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之恋》 第一章 一八五零年秋天 虽然马车的结构坚固而且耗资昂贵,但蕾安娜仍感觉强风正呼呼地从马车的每个缝隙中钻进来。 事实上,整个荒原正刮着强劲的大风,连马也只能缓缓行进。 眼前的情景,给人的感觉真是十分凄凉,前些时候,这里还是那么风和日丽,对着一片紫色的原野,她常会呆坐凝视,为之出神。 每当她观赏着银白色的瀑布倾入溪流的时候,那些高耸入云的山峰,也令她着迷,在她内心激起孩提般的兴奋和喜悦。 “此地的景色甚至比妈妈以前所描述的还要美。”她心里这样想着,同时也认为再没有什么事比来到苏格兰更令人兴奋的了。 当蕾安娜还只是个小女孩时,她母亲就跟她讲述过许多有关苏格兰格伦家族的纷争以及杰克拜人奋起革命的英勇故事。 这决不只是一般所谓的英雄故事。对她母亲来说,它们是如此的真实辛酸,而且带有无限的乡愁。每当她讲述时,总会感情激动,声音颤抖,让她女儿永远难以忘怀。 虽然她母亲远居异乡,可是直到她临终前,她的一言一行,仍然保有一个苏格兰人的传统。 “尽管你母亲是多么的爱我,在她眼里,我毕竟只是个外地人而已。”她父亲常带着微笑对她说。 要是说到她母亲爱她父亲这一点,她父亲所说的绝非言过其实。蕾安娜不认为这世上还会有别的夫妇比她父母生活得更美满了。 他们并不富有,严格地说,应该算是穷苦的,可是那根本无关紧要。葛林威先生因伤退役后,就只靠一点退休金和一栋破旧的房子,来养活他们一家三口。 尽管他动作生硬,并未全心全意务农,生活仍过得去。要想买几件漂亮点的衣服,或者一辆讲究点的马车,甚至想去伦敦玩玩,还不致于没有足够的钱。 他们认为最要紧的是全家人能够生活在一起。 虽然他们的家俱与陈设,都已破旧,看起来不象样子,可是蕾安娜仍然觉得家里永远充满了阳光和欢乐。 “那时候我们真快乐非常快乐”她想“直到爸爸去世。” 梆林威先生突然死于心脏病,他太太遭此变故,痛不欲生,意志消沉,觉得生活毫无意义。蕾安娜眼看她母亲这般情景,苦在心里,却是一筹莫展。 “妈,来嘛!去看看我们喂养的那些小鸡!”她恳求着。有时候,还请她母亲陪她去溜溜马。这两匹马算是他们家目前唯一的交通工具。 可是葛太太整日坐在屋里不断地思念,不停地数着日子,盼望能早一日与她的丈夫重聚,就这样,她让自己的生命一天天消逝下去了。 “您不能死!妈!”一天傍晚,蕾安娜狂乱地呼叫着。 她似乎觉察到母亲正悄悄地走向另一个未知的世界,而她母亲确信那是她的丈夫正等候着她的地方。 蕾安娜的母亲对她狂乱的呼叫声仿佛没有丝毫反应,她继续绝望地喊着:“妈!要是您离开了我,我会变成什么模样呢?我该怎么办呢?” 梆太太好像头一次发觉这个问题。“你不能留在此地,亲爱的!” “不能孤单一个人。”蕾安娜同意她母亲的说法“还有,在您走后,就只靠那点微薄的抚恤金,我怎么生活呢?” 梆太大闭上了眼睛,好像“抚恤”这个字眼有点刺伤她。过了一会儿,她说:“去把信纸和笔拿来。” “您要写信给谁?妈!”蕾安娜一面好奇地问道,一面过去拿了纸和笔。 蕾安娜很清楚他们在此地没有什么亲戚朋友。她的祖父母来自得文郡(在苏格兰西南部),而且去世很久了。 她的母亲生长在利文湖(在苏格兰中东部)附近,结婚前原本是个孤儿,同她年迈的叔婶住在一块,可是那两位老人家也早在她来到南部之前就已经去世好几年了。 难道父母亲还有兄弟姐妹?只是她从未与他们见过面,蕾安娜这样猜想。 “我要写给一个人,”葛太太柔声地说“我还是个女孩的时候,她算是我的闺中密友。” 蕾安娜在一旁等着,不知道她母亲究竟要写些什么。 “珍妮和我差不多是在一块长大的,”她说“因为我父母都已去世,每年我都会在她家里消磨好几个月,偶而她也会来我们家走走。” 从她的眼神看来,她是沉浸在回忆里了。她继续说道: “珍妮的父母介绍我到爱丁堡的舞剧团里,那时我和珍妮差不多才十八岁。当我随你父亲离开苏格兰时,唯一让我遗憾的就是必须离开珍妮。” “难道你们从此以后就没有再见过面吗?妈!” “起初我们经常通信,”葛太太答道“可是后来,我总是一拖再拖,迟迟没给她回信。” 她叹了口气继续说:“以往每年圣诞节,我总会接到她一封情意深重的来信,可是,从去年起,她就再也没有来信了。” 她停了停然后说道:“也许她曾写过只是你父亲的死,实在令我太悲痛了,心里乱得很,哪还有兴致去过圣诞节呢!” “那倒是真的,那段日子确实非常悲惨,够您受的,妈!”蕾安娜附和着。 蕾安娜的父亲是去年十二月中旬去世的。家里没有圣诞树,没有圣诞礼物,蕾安娜甚至连唱诗班也不让进到家里来,因为她觉得那样会引起母亲更多的伤感。 “现在我要写信给珍妮,”葛太太说“在我死后,让她好好照顾你、爱护你。就象我们小时候,彼此相互关怀,相互照顾一样。” “别说您要离开我,妈妈!”蕾安娜乞求着。“我要您好起来,我要您和我在一起,帮助我照顾这个家,还有这块田地。” 她母亲并没有回答她。过了一会儿,蕾安娜说道:“您应该很清楚,这正是爸爸所希望的。他决不愿看到您现在这个模样。” “没有用的,亲爱的!”她母亲答道“在你父亲离开我们的时候,他已将我的心、我的生命一起带走了。我现在除了悲痛以外,已一无所有,只求能早日见到他,我们再能重聚。” 听到她母亲悲苦的声音,蕾安娜知道她再也不能说什么了。 她注意看着母亲写信,就在她看到信是写给谁的时候,不禁惊叫了起来。“您是写给亚耳丁鲍爵夫人?妈!她就是您刚才所说的那位朋友吗?” “是的。珍妮的婚姻算是很美满的,”葛太太答道“只是公爵的年纪比她大许多。我想,要是我当时遇见他,一定会吓一跳的。” “我想爸爸一定不会让您有这种感受吧!” 梆太太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父亲的时候,就爱上他了,”她答道“他不仅英俊潇洒,穿上戎装,更是帅劲十足,而且另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那可真算得上是一见钟情了!”蕾安娜微笑着说“爸也常告诉我,他是怎么爱上您的。” “快告诉我,他说了些什么。”葛太太急切地问。 “爸说那时候他觉得闲得无聊,就常去逛舞厅,”蕾安娜说着“他说他以前去跳过好多次舞,发觉苏格兰的女人粗俗呆板,毫无内涵,他正打算回到南方去。” “继续说下去!”葛太太催促着,有好一会儿,她的脸上浮现出少女般的喜悦。 “后来爸遇见了您,”蕾安娜继续说“您和一位他认识的军官在一个角落正高兴地跳着舞。爸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您,并且对自己说,这才是我要找的女孩!” “我一和他交谈,就决定要嫁给他了,”葛太太激动地说“我们就好像久别重逢的故友一样。” “我确信一个人要是真的爱上了另一个人,往往就会这样的。”蕾安娜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乖女儿,如果有一天,你遇上了这种事,你也会情不自禁的,”葛太太说“到那时,你才体会得到,一旦发生了这种事,世上任何别的事都无关紧要了。” 当葛太太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的声音在颤抖。 “不管你父亲想要带我去哪里,我都会心甘情愿地随他去。要是他想把我抛弃,就算磨破了脚板走到英格兰,我也要把他追回来!” “难道您不羡慕您的朋友嫁给一位公爵吗?”蕾安娜带着玩笑的口吻说。 “我从来不羡慕别人,”葛太太答道“嫁给你父亲,我已觉得心满意足了!” “爸和您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爸现在就在我附近,”葛太太用几乎发狂的声音说着“他从未离开过我。虽然我看不到他,可是我知道,他就在那儿。” “我相信爸会常在您身边的。妈!” “那就是为什么我一定要尽快去见他的理由。你懂吧?” “我想我会懂的,妈!” “去把这封信给寄了,快!”葛太太催着“以后我再也不必为你操心了。要是你父亲地下有知,也该暝目了。” 信是发出去了,但还没来得及收到回音,葛太太已悄悄地与世长辞,去和她深爱的丈夫重聚了。临终时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 她被葬在一所小教堂的墓园里她丈夫的墓旁。葬礼过后,蕾安娜回到自己家里,想到今后不知何去何从,内心不禁彷徨起来。 一周后,回信来了。可是回信的人不是公爵夫人,而是亚耳丁鲍爵本人。信是写给她母亲的。 信上简略地告诉葛太太,她的朋友公爵夫人已经逝世,并且继续写道:公爵夫人虽已去世,那不要紧。果真如你所说,你将不久人世,那么我诚挚地欢迎令嫒驾临苏格兰。请转告令嫒,要是“不愉快的时刻”真的来临,而她感到孤苦无依财,请她随时写信通知我。不过,但愿你的忧虑是多余的,祝福你早日康复。 这封来信确实让蕾安娜的心情宽松了不少,因为她已别无选择。 于是她立即写了回信给亚耳丁鲍爵。 她在信上告诉公爵,母亲已经去世,她非常高兴能去苏格兰,并且和公爵商量一下她将来的出路问题,只是怕太打搅公爵。 蕾安娜很有把握公爵一定愿意接纳她的。正因如此,她到处物色房屋和田地产业买主,甚至也打算处理掉她心爱的两匹马。 她小心谨慎地为这两匹马找一个好的“家”使它们受到良好的看顾。 正巧邻近有位农夫是一位很和善的好心人,他同情她的遭遇,买下了这两匹马,出的价钱也比市场的价格要高。而且他还答应帮她去找房子和田地的买主。 蕾安娜体会到变卖房地产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一小笔数目,也会为她解决不少个人经济上的困难。 卖马所得的钱,在偿还债务后,剩下一点留给她的马夫作为生活费用,倒也足够他维持一段日子的。 可是蕾安娜将所有的事安排妥当后,反而迟疑紧张起来。她想万一公爵不愿接纳她,那该怎么办?她的疑虑实在是多余的。 她很快地收到了来信,说她是多么的受欢迎,并且要地马上启程。 鲍爵在信上告诉她,先搭火车到爱丁堡,公爵的马车会在那里接她。 “带一个仆人来,好随身照料你,”公爵这样写道“随函附寄汇票一张,作为购买两张头等车票之用。” 信上最后一句的嘱咐,反而使得蕾安娜困惑不安起来。 自从父亲去世后,他们家非但没有请过佣人,她自己还和村妇们一起替人清扫房子,赚点零用钱贴补家用。 她也很清楚,如果她想在本地请一个妇人随她一起去苏格兰,那一定会使她们大吃一惊。尤其是要她们搭乘声音嘈杂、烟雾弥漫的火车,更是不可思议的事。在这些乡下人的跟里,火车就好像是史前的怪物一般。 “我只能独自去,”蕾安娜心里盘算着“到时候只要向公爵解释说,在我动身的时候,一时找不到一个令我满意的仆人同我作伴就好了。” 她回头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公爵哪会是这么好骗的呢!他一定知道,我是多么穷,母亲过的生活要是同公爵夫人比起来,真是天地之别,差得太远了。 想到这里,她才第一次觉察到身上所穿的这件平布衣服,还是她自己在母亲的帮忙下做成的,公爵不把她看成一个叫化子才怪呢! 鲍爵过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只是她曾经听她母亲谈起过那些住在宏伟城堡里的贵族们。那时候,她母亲还是个少女,曾在爱丁堡参加过那些贵族们在豪华大厦里举行的盛大舞会。 蕾安娜环顾了一下四周,发觉她自己的家竟是四壁萧条,破烂不堪。 他们一直没有足够的钱来整修房子,不过,在她即将离开的前夕,才感受到一所房子是否值得留恋,是取决于住在这所房子的主人,而不是房子的本身。 “本来嘛!我就是我,管他公爵把我看成什么。”她自言白语地安慰自己。 营安娜虽然强自安慰,但看到别人衣着华丽,内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在她临上火车前,她仍然觉得她的衣着实在太寒酸了。不象别的女乘客们,都是穿着带里衬的衣裙,显得风姿绰约。她的帽子是用廉价的缎带装饰的,随身携带的行李,看起来也与她所坐的头等车极不相树。 她没有察觉到那些站在月台上的男士们都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其实那些男士们并没有留意她的衣着。倒是她那张小小椭圆形的脸蛋以及那双大而略带忧郁的灰色眼睛,确实惹人怜爱,还有那一头柔软美丽的秀发,更将她的肌肤衬托得洁白晶莹。 蕾安娜的鼻子秀丽挺直,甜美玲珑的嘴唇,带着充满生命欢乐的微笑,在她未失去双亲之前,从不知道什么是忧愁。 挑夫在女用车厢替她找到了一个隔间座位,在开往爱丁堡的途中,她觉得旅途非常舒适愉快。 她发觉到爱丁堡的这段路程,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她所带的食物不够。幸好,火车沿途停靠大站时,还可以买东西储放在她那只难看的竹篮里。 火车终于抵达了终点,她一点也不觉得疲卷,对眼前的事物,反而觉得新奇与兴奋。 鲍爵的马车看起来比她以前所看过的都要豪华,座垫厚软舒适,那床皮质的毡子,在八月底这种暖和的天气里,根本用不着,想是用来摆场面的。 那些银白色的配件更是让人看得眼花撩乱,喘不过气来。 马车由四匹马牵引着,马夫身着深绿色制服,戴着头盔。制服的钮扣擦得雪亮,看起来气派十足。 蕾安娜心想,仆人们看她独自一人来,一定感觉非常奇怪。可是他们却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当他们停歇在客栈时,仆人们费尽了心机,把她的起居安排得妥妥贴贴。 亚耳丁是一个小郡,位于苏格兰东海岸的罗斯郡与印威内斯郡之间。蕾安娜从地图上找到了亚耳丁的所在。她发现从爱丁堡出发,在抵达亚耳丁边界之前,他们还必须向北走一段路才行。 翌日清晨启程后,路途比早先的更为崎岖不平,乡野也更为荒凉了。 一路上很少见到村落,大约有一小时的行程,在那一片紫色的草原上,看不到一个人影,也没遇见一个旅客。 可是对蕾安娜来说,周遭的一切,竟让她感觉如此的美好,仿佛一个美梦即将实现。 “难怪妈妈会想念苏格兰!”她心里这样想。蕾安娜甚至觉得比她原先想象的还要美。 就在他们停下来,吃完了一顿美味可口却过于丰盛浪费的午餐后,天气就变坏了。 清晨风还是微顺柔和的,可是现在,从海面吹过来的风,却令人感到潮寒而刺骨。阵阵的暴雨,使得蕾安娜不禁为这几匹马起了怜悯之情。 他们爬越过一段约一小时的山路,路况非常良好。接着却进入一条狭窄的路面,横过寸草不生的荒原。 狂风呼呼,蕾安娜这才庆幸有那条皮毡,可以用来抵挡扑钻进来的寒风。她真想再从行李箱里拿一条披巾出来围在肩上。 她将皮毡拉拢了些,希望在天黑之前,这阵风雨不致耽误他们的行程。 她有一种感觉当天黑时,这个荒原上一定非常恐怖。她还认为只靠挂在马车上的那几盏灯笼赶夜路,那绝对是不够的。 风似乎逐渐地增强了。 她想两个坐在车厢外的马夫,这时候全身一定湿透了。他们所戴的高顶帽,随时有被刮落的可能。 一阵阵猛烈的强风把马车吹得摇摇晃晃,真好像猫口中的老鼠般,岌岌可危。 这种气候,特别是对蕾安娜而言,竟是如此的反覆无常,令她无法适应。 当他们驶到了一个好像是峭壁的顶端,突然,响起了一阵磨擦的声响,几乎同时,马车猛然停住,急剧地震了一下,蕾安娜惊吓得大叫了一声。 嘈杂的声响,使蕾安娜慢慢地苏醒了过来。 似乎有人在那里发号施令指挥仆人,同时她还听到马奔跳的乱蹄声,以及马夫们抚慰着马的轻呼声。 她发现自己已不是在马车中,而是躺在地上。她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的脸庞在她眼前晃动。 她凝视着他,朦朦胧胧地,心想,这个人她以前从未见过,他的外表竟是如此的出众。 过了一会,他用很平和的语调说:“一切都很好,你不必害怕了!” “我我是不”她尽力地想说点什么,可是她的前额似乎受了伤,讲话有点困难。 “我想,最好是将这位小姐尽快护送到城堡去,”她听清楚了这个人的讲话声。这时,她才发觉他是跪在她的身边。“我会打发人去帮你将翻了的马车弄起来,将马牵到我的马厩里。” “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 罢才和她讲话的这个人,取下他左肩上用来夹住花绒披风的那枚水晶胸针。 “你能坐起来吗?”他问蕾安娜“假如可能的话,让我用披风把你包住,这样会使你暖和一点。要想躲避这一阵风雨,我想骑在我的马上赶路,该是最快的方法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扶她站了起来。 他用披风盖在她的头上,然后抱起她走了几步,一个马夫牵着一匹马站在那里等候他们。 他轻轻地扶她上了马,并且叮咛另一个人将她扶稳,然后,他非常轻快地跳上马,坐在她的后面,并且用一只手抱住她。 她的头部因受了伤,一直觉得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等到大家出发时,她才回过头来看了看。 她看到公爵的马车翻倒在路边,马已经从车辕上解下来了。 强劲猛烈的风,迫使她将脸转向后座的人,并且把头斜靠在他的肩上。 她觉得他的手臂正紧紧地环抱着她。 “此地离我的城堡并不算远,可是如果用马车送你到那里,恐怕要花很长的时间。” “我我真谢谢你。”蕾安娜表示由衷地感激。 “不必客气!我只是恰巧路过那儿,这都是我该做的。” 他们骑了一段路程,风仍不停地刮着,寒风甚至透过了这条厚厚的披风。但蕾安娜却觉得有一股暖意从这位救难者的身上散发出来,因而使她感到非常温暖舒适。 很自然地,她又向他靠近了些,然后抬起头来向上望了一眼,她看到一个微笑出现在这张坚定而沉着的脸上。 “你完全没事了吧?”他问。 “我想我的头可能是碰撞在车窗上受伤了”蕾安娜答道“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受伤。” “这点你放心好了,我们已查清楚并没有其他的人受伤,你尽管安心地同我回城堡去。” 他说话的时候,每一个字都好像被风刮走了似的。所以蕾安娜觉得这时候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他们走下一个山坡,他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唯恐她会向前滑下去。 她觉得在他强而有力的臂弯保护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全和舒适感。这种感受,自从她父亲去世后,就再也不曾领略过了。 “这该不会是个奇遇吧!”她心想,真希望能将这件事告诉母亲知道。 她心里纳闷着不知道救她的这个人究竟是谁。 他曾被人称为“主人”因此她认为他一定是个什么重要人物。不管怎样,他决不会是个普通的人,她想,她的判断大概不会错的。 他说话时具有某种权威性,而且带着命令的口吻。 “幸好当时他在车祸现场,真是太幸运了!”她心里暗自庆幸着。“假如不是他,那么我只好被迫在这荒原上渡过这个风雨交加而又凄寒的夜晚,要真是那样可就惨了!” 他们大概已经抵达山脚下,现在,马已加快了步伐,风也减弱了。 蕾安娜仰起头来看了看,她发现他们已经穿过了两扇精美厚实的铁门,铁门两边各有一个门房看守着。 “我们到家了!”扶着她的人说“你可以先稍微休息一下,然后我们再看看是否有骨折现象。” “一切由你安排好了不过大概不会那么糟吧!”蕾安娜回答说。 “但愿如此!” 马停住了,蕾安娜的头从他肩上抬了起来,看到他们正在一扇橡木制的大门外面。 她抬头望了望,城堡的围墙高耸着。没有时间让她仔细观看,因为仆役们正从开着的那扇门鱼贯而至,其中一个仆人轻轻地特她扶下了马。 说起来也真好笑,就在她要下马的一刹那,她因为必须离开那只扶着她,保护她的手臂,竟然有点难过起来。 她还未来得及思考,他又将她从仆人手中接了过来,并且抱着她迳向堡里定去。 “请请不我想我还能走。”蕾安娜故作矜持地说道。 “不要逞强了,”他答道“我不相信此时此刻,你还愿爬这层层的楼梯。” 说着说着,他已抱着蕾安娜上了楼梯。蕾安娜看到墙上挂满了壁画,以及盾、矛、大刀等兵器,还有国旗。 “这不正如妈妈所描述的城堡里的景象吗?”她满心欢悦地这样思索着。 这时救她的人已抱她走向顶楼,显然地,他根本没费什么气力,有一个仆人跟在后面赶了上来,他对仆人说: “我要带这位小姐去西厢阁楼。” “是!主人。” 这个仆人趋前了一步。 蕾安娜快速地向周围瞥了一眼,这里有一个沙龙,沿着长廓的墙上,也挂着矛和盾。接着她被抱进一间大的卧房,安放在床上坐着。 “去请麦克琳夫人来!” “是!主人。” 仆人告退了,蕾安娜将头上的披风向后推了推。 “谢谢你真是谢谢你”她很自然真诚地表达了她的谢意。这时,算是第一次,她能仔细看到这位救助者的模样。 正如她第一眼见到他时的感觉,他长得非常英俊,穿着她不曾见过的格子呢制成的短裙。 短裙是用蓝红相间的条纹织成,再配上曾经用来替她挡风的那件放风的颜色,显得格外清新爽目。他腰间还佩带着一个银白色皮质囊袋苏格兰高地人常佩带于短裙前的。 他脱下软帽,头发乌黑柔亮,两片坚毅稳重的嘴唇,带着微笑。他正站在那里对她凝视。 “这次意外,看来还不算太严重,但愿你能平安无事。” “不要紧的,我的伤很轻微。”蕾安娜答道“我非常感谢你这番善意,将我带来此地。” “你能来到此地,我感到十分荣幸。