。” “那是真的。要是我醒过来的时候你在这里我就更满足了。” 她把头向后一甩,作了一个撒娇的投降手势。 “不,琴恩妮达,我得走了,有船在等候我。” 他的眼睛在笑,但是,他要走的时候公主却抓住了他。 “先不要走嘛!”她求他。“我们没有时间谈话,而我又有很多事情想问你。” “在这个凌晨的时间?” “为什么不可以?”她问。“要是你不想谈情说爱,让我们谈谈政治形势也好。” 她一面用手指抚弄他的,一面问: “纳尔逊上将在土伦有多少舰只封锁法国的舰队呢?” “你对这发生兴趣?”马克史丹顿问。 “当然!我不愿意再看到法国军队开到那不勒斯呀!” “然而,法国驻那不勒斯的代表却是对我回答你的问题极度感到兴趣哩!” 他感觉到她的僵直。然后,她偷偷从她浓密的睫毛下疑虑地瞥了他一眼。他不禁大笑。 “琴恩妮达,我的爱人,”他深情地说。“你永远做不了一个好间谍的,但是你却有着其他更多诱惑人的才能。” 她的眼光接触到了他。 “即使一点点的情报,法国代表也会很感激的。” “你要是告诉我任何事情我也会同样感激的。” 鲍主踌躇了一会儿然后说: “拿破仑听说俄国人对马尔他岛很有兴趣。” 马克史丹顿坐在床上。 “去年,塔莱朗(译注:拿破仑时代的法国政治家)已经通知拿破仑说马尔他是俄国、奥国和英国间谍的巢穴。” “他自己就派出了两个,一个是马尔他人,一个法国人,这已不算是秘密了。” 马克史丹顿知道公主正在倾听,又继续说: “沙皇保禄在圣约翰骑土团中建了一座俄国小修道院,他的主要目标是要红衣主教派骑土去教导俄国的军官航海。” 他的双眸紧紧地望着公主脸上的表情,然后又说下去。 “我可以向你保证,假使马尔他一旦遭受攻击,它的防御是非常坚固的。你可以转告法国代表,叫他不妨尽速去向拿破仑报告。” 他的语气带着轻蔑的成分。公主用双臂环绕着他的颈子,使他的嘴唇接近她的嘴唇。 “原凉我,”她说。“我不应该使用这套诡计来使你多留一些时间的。” 他把她抱紧一点,她喃喃地又说: “因为你是英国人,所以我同情的是你的国人不而是法国人,而我真正感到兴趣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你。” 她的双唇压上他,他感觉到它们的情欲。 他吻了她,然后毅然地松开她的双臂站了起来。 “再见!诱人的、使人忘不了的琴恩妮达!” “我可以再见到你吗?” 这句话又象恳求又象询问。 “我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离去。” “我爱你!马克,请你记住我爱你。” 他站在门口向她微笑,当她绝望地再向他伸出双臂时,他已把门关上走了。 鲍主轻轻叫了一声,把自己掷回枕上,把脸藏在柔软的绸缎里。 王宫的外面,空气很清新,天空里有着那不勒斯特有的澄明,马克史丹顿认为这是全世界没有一个地方会有的。 虽然这个时候还很早,但是街道上已充满了去工作、上教堂和到码头的人们。大部分的女人都穿着红裙子、白围裙;男人穿着条纹衬衫,戴黑帽子,系着颜色鲜明的腰带。 这里面有愉坑邙懒洋洋的渔民、商人和无所事事闲逛的人,他们都由于晚上没有睡好而频频打着哈欠。 无数的教堂的钟声开始敲起,披着面纱的女人急急走上教堂的台阶去望弥撒。 僧侣、修女和教土从每一个方面出现。 马克史丹顿带着一种自大的神气走着,这使得碰到他的人都自动为他让路。 但是他并不是在想琴恩妮达,尽管她的香气还留在他身上。他想的却是柯黛莉亚。 他仍然可以听见她对他说:“马克,请你帮助我好吗?”的声音。 这是一个小孩子的哭声。 “让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谈谈。”他平静地说。 牵着她的手,他引她穿着繁花满枝的灌木丛,走到一座俯视港湾的凉亭里。 现在他们离开了花园的人群,在这里他们可以看到大海和星空相接的深蓝色地平线。 凉亭里面也挂着一个小灯笼,他们对坐着,在微光中他看得见柯黛莉亚眼中的惊惶之色。 他们一坐下,她就把手抽回。她挺直地坐着,头仰得高高的;但是,还是显出了一种无助的样子。 她直直地望着前面,好像在思索怎么开口。 “告诉我,”他温柔地催促她。 “那是由于柏林纳公爵。”她慢慢地说。 马克史丹顿扬起了眉毛,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又说。 “他他不放过我。他曾经找过汉弥顿夫人,她要替他撮合。” “他想娶你?” 柯黛莉亚点点头。 “我们第二次见面他就提出了这个要求,虽则我拒绝了,但是他还不肯罢休。” “你告诉过大卫没有?” “告诉过了。” “他怎么说?” “他认为这是一校很冒险的婚姻。当然,公爵似乎是那不勒斯很重要的人物。” “他是很重要!”马克史丹顿说。“可是你不喜欢他?” “我我恨他!”柯黛莉亚说。“我恨他!他把我吓坏了!” 她把头转过来第一次望着他,声音中带着恐惧的额抖! “你会不会认为我很笨?会象汉弥顿夫人那样强迫我接受公爵?但是我绝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不呢?” 柯黛莉亚踌躇了一会儿,然后小声说: “我不爱他。” “你认为爱情很重要?” 她伸出双手,象是向他恳求,然后又放下它们。 “你不会明白的,”她说。“我知道你一定认为这样一个出身高贵,有钱有势的人向我求婚,我就应该感激。可是” 她停了一会儿。马克史丹顿好奇地问: “可是什么?” “我不能让他碰我,”柯黛莉亚几乎象耳语一般地说。 “那么,公爵最后一定只好认命了,”马克史丹顿说。 “你使他这样做好吗?”她急急地问。“请你叫他明白我不会回心转意的,所以他必须不要靠近我,不要想吻我,就象刚才那样。” “公爵是不是你想进修道院的理由之一呢?” 一阵沉默。马克史丹顿又在想柯黛莉亚是不是在考虑。他是否值得信赖。 “我要了解每一件事,”他平静地说。 “在我们离开英国之前还有一个男人,”过了一会儿,柯黛莉亚开始说。“他住在史丹顿园附近,我认识他好几年了。” “他要你嫁给他?” “是的,他就象公爵一样,不管我答应不答应,他天天来找我,天天写信,还找大卫。”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太麻烦了。” “你没有跟他谈恋爱?” “不!他很可怕?他又粗鲁又令人不快。他很有名气,可是我知道他在人前那张脸并不真正是他的。” “大卫对他的看法怎样?” “他要我嫁给他。”歇了一下,她又说:“我明白大卫的意思。他希望我有个归宿,于是他就可以自由自在去选择自己的生活而不必担挂着我。” “所以,他认为你应该把自己关进修道院?” 马克史丹顿的声音中又有着讽刺和谴责的成份。 “也许大卫是对的,说不定我在那里会找到快乐。” “我不相信。” “我已经想过了,”柯黛莉亚迟疑地说。“也许我是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我对男人的爱没有反应。” 她在绞扭着她的手指,显得不胜矫羞。 马克史丹顿俯身向前,用手盖在她的手上面。 “听我说,柯黛莉亚,”他说。“请你用心听我说。” 在他的手指的接触下,她静静地、服从地抬起眼睛望着他。 “你并没有什么不对,”他说。“你跟别的女人也没有什么不同。你只是比较敏感,你的标准也比较高。” “我不明白。” “让我用几句简单的话向你解释,”他说。“每一个男人和女人都有他们的梦想,有他们所渴望的东西。” “就象大卫渴想做骑土?” “完全对了!但我们是一般人的梦想,比较简单,我们只寻求爱情。” “可是,爱情”柯黛莉亚说了一半又停下来。 他知道她想到了她在那不勒斯所看到的爱情。 那不勒斯人一天到晚在调情,追逐女人是王子和贵族青年的游戏。 红杏出墙的妻子、不忠实的丈夫,在那不勒斯人的生活中算不了是一回事。 “你在这里看到的不是爱情,”马克史丹顿说。“不是我所说的爱情,更不是你在寻找的爱情,柯黛莉亚。” 他感觉到她把身体移动了一下,靠近他一点,说, “解释给我听,让我好明白。” “爱情是神圣的,它来自一种我们无法控制的力量。他说。“但是,由于人们往往找不到真正的爱,为了需要,他们就以次等的来代替。” “那就是这里所发生的?” “对那不勒斯人而宫,爱情就象呼吸空气那么自然,”马克史丹顿说。“他们是一个感情丰富、热情洋溢的民族。” “我知道。” “但是,象我们这种来自比较寒冷地带的人,爱情却不是这么简单。一且找到它,我们不但用我们的身和心去爱,还要用我们的灵魂去爱,那是奇妙得多了。” 他停了一下,然后又非常平静地说: “事实上,它可能就是我们所寻求的梦,它正供奉在我们心中的圣坛里。” 柯黛莉亚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叫喊。 “现在我明白了!现在我知道我一直想要的是什么了。” 她望着马克史丹顿,在她的小脸上,眼睛显得很大很大。 “要是我永远找不到呢?” 在她的声音中又有一丝恐惧,不过这次的跟以前的不同, “要是我答应你一定会找到爱情,你会信赖我吗?你所相信的爱情,你所确认的爱情,还没有来到你的生命里。” “我要相信它会来临。” “它会的,”马克史丹顿肯定地说。 柯黛莉亚轻轻叹了一口气。 “你把每一件事都弄得这样简单,现在我不再害怕了。” “我要你答应我一些事情。” 她带着疑虑的表情望着他。 “我要你答应,”他说。“给你的生命一个机会,在你要与世隔绝之前,应该过一过常人的生活。” “你指的是进修道院?”柯黛莉亚问。 “我还不同意你嫁给任何你所不爱的人。” “我答应你!”柯黛莉亚说。 她首次露出一丝微笑,然后又急急地问: “你去跟公爵说吗?” “我会去跟公爵打交道的,”马克史丹顿坚定地说。“他将不会再麻烦你了。柯黛莉亚,你可以再把任何一个纠缠你的情郎给我,我听完了他对你的歌颂以后,便一脚把他踢下楼去。” 柯黛莉亚吃惊地望着他。 “我不希望你向任何人动粗,”她说。“而且,我认为他们要我也是对我的一件恭维。” “不见得完全是,”马克史丹顿说。“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情伤脑筋了。我们在那不勒斯一日,我都会照顾你的。” “那么,在马尔他呢?”她喃喃地问。 “我不希望我会离得远远的。” 他站了起来。 “我要把你带回舞会中去。我现在既然以你的监护人自居,就不能够让你在花园中停留太久。要是有人发现你不在,就不免会胡乱猜疑了。” 他看得出柯黛莉亚的脸上有着从来不曾有过的表情。 “我不应该到花园里来?”她问。 “那是不甚聪明的,除非你愿意和公爵单独在一起忍受那不愉快的经历。” “我太笨了,”柯黛莉亚承认。“可是他是那么坚持,而我又不知道该怎样去拒绝。” “下一次你必须坚决地拒绝。”马克史丹顿微笑着向她下命令。 “我一定会的。” 他们现在已走到凉亭外的小径上,她停了下来,星光把她的头发变成了淡金色。 “谢谢你,”她温柔地说。“今天我对你无礼我觉得很抱歉,不过你的确吓坏我了。” “现在呢?”马克史丹顿问。 “我现在不害怕了,我信赖你。” 她抬头望着他。 他是那么高那么壮,她因为他是她的表兄而感到很欣慰,她现在不必害怕了。 在马克史丹顿的眼中,穿着白衣的她是那么纤弱,她似乎跟四周的花、天上的星星以及脚下闪闪发光的大海已融为一体。 “她就象是一朵在春天的雪花,”他突然这样想。 有一会儿,那充满芳香、草木茂盛的意大利之夜不见了,他看见了史丹顿园中高大的橡树下,在雪中绽开的纯洁的雪花。 “一朵雪花!”马克史丹顿回家时一路上这么想着。 他觉得柯黛莉亚就象是英国早春那种脆弱的、纤柔的洁白的雪花。 在西萨宫中,当金色的太阳升起时,柯黛莉亚醒来了,她感觉到一种很久以来不曾有过的快乐。 她感到安全与被保护。 自从她父亲去世之后她失去了某些东西;然而,象变魔术一般,马克史丹顿却替她找了回来。 “他很仁慈,”她对自己说。“比我想象中仁慈得多。” 然后她又想到他会不会因为她跟他说了那么多的话而感到烦厌;他又会不会在那么多珠光宝气的美女包围下觉得她。又笨又沉闷。 在其中,她注意到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 事实上,在马克史丹顿来到以前她已知道她,她就是琴恩妮达公主。 她是英国大使馆的常客,在每一次宴会中柯黛莉亚都认为她是最出色的女人,每一个男人看到她都会被吸引得象是飞蛾扑向灯笼。 “她真美!”柯黛莉亚想。然后,她马上便觉得自己淡金色的头发和苍白的皮肤真是相形见细。 她现在想起了当他们回到沙龙去时,乐队正在演奏一首柔和而浪漫的音乐。他们才从阳台走进去,公主就迎了出来,对马克。史丹顿说: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她的声调中充满了柔情。 柯黛莉亚也无法不注意到她的态度中带着挑逗的成分,她的樱唇饥渴地半启着。 她从来不曾想象过一个女人会如此妖冶,而又如此美丽。 她不禁想到了那些向尤利西斯唱歌的女妖们,他为了逃避她们要命的魅力,只好把自己紧紧绑在桅杆上,还把所有水手的耳朵用蜡封起来。 鲍主的声音就象女妖们的歌声那样使人无法抵御。也许那是由于她微带的意大利口音,使得她在说英语时比英国人更有味道;也许是由于她跟马克史丹顿说话时特有的柔媚的腔调吧? 柯黛莉亚忘记了曾经答应过一个舞伴共舞,现在那个人怪她失约而要她补偿。 等到她跟那个人跳完舞,她发觉她的表兄马克已经不在沙龙里,而公主也失去了踪影。 柯黛莉亚穿好衣服下楼去,发现大卫刚刚从前门进来。 “你起得好早啊!”她叫着。“你到哪里去了?” “我到船坞去过,”他回答说。“马克昨天要我去催催那些懒惰的工人,所以我就去做了。” “你认为那条船什么时候可以修好?” 大卫用双手做了一个手势,那是他从那不勒斯人那里学来的。 “天晓得!”他回答说。“他们根本不想赶工,总是有理由找藉口。” “那么你只好耐心等候了,”柯黛莉亚笑着说。“此外,让马克以及船主人在经过了长期航行之后休息一段时期才公平呀!” 大卫的眼睛亮了起来。 “你今天就可以看到男爵了,”他说。“他跟一些朋友住在那不勒斯城外,威廉爵土今天要请他吃午饭。” “威廉爵土对我们那么仁慈,”她说。“我认为,假使你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急于离开那不勒斯的样子,就有点忘恩负义了。” “但是那是我所渴望的,我不能忍受坐在这里无所事事呀!” “现在不是快了吗?”柯黛莉亚安慰他说。 他们一起走到阳台上。比起沙龙中的凉快,外面的阳光已经照射得使人睁不开眼睛。 “在还没有到达马尔他以前,一天就象一个世纪那么长,”大卫说。“此外,我还恐怕有什么东西会阻挡我们。” “你说的‘什么东西’是什么意思呢?”柯黛莉亚问。 大卫回头望了一眼,好像是伯有别人偷听。 “昨天晚上每个人都在谈论拿破仑在土伦的强大舰队,有人认为他有一个秘密的计划。” “这是很显然的,”柯黛莉亚说。“假使他在舰队上占优势,他想逃出英国的虎视眈眈,他也许是在计划海上的新战略。” “他为什么要移动呢?这就是关键所在。”他说。“他不需要离开陆地就有许多地方可供他征服的呀!” “多打几场仗,就多一些人试凄难,我多么痛恨战争呀!”柯黛莉亚叫着说。 “真是女人之见!” “大卫,我一想到你要去打仗就害怕。” “但是我要为我的信仰而战。” “我不希望你杀死任何人,即使他不是一个基督徒。” 兄妹们正说着话,汉弥顿夫人从落地大窗里向他们走过来。 她看来非常可爱,在阳光下她的脸显得更美,即使是最著名的画家也无法描绘。 “早呀!亲爱的。” 她用愉快的声调说。有时,她在讲英语时会不顾教养而说出了不文雅的腔调。 柯黛莉亚向她屈膝为礼,大卫吻了她的手。 “夫人早!” “你昨天晚上玩得痛快吗,顽皮的孩子?”汉弥顿夫人问。 “在宴会开始不久我就看见你开溜了,你躲哪那里去呀?” “我有一些书要读,有一些祈祷文要念,”大卫简单地回答。 汉弥顿夫人微笑着,温柔地说: “这样年轻就这样热心!我常常对威廉爵土说:没有人比你更适宜于当一名完善的骑土了。” 大卫的脸红了一下。但是,柯黛莉亚看得出他喜欢这样的恭维。 汉弥顿夫人又转向她。 “还有你,柯黛莉亚,你大大的成功了,每个人都称赞你呢!” 她停了一会儿,又转弯抹角地说: “只有一个人是特别的。” 柯黛莉亚没有回答。她又说下去: “柏林纳公爵很爱你,不要让他久等你的答复,失去了他将是一个错误。” “公爵已经得到我的答复了。”柯黛莉亚静静地说。 “我的孩子,你是说” “我已经拒绝跟他结婚,夫人,但是他不答应。所以我又请我的表哥去跟他说。” “史丹顿船长?”汉弥顿夫人大笑。“他负起这种任务?” 她笑个不停,又说: “我想象不出他担当这种任务时的样子。他一向都是个唐磺式的人物,吻了就跑掉,往往留下无数个破碎的心。” 柯黛莉亚显得很诧异。 “我想象不出马克会是这样一个人。” “也许你是用不同的眼光去看他,”汉弥顿夫人说。“或者你去问问琴恩妮达公主对他有何感想吧?” “公主?” “她崇拜你的表兄,他也崇拜她!”汉弥顿夫人说。“好几年来,这已经是那不勒斯最流行的话题了。”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们两个都那么漂亮,实在是很相配的一对,我有点忌妒他们哩!” 说完了,汉弥顿夫人回到沙龙去。一个仆人走进来,手捧银盘,上面放着一张字条。 柯黛莉亚目送着她,一面在想着她刚才所说的话。 “马克表哥和琴恩妮达公主!” 昨天晚上他们从花园里走进来,公主用那么热情的态度迎向他,她就该想到的。不知道为什么,她一想到她的表兄马克要跟美丽的那不勒斯公主结婚就感到有点不安。 他会不会离开海洋,住在那不勒斯? 她不能想象他处在这种外国的环境里。他似乎是永远属于英国,属于史丹顿园的,他曾经在那里的湖中钓鱼,在广大的郊原中驰骋和狩猎。 她还记得他满身潮湿而泥泞的打猎归来,疲倦地倒在火炉前,一个男仆替他把靴子脱掉。 她也仿佛看到他走进育儿室,那时她正要上床去。他穿着华丽的晚礼服,已有点象大人的样子。而她却穿着保姆为她烤暖的睡袍,正在喝牛奶。 回想起从前的一切,马克曾经是她童年时代很重要的一部分,而自从昨夜起,他似乎又恢复他在她家庭中的身分。 她可能生过他的气,忌妒过他,甚至不喜欢他;但是他在那里,就象大卫一样,是史丹顿家族之一。然而,马克和公主!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件事使得她烦恼,为什么太阳也不象刚才那么明亮了。 马克史丹顿在午餐后到船坞去,发现那些工人正如他所料的在享受他们长长的午睡,而大卫却在那里来回大踏步想找一个人听听他的恳求快点工作。 马克对他大笑。 “亲爱的大卫,要是你能够改变那木勒斯人的习惯,你就可以做世界上最伟大的领袖了。没有一件事,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他们在这段时间睡觉。只是,他们开始得太早,工作得太迟而已!” “这条船是不是永远修理不好了?”大卫问。 “会修理得很好的,而且准时完工。鲁维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他在下面,”大卫说。“他也跟我一样的暴跳如雷。” “我很高兴你们会过面了。” 大卫微笑,仿佛已忘记了他的愤怒。 “我认为男爵非常迷人!”他说。“他告诉了我很多我想知道的事情。” 马克史丹顿听了,就知道看起来很害羞的巴伐维亚男爵将会跟大卫处得很好,无疑地,这两个年轻人注定是好朋友。 他们已经在一起开玩笑,兴趣和行为都相同,马克史丹顿觉得他们就象两个刚进大学的新生。 而圣约翰骑土团对那些年轻骑土的要求也是愉快,精神奕奕,不可屈服。每一年,欧洲的每一个国家都有许多年轻人申请加入骑土团,愿意为他们的信仰而死。 骑土团的精神永远存在,那面有八个尖端的十字徽乃变成了一股不可摧毁的力量。 第三章 柯黛莉亚走到阳台上眺望海湾。 明天他们就要离去。一想到她可能永远不能再见到那不勒斯之美她就感到受不了。 她想她要是能够把这里的美景一一印入脑海中,以后无论她到什么地方去,它们就好像跟她在一起。 世界上还有其他的地方,光线会象这里的那么透明,就象来自神祗那样的吗? 这里到处都是美。 从山坡上在钟楼下闪耀着的白色修道院到城市中的拱廓里,一盆盆红色的、白色的、红白相间的山茶花绽放在古代神抵的雕像之间。 她仰望那座从岩浆与灰烬之间升起来的维苏威火山,它正向着蓝色的晴空喷烟。 在一种宁静的美中,隐隐透示出危险的讯息;它是随时都会爆发的。正如在那不勒斯的歌舞升平后面隐藏着政治的危机与局势的紧张一样。 不过柯黛莉亚今天并不想去想这些,她只要赏花。于是,她离开阳台,走进花园,置身在芳香的花丛之间。 她的行动,惊起了花间里的许多彩蝶和蜜蜂。 远处,她听见有人在唱“圣他露琪亚”这首歌在那不勒斯是那么流行,似乎取代了国歌的地位。 到处是清脆的鸟声,她觉得很说耳。四周是这么可爱,她感到很悦目、 船已经修好了,他们明天一大清早就可以启程,这个消息使得大卫狂喜。 不用问他,柯黛莉亚便知道他今天第一件事一定要跟男爵到船坞去。 那两个年轻人希望协助航行途中船上食物的供应,看看装水的桶是否盛满,还有在开船以前检查一切。 现在还是很早,汉弥顿夫人还在睡觉,威廉爵土在英国大使馆接见访客。 她可以单独待一会儿真是好事。 她不禁想到自从她来到这个可爱的城市中以后,虽然参加过很多次宴会也见过不少人,但是那些人都不是她这一类型的。 柯黛莉亚已习惯了孤独的生活,因为在史丹顿园的时候,大卫上学去了,除了她的教师以外,便没有人跟她作伴。 她常常一个人在园中的花园里游荡,但是并不寂寞,她对跟自己作伴,以及自己源源不绝的幻想感到很满足。 事实上,她从那些神话故事中、历史故事中以及史丹顿公园的珍藏中已为自己编织了一个幻想的世界,而这个幻想的世界是她生命中比什么都重要的东西。 现在想起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无知。 来到那不勒斯,等于接受了一次教育的机会,虽则有些时候使得她非常害怕。 柯黛莉亚定到那晚她和马克史丹顿坐在一起谈到爱情的那个凉亭里。 她知道他是一个行动派的人,一个天生命令别人的人,真是想象不出他怎能看透她内心深处秘密的梦。 现在,他说得那么清楚,她明白了她所想要的是什么,那就是爱情! 她一直没有机会再跟他深谈,他们总是被一些喋喋不休的人群包围。有时他在下午来访,但是汉弥顿夫人或者大卫一定在场。 现在,她不再想到要进修道院了。 因为马克对她说过,她有一天会遇到她所爱的男人,而那个男人也会回报她以爱。 不过有一件她可以确信的事就是:她绝对不会在那不勒斯那些热情的贵族中找到她想要的男人。 马克史丹顿一定已经跟那个公爵说得很清楚。她已很久没有看到他,也再没有收到他送的花以及他手写的使她心跳的条子。 饼去的几天真是十分平静的日子; 事实上,宴会和酒会仍然是一个接一个,而她还得协助招待那些涌向英国领事馆寻求保证的人。 柯黛莉亚也意识到王后对当前局势的焦虑,因为紧张的局面已从汉弥顿夫人身上反映出来。 难怪王后会紧张的,据说在朗巴地那里就有一万法军,热那亚的海岸外面有两万,而土伦的法国舰队的数目更是日有增加。 “王后认为除了请英国海军相助之外就没有方法解除威胁。”汉弥顿夫人告诉柯黛莉亚。 她叹了一口气。 “唯一能够拯救我们的人就是贺拉硕纳尔逊爵土!” 一说到这位海军英雄,汉弥顿夫人的声音就柔和起来,而且她常常谈到他。 的确,从前,当他还是阿伽门农号的船长时,他到那不勒斯来访问,就曾经给人以极深刻的印象。 虽则他曾经因为作战受伤而只剩下一只眼睛和一条手臂,但是,他仍然神采奕奕,威风凛凛。 纳尔逊将军曾经写信给威廉汉弥顿爵士,表示假使要移动他的舰队,他就需要补给、快速战舰与好的舵手。 “威廉爵土感到很困扰,”汉弥顿夫人说。 “威廉爵土有办法帮助纳尔逊上将吗?”大卫问。 “他哪里有办法?”汉弥顿夫人说。“王上已经在一份文件上签署过,威廉爵土在上面宣誓他永远不会以食物或水供应英国舰队。至于供给他快速战舰” 汉弥顿夫人把双臂向上一挥,柯黛莉亚和大卫都知道,即使是王后也不敢向英国人示惠。 现在,柯黛莉亚坐在凉亭里俯视着海弯,她有意把战争、战舰、法军以及那不勒斯的危机等等一切驱出脑海。 今天,她要尽量摄取那不勒斯的美。 蝴蝶在山茶花上面飞舞;紫丁香含苞怒放。一只白色的鸽子,栖息在一块石头上瞪着她。 她屏息着怕把它惊走,它咕咕咕的叫声使她想起了史丹顿园中的野鸽,也想起了她的老家和她的双亲。 她的母亲很疼爱大卫,她自己却特别爱她的父亲,她盲目地崇拜他,只要跟他在一起便感到快乐。 她觉得威廉爵土有一点点象她父亲。但是她不明白:那些英俊的那不勒斯人包围着汉弥顿夫人,赞美她,歌颂她,他为什么好像根本不在乎? 也许嫁给一个年纪比自己大得多的男人是一种错误吧?柯黛莉亚想。 她听见有脚步声走向凉亭,她想那可能是马克史丹顿。 脚步声越来越近,紫丁香的枝叶被分开,她看清楚来人不是马克而是柏林纳公爵,不觉因为害怕而喘着气。 他带着微笑走向她,她动也不能动,除了用恐怖的眼色瞪着他就什么都不能做。 柏林纳公爵是一个极端自负的人。自从他二十岁以后,就是那不勒斯上流社会中一个最重要最有资格的单身汉。 到了三十岁,他已享尽这个首府中的富贵荣华;城中的女人从最高阶层到最低阶层,无不乐于向他献媚。 宜至他遇见河蟹莉亚,他已不记得有任何人或任何事曾经拒绝过他了。 他曾经满足于那木勒斯的、意大利其他部分的,以及地中海沿岸每一个国家的女人的肉感的魅力。 然而,他一看到柯黛莉亚,马上就为她的美丽而倾倒。 不同于那些闪亮的黑眼睛、金色的皮肤以及饥渴的嘴唇;柯黛莉亚纤小的、古典的身躯,白哲的皮肤以及骄傲的矜持使他兴奋得从未有过。 一经决定了她应该是属于他的,他就认为以他的社会地位婚姻将是最好的奉献,他以一种施惠的,帝皇般的神气向她求婚。 当柯黛莉亚拒绝了他,他就向汉弥顿夫人求助。 他发现正如他所期望的她极愿意帮他的忙,因为她也希望另一个英国女人在那不勒斯有重要的地位。 然而,无论汉弥顿夫人如何巧妙地游说,柯黛莉亚还是毫不动容。 鲍爵很惊讶地发现这个英国少女居然一点也不感激他的追求,反而故意躲开他,这使得他为爱情颠倒得快要发疯了。 他喜爱狩猎的天性被激起了,他决心要娶到她。 “没有一个人能够阻止我娶她为妻,”他对自己说。“那个无足轻重的船长算什么东西?” 昨晚在王宫的宴会里,他偶然听说柯黛莉亚很快就要到马尔他去。 在宴会中她一直跟威廉爵土和汉弥顿夫人在一起,使得他没有机会跟她说话。 今天,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决定亲自到西萨宫去拜访她。他知道汉弥顿夫人还在床上,而她的哥哥和表哥在这个时刻也不会守着她。 仆人告诉他她在花园里。 他对这个花园熟得很,每一次英国大使馆举行酒会或舞会他都会带着一个个不同的漂亮女人到过园里的每一个角落。在这里,他吻过无数自愿的红唇,也拥抱过无数在他怀中颤抖的娇躯。 当他拨开紫丁香的树枝时,他看见柯黛莉亚独自坐在凉亭里,她浅色的头发在阳光下似有一轮光环,他觉得她似乎比记忆中更加美丽,更加诱人。 他走向她,有点高视阔步的样子,因为他知道自己有一副挺拔的体格而且非常英俊。 “我知道我会在这里找到你的,”他说。他的音色低沉而富于表情。 “我我必须回到屋里去了。” 柯黛莉亚想站起来。但是公爵用手握着她的臂膀不让她那样做,同时,他就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我要跟你谈一谈,柯黛莉亚。” 他居然直呼她的小名,这使得她感到一阵厌恶。 她的心狂跳着,同时觉得唇干舌燥,唯一的冲动就是想逃开。 但是想从凉亭走到小径一定得经过他,他一定不会放她走的。 “我们没有什么可谈的。”她用最大的努力说出了这句话。 “正好相反,我们有很多话可谈,”他说。“你真的明天要走?” “是的,我们要到马尔他去。” “那么我必须阻止你这样做。” “我是跟我的哥哥和表哥马克史丹顿船长一起走的。” 她本来要用很坚定的口气采说,但是因为他的手还握着她的裸臂,所以她的声音是颤抖的。 她想移动一下,不料他的手指握得更紧。 “我爱你!柯黛莉亚!”他说。“你已经知道了我希望娶你为妻,你不应该离开这里。” “我已经告诉过爵爷,我对你的建议感到非常荣幸,但是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不爱你。” 他轻轻一笑,然后带着威胁的语气说: “我会教你爱我的,柯黛莉亚,我会教你有关爱情的一切。你就会懂得去要我象我要你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把身体靠近她。她感觉到他的话里似有一团火会把她灼伤。 “不!不!我永远不会爱你的!永远不会!” “你怎能这样确定?”他问。“你是这样美丽,这样动人!你使得我为你发狂,晚上一想到你就睡不着,天晓得我多么想要你,我从来不曾想要一个女人象想要你一样。” 现在,他的声音变得很粗野,使得柯黛莉亚跳了起来。 “放开我!”她说。“我已经告诉过你我不能做你的妻子。” “可是我决心要你做。” 鲍爵也站了起来,面对着她,使她无法从他身边挤出去。 她极力控制自己的惊恐,勇敢地仰起头面对他。 “放开我!我没有话可以跟你说。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永远也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细若游丝。他的双眼却露出了火焰,他已失去了他的自制力。 他向她伸出双臂。她狂乱地、奋力地抵抗他,一面高声地尖叫。 马克史丹顿也在向人道别。 他本来只准备在启程之前向汉弥顿夫妇说一声就行,但是他收到琴恩妮达公主的一张纸条,邀他和她共进晚餐。 “我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咨诉你。”公主在她笔迹粗大的签名后加上了这一句活。 他对这句附加的话发生了很大的兴趣,此外,以饱和她几年来的交情,在离开那不勒斯之前也不能不去看看她。 他在西萨宫发现柯黛莉亚打扮得很漂亮。 晚上,王宫里有宴会,还有戏剧演出,王上和王后都会出席观尝。 “假使你跟我们一起去,我们将会很高兴。”汉弥顿夫人向他建议。 马克史丹顿找个借口推辞了。 一个王族之夜是他所无法忍受的,同时他承认他不喜欢那个国王。 所以他接受了公主的邀请,到她的宫中去。正如他所料的,他是唯一的客人。 五月中旬的天气已经很温暖,她得以穿着最少最少的衣服。 她身上那件镶着金线的纱衣,使得她的胴体若隐若现。 在她的粉颈上挂著一串绿宝石、红宝石和钻石缀成的项链,加上一副悬垂着的耳环,使她看来象个东方美人。 她的黑眼睛对他顾盼生情,不过她的红唇告诉他,他已知道她对他的光临是何等欢悦。 “马克!马克!你这几天怎可以这样残忍地不理我?” “我忙着修理我的船嘛!”他回答。 “还有在英国大使馆跳舞,”她又加了一句。“是哪朵盛放的玫瑰还是哪朵末放的蓓蕾吸引了你?” 马克史丹顿不回答,径自穿过那华丽沙龙的落地大窗走向外面的阳台。 “我不取笑你了,”她低低地说,挽住他的一只臂膀, “我很高兴你来到这里,我只想你靠近我,听我诉说我爱你。” 他向她微笑,还作了一个戏弄的表情,嘲讽地说: “琴恩妮达,你使我受宠若惊!” “我爱你,马克。在那晚以前我不知道爱你爱到什么程度。现在,为了你,我做了一个革命性的决定。” “那是什么呢?” 他对她说话时严肃的表情感到微微吃惊。 “我决定离开那不勒斯。” “那倒是意想不到。” “因为你不肯跟我结婚,‘她说。“而你又使得我对此间的男人通通感到厌倦。” “我很抱歉我居然有这样的影响力。”马克史丹顿说,一面眨着眼睛。 “那是真的!”她深情地说。“因为你是个完美的情人。跟你一比,此地的男人都变得索然无味,所以我不能再留在这里。” “你要夫寻求新的发展?”他问。 她点点头,她的耳环跟着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我想到巴黎去!” 她偏着头用她那双睫毛浓密的黑眼睛望着他,看他有什么反应。 “好主意!当拿破仑厌倦了战争之后,说不定就会想搞些别的花样。巴黎虽然以美女著称,但是无疑你还是最出色的。” “这正是我所想的,”公主轻轻叹了一口气。“但是得下很大的决心啊!你的拒绝,改变了我全部的生命。” “所以我得对你的任何遭遇负责。” 马克史丹顿似乎并不感到困扰,他举起了仆人送进来的香槟酒送到唇边。 “是的,那将是你的罪过,”公主说。“虽则我将会在巴黎、维也纳,甚至莫斯科去找寻一个象你的男人,不过我知道,不会再有一个海上的男人象你那样能够征服我的心。” 他们在她的香闺中,在烛光下共进晚餐。 马克史丹顿无法不被他的爱情所感动,假使那就是爱情的话。他看到了公主饥渴的眼睛与双唇。 晚餐过后,仆人离开了他们。马克靠在椅背上,手中拿着一杯白兰地问: “你有什么重要的秘密要告诉我?” 鲍主回过头去看清楚房间里是否没有别人,然后低声说: “昨晚我在法国公使馆吃饭。” 他扬起了眉毛,没有说话。 “那是一个小小的宴会,”公主继续说。“法国公使说话也就随随便便。” “你的意思是说他认为他知道你同情哪一方面?” 鲍主的双眼闪耀着。 “在某些场合里,我曾经对他很有用处。” 马克史丹顿吸了一口白兰地。 “公使告诉我们,拿破仑的目标是在地中海。” 马克沉默着,他的眼睛注视着公主。 “他想夺取埃及!” 这正是他所猜想的,不过,一旦听见证实了,还是有点震惊。 “他甚至计划征服印度。” 马克史丹顿吸了一口气。那真是个可怕的野心!但是,对那个已有相当成就的年轻科西嘉人而言,这也不是不可能的。 “法国的间谍,”公主几乎是用耳语说。“已经在印度斯坦竭力煽动反英运动。” “拿破仑在土伦有多少兵力?” 停了一下,公主回答说: “大约有八万。” 马克史丹顿吃了一惊,但是他不形于色。 “谢谢你!”他静静地说。 “这就是你所要说的?” “假使我们接近一点,我可以把我的口才表达得更好。” “那正是我想要的!” 他们走进隔壁的寝室里。幽暗的灯光,使得所有的影子都带点神秘性,空气中充满她特有的芬芳。 她转身面向他,他首先解开她的长耳环,然后是她的项链。 接着,他粗鲁地把她拉向他,重重地吻着她。 他们马上沉溺在欲海里,直到黎明,才筋疲力竭地睡去。 马克。史丹顿一觉醒过来,发觉已睡过了头,打破了他必须在这个世界醒来之前回到住处去的惯例。 他在丝枕上躺了一会儿,望着睡在他身边的琴恩妮达。 她在睡着时非常美丽,黑发披散在裸露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覆盖在双颊。 他在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予她所需要的爱。 她激起过他的热情;而且,她也是聪明的,他们之间共同的兴趣并不完全由于彼此肉体的吸引。 但是他知道,她所付出的还不够。 热情曾在一段期间之后消退,他知道当他要娶一个女人为妻时,他还需要很多别的东西。 他告诉自己,他需要的是那种他为柯黛莉亚描述的那种爱。想着,他的唇边不觉展开一丝微笑。 自从那个晚上他在凉亭里为柯黛莉亚解释爱情以后,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哪里懂得什么叫做ài情呢? 马克史丹顿一直就是一个好动的人。 他只有二十岁时,他的一个亲戚送他到西印度的一条商船上工作。那是一种他从来不曾经验过的生活。 他曾经为船员被虐待时所忍受的态度而吃惊过。 他知道一条船在海上很可能成为船上人的炼狱,因此他早就定下决心,一旦他可以发号施令时,他一定会把他的水手当人看待,而不是把他们当野兽。 他在第一次航海时就有了想自己当船长的野心。由于他的善用头脑和热心,几年之后,他就爬到了这个地位。 他的父亲不象别的亲戚那样富有,他意识到自己必须多赚钱。 在地中海,有许多奖品可以赢取。 基督徒的船只如果攫取了异教徒的船只,水手们可分得一成的货物。要是俘虏到奴隶运到马尔他去拍卖,船长更可以抽取佣金。 克马史丹顿在海上跟海盗船作战的成功,惭惭使他声名远捞,甚至圣约翰骑土团的领袖红衣主教都邀请他加入骑土团。 但是马克拒绝了他。 红衣主教叹了一口气说: “这真是我们的损失。” “不过,我是愿意随时为阁下效命的,”马克史丹顿说。后来,他果然在很多次机会中为圣约翰骑土团出过力。 在每一次远程的航行之后,他在女人温暖的怀抱中获得了松弛与休息。在地中海的每一个港口都有女人在等着他归来,他虽然接受了她们的爱,然而,他一出海便把她们忘得一干二净。 也许琴恩妮达对他的意义比较重要一些吧,他自己也弄不清楚。除非他来到那不勒斯,否则他很少想到她。 她虽然美丽,但是他绝不会让自己被象她那样的女人绑住的。 他缓缓地起了床。 穿好衣服以后,他踌躇了一会儿,在考虑要不要叫醒她跟她道别,后来他决定不要。 他走到阳台上,从栏杆里那些怒放的红玫瑰中摘了一朵,然后回到卧室里把它放在她的床单上。 