我可以自我介绍一下吗?我是斯特开。” 蕾安娜轻声地惊叫了一下。“久仰你的大名,”她说“至少你的家族,我是早已闻名了。” “好极了!我真高兴。”斯特开伯爵回答说“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蕾安娜。” “蕾安娜小姐,欢迎你来到我们凯恩城堡。我已得到消息,听说你是亚耳丁鲍爵的贵宾。” “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是打算去那儿的,”蕾安娜答道“我想,这么晚了,我们还没有到达那里,公爵一定会着急的。” “要想今晚抵达他的城堡,恐怕不太可能。”斯特开伯爵说“就算用我自己的马车送你,也来不及了。” 蕾安娜看来有一点懊恼。于是他安慰她说:“不过我可以派一个人去通报公爵一声,告诉他你们出事的经过;我想不论你的马车毁损的程度如何,明天早晨以前,一定可以修理好,那时你就可以上路了。” “谢谢你!”蕾安娜说“好倒是好,只怕为了我,会增加你不少麻烦。” “我想,你该知道我会怎样回答你。”斯特开伯爵带着微笑说“现在我要建议你暂时休息一会儿,到时候,如果你没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我倒希望有这份荣幸和你一同用餐。” 正当他讲话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门开了,一位年长的妇人出现在门口。她穿着黑颜色的衣服,在她腰际还挂着一大串钥匙。 她行了个屈膝礼,问道:“是您找我吗?伯爵!” “是的,麦克琳夫人。我们这里来了位客人,很不幸她在途中出了车祸,我想托付给你,替我好好款待这位贵宾。” “好的,您尽管放心吧,伯爵!” 斯特开伯爵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会非常失望的,葛小姐!”当他抵达房门口的时候回过头来说“假如今晚你觉得不舒服,无法与我一同进晚餐的话。” 麦克琳夫人急忙走到床前。“发生了什么事?小姐!受伤了吗?” “还好,不要紧的,是马车翻倒了,”蕾安娜答道。“我猜想我的头一定是撞到车窗上,被撞昏了几分钟,不过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真是谢天谢地!”麦克琳夫人说“一年到头,这条路随时都可脑朴死人的。我以前不知说过多少次,在冬天,那简直就是‘死亡的陷阱’。” 麦克琳夫人一面继续谈论着这条该死的路以及旅行的艰苦,一面将葯物涂抹在蕾安娜的前额上。 接着;她给蕾安娜端来了一杯含有蜂蜜的热饮,蕾安娜猜想,里面可能还渗有一点威士忌。喝过之后,她就脱下外衣,躺下来休息了。 这杯饮料倒真管用,很快她就睡着了,等醒来时,看到仆役们正在为她准备洗澡水,并从行李箱中取出她换洗的衣物。 她仍然听得到窗外的风正吹得沙沙作响,但卧室里已升起了一盆熊熊的火,洗澡用的水,真是奢侈讲究极了。 从前她母亲常对她提起,在苏格兰,有一种泥煤,会使水变得非常柔软舒适,而且对皮肤非常好。 浴毕,她才知道她母亲所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应该穿什么样的服装去与斯待开伯爵共餐,她倒没有作太多的选择。只是顺手挑了一件她自己做的,颜色粉红微带灰白,衣领上装饰有陈旧了的花边,这些都是从她母亲好多年前的衣服上拆下来的。 这件衣服她并不十分满意,不过,紧身的胸衣,倒是可以将她优美的身段和纤细的腰肢完全显露出来。 她整理好了头发,心想,但愿伯爵不要把她想成是一个太懒散、邋遢的女人。 “你看起来好美!小姐,假如我可以这样说的话。”麦克琳夫人鼓着勇气赞美她。一面说着,一面领着蕾安娜来到了宽敞的长廊,这条长廊是斯特开伯爵抱她上楼时走过的。 这一次,她倒可以好好欣赏一下这些挂在墙上的盾和矛了。当他们抵达沙龙的门廊时,她感觉这间屋子布置得非常精致典雅。 在二楼的房间非常宽大,正如其他所有苏格兰式的城堡一样,算是主房,里面的陈设,美观舒适,但不会令人有森严畏惧之感。 书架是靠一面墙摆着的,室内挂了许多名画,中间安放了一个大的石制火炉。那些石质中框的窗户,几乎与天花板一样的高,宙前置有舒适座椅,椅垫是用丝绒制成的。 斯特开伯爵正站在房间中央等候着,在他走过来向蕾安娜致意时,蕾安娜觉得,他还从未见过看起来令人印象如此深刻的人。 他的麦开花绒格子短裙非常合身,挂在短裙前的囊袋,比他日间所佩带的更为精致。上衣钉有银色钮扣,衣领上缀了一排花边。 他穿着他家族特有的花格长统袜,在他移动脚步时,蕾安娜向佩在他左腿上系有黄色玉坠的短剑瞥了一眼。 “好点了吗?葛小姐!”斯特开伯爵问道。 “好多了,谢谢伯爵的关怀。”蕾安娜回答说。 “听你这样说,那我就安心了。” “你的城堡给了我极深刻的印象。伯爵,我可以看看窗外的景物吗?” 她没有等他回答,迳自向窗前走了过去,接着,发出了一声惊叹。 她的卧室面对花园。可是,从这个沙龙的窗子望出去,映入她眼底的,竟是一片泱阔延展的湖面。 湖的四周,群山环绕,只有在遥远处,山头才开始分开。她在回想,是否有人甚至在斯特开伯爵之前就告诉过她,山头分开处,就有河水顺流入海。 日已西沉,然而天边仍残存着一道夕阳的余晖,将湖面染成一片金黄。 在暮色中,环抱着湖水的山头,是一片殷绿,山上灯光点点,更使得这片沏光山色,平添了难以形容的美丽。 “太美了!这真是我生平所见到的最美丽的地方了!”蕾安娜用一种敬畏的声调,由衷地赞叹着。 “听你这样说,真令我高兴。”斯特开伯爵说。 “这座城堡想必很古老了吧?” “有一部份建筑物已有七百多年了。” “那么,它一定有伟大光荣的历史罗!” “我非常乐意告诉你一些有关它的历史,”斯特开伯爵道“只是我不希望你太劳累了。而且,我很想知道你来苏格兰的目的何在。” 他拿了一杯雪利酒给她,蕾安娜说:“我父母亲都去世了,母亲在临终前,给亚耳丁鲍爵夫人写了一封信,请她照顾我。” “公爵夫人?”斯特开伯爵满心疑惑“可是,她也去世了呀!” “是的!我现在已知道了,”蕾安娜答道“是公爵在他的来信中告诉我的。不过,他已邀请我,要我把他那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和他同住。” 这句话刚说完,她察觉到斯特开伯爵的表情忽然变得僵硬起来,不多久,他用一种她从未听他用过的古怪声调说: “当成你的家与他同住?我还以为你只是来此地做客,作短暂停留的呢!” “不!确实是如此。”蕾安娜答道“我已无处可去。当然,我也不希望成为他的累赘,要是有一天,他对我住在那里感到厌烦的话,我可能会到爱丁堡去找一个雇工之类的工作做。” “我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斯特开伯爵急切地说“再说,我也不会愿意” 他停住了,可是蕾安娜感觉得出,那是经过一番挣扎了的,此刻他内心有着某种说不出的痛苦和沮丧。 她带着询问的神色凝视着他,这时,厨房管事来禀报,晚餐已准备妥当。 餐厅在同一层楼,几乎和那间沙龙一样同样令人难以忘怀。餐桌上摆好了银色餐具,以及一只她确信相当古老的大酒杯。 房间里面还安放着一个用大的石头雕成的火炉。高而窄的窗子,一直延伸到发亮的天花板,弥漫着一片中古时代的气氛。 窗子上挂着深红色的逃陟绒布幔,桌上摆了两盏燃着蜡烛的大烛台,虽然这间餐室空间很大,仍然显得和暖舒适。 蕾安娜凝视着这两盏大烛台,发出淡淡的微笑。 “什么事使你这样开心?葛小姐!”斯特开伯爵问道。 伯爵的这一问,倒使她非常惊异他的注意力竟如此的敏锐。 “当我在看你的大烛台时,”她答道“令我想起一个故事。这是我母亲告诉我关于她的一位祖先的故事。” “我想我知道你正要提到的这个人是谁了。”斯特开伯爵打岔说“不过还是由你来告诉我的好。” “这个人是麦克唐纳,他的一位客人想用在英格兰家庭中见到的一些有关大烛台的故事来感动他。” 斯特开伯爵微微笑了笑,没有等蕾安娜说完就接着说道: “当然我还记得这个故事!他叫那些精壮的族人们围着桌子,将燃着的火炬举得高高的!” “对极了!”蕾安娜激动地叫着“然后,他就向那位客人咧着嘴笑问道:在什么地方英格兰、法国、还是意大利会有象这样的烛台呢?” “惭愧得很,我还无法讲一个具有如此高尚情操的感人故事。”斯特开伯爵说。 “其实,每一件令人感动的事,要看这件事的本身有无意义,”蕾安娜说“我不能告诉你,这次到苏格兰,对我而言,有多大意义。” “如此说来,你母亲算得上是一位‘麦克唐纳’罗!我想你我之间有什么渊源,将不难找出。在我们的家谱中,姓麦克唐纳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爸爸从前常说,苏格兰人会到处奋起反抗!没有人能阻止他们!”蕾安娜带着俏皮的微笑说。 “我非常高兴欢迎你能为我们族里的一员。” 当晚餐进行中,蕾安娜想,她还没有享受过比这更丰富曲餐宴。 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单独和一位男士一同进餐。斯特开伯爵向她解释,除了偶尔有亲友来访停留外,平常他都是一个人独处的。 “最近我的一位姑妈来过此地,”他说“上个星期才回爱丁堡。” 他环顾了一下周围一大群的仆人,正整齐地排列在那里伺候他们。然后接着说:“我希望仆人们的服务,会令你满意。麦克琳夫人已安排了一个侍女睡在你卧室的化妆间里。” “我觉得同你在一起十分安全。”蕾安娜答道。 这倒是千真万确的,打从他把她放在马上,抱着她的那一刻起,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觉得安全。 她发现她刚才的回答,使他非常高兴。 “你真有这种感觉?”他问道“还是客气?” “我说的确实是真的”蕾安娜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他们的四只眼晴不期然地相遇在一起,似乎有某种奇妙的感觉在他们之间发生,这是她无法解释的。 过了不久,斯特开伯爵说:“有一件事我要向你保证,请你记住,不论你在苏格兰什么地方,这座城堡的大门,将会永远为你开着,我也会永远为你效劳。” “谢谢你”蕾安娜答道。 她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说话会突然觉得那么不自在起来。 再一次,她的目光又与他相遇在一起,看起来,好像他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屋子外面传来一阵笛子的吹奏声,当这位吹奏者进入餐室时,笛声也就愈来愈大。 这位演奏者,身着麦凯因族盛装,大步绕着餐桌走着、吹着,他的短裙向两边摆动,演奏的曲子唤起了苏格兰高地人奋起战斗和梦想的回忆。 蕾安娜还记得她母亲告诉过她,在苏格兰高地,麦克克里门斯算是一位最杰出的风笛吹奏者,他能使人悲伤哭泣,也能使人奋起战斗,就象众神吹奏他们骨制的长笛,具有同样的神力。 每一位苏格兰高地的族长,都有一位属于他自己的笛子吹奏者。清晨,吹笛者要来唤醒他;晚餐时,也要以吹奏向他致意,这些已成为苏格兰高地人的习俗。 每当一位族长出征时,吹笛者也会跟随在他的后面,用激昂的曲子来振奋人心。 这位吹笛者吹完了三支曲子,然后在斯特开伯爵身旁停下,向他行礼致敬,并从伯爵手中接过一只盛满了威士忌的小银杯。 他举杯致敬,一饮而尽,再一次行过礼后,离开了餐室。 “这正是我盼望已久想听到的。”蕾安娜说。 “你是说笛声吗?”斯特开伯爵问道。 “在我听过笛子吹奏后,我才肯定,我的确是一个真正的苏格兰人。” “是音乐感动了你?” “它使我激动、兴奋;使我骄傲但却有点伤感。它更使我认识到,苏格兰的精神是永远没有人能征服的。” 她说话时,态度诚恳,可以说完全发自内心。 斯特开伯爵伸出手来紧握住她的。 “谢谢你!”他平静地说。 接着,在他亲吻她的手时,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感受,这种感受竟然如此的奇妙! 第二章 斯特开伯爵从他的高背座椅中站起来问道:“想不想看看苏格兰高地舞呢?” “太好了!”蕾安娜答道。 于是伯爵领着她从餐室走上石阶,到了顶楼。 蕾安娜的母亲曾经告诉过她,在所有苏格兰的城堡中都会有一间族长用来接见部属,讨论作战计划,以及款待宾客的“族长室” 蕾安娜无法想象这一间族长室该是个什么样的景象,等她走进这间大厅时,确实令她吃了一惊。 这间大厅,差不多有整座城堡那么长。在大厅的一端,有一间为音乐家们设置的展览陈列馆,墙上装饰有牡鹿的头、角、盾牌以及双刃刀等。 但是这间大厅的最大特色是,天花板用木板隔成,上面刻有斯特开族的各式兵器。 正如我们所预料的,那里有一个大型开口的火炉,巨大的原木在大炉中燃烧着,一大群兵士,全都身着斯特开族式曲格子呢制服,绕着大厅的四周候立着。 这些兵士们的制服看起来鲜艳夺目,可是蕾安娜说这种格子呢在过去并不用来作苏格兰高地人的短裙,而是作为他们氏族的一种传统象征。 每个部落,都有代表他们传统的表征,有的表示对原始杀戮的劝戒,也有的表示对死去英雄们的怀念。戴在头上的软帽上常有许多用植物作代表的标记,这些标记可以分辨出一个人属于哪一个氏族。 每一种植物,都有它神秘的深远涵义,而且是一种符咒,据说可用来防止邪魔和灾害。除此之外,在各个氏族的日常生活中,每种植物,也都有它本身的原始意义。譬如:麦克雷耳族的表征是海草。 麦克雷耳族之所以用海草作表征,是因为他们曾将西部海岛的荒地,变成了肥沃的良田。蕾安娜的母亲曾这样解释。 不过,麦凯恩族人所穿着的短褶裙,并没有使人联想到什么特殊意义,想必是他们将这种裙褶看成起伏不平的山坡地形的一种象征吧! 斯特开伯爵领着蕾安娜来到一个小乎台上,这里靠近那间音乐家的展览陈列馆,平台上安放了两张高背椅,椅背上—并刻有宗谱纹章图案。 他们就座后,族人们立即起舞。 蕾安娜以前常听人说,苏格兰人表演舞蹈,以动作轻快。敏捷闻名。今天,她竟然能亲眼得见,更证实了以前听说的一点也不夸张。 当风笛响起如怨如诉的伤感曲调时,他们竖起脚尖,在交叉摆着的剑上,纺车上,跳起舞来。蕾安娜有生以来,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事比观赏苏格兰高地舞更令人心旷神怡的了。 她转头看了看坐在身边的伯爵,这时,他正襟危坐,看起来庄重威严,俨然一副领袖的气派。在昔日,苏格兰的族长,就如同国王一般。 “一位族长要负责保护他的族人,而族人们也会跟随他,服从他,不论他要求他们做什么;”她的母亲曾这样告拆她。 “可是后来,”葛太太悲伤地继续说:“可惜的是,这些高地人已被他们的首领所遗忘。没有了领导者,他们也就迷失了!” 蕾安娜知道,使即在十六、七世纪,一位苏格兰族领袖的理解力与经验,往往比许多英国人要渊博得多。 “一位族长能讲英语、盖尔语,”葛太太也曾这样说“并且更普遍地是会讲希腊语、法语、还有拉丁语。他会送他的儿子去格拉斯哥、爱丁堡、巴黎以及罗马的大学受教育。” 梆太太笑了笑,继续说:“他饮着法国的红葡萄酒,穿着带有花边衣领的服装,而他的休闲活动都是以他人民的文化为着眼点。” 讲到这里,她看起来神情木然,显得非常凄凉,过了一会儿,又带着伤感的语调说道: “可是现在,这些族长们不再有兴趣去射杀牡鹿、野狼,或者是捕捉野猫、松鸡等。他们都去了南部,丢下他的族人,象一条船没有了舵手一般。” 从仔细观察斯特开伯爵对苏格兰舞兴趣浓厚的神情来看,蕾安娜认为这才是一位真正关心他人民的好领袖。 蕾安娜心想,要是她的母亲能和她一同来此,那该多好!因为她料想得到,假如她母亲能看到这场精彩的舞蹈,以及族长室里所陈列的富有苏格兰色彩的摆设,她一定会欣喜若狂的。 舞毕,斯特开伯爵为蕾安娜一一介绍他的族人们。 她已注意到,当伯爵告诉他的族人们,她的血脉里流着“麦克唐纳族”的血,以及这是她第一次来到高地时,他并没有提到有关她将要去亚耳丁鲍爵那儿做客的事。 这时,她有一种感觉:在公爵与伯爵之间,可能有某种不愉快的龃龉。而她也一再地从记忆中搜索,是否她曾经听说过,在麦凯思与亚耳丁两族之间,有任何恩怨。 现在,她的最大愿望是希望能记起她母亲曾经告诉过她的一些事情。她母亲以前时常谈到苏格兰及许多革命运动的传说、迷信等等。而这些都是构成他们民族文化的重要部份。 远在英格兰的南方,这些传说和迷信,似乎被认为是不太真实,而难以令人相信的。 可是现在,她却在苏格兰。蕾安娜对她周遭的每一件事,都产生了兴趣。正如她听到第一个风笛曲调时,她内心激起的那股奇妙无比的兴奋和喜悦,就是她从前未曾体验过的。 斯特开伯爵向跳舞的人祝贺之后,护送她回到了二楼的沙龙。 “谢谢你!”她说。“我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能表示我对你的谢意。” “你真的喜欢吗?”他问道。 “太令人兴奋了!”她答道“妈妈说得一点儿也不错,没有人能比苏格兰人在纺车上跳舞时的脚步更轻的了。” 斯特开伯爵走向屋角的酒柜,替蕾安娜倒了一杯柠檬汁。 然后,他们朝屋子的中央走过去,站在火炉前,火焰的光芒,射在蕾安娜的头发上,泛出金黄,就好像有一个晕轮光圈,环绕着她的头,看起来,美丽极了。 他们站在那里,听到风吹得呼呼作响,雨点不停地打在窗上。 “我得感谢今晚这阵风雨,把你吹到此地来,”斯特开伯爵用低沉的声音说。“这真是我意想不到的。” “对我来说,是一件令人心醉的事。”营安娜说。 当她说此话时,仰首向他凝视,又一次他们的目光棍遇,而他的神情,竟使得她心神恍惚起来。 “你真美!”他说。 他这一声赞美使得她羞涩地转过头去,向着火焰。 一阵沉寂。这时,她又在想,他看上去确实象一位领袖。他的一举一动,正是一位领导者所应该具有的。于是她问道:“你整年都在此地吗?” “这里是我的家!我的生命!”他说“当然就是我长年住的地方!” 令她惊讶的是:他说话时,突然改变了和以前完全不同的声调。 他的声调变得尖锐、强烈。蕾安娜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然而,他确实是用这种语气回答她的。她用惊疑的眼光看着他,他说:“我想你一定太疲卷了,葛小姐!对你来说,今天已经是精疲力竭了,你一定希望能早点去休息吧!” 他的这种态度,佼蕾安娜觉得他似乎是在找理由支开她。他不再象刚见面时那样想接近她,保护她,照顾她。 她多么想告诉他,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只想留下来和他多聊一聊。 在这里,有太多她想要学的,也有太多她想要听的。可是,她实在难以启齿。也许,他对于同她作伴,已经感到厌烦了。 她突然发觉,自己还太年轻,太不懂事。 这时,她有点自卑懊恼。心想,早该在他们离开族长室的那一刻,就向他提出想去休息的。现在这话反而让对方先说出来,真使她感到失去了颜面。 “我可以感谢你对我这么好的款待吗?” 她带着祈求的目光向着他,可是,他并没有回过头来。事实上,他已领着路,穿过了这间房子,打开门,跨了出去,到了走廊上。 “麦克琳夫人正在等着你,”他说。“晚安!梆小姐。” “晚安!伯爵。” 蕾安娜向伯爵行过礼后,经由长廊离去。此刻,她觉得好孤单。她很清楚他回沙龙去了。 “难说我说错了什么?为什么他突然改变了对我的态度呢?”她自言自语地在问自己。上床后,望着从炉火里所发出,有着一道道奇特阴影的亮光,投射在屋子的四周。 她的耳际仍然回响着伯爵柔和的声音:“你真美!”这是前不久,他在沙龙里对她的赞美。 接着她又想起,在他们谈话时,她只不过问了他一个好简单,好简单的问题,他的声调竟一下就变了。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她有被冷落的感觉,这又叫她如何不难过呢? “我实在不懂这是为什么?”她心里仍在喷咕,纳闷着,甚至在她入睡时,还在为这件事烦恼。 “这真是个美丽的早晨。小姐,风也已经停了!”麦克琳夫人一面拉开窗帘,一面嚷着。 当她拉开窗帘时,蕾安娜听到了从屋子另一端传来的风笛声。 阳光从窗户射入室内,金黄耀目,昨夜的烦恼,似乎早巳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准备马上起床,心想,也许还来得及和伯爵共进早餐。 可是麦克琳夫人却有另外的想法。 “我已将你的早餐拿上来了,小姐,我想你经过昨儿一整天的劳累,一定够疲倦的。睡得还好吗?” “一点也不累,我现在觉得精神很好。”蕾安娜答道。 这时,一位仆人正将早餐拿进来,放在她床边,她朝那只盛满了餐点的托盘瞥了一眼,试探性地问:“不知道伯爵他愿不愿意和我一同早餐?” “伯爵早在一小时前就用过早餐了。”麦克琳夫人答道“他是一位早起者,不过他交待过,等你着好了装。要是喜欢的话,在出发前,可以同他去看看花园。” “太好了!我当然想看!”蕾安娜急切地表示同意。 她很快地吃完了早餐,在麦克琳夫人的协助下,装扮整齐。另一位仆人正在为她整理行李。 蕾安娜此刻的心境,倒真希望天气不要好转,象昨晚一样,来一场大风雨。或者,公爵的马车千万不要那么快修好。这样,她就可以不必马上起程,好在伯爵这里多停留一些时间。 她向麦克琳夫人道了声再见后,步出了房间。两个挑夫正在门外等着搬运她的行李上马车。 她心里有点难过。因为她正在仓促地做一件她所不愿意做的事情。