她一定明白它所代表的讯息的。于是,他轻轻地走了出去,把门在身后带上。 在拥挤的街道上,他雇了一部出租马车回到了住处。 他洗澡更衣之后,望了时钟一眼,不禁对自己扮了一个鬼脸。 他知道,男爵和大卫一定会认为他太过于有亏职守,在起程的前一天竟然不来船坞把整条船检查一下。 他不知道大卫是否象昨天那样在大使馆里等他一起去,所以他就先到西萨宫。 “伯爵在家吗?”他问在门口守卫的道模少校。 “船长,伯爵己经到船坞去了。” 他正要叫马车夫向前驶时,顺回又问了一句:“柯黛莉亚小姐呢?她起来了没有?” “小姐在花园里。她起得很早,本来是一个人在那里的,刚刚有一位先生来找她。” “一位先生?”马克史丹顿问。 “是的,船长,就是柏林纳公爵。” 有一会儿,马克史丹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于是他急急走上大使馆门口的台阶,也不等道模少校,就走向阳台,直奔花园去。 他几乎可以确信柯黛莉亚一定是在他曾经和她谈论过爱情的凉亭里。 他想:她一定是去向港湾作最后一瞥,向那不勒斯告别。 他在曲径上急急地走着,不时向两边的灌木丛张望,希望可以看到柯黛莉亚。 然后,在他还没有走到凉亭时,他听见了她的尖叫。 鲍爵没有想到纤小娇弱的柯黛莉亚竟会有如此强大的抵抗力。 她象一只母老虎那样同他掳斗,她扭开他的手臂,用拳头打他。但是他死命要把她拉近,他的嘴唇在寻找她的可吻之处。 就在她筋疲力尽,再也无法自卫时,一只手执住鲍爵领子的后面,把他拉离柯黛莉亚,同时,一个拳头向他兜脸挥过来,使得他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刚才他们所坐的座位上。 鲍爵愤怒地大叫起来。他看见马克史丹顿站在他面前,蓝眼睛里射出了慑人的寒光。 “你怎敢打我?” 鲍爵用意大利话高声地说。 他是那不勒斯最好的剑手和枪手,每天,他都在他的公爵府中的健身房接受特殊的体育训练。 他并不在乎赤手空拳去打斗,而且他现在正在盛怒中,也就无暇提出要用较为文明的方法去解决。 他象一头疯牛那样冲向马克史丹顿,希望能象他在拳击学校击倒他的对手那样把他击倒。 但是马克史丹顿的身体坚硬似铁,依然屹立如山。两个男人都不理会柯黛莉亚。 他们愤怒地互相殴打,她在旁边害怕得发抖,但是她又不能不看着他们。 鲍爵的嘴角流出了血,但是马克的脸却还没有挨到拳头。 他比较高一点,不过公爵的身体却比较重,而且他是在盛怒中,已失去理性,柯黛莉亚不免有点替她的表兄担心。 突然,一切都成为过去。 马克给予公爵的一下上击,使得他站立不稳。他踉跄后退,失去了平衡,倒在亨外一株夹竹桃上面。 树枝被他压断了许多。他例在地上,双腿张开,样子非常狼狈可笑。 睁大着双眼而颤抖着的柯黛莉亚走过来观看。 马克在低头察看自己受伤了的指节;他的外衣有点不整齐,他的领巾起皱,但是,他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走到他身边。他伸手搂着她的肩膀,发觉她在颤抖。 “没有事了,柯黛莉亚。” 她好像无法自制似的把脸藏在他的肩膀里。 “他把我吓坏了。”她小声地说。 “我知道,”马克史丹顿说。“不过,他以后再也不敢那样做了。” 他瞥了公爵一眼。他躺在那里,已完全不能动弹。 “让我们回到屋里去吧!” 柯黛莉亚还在发抖,不过马克所说的话使她放心了许多。 “我得去找些葯水和纱布来替你的手裹伤。”她喘着气说。 “你太仁慈了,”马克说。“我会好得很快的。” 她走在前面,穿过小径,他跟在后面走。 他们走回屋里,看见没有人在,不禁松了一口气。 “我去找你需要的东西。” 马克史丹顿看见她脸色发青,就把她拉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让仆人去拿吧!然后看看你是不是很懂得包扎伤口?” 他对她微笑,走开了一会儿,然后回来坐在她旁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里。 “我真替你难过,柯黛莉亚。” 她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灰色的眼珠里还带着惊惶之色。 “我我真想不到一个男人会做出那样的行为。”她讷讷地说。 “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象公爵一样的,”马克说。“你必须理智一点,忘掉刚才所发生的一切。” “你说他不会再走近我?”她象个孩子似的喃喃地问。 “我认为我刚刚已经跟一个可怕的人打过交道了,”马克回答说。“你必须原谅我,柯黛莉亚,我不是一个很有经验的监护人,下一次我再也不信任何人了。” “我不能忍受下一次了,”她说。“也许” 她还没有说完他就知道她要说什么,进修道院这个念头又回到她的脑海里。他急急地说: “不!那并不是答案。此外,我不要你做懦夫。” “懦夫?” 他感觉到他的谴责震惊了她。 “躲避人生就是一种怯懦的行为,”他说。“刚才你所遭遇到的固然很不愉快,但是那只是由于你住在那不勒斯的关系。” 她睁大双眼不解地望着他。 “因为你太美丽了,男人看见你便昏了头,失去了控制。不过,我们明天便要离开这里,马尔他那里很多的青年都宣誓过要守贞,那对你是十分安全的 柯黛莉亚的脸色渐渐恢复了红润。她带点涩羞地问: “你真的认为我美丽?” “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说的是真心话,”马克说。 “谢谢你!”她娇羞地一笑。 一个仆人送来纱布和葯水。 另外一个仆人送来了酒,马克坚持要柯黛莉亚喝一些。 “现在喝酒不嫌太早了吗?”柯黛莉亚抗议说。 “你曾经受过惊吓,”他坚持地说。“假使我们是在英国,我就会为你调制一种热热的、甜甜的饮料,但是在此地我得花几个小时去调制哩!” 她笑了笑,服从地啜饮杯中的酒。 这使得她恢复了血色,眼中的惊惧也已消失。 于是他让她为他包扎他两手的伤口; “你很在行嘛!”他说。 “妈妈一定要我学习如何去照顾病人或者受伤的人,爸爸常常因此而取笑她。到了马尔他,我可能有点用处哩!” “不见得,”马克史丹顿回答。“骑土们有一个很完备的医院。新进的骑土都要轮流去照顾病人。” “那是大卫所不喜欢的;”柯黛莉亚微笑着说。“他对生病的人很不耐烦,我相信那是由于他自己太强壮之故。” “不管怎么样,大卫都得到医院值班的。” “他会尽他的职责的,”柯黛莉亚说。“但是我希望我能够替他做。” 马克,史丹顿望着自己的双手。 “假使我有了麻烦,我知道要去找谁了。” 他站了起来。 “柯黛莉亚,等一会儿公爵醒过来以后,我相信你不愿意在这里碰到他吧?你要回到你的房间里去,还是跟我到船—坞去呢?” 她抬起眼睛望着他。 “我希望我不至于把你惹厌。” 他也低头望着她,诚意地说: “你不会的。” 第四章 在微风的吹送下,帆上装饰着八个尖端的十字标志的圣乔特号,缓缓地驶过蓝色的大海。 坐在甲板上有阴影的地方,柯黛莉亚对她所做的一切活动都感到迷惑、有趣。 水手们象猴子一样地在那些复杂的缆索间爬上爬下;帆不停地在换来换去;船桥上,马克史丹顿不时在发出断然的命令。 她没想到圣乔特号会这么大。虽则它是属于私人所有;但是,她一上船,就看得出它是可以作战的。 她听过马克向大卫解释,骑土团如何在这个世纪之初就更改了它的海军政策。 “现么,他们已采用圆底的帆船来代替了从前用浆来划的那种船。” “这种船真的有效吗?”大卫问。 “现在欧洲各国都在制造这种战舰,当然,巴巴利(译注:指北非沿海地区)的海盗也在制造。” 大卫望着那些大炮,有点疑惑地问: “对付法国新造的大船,这些还不够大吧?” “那倒是真的,”马克史丹顿承认。“不过,我们以.前使用过,一直都很有效。” 他望着那些在甲板上忙来忙去的水手,又继续说: “马尔他的炮手是世界上最好的,无疑地,骑土团的船只在作战时会成功。” “我真希望我能够看到他们开火。”大卫说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你不久就可以看到一场战争,”马克史丹顿说。“到了第二回发炮而敌人的桅杆还不倒下来,那是很少有的现象。” 整个下午其他的时间,大卫都在跟乌登斯坦男爵谈论战争,特别是有关骑土团中一名纯熟的水手在两小时半之内发了三百二十八炮的故事。 “在一年之中,”大卫眉飞色舞地说。“他捉到了六个北非海盗和八百个奴隶。” 在海上只不过一天,大卫就热心地讨论他希望有一条自己的船的计划,柯黛莉亚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现在,他沿着甲板跑过来,把自己靠在她的身边,用一种非常兴奋的口吻说: “我必须有一艘我自己的船,柯黛莉亚,我不希望象马克所建议的还要等几年。” “我相信他是善意的,你的年龄还不够资格当船长呀!”柯黛莉亚说。 “你以为我会等到二十四岁,”大卫叫着说。“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等到十月,我到了法定年龄,我就会叫船坞替我造一艘。” 柯黛莉亚不说话。 她知道造一艘船要花很多的钱。 大卫的申请做骑土一旦接受了,他死后,他个人的财产就变成了骑土团的,她知道他们的一些亲戚和受托人都希望他在成年以后花钱要谨慎一点。 他们听说很多骑土都是挥霍无度。 “我当然知道,”大卫说。“我不能碰那些我所继承的不动产,但是,到了十月十二日,对于我自己的财产,我就不必听别人劝我这样做那样做了。” 他的语气很粗鲁,但是柯黛莉亚却是柔声地说。 “任何反对你都会遇到的。不过,那都是由于我们的亲戚爱护你,想保护你的缘故。” “我不希望被人保护,”大卫说。“男爵告诉我,骑士团非常感激愿意供应私人船只的骑土,因为他们的海军不够强大,比不上英国或者法国的。” 柯黛莉亚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大卫一向是任性的,喜欢怎样做就怎样做,唯一能够使他不至失去理智的人大概就是马克史丹顿了。 “我相信,一到了马尔他,大卫一定会把马克当作是英雄般的崇拜。”柯黛莉亚微笑着这样想。 她是那么专心一意地听大卫说话,没注意到马克已离开船桥,此刻正走向他们。 她不必回头就意识他的来到,然后她感觉到他的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 “你没有事吧?”他问。“会不会不舒服?” “在这样一艘漂亮的船上旅行,太妙了。”她回答说。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愉快。 他坐在她的旁边,大卫这时却跳起来赶过去看某些吸引他的东西。 等到他走到听不见他们谈话的地方,柯黛莉亚低声地说: “我认为你必须知道这件事,大卫想买一条属于他自己的船哩!” “只要他买得起,他没有理由不这样做呀!”马克回答说。 “他要到十月才成年,”柯黛莉亚说。“我相信你会认为他最好稍迟一些才买。” 他望着她微笑。 “你就象一只为小鸡而忙碌着的母鸡,”他取笑她。 “不要太过分操心,我会照顾大卫的。在马尔他的头一年,我不会让他乱花钱。” 柯黛莉亚如释重负似的呼出了一口气。 “谢谢你,”她说。“你真好心!假如没有你,我们真,不知怎么办。” 然后她想起了他曾经从公爵手中把她救出来,不禁两颊绯红。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事,就温柔地说: “不要去想它,它已经过去了。” “一个人应该永远不回顾,而永远前赡。” “这就是你的人生哲学?”她问。 “在我们的前面永远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他回答说。“过去的已经无法补救,何必浪费时间去后悔呢?” “你真是又聪明又理智!” “不幸,智慧是随着年龄增长的。当我在大卫的年纪时我是先行动再思想。” 柯黛莉亚大笑。 “你说话的神气仿佛你是个老头子。” “在海上生活的人老得快。”他说。 他说完了,忽然想起自己的任务,就站起来走回船桥去。他大声向在船桅顶上负责守望的水手吼叫,叫他用心一点。 柯黛莉亚意识到船员必须经常提高警觉,为了保护他们自己,这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们的马尔他之航却是一路平安无事。终于,他们看到了沐浴在太阳下的岛屿,这个大卫所渴望来到的海岛,看来就象一座金色的乐园。 柯黛莉亚从地图上已知道马尔他只是一个小岛。马克又告诉她,这个小岛只有十七英里长,九英里宽。 他已经让大卫计算出这个位于地中海的“十字路”上,刚好在直布罗陀与埃及中间的群岛的经纬度。 当圣乔特号缓缓驶近马尔他,令人兴奋的不单只是它的战略地位,而是由于它绵延数里、面向大海的无数堡垒。 这些形状雄伟的堡垒座落在海岸边峭岩的石岸上。当船驶得更近,柯黛莉亚还可以看得见瓦勒塔(马尔他的首府)要塞的表面,还有远处的巴洛克式建筑的宫殿和教堂。 “马尔他!我终于来到马尔他了,”大卫站在她旁边大声叫了起来。 他的声音中充满着兴奋,他的眼里燃烧着狂喜的光芒。 “不要期望得太高,哥哥,”柯黛莉亚说。“我真不忍心看见你失望哩!” “我不单只从我看到的和听到的去喜爱马尔他,”大卫说。“我甚至以我的灵魂去爱它。” 柯黛莉亚挽住了他的臂膀。 “我希望你的梦想会成现实。” “我一定会的,”大卫大声地说。 柯黛莉亚发现马尔他是一个对比鲜明的海岛。 虽则那些宫殿和旅舍是那么吸引她的注意;但是那熙攘往来的窄街也使她感到新奇,她真愿花几个小时去看它。 当他们上了岸,马克史丹顿坚持马上就把她带到她住的地方去,把她介绍给他本来认识的男女主人。 曼杜卡伯爵是马尔他人,他娶了一位英国太太。他们有一个儿子,现在海外求学。 “我们竭诚地欢迎你,柯黛莉亚小姐。”伯爵用老一辈的那种礼貌来迎接她。这使她想起了威廉汉弥顿。 “能够接待一位我的女同胞,真是太光荣了,”伯爵夫人说。“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固过国,我真怕我喋喋不休地向你问东问西,会使你感到烦厌哩!” “我很乐意告诉你任何你想知道的事情,”柯黛莉亚回答。“但是我也希望你告诉我关于马尔他的一切。” 伯爵夫人笑了。她带柯黛莉亚去参观她那座落在瓦勒塔大街上、布置得非常美丽的房子。 “我们在乡间还有一间别墅,”她说。“等到夏天来临以后,城里太热,我们就会到那里去住。” 柯黛莉亚向大卫和马克道别了,她知道不到明天她不会再看到他们的。 因为她是那么急于要认识这个城市,她第二天一早就起来。伯爵夫人指给她看外面几间著名的旅馆都是用雕花的石头建造的,而那些商店也跟她以前看见过的不一样。 马尔他是一个很大的贸易港,可以说万商云集。无论是合法的货物或者是从海上劫掠来的都集中在这里,使得这里变成了一个东方和西方的大熔炉。 这里有金匠和银匠,有出售东方锦缎、古玩和宝石的小贩,还有制造雕花和镶嵌家具的、卖鸟的和补鞋匠。 最使柯黛莉亚感到兴趣的就是那些出售糖果和热带水果的摊子,以及挂在墙头出卖、镶着珐琅质把手、闪闪发光的短剑。 “我真想象不出会有这么多有趣的东西!”柯黛莉亚对伯爵夫人说。 她的女主人微笑。 “这些人在诱惑四百名贵族武土去花钱嘛!”她说。“还有,许多骑土都是很富有的。” 柯黛莉亚知道所有的骑士都要宣誓安贫的,这似乎有点不合适。不过她也知道,骑土死后,财产就要归骑土团所有,因此,他们并不准备放弃舒适的生活。 她一面想,一面欣赏着瓦勒塔的美丽风光,而因此感到满足。 她知道大卫必须先做实习修士,必须经过几个月才能参加叙爵式这个庄严的典礼。 然后,他就会成为圣约翰骑土,除了死亡、被免职或者做了不名誉的事以外,这便成为他终身的职业了。 那个下午,大卫来看她,为了他所看到的以及他在兄弟会里所受到的欢迎而异常激动。 柯黛莉亚感到已失去了这个哥哥。她只属于他的过去,在他的未来里她是完全没有地位的。 盎格罗巴伐利亚兄弟会成立了才六年,而已拥有一栋很好的建筑物,包括了一个特别的堡垒、一间教堂、一个运动场和一个画廊。 “我们要接受武器训练、军事训练,以及一星期至少三次的射击。”大卫告诉她。 “你会过得很惬意的,”柯黛莉亚微笑着说。 “我只希望没有人反对我就好了。” 他谈得很开心,柯黛莉亚也就顺着他,不忍给他浇冷水。 他带了一个仆人来,那是马克介绍给他的,他要柯黛莉亚见见这个人。 维拉是个瘦瘦小小黑黑的人,大约有三十岁。柯黛莉亚很喜欢他诚实的眼睛以及尊敬的态度。她相信大卫可以信赖他的。 她也相信马克的判断力,他所介绍的人绝对错不了。 “维拉可以供给许多我想知道的消息,”大卫说。 “我相信这会有很大帮助的,”柯黛莉亚微笑着对那个马尔他人说。“我很高兴有你来照顾我的哥哥。” 维拉鞠了一躬。 “我会忠心地尽我所能去服侍我的主人。” 大卫走了,马克又来。柯黛莉亚为他替大卫找到了仆人表示致谢,同时问他,马尔他是不是已经在准备应付敌人的来袭。 马克史丹顿踌躇了一会儿才回答,因为他不想让柯黛莉亚知道人人都在为瓦勒塔的形势而担忧。 他早已知道法国间谍在这里大肆活动,无疑地,他们会把这里的防务向拿破仑报告。 要是说红衣主教不知道马尔他局势的危险是不可能的。 马克史舟顿希望看到红衣主教有所行动;然而,出乎他意外地,红衣主教似乎完全无意加强防卫力量。 去年三月,当法国的海军上将布鲁埃的舰队停在马尔他海外,前来请求修理他的一艘战舰时,马克刚好也在那里。 因为不明白法军的企图,所以红衣主教曾经下令全面戒备。 但是布鲁埃上将却对红衣主教表示得非常友善,使得这个要塞的恐惧因之而和缓下来。 在青光明媚的天气里,好奇的人们从他们的屋顶上可以看得到一英里以外的海面上停泊着十七艘战舰。 三个月以前,马克离开了。他想,红衣主教当然会多训练一些炮兵的。 今天早上,红衣主教召见他,要听取他的意见。他这才发现:自从法国海军上将来访之后,红衣主教竟把三个月的光阴花在恢复那些早已不合时宣的古老仪式和宗教节日上。 极力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不满,马克史丹顿平静地把自己从公主那里得来的秘密情报都告诉了红衣主教。 “你真的相信那个拿破仑会攫取埃及?”红衣主教问,带着几乎是轻蔑的语气。 “他在地中海建立强大的舰队,我以为他不是为了别的原因。”马克史丹顿回答。“假使他需要用战舰来防卫法国北海岸以抵抗英国,他应该使用布伦港或哈佛港。”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红衣主教说。 “拿破仑要到埃及去,”马克史丹顿继续说。“他必须直接经过马尔他,显然,他需要为他的舰队补给饮用水和食物。” “你跟我一样懂得一七五六年的法规,史丹顿船长,” 红衣主教说。“每一次,只能容许四艘船进入大港。” “主教,您也可以下令加强执行这条法规的。” “我认为没有理由这样做,”红衣主教冷冷地说。“我们有俄国和奥国支援,他们绝对不容许马尔他被侵袭的。” “我希望您是对的,主教。” 马克史丹顿很正式地鞠了一个躬,谢了红衣主教的接见,离开了宫殿。 这一切,有没有告诉柯黛莉亚的必要呢?她知道了,徒然会增加她的困扰而已,他希望她快快乐乐地住在马尔他。 他还不能决定她要离去时该怎么办,不过他早已决心,一旦他的小表妹要回英国去,他一定要设法为她找一条安全的路途。 曼杜卡伯爵夫人不但希望柯黛莉亚看到马尔他建筑物之美,还想让她参加马尔他的社交场合。 新加入的骑土由家人陪伴到马尔他来是很普通的事,由于大卫没有父母,所以他请柯黛莉亚陪他来。 在这个岛上,除了主教和大修道院院长有时候是马尔他人外,最低级的骑土都比最高级的马尔他人重要。 马克史丹顿安排柯黛莉亚认识了一位神父,他对古物有很深刻的认识。马克让他带柯黛莉亚去参观那些骑土们居住的旅馆。 会议室中,挂着紫红和嫩黄的锦缎,天花板和墙壁绘着翠绿、朱红、乳白和天蓝色的图案和花卉,使得柯黛莉亚为之狂喜不已。 莫兰奴的玻璃吊灯,大马土革的地毯,阿姆斯特丹的雕花碗橱,德瑞斯登的瓷器,里斯本的壁橱,都是送给骑土团的礼物。 她也很赞赏巴洛克式雕刻的巨石砌成的阶梯,当中的院子里还有着喷泉和桔子树。 在每一间旅馆,她看到骑土们用纯银的盘子进食。 “你认识我的表兄史丹顿船长很久了吧,神父?”柯黛莉亚问。 “已经有好几年了,柯黛莉亚小姐,”他回答说。“他有很高水准的航海人精神,可以作为我们所有年轻骑士们的榜样。” “史丹顿船长对船员的爱护以及对俘虏所表现的人道主义都是令人敬佩的。” 她深深被神父诚恳的语气所感动,不过她还是认为马克是一个粗犷的和玩世不恭的人。 “那是我还没有认识以前的他,”她想。不过她也记起了他救她出险时的仁慈。 神父带她去看一间属于骑土团的医院,那是她最感兴趣的。 神父告诉她,骑土团是为他们的医院而存在的。为病人服务是圣约翰骑土最神圣的职责。 “我在书本上读到,”柯黛莉亚说。“当基督徒被逐出耶路撒冷时,回教徒准许圣约翰骑土保有他们的医院,直至所有的病人都痊愈为止。” “不错,甚至我们的敌人都尊重我们的医院。”神父说。 瓦勒塔的医院座落在大港的海滨,大病房足足有一百八十五尺。 神父又告诉她,这间医院是为所有的种族、所有的宗教而设的,全部免费,即使奴隶也一视同仁。 然后,神父带柯黛莉亚去圣约翰教堂,那是骑士团引以为荣的。 这座教堂是奉献给施洗者圣约翰的。最神圣的一件遗物就是施洗者一条手臂的一部分。 经过了很多世纪的变迁,原来严肃的修道院式建筑,己变成了欧洲武土们最华贵的墓地。 柯黛莉亚望着那些古代战土们的宝剑和头盔,感到现在埋骨在地下,曾经把他们的生命奉献给服务上帝的骑土们似乎跟她很接近。 “为了基督与圣约翰!” 她还可以听得见他们的喊声从几个世纪以前回响着。 保护弱者,医治病人。圣约翰骑土精神常存。 “上帝,求你照顾大卫,”她在祷告。“使他的信念与梦想成真,使他永远不要对自己失望。” 祷告完毕以后,柯黛莉亚抬起头来望着教堂两边镶嵌着 精致的玻璃窗以及那些圣者的雕像,仿佛觉得自己真的受了一次特别的祝福。 宗教,在柯黛莉亚的生命中永远占了一个很重要的地位。 她的母亲对宗教非常虔诚。当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就接受了天主教教义的指导。 现在,因为她有了感思之心,她感谢上帝使她的祈祷有了真实的感受。 当她正要站起来时,又想到了别的事。 “让我找到爱,”她继续祷告。“找到马克告诉我的那种爱,找到不会惊吓我的、纯洁而神圣的爱。” 在祷告的时刻中,她感觉到她内心的某些东西正在伸向她所寻求的。 她无法用语言去解释,她觉得那一定是她心灵的一次觉醒,或者是她心智的一种发展。 “当我一旦恋爱了,”柯黛莉亚对自己说。“我就不再是一个小孩子,我要变成一个女人。” 她站起来的时候,唇边带着微笑,这使得她看起来非常美丽,美丽得从来不曾有过。 柯黛莉亚希望这个下午可以见到马克,但是他派人送口信来说他要在宫中跟红衣主教一起吃晚饭。 而她知道大卫要在他自己所住的旅舍吃饭。 她有一点被冷落之感。同时也知道自己必须理智一点,从现在起,她得学习如何自立了。 不过单独处在异国的陌生人的家庭里,总是跟单独在自己家里不同的。 伯爵和伯爵夫人是再仁慈不过的了,但是他们的兴趣跟她迥异,他们的朋友她都不认识。她和他们之间除了谈论骑土以外就没有别的话题。 柯黛莉亚开始考虑她该在马尔他停留多久。 她得面对现实,她在这里对大卫一点作用也没有,而且,地甚至很难看到他。 她发觉自己几乎有点后悔了。 她知道得很清楚,从他的观点看来,她最好在他开始受训成为骑土之前嫁人。 他早已决心奉献他的一生给圣约翰骑土团的了。 但是当她一想到那两个曾经追求过她的男人,她就觉得宁愿忍受孤独也不要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丈夫。 尤其是象公爵那样的人,她一想到就觉地害怕和厌恶。 一想到公爵,她不由得就要感谢马克的相救。 马克偶然来到她的生命里,但是,在船上时就知道他是一个发号施令、很有领袖才干的人。 然而,他也是一个能够向她阐述爱情的人。 她从来不曾见过一个象他这样的人。她真是想象不出今日的他就是当年常常戏弄她的那个男孩子。 晚餐过后,柯黛莉亚就向男女主人告退,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床上。 因为时间太早,她以为自己还不能入睡。然而,意想不到的,她很快就进入一个无梦的睡眠中,然后让教堂钟声把她唤醒。 她从床上跳起,很兴奋地想着今天一定会有许多事情可做,很多东西可看。 伯爵夫人答应她今天可以会见红衣主教,还要带她去参观一个大炮台。 “他们今天早上一定会来看我。”她想。 她突然觉得很想见到马克和大卫。 仿佛是有灵感相通似的,她一吃完早餐,马克就来了。 她是那么高兴看到他,马上就从椅子上起来,冲动地奔向他。 “我正在希望你来!”她叫着说。 “我想你一定想跟你的表哥单独谈话吧?”伯爵夫人说。“为什么不到花园室去呢?那里不会有人打搅。” 柯黛莉亚谢了她。他们走进房屋后一间美丽的起居室里,那里有着落地大窗可以看到万花如锦的花园。 他们坐在舒适的椅子上,海风从窗外进来吹捞着他们。 “不久,这里就会变得很热了。”马克说。 “你知道吗?今天已是六月六日,”柯黛莉亚说。“在地中海自然得接受炎热的气候喽!” “当然!”他表示同意。 在他说话的时候,她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 “有什么事?”她问。 “我有事要跟你谈谈,柯黛莉亚,”他说。“我们必须尽速安排送你回英国去。” “为什么?”她问。“你以前一个字也没有提过的。” 马克知道他必须小心选择他能使用的字眼。 他不愿向柯黛莉亚解释马尔他防务的不妥当,所以他要把她送回去以策安全。 “你有没有决定过回去要跟谁住在一起?”他问。 “没有,柯黛莉亚回答。“大卫说过我不必急于回去,我可以在这里起码住六个月或者一年。” “那是不必要的。” “为什么呢?伯爵和伯爵夫人都似乎很喜欢我住在这里。” “我不要你留在这里。” 她望着他,她灰色的眼睛搜索着他的蓝眼睛,然后说: “我知道你有理由这样说的。是不是这里太危险了,所以我应该离开?” “我不准备回答任何问题,”他说。“我只希望得到你的同意,柯黛莉亚,准备好搭乘第一班开回英国的船。” 柯黛莉亚大笑。 “我认为在这个情形下我可能会在这里住很久,因为伯爵昨晚说现在大多数的船都不敢驶离他们的港口太远了。” 她停了下来,看见马克不为所动,又继续说: “此外,我也许会被一个海盗捉去。你当然不希望我被囚在阿尔及尔或者丹吉尔吧?” “我是一本正经地希望你离去的,柯黛莉亚。” “我也同样一本正经地说我愿意留下来。” 她向他伸出她的手。 “你对我很仁慈,马克,我非常感谢你把我从公爵那里救出来。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不要离开马尔他。” “有时我是很固执的,柯黛莉亚。你知道吗?我这样做完全是为你着想。” “我知道,你就是想把我赶走,免得妨碍你。” 她望着他大笑。 然后,突然地两个人都沉默起来。 他们之间仿佛有某些奇矣邙带有磁力的,某些柯黛莉亚无法解释而确实存在的东西传过去。 她几乎感到好像马克把她拉近一点,然而他并没有动。 她的心开始急速地跳动。就在这个时候,门突然的打开了。 柯黛莉亚回过头去希望看到的是大卫,但是,站在那里的是鲁维乌登斯坦男爵。 “史丹顿船长,”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我是一路跑过来的。” “出什么事了吗?” “我们得马上出海,”男爵喘着气说。“没有时间了,这个良机不能够让它溜走。” “你可以解释得清楚一点吗?”马克说。 “骑土团的一般船刚刚进港,他们在去突尼斯途中的海岸边捕到了一艘海盗船,里面有价值几百银元的香料,还有五十个俘虏。” “这是一个好消息呀!”马克说。“但是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那里一共有两艘海盗船!两艘!圣玛丽亚号不得不放走一艘。”男爵说。“但是它把它的主桅轰倒了,它走不快的。” 马克没有说话,男爵又大声说: “你难道看不出我们多么容易就可以把它捕获吗?现在港口里骑土团的船只有我们这一艘可以马上启航的了。” 马克微笑。 “那么,显然地,我们的责任不容许那些海盗拥有那笔货物了。” “我知道你会同意的,我知道!”男爵兴奋地叫了起来。 他走向门口。 “我直接回圣乔特号,你到那里跟我会齐好吗?” “在一刻钟之内我就到。” 年轻的男爵用力地把门关上,他们听得见他在走廊上奔跑。 马克转向柯黛莉亚。 “我恐怕我们的谈话得延到我回来以后了。” “你会去很久吗?” “我想不会超过一个礼拜,也许还要快一点,”他说。“小心照顾你自己,柯黛莉亚。” 他向她伸出手,她握着它的时候向他走近一些。 “你也必须保重你自己,那很危险吗?” “我没有把握去答复这个问题,”他微笑着回答。 她把他的手握紧了一点。 “我希望你不要走了,”她低声地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很苦恼而又为你担心的。” “我要你去照顾你自己,柯黛莉亚,不要去想我。” “我很难做到的。” 她望着他的眼睛,然后又再一次地感到一种奇异的魔力。 “请你小心保重!”她的声音低得象耳语。 有一会儿马克非常的静默。然后,他好像不由自主,也仿佛无可避免的,他用双臂拥住她。 他把她拥向自己,低着头,亲吻她的双唇。 那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就象一个大人给予孩子的吻。在他的吻下,她的嘴唇非常柔软。 于是柯黛莉亚又一次感到那股奇异的魔力。 这是一种狂喜、奇妙的感觉,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它会发生,也从来不曾想象过它。 它好像是从她的心上升到喉咙,又从喉咙上升到嘴唇。 那感觉是那么完美,仿佛她是在吻着阳光,而阳光却笼罩着她。 就在她还没有劳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他已放开了她。 “再见了,柯黛莉亚!” 他的声音低低的而且有点沙哑。 然后,不再看她一眼,他就走出房外,轻轻把门关上。 第五章 马克走了以后,柯黛莉亚站在那里瞪视着门,仿佛它有着她内心騒动的感觉的答案。 本能地她双手放在胸口上,然后走向窗前,视而不见地望着花园中的花木。 她似乎听见天堂上有声音告诉她这便是爱情。 这就是她所寻求的。这就是她梦想的现实。 她已经找到了可以把爱情带给她的男人了。 她也知道她已找到了神圣的爱,正如马克所说的。 她还在额动,因为他给予她的那种奇异、无法形容的感觉仍然存在。 她没想到一个男人的嘴唇会如此坚定,而且,虽然他拥着她,她也不害怕。 她承认她愿意他继续吻下去,在他的怀中是多么的安全、温暖和舒适呀! “我爱他!”她用颤抖的声音说。 她感觉到阳光特别明亮,花儿特别美丽,鸟声也特别清脆。 这就是爱!它照耀着全世界。她知道,正如她所预期的一样,她已经从一个孩子长成为一个女人。 站在那里望着花园已有多久,她自己一点也没有概念。她只知道她被一种不属于尘世的欢乐包围着,就象一道荣光。 后来,伯爵夫人走进来,很惊讶地发现她只有一个人。 “你的表兄已经走了?柯黛莉亚小姐。” 柯黛莉亚定一定神,极力装出一种正常的声音回答她,说史丹顿船长有事回船上去了。 “这个上午你有没有特别的事想做呢?”伯爵夫人问。 “假使没有麻烦的话,我想去买东西。”柯黛莉亚答。 “我猜想我的哥哥一定是太忙了,所以没有办法来看我。” “我相信他是想来的,”伯爵夫人微笑着回答。“不过,新加入的骑士是很忙的,整天都没有空。将来,等他们宣誓过以后就会好多了。” “在马尔他有多少骑土呢?”柯黛莉亚问。 “大约有四百名,”伯爵夫人说。“不过其中有两百是法国人。” “有那么多?那么,其他的呢?” “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巴伐利亚和德国都有。”伯爵夫人回答。 柯黛莉亚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却这样想:假使拿破仑军队要来攻击马尔他的语言是事实,那么,叫这两百名法国骑士向自己的同胞开火岂不是很困难?” 当她和伯爵夫人一起在狭窄而拥挤的街上走着,当她爬上高高的石阶一面欣赏着两旁房屋阳台上万紫千红的盆花时,柯黛莉亚又觉得无须过虑。 一切都是那么安详和平,要是说这个美丽的海岛会有战事,那简直是荒谬而可笑。 甚至路旁的商店看起来都似乎比她刚到那天更加吸引人。 她买了一件小礼物送给她的女主人,这使得伯爵夫人很高兴。她又买了一把镶着宝石的古剑,她想大卫一定会喜欢。 她又在想要不要给马克买一件礼物,事实上她是很想这样做的。 然后她又觉得送他礼物似乎过于大胆。虽则他的吻仍然留在她的唇上;对他而言,也许不一定具有什么重大的意义。 然而,假使两个人的感受都一样,那么,那个吻就是完善的了。 虽然她对爱情懂得很少,不过,凭着她内在的信念,她相信当马克的双唇碰到她的时候是曾经激动过的。 “我爱他!我爱他!”她一天这样告诉自己千百次。 吃过了一顿简便的午餐以后,当午睡时间开始,全城都寂静下来,鸟儿似乎也不再歌唱,他们就从俗的各自回到房间午睡。 但是柯黛莉亚却留在起居室里,躺在一张长沙发上,窗外就是花园。 百叶窗半开着,室内阴暗而清凉。 她闭着眼睛,但是并没有入睡。她在想马克,在回忆他是多么英俊。她现在才察觉到,在还没有离开那不勒斯之前,她已爱上他了。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他烦扰了她而不喜欢他。 不过,自从他们在花园里谈心,听过了他对爱情精辟的;见解之后,她的一颗心便已属于他。 “还会有人能象他这样完善的吗?”她问自己。 那么强壮,那么雄纠纠,那么男性化;然而又那么体贴,那么温柔;这使得她不可能不信赖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她为他祈祷,感觉到她的祷告随风飘过海洋到他那里。 她可以想象得出圣乔特号正在碧波绿水之间鼓浪前进,而那艘断了桅杆的海盗船终于俯首就擒。 虽然他也把俘虏关起来,但是他却是以人道主义对待他们,那是神父曾经告诉过她的。 “我爱他!他的行为就象一个骑土一样,虽然他没有宣誓。”她又对自己说。 想到这里,她觉得她很高兴他没有宣誓。但是,同时又感到一阵差涩,不禁两颊绯红,芳心如小鹿乱撞。 忽然间,她听到门外有声音。 她听见伯爵在大声说话,而且似乎很激动。过了一会儿,起居室的门被人用力推开,伯爵夫人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她的丈夫。 一见了女主人的脸,柯黛莉亚就马上坐了起来。 “什么事?”她问。 “法国人!”伯爵夫人冲口而出。 睁大着眼睛,柯黛莉亚望着伯爵,寻求证实。 “这是真的,柯黛莉亚小姐,”伯爵说。“法国舰队已经到达了!” “他们对马尔他岛有什么要求呢?”柯黛莉亚低低地问。 “我相信是水,”伯爵说。“我听说,拿破仑的座舰东方号已经派遣了一条小船进入大港。” 柯黛莉亚宽心地叹了一口气。 “这样看起来,他们并不是想征服这个小岛的了;” “大概不是吧?不过,这里已经发出警报了。”伯爵说。 “设法去打听一下,”伯爵夫人求她的丈夫。“要是你认为是安全的,我要和柯黛莉亚小姐到屋顶上去看看那些战舰。” “我想那是没有什么危险的,”伯爵说。“但是你们不要到街上去。街上的平民已经恐慌起来了。” 他说着就走开了。柯黛莉亚也站了起来。 “我恐怕没有机会见大卫了吧?”她问。 “既然是已经有警报了,他们就都得去参加防守的。” 伯爵夫人叹了一气又说: “这些年来我的丈夫一直在说马尔他需要新的大炮。原来旧有的油漆了一次又一次冒充新的,它们只能够在典礼中充充样子罢了!” “在那不勒斯,人们除了战争和拿破仑的野心以外很少谈到别的东西,”柯黛莉亚说。“而骑土们居然没有多作准备。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让我们祷告他们不必去作战吧!”伯爵夫人说。“因为我禁不住这样想:有经验的法国军队屡战屡胜,骑士们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啊!”当她们走到了屋顶的平台上,柯黛莉亚也不得不同意伯爵夫人的话了。 从屋顶上,她们有很广阔的一片视野。只见海面上轴轳连绵数里,桅杆如林,非常壮观,可惜那都是战舰。 