她自己也承认,宁可留在伯爵的凯恩城堡,而不想到亚耳丁鲍爵那里去。 “真是令人啼笑皆非!”当她抵达沙龙时,心里还在这样想“我觉得好像要把一件非常珍贵的东西丢掉似的。” 可是,在她瞧见坐在写字台前的伯爵时,她内心里那种起伏的思潮,一下子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待她进入室内,他马上站了起来,蕾安娜发现她这时候突然在内心里有一股冲动跑向他并且告诉他,她是多么高兴见到他。 可是她并未这样做,她向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这时,他带着一脸严肃的表情说:“早,葛小姐!” “早,伯爵!” “你睡得还好吗?” “非常好,谢谢你。” “你是看到的,”他说“风在夜里就已经停了,现在,正是一个大好的晴天。” “麦克琳夫人说你愿意带我去看看花园?” “如果你喜欢的话。” “我非常希望能去看看!” “我想你会发现它们相当美。”他说“这些花园都是我母亲设计的,而我也一直在努力地继承她的心愿。” 他们下了楼。当他们从城堡的侧门抵达花园时,蕾安娜了解,伯爵之所以以它们为傲,不是没有理由的。 从城堡起,有一斜坡,一直通到湖的最边缘。花园两边都栽有丛丛的灌木,园子里则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和花卉。在高地,很难有机会欣赏到这些美丽的景色。 今天天气暖和,艳阳高照,湖两边高耸的山峰,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现在,当蕾安娜俯视那一望无际的银色水面时,她看到许多小的田舍,栖息在山头的阴影下;她也看到那一片绿色的田野上,有好多长有长毛和大角的牛群。 “你拥有许多土地?”蕾安娜问。 “没有我想要的那么多,”伯爵答道“不过我有许多亩地,向东一直延伸到海,向南深入印威内斯郡。” “那么,北方呢?”蕾安娜问。 这一问,又使她觉得他的眼神马上变得暗淡起来。 “我的边界是在这个草原的顶端,再过去,就属于亚耳丁族了。” “就那么近吗?”蕾安娜惊呼着。“那他们的城堡离此地多远呢?” “从陆地上走,”伯爵说“你将要走差不多十英里,才能到达目的地。可是,如果换成空中飞鸟的话,顶多不过三英里路程而已。” “怎么会这样呢?”蕾安娜满脸狐疑。 “因为这段路程有许多峡谷、隘口,还有溪流阻隔,”他解释道“尤其当溪流的水泛滥时,路面很容易被冲垮,除非将路面建得高过河面才行。” “原来是这样,现在我懂了!”蕾安娜说。 他们一面谈话,一面朝湖的方向走过去;走了没有多远,她转回头来向背后的城堡望了望,不禁发出了欣喜的叫声。 “哇,好美啊!”她惊叹着。“这座城堡仿佛是神仙们住的地方,我真没想到,它竟然是如此的美!” 它不只是美,还带有神秘浪漫的气氛,城墙全部是用灰色的石头砌成的,高度几乎快到角楼的顶端。蕾安娜想,即使有象昨晚那些舞者的轻功,也休想能进得去这样高大的建筑物。 “我想象得到,为什么这里对你是如此的重要。”她对伯爵说。 “正如我昨晚所说的,”他答道“这里是我的家,我要照顾我的人民,保护我的家族,我就必须在这里长久住下去。” 蕾安娜正想告诉他,他有如此的胸襟多么令她敬佩时,他却立即改变了话题。 “葛小姐,”他说“我想公爵正在那里期待着你,同时,马车也已在门口等候着,你应该早点起程了。” “是的,是应该启程了。”蕾安娜同意得好勉强。 她又一次感到懊恼和难堪。因为她认为,关于何时启程,应该是由她自己先提出,而不该等到伯爵提醒她才对。 说实在的,此时此地,此情此景,她哪里舍得离开呢! 于是,她又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向湖面望了一眼。 “既然已经到了苏格兰,我真盼望能有机会去看看人们在湖畔钓鲑鱼的情景,”她说“我父亲最喜欢钓鱼,他常告诉我,钓鱼是多么的有趣。” “一个垂钓者常常是败兴而归的,”伯爵说道“就好像人生,常常会在各方面受到挫折一样。” 蕾安娜觉得伯爵似乎已经在向城堡的方向走夫。而她实在找不出任何话题来拖延她的启程时间,只好颓丧地跟在他的后面。 她朝着远方的草原望去。 “你怎能知道那里是你的边界?”她问。“有没有什么可当作标志呢?” “我想我的随从们能认得出每一寸土地,他们甚至可以辨得出哪一棵树在亚耳丁的土地上,哪一棵在我的土地上。”伯爵论断似的说着。“不过,在草原的顶端,有一个大石冢,我想这个大石冢一定在那里有好几个世纪了,这就是我能知道那里是我的边界的方法。” 他们渐渐地接近城堡了,当池们从花园走上一条小径时,蕾安娜已看见马正在前门外等着。 “你实在是太好了,让我昨夜在此停留了一宿,”她说“我希望我们能很快地再见面。” “我想那是不可能的。” 营安娜止住了脚步望着伯爵,眼睛张得大大的,感到很惊异。 “但但是为什么呢?”她问道。 “公爵和我在某些问题的看法上不太一致。”伯爵回答说。 “我我一直在想是否在你们两个家族间有何种恩怨?”蕾安娜犹豫地猜测着。 “我们过去作过战,”伯爵答道“不过我的父亲和已故的公爵已协议停战了。” “这个协议现在已经被破坏了?” “这个协议的确已被破坏了!” 斯特开伯爵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向前踏了一步,好像想快点送她上车。 “那么我将无法再见你罗?”她低声地问道。 “至少我不能去亚耳丁,”他答道。“不过,有一点必须要向你说清楚,我们永远欢迎你来这里,而且,正如我昨晚告诉你的,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她领受到在他声音中所表达的温情,她觉得有如沐浴在阳光中那般的温暖、舒畅。 “那么假如我来看你?”她畏缩地问道。 我将非常欢迎。” 斯特开伯爵朝他后面的草原瞥了一眼。 “骑马到大石家只不过一段很短的路程,”他说“到了大石冢,你就踏在我的土地上了。” “我会记住你所说的”蕾安娜说话时紧张得有点气喘。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她想,他大概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在他正要启齿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一个仆人向他们走了过来。 “对不起,伯爵!鲍爵的马夫说,他们的马已经站得不安稳了。” “谢谢你,邓肯!”伯爵说。“葛小姐马上就启程。” 伯爵和她走入城堡的大厅,在那里,有人已将她的斗篷准备好了,正等着她穿。她穿妥了斗篷,发现所有她的东西都已经安放在马车上了。 她伸出手来。“我衷心地感谢伯爵对我的热诚款待。” 他托起她伸出来的手,可是,并没有如她所期待地吻它告别。他只是微微地欠了欠身表示致意,蕾安娜也就只好屈膝答礼后,上了马车。 那位马夫好像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她还没有来得及坐稳,就已探动马鞭,赶着启程了。 她转过身来,看了伯爵一眼。伯爵一直站在台阶上,望着她离去,等到她的车子作了一个急转弯,上了大道后,即消失在草原上了。 当蕾安娜一行抵达昨晚出事的地点时,她回过头来,朝座落在湖滨的伯爵城堡望了过去。 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她将马车的窗门放了下来。现在,整座城堡,闪烁在灿烂的阳光中,她心中暗自思忖,这真是她所见过最美丽的地方。 紫色的草原,湖上的阳光,还有栖息在山脚下的小田舍,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比以前更美。 而这座城堡的本身,在充满了神秘和浪漫色彩的苏格兰高地上,更可以说是一个完美的化身。 “真是美妙极了!”蕾安娜自言自语地轻叹道。然后,她再也看不见城堡了。 途中,她一直满心狐疑,不知究竟伯爵和公爵为什么不和,他们之间关系的严重性,竟然到了互不见面的程度,真是令人费解。 她还没有忘记当她告诉他,打算到亚耳丁城堡久住时,他脸上不快的表情。 他为什么会对这一点如此的惊异呢? 大概是由于苏格兰人火爆的个性吧!他们不会原谅别人加诸他们的侮辱。 “也许我能使他们再度和好。”她心里希望着。 她会尽力去做好这个调停的工作,因为唯有如此,她才可能很快地和斯特开伯爵再见面。 他们行经的路途非常窄狭,岩石也很多,但是,马的步伐仍然相当快。蕾安娜心里在盘算,大概已经走了四、五英里路程,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住,人声非常嘈杂。 她向车外望去,看到一大群人聚集在一间小田舍的周围,不禁吃了一惊。 那里喊叫声不断,令她感到迷惑的是,有两个人正将各类家庭用具、衣物等,从一间屋子里拖出来,另外两个妇人和一群小孩则对着这两个人拼命地哭叫。 其他屋子里的人们,都在往路上奔跑,因此,他们的马,也就无法继续前进了。此时,蕾安娜又看到那两个搬家俱的家伙正在屋顶放火。 接着,一位妇人,紧抱住一个小孩嚎叫着:“他们要杀我的孩子!”而后是一阵愤怒的吼叫声。 蕾安娜发现,除了那两个放火烧房子的人之外,还有三个警卫。 她下了马车。吵闹声、叫喊声是那样恐怖,她看到妇人们正在拼命将那些关在笼子里,快被活活烧死的母鸡救出来。 就在这间房子起火燃烧时,有个人抱着一个半赤裸着,正在哭嚎的小孩,从火焰中冲出来。 “这里发生了什么事?”蕾安娜问道; 在这样一大片混乱嘈杂声中,她的声音不可能有人听到。但是,有一个衣着比较讲究,明显地比别人有权威的人走过来,对她说道: “你最好继续赶路吧,小姐!我会清出一条路让你们的马通过的。”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蕾安娜问。 “这些人们要被驱逐出去了,小姐。” “被驱逐?” 蕾安娜惊呼起来,接着问道: “你的意思是这里的人们全都要被赶走?” “公爵需要土地,小姐。” “为了羊吗?”营安娜问。 “薇,你说对了。小姐,现在你可以上马车,继续前进了。” 和她说话的这个人,说完后就转身走了。蕾安娜看到仆人将马车的门开着,等她上车。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一个妇人向她哀求着。 她在犹豫,本想回答什么,可是,有个警卫走了过来,用警棍将那个女人击倒在地上。 蕾安娜想要走过去,就在她往那个妇人那儿移动脚步时,刚才同她说话的那个人,又到了她的身旁。 “请你离开这里好吗?”他厉声地说。“这里的事,你是无能为力的,何况,公爵也不希望你在此地停留得太久。” 蕾安娜对于这些妇人和小孩们遭受的残酷待遇,感到愤愤不平,本想提出抗议,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发现自己已回到马车上,车门也关起来了,而且马正向清除好的道路飞驰而过。 她从车窗外观望那间正在燃烧的房子。 她又看到那些本来在围观的人群,也遭受到同样的命运,从自己家里搬运家俱了。 蕾安娜靠在椅背上,感到昏沉沉地,对于刚才所见到的悲惨情景,仍然余悸犹存。 从她有记忆开始,就听说过关于被强迫迁移以及执行态度残暴的许多谈论。 每当她母亲提起这些往事,她总感到愤怒,甚至有时候会难过地哭泣起来。 虽然,这些往事,不堪回首,但那毕竟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可是,营安娜没有想到,至今,这种残酷的悲剧,仍然在继续地重演,怎不令人痛心呢? 她母亲以前常告诉她:在一七六二年,罗斯爵土是如何—将养羊事业引进到北部地区,也在无意中,将高地人的整个灵魂和精神,断丧殆尽。 当时,每个人都恨不得这些羊在严寒的气候下死去,但是,罗斯爵士的五百只羊却全部都活了下去。 羊群繁殖了,羊毛变成了非常有用的贵重货品,也成了一种新的赚钱方式,这给高地的地主们的打击是很沉重的。 好多地主几乎都破产了。于是,他们有了一个突发的奇想,那就是将他们那些荒凉的草原和峡谷,用来变成一条完美的“羊路” 当然,第一件必须做的事就是清除住在这些土地上的居民。 好几个世纪以来,这些高地人们,曾经忍受着严寒的冬天来照顾他们的小田舍,以及饲养他们的牛群。 突然有一天,有人告诉他们必须离开他们唯一的家和他们认为属于自己的土地时,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他们想仰赖族长的指引,可是根本没有人接纳他们。 他们之中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要被迁移到海边去讨生活,或者是被移送到海那边的一个陌生世界去。 因此,他们的田舍被饶毁了,而他们也被当作囚犯似的,受人虐待。 蕾安娜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她就听说过这一类悲惨的事。起先是发生在索色兰郡,后来又轮到罗斯郡。对蕾安娜的母亲来说,眼见这些残酷的真情实景,又知道不可能有任何高地人,愿意做个勇敢的斗士,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时,该是多么地心酸呐! 早在蕾安娜未出世前,这类令人哀痛的事,就曾一再地发生过。远的不说,就拿五年前来说吧!记得那是一八四五年,有关高地居民们被驱逐的整个争论和控诉,由于时代杂志的揭发,再度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位名叫狄伦的编辑,得知有九十个罗斯夏地方的村民被迫从格伦克佛迁移,强逼他们在教堂墓地露宿,头顶上连一点遮蔽的东西都没有。 时代杂志当时一直末注意高地人被强迫迁移的事,可是就在那时,狄伦恰巧去到了苏格兰,及时目睹了格伦克佛人的惨剧。 当蕾安娜的母亲高声地读着他的调查报告时,一串串的泪水,情不自禁地自眼角滑落。 狄伦先生发现在格伦地方的所有村落,除了一个年老垂死的囚犯外,早已空无一物。 其余的人坐在一片青色的山坡上,妇女们穿戴整齐,披着鲜红的围巾,男人们则披上了牧羊人的斗篷。 气候潮湿而寒冷,人们被迫从格伦出发,推着两三部装载小孩的二轮便车,去到教堂墓园。 狄伦在他的报告中指责说,在高地所发生的这件事,惟有冷血、自私自利、毫无心肝的人,才做得出来。那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令人呕心的事。 “为什么没有人出来阻止呢?妈妈!”蕾安娜曾经这样问她母亲。 “那些高地人告诉那位杂志的编辑,他们不曾见过他们的地主,只是那些土地经管人,代表地主来采取如此残酷的手段。” 对蕾安娜来说,那时候她确实很难了解这件事的残酷面。可是现在,当她亲耳听到小孩的哭叫声,亲眼见到那些哭丧着脸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家被焚毁。她内心感到极度的难过和愤怒。 而她也知道谁应该对这件事负责。 他们现在所行经的地方,正是公爵的土地;而那些被赶离家门的人,又都是公爵的佃户。面对这一事实,蕾安娜难以使自己漠然无视,不闻不问。 她了解,这一群人一定会象一群鸭子,被混乱地赶去海边,正如其他被迫迁移的情形一样。 他们唯一的选择就是乘船到海的那一边去。可是,移民们常因寒冷、饥饿、天花、或伤寒而死在船上。 “实在难以相信这是真的!这样的悲剧不应该一再重覆发生才对!”蕾安娜想。 她记得母亲曾经为了抗议羊群的来到而大声疾呼。羊群已将高地人们赶出了格伦峡谷和草原,留下来的只是那些人的精神,他们的男气与毅力,曾使得苏格兰引以为傲。 “公爵怎么可以对他自己的人民这样呢?”蕾安娜自问。 现在,她总算弄明白斯特开伯爵和公爵发生争执的真正原因了。 在斯特开伯爵的土地上,她曾经看见,沿着湖滨有好多田舍和牛群。 而在伯爵的土地上,却不曾见过有任何羊群。现在,当她了解为什么他的人民会需要他;为什么一旦为了他们的生存,他必须留下来与他们同生共死,并肩作战的时候,她内心感到无比的欣慰,对他不禁兴起了一种仰慕之情。 可是,当她想到将来对公爵说些什么,以及她打算,一见到公爵,就要向他口无遮拦的责难一番时,不禁紧张疑虑起来。 “也许公爵根本不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也许他根本不了解这里的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她心想。 然而,来件事却是发生在离他城堡不过几英里远的地方呀!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如果说,公爵本人确实是住在他的城堡里,而他对于那些住在英格兰的苏格兰地主们的狂妄作风,并不赞同的话,那么,他那些土地经管人假藉的名义,在此胡作非为,他是绝不可能装糊涂的! 马正在草原上飞奔着。蕾安娜想到这里,真恨不得能跳出马车,跑回斯特开伯爵的凯恩城堡去。 她真希望能有这样的勇气,可是对她来说,马车好像发狂似的裁着她向前奔驰,而她也就一筹莫展了。 悲痛的往事,历历如绘,前途又是如此茫然,她不禁惶恐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她真希望没有来到苏格兰,更后悔当初没有拒绝公爵的邀请。 “我怎样才能向公爵说明我在这途中所看到的一切不幸,以及我的感受呢?”她自问。 她还记得:当她母亲高声朗读那份登载在时代杂志上的报告,并且向她叙述各个不同的家族,如何被拆散,如何被遣送至世界各地时,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她母亲常引用爱琳达尔格伦格瑞的盲诗人的诗句,她写道: 一场大的灾难已降临在我们苏格兰人的头顶上。 穷苦的人们啊!被赤裸裸地踩在脚下蹂躏, 没有了食物,没有了金钱,没有了草原, 我们北方的家园啊!在魔掌下毁灭殆尽! “爱琳达尔选用了涵义很深的字汇,”蕾安娜的母亲解释道。“在盖尔语中,大灾难要比苦难的意义广泛得多,它含有恐怖与罪恶的意义。”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且盖尔语所谓的草原,更含有和平、快乐,与平静的意念这些都是高地人永远无法了解的。” 蕾安娜听说,即使是麦克唐纳族,也是难辞其咎的。 她父亲曾经说过:在所有高地首领中,没有比麦克唐纳的族长对待他们的人民,更开明,甚至可以说,更放纵的了。 她母亲并来加以辩解,只是不停地流泪,蕾安娜有时觉得,强迫迁移伤害她母亲之深,甚至超过了格伦科的大屠杀。 现在,她亲眼目睹了这件事,她可以感受到,曾经令她母亲震撼,令她母亲哭泣的这种恐怖,是多么难以忍受。 “那是错误的,那是邪恶的!”蕾安娜在心底愤怒地呐喊。 每接近亚耳丁城堡一步,她内心的怒火就更为炽烈,同时她也变得更为忧惧不安。 终于,马车开始下坡了。 现在,他们进入了一个深陡的峡谷,路面婉蜒曲折,穿过一片漆黑的丛林,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紫色草原。 在那里看不到一间田舍,但是蕾安娜瞥见一些没有屋顶的石墙,她敢肯定不久之前,那里曾经有人住饼。 有一条河,流经峡谷的中央。 道路沿着河流而行,两边山坡陡峭,峡谷笼罩着一片死寂。 峡谷本身有着它庄严峻美的一面。 可是,它不似凯恩城堡那儿,峡谷中的湖,具有柔美秀丽的自然景色。对蕾安娜来说,这儿有某种令人印象深刻的地方,那就是此时此地,有着更多不祥的预兆。 在她没有真正的抵达这里之前,绝未想到亚耳丁堡离海如此近。 在峡谷的末端,她能看到白色的海浪,翻滚的浪顶高过河口。 她看到了城堡。这是一座令人印象更为深刻,更为敬畏的城堡,远超出了她所预料的程度。 她确信,这座城堡是为了防御那些敌对的家族和维金人而建造的。那真是一个巨大的,无法攻破的堡垒! 下有河流,外有大海,城墙环山而建,看上去甚是森严神圣。 他们通过了一座横跨在河上的娇梁,然后穿过低矮的树林,沿着两旁栽满了灌木的道路前进。 那座最靠近海边的高大城塔,墙上仍残留着箭头射裂的痕迹,角塔上哥德式的窗户,又长又窄。 马车停止了前进。城堡大门看起来雄伟庄严,门上钉有棱形铁钉以及绞链,石头砌成的堞口,安稳地悬在城楼上,这样,可以用溶化的铅块,从堞口泼击来侵犯的敌人。 一大群穿着短褶裙的仆人,在那里迎候,其中一个,引她来到一个方形建筑物的大厅,再上去,是一段宽阔的石阶,走在上面,会发出很大的回音。 到了石阶的尽头,仆人猛然地打开了一扇门,并用很宏亮的声音说:“葛小姐,您好!”这间屋子大得远超过她所想象的,拱形的屋顶非常高,窗户窄小,似乎少有光线能透进来。 鲍爵站在离她很远的一端的火炉前面,她向他走过去的时候,觉得自己仿佛缩小了一般,因为他身材魁梧,象个巨无霸,大有泰山压顶之势。 当地走到了他的跟前,更是紧张,他不仅高大,而且脸上长满了一大把的胡须,给人一种霸道专横的感觉。 蕾安娜认为,他是一位年老的长者,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且自视甚高,她现在才真正的体会到她母亲曾说他令人有一种压迫感的真正涵义。 他冲出了他那硕大的手掌,使她觉得她的手指好像落在一个无法逃避的陷阱当中。 “你终于来了!”公爵带着惊喜却又有点纳闷的口吻说。 他的声音很宏亮,虽然他面带微笑,可是她却感到,他的话中带有责备的口吻、 蕾安娜屈膝行礼。待她站定后,发觉公爵仍然紧握着她的手,而且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她,他的目光是如此的逼人,令人非常困窘。 “我想你已经听说了,公爵!昨晚我们在途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就为了这个理由,你就必须在凯恩堡停留,那真是太遗憾了!我的马夫们实在是太粗心,应该多留意一点才是。” “那真的不是他们的错,”蕾安娜说。“风刮得那么猛,又是倾盆大雨,下个不停,所以我想,一定是车轮从路面上滑落了。” “那几个马夫会受到责罚的!”公爵厉声地说。“不过,至少你已经抵达了!” “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蕾安娜附和着“但是,公爵,在途中我看到了一件可伯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他这一问,她好像挨了一枪。 “是佃户们被赶出公爵!” 鲍爵没有接腔,于是她继续道“那真是最恐怖,最令人痛心的一个景象,我从来都末见过。” 她有意讲得坚定一点,可是,她的声音微弱得好像只是在和自己生闷气似的。 “我母亲常说强迫迁移的事,”她继续道“不过我不相信它们仍然存在而且是在亚耳丁!” “无论怎么说,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峡谷,在那里,有些公然反抗的妄民,他们太不听话了,”公爵答道。 “可是,他们的房子都被放火烧了!” “你没有权利去管它!”公爵厉声说。 “那不是问题的要点,”蕾安娜答道。“问题在于这件事正在发生,而且,一个小女孩几乎被活活地烧死!” 鲍爵来回不停地走动,她知道他在生气了。 “我想,你旅途已有一段时间,在吃饭前,应该去梳沈一下,”他冷冷地说。“等会儿会有人引你去看你的卧房。” 他的手牵动了叫人铃,这时,蕾安娜虽然还有好多其他的话要说,不知怎么的,都从她嘴边消失了。 她知道他在将她支开,好像她是个讨厌的小虫似的,她也知道她所讲的那番话,对他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作用。 她从来不曾体会过失望与无助,竟是这种滋味。 接着,在她还未及再说话、再思虑之前,她已经放人护送着走过长廊,来到了一间大的卧室,在那里,有个女管家正在等着她。 另有两个女佣人,他们都向她屈膝行礼。 “我是麦康珍夫人,”女管家说。“这位是麦姬,这位是珍妮。我们都是来这里侍候你的,小姐,希望能让你满意。” “谢谢你。”蕾安娜说。 “公爵交代过,只要你想要什么,尽管吩咐,我们会马上替你办妥的。 “谢谢你。”她又说了一遍。 她心想,要是她要求给那些被赶出去的人们送些衣服和食物的话,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了! 其实,这正是她所想要去做的事,不过,她知道就算她想要去做,也不会有足够的勇气。 “难怪斯特开伯爵会和他发生争执了。”她想。 她发现自己是多么渴望能回到那个平静而又安全的凯恩堡去 或者说得更真切一点,这一个欲望,更是为了那座城堡的主人,不是吗? 第三章 蕾安娜向盥洗台定过去,其中一个仆人立即倒了些热水在盆子里。 “你要换件衣服吗?小姐。”麦康珍夫人间道。 “我想我最好换一件,”蕾安娜答道“我旅行穿的衣服太厚了,而且今天似乎非常暖和。” “中午的时候,太阳确实相当大,”麦康珍夫人附和着“也许,小姐,你会喜欢穿件新衣的。” “新衣?”蕾安娜诧异地问道。 她知道她不过刚刚到达此地,仆人们还未来得及打开她的行李箱。 麦康珍夫人这时迳自走到卧室的另一头,开了衣柜的门,作为对蕾安娜的回答。衣柜里挂着好几件长的女装。 蕾安娜用怀疑的眼光礁着那些鲜艳夺目的长礼服。 “这些衣服是谁的?” “都是特别为你做的,小姐!”麦康珍夫人答道“公爵是在爱丁堡订制的,还有几件大概也快到了。” “为我?”营安娜惊叫着“但但是为什么而且公爵他怎么会知道我身裁的大小?” 麦康珍夫人微笑着。 “公爵告诉过我,你母亲的样子他还记得很清楚,她在上次给公爵夫人的信中提到过,你如她年轻时长得非常象。” 蕾安娜记起她母亲在写给公爵夫人那封信里所讲的话。 “公爵为什么要替我做那么多新装呢?”她问道“他未免太客气了。” “公爵希望你脑旗乐,小姐!因为亚耳丁堡将是你未来的家。” 蕾安娜想到已经有人为她的未来作了抉择,不禁感到惊愕。然后,她好像被迫似的走向衣柜边。 这些长礼服看起来真是漂亮极了!每件都配有里衬,这一直是她所盼望的。而紧身的胸衣,更能衬托出那纤细的腰身。 一整个下午,她们都在忙着整理衣服上那些精美的刺绣以及缎带的缀饰。 “它们看起来好可爱好漂亮啊!”蕾娜安由衷地赞美着。 “公爵希望你会这样想,小姐!”麦康珍夫人带着微笑说。“另外还有几件,也已经派人通知爱丁堡最好的裁缝尽快地赶工交货了。我相信公爵看到你穿上这些新装,一定会很高兴的。” “希望如此?” 她换下身上的衣服,和这些新装比起来,自己的衣服实在是太寒酸了。 她挑了一件深绿丝质的日间长礼服。沿着领口缀有精细的花边,腰际扣得很紧,厚重的裙摆向四面施曳到地。 穿上新装多么美啊!她惊异地面对镜子,真不敢相信自己也会有如此华丽的服饰。 “腰身大了一点点,小姐。”麦康珍夫人看了看“不过现在我已知道,毛病在那里。我可以将另外几件好好地修改一下。这里还有一件非常漂亮的礼服,你可以穿着它参加今晚酒宴。” 一方面她对公爵如此的慷慨,感到迷惘;另一方面对她一身的新装,又觉得有点羞怯。于是蕾安娜沿着长廊向回走,来到那间大厅她刚到此地时,曾在这里和公爵见过面。 他正等候着她。蕾安娜向他走过去时,他眼中带着一种满意的神情。 她屈膝行礼。 “您的厚爱,公爵,使我十分感激。我希望我这身装扮,能令您高兴。” “你看起来非常迷人!”公爵说“而且我猜想,在这之前,一定已有很多男土对你说这样的话了。” 蕾安娜微微笑了笑。“我一直是在乡下过着很平静的生活,同时我母亲过去一年来,身体一直不太好。” “你们的情形我很清楚,”公爵说“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确信,你会需要许多东西,我希望都能供给你。” “您想得很周到而且慷慨。” “我要你了解,”公爵答道“这儿是你的家,在这城堡里,你该享受应有的地位,就好像你是我女儿一样。” “可是,我想您已经有一位女儿了吧?”蕾安娜大声说。她记得她母亲曾说过公爵夫人有子女。 “我的女儿去世了。” “我我很抱歉!” “她两年前去世的。她比你小,可是,健康一直很差。” 从公爵说话的声调中,蕾安娜感觉得出,他女儿的死,一定使他非常悲痛。 “我十分的抱歉,”她再一次表示歉意。“不过,您还有其他的孩子吧?” 蕾安娜正想问是否可以见见他时,公爵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午餐正等着我们,我想,你经过旅途跋涉,一定很饿了。” “是的,公爵,我是有点饿了。” 就在她说到饿字时,她想起了那些被驱逐出去的孩子们的哭叫声,忽然有一种食物鲠在喉咙里而无法下咽的感觉。 她准备向公爵说一说关于那些人们的遭遇,恳求他发发慈悲,为他们作个妥善的安排,为他们建立另一个家,提供一些帮助。 可是后来,当他们走向餐厅时,她发现要想说些什么是不太容易的。 她很了解,假如她提出了这个问题,公爵一定会象早先一样,设法将她的话题岔开的。但是,她心想,她绝对不可以作一个怯懦的人,迟早也要设法和他谈谈这一件惨无人道的事情。 然而,在午餐时,不可能有机会让她说什么。 她曾经认为和公爵在一起可能会很孤单,可是,出乎他的意料,在餐厅里,有一大群人正等着他们。 那是一个宽敞的贵族式房间,比凯恩堡的餐厅要大得多。就算同时坐上三十个或者更多的人也不会显得拥挤。 在座的一共有八人。其中两位年长的表亲,他们住在这里;一位是公爵的妹妹,她是来做客的;另外两位是被邀请的邻居;还有一个牧师,来自河口的渔村。 当介绍她和牧师认识时,她心想:也许我可以和这位牧师谈谈。 可是,在餐会进行当中,她很清楚地看出,这位牧师对公爵简直是毕恭毕敬,对所有问题的讨论,更是唯命是从。 她有种感觉,假如说,这件事不能取悦公爵的话,那么,这位牧师绝不会为那些被驱逐的人们,提供任何帮助.的,甚至包括他的教堂墓因在内。 她对这件事的感受是多么强烈啊!她知道,在此刻说出来,要是公爵的心情不好的话,是绝不会有什么收获的。 记得她第一次提到“强迫迁移”的事件时,看到了他脸上的激怒表情,也听到他充满残酷与冷漠的声音。 “蕾安娜打算在此久住,以后这里就是她的家,”公爵对他的表亲说“我们应该去打听看看,在这邻近地区,是否有什么节日庆典,或者是娱乐活动,也好带她去参观参观,不然的话,她会觉得我们苏格兰是一个枯燥乏味,毫无生气的地方。” “说实在的,公爵,”蕾安娜插嘴说道“我所住的英格兰,也不是什么繁华的大地方。而且,我非常喜爱乡村的宁静,所以,请千万别为我烦心。” 她向餐厅对面窗外的阳光望了望,继续说道:“有机会的话,倒是想去找一找白色的石南花,我母亲常说,要是找到的话,那会很幸运。同时,我也希望能去看看河中的蛙鱼和在草原上飞跃的松鸡,那一定很有趣的。” “这些我全都答应你,”公爵说“你会骑马吗?” “骑马?我最喜欢了。” “你可以在我的马房里挑一匹你需要的马,”公爵告诉她。“在草原上,没有别的马比亚耳丁矮种马跑得更快,更耐劳苦的了,我敢向你保证,它们相当出名的。” “这样说来,那真是太好了。” 每个人对蕾安娜都那么好,那么和蔼可亲。她想,假如她对欢迎她所费的苦心,一点也不领情的话,也未免太不识好歹了。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不去想斯特开伯爵,更无法不怀念她和他共处时,所感受的那份安全与温馨。 或许因为亚耳丁城堡太大的关系,或许因为她下意识里对公爵有点畏惧,尽管他对她多么和善,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使她感到神经紧张,浑身不自在似的。 午餐过后,公爵邀请她去看看办公厅,他首先带她去参观“族长室”这里的“族长室”不象她在凯恩堡所看过的,设在二楼,而是设在一楼。 她想,这间大厅算是她曾看过最大的,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一间了。 “当我们受到盗匪攻击,或者看到维金人在海上的船舰时,这里就是我们族人聚集的场所,”公爵解释说。 这间房子,可以容纳好几百名兵士以及他们的家属,墙上挂有从战场掳获的战利品。 这里甚至还有一面国旗,这是他们在普勒斯登战役中,从英国人手中掳来的。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她连声地赞叹。她心里很清楚,这正是公爵期望她对所看过的东西应该有的反应。 “这间族长室,在全苏格兰,算是最精致豪华的,”他夸耀道“在墙上,你还会看到那些家族们所穿过的战袍,他们隶属于我们的管辖,已好多代了。我们家族伯爵的职位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纪。不过,公爵职位只是最近的事,但麦克亚耳丁族长的荣衔却一直是由他的儿子继承。” “那真是一个光荣的家族纪录!”蕾安娜说。“那么,您的儿子将来也会继承您罗!” “那是一定的!” 他带着蕾安娜,从族长室逛到堡里的许多地方,各此都可以看到过去的历史遗迹,也可以看到他们家族世代聚集下来的珍宝。 接着,他打开了一扇厚重的橡木门,进了门,眼前又是一截石阶。 “这石阶是通往隙望塔的,”他说“我想这座塔一定会令你感兴趣的,你可以看看,为了怕维京人来偷袭,我的祖先在这里一直派人日以继夜看守的情形。” “那些维京人曾经偷袭过这座城堡吗?” “有过一次,他们还在此停留了两个月之久。” 鲍爵淡淡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传说中,我们族里现在之所以会有许多人那么高大,就是因为他们具有维京人的血统。而且,毫无疑问的,那些长了一头秀发的麦克亚耳丁人,看起来更象斯干的那维亚人,反而不象苏格兰人。” “我看得出来。在我抵达此地时,您的仆人中有好多看起来似乎特别高大。” “就因为他们身材高大,才被选用的。”公爵答道。“我们继续向上走好吗?” “好的,您先请。” 鲍爵走在她前面,石阶是螺旋式的,在塔中,只有箭头大的隙孔让光线透进来。 另一扇厚重的橡木门,上面装有精制的绞链,这时也打开了,当她跨出门外,站在塔的顶部时,周围的景物,立即一览无遗地呈现在她眼前,令她兴奋得几乎跳了起来。 向东望去,可以看到几英里外的大海;北面,有高耸入云的丛山峻岭;向西,有她来此地时走过的深暗峡谷。 风景真是太美了,而且,正如她以前所想的,还带有庄严肃穆的气势。 他一景接一景地浏览过去,然后,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个小村落上,从这个小村落起,河流直流入海。 她可以看到巨石砌成的海港,三、两渔船,停泊在码头边。 “那里有许多工作可以做吗?”她问。 “随时都有工作提供给那些需要工作的人们。”公爵答道。 “可是,也不能仅限于那些具有航海知识和技术的人呀!”蕾安娜说道。 此刻她又想到了那些住在峡谷中的入们,他们只懂得如何耕地,如何养牛。 “我想你会了解,”公爵未理会她的问题“不论敌人从哪个方向逼近我们,一个了望员会有充分的时间向族长报告的。” 经过一番挣扎,蕾安娜才把吐到嘴边的话硬是给吞了回去。 蕾安娜非常清楚,公爵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却故意不让她有机会说下去。 又一次,他将她的话题支开了,她很明白,要想继续谈论有关“强迫迁移”的问题是绝不能的了,尽管她是多么想这样做。 一讲到维京人,以及解释他们是如何地驾着船,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公爵就会眉飞色舞,兴趣大作。但蕾安娜除了会随时念起那些遭遇不幸的人们外,公爵的话,她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不能不去想妇人们抱着她们的孩子,从峡谷一直走到海边,那要花多久的时间! 也许他们会用一辆小的两轮车来载运他们的行囊,可是仍得赶着在前面的家畜,缓慢地向前移动。 她在峡谷中所看到的悲惨景象,又一幕一幕地在她脑中激荡。 然而,她能说什么呢?她又能拿什么来帮助他们呢? 当公爵讲完了维京人的故事,一同走下石阶时,她确实感到城堡中还有许多别的东西等着她去看,但是,因为中餐较晚,而且她期待已久的饮茶时间也到了,所以公爵没再带她到别处去。 鲍爵引她来到另一间客室,这间比公爵常去的那间小,但看起来要舒适典雅得多。 鲍爵的妹妹,还有那两位年长的表亲,已在这里等着蕾安娜与他们一块儿饮茶,桌子设在房间中央,大家围着桌子坐下,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美味可口的苏格兰点心,这些是她母亲从前经常提到的。 “你吃得太少,”公爵的妹妹对她说。“你必须设法适应我们在苏格兰享受的盛餐。我想是因为空气好的缘故,才使我们有那么大的胃口。” “我想是的。”蕾安娜答道。 但是她心里想,假如她和别人一样,随时都大吃大喝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变成“肥婆” “在晚餐前,我希望你能休息一下。”饮完茶后,公爵的妹妹对她说。 “我还想写一封信。”蕾安娜道。 “你的卧房有一张写字台,”公爵告诉她“假如还需要别的东西,尽管叫麦康珍夫人替你去办。” “谢谢您。” 蕾安娜向其他的人恭敬地屈膝行礼,然后离去。 她关门时,发生了一点小困难,使得她伫足在那里,当她正费力地推门时,无意中听到了公爵的妹妹说“好有礼貌,好漂亮的一位年轻女孩,难怪我哥哥那么高兴地要她来这里。” “是的,她的确可爱!”另一位女士说。“尤恩怎么样了?” “还不是老样子,”公爵的妹妹答道。“却是千万不要在公爵面前提起他哟!” “是的,那当然,在你提醒我之后,我一直非常小心不再去” 蕾安娜将门关上了。 她心理猜想:谁是尤恩呢?在她沿着长廊走回卧室时,她好像记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名字。啊!她终于记起来了。 这个名字是写在挂在族长室的家谱的末端,公爵还很骄傲地指给她看过。 在家谱中,描述着麦克亚耳丁几个世纪以来,各个支流分派,以及与苏格兰显赫家族的联婚等等,事实上,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他们的家族,起初是伯爵职位;后来成为公爵,爵位由父传子,全部按年代编列,一直到族谱的末尾,尤恩这个名字才出现。 蕾安娜知道,他就是亚耳丁族的爵位继承者,这一个头衔,只有公爵的长子才有资格。可是,目前公爵只有一个儿子呀! 现在,她觉得有一点奇怪,不知尤恩究竟出了什么事,假如说他是病了,为什么他父亲竟然不愿意谈到他呢! 这似乎是一个秘密,不过,蕾安娜非常了解,只要是公爵不想讨论的问题,他可毫不客气地将这个问题搁置在一边,闭口不谈的。 “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查出这个秘密的。”她想。 她一定进卧室,就看到了摆在窗前的写字台,只是她以前并末注意到。 她坐下后,拿起一张厚的羊皮笺放在吸墨纸上,然后将鹅毛笔在墨水瓶中蘸了蘸墨水。 “敬爱的斯特开伯爵。”她写道。 罢一写出他的名字,他那活生生的影子立即映入了她的脑海他脸部轮廓的鲜明,他那与公爵的专横霸道截然不同的威仪,都使她深信,他是一位令人信服的贤明领袖。 她还记得他俩四目凝视时,她有过的一种奇妙感觉,这种感觉使她怀然心跳,使她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他赞赏过她的美丽,还说愿意随时为她“效劳” 此刻,她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渴望,渴望见到他,再和他面面相对,细诉离情 “无论如何,我一定得到凯恩堡去一趟。”她下定了决心,可是她又怀疑自已是否有勇气要求公爵用马车送她去。 她有一个预感,他必然会拒绝的,何况又没有任何理由,凭什么要他答应呢?但是,他们两个家族的恩怨,以及过去的不和,毕竟不是她的责任啊! 接着,她暗自猜测,他们两族过去确实有过恩怨,那么目前这个恩怨还有多深呢?他们的恩怨与强迫迁移有牵连吗? 她倒希望斯特开伯爵曾经向她吐露过一点内情。 为什么他不告诉她。他打算做些什么呢?为什么当她只不过问他一个简单的问题时,他就突然变得那么冷漠,那么想痹篇她呢? “在苏格兰,每一件事似乎都是如此神秘!”蕾安娜想,而且她心里还在猜疑为什么公爵的客人都不能在他面前提到他的儿子。 信纸早已放在她面前,她继续写道: 首先,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殷切招待,这次意外事件,多亏你救了我;其次,你让我有机会,第一眼就看到了我母亲所爱的苏格兰,那里的一切,正是我日夜企盼,渴望一见的。当然,它们甚至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好。你那洛克湖滨的美丽风景以及风笛的悠扬旋律,都将令我永难忘怀,那实在无法以言语来形容。不过,当我听到风笛声,当我听到苏格兰对我的呼唤时,我的心灵将会有所感应的。 多么期待再见到你,我盼望那是可能的。假如我不能坐马车来,也许有一天,我会骑马越过边界。最后,伯爵,让我再一次向你表达我最诚挚的谢意。所有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美好。 最敬爱你的蕾安娜启 这封信她读过好几遍,可是总觉得没有真正表达出她心里所要讲的话。然后,她写上地址,拉了一下叫人铃。 那个名叫麦姬的仆人,不一会儿,就出现了。 “是你叫我?小姐!” “是的,麦姬!我想把这封信寄了,但是不知道如何寄出去。” “所有的信件,都放在大厅的桌上,小姐!” “那么麻烦你替我将这封信放在那里,麦姬!” “好的。” 这个女仆将信拿在手中,再问道“还有别的事吗?小姐!” “我想休息一会儿,”蕾安娜答道“你将信放好后,请再回来帮我解开衣扣。” “好的,小姐!” 仆人出去了,蕾安娜看见卧房的角落有一个书架,她选了一本看起来很有趣的书。麦姬这时又回到了卧室帮忙她脱去外衣,然后她躺在床上,盖了一条暖和的棉被,将书本打开。 她并不是真的很累,只是她似乎觉得公爵的妹妹,还有另外几位女士,都希望她去休息,也许这样,他们就可不必为了接待她耗费精力了。 