在众多的战舰中,她们很容易分辨出一艘三层甲板的,那就是拿破仑所驻跸的旗舰东方号。 柯黛莉亚望着海上的舰队好一会儿,两人都很少说话。 她们面容严肃地走下楼去等候伯爵回来。 他回到家里来时,一脸的忧色。 “你怎么啦?告诉我们你打听出什么。”他还没有开口,伯爵夫人就急急地问。 “我没有事,”他回答。“东方号的军官去见红衣主教要求供应他们的舰队饮水。我听我的一位朋友说议会将敦促红衣主教加强港口的管理,每次只淮四艘船入港。” “这样,岂不是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够供给完整个舰队?”柯黛莉亚说。 “我的朋友也这样想,”伯爵回答说。“他指出,假使拿破仑同意这个办法,那就有时间等候英国舰队来到了。” “英国舰队?”伯爵夫人叫了起来,交握着双手。“但是他们现在正在封锁土伦呀!这样说,在战争中法军并没有被他们击退哪!” 她是那么的激动,使得伯爵伸出手来搂着他妻子的肩膀。 “不要苦恼你自己,亲爱的,根本没有战争嘛!我的朋友听见东方号的一位军官说,法国舰队是趁纳尔逊上将在沙丁尼亚为他的船只补给食水时溜掉的。” 伯爵扭歪着脸微笑了一下说: “我听说那些法国人因为逃脱了而高兴得象学童般大笑大叫。他们的战舰也实在大得吓人,据说东方号就可以载一千个人和一百二十门大炮。” 伯爵夫人叫了起来。他又继续说: “船上还有着六十万枚英国货币。” 伯爵不久又出去了,直到晚餐过后两小时才又回来。 正如他所预期的,议会中除了一个西班牙人投反对票外,已经一致通过要红衣主教执行港口的管理条例。 “你认为拿破仑会接受这种规定吗?”伯爵夫人忧愁地问。 伯爵没有回答,柯黛莉亚知道他在计算这样要花多少时间才能供完那么多舰只的饮水。 那一夜是无法成眠的。 柯黛莉亚一夜里起来数次,在卧室来回踏步,既为大卫担心,也担心圣乔特号上的马克会碰到法国舰队。 她想大概不会。因为拿破仑的舰队是向南驶往非洲海:岸的。 到了天亮,她听见了枪声。 她连忙穿衣下楼,看见伯爵夫人已经起来,而伯爵也已经出去打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相信,柯黛莉亚小姐,”伯爵夫人说。“拿破仑一定不愿意花那么多的时间去取得饮水。” “我也是这样想,”柯黛莉亚回答说。“要是我们知道是什么事就好了。” “我们不能够离开这间屋子,”伯爵夫人说。“伯爵吩咐过的,我们必须把门户关紧。” 这,使得柯黛莉亚觉得比什么都难受。 她们可以听得到街上的喧声,但是她们不敢违抗公爵的命令,只好忧虑地等候着,一面为那间歇的枪声而心惊肉。跳。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公爵夫人问了一遍又一遍。 等到伯爵终于回来了,她就哭着跑向他,用双臂把他酥抱着。 “你出去那么久,把我吓坏了!”她叫着。“你没有事吧?” “我没有事,”他说“不过,整个市面已经十分混乱了。” “什么事?” “正如我所猜想,”他说。“拿破仑的军队已经在岛上登陆。” 伯爵夫人尖叫起来。 “我听说有五营的步兵已在天亮时登陆圣朱理安湾,”伯爵继续说。“马尔他军团曾经开火抵抗,但是很快就撤回到瓦勒塔来。” 他歇了一会儿,继续说: “我还听说有一部分法军在另一个海湾登陆并没有遭遇抵抗,那一带的炮台通通被他们占据了。” “那么,骑土们也在打仗吗?”柯黛莉亚喘着气问。 “我也不大清楚,我只知道战报已送到红衣主教的宫廷中去了。” “那么,红衣主教在做什么呢?”伯爵夫人生气地问。 “城中的领袖人物和贵族在开会,他们对骑土团的防卫力量没有信心,想让红衣主教跟拿破仑讲和。” “不!不!”伯爵夫人叫着。“那太可耻了!那将成为历史上的一个污点。你千万不可以参加这种决定。” “我必须本着我的良心做人,”伯爵庄严地说。 他拍了拍妻子手臂,仿佛要给予她信心,然后说: “我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现在必须。回去继续开会,帮他们决定怎样去拯救马尔他。” “亲爱的,请你坚强一点,坚强一点。”伯爵夫人恳求他。 “用什么来坚强呢?”伯爵痛苦地说。“我听说我们的大炮都已经生锈得不堪使用了。” 伯爵夫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街上充满了我们的乡人,”伯爵继续说。“他们都在咒骂法国人,同时也在骂红衣主教,祈求圣人们保护这个小岛。我听说法国骑土已经拒绝向他们的同胞开火了。” “那是意料之中的事。”柯黛莉亚说。 等到伯爵走开这间屋子,伯爵夫人开始在哭泣的时候,他觉得也很难于控制自己。 不过,同时她也觉得象外面的人那样惊惶失措是无济于事的。 “大卫一定希望我勇敢一点。”她对自己说。 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忍受让马克以为她是一个怯懦的人。 “让我们把床单撕成绷带好吗?”她向伯爵夫人建议。“要是有人受伤,绷带是很需要的,也许医院会供血不及。” 伯爵夫人同意了,因为这样她就有点事情可做。 她拿出一些床单来,两个人把它们撕成一条一条,再整齐地卷起来放在篮子里,以备需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已经很晚了,伯爵还没有回来。终于,伯爵夫人坚持要柯黛莉亚去睡。 “你现在没有事情可做了,柯黛莉亚小姐,”她说。“假使我们明天需要服务,而我们却睡眼惺忪、无精打采的,那又怎样帮得上忙呢?” 伯爵夫人的话很有道理,柯黛莉亚终于答应去睡觉。 也许是由于焦急而使得她十分疲乏,结果她也睡了几个钟头。 天一亮,她就起床梳洗,轻轻走到楼下,恐怕吵醒其他的人。 她刚刚走到门厅,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伯爵没有雇用看门人,这时还太早,柯黛莉亚相信所有的仆人都还没有醒过来。 敲门声又响起。 虽则她明知伯爵夫人会不高兴,柯黛莉亚还是把门闩拉开,并且把门锁上那支很重的钥匙转开。 门外站着维拉。 她的心一阵惊悸,但是还是把门打开,让他进来。 “什么事?”她轻轻地问。“你的主人怎样了?” “我已经尽速赶来了,小姐,”维拉说。 “发生什么事了?”柯黛莉亚问。 从那仆人脸上的表情中,她几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主人已经死了。” 费尽全身的气力,柯黛莉亚打开了一扇最近的门,走进一间起居室。因为她已双腿无力,所以马上找一张椅子坐下。然后,她望着那个马尔他人,静静地说: “把经过告诉我。” “主人很勇敢,”维拉低声地说。“他跟另外两个武土在那贝斯港的吊桥上打击法国人。”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跟他在一起,小姐。当一部分部队想放弃阵地时,主人却坚持要他们打下去。” 柯黛莉亚几乎可以看到大卫眼中带着理想的光辉,在劝告土兵要抵抗法军。 “法国军队是乘坐小艇登陆的,小姐。他们由马蒙特将军亲自率领。双方交战了一会儿之后,将军就夺取了骑土团的军旗。” 柯黛莉亚紧张地屏息着呼吸。 “于是,主人握着剑冲向他。将军也拨剑自卫。但是,小艇中的一个土兵开枪射中了主人的胸口。他向后倒下去,大叫着:‘基督万岁!骑土团万岁!” 听到这里,柯黛莉亚已经泪流满面,但她马上把泪水擦掉。 “主人现在在哪里?维拉。” “等到夜晚来临了,我找了一个人帮忙,把主人的尸体抬到圣约翰教堂去了。” “你带我去好吗?” 马尔他人点点头,于是她站了起来。 门厅的小衣橱里有一些外衣和披风。她打开橱门,随便拿了一件披风连着一顶罩帽,这顶罩帽几乎把她的整张脸遮去了大半。 维拉把大门关好,两人走进微明的晨曦里。 曼杜卡伯爵府附近的街道都空无一人。不过,当他们走近市中心的闹区时,就看到每一个街角都聚集了一堆堆的人群。 “小姐,昨天所有的教堂都挤满了惊慌失措的人在祈祷,奇怪得很。” “当然,这个时候谁都失去主意了,”柯黛莉亚喃喃地说。 维拉又告诉了她一些关于骑土团的情形。但是,她现在所能想到的却只是大卫之死。 走到圣约翰教堂去的路并不远,柯黛莉亚却感觉到漫长得仿佛走了几个钟头。 终于她看到了那两个钟楼,他们从中门走了进去。 教堂中充满了香烛的气味,神坛上灯火荧荧。她走过下面躺着死去的骑土、用珠宝镶嵌得极为精细的一个个牌匾,看到了躺在圣坛上的一个男人尸体。 还没有走过去,她就知道那是大卫。 维拉使他面对祭坛躺着,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的宝剑。 淡谈的晨光从染色的玻璃窗外照射进来,象是有一只金手指在碰触大卫浅色的头发,使他象有一个光圈环绕头上。 柯黛莉亚跪了下来。 似乎不能相信大卫已经死了,他的眼睛闭着,看来象在安详地睡觉。 然后她看到他脸上有着几乎象是快乐曲表情。 他的唇上带着微笑,看来是那么满足。 她久久地望着他。 本能地,为死者祷告的美丽的辞句涌到唇边。柯黛莉亚知道大卫并没有死,他还活着,因为他已完成他的梦想。 柯黛莉亚伸出手去碰他。很奇怪、他就象活着一样,他的手并不凉。 她抬起头望着祭坛的十字架。她知道这里并没有死亡,只有生命,大卫还活在他的誓言里。 维拉碰了碰她的肩膀。 “小姐,我们得走了,”维拉说。“天快要亮了,你在街上行走太不安全。” 柯黛莉亚站起来,再向她哥哥望了最后一眼,然后走出教堂,留下他跟那些曾经为基督以及圣约翰作战的其他骑土在一起。 他们在街上急促地走着。 偶然地,柯黛莉亚瞥见了远处有一小队法军。维拉赶紧领她走进一条狭巷里,以免被法军发现。 已经快到伯爵府了,柯黛莉亚突然对维拉说, “维拉,我们必须警告史丹顿船长。” 他诧异地望着她。 “他不在岛上呀!小组。” “我知道,”柯黛莉亚说。“他在昨天早晨带着他的船去追捕海盗船,他不准备去多久的。因此,假使他回航的时候遇到法国舰队就糟糕了。” 维拉专心聆听着,然后说,” “去拦阻史丹顿船长是可能的,小姐。我可以到港口去查一查他的船到底开到哪里去了。” “你有办法去找一只小船去警告他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吗?” 维拉想了一下,又说: “那要花很多钱的,小姐。” “那没有问题,”柯黛莉亚回答。“我有很多现款,还有一些珠宝。” 维拉没有说话。她又用坚决的声调说:“你必须尽量去找一艘最好的小船,维拉,因为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小姐,那会很危险的呀!” “我不怕危险,”柯黛莉亚急急地说。“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去警告史丹顿船长,叫他暂时不要回航。要是法军占领了马尔他,也一样危险。” 维拉点点头,似乎明白了她所说的话。 柯黛莉亚在迅速地思考。 “我现在得回去了,”她说。“我不希望吵醒他们。我要把钱交给你,还让你把珠宝拿去卖。然后你到港口去打听史丹顿船长的去向,回来告诉我,我们再决定怎样办。” “我会做到的,小姐。” 维拉说话的声音使得柯黛莉亚觉得他是可以信赖的。 当柯黛莉亚终于离开伯爵府时已经过了午夜了。她相信,经过了提心吊胆的紧张的一天,大家一定都已入睡。 伯爵告诉他的妻子和柯黛莉亚,在议院中争辩了一天,希望红衣主教明了他对马尔他局势的观点,但是红衣主教始终不能决定该采取什么行动。 终于,有人来报告骑士们已经投降,有许多地方竖起了白旗。最后,红衣主教只好派代表到东方号上去跟拿破仑讲和。 说完了这些话,伯爵和伯爵夫人就回房间去。而柯黛莉亚也答应他们她也要马上去睡。 伯爵夫妇对大卫之死非常同情,但是柯黛莉亚觉得谈起这件事很困难。 她决定不向天然的感情屈服,除非她能够救出马克,否则她绝对不哭泣。 她狂乱地在想:她不能在失去她的哥哥之后再失去这个她所爱的人。 那是很奇怪的,她居然这样盲目地信任维拉,根本没有考虑到他是否会照她的话去做。 她把自己所有的金钱和全部的首饰都交给了他,其中有些珠宝是相当值钱的。 那包括了一条她母亲的珍珠项链,另外两个钻石胸针和一只钻石手镯是她继承得来的。 虽然现在正值兵荒马乱,这些珠宝也许不易脱手。但是柯黛莉亚相信珠宝商会识货。 维拉答应过,午夜之后一定尽早来接她。早在教堂的钟声还没有敲十二下之前,柯黛莉亚就轻轻溜下了楼。 她穿着马靴,披着早上借穿的那件披风,等在门厅里。 维拉敲在门上的声音十分轻微。 她马上把门打开,两个人谁都不说话,避免被人听见。她迅速走出屋外,维拉又把门关上。 柯黛莉亚已经写好一封长信向伯爵夫人解释,告诉她她是去找马克,不过没有说明他在哪里,免得这封信万一落在法军手中,增加麻烦。 在街道尽头的阴影里,维拉已准备好两匹小马,是马尔他人常骑的那种巴巴里马。 一个衣着槛楼的小男孩替他们牵着两匹马。维拉给了他几个铜板,他马上便跑开了。柯黛莉亚和维拉上了马,发觉在星月交辉的夜幕下很容易辩认道路。 “你找到船没有?”走了一段短程之后,柯黛莉亚问。 “我的表弟有一艘帆船,在岛的南面,他要我们尽速赶去,他希望在天亮以前能够出海。” 柯黛莉亚知道这是为了痹篇法国的舰队。 同时,由于法国舰队大部分都停伯在瓦勒塔附近,岛的南方海岸几乎是没有敌人的船只。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城市,现在,他们骑着马在一些葡萄园和橄榄树丛中定过。 柯黛莉亚听伯爵说过,在骑土团统治马尔他时,曾经引进了许多新的工业,但是农业所雇用的男人和女人都比其他的行业多。 他们也穿过一些稻田和棉花田,但是却避免那些光秃秃的白垩山。 他们经过小村庄时,柯黛莉亚看见大群大群的山羊、绵羊和猪,一想到它们将来一定会被法军宰来大吃,就不禁悲天悯人起来。 每一个地方的农人都逃不了战争的浩劫,柯黛莉亚痛苦地又想。拿破仑的军队每到一处都象蝗虫那样把土地上的动植物吃得光光的。 他们旁旗了一些。维拉在前领路,柯黛莉亚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在后面。 她很庆幸自己有着丰富的骑马经验,因此,虽然长时间的坐在鞍上也不至感到疲累。 最后,当星星隐去,而月亮亦已西沉,她终于看见了大海。 痹篇那些堡垒,他们沿着一条窄窄的曲径前进,最后到了海边。再走远一些,她看到了一条船半隐在一个岩洞里。 有几个男人出来迎接他们。维拉把一个象他一样矮矮胖胖的青年男子介绍给柯黛莉亚,说是他的表弟。那个人打扮得象个渔夫一样,不过,谈吐之间却显得是受过教育的。 表兄弟俩谈了一会儿。付了钱,维拉就做手势叫柯黛莉亚上船。 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男孩于来把他们的马带走。 柯黛莉亚臂上挽着一个包袱,里面是她随身应用的东西。有人扶她上了船,小船在海浪上轻轻摇晃着。 她一眼就看得出它比她所预期的大一点,正是地中海沿岸土著所常用的那种帆船。 船上有七个水手,加上她和维拉两个搭客,一共是九个人。 小声地说着话,水手把船划了出去。长长的木桨都用布包着,以免它们发出声音。 当水手们把帆扯上去时,柯黛莉亚感觉到海浪拍打在船身。她由于兴奋而一阵颤动。 她几乎不敢相信,她想拯救马克,想去警告他法国舰队已到了马尔他的冲动竟然能够付诸行动。 当她在伯爵府假装上床去睡的时候,她曾经感觉到她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逃离这个海岛。 也许维拉卖不掉那些珠宝,也许他的表弟不肯把船租给他,也许他们在前往海岸的途中就被捕,也许 阻止他们逃走的意外事件可多着哪! 然而,意想不到地,每件事情却进行得这么顺利。 现在,唯一的困难是怎样找得到马克,以及他们自己怎样躲开法国的军队。 海浪很大,柯黛莉亚因为自己从来不会晕船而感到庆幸。她也曾经历过很大的风险,但是她并不象一般女性那么柔弱。 维拉走到她的旁边。 “这是一艘好船,小姐,”他说,似乎是在为所花费的金钱作交代。“我的表弟又是一位很好的航海人。” “你查出了史丹顿船长可能到哪里去了没有?”柯黛莉亚问。 “我看到圣玛丽号的舵手,他曾经把从海盗那里虏过来的货物运到大港。” “那么,那些货物现在怎么样了呢?”柯黛莉亚又问。她觉得自己这句话简直是毫无意义的。 “法军是非常贪婪的,小姐。”维拉平静地说。 柯黛莉亚不禁想到瓦勒塔城里丰盛的宝藏。 “假使法军占领了马尔他,骑土们的财产将会被怎样处置呢?”她问自己。“还有那些名画和家具,那些绣帷和古物呢?” 然后她又想:在谈判投降的条件时,无疑地红衣主教一定要供应法军食物的。那么,那些古物大概可以无恙吧? 小船驶向西北方,在黑暗中,她曾经有一两次看到大船的灰色桅杆衬托在天幕上。 假使他们注意到这条小船,法国军舰的守望人一定会认为是一艘渔船而放过他们的。 渐渐地,黑夜消逝。一个钟头之后,黎明的第一线微光出现在天际。 柯黛莉亚回头望过去。 马尔他岛只是地平线上一块紫色的斑点。 “它是属于昨日的,”她想。“它已成为过去了!我的前面还有未来!” 第六章 柯黛莉亚在吃维拉递给她的食物。那只是粗糙的黑面包以及马尔他主妇自制的山羊乳酪。 他还给她水果,那使得她很感动。显然地,那是为她而备的,她发现其他的人都没有。 喝的是马尔他的红酒,味甜而不烈。 食物驱走了她早上醒过来时的空虚感。自从大卫死后,她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 天一亮,维拉就劝她到下面的小船舱里去睡觉。 那里有一个小床铺,上面铺着破旧的毛毯,不过地方很干净。柯黛莉亚把靴子和披风脱下,就舒舒服服地躺下去。 她以为自己也许会因为太紧张而不容易睡,但是她却睡着了。 “我们会注意守望圣朱特号的,小姐。”维拉说。“一看到了我们就会告诉你。” 她由于长夜跋涉而感到非常怠倦,柯黛莉亚听从了维拉的话。她一觉醒来时,日头高高挂在天上,原来已经是下午了。 天气很热,柯黛莉亚回到甲板上,很庆幸帆下有阴影可以为她遮荫。 他们一直顺风走着,所以船行得很快。然而,下午以后柯嚣莉亚却开始忧虑,担心他们找不到马克,说不定马克已从另外一条航线回到马尔他去。 大海似乎无边无际,海天相接之处只看到一抹混合的色泽而看不到了根桅杆。 柯黛莉亚开始在考虑:假使他们找不到圣朱特号,还要多久她才应该叫他们驶回马尔他呢? 