她打开了书本,可是并没有心情去看,只是思量着,当伯爵接到她的信后,他会怎么想呢! 不知道他是否了解她是多么感激地对她的那番情意。 “我一定要再见到他!一定要!”蕾安娜喃喃自语。 他曾经说过,横过草原,凯恩堡离此只不过三英里而已。 她在那里痴想说不定斯特开伯爵也会骑马来到边界,希望能有机会见到她。 “如果能够停留得久一点的话”蕾安娜想。 可是她又觉得,对公爵方面,未免太忘恩负义了。 鲍爵对她,可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替她购置漂亮的新装;花去那么多时间,带她走遍整座城堡。 “要是妈妈知道我已住在此地,她一定很高兴的。”蕾安娜想。 当她在城堡中到处走动时,曾经见到过好几张公爵夫人的画像,表情中带着宽厚与怜悯,这又使她想起了她的母亲。 “要是公爵夫人还活着,那该多好。”蕾安娜心里兴起这样一个愿望。“我们还可以谈谈关于我母亲的一些往事。” 她此时突然对母亲有一种强烈的思念之情,几乎使她内新隐隐作痛起来。 她要告诉母亲关于斯特开伯爵的事;他要问问母亲对“强迫迁移”的看法。 “我又在胡思乱想了,”蕾安娜自言自语“不过,这里有些事我知道确实有些事!” 她时常想到她母亲在临终前讲过,有时候,有些事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 本来,一位年轻的女孩,单独和一位年轻的男士相处在一座城堡中,是不太适宜的,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感到忧惧和不安。 当她骑在马上,斯特开伯爵挽着她,护送她回城堡时,她是那么的信任他,同时有着无比的安全感。 现在,虽然她人在亚耳丁,却老是挂记着凯恩堡,想到这一点,她内心不禁兴起一种莫名的忧虑与不安。 “唉!我真是太爱胡思乱想了!”她自言自语道。 她又翻开了拿在手中的书本,想静下心来,勉强自己看下去,可是,说什么就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时,窗外传来了阵阵的鸟啼,打破了眼前这份寂静,也打断了她的思绪。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屋于里除了显得有些空旷外,其他仍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改变。 “要是妈妈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她又叹了口气“她一定会了解我正在为什么烦心的。” 麦康珍夫人和其他的仆人正在为她准备沐浴所需的用品,她心里的忧虑和恐惧,也随着她们的来到暂抛开了。沐浴饼后,她又换上了一件新的晚礼服。 这件晚礼服,算是蕾安娜所有衣服中最美最可爱的一件了。宽大的内衬裙,从她纤细的腰际向四周散开,她带着愉快的神情,审视了衣服上每一部分打褶的裙摆、缀有珍珠的领襟,还有装饰在胸前的一小束玫瑰花瓣。 “你看起来真美!小姐!”麦康珍夫人发出惊叹的赞美声“我觉得你穿上这件新礼服,应该去参加盛大的舞会才对,如果只是同一些年长的家人共进晚餐,那就没有多大意思了。” “我真不敢想象,这件礼服会这样美1”蕾安娜也以同样的声调赞叹着。 “这件衣服让你那么欢快,公爵一定会很高兴的。” 蕾安娜有意地沿着长廊,走过一面落地镜前,向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又看,不忍离去。 “我实在没有理由不希望斯特开伯爵看到我现在的装扮,”她边走边想着“前天晚上,我和伯爵在凯恩堡一同晚餐时,要是能穿上今晚这件礼服,那该多好!”不知不觉中来到了楼梯口,她刚打算进到公爵的房间,麦康珍夫人却在那里叫住她说,客人们都已到齐,大家都在餐厅等她。就在这时,她听到通往大厅的走道下方,有讲话的声音,她向石栏杆方向望过去,看见公爵穿着耀眼的夜礼服,在和托莫管家谈话。 托莫管家正拿出一件东西给公爵看。 蕾安娜怕他们疑心她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刚打算转身离去时,却发觉这位管家手中所拿的竟是她写给斯特开伯爵的那封信。 他们似乎在交换着彼此的意见,因为用的是盖尔语,蕾安娜根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 她停住脚步,心想,将一封私人信函拿给公爵看,该是多么不礼貌的事。接着,她看到公爵从管家手中接过这封信,走到大厅另一头。将信投入了燃烧着的火炉中。 她一时惊愤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所见到的是事实。 当熊熊的火焰毫不留情地烧毁了这封信后,她看到公爵转过身来朝向楼梯,为了怕被发觉,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她沉静而又快速地穿过铺了地毯的楼板,走入公爵的起居间。她气得浑身发抖,可是内心又充满了恐惧,从她第一眼看到这座城堡起,这种恐惧就一直深植在她的心里。 她知道她所怕的是什么,怕无法逃走,怕成为囚犯。为了极力控制自己,她走到窗前,朝海的方向望了过去。 “你来得真早呀!”她听见公爵在她背后说话。 “是的,公爵!” 她很勉强地向公爵那边移动了一步说:“我现在穿着另一件您送我的新衣服,我不知道怎样谢您才好,我从来还不曾有过这么漂亮的礼服。” “我很高兴能令你满意,”公爵说“而且,穿起来都非常合身。不过,我认为要是再加点小饰物,就更完美了。” “小饰物?” 他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她已看到那是一个小小的绒布盒。 她机械般地从他手中接了过来,眼中充满着疑虑。 “只是一件小礼物,希望你会喜欢它。”他讲话时,语辞恳切,又带着几分安慰,好像在对一个受了惊的小孩说话似的。 蕾安娜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条珍珠项链,小巧精美,对一位年轻小姐来说,真算得上是一件完美的装饰品。 “可是我不能接受这件礼物!” “这条项链,本来是我妻子的,”公爵说“既然她生前和你母亲那么要好,我想她地下有知,也会很愿意我这样做的。” “您实在太客气了,我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蕾安娜结结巴巴地说。 鲍爵微微笑了笑,从盒子里取出了项链。“让我替你带上。” 她顺从地将背转向他,低下头,他将项链的锁扣扣上。 “那边有面镜子,你过去看看。”公爵建议她。 她依着他的话走到镜前,端视了一下自己。公爵说得对极了,带上这条项链后,确实显得高雅多了。 披肩从她肩上滑了下来,露出了她粉白的肌肤,圆润柔嫩的颈项上,绕着一条半透明的珍珠项链,更使她增添了一份以前不曾有过的成熟美。 “谢谢您!但我真不知道您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理由很多,”公爵答道“不过,今天只想告诉你一点,我要你在亚耳丁堡觉得快乐。” “您这样待我,想要不快乐,恐怕还不容易呢?” 虽然她嘴里这么说,可是心里却有着一连串她无法找到答案的问题。 为什么公爵要烧掉她的信呢?为什么公爵不准别人提到他的儿子尤恩呢?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仁慈,却会那么残忍地命令手下将人民看成囚犯似的一个个驱逐出境呢? 晚餐的人数要比中餐多了许多。蕾安娜发觉在这座城堡里,中年人和老年人似乎比较多,他们白天都出去打猎、钓鱼,傍晚才回到堡里,然后兴高彩烈地谈论着游猎的经过。 为了怕晚宴时男性客人太多,好多邻近的女土们,也都被邀请来了。 鲍爵又一次向大家宣布,她将把亚耳丁堡当成自己的家,打算长期在此居住。 蕾安娜虽不敢肯定,但她觉得当这些女士们注视她时,跟里总是带着猜疑与好奇的神情。 可是那些年长的绅士们,倒是非常高兴地赞美着她,并且和她谈述一些有关他们自己的事,所以蕾安娜仍然很愉快,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 在座的男土们,大部份来自英格兰,也有的来自苏格兰的罗伦地方。 “我们每年都要到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其中一位男士对蕾安娜说“依我看,在亚耳丁打猎要比在北部任何地区都好。” 他讲话时,上身微向前曲。接着又向距离他还有好几步远的公爵说道, “可是,公爵!您的那些羊,将我们今天打猎的兴趣,全给破坏了。” “怎么会呢?” “它们跑在我们面前,我们还没来得及射击,鸟已经全都被吓飞了。” “那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回头我会叮嘱一下看羊的人,叫他们以后多注意些。”公爵应允着。 “我希望您会这么做,”这位猎人答道“对您的口袋来说,羊就是钱,可是对我们的猎袋来说,它们反而是累赘了。” 说话的这位猎人,一眼看上去了就知道是英国人,公爵没再理睬他,于是他又转向蕾安娜说道: “在北部的这些地主们,对养羊都好像着了迷。不过,我听说有一批羊毛将从澳洲运来,到时候,高地产的羊毛价格一定会惨跌。” “这样一来,”蕾安娜压低声音说“也许他们就会发现,把羊弄来,把人赶走,将是一件错误的事。” 她讲话时,音调稍微高了一点,引得同桌客人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 “你关心强迫迁移这件事?” ‘我确实很关心这件事!” “我从时代杂志上,读过好几篇关于他们的专文报导,我也觉得那是一件可耻的事!” “听说还会有很多人要被赶走,那可是真的?” 他耸了耸肩,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 “象我们这些住在英格兰的人,对这件事又能如何呢!而且,我还从各方面听说到,将有更多这一类的计划,要在其他各处展开行动呢!” “唉!真是劫数!”蕾安娜叹了口气说“为什么没有人向女王请愿呢?” 这个人笑了笑说:“女王又能怎样?对那些苏格兰的大地主,正如我们的男主人公爵一般,也是无可奈何的啊!”停了一会儿,他好像觉得这个问题要是续继谈下去,会令人有尴尬的感觉,于是转身过去和坐在他另一边的女士聊了起来。 “我实在是起不了什么作用,实在是”蕾安娜又开始自责地懊恼起来。 她心神不定地自忖着,假如她坚持表示出她的意见,公爵会不会真的恼羞成怒,将她撵走呢? 他对她又这么好,她除了应该向他感恩外,又能说什么呢? 可是,她现在却觉得,她身上所穿的衣服,颈上所带的项链,可如犹大为了背叛主耶稣所得到的三十枚银钱一样,隐伏着一个奸诈险恶的阴谋。 晚宴结束后,吹笛者传统式地绕着餐桌吹奏,女士们都已离席,到另一间陈设华美的沙龙。 蕾安娜听说这间沙龙的家俱陈设,都是已故的公爵夫人亲自设计布置的,看上去比别间更雅致。家俱都是法国款式,窗帘与地毯,不论颜色、质料,都非常精美考究。 许多张深得亮丽的桌几上,摆设了一些名贵的珍玩,蕾安娜确定,这些一定是公爵夫人从前亲自搜集的。 当她正仔细观赏着这些物品时,有位女客后来她才知道是鲍登夫人,走到她的身边。 “你在这间屋里,看起来衣着好像特别与众不同,葛小姐!”她说话时神情非常愉快。 “谢谢你对我的赞美,夫人!” “在这座堡里,我们不曾看见象你这样年轻又漂亮的小姐,”鲍登夫人继续道“公爵告诉我,你要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是的,夫人!我父母亲都已去世,我母亲和公爵夫人以前是最要好的朋友。” 鲍登夫人叹了口气; “我们大家都很怀念公爵夫人,她实在是讨人喜欢。说起来,她在世的时候,这个地方才象人住的地方。” 蕾安娜惊疑地看着她,她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总觉得,当我们到这里时,就好像走进了食人魔王的宫殿似的难道你还不觉得吗?” 蕾安娜不禁大声地笑了起来。这倒确实是她感觉到的。 她们单独站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鲍登夫人从她的肩头向周围扫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自从他的妻子死后,公爵就很难得有机会与邻近的人们来往,也许你对他有一种女性的影响力。” “我不认为我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力。”蕾安娜答道。 “我想,你还是太年轻了点,”鲍登夫人的讲话声,低得好像在对自己说似的。“自从他失去心爱的女儿后,大概就不曾再有过笑容了。” “她那么年轻,怎么会死呢?”蕾安娜问道。 “她的健康情况一直不怎么好,”鲍登夫人说“而且我觉得她也太过劳累。她只不过十四、五岁大,因为太敬爱她的父亲,总是跟随他一同出去打猎、骑马,她花了所有的精力来陪伴她父亲,当然,这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鲍登夫人停了一下。 “那是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天,本来她应该躺在床上的,她却独自一个人驾着马车出去,因而感冒引发了肺炎,她的病情开始急剧恶化,就这样离开了人间。” “她也太大意了,好可怜哟!”蕾安娜感叹地说“可想而知,公爵当时会有什么感受!” “那当然罗!不会再有人比他更难过的了,”鲍登夫人说“可是再想想他的儿子。” 她的话讲了一半突然停住了,这时公爵的妹妹走过来问道:“你想不想玩玩纸牌,鲍登夫人?你不知道公爵是多么喜欢玩“惠斯特”(四人玩的一种王牌戏)。” “我当然想玩!” 于是她离开了蕾安娜,向牌桌走去,这时刚好门打开,走进来两位男土。不一会儿,他们一齐开始玩牌了。 “刚才她正准备说什么呢?”这个问题在蕾安娜的脑子里一再地浮现。 鲍登夫人这句话没来得及讲全,她也就无从得知关于尤恩的事,这真是令人烦脑极了。 她将不再有机会和鲍登夫人作进一步的交谈。她坐在牌桌旁边看牌,那些没有玩牌的人,则围着火炉取暖。 “这里的气候真是奇怪得很,一到傍晚,就会突然变得那么阴冷,”有人这样批评说“今天在草原上,天气还是那么热,我真想把外套脱掉。” “我想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另一个人带着玩笑的口吻说。 后来,他们就一直谈着打猎的事,蕾安娜也就没有机会得知有关这位公爵少爷的秘密了。 第四章 蕾安娜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尽一切可能,想办法通过交界线,到斯特开伯爵那边去看看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发觉在亚耳丁堡的这段时间不太好过,打从她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起,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安排。反正只要她离开城堡一步,就会有人跟着她,伴着她。 鲍爵似乎想藉他的权威,将每一件事都做得能令自己满意,也令蕾安娜高兴。他常带她一同去骑马,或者让她同别的客人们一起去驾车。 第一个狩猎盛会刚过,下一个又接着来了,每晚都有盛大的欢宴,而午餐的人数总不会少过十二个,有时候还更多些。 对蕾安娜来说,她一天中的每分每秒,似乎都安排了紧凑的活动。如果说,别人所给她的那种无微不至的款待,一点也不能令她动心的话,那她未免太不通情理了。 为她订制的另一批新装已从爱丁堡送来了,随着这些新装一齐来的,还有皮毛滚边的围巾、披肩等等,这些都是准备冬用的。鹅绒的夹克上衣,现在穿起来,即使坐在马车中仍嫌太暖了点。 她实在很难找到新的言词来表达对公爵的谢意,可是她能感觉得出,好像公爵一直在看管着她,观察她对每一件事情及对周围言论的反应。 可是,尽管她对眼前的新奇生活多么有兴趣,还是无法不去思念斯特开伯爵,一天不知要思念多少次。她想,伯爵一定会觉得她是多么没有礼貌,多么不通人情。 有件事始终在她脑子里翻来复去,希望能用什么方法,再写一封信给他,来替代被公爵烧毁的那封信。 虽然她也曾想到,是否能利用马车出去的机会,要他们在邮局门前停一下。可是,她回头一想,向人提这个问题,实在是一件很傻的事。试想,会有谁肯答应她这样做而不让公爵知道呢?她的第一封信曾经遭受了什么样的命运,她是很清楚的呀! 尽管公爵对她表现得多么慈祥,多么和善,她对公爵还是有点畏惧,总是不愿和他太过亲近。 她非常清楚,在某些必要的情况下,公爵可能会变得非常残忍无情。他是一个只求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在蕾安娜的印象中,毫无疑问的,凡是与他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个不敬畏他三分的。 仆人们对他都是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地方上的人士,就拿那位牧师来说吧,在公爵面前,那种卑躬屈膝的样子,令人作呕,蕾安娜每见他一次,就不禁要为他难过好一阵子。 现在她脑子里又开始不断地想起来那些被驱逐出去的人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这里是不会有人告诉她实情的。 必于公爵的事,要问他的仆人是不可能的。她敢确定,不会有人想到外面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想到“强迫迁移”事件,将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她翻阅过以前的报纸,想看看能否找到比时代杂志专栏所登载的更多有关罗斯地区强迫移民的资料。 在狄伦先生的揭发之后,也曾有过为了保护穷人所组成的团体。可是据蕾安娜推断;那个团体的寿命一定不会长久,所募集来的钱,那些穷人们也很少能得到。 总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确实从报上得知人们被驱逐的事件,曾经在许多地方发生过,可是详细的经过情形,报导得并不多。蕾安娜只能从她在公爵土地上所看到的情景去想象,那是多么悲惨,多么残忍的事。 “我一定要和斯特开伯爵谈谈这件事。”她对自己说过何止千百次了。 没多久,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来了。 鲍爵和一位邻近的朋友,一同被邀请到北方边界的对面去打猎。这就是说,他必须清晨就启程,一直要到很晚才能回来。 她告诉自己,这是一个等候了很久的良机。 当麦康珍夫人叫她时,她打开窗帘,看看窗外的天气是否很好。 假如是个大雨天,她知道这一次的“邀猎”必然会取消。不论怎么说,公爵会考虑到冒雨去打猎,是有害他的健废的。 幸好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九月天,晴空万里,城堡四周枝叶扶疏的树木,已开始显露几分秋意,长青的石南却仍盛开着花朵。 “冬天很快就要来了,”蕾安娜想“那么我就真的会被‘监禁’在这里,再也没有机会逃走了!” 可是,今天,不论会有什么后果,哪怕只是两三个小时,她也要设法脱离公爵的监视。 她吃过早餐,在别人尚末下楼之前,请人牵了一匹马到门前。 她知道会有一个马夫随伴着她,因为要是她说想单独一个人骑马出游,会引起托莫管家的批评。 穿着一件公爵为她从爱丁堡订制的动人新装,戴了一顶周围绕有罗纱的帽子,她对着镜子瞧了最后一眼,心想,她要斯特开公爵看到她现在的这个样子。 她相信伯爵一定还记得她穿着自己做的那件普通而廉价的旅行服装,那一件不象她现在所穿的具有成熟典雅的风格。 “如果说,他那时都认为我漂亮,那么现在对我真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看法呢?!”她问自己。 这时,她发觉自己有一种难以仰制的兴奋之情。 当她步下石阶,看到她的马正等在那儿时,真说不出内心有多么高兴。 就在她领着骑在她后面不远的马夫一同出发时,她又想到斯特开伯爵是否在家这个问题,万一要是不在,她就无法会见到他,那么,所有的计划也就白费了。 接着,她又安慰自己,他曾经对这一点说得很清楚,为了保护和照顾他的家族,他会一直待在那里,他不是个属于轻薄贪玩的地主。 “他就是妈妈所钦佩的那种人。”蕾安娜心想。但是,她又不得不承认另一事实公爵不也住在城堡和他的人民生活在一起吗? “可是,他并不关心他们。”她以严厉批评的口吻自言自语着:“他最关心的只是钱不是人民!” 她想起曾经见到羊群漫步于草原上的情景,白色的羊群与成排的长青石南形成对比。草原、石南,原本都是她所喜爱的景物,现在,只要是有羊群的地方,每一件事物,都会使她痛恨。 她使劲地用马刺夹踢着马肚,让它跑得更快一点。因为,她脑子里有好一会儿,除了斯特开伯爵外,很难去想别的任何事物。 当他们离开了城堡的车道后,她就转向南方,朝山上爬去,她知道这座山正是与斯特开草原相接壤的地方。 她骑着马沿着山坡向上爬,并尽量使马走得慢一点,因为地面不平,而且还有兔子打的窟洞,要是马的脚踩了进去,很可能会摔倒,还会扭伤马腿。 在她快到山头时,马夫跟了上来。 “对不起!小姐!”他用很重的苏格兰土音说“你太接近斯特开边界了,我们是不允许来这里的。” “山头上有个大石冢,”蕾安娜答道“我想去看看。” “哦!那里就是。”马夫答道。 马夫似乎想拼命阻止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就拉转了马头。可是蕾安娜却尽可能地赶着马向那边飞驰而去。 爬到了山顶,她回头向山下望去,公爵的城堡远远地好像躺在那里,在阳光中,它显得坚实巩固,但却带有几分凶残的样子。 那儿的峡谷看起来晦暗阴森,正如她第一次经过时感觉到的,带有一些不祥的征兆。 “这个峡谷,看起来好像一个什么东西趴在那里似的。”她心想,接着竟失声笑了起来。 “我胡思乱想得未免太离谱了点。” 回转头来看看另一面的情景,伸展在她眼前的草原,散发着自由的气息,石南花的芳香随风飘送,而她在城堡时的那份抑郁,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想到在城堡的那份恐惧,此刻她又记起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常会从梦中惊醒过来,躺在床上倾听,虽然她从未听出什么,可是在她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一种可怕的阴影,每一想到这可怕的阴影随时可能会来侵袭她的时候,就让她不寒而傈,她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看到大石冢已在眼前,灰白的巨石,一块一块地向上堆砌着,她的心不觉抨然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就会在斯特开伯爵的土地上了。 她向大石冢骑了过去,到了那里,将马勒住,然后望向南方,第一个映入她眼底的是洛克湖,接着是城堡,这些正是她离开那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后,一直渴望再见到的。 环绕着湖水的山头上,灯光点点,平静的湖面,甚至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美。 远方的城堡,有如梦幻中的仙境,就好像她在童年时所读的神仙故事里描写的一样。 经过这段长距离的爬登之后,她的马不再那么气力充沛,因此,很乐意地停歇在那里。 她很清楚这时马夫惟恐被人责怪不该将她带到边界上来,一定心急如焚地紧跟在她后面追赶上来,可是她并没有让马移动脚步。 当她想到斯特开伯爵在这段时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一定会期望她现在出现在此地的这个念头时,连她自己也觉得真是滑稽可笑。 可是,她仍然象小孩般,天真地盼望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敢骑马下山去找寻他吗?”她有点犹豫。 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假如她这样做了,公爵一定会非常恼怒的;可是,当有人告诉他,她曾经骑马来到边界时,他还不是同样的会恼怒吗? “反正都是挨骂!吧脆一不做,二不休!”蕾安娜思量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双腿用力一夹,马于是飞快地向凯思堡方向直奔而去。 “小姐!小姐!”马夫激愤地喊叫着“这是一种非法侵入啊!那是斯特开伯爵的土地,我们不应该跨过边界的!” “我是被邀请来的。”蕾安娜高声答道,同时继续向前行进。 马夫在她后面一直不停地叫嚷、抗议着,从他气喘吁吁的语调听来,她知道他心里确实是非常着慌了。 她必须骑廿分钟。城堡渐渐近了,现在,她已能看见伫立在城墙之间的角楼以及飘舞在灰色楼顶上的旗子。 她也看见了那些沿着湖畔搭建的小小田舍,于是满心欢快地告诉自己“在伯爵的土地上是见不到羊群的啊!”当他们骑马奔过小径时,惊动了大群的松鸡,它们愤怒地鸣叫,飞往隐蔽的地点。 就在这时,蕾安娜看到远方有个骑马的人,她的心又怦然地跳了起来。 起初,她还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是斯特开伯爵,因为草原上地形起伏不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不见了,要过好一会儿,才会再度出现。 这一次,她确定没有弄错,那的确就是斯特开伯爵,他正向着她这边奔驰而来呢! 他和她一样骑得飞快,而现在蕾安娜更是快马加鞭,于是马儿向前冲了过去。她是多么热切地想会见她日夜思慕的人呐!因此,对她自身的安全,也无暇顾及了。 马夫一直在咕哝着,她知道他害怕伯爵会斥责他们擅自侵入。 等到他们终于面面相对时,才看到伯爵脸上,显露出绝非装出来的欣喜。 “我几乎要放弃希望了。”他说。这时他将马头拉近了蕾安娜的座骑,然后伸出他的手。 她将手指轻柔地放入他的掌中,他握得是那么地紧,紧得几乎令她有点作痛了。 “你正在等待着我?”她低声地说,感觉有几分难以启口。 “自从你离去后,我每天都在了望着,盼望你的归来。”他答道“事实上,我派在边界暗中监视的人中,有一个就在你通过大石冢的那一刻,立即用镜子给了我信号。” 这正是蕾安娜所希望的,也正是她所期待的。当她知道她过去的想法并没有错时,真是何等地高兴啊! “在这之前我无法来。” “你想要来?”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探测些什么?因为她觉得害羞,所以不敢正视他。 “我我给你写过信”她说“可是,这封信永远也没法发出了。” 她看到他的嘴唇紧闭着,过了一会,他说:“因此,你今天就来了?” “公爵同一位邻居打猎去了。” “你要到堡里坐坐吗?” “今天下午以前,我不必急着赶回去。” 蕾安娜明白,此刻还想假装不想见他是毫无意义的。 她心里暗自思量,她回去后,必定会面对十分难堪的场面,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作最周全地逃亡准备吧! “你将知道你是多么地受欢迎!”伯爵说。 在他的声调里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使得蕾安娜回过头来,向他微微笑了笑。接着,深情地凝视着他的双眸,久久不忍离去。 “赶紧走!”他说“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谈呢!”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们的谈话,最好不要让第三者听到。所以,他们默默地骑着马向前走,马夫跟随在他们后面。蕾安娜很清楚,他心里一定担心着为了今天发生的事,不知道会遭受怎么样的责罚呢! 他们到了城堡,在马夫还没来得及上前扶蕾安娜下马时,斯特开伯爵已抢先一步了。 他举起她下了马,她感到一种突然的激动,因为他的双手正触着她的身体。她是多么希望他能抱起她进入城堡并且到楼上去,就象前一次一样。 然而,这一次,他们是并肩走上楼的,接着进入了一间可以俯瞰湖面的特别客室。 蕾安娜走到窗前,说:“眼前的景物,甚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美!” “你也是一样呀!”斯特开伯爵沉静地说。 “你真的这样想?” “我真的这样想。”他带着微笑重复她的话。 “我真高兴!我要你看看我所穿的这身新装。” 斯特开伯爵向她的帽子和最新款式的衣着瞥了一眼,好像才第一次注意到它们似的。 “它们是新的?”他说得很缓慢,好像她刚才说过的话才进入他的脑子里。“你的脸是那么的娇美,我不可能再去注意别的任何东西了。它们是礼物?” “是的!鲍爵送给我的。” 从伯爵的脸色,她现在反而希望没有提到过这身新装,只是她曾经一直这样希望,每次穿上一件新装,总是想要给他看看。 斯特开伯爵从她身旁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你在亚耳丁堡快乐吗?” “我应该是的。公爵他太好了!” “那并不是我所要问的。” “我知道。”蕾安娜答道“不过,那似乎显得我太不通人情了。当公爵给了我那么多,让我拥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想要的每一样东西时,我还要去埋怨他,实在说不过去啊!”“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令你不满意的?” 蕾安娜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当我离开此地的那一天,我一路上看到好多公爵的人民,一个个被强迫驱逐出去。” 她说话时,不敢正面向他,因为她觉得,他可能产生的愤怒,多少总会对她自己引起反应。 他以几乎毫无表情的声音问道:“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期望这件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件事多么可怕,多么卑鄙多么不人道实在难以形容真叫人欲哭无泪啊!”蕾安娜答道。 她的声调中的情绪是如此的激动,以致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屋子的四周震荡。 “那么,你曾向公爵提过这件事?” “我极力尝试过,”她答道“我向你发誓,我试过但是公爵根本不予理会我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查问关于那些人们的命运。” 斯特开伯爵又走回到了她身边。 “我真抱歉!想不到你竟然会将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不过,你现在也许会了解,为什么公爵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你是对的!当然你是对的!”蕾安娜说“不过,怎么办呢?” “没什么!”他答道“我已经设法去帮助这些麦克亚耳丁人。不过,我也不能牺牲自己族人的福祉,让他们涌进我的土地上来。” “那当然不可以,我了解这点。”蕾安娜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并且轻微地叹了口气。“不过,那些人们!那些穷苦的,可怜的人们!我现在仍然仿佛听到他们的哭叫声在放火烧他们的房子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几乎被活活地烧死!” “实在是难以忍受!”伯爵说。他的声音激厉而刺耳“这正是在苏格兰各地发生的事地主们的贪婪,以及土地经管人的残暴,使得高地人受尽了折磨和苦难,并且连他们的灵魂也一齐摧毁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的!”蕾安娜叫了起来。“这也正是我母亲的感受!可是,你对这事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确实一点也没有!”他答道“我曾经尽一切可能地,尝试过各种办法。我也曾和好多位地主会过面,并且同他们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还在爱丁堡举行过会议。” 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可是,已经有成千成万的苏格兰人被送往海外,流落在世界各地。单是在一八三一年那一年里,就有五万八千人被迫离开。” 最后,他带着辛酸的语调说:“目前,还没有为羊群占用的土地,已所剩无几了。” 蕾安娜这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她内心深处,一直隐含着一个信念她相信斯特开伯爵正如同一位穿着发亮盔甲的骑士,会拯救那些被强迫迁移的苦难人们。 他似乎知道她正在想什么,他走到吧台那边,为她拿了一杯雪利酒。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说“还是让我们谈些愉快点的事吧,譬如说,谈谈你自己。” “可是,我倒想谈谈关于你的事。”蕾安娜说“我要你告诉我,在你的土地上,你打算做些什么?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关于这些人们,沿着湖畔,住在田舍里,你会为他们做什么安排?” “你对这些真的感兴趣吗?” “当然是真的。”她答道“我要了解一下苏格兰人的问题。我怨恨自己有被隔离的感觉,我更怨恨我既使在苏格兰,却不是苏格兰的一份子。” “这就是你在亚耳丁堡的感受?” “这也是所有住在亚耳丁堡的人的感受。”蕾安娜答道,不过,他们都是客人。他们来到高地,只是为了游乐。所以高地的问题,并不是他们的问题,因此他们也就不关心了。” “这些正是你所关心的?” “正是我一直关心的。” 他们的谈话中止了,这时她觉得,他正带着沉思的神情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已经决定把亚耳丁堡当成你的家,在那里长期住下去吗?” “我已别无选择,”蕾安娜答道“我没有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同时公爵非常热切地要留我在那里。” 斯特开伯爵没有说话,于是她又继续说:“我是多么希望那座城堡能够象这里的一样。” “什么地方有差别?”伯爵询问道“当然,除了建筑物的本身之外。” “你是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这点。”蕾安娜答道“差别在气氛上。我想你会认为我傻,不过,我总觉得在那里,我好像是个囚犯似的。” 他看上去有点吃惊的样子,然后,他提高了声调说:“为什么你竟然会这样想呢?” “我一直将这个想法压抑在我的脑海里。”蕾安娜答道“或许是死者们的鬼魂仍然停留在那些空旷的房间、狭长的走廊,当然还有那个塔里!虽然我极力避免去想这些,但事实上却总感到一些莫名的恐惧。” “我相信绝不至于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 “在这以前,有没有害怕过,我记不得了。不过,那地方似乎显得阴森、隐蔽似乎有什么我只是希望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我感到恐惧。” 她觉得她讲话有点孩子气,同时也想改变一下话题,不要再谈论关于她的事,所以她很快地说:“请告诉我一些关于公爵儿子的情形。” “尤恩亚耳丁!”伯爵问道“他不在堡里?” “是的!我是这么想。”蕾安娜答道“不过,关于他,每个人都非常神秘。我无意听到,公爵的妹妹警告一位女士,不要在公爵面前提到他。” “我相信他不是在爱丁堡,就是在伦敦的一所疗养院里。”伯爵说。 “可是,为什么呢?” “没有人十分清楚。”他答道“他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子。我记得听人说过,公爵曾带他去看过好多欧洲的名医,希望能找到一种葯来医治他的病。” “什么病?” “这也就是使你觉得神秘的地方。”他答道“我不知道是什么病,老实说,我相信不会有人知道。” 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见过公爵的女儿爱丝蓓丝许多次,她是一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年轻女孩。可是,我却没有见过这位公爵的长子,或者是我所认识的人有没有见过,我记不得了。” “好奇怪哟!” “当然罗!必于他的病,曾经有好多种猜测。”伯爵继续道“一般人认为他的毛病是出在脊骨上。” 蕾安娜心想,由公爵遍访名医找寻葯方来看,至少说明了一点,显然地,这个孩子曾经在欧洲各地接受过治疗。 “我可以理解,对公爵来说,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蕾安娜高声地说。 “那是一定的。”伯爵表示同意。“他一直对他的家族感到非常骄傲。” “他的确如此!”蕾安娜微微笑了笑。“他曾拿族谱给我看,也告诉过我,爵位的头衔是由父传子,他死后,他儿子将继承爵位。” “听起来,年轻的尤恩在健康方面,似乎有了进步。”伯爵评述着。 “我想,”蕾安娜说“公爵想要我取代他女儿的地位。鲍登夫人告诉过我,他女儿死后,他非常的悲痛。” “如果你想要我为公爵难过,”伯爵说“那你就恐怕要失望了。我觉得他顽固不化,猪脑袋一个,而且残忍无比!老实说,我讨厌他正如他讨厌我一样。” 蕾安娜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好害怕!我今天来这里看你,他会非常生气的。” “你说你写给我的那封信永远也没法发出,为什么?” 蕾安娜在告诉他实情以前,稍微迟疑了一下。“公爵将它烧毁了。我看到他将信丢到火炉且,他这样做时,并不知道我刚好在楼梯口。” 斯特开伯爵站了起来。 “太过分了!”他愤怒地说“那正是我日夜所盼望的,他却你是否可以住到别处去不管什么地方,只要不是亚耳丁!” “可是,我又能安身何处呢?”蕾安娜说话时声音很小。 “你现在能在我这里,眼前的这一刻,真可算是奇迹出现,你真是太勇敢了。让我说句心里的话,我实在是太感激了。” “应该是我说感激才对。你在我发生意外时救了我,我是何等幸运,那天晚上让我发现了凯恩堡。” “如果你心中一直惦念着我,那正是我所祈求的。”伯爵说:“不过,当时我好怕” “怕什么?”蕾安娜问。 “怕你会把我忘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 又一次他们的目光相遇了,某种奇妙而又怪异的感觉,在他们之间相互传递着。 他向她那儿靠近了一步,她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就在这个时候,厨房的管事在门口大声地喊道, “午餐已准备好了。伯爵!” 伯爵向挂在壁炉上方的钟瞥了一眼。 “我们得吃得稍早一点。”他说“今天上午,在你必须回去之前,我想我们可能有许多事要做。” “我十分乐意赞同你计划的任何事。”蕾安娜答道。 他们进了餐厅,她记得很清楚,就各方面来说,这间餐厅似乎要比亚耳丁的那间大厅雅致多了。 虽然仆人们在一旁侍候着,她和伯爵照样地自由交谈,是好像有许多许多说不完的话似的。 但是,再下去就很难记得他们已经谈过一些什么了。她只记得菜看美味可口,而他们所谈论的每一件事,都带有无比的奇幻色彩。 午餐过后,她和麦克琳夫人谈得非常愉快,知道其他的仆人都在想念她,使她非常欣慰。而她曾经睡过的那问卧室,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雅洁美好。 她想,如果这间屋子能再一次成为她的卧室的话,她就不会听到亚耳丁堡的那些古怪可怕的声音;也不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成眠;更不会对那些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的阴影,感到恐惧了。 “你每晚都在族长室观看跳舞吗?”她急切地问。 “并非每晚,”伯爵带着微笑答道“他们通常在每个星期六聚会。而且每个月有一次,他们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小孩,以及父母,一同来表演他们的才艺。” “我多么想看看他们的表演啊!”“我也多么希望能让他们表演给你看呢!” 他们来到了花园,蕾安娜又一次发现这里比任何其他的地方都要暖和。浓密的灌木和石墙遮围着四周,所以,即使在九月天,园里的花朵,颜色仍然是那么的鲜艳悦目。 伯爵为她摘了一朵玫瑰,她将它别在颈际的胸针上。 看到他所选的是一朵白色的蓓蕾,她微微地一笑,因为她想起了杰克拜人的白色玫瑰花饰的故事。于是她将这个故事向他叙述了一遍。 “事实上,我挑选这朵是因为它象你。”他说道。 “我象一朵白色玫瑰?” “洁白、纯真、美丽动人,而且含苞待放!” “你认为那象我?” “你给我的印象是,对人生丑陋的一面还不曾有过警悟。”他答道“当你遭遇到现实生活中的不幸时象被迫迁移这类事件,就会受到伤害。因为,对你来说,这个世界一直是奇妙美好的,结果,它竟然也有如此丑恶的一面。” “那个奇妙美好的世界,就是我多么地期望的一个世界。” 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她说: “你曾告诉我,一个人的一生中,常常会感到失望的。” “但是,‘常常’并不表示‘永远’。”他答道。 他们逛到了湖边,湖水清澈见底,鱼儿游来游去。 “这个湖里住有仙女吗?”蕾安娜天真地问“还有,山中藏有恶魔吗?” “当然罗!”伯爵答道“每当清晨,我看见湖面上笼罩着一层水雾时,就会想起你。”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彼此默默不语,沉静了一会儿,他非常非常勉强地说: “我实在不愿催促你,可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去了。而且,在我们抵达边界之前,我还要带你去看看别的地方。” 蕾安娜觉得阳光突然变得暗淡了。 “我绝对不会晚的。”她机械似的说。事实上,在她心里,她多么想恳求他让她留下。 假如公爵生气了,会怎么样呢?当她在凯恩堡同伯爵相聚时,又会发生什么事? 要是她象上次一样,能留在这里,那该多好! 然而,她太羞怯了,根本不知如何说出心理的话。她走到他身边,戴上了帽子,拿起她的手套和马鞭。 马在前门外,马夫看起来非常不和善。 伯爵将蕾安娜举起来,扶她坐上了马,然后替她整理了一下裙摆。 她觉得他每次抱起她时,都是轻靠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 他显得温柔文雅,这种举止,她想不到会出现在一位男士身上,可是,在其他方面,他又是那么完完全全的具有男子气概。 他跳上了自己的坐骑,接着两人一同出发,马夫跟在他们的后面还有一段相当的距离,因此无法窃听到他们的谈话。 “你说经常有入在边界上了望,这话可是真的?” “我已告诉那些看守的人,他们之中必须经常要有一个人在那里轮值。我有一种感觉,他们几乎要放弃希望了。而且,他们认为彻夜的值勒,简直是浪费时间。现在,他们该会尽心尽力地去做这件事了。” “这样的话,假如我能够再跑出来” “我会一直等候,”伯爵说“不过,我一直在考虑” 他忽然停下来了。 “考虑什么?”蕾安娜追问道。 “考虑我是否应该到亚耳丁堡走一趟,同时也可以看看你。” 蕾安娜没有答话,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 “你还太年轻,公爵算是你的监护人。让我担心的是,说不定跑了一趟什么事都没办成,结果还会伤害到你,甚至会毁坏你的名节。” “怎么可能呢?”蕾安娜惊讶地问。 斯特开伯爵笑了笑。 “我想,会有许多人,包括公爵在内,都已知道你曾经在我的城堡停留过,而你今天又和我单独在一起,这都是有违传统礼俗,落人话柄的。” “这倒是真的,”蕾安娜显得有点忧郁起来“我怎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要谨慎其事地去拜访亚耳丁堡的缘故,”伯爵说。“不论公爵和我之间,有多少解决不了的难题,我仍找不出什么理由,你和我不应该交往。也许还需要晚几天才能着手进行这件事。” 他一面讲一面微笑着,蕾安娜听了也不禁失声地笑了起来。 “你刚才说,还需要晚几天,事实上,我已经和你一起在此逗留,已经和你消磨了一天的时间,并且” 她停住了。 “把刚才的那句话讲完。”斯特开伯爵以命令的口吻要求着。 “我只是想说我一直好快乐!好快乐!” “我也一样!”伯爵连忙插嘴说“比我用言语表达的还快乐,比我此刻能说出来的还快乐。” 他话中所隐含的意思,还有他双眸所表露的深情,使蕾安娜觉得自己激动得有点颤抖。 他们继续前进,默默地,没有再说什么。现在,大石冢就在前面,巨大的石岩高耸在天空,仿佛与天际相接,形成了一道剪影。 她心里感觉到好像亚耳丁正在山的那边候着她,要伸出夹钳般的双臂将它拉回它中心的最深处,将她紧紧地控制住,她或许永远不能再有第二次逃跑的机会了。 这时,草原渐向下倾,微有斜坡,伯爵将马勒住。 “我想引你去看一个地方,你介意吗?” “不!当然不!” 他把马夫唤了过来,叫他负责看管马匹。然后,他将蕾安娜从马上抱下来,牵着她的手好像她是个孩子似的,引她走了一段路,横过了丛丛的石南。 他们绕过一个小丘,在那里蕾安娜看见一个小瀑布从山头奔涌而下,腾滚至一条银白色的涧流,再注入一湾小溪,这湾小溪延绵迤俪,无疑的,最终流向了大海。 “多美啊!”她惊呼起来。 “这个瀑布出现在这里已经好几个世纪了,”伯爵说“而且,它有一个特别的秘密,我想让你看看。” “多么令人兴奋!”蕾安娜叫道。可是,看看这个瀑布,却怎么也看不出它会隐藏着什么秘密。 伯爵在她前面,拉着她的手沿着水边走去,等到他将一丛石南推向一边,她才看见瀑布的后面,有一条狭窄的通道。 通道的宽度刚好够她通过,不致打湿衣服。 现在,水流从蕾安娜的身旁,怒吼般地倾泻而下,好像一面银白的面纱,当她的眼睛适应了周遭的阴暗后,她看见有个巨大的山洞深入岸石背后。 “一个山洞!”她惊叫了起来,接着听到了一阵阵凄凉的回响。 “这就是麦克凯恩族长和他的三十个族人在克罗登战役失败后躲藏的地方。”伯爵向她解释“英国人在各处搜寻他们,甚至想烧毁这座城堡,最后还是没有找到他们。” 蕾安娜再向山洞里面移动了几步。 “他们在这里待了多久?” “有三个月之久!还是他们的妻子母亲设法替他们送来了足够的食粮,他们才免于饿死。英国人走后,他们出来时,一个个都还很健康。” “这真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蕾安娜惊喜地说“你真好2让我来看这个山洞。” “一直到今天,还很少人知道它的存在。”伯爵说“我用不着要求你过了边界之后,不再去提它。” “你知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你。” “这一点,我可以确信。” 他背向那面银墙似的瀑布,蕾安娜则正对着它,因此瀑布的水光正好映耀在她脸上。 “现在,我不仅会在湖面的水雾中想到你,”他声调低沉地说“只要我见到瀑布或者听到瀑布的声音时,也会想到你了。” 他们的眼睛相互凝视着。 蕾安娜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不自禁地走向他。 他双臂紧搂着她,她本能地仰起脸庞,缓缓地低下头去,就这样,一双热唇深深地印在一起了。 蕾安娜以前从未被吻过,她也从不知道吻的滋味。 当然,此时在她血液中流动的,不会只是一点小小的火苗,而是倏然向她涌现的一股微妙暖流,使她感觉好像整个灵魂都溶入他的拥吻中,变成了他肉体的一部份似的。 她觉得他的唇已经占有了她,她已不再是她自己了。 他的吻是她曾经在湖畔,在城堡所感受到的那种奇幻的一部分,只是这吻比那些更美、更浓,更令人迷醉。 在他们身旁倾泻的瀑布,在空中闪烁的银色水光,以及山洞本身奇妙、神秘的气氛,此刻全都融在他的一吻之中了。 时光也似乎停住了脚步,她成了历史以及苏格兰玄奥事物的一部分,而伯爵正是她童年时代所憧憬的英雄们所展现的勇敢和坚毅的化身。 他吻她,直到世界的末了,直到世上只剩他们两人,直到他们所站立的地方都与他们的心、他们的灵、他们的情感结成了一体。 终于斯特开伯爵抬起了头。 “我爱你!我美丽的、亲爱的!从我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 “我也爱你!”蕾安娜在他耳边低语“因为在你怀抱里是那么安全,我真希望永远不要离开它。” “我的小爱人,我永远不让你离开,我要和你在一起,我要牢牢地抓住你。” 他们的唇再度结合在一起,他热情地、狂野地、占有性地亲吻她,使她觉得初吻时从他体内透过来的那股暖流,此时已成了燃烧她整个生命的熊照烈火。 “我已属于他!我是他的!”她欣喜地告诉自已,内心感到无限的快慰。 当他继续吻她时,她除了充满了意乱情迷的狂喜外,其他的都不再容许她去想了。 “你该走了,亲爱的。”他带着不肯定的语气说。 “我不能离开你”蕾安娜叫了起来。 想到必须停止他们的拥吻,那真是令她感到非常痛苦的事。她现在渴望他的吻,比她有生以来想要得到的任何东西都来得强烈。 “我仍应该理智一点,”伯爵说“我必须照顾你,同时也要注意我们俩应保持适度的礼仪。” “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你想那可能吗?” 他再一次将她搂近自己,深深地亲吻着她的面颊,她那挺小的鼻尖,然后她的嘴唇。 “走吧!我的宝贝。” “我宁愿和你在这里待上几个月象你的族人们曾经那样。” “你想我会不希望如此吗?”他反问她,而她看到了热情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 他费了好一番气力,才搀扶她到达洞口,先一步踏出来,将石南丛推向一旁,这样,她从水的下方通过,才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这些石南又弹回到原位,蕾安娜回头看了看,却再也看不他们刚才所在的地方了。 阳光似乎非常耀眼,虽然她想多看他几眼,却没能这么做。 他们静静地向回走,只有当他搀她上马时,她才低下头来,深情地望着她的脸,望着他眼里的神情,这使她感觉到好像又一次陶醉在他的吻中。 她知道他爱着她,深深地,正如她爱他一样。但是马夫就在那边,可以听到他们的谈话,马已越过了石南,正向大石冢方向走去。 再过几分钟,他们就得分开了,一想到她又得回到那座城堡的黑暗中去,她就感到无限的失落与感伤。 他们到了大石冢,她向峡谷那面望下去,不禁难过得身心悚然。 “那日子不会长久的,亲爱的。”伯爵低声地向她保证“不过,如果你想念我时,只要站在大石冢旁边就行了。” “我一定会来,假如我能够的话。” “我也一定会来迎接你的。” 他仍相互凝视,蕾安娜再度弯下身去与他拥吻,好久好久,这时要她不这样做,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啊! 每当她触及到他的身体时,情绪就会不自禁地激荡起来。此刻他感觉到她又在颤抖那种内心充满了狂喜的颤抖。 “永远记住,我爱你。”他轻柔地说。 说完,他似乎不忍看着她离去,调转马头,泾向自己的城堡宜奔而去。 蕾安娜痴痴地伫立在那儿,目送他愈走愈远,然后她自己才从大石冢下山,向峡谷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第六章 蕾安娜费了好大的气力,才穿过了厚密的石南丛。 她向山上跑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什么耍拉住她,抓住她的衣服,不让她前进,试图阻止她逃跑似的,因此,随着每一秒钟的消逝,她内心的惊恐也不断的增加。 她不时地回过头来望一望,籍着月光,她看到这座城堡显得比以前更晦暗,更可怕。 在城堡的后面,峡谷黑暗明森,寒气逗人,更令她胆战心惊的是,她可能随时都会听到突然发出的吼叫声,或者发现有人在后面追赶她。 她的衣服被一根荆棘挂住了,当她扭断时,听到一层薄布纱被撕破的声音。 在她打算要逃走时,心情实在太紧张,因此。她只是顺手从衣柜里拿了件衣服,穿上就走,现在,她才发觉,身上穿的并不是公爵给她的新上衣,而是她自己缝制的那件粉红连身长礼服,这件衣服,是最不适宜在草原上行走奔跑的。 不过,虽然衣服的裙摆很厚重,所幸她并末穿上鲸骨制的内衬,不然的话,她真是举步维艰,动弹不得了。 她记得,不久前,当她打算逃离亚耳丁堡时,慌乱地从抽屉且抓出一条羊毛披肩,头发也末梳理,任它蓬松地披在肩上,她走到房门口,摒住气息,站在那儿用心倾听,她想确定,那位爵少爷是否仍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万一这样的活,那她可怎么办呢? 但是听不到一点声响,又过了一两分钟,蕾安娜才非常非常小心地,慢慢将房门的锁打开并向外窥探了好半天。 走廊上,除了两三个烛台还有末燃尽的烛火外,几乎是一片寂静。 她低弯着腰,踮起脚尖,偷偷地向主堡那边溜去。这几支末烧尽的蜡烛,给了她足够的光亮来察看是否有人发现她。 她非常清楚,要是想从前门逃走,那是最愚笨不过的事。即使地能转开那把巨大的门锁,拉开厚重的门闸,也别想逃过岗哨的看守。 不过,她知道有一扇门是朝向花园的,这把门锁,对她来说,倒是不难打开。 她很顺利地从这扇门逃了出来,感到阵阵冷风袭面,她拼命地越过草坪,迅速地在花园边缘的石南丛下停下来。 然后,她穿过花园外的野生灌木,再爬过栏杆,来到了草原。 她跑得太快,没有多远,就开始上气不接下气,等她穿过密密的丛林,爬上山边的陡坡时,已经精疲力竭了。 然而惊骇催迫着她继续挣扎前进,心想,假如现在被捉住带回城堡,就再也没有希望逃走了。 爬,爬,继续往上爬,她并没有设法找寻那些比较容易上山的羊群走的小径,而取道一条山坡险陡的捷径。 这时,她脑子里除了想尽快逃离亚耳丁这个可怕的地方外,其他的什么也不敢想,事实上,也不容许她想。就连斯特开伯爵欺骗了她的感情这件事,她也没有去想它。 现在她唯一想到的是,在公爵发现她不在城堡之前,一定要设法离开他的土地。 她用尽气力,终于到了山顶,这时,她的心狂跳得好像要从胸口爆出来似的,呼吸也急促得快接不上来了。 现在她可以看到凯恩在她右方只有很短的一段路程了。她步履踉跄地向那边继续走去,气喘吁吁,双手紧抓住每一丛石南的枝干,好像这些都是生命的支柱,将她从濒临灭顶的边缘救起来似的。 有好一段时间,她几乎已不能呼吸,也不能再向前走了,可是一股超然的力量支撑她站起来再努力下去。 她知道现在她正往何处去。 这是她唯一能找到的安全藏身之所。 她从山头急忙地往下冲,在她还未到达想去的地方之前,她已能听见瀑布冲击在岩石上的声音,并且看到银白的水幕在月光下闪现着粼粼的光亮。 “我安全了!”蕾安娜心想“我安全了!” 她站着向下望了望瀑布,心想,只要她到达了那层水幕的后面,就能安全地隐藏在那个伯爵曾经引她去过的山洞里了。 她记得很少有人知道有那么个山洞。 “我安全了!”她又一次这样想“感谢你,上帝!” 她抬起头来仰望天空的星星,知道时间还早,用不着着急,估计在黎明之前,至少还有好几个时辰。 此时,她突然感觉非常疲备,于是向着激流的方向往下走去。 她很轻易地,找到了入口,推开石南丛,沿着一条狭窄的通道,来到了瀑布的后面。 山洞里一片漆黑,可是她已不必再害怕什么,很自信地向暗处走去,坐下来斜靠在一根石柱上。 她将两腿伸了出去,发现她的长袜已被划成碎片,衣边也都被刮破了。 不过,这都不关紧要,她被刺破了双腿正淌着血也不关紧要。虽然在她穿过这些石南时,不曾感觉荆棘难行,可是现在她的双腿,已开始痛起来了。 “我已逃脱了!我已逃脱了!”蕾安娜轻声地自语着。 接着她又记起爵少爷想进到她房间时,她所感受的那份恐怖,一想到他,她就会全身颤抖起来。 “我必须计划一下我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她心想,可是她发现此刻要很有条理地思考一件事情,实在是非常困难。 虽然如此,她仍然强迫自己去思考,她已决定,天亮后,就步行到凯恩堡去。 她相信那些负责监视的人一定告诉了伯爵,她已来到此地。 “我要请他借给我一些钱,作为返家的盘费。”她想,至少,要是房于没有卖掉,我可以暂时住下来,直到找到一份工作。” 如果真的那位农夫已经找到了买主,那么她也将有足够的钱来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大概还不致于忍饥挨饿。 “除了斯特开伯爵爵外,再已没有别的人愿意帮助我了。” 她知道,再去见他已经算是一件令她难堪的事了,而她还必须请求他的帮助,将更令她觉得屈辱,可是,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呢! 一想到他,她内心里就有一种令人沉郁的痛楚,因为他欺骗了她。 他曾是她梦寐以求的白马王子。当他抱着她时给她的那份安全感,已经激起了她的真情,在他吻她之前,她早已深深地爱上他了。 她心情极为沮丧,今生今世,在她生命中,恐怕永远不会对一个男人这般疯狂了。 当她想到失去了所爱的人的时埃,眼泪不禁泉涌般地流下来。 接着,她又严肃地告诉自己,此刻不以为失去了爱而伤心落泪;重要的是好好计划一下,如何才能返回英格兰的老家。 想到即将要回到那个空空洞洞,冷冷清清的家,又没有妈妈陪伴,不禁悲从中来,蕾安娜用手拭去涔涔泪水,心里哭喊着: “帮助我妈妈帮助我!” 可是,她的哭喊似乎在瀑布声中失落了,此刻,伯爵的影子,又出现在她眼前,她所能记忆的就是他拥抱她,亲吻她的一切情景。 因为此刻她是那么的悲苦凄凉,而且仍然感到害怕,所以她让自己尽量陶醉在与伯爵相恋拥吻的回忆里,希望能为她带来片刻的慰藉。 记得她与伯爵相处的每一时刻都是那么美好,伯爵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高贵典雅,丝毫不苟,她实在很难相信,他会欺骗,背弃她。 “哦!托奎尔!怎么可能呢?”她喃喃地说,然后,她毅然地止住了悲泣。 因为在亚耳丁堡所遭受的身心折磨,再加上爬山时的惊恐劳累,已使她精疲力竭了,终于,躺在山洞里的沙土上,用手枕着头睡着了。 “亲爱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睡在这里?”蕾安娜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她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斯特开伯爵此刻竟在她身旁,并且将她抱入怀中。他们又依偎在一起了,她真说不出有多么的高兴。 “我在天亮醒来时,负责看守边界的人,试着用射狐的方式,向我报告,已经看见你跨过边界了,当时,我真不敢相信!”伯爵用低沉的声音说。 蕾安娜勉强地将此刻的快乐以及伯爵给她的安全感,暂时推在一边,试着从他绕着的臂弯里挣扎起来。 “我我在躲避。”她结结巴巴地说。 “为什么?躲避谁呢?” 他向下望着她的脚,看见她那双破了的长袜,以及凝结在她腿上的血迹。 “你受伤了!” “我必须逃走,而这里是我唯一能来的地方。” 他将她拉得更靠近了些,然后沉静地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将脸转过来依着他的肩,昨晚的恐怖,此时又掠过她的心头,她不得不强忍着,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 “公爵要我嫁给他的儿子!”她非常微弱地说“可是他他不是个正常人他是个白痴!” “天哪!” 伯爵将她搂得那么紧,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真的吗?”过了一下,他问道“公爵真的有此打算?” “我见到那位爵少爷了,后来后来他想要进到我房间里来。” 她发现伯爵楞在那里,一声不响,又连忙继续说道:“可是门是锁上的,在他离去后,我就逃来了这里。” “谢天谢地你这样做了!”伯爵突然叹声说道。“我一定带你回家。宝贝,过来,你有点冷。” 他拉了拉蕾安娜的披肩,好好地将她裹紧,这时她才发觉,这个山洞既冰冷,又潮湿。 伯爵扶她站了起来。 “等我们到了城堡后,你必须先洗个热水澡,喝点热饮。已经过去的事,就不必再去想了。”伯爵试着安慰她。 他的声音充满了对她的怜爱和抚慰,蕾安娜感到无比的欣喜,也就乐意象孩子般接受他的哄骗了。 虽然她想要告诉他,她已听说了关于他妻子的事,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因为她要紧紧抓住苞前这片刻的温馨,实在不忍让它轻易地溜走。 他走在前面,将石南推开,她步出洞口,看见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昨晚残余的夜色,也在黎明的曙光中,渐渐消褪而去。 曙光映射在蕾安娜眼中,清新的晨曦,使她感到有点耀目,同时也使她感到茫然。 斯特开伯爵将石南回归原位后,用手臂搂着蕾安娜的肩头,带领她向马儿走去。 他们沿着小丘走了几步,突然同时停住了脚步,蕾安娜不禁吃了一惊。 有五个满脸胡须的彪形大汉,站在斯特开伯爵的马旁,他们都穿着麦克亚耳丁的花格呢服。 不用说就知道他们是公爵派来找寻她的。 她心想即使没有人看到她爬上山来,公爵也会猜想得到,她一定越过边界到斯特开的土地上来了。当这几个追逐她的人,到达凯思时,他们也一定猜到了这匹没有人骑的马是怎么回事了。 好像再度向她保证似的,伯爵将手臂更加楼紧了她,说道:“你们想要做什么?” “公爵命令我们来找寻这位小姐,并且要带她回城堡去。” “我正要带葛小姐和我一同回去。”斯特开伯爵答道。 “我们有命令在身,伯爵!” 