船上的水手在不必照顾帆的时候就在抽烟,而且不时的吐痰到海水里。 他们都是黑皮肤的马尔他人,脸上纵横着纹路,显示出他们的饱经风霜;他们的眼睛都很明亮而富有警觉性。 她又想到:法国人占领了马尔他,一定对她没有好感,因为她是英国人。 但是,伯爵夫人又不同,她嫁给了马尔他人,那无异有了一层保障。 维拉站在船头,守望着大海。 突然间他高声叫了起来。 “什么事?”柯黛莉亚急急她问; “一根桅杆!我看到了右舷的一根桅杆!” 掌舵的人把船开到右肤。柯黛莉亚几乎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然后,维拉的第二声叫喊似乎是从那些帆上面反射过来的回音。 “我可以看得见骑土团的十字徽了!这是圣朱特号!”他叫着说。 柯黛莉亚紧紧交握着自己的双手。 现在,马克的船已经在望了;但是,柯黛莉亚又怕自己做了错事,她是否应该在马尔他等他回去呢? 她试着想自己亲眼看到圣朱特号,但是,当她企图站起来时,船身一下颠簸,使得她几乎跌倒,于是,她只好又坐下来。 在茫茫大海中两条船想会合是很困难的。不过,他们还是努力地设法驶过去。 这时,他们可以看得到圣朱特号的旁边还有另外一条船跟它靠得很近。 “他们在把贷物运上去,小姐,”维拉告诉柯黛莉亚。 现在,柯黛莉亚可以看得到那是一艘海盗船,用一条大铁链跟圣朱特号系在一起。它不单只是主桅断了,其他两根也倒了下来,垂在海面上。 显然地,圣朱特号是正在把海盗船的贷物运到他们的船上。 船尾,有一堆被俘虏的回教徒。他们沮丧地蜷缩在一起,双手抱在头上,有一个骑土团的土兵在看守着。 终于,柯黛莉亚看见了在甲板上来回发号施令的马克,虽然有一段距离,仍然可以看得到他指挥若定的神气。 一看到了他,她的心就狂跳起来,从这一秒钟开始,她的目光已不能再离开他了,她为他忍受了多少个相思的夜晚!为了爱,她才有勇气冒着性命的危险前来警告他的啊! 最后,他们已到了听得见呼喊的距离。维拉站在船头,电两手做成喇叭状放在嘴巴前面,竭尽全力的大喊: “史丹顿船长!史丹顿船长!我们有消息告诉你!” 柯黛莉亚看见一个水手在转移马克的注意力,告诉他他们的来到,于是他走到了船栏的旁边。 当他看到了小船上的她,脸上流露出极大的惊讶。 一道绳梯从圣朱特号放了下来。柯黛莉亚谢过了小船的主人和他的船员,维拉就扶她爬了上去。 维拉跟在她的下面,指导她的脚该怎么放。她一步一步爬上去,然后,马克从上面弯下腰来,抓着她的双臂,把她安全地拉上去。 他紧紧地拥抱着她好一会儿,然后用一种不能置信的声音说: “柯黛莉亚,奉上帝之名,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警告你。”她小声地回答。 在他的怀抱中,她全身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警告我?”他问。 “法国已经占领马尔他了!” ‘她看到了他眼中惊恐的表情,然后她又说: “大卫已经阵亡了!” 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她,似乎在给她安慰。 “整个法国舰队部在那里?”他问。 柯黛莉亚点点头。 “那么,纳尔逊上将一定收不到我从那不勒斯发给他的情报了。”他低声地说。 “伯爵听说,土伦的法国舰队是当英国舰队在沙丁尼亚.补给饮水时溜掉的。”柯黛莉亚告诉他。 “那么马尔他又是怎么一回事呢?”马克问。”当然会有战争吧?” “可以说少而又少,”柯黛莉亚低声回答。“法国的骑土不愿意打他们自己的人,而岛上的防务又没有准备妥善。” 她很不开心地说着,觉得她把这些消息带来简直是可羞。 “这就值得考虑了,”马克突然地说。 他从她身边走开,她看见他跟男爵和几个负责搬运货物的职员在说话。 不必去听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可以看得出他们脸上惊惧和沮丧的表情。 “所有的贷物都运上来没有?”柯黛莉亚听见马克问。 “还有十几袋,船长,”一个职员回答。“还有那些俘虏。” “我们不要俘虏了。” 柯黛莉亚看见那些人个个都露出了惊愕之色。然后,马克把海盗船的首领叫过来,用缓慢而清晰的语气对他说: “我们已经把你们从别的船上偷来的货物拿走,但是我们不要你以及你的俘虏。” 那个回教徒的脸上现出了迷惑与诧讶,他不解地问, “不要俘虏?船长。”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现在自由了!”马克史丹顿说。“但是你记得要对你的俘虏也回报以仁慈。” 回教徒一时不知怎样回答,马克已下令解开系着海盗船的铁链,并且升帆。 他回到柯黛莉亚的身边。 ‘我们现在到哪里去?”她问。 “那不勒斯去,”他说。“要是我们在途中跟英国舰队联络上,我们可以告诉纳尔逊上将法国舰队现在在哪里。” 马克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又说: “我已经告诉过红衣主教,说拿破仑有意侵占埃及,而马尔他显然是他需要补给饮水的地方。” “他不相信你?”柯黛莉亚问。 “前任的鲁亨王子在死前曾经说过他是统治马尔他的最后一个红衣主教,”马克说。“骑土们都相信当一个德国人来做骑土团的领袖时,这个团就完蛋了。这个预言果然实验,现任的红衣主教正是德国人。” 他一说完就走开了。 男爵走过来,柯黛莉亚感觉到他己知道了大卫遇到不幸的消息。 “大卫战死了,他为了想从法军的包围中去保护骑土团的军旗。”她告诉他。 “我听见了很难过,柯黛莉亚小姐,我真的很难过,”男爵说。 “他是准备牺牲自己的。”柯黛莉亚说着把头转过去,以免让男爵看到她眼中的泪水。 由于她知道马克很忙,她不想妨碍他的工作,所以她就走到下面的船舱里一个她从那不勒斯到马尔他旅途中住饼的房间去。 她想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愉快。尤其是大卫,船每走近一海里,他就感到更加接近他的乐土。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如今她竟无法再见到他了。不过,当她在圣约翰教堂跪在他的身旁时,她已知道他的灵魂永远不会死,他已得到了永生。 他们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钟头以后,马克从甲极上走下来,敲着她舱房的门。 她把门打开,他走进去站着。 夕阳从船舱圆圆的窗口射进来,使得她淡金的头发罩着一层亮光,也使得她看来有着不是属于尘世的美。 他们站着彼此对望了一会儿;然后,很简单地,马克张开双臂,她就奔向他。因此她有点害羞,所以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 “我为大卫感到难过,”他温柔地说。“你真勇敢!勇敢得超出了我的想象。 他把她拥紧一点,又说: “维拉已经告诉我这一切完全是你的主意,而且一切都是出于你的计划。你是多么了不起呀!” 听完了他所说的话,柯黛莉亚只能在他的怀中感动得微微颤抖。 “看着我,亲爱的。”马克说。 当她羞涩地抬起头望着他,知道他就要吻她而渴望着他嘴唇的接触时,突然听见有人大叫。 “帆船!帆船!” 声音似乎在他们头上响着。没有一声道歉,马克放开了她,连忙离开船舱奔上甲板。 柯黛莉亚跟着他。 她比他走得慢得多,她才走到甲板上的阳光下,他己到达了船桥。此刻,船上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望着远处的水平线。 无疑地,那是一艘帆船,看起来只是天畔的一个黑点。太远了,还看不清是友是敌。 守望的人紧紧抱着桅杆,蹲在守望座上。由于船身的颠簸,他也在上面被晃动得象兜着桅杆绕圈子。 维拉走到柯黛莉亚的身边。 “你不希望跟你的表弟回去?”她问。 他摇摇头。 “我希望侍侯史丹顿船长,当然还有你,小姐。” “我很感激你带我到圣朱特号上来。”柯黛莉亚说。 “船长已经谢过我了,”维拉说。“小姐,我有一些钱要还给你,还有那串珍珠。我认为不需把你所有的首饰都卖掉的。” 他一面说一面就把珍珠项链拿出来。柯黛莉亚接过了,就马上挂在颈上。 “我很高兴能够保存它,它是我母亲留下来的。” “我把那些钻石卖了很好的价钱哩!小姐。”维拉有点吹牛地说。 “你很能干。”柯黛莉亚说。 她的眼睛本能地注视着渐行渐近的船只。 那是一艘三桅船,不过现在还看不清它的旗帜。 马克正在舵楼上限他的高级船员在会商,她相信他一定非常忧虑。 那艘船会比他们的大吗?会不会因为他们载了大批的货物而引起战争? 战争? 柯黛莉亚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象是一把利剑穿着她的胸膛里。 他已经失去了大卫,难道还要失去马克? 她渴望跑到他的身边,求得他的保证。她也渴望得到他的吻。 那艘船渐渐驶近。 “大家振奋起来!”马克叫喊着。“鼓手敲四分之一的拍子,准备行动!” 蹦声响起,全船马上一阵騒动:炮口向外;甲板铺上细沙;水龙头接在抽水机上;船舱的隔板通通拿走。 这时,马克突然发觉柯黛莉亚也在甲板上,便大声地说: “柯黛莉亚小姐,请你马上到下面去!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上来!” 这是命令,柯黛莉亚服从了他。 她回到她的舱房去,感觉到一个女人在战争时是多么没有用。 什么都没有发生,使她觉得度日如年。 独自坐在船舱里,不知道驶过来的船是英国的还是法国的,那真是痛苦。 假使那是英国船,那么,纳尔逊上将就可能拯救马尔他,使它不至于落于法国人之手。 假使那是法国船,那将会发生什么事呢? 突然间,没有任何警告,一发接发的炮弹连续轰过来,使得圣朱特号几乎翻覆。 柯黛莉亚的耳朵也快被震聋了。 她听见了一个象是马克的声音:“堆备开炮!” 她也听见船员跑上跑下添加炮弹的声音。 然后,她又听见马克在发出命令: “扳机!瞄准!开火!” 马上,炮声隆隆不绝;震耳欲聋。 圣朱特号一时间浓烟弥漫,还听见了缆索拖过甲板的声音。 又是一次排炮发射的声音,使得整艘船都震动起来。 接着是一阵从心底发出的欢呼,柯黛莉亚没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想象可能是击中了敌人的船,很可能是轰断了一根桅杆。 又是一次排炮的发射,而敌人也有还击;但是她感觉到敌人的炮弹大部分都掉在大海里。 无论如何,圣朱特号一定也被击中了。一次很强烈的震动,使得她几乎从坐着的床上掉到地板上。 再一次排炮的发射,敌船居然没有回击。她又听到了很响的欢呼声。 柯黛莉亚很想违抗马克的命令到甲板上去,但是又怕因此而触怒了他。 终于,她走到通往甲板的梯级下面去聆听,希望可以听得出上面的情形。 她听见断断续续的发号施今声,也听见赤脚在甲板上跑过的声音。 这时,她忽然又听到一声大喊:“有船来啊!”接着,几乎完全默静了一会儿,她又听见马克在发命令。 她感觉到这艘新来的船是危险的,假使它又是法国船,那就麻烦大了。他们已被击中一次,是不能再接受任何打击的啊! 她打开了右舷的舱房的门,从通风口她可以看得到他们刚才跟它作战的船,它的确是法国的,受损的程度很重。 桅杆全倒了,帆坠在海水里,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她可以看得到甲板上的尸体。 他们已经下了军旗投降,柯黛莉亚觉得这倒可以作为马尔他岛上圣艾尔牟堡的投降作补偿。 但是,圣朱特号又已经启航了。 她知道他们的船现在正鼓满了风帆行驶去迎接向他们开过来的船。 她也知道圣朱特号船上每一个人的每一个神经和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以应付正在来临的不可知的命运。 她似乎也有一个感觉:向他们驶来的船驶得那么快,他们已没有可能逃避了。 现在,通风口外已没有什么可看了,除了在落日下闪耀着红和金两色的海浪以外。 柯黛莉亚走回自己的舱房里。 要是维拉现在来告诉她一切;要是她敢违抗马克,走上甲板,那就不致蒙在鼓里了。 突然,她听见了炮声,不禁十分惊恐。 炮弹一定落在圣朱特号附近,她感觉到船身改变了方向。 接着又是几声炮响,但是圣朱特号并没有还击,她知道一定是由于敌船还在他们小口径炮的射程外。 她还记得大卫问过,他们船上的炮是否够大得足以和法国的军舰抗衡,而她也记得马克的回答。 他们所遭遇的法国军舰一定是拿破仑的新舰队的一部分,现在正赶往马尔他和他会合。 假使是这样的话,那么,即使马克手下有一批精悍的水手,也远非法国军舰之敌了。 柯黛莉亚痛苦地以手掩脸。这时,又是一声炮响,使得整条船都震动起来。 同时,圣朱特号也还击了。一时间,炮声隆隆不绝,好不怕人。 突然,她听见了象雷击了一样的巨大的破裂声,他们的一根桅杆被轰断了,帆重重地摔落在甲板上。 接着是一阵阵凄厉的人群尖叫声、以及木头的碎裂声,再加上隆隆不绝的炮声,恐怖得就象人间地狱。 然后,忽然一切都静止下来,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使得柯黛莉亚以为自己听错了,而且感觉到比刚才更加恐怖。 她恍惚觉得自己通过了一个很奇怪的地狱,最后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是活着的。她从床上站了起来,发觉双膝抖得很危厉害,她扶着墙壁,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上楼梯,走到甲板上。 她喘着气,恐怖地发现所有的人都死了。 圣朱特号的三根桅杆都倒下来。破碎的帆,断了的揽索纵横地交错在甲板上,加上满地的尸体,景色好不凄凉。 她抬头望向舵楼,她的心马上停止了跳功。 马克躺在地板上,男爵和另外几个高级船员躺在他的旁边。 柯黛莉亚不顾一切,跨过那些死尸以及倒下来的桅杆、破帆和缆索,走上舵楼。 马克仰卧在那里,双腿伸开,其中一条腿沾满了血。 她起初想他一定已经死了。 后来她又想他大概只是失去知觉,假使她不替他想办法,他就会因失血而死。 躺在他旁边的几个人似乎也是同样的情形。 她看见男爵的胸部受了伤,鲜血粘满了他的外衣。 船员中的一个在呻吟,柯黛莉亚看见他的一只手炸掉了,只剩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一时间她只感到头晕眼花,惊慌得失去了主意。后来又感到自己有责任在身,她必须尽速抢救这些人的性命。 她转身离开了船桥,远远望见暮霓苍茫的天畔,还可以看见那艘摧毁了他们的法国规的黑影。 匆匆走下船舱,柯黛莉亚搜集了一些床单。 她抱着床单走上甲板,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回头看见是维拉。 “维拉,来帮我忙!” 她看见他的双手在颤抖,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很镇静。 “把床单给我,小姐,我可以帮你撕开。” “谢谢你,维拉。” 他一定是在战争激烈的时候躲什么地方去了。他得以安全无羔,她觉得真是万幸。 她回到甲板上,把一条止血带绑在马克的大腿上。 她把它拉紧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她。起初,她以为他认不得她了。 “我们是浮着的吗?”他虚弱地问。 “是的,”柯黛莉亚回答。 他再把眼睛闭起来,这个动作似乎已是太吃力。 维拉帮她把他的袜子拉下来,使她可以包扎他那个相当大的伤口。 她这样做的时候,对于是否能够保全他的这一条腿毫无把握。他一定痛恨做一个跛子吧,不过,那总比死去好一点呀! “我们必须在大约十五分钟之后解开止血带。”她对维拉说。 这时,她看见她为马克包扎的床单布已被鲜血染红。 她走到男爵旁边。 她第一眼望过去时以为他死了。当维拉帮她把他的外衣解下时,才知道他只是肩膀受了伤。 “小姐,是枪弹,不是炮弹。”维拉说。 “子弹一定还在里面。”柯黛莉亚说。 但是,她除了为男爵止血,使他好过一点以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男爵是半昏迷的,不断在呻吟。 维拉在船舱中找了一个枕头,让他的头部可以舒服一点. 柯黛莉亚已数不清她替多少人包扎过伤口,也数不清她和维拉把多少人从折断的桅杆和船帆下拉了出来。那些人根本没有受伤,只是头部被重击而倒下去。 整天船都在海上摇摆着,到了傍晚,风浪变得很大。 海水泼上甲板,使得受伤的人都湿透,柯黛莉亚一直在照顾他们,也被打湿了。 她定时地为马克换止血带,到了最后一次,他已恢复知觉。 “你不应该做着种事。”他困难地说。 “我没有受伤,维垃也是,”她回答说。“我们照顾他们,就可以挽回好多人命。” 她没有告诉他,她虽然为很多人包扎伤口,但是他们结果还是死去。 柯黛莉亚想起她母亲教过她要用酒精给伤口消毒,就叫维拉到船舱里去找。 维拉找到了一些,她就把马克的绷带解开,把酒精洒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绷带包扎好。 这把马克痛醒了,也痛得他大叫起来。 “对不起,马克。”柯黛莉亚说。“不过,这样可以防止伤口发炎感染。” 马克没有回答,在咬着他的嘴唇,然后伸手指着一瓶白兰地。维拉递给他,他举起来喝了几口。 “下面有酒,”他声音沙哑地说。“尽量给那些人喝,那可以减轻痛苦。” “我应该想到这一点的。”柯黛莉亚一面说一面继续包扎。 一会儿以后,维拉就从船舱里找出酒。他每次拿十三瓶,蹒跚地走上甲板,分给那些能够用手的人去喝。 在下一层甲板的炮手们也得到柯黛莉亚的照顾。 这里的气氛也很恐怖,到处充满着火葯味和血腥味。 维拉分给他们每人少量的酒。柯黛莉亚替那些半棵的、流着血的水手包扎。他们还有知觉,都张大嘴巴望着她。 没有人想象得出,这样的一个贵族少女,居然在做这种污秽的看护工作。 照顾伤患是男人的工作。那个时代,是由于一个人没有其他工作能力,或者是因为品行不良而被罚,才会做这种工作的。 受伤的人中的一个,年纪很轻,几乎还象个孩子,他惊慌地问她: “我会死吗,小姐?” 她安慰他,保证他不会死。他又小声地说:“只有我的妈妈照顾过我。” 另外一个还不满十五岁的船上小堡,受伤的是手臂,他不断地说: “我不害怕!我不害怕!” “当然你不害怕!”柯黛莉亚温柔地对他说。 天色已经黑了,她只好挂起两个灯笼,在摇晃不定的火光中继续工作。到后来,她发现已经没一个伤者是需要她马上去照顾的了。 甲板上还躺着许多死尸。现在,有一个只不过被桅杆击倒的人已能够起来,他帮着维拉把尸体丢到海里去海葬。 柯黛莉亚听见他们每丢下一个,口中就念着: “上帝啊!请让他永远安息!” 当他们念着安魂弥撒中美好的句子时,一面还在胸前划着十字。 风浪还是很大。柯黛莉亚叫维拉到下面去找吊床和毛毯给那些不能动的人,那些能够动的,就扶到船舱里。 当他们去帮助一个仅仅只伤了手臂的人下去以后,维拉低声对柯黛莉亚说: “船已经在进水了,小姐。” “我们有没有办法可想?”柯黛莉亚问。 他摇摇头。 “没有人去使用抽水机,而且水深已经有七叹了。” 柯黛莉亚瞥了马克一眼。 他们已尽量使他躺得舒服。头下有枕头可枕,身上有毛毯盖着。柯黛莉亚知道他不能移动,因为她怕他腿上的伤口会再出血。 她也知道他已经失去大量的血,相当危险,在他身边的甲板上还有一大摊的血。 “不要告诉船长。”她轻轻地说。 维拉摇摇头。 她告诉他不要再带人到船舱里去。她想那些水手一定宁愿死在甲板上也不愿意象一只老鼠那样死在陷阱中。 她感到非常疲倦,不单只是由于照顾伤患,而且也由于船身的动荡以及强劲的海风使得她难以举步。 风把她的头发吹到她的脸上成为一绺绺的,在鞭打着自己的面颊。 由于极度需要在他身边的安慰,柯黛莉亚坐在马克的旁边。 他的眼睛闭着。她突然一阵惊恐,怕他死去。 她伸手去摸摸他的前额。这时,他开口了: “船进水了!” 她奇怪他何以会知道,那一定是一种本能吧? “一点点,”她回答。“我们还不会沉!” “你不害怕?” “跟你在一起我就不害伯。” 她靠近他一点,把手指塞进他的手指里。 然后她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她想:假使她得死去,也要死在马克身边,而不要单独死在马尔他的监狱里。 船身左右摆动着,而且胶着不能移动,因为它拖着重重的帆。柯黛莉亚知道这也是它入水不象一般的那么快的原因。 漏洞可能是在右肤,还在水面上。 今晚没有月亮,天空云层很低,偶然可以看见星星。 船身的摆动有催眠作用,由于极度的疲乏,柯黛莉亚终于睡着了。 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她发现黑夜已经逝去,只剩下一颗暗淡的星,天已黎明。 她很快坐了起来,望着马克。 他已醒了过来,也望着她。 正是他们彼此对望的时候,突然一阵强烈的碰撞,整艘船抛了起来抖动着,然后又再往上抛。 柯黛莉亚惊惶地叫了起来,倒下去紧紧抱住马克。 “我们触礁了!”他几乎象对自己说话。 船上起了一阵叫喊声。柯黛莉亚站起来一看,马克说对了。 他们的船被海水冲向海岸的岩石上,现在,有一座高高的荒芜的断崖正俯瞰着他们。 它看来很荒凉,渺无人迹,只有一些海鸥在崖上盘旋起落。 柯黛莉亚仰望那些山崖,知道即使是壮夫也不可能爬得上去,更何况那些受伤的、半昏述的人! 维拉走到舵楼上。 “你认为我们是在哪里呢,维拉?”她问。 维拉夸张地耸耸肩。 “也许是西西里吧,小姐,我不知道。不过,这条船支持不了多久的,我必须设法把你送到岩石上,那样比较安全。” “谢谢你,维拉,不过我不会离开船长的。” “可是,小姐,你还年轻而又没有受伤,你这样死去多可惜呀!” 维拉一面说着一面在结一条绳索。 柯黛莉亚摇摇头。 “不!维拉,我要留在这里。不过,你可以救你自己,那才是不应该做的。” 她看见维拉有点犹豫不决的样子,所以她走回马克身边,坐了下来,免得他因为不好意思而无法决定。 现在,根本已无法站立了,因为每一次海浪冲过来,船身就剧烈震荡而且发出破裂的声音。 “怎么样了?” 马克的声音很强壮。她知道他已完全恢复知觉。 “我恐怕我们已无能为力了,”柯黛莉亚说。 他挣扎着坐起来,可是她双手按着他的肩头,不让他动。 “不要动,”她说。“我们不可能上岸或者爬到崖上去的。” “你可以试一试。” 她对他微笑了一下。 “我宁愿跟你在一起。” “你必须救你自己。” “已经没有机会了,”她柔声地说。 罢说着,一个大浪冲过来,把圣朱特号猛烈地抛向岩石。船身龙骨的一部分断了,马上被海水冲走。 “我不害怕,”柯黛莉亚说。“我爱你,马克,我们将可以跟大卫在一起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弯下腰去吻他冰凉的面颊。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在史丹顿园时大卫读书给她听的情景。 他总是读一些骑土的历史给她听,不过有时她并不十分专心去听。 只有一个关于长船的武土的故事她始终记得。 “水手们朗诵着约翰福音,他们读得那么热心,以至海水几乎马上就静止了,”大卫这样读着。 “祈祷文拯救了长船,”柯黛莉亚这样想。“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假佐一个人热心地祈祷,说不定就会产生奇迹?” 她离开马克,站了起来,很困难地走到倾斜了的舵楼前方。她扶着栏杆,望着下面躺满了受伤的人的甲板。 “我们是基督徒!”她大声地叫道,很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很宏亮,可以盖过喧哗的海浪。“让我们祷告求救吧!因为这个时候,除了上帝,再也没有人可以拯救我们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试着去记忆大卫常常背诵的骑土团的祈祷文,她开始背诵: “啊!上帝,你派遣你的仆人,施洗者圣约翰,使他在荒野呼唤,为基督的来临做准备。透过圣约翰的代为祷告,我们在你的十字架下航行,请救赎我们免于现在的困厄。假使我们不能救赎,请让我们带着几个世纪以来骑土团勇敢的精神死去。” 柯黛莉亚说完了,下面甲板上的人以及舵楼上她身旁的人,起了一阵呢喃的声音: “上帝拯救我们!圣约翰帮助我们!” 她闭上了双眼,因为它们充满了泪水。 祈祷文直接来自她的内心,她相信是大卫把这些话放进她的心中和嘴上使她说出来的。 她转身回到马克那里。她需要触模到他,确定他是不是在那里。她是为他才不畏惧死亡的。 在她转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什么。她眨眨眼,再看一次。 在岩石的一角,距离他们还不到四分之一哩的海面有一艘三桅船正向他们驶来。 在桅杆上面鼓满了风飞扬着的是白色的船旗。 有一会儿,柯黛莉亚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幻想。 然后,她知道上帝和圣约翰都已经听见她的祷告了。 第七章 柯黛莉亚望着镜中的自己,知道那件簿薄的白色长衫非常的适合自己,但是她还是不满意。 “我看来十分苍白,”她对那个帮助她打扮的女仆说。 “您需要阳光,小姐。大夫也说过您今天可以下楼去躺在阳台上的。” 那可以有点变化,柯黛莉亚想。她关在这间很漂亮的卧室内象囚徒一样已经有好几个礼拜了。 不过医生坚持她不能到户外去,直至她完全恢复为止。 “我在那不勒斯很久了。”她象是在自言自语。 “是的,笑姐,已经有六个星期了。今天是八月八日,法军刚好占领了马尔他两个月。” 那似乎已有两年之久,因为她没法看到马克。 但是汉弥顿夫人会把他的消息带给她。他好一点了,他的腿在痊愈中,他每天都派一个仆人到大使馆来打听她的健康。 自从在西西里的岩石上被雷神号救起,经过一次非常艰辛的航程回到那不勒斯以后,柯黛莉亚便整个地崩溃了。 她很以自己的体弱为耻。但是,在海上遭遇战争的紧张与恐惧,以及后来冒着风浪在甲板上救助伤患,都使得她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还有,在雷神号她还跟船上的外科医生起了一场争端,因为那个医生坚持要把受伤的人的四肢锯掉; “会生出坏疳的,小姐,”他肯定地说。 由于柯黛莉亚不准他去做这种屠夫的工作,他就大发雷霆,去找船长诉说她的干预。 很幸运地那位船长很年轻而容易说服,他因为倾倒于柯黛莉亚的美丽而同意了她的话。 从圣朱特号救起的人之中有五个人死去。其他的在柯黛莉亚的细心护理下,都日有起色。 她不顾船长的反对,坚持着每天要亲自为那些伤患清洗创口、更换绷带,从男爵以至那最年少的男孩,都一视同仁。 她认为这是她的责任,既然已经救了他们,她就不愿意由于疏忽而使他们死去。 “他们都把你当做慈悲的天使哩!柯黛莉亚小姐,”船长告诉她。“当心不要被封为圣者啊!”“我才不希望做圣人。”她微笑着说。 一想到马克,她就知道她最希望去做的是什么。 他们在雷神号上的时候,他一直发着高烧。 医生认为他不必锯断那条腿是她的功劳。柯黛莉亚则认为假使不是失血太多以及在风浪中浸在海水里,他的情形也不会这样坏。 他们到达了那不勒斯之后,他已恢复得相当好了。他决定不让他手下的人住进城中那些不妥善的医院里,而安排他们进入一间僧侣们专门医治和护理伤患的修道院。 柯黛莉亚被送到英国大使馆。他自己就到他的一个朋友一位意大利医生那里,让他照顾他受伤的腿。 柯黛莉亚知道雷神号是纳尔逊舰队中的一艘。是派去侦察马尔他的形势以及法国舰队的。 船长对柯黛莉亚所给予他的消息,感激不已。 到达那不勒斯之后,柯黛莉亚听说纳尔逊上将并不在城内,他正在焦灼地为他的舰队想办法供应食物和饮水,因为法国已禁止国王供应他。 柯黛莉亚病例了,也发着烧。他们让她躺在一间帘幕深垂的房间里休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西萨宫所发生的戏剧性事件。 不过,等到她好了一点,汉弥顿夫人就源源本本地把一切都告诉了她。 汉弥顿夫人的叙述真是太戏剧化了。 当拿破仑从土伦逃掉的时候,纳尔逊正在沙丁尼亚。他就在地中海四处游戈,象一只狡猾的狐狸那样尽量到处散发气味,混淆视听。 纳尔逊上将追逐他,由于情报的错误以及缺乏先头快艇以至进行很缓慢,但是他穷迫不舍。 “这一次追逐是全欧洲命运之所系啊!”汉弥顿夫人感叹着说。“我知道英国舰队需要食物和水,但是我们有什么办法?” 柯黛莉亚听说国王害怕得快要发狂,一直把自己关起来。他既怕城中发生叛变,又怕法军来攻,他已经在幻想他的宫殿被暴民纵火燃烧。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王后,”汉弥顿夫人告诉柯黛莉亚。“当威廉爵士在请求、哀求国王帮助他,甚至跟国王争辩时,我和王后就相拥哭泣。” “假使他在那不勒斯没办法获得食水,”柯黛莉亚问。“那么纳尔逊上将会到哪里去呢?” ‘直布罗陀是他最近的港口。但是,当他一旦转过方向,那就无异把埃及拱手让给拿破仑了。” “怎么样了?”柯黛莉亚喘着气问。 “纳尔逊上将的座舰前锋号停泊在卡普里附近海面,他派了两名他亲信的船长来见威廉爵土,但是我的丈夫除了把实情告诉他以外,也无能为力。” “威廉爵土对他们说:‘我已经为我们的舰队进入那不勒斯和西西里港尽量铺路了。我将会再去向国王请求。不过我必须很诚恳地说,对于是否能够成功,我是非常悲观的。’” 汉弥顿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说: “我已经决定该怎么做了,我要请求正式谒见王后。” “她会帮助你?”柯黛莉亚问。 “威廉爵土带回一纸公文,那是经过国王批准的。条文上有许多限制。西西里的所有港口都准许我们的伤患登陆。但是食物和饮水只能够在某些特殊情况下供应。”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看得出那两位船长是沮丧极了。我对威庞爵土说:‘在纳尔逊上将出海之前,让我们乘游艇去拜访他好吗?’” “威廉爵土同意不同意?”柯黛莉亚问。 “他同意了。我们在傍晚的时候登上了前锋号,纳尔逊上将亲自迎接我们,引导我们走进他的船舱。” “请问大使阁下已经拿到了命令没有?”他问威庞爵士。 “是的,不过那并不令人满意,恐怕不能符合你的要求。’威廉爵土回答。” “那对纳尔逊上将一定悬一个打击。”柯黛莉亚喃喃地说。 “我看见他的脸是那么苍白,眼中带着痛苦的表情,”汉弥顿夫人说。“于是,我从我的外衣里拿出一张纸条。” “那是什么?”柯黛莉亚问。 “我向纳尔逊上将解释,王后在议会有一席位,我恳求她使用权力。她起初有点害怕,我就跪在她面前,请她看在她的王国和她的子女份上” 汉弥顿夫人的声音中断了,这时,她的眼前浮现出纳尔逊上将苍白的面孔。 “威廉爵士从我额抖的手中拿起那张纸,”她又继续说。“读完了,然后交给上将。”’ “上将,我从我的妻子手中,呈献你一份王室的命令,你的舰队可以随便在那里补给食物和饮水,’威廉爵土说。” “我以为上将会因为太高兴而昏倒,但是,”汉弥顿夫人说“他只是把命令放在桌上,用一种极为严肃的声调说:‘夫人,你己拯救了你的国家。由于你的勇敢和智慧,上帝才赐恩给舰队的。” 这真是一个很戏剧性而又动人的故事,柯黛莉亚想。不过,结局如何,还是不得而知。 当她的健康稍有进展之后,她马上就意识到西萨宫的紧张形势有增无减。 汉弥顿夫人美丽的脸上并不隐藏她的忧色。从侍候她的女仆口中,柯黛莉亚知道威廉爵士已因为担忧而病倒。他在等候一个消息,然而,日复一日,消息始终没有来。 大家一直在担心:拿破仑的新舰会击败英国的旧舰。 纳尔逊上将的健康情形很坏,他的断臂时常作痛,他的一目已眇,他真的有能力对抗那年轻而自信的欧洲征服者吗? 不过,这一切都无关宏旨。今天,柯黛莉亚所关心的只是她自己和她的表兄。 今天,将是她回到那不勒斯以后第一次会见马克。她一直在担心,害怕马克对她不象她对他那样有着蚀骨的相思之情。 她爱他。她不顾一切地爱他。她的爱是完整的,无所不容的。他是不是也一样呢? 她怎样为自己保证? 在圣朱特号上,他把她拥在怀中的一吻? 在圣朱特号的甲板上,她本来已准备在他身边死去的了,但是那时他几乎是没有知觉的。而后来在雷神号上他们又没有机会谈心。 由于伤腿的剧病,雷神号上的医生给马克服用鸦片剂,使他在海上睡了两整天。 到了那不勒斯,他挣扎着起来,不过,那只是由于他的一种超人的力量而已。终于,他又倒了下来,被担架抬走。 以后的事她就记不得了。 如今,她终于也好了起来。今天,医生允许她穿衣打扮下楼去。 “小姐,你可以躺在日光下,但是不可以做任何事,”医生严肃地说。 “你把我变成一个无用的人了。”她向他抗议,不过她也明白医生的用意。 “小姐,仆人等在门外了,”现在.女仆对她说。“他们要把你抬下楼去。” “我可以自己走路。”柯黛莉亚不悦地说。 “是夫人安排这样做的,她已准备好一张椅子。” 既然是女主人的意思,她就不便违抗了。 她被人抬着下了楼,经过沙龙,到了阳台上。她发现:细心的汉弥顿夫人已为她准备了一张堆满了缎质靠枕的卧榻放在那里,还撑着一把遮阳伞,使她避免受到目光直射。 海湾的景色以及园中的花朵似乎此以前变加美丽。美得不象是真的,只象是戏剧中布景;那么,她就是女主角吗? 她感觉到有一点恐惧。由于她的渴望和需要马克,她对他已建立了一个假的幻像。 但是,她并没有单独多久,她坐在那里还不到五分钟,就听见道模上校用洪亮的声音宣布: “小姐,亨史丹顿伯爵来看你!” 柯黛莉亚吃了一惊。 她忘记马克已经继承了大卫的头衔,从今以后,他的身分地位就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马克的出现,使她狂喜。 他看来瘦了一点,脸上的日晒之色也消褪了一些;但是,他的蓝眼仍然炯炯有光。 唯一不同之点就是:他以前是用一种体育家有力而矫捷的步伐走路,现在却是拄着一根象牙把手的手杖慢慢走向她。 她本来准备了很多话要说的;然而,此刻竟是说不出口。 她只能睁着大大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你已经好了?”他问。 她已经忘记了他的声音是何等的深沉,何等的使她为之颤动,因此,她现在听起来就象是音乐一样。 “你的腿好了?”她也这样问。 “完全靠了你我才能保住了它。” “还痛吗?” “只有在站着的时候痛。” “那么赶紧坐下,”柯黛莉亚说。“你须多休息,你要好好地照顾自己。” 他对她微笑,这使他看来年轻一点。 “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柯黛莉亚,”他说。“不过,我首先要谢你。” “不,请你不要”她说。 “我怎能想象得出一个女孩子居然会那样勇敢,那样镇定?那太使人难以相信了。” 柯黛莉亚听了,不禁两颊绯红。 由于她害羞,所以就低垂着眼皮,因此刚好看到他的腿.隔着裤子和靴子,她还想起了在圣朱特号上她为他包扎的那个可怕的伤口。 现在,马克又在这里了,靠得那么近;但是,他又是那么高大,那么的慑人,使得她为之战栗。 “男爵一定会因为失友了他的船而很伤心吧?”她随便地问。 “他因为得庆生还而觉得非常感恩,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马克回答。 “我听说他已经好一点。” “我昨天去看过他,不久,他就可以完全康复回家去了。” “那真是一个好消息。那些海员呢?” “有几个已经完全好了,他们都很感谢你送给他们的水果和美味的食物。” 柯绍莉踌躇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 “由于他们失去奖金我想” 马克微笑。 “我已经送给他们了,那是一种感谢的付给。你知道我现在是一个有钱人了。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怨恨我取代了大卫的地位。” “不,不,当然不会!”柯黛莉亚说。“我很高兴继承的人是你。我也不愿意史丹顿园关起来,那些地产也没有人管理呀!” 马克俯身向前,面对着她。 “柯黛莉亚”他说。 她的心狂跳起来,她知道他将要说出一些美好的、使她屏住呼吸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被人打断了。 汉弥顿夫人从沙龙里出来,走到阳台上。 “啊2你们两位都在这里,真是太好了!”她大声地说。 “伯爵,请坐,不要站起来。我只耽搁几分钟,成廉爵土需要我。” 她把她那白嫩的手放在马克肩上,微笑着又说: “我相信你们两位一定有许多话要谈。我要知道你们是不是没有人干扰。小心太阳,今天很热啊!”她走到阳台的栏杆旁边,似乎是要证实她的话。突然,她叫了起来: “一条船!一条英国船正在进港!” 这时,他们听见了一声礼炮,而这边的堡垒也还礼。 “一定是有消息!”汉弥顿夫人说。“纳尔逊上将和舰队的消息。上帝保佑我们,使我们不要失望吧!” 马克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一只小艇从船上放下,大船已在海岸边停泊下来。 “你看会不会已经打过仗?”汉弥顿夫人用痛苦的声音低低地说。“也许法国舰队又躲开了他们吧?啊!我的天!我真是急不可待的想知道结果。” “不必等多久了。”马克安慰她。 他们注视着小艇到达码头。然后他们听见了远处的欢呼声。一种常使得汉弥顿夫人发笑的尖锐的异国欢呼声。 她曾经跟纳尔逊上将一起因此而大笑。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 那不勒斯因为狂喜而呐喊。但是,为什么呢?又为了什么呢? 没有说一句话,汉弥顿夫人离开阳台,跑了进去。 马克走回柯黛莉亚身边,她一直都没有动过。 “我去看看到底发生了身么事。”他说。 她看得出他也是很心急。他离去的时候紧紧抿着嘴,显出他正在用力地克制他的某种感情。 穿过沙龙,马克发现汉弥顿夫人正在大使馆的入口处。 她站在台阶上,西萨宫内所有的职员和仆人通通都走了出来,围绕她站着。 大家都知道了已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马克不能走得快,等到他终于走到汉弥顿夫人身边时,他看见两名海军军官踏着急促而稳定的步伐走向他们,眼睛正视着前方。 群众聚集在铁门外,仍然在叫喊着和欢呼着。 马克认得郝斯特船长和卡普尔船长,他们都是纳尔逊上将手下最能干的将领。 他们看见了汉弥顿夫人,就几乎用跑步来到台阶下。 “什么事?” 他们是否听得见她的话大成问题,因为声音似乎被绞扭在她的喉咙里。 “夫人,我们打了一场扁荣的胜仗,法国舰队被我们摧毁了!” 郝斯特船长的话才出口,在爱玛汉弥顿心中绷紧了几个星期的一根弦就突然断了。 她双臂往后一甩,昏了过去,重重地倒在大理石的台阶上。 两名船长和仆人把她抬进最近的一间房间里去,但是他们一放下她,她的睫毛就开始扇动,脸颊也恢复了颜色。 那场战事的经过述说了一次又一次,最重要的一点是纳尔逊上将发现了法国舰队停泊在艾包喀湾。 在八月一日下午,他下令进攻。 统率法国舰队的布鲁埃上将怎样也没有办法使他的舰只进港,于是,他悬赏一万里拉给任何一个能够引导他的船只进港的舵手。 “但是,他还是不得不把船只停泊在海面上,首尾相接,摆成一个一般认为无法攻破的阵势,”郝斯特船长说。 当两名船长继续述说法国战舰拥有一千零九十六门大炮和一万一千工百三十名水手时,直听得他们目瞪口呆。 “傍晚六点半的时候,一阵西北风使得我们的舰队驶向法国舰队,”卡普尔船长说。“我们的巨人号、热心号以及另外几艘军舰,使出一个很聪明而出奇制胜的战略,在法国舰和海岸线之间穿过。” “那意思就是,”看见汉弥顿夫人不明白,郝斯特船长为她解释。“由于法国舰的炮口都向着大海,所以他们可以逃过法军的炮火。” 汉弥顿夫人紧紧交握着自己的双手。 “这样一来,”卡普尔船长继续说。“法舰就动弹不得,变成了瓮中之鳖,背腹受敌了。纳尔逊上将下令开足炮火,我们轰击了一整夜。 “英军有损失没有?”马克问。 自从两名船长开始讲述了以来,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惨重得很喽!”郝斯特船长说。“那些大船由于距离得太近,很多炮手都牺牲了。” 歇了一会几,卡普尔船长不经意地说: “纳尔逊上将也被流弹打中了。” 汉弥顿夫人惊恐地叫了起来。 “他虽然受伤,但是没有危险,”郝斯特船长说。“法国的布鲁埃上将却阵亡了。” “法军很勇敢,”卡普尔船长下结论说。“他们的一只快艇爆炸了,五只沉了下去,那个晚上有四千以上的法国人战死了。无论如何,那是一个令人遗憾的损失。” “为什么呢?”马克问。 “东方号着了火,火烧到火葯库,整艘船都飞到了半天高。” “真可惜!”马克说。“要不然,奖金可不得了啊!”汉弥顿夫人从她所躺着的卧榻上起来。 “我一定要写信给纳尔逊上将。不过,首先,两位船长,我要带你们到王宫去,你们必须把经过向王后再陈述一遍。” 她走到门口,对仆人说: “把我的帽子和外衣拿来,准备马车!” 几分钟以后,她已经把这个令人惊喜的消息告诉了威廉爵土,然后跟两名船长一起离开了西萨宫。 马克回到柯黛莉亚的身边。 他一出现,她就睁大眼睛望着他,等他走近了,就向他伸出手。 “我一看见你的表情就知道是胜利了!。 “一场大捷!”他说。“不过,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以前,在没有人打搅我们以前,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是什么问题呢?”她问; 他把她的手握紧了点,很庄严地说: “亲爱的,你愿意马上跟我结婚吗?” 柯黛莉亚环视起居室,发出了一声快乐的叹息。 虽然室外很热,白色的墙壁和百叶窗却使得室内很凉快。 室内到处都是花,矮几上大盆盛开的花朵芳香四溢,希腊式的圆柱下也放着花。 这是威廉爵土的一位考古学家朋友的别墅,离那不勒斯只有及英里路,背山面海,风景非常幽美。 本来,汉弥顿夫人建议他们应该到卡塞塔的大使的避暑山庄去的。 但是威廉爵土认为新婚夫妇应该享受到清静,不应被人打搅,所以他就向他的朋友借用这个地方。 婚礼很简单,只有威廉爵土和汉弥顿夫人参加。 这是柯黛莉亚的意思,因为她不希望有好奇的陌生人注视着她跟马克订鸳盟,而且,她还在服丧中。 大卫刚死去不久,本来她应该再等几个月才结婚的。 但是马克要求她马上结婚,这样,他们司以一起乘船回英国去报告纳尔逊大胜的消息。 她也知道马克绝对不会让传统的理由来阻延他们的婚期的。 船在三天之后就启程。 因此,他们只有一个极短促的蜜月,不过柯黛莉亚相信这仍然会很完美。 她察觉出马克害怕她因为婚事过于匆促而不高兴,但是她是如此全心全意地爱他,她叉怎会不答应? 她的答复很简单。 “只要你要我,随时都可以。” 她感觉到他的嘴唇在她的手上。 然后,他的嘴巴寻找她的。这是他第一次吻她,她沉醉在他的怀里,觉得他的吻混和着阳光与花香。 这一个吻的奇妙,就象是那不勒斯海湾上那种透明的光辉。 马克起了抬头。 “我爱你,亲爱的,我爱你!” 她知道他己属于他,他们不再是两个人了。 他们的婚礼在一间古老的教堂举行,里面的气氛既庄严而又神圣,使得柯黛莉亚感觉到她所爱的人似乎都在她身边。她深信她的母亲和大卫一定在场。 她想,也许圣朱特号上死亡的人的灵魂也离他们不远。 他们曾经尊敬过乌克,他们一定也希望他快乐的。 “我会使他快乐的,”柯黛莉亚在心中发誓。“帮助我,上帝,请你帮助我。” 她从此绝对不再怀疑祷告是否有效了,自从那次他们在西西里的岩石上奇迹似的被人救起以后。 当主持婚礼的神父为他们祝福的时候,她在内心里感谢上帝的曾经祝福使他们得庆生还。 他们乘坐马车回西萨宫的时候,马克紧紧地握看她的小手。 此刻,言语对他们是多余的。他们两个都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欢乐所充满,是那么神圣,那么完善,在灵魂上他们己合而为一。 在英国大使馆中,威廉爵土为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宴会。他们切了结婚蛋糕,也举起手中的香槟酒答谢威廉爵士夫妇的祝福。 然后,大使馆的职员向他们投掷玫瑰花瓣。他们向大家道别了,乘坐大使的马车直驶海湾的别墅。 现在,柯黛莉亚转过身来向马克微笑。 “太美丽了!”她赞叹着。“看看这些花瓶、这些希腊柱子、这些可爱的小石像,多精致呀!威廉爵士看见了一定会忌妒的。” “目前,我只想看一样东西,而它又是如此惊人的美丽 他用双臂怀抱着她。 她由于害羞,就毫不考虑地说: “让我们到花园里去看看,听说它可爱得很哩!” “等天气凉快一点,我们再去看,”马克说。“现在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你需要休息了。” “我不想休息,”柯黛莉亚很快地回答。 “医生吩咐过,你不能够太操劳,”马克坚持说。“今天上午你已经做了太多的事了。” “我已经结婚了,为了一件事。” “这件事你以后再告诉我吧!”马克微笑着。“现在我要你休息。” “假使我不要呢?” “你答应过要服从我的。” 她顽皮地望着他,因为他太严肃而想作弄他。 “要是我忘记了我的誓言而不服从你那令人敬畏的命令呢?” “那么我就要罚你,用吻!” 他把她拉过来紧紧靠着他。 他的嘴唇在她的嘴唇上胶着不能动,除了销魂蚀骨的感觉以外就什么也没有。 她感觉到自己已溶化在他的怀中,但是还要继续向他靠近。 当她渴望他继续吻她时,他却轻轻把她放开,他说话的声音有点不稳定。 “去休息,柯黛莉亚,我一定要你这样做。” “我躺下来以后,你来跟我说话好不好?” “只能够待一会儿,”他说。“因为我也要休息。” “为了你,我会好好听话的。” 柯黛莉亚想,也许是他的腿痛了,今天上午他已走了很多路,站了很久。“我必须照顾他,”她对自己说。 这幢别墅的好处之一,正如威廉爵土所说的,卧室在楼下,马克就不必每天辛辛苦苦地爬楼梯。 柯黛莉亚的卧室跟起居室一样都是白色的。大床的四周悬垂着薄棉布的帷幔。 所有的花也都是白色的。 百合和玫瑰的芳香充满在室内。窗外,便是万紫千红的花园和波光闪耀的大海。 侍候柯黛莉亚的是一个那不勒斯少女,她和她的父母一起在别墅中工作。现在她帮忙柯黛莉亚脱下雪白的新娘服。 这件新娘服是薄棉布和薄纱做成的,十分美丽,她决定要终身珍藏着它。 “每年的结婚周年纪念,我都要穿起来。”她这样计划着。 她记得在教堂中的时候,马克曾经用赞美的眼光望着她。 她低头看着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觉得这个浑圆无缺的物品正象征着他们婚姻的百年合好。 “我们将会随着岁月的增长而越来越亲切,越来越快乐的,”她喃喃自语。 她认为最奇妙不过的事就是将可以和马克一起生活在史丹顿园里。那是她童年的背景,是她最钟爱的地方啊! 他一向就是属于那里的。现在,那个地方是他的了。 她有一个不可动摇的感觉,知道大卫也会因为马克可以延续史丹顿园的生命而高兴。 现在,马克不能够再到海上去了。他将会从政,用另外一种方式来报效国家。在他们的家乡伯克夏郡,可能会有重要的职位在等待着他。 同时,他现在又是一家之主,将会有许多责任和问题等着他去挑起,去解决。 “他一定会做得尽善尽美的!”她对自己说。 由于沉湎在思想中,她没有注意到女仆已经把她的衣服换过了。 现在她穿着一件薄薄的、透明的纱质睡衣,外面还披着一件同样的罩衫,罩衫上面缀着好些蓝色的蝴蝶结,象征着幸运。 天气太热了,柯黛莉亚只脑瓶着柔软的枕头仰面躺着,用一条细纱盖着她裸露的脚。 女仆屈膝行礼以后就退了出去。 房间里很静,连花园里花间蜜蜂的嗡嗡声都可以听得见。 房门打开,马克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件白色长袍,腰间紧着一条彩色的腰带,这是那不勒斯午睡时的服装。 他一定是借穿别墅主人的,柯黛莉亚想。因为绣在口袋上的英文字母不是他的。 但是他穿起来很合适。他慢慢地走向她,有一点点破。她觉得他英俊极了,他的仪表,永远使人想到一个骑土。 “来坐下,”她说。“你不应该不用手杖走路的。” 马克在找椅子,但是没有找到,就坐在床上,面对着柯黛莉亚。 她向他伸出双手。 “你你快乐吗?”她问。 “我快乐得简直找不出话来形容。”他说。“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告诉你,我的小宝贝,真不知从何说起呢?” “是哪一类的事情呢?”她问。 “第一,你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人!第二,你是我从来想象不出的最仁慈最勇敢最完善的女性!” “你这样说,都使得我不好意思了,”她害羞地说。 “你害羞的时候特别可爱,你知道吗?”马克说。“我记得,当我们在大使馆的花园中说话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弥正是我梦寐以求的爱人儿了。” “我还以为你对我有点烦厌哩!” “怎么会?不过,我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金色头颅里会有那么多的智慧,也想不到自已竟会爱上一个小女孩。” “也许,因为我对一切都是那么无知吧?有一天,你会对我感到厌倦吗?”柯黛莉亚低声地向。 马克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你我都知道,我亲爱的小妻子,我们都是彼此看不见的一部分。” “你深信这一点?”她问。一面注视着他的眼睛。 “我完全相信,就象相信你的祷告和对上帝的信仰使我们脱险一样。”他平静地说。 柯黛莉亚的手指在他手中握紧一点。 “你在马尔他吻了我以后,我开始意识到我是爱你的;但是,后来我又发现我早已爱上你了。” 她的眼睛闪着光又继续说下去: “你对我是那么仁慈与了解,当你向我解说爱情的神圣以及我们心中的梦时,我就坠入情网了。” “我的梦已经成真了。” 马克的声调很深沉,他把她的双手举向唇边。 他先吻手背,然后反过来吻手心,他的嘴唇带着深深的情意。 她的嘴唇温望着他的,体内似乎燃烧着一胜火焰。但是,他又这样说: “我必须让你睡觉了,我的小宝贝。不过,在我离开以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他的声音又变得十分庄严,柯黛莉亚睁大双眼望着他,心中有点担忧。 “是这样的,”他说。“我们结婚得十分匆促,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原,我们又还没有时间长谈,好真正地了解对方。” 他歇了一下,又继续说: “只不过因为我可以安全地用战舰把你带回英国。”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又说: “今后我再也不让你去冒险了。我的小亲亲,今生今世,你再也不会再遇到象在圣朱特号上的那种危险了。” “我也要你安全,”柯黛莉亚说。“可是,你要跟我说什么呢?” “我只能很婉转的向你表达,”马克微笑了一下“因为我爱你爱得那么厉害,所以我不要做出惊吓你或者使你震惊的事。” “我绝对不会被你惊吓的,”柯黛莉亚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我们已经结婚,我可爱的妻子。但是我认为我们还要等一段时间才可以做ài,虽则我会很难忍耐,不过我还是要那样做。” “你是在说,”柯黛莉亚用很小的声音问“你不要我?” 他的手指把她的手握得那么紧,她疼得几乎叫出了声音。 “不要你?我这一辈子从来未曾想要一个女人象想要你那样迫切!” 他倒抽了一口气。 “我要你,不单只为了你的美貌和完美的胴体,我对你的爱是远远超过这些的。我对你的爱的方式我以前从未有过。柯黛莉亚,我崇拜你.我站在你面前,就象站在圣坛前面,我是全心全意的。” 当马克这样说着的时候,柯黛莉亚很惊讶地感觉到整间屋子里都好像充满光辉,她和马克就沐浴在光辉里面。 她把双手从他手中抽出,”环抱着他的脖子。 “我也爱你!”她耳语着。“我跟你爱我一样地爱你!” 她把他拉近一点,又说: “我不要等到认识你更深一些。我现在已经认识你了。你是我所渴望的人,你是我梦想的人,跟你在一起,就象在天堂一样。” “亲爱的,你不应该对我说这些话,”马克说。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然后,他似乎不能抵抗柯黛莉亚双臂邀请,他的嘴唇开始低吻下去。 他想温柔一点,他是在尝试。她知道,他在极力控制自己. 但是,她体内的火焰似乎越来越高张,也煽动了他的欲火,所以他的吻开始变得猛烈、狂野,而带有进攻性。 他吻她的眼睛、面颊、耳朵,以及柔软的脖颈,以至她在一种从来不曾梦想过的感觉中额抖着。 “我奇妙的、勇敢的、完善的小妻子!”他喃喃地说着,把她的罩衫拉开,开始吻她的胸脯。 除了他嘴唇的爱抚以外,每一样东西似乎都消失了,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跳。 “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永远永远是我的!”他又再喃喃地说。 他们都陶醉在爱的喜悦里,他们的梦都已成真。 作者附记 一七九八年九月十九日,英国舰队在尼罗河大获全胜之后,挟其余威,在马尔他岛上把法军封锁起来,围城足足有一年之久。 虽然拿破仑的武力终于使得英国的骑土们离开了马尔他岛,但是他们的骑土精神却没有摧毁,他们的勇敢永垂千古,被称为自从东征的十字军以来最不可屈的军队。 它的精神于一八三一年在英国复活了,一八七七年圣约翰救护队终于成立。 一八八二年,耶路撒冷眼科医院落成。 今天,英国教会的小修道院活跃在苏格兰、威尔土、南非、加拿大,新西兰和澳州。在西澳州、北爱尔兰、中非州和美国也有他们的教会分布。 发起这个伟大的理想和忘我的奉献的是公元八年耶路撒冷朝圣医院的几位僧侣,世代相传,到今天为止,圣约翰救护队的会员已有二六三二六七名,在全世界上的三十一个国家工作。 很少人知道,商船的船长和警灿诩必须有急救的合格证书,而穿着黑白两色制服的圣约翰救护队队员,他们就在工厂和戏院的急救站、所有的运动场、球赛、抗议游行、暴动和示威运动中义务为人们服务。 为了替人类服务,这些男女会员,献出了他们最有价值的所有物他们自己以及他们的时间。 骑土团的梦想断断续续地维持了一千年,由于他们的鼓舞和榜样,始终都有无数年轻的理想主义者跟着那有着八个尖端的十字架前进。 我非常感谢伦敦圣约翰教会图书馆的馆长潘蜜拉威理斯女土的协助和合作,使我得以完成这本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