接下去是一阵紧张而令人难耐的沉寂,蕾安娜心里明白,这时,伯爵一定正在思索,想个什么法子来对付这五个难缠的家伙。 在他还未说话之前,背后又传来一阵蹄声,蕾安娜回过头去,看到另一个人,牵着一匹猎人们常在公爵草原上打猎用的亚耳丁小马,一同出现在边界上。 马背上还设有一个边鞍,蕾安娜知道,公爵早已成竹在胸,有绝对把握他的手下一定会找到她,并且将她抓回去。 她突然有点害怕伯爵可能会轻举妄动,没等他开口,她就急忙地向他耳语道:“看样子,我一定得随他们回去。” “我想我们已别无选择,”他沉静地说“不过,要去我们一起去。” 从她的眼神他看得出她的心情略为宽松了些。等马牵过来后,他扶她上了马。 “不必害怕!”他说“我会保护你的。” 蕾安娜心中暗喜。然而,她回头一想,又觉得那是不可能的事,既然他不能同她结合,又怎么可能保护得了她呢! 他也许可以对公爵的计划,表示强烈的抗议;他也许可以与公爵争论他不应该强迫她去做任何违反她的意愿的事;可是,公爵会理会他吗? “他会找出各种理由说他是我的监护人,”她心想“而托奎尔只不过是个外人,一个毫无权利帮我说话的外人。” 可是,在她心里,仍有某种压抑不住的直觉,他是可以信赖的。 事实上,正因她的爱,不容许她再想别的事。 不论他曾经做过什么,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她,爱他,其他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蕾安娜骑在马上由一个马夫牵着向前行进,斯特开伯爵骑着他自己的马紧跟在后面,那五个大汉,则徒步走着。 蕾安娜推想在他们开始下山。返回城堡的这一长段路程中,公爵一定正从窗口观望,看到她已经被带了回来而感到洋洋得意,他也一定更为确信,她以后再不会公然反抗他了。 这段山路,花了他们不少时间,可是蕾安娜昨晚爬上来的时候,竟如此快! 下山时,即使是这种擅长走山路的马,也会偶而在松落的石块上踩空滑脚,尽管象个囚犯似的被押了回来,她仍然庆幸马夫将马经抓得很牢。 抵达谷底后,他们并非按蕾安娜之前走的路线穿过花园,而是取道大路,因此,他们终于来到了装有巨大绞链的正门。 门打开了,托莫管家站在入口处等着,还有一大群仆人站在他后面。 他向斯特开伯爵瞥了一眼,对于他的突然造访,感觉很惊奇,然后,一声不响地领着他们穿过大厅,上了宽阔的阶梯。现在,伯爵和蕾安娜可以并肩而行了,他牵着她的手,握得紧紧地。 她的掌心冰冷,而且他发觉整个手臂都在微微地颤抖。 “没有事的,亲爱的。”他的声音很低,只有她能听到, “不这要害怕!你知道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她想要回答他的话,可是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两片嘴唇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托莫管家走在他们前面,到了阶梯顶端,打开了公爵房间的门。 “葛小姐!斯特开伯爵!” 他将声音有意提得很高。 鲍爵站在一块地毯的中央正等着他们,他看起来似乎比以前更专横,更可怕。 只要望一下他的脸色,就可以知道他非常地愤怒,他的两眼紧锁在浓密灰白的眉毛下,射出逼人的凶恶目光。 他看了看蕾安娜,然后又看看斯特开伯爵。 “我没有请你来这里,斯特开!”他停了一下说道。 “我为什么来,你应该非常清楚。”伯爵答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公爵吼道“我以前告诉过你,不论在我的郡里,在我的土地上,以及在我城堡中发生了什么,都不关你的事!” “这件事我已管上了。”伯爵答道“我希望此刻能和公爵心乎气和地谈谈,因此我建议我们之间以前的不愉快,暂时不要扯到这件关系你我双方的事情中来。” “你上次对我说的时候,我就告诉了你,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而且,依我看来,你和你的族人们,对我来说都已无足轻重,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改变我的主意。” “我可以举出好多理由,公爵”斯特开伯爵纠正他的话“不过,眼前我们要谈的是有关蕾安娜的问题。” “她根本不关你的事!”公爵厉声说道。 “这你就错了,”斯特开伯爵答道“而且,正如我刚才说过,如果你只是一味的蛮横,不讲道理,到头来,也许什么也得不到,只是让蕾安娜受到侵扰和伤害罢了,因此,我希望乎心静气地向你提出建议。” 他停歇了一下,用平和的语调问道“我可以坐下吗?” “不可以!”公爵粗鲁地冲口而出“你未经允许来到这里,我不愿接待你这个不速之客,我要你马上离开此地,不然的话,我就叫人将你轰出去!” 蕾安娜被公爵这番粗暴的话,吓得全身发抖。 斯特开伯爵发觉她情绪甚为激动,于是放开牵着她的手,向公爵再走近了一步,说道: “我很想以一种理智的、合情合理的方式和公爵好好谈谈,难道你不能先听我说说看吗?最好让蕾安娜表示一下她的意见,这样也许你会了解,你所计划的事,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 “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公爵暴跳了起来。 他一面吼着一面向斯特开伯爵怒目而视。就在他们两人面面相对,相互敌视着的时候,蕾安娜听到她身后有人走过来的声音。 她心想一定是那个仆人要来做什么,于是将头转了过去。当她看到是谁正在向她走过来时,不禁惊骇地大叫一声,并且本能地张开双臂,向伯爵扑了过去。 可惜晚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走过来的这个人,正是那位要命的公爵少爷。他进来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动作很轻,在他还未到达蕾安娜的身旁之前,一直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蕾安娜美丽的蕾安娜,”他口齿不清地说。 他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当她尖声叫喊时,他已将她抱着走了。 伯爵和公爵两人不约而同地赶上前去想拦阻他,可是他早已经跑到屋外去了。 当他抱着她一直向长廊冲下去的时候,她仍然不停地尖叫着,他的脚步沉重笨拙,但却惊人的快速。 过了石阶,冲到了另一边的长廊上,这时,他把蕾安娜抱得紧紧地,令她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大声叫喊了。 她挤命地挣扎,可是他的两条胳臂,象锁链般坚固,根本动弹不得,她知道象这样一个发了疯的人,往往会产生这样恶魔般的气力的。 他们到了长廊的尽头,她听到在他们后面有嘈杂的人声以及追赶的脚步声。 鲍爵少爷猛地拉开了上塔楼的门,向通往塔顶的石阶瞥了一眼,拖着沉重的步子,砰碰、砰碰、一步一步地上了石梯,这时,她又挣扎了一番,依然无效。 他们已上了楼顶的平台,在那里,公爵少爷停了一下脚步,并且从挂在墙上的盾下,抓起了那把双刃刀是古时守卫者抵抗敌人使用的武器。 爵少爷抱着蕾安娜进了塔顶的门,随后将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放开我!”她发狂地叫喊着,随后一想,她同一个狂人打交道,就这样想叫他放开她,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脸,见他两眼射出两道凶光,嘴角流着口水,她看得出,他确实是狂乱到了极点。 “放下我尤恩!”她改变了语气,柔和地说。 “蕾安娜我的!”他以带着强烈欲望的语调说“我的妻子我要你!” “你弄痛了我,”蕾安娜说“这样你未免太不体贴了。” 她柔和的声音好像对他发生了作用。 “美丽的蕾安娜,”他说“美丽的美丽的蕾安娜。” 他的眼睛,仍然带有狂野的神色,看起来好可怕。 “请你把我放下,”蕾安娜祈求着“我想整理一下头发,这样看起来会漂亮一点。” 他是如此的强壮,又是如此的高大,她知道,他只需用一只手臂,就可把她抓得牢牢的,使她动弹不得。 而且,他手上还有一把双刃大刀。慢慢地,好勉强地,他让她的脚着了地。 蕾安娜费力地勉强向他微微笑了笑。“谢谢你,”她说“你好好,尤恩。” “对蕾安娜好,”他慢慢地说。“我的妻子我的!” 她想离开他稍微远些,却又害怕,万一急促了点,让他发觉,他会又把她抓起来的。 他站在那里目不转眼地盯着她,好像在算计着什么,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使她不敢向他回视,就在这时,他们背后的那扇门,碰的一声爆开了。 正是公爵站在那里。“过来!尤恩!”他命令着“你听见没有?过来!” 鲍爵少爷将头转了过去,蕾安娜吁了口气,心想,公爵的话,他一定听的。 然后,他向前跨出一步,突然冷不防地将刀刺入了他父亲的胸口。 鲍爵没来得及喊出声,嘴巴张得大大的,样子看起来几乎有点可笑,就好像被人击了一掌,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接着是他滚下楼梯的声音。 鲍爵少爷大笑几声又将塔顶的门关上了。 蕾安娜给吓呆了,有好一会儿她不敢相信她刚才亲眼见到的事实。 刀尖刺入公爵胸口的恐怖,她现在仍能看得到的刀口上的鲜血,还有公爵落下楼时的那种惨状,一幕又一幕地映入她的眼底,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些都是真实的。 她双手捧着面颊,惊恐的两眼直瞪着他。这时他却将厚重的铁闩用力推了过去,把门紧紧地闩起来了。 “单独和美丽的蕾安娜在一起,”他高兴地说。 现在他的双眼显露出一种神色,比她见过他的任何表情,都要来得可怕。 她很想全神贯注地思考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一点也办不到。 她一直盯视着他手中的那把刀,还有刀口上残留的血迹,她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 “快把刀丢掉,尤恩快把它丢掉!”她乞求着。“那看起来很丑陋!快把它丢掉!” 他似乎了解她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答道:“丑陋对美丽的蕾安娜来说是太丑陋了。” “是的,说得对极了,”蕾安娜道“很丑陋!” 他似乎是想讨好她,于是向城垛那边走去,站在那里从上往下面的院子望了望。 蕾安娜并未移动,但她听到了讲话声,她听得出那是布郎逊医生的声音。 “下来,爵少爷!我要和你说话!”布朗逊医生高声叫着“吃早餐的时间到了,我们一同去吃。” 爵少爷仍然朝下望着,这时,蕾安娜也向城垛那边走了过去。 因为这座塔楼很高,从塔顶到地面有好长一段距离,她看到了布朗逊医生带着一群仆人,包括托莫管家在内。 她多么希望能看见斯特开伯爵,但是,他并不在那里。 “下来,爵少爷!你要知道,你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请快下来!” 布郎逊医生又一次想找理由来说服他的病人,蕾安娜向爵少爷瞥了一眼,看看他是否有任何反应。 她看到他那两片厚唇,带着一种近于诡谲的笑。这时,他的上身斜俯在城垛上,将他手中的刀对准医生用力掷了下去。 布朗逊医生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闪避,险些被刀刺中。爵少爷跳了起来,放声大笑,完完全全一个白痴的狂笑。 “死了!全都死光了!” 她想逃开他,但是他毫不费力地就将她抓住了。 现在,他又一次将她抱得快要窒息似的紧,他用双臂缠绕她,使她一动也不能动。 “蕾安娜美丽的蕾安娜!”他说话时声音浑浊不清“我的!我的!” 她已预知他即将要做些什么,于是马上将脸藏躲在他的肋下。 但是,她感觉得出,他的嘴紧贴着她的头发,她已吓得魂不附体,这种恐怖,就象一把钢刀,插入了她的胸口似的,令她非常痛苦难过。 “蕾安娜美丽的蕾安娜!”他又重复地说着。 现在,他的声音带有一种强烈兴奋的激动,蕾安娜觉得好像被一只野熊抓住了一般,他将她抱得肋骨都快折断了。 他正用鼻子压揉她的头发,即使他的下腭,力量也大得难以抗拒,他将她的头,用力从他肋下推起来,把嘴唇压在她的前额上。 她大声尖呼起来,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吼着, “停住!马上停住!” 这个声音,竟然象命令般,有如此震撼的力量,当爵少爷回过头去时,就将紧抱着她的双手略微松开了一些。蕾安娜看到斯特开伯爵正从城垛翻越进来。 她知道他一定是从塔楼外侧爬上来的。 同时她也了解,他这样做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的,即使他安全地踏上了塔项的平台,向他们走过来的时候,也非常危险。 她感觉到这时爵少爷正绷紧他的肌肉, 她知道他即将向斯特开伯爵猛扑过去,也许会将伯爵抛出去,就象他从塔顶投掷那把双刃刀一样。 “小心!小心!”她大声惊呼着。 伯爵好像已经惊觉到眼前这种危险,马上拔出短剑,紧握在右手,走过来用剑尖指着爵少爷。 “放开她!”他命令着。令人惊奇的是,爵少爷竟然乖乖地听从了他的话,将手臂渐渐放松。 这时他的两眼带着恐惧的神色,盯住那把亮晃晃的剑尖。 “不要刺杀我,”他突然改换了乞求的语调说“不要刺杀得太痛!走开!” 斯特开伯爵一直用剑尖指着他,向前慢慢地逼过去,愈来愈近,蕾安娜突然猛一挣扎,伸出手来紧抓住伯爵的另一只手。 于是,他向后退得更远了些,而他的两眼,仍然紧盯着剑,一动也不动,就好像被这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锋利短剑催了眠似的。 爵少爷仍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就在伯爵惊觉可能会发生什么事,而将短剑收回来的时候,爵少爷已濒临塔的边缘。 他向后仰着,而他所站立的位置,正好是一个比较低矮的炮眼垛口。 也许是他的脚滑了一下,也许是他那巨大丑陋的躯体,一时失去了平衡,反正不管是什么原因,蕾安娜当时吓得全身发麻,眼看着他向后仰倒。 他的两臂本能地伸展开来,好像一只被射中了的大鸟般半悬在空中,一下于就坠落消失了。 她已不能叫喊,已不能呼吸只知道这个世界已不存在,全是漆黑一片。 蕾安娜慢慢苏醒过来,发觉自己正被那双令她感到安全和愉悦的手臂抱着。 这时她除了知道她是依偎在她所想要依偎的怀中之外,其他的,一时全都记不得了。 当他们走下塔楼的最后一个梯阶时,她看到长廊的墙壁,也听到了向他们这边冲过来的讲话声和脚步声。 “白兰地!”斯特开伯爵急促命令着。 他抱着她紧贴在胸前,走进了公爵的房间,然后轻轻地.将她平放在沙发上。 要不是她紧紧地抓着他不放,他一定抽回了他的手臂。 “没有事了,亲爱的,”他说“现在一切都已过去了。” 她喃喃地说了一些没有条理的话,于是他又俯下身去,跪在沙发旁边,将她紧紧搂住,她也将头侵在他的怀里。 他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发抚向后面。 仆人已拿来了他所要的白兰地酒,他将酒杯贴近她的嘴唇,说道: “喝了吧,亲爱的。” 当她喝下后,想起了昨天晚上公爵也给她喝过一杯白兰地的事。 强烈的酒精使她精神振作了许多,她犹豫地问道: “公爵他死了?” 斯特开伯爵带着询问的目光,朝向站在一旁的托莫管家看了看,于是答道: “我想是的,不仅是胸口受伤,而且还从塔楼的石阶上一直滚了下来。” 鲍爵死亡的消息,并末给蕾安娜带来悲伤,反而让她舒了一口气,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她尽量压抑住这种轻松的心情。 她此刻仍然记得,当他的儿子突然向他攻击的那一刹那,这位老人的脸上显露的惊讶以及近乎滑稽可笑的表情。她想,这些可怕的事件过后,不知她的生活是否能再度趋于平静,恢复正常。 伯爵似乎了解了她的心意,对她说:“你难道还不明白我要带你走吗?我看得出你并不想在此地长久住下去。” “请请带我请!”蕾安娜乞求着。 他从沙发旁边站了起来。 “我要马上带葛小姐回凯恩堡去,”他对托莫管家说。“我要骑马直接从草原上通过,这样比较快一点。将她所有的行李装箱,马上由大路送来。” “一切照办,伯爵。”一点也没有错,这时托莫管家的语调,完全是毕恭毕敬。 斯特开伯爵俯下身来,将蕾安娜抱在怀中,走下台阶,进入了大厅的通道。 此刻她闭上了眼睛,这不只是因为她不愿再看到亚耳丁堡,而且也害怕可能看到别的东西也许是公爵的尸首,或者他儿子的。 斯特开伯爵没讲一句话,将她放在早已候在门外的马背上,然后一跃而上,和她第一次遇见他时完全一样的动作,那么矫健,那么敏捷。 他们走了,托莫管家和仆人们静静地望着他们离去。进入大路后,斯特开伯爵即折向草原,直奔凯恩堡而去。 蕾安娜的脸庞一直深深地埋在伯爵的怀中,直到她觉得亚耳丁堡的阴影,不再笼罩着他们的时候,才微微抬起头来,仰望着他。 他的下巴方圆端正,他的嘴角仍和从前一样,永远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他们爬上陡坡的时候,走得很慢,快到达顶端时,蕾安娜问道:“你怎么是爬上塔顶的?” “我告诉过你我要保护你,哪怕是上天下地,我也会去。” “你险些断送了性命。” “我不是平安无事吗?你也一样,亲爱的!” 一阵沉寂,过了一会儿,蕾安娜小声说道:“我到了城堡后,要向你借点钱,这样我就可以回家了。” “这真是你想要做的?” “不这么做,我又能怎样!” “我想也许我们今晚结婚。” 他顿时感觉她在他怀中突然变得僵硬起来,接着,她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得到的声音说:“公爵告诉我说你已经有了妻子!” 斯特开伯爵并未立即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问道:“你相信他?” “他说你娶了一位女伶。” “我想你是爱我的。” “我当然爱你!”蕾安娜迫不及待地答道“我爱你,可是” 她的声音消失了。 “可是,你早就应该信赖我,我拥抱你、吻你,你想想看,要是我没有具备这份资格的话,我会这么做吗?” 她只是吸了口气,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 伯爵的这番话,就好像某种令人愉快的神奇力量,将积压在她心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那不是真的?”她心头仍然带着疑问,她张着眼睛,望着他的。 “我想你应该信得过我。” “我要我渴望可是可是你从未要求我嫁给你。” “我想你了解,在这个世界上,对于你我任何一方说,除了结婚之外,还会有别的可能吗?”’ “那么公爵所说的全是一片谎言?” “全是一片谎言,亲爱的,”伯爵答道“不过,就象许多别的谎言一样,不见得完全是捕风捉影,它也有少许真实性,关于这点,我想我会向你解释清楚,是有其不得已的苦衷的。” “我想那会是真的。” “要不是我想到提起这件往事,可能会使你烦恼的话,我早就告诉你了。” 他停了下来,低下头来看着她。“这件事确曾令你烦恼?” 她带着央求的眼光望着他。 “我想我曾经相信过的每一件事都已经破灭了,”她喃喃地说。 “我本来也有同样的感觉。” “我极力想要相信你对我的感情,”蕾安娜说“可是公爵的话,又是那么肯定,而你又一直未曾向我求过婚。我想,也许因为你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 “就在我看到你的那一刹那起,”伯爵答道“我就知道你是属于我的,而我也一直在等待着你。就在我们相遇的第一天晚上,共进晚餐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你对我会有多么重大的意义,可是我不敢。” “不敢?”蕾安娜询问着。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抵达了山丘的顶端,现在,他勒住马头,站立在凯恩土地的边缘上,俯瞰着眼前那片草原,洛克湖静卧在金色的阳光里,高山湖面的凯恩堡,巍巍地耸立着。 “当我还很年轻,仍在牛津求学时,我恋爱了,并不是和一位女伶,而是和一位合唱团的女团员,她有一副美好的歌喉。”他开始述说自己的故事: “她比我大一点,可是我相信她是爱我的。她说她爱我,于是我就将她带回城堡来了。” 蕾安娜感到一阵妒火烧炙的痛苦,可是她并末稍动声色,两眼停在伯爵的脸上,等着他继续讲下去。 “我告诉家里每一个人,”他继续道“我们订过婚,而伊苏贝似乎也很喜欢我们家里的人。” 他的嘴唇收紧了,蕾安娜感觉,他的声调,带有一种嘲讽的意味,他继续说道: “伊苏贝看我年轻可欺,就在即将嫁给我的同时,她又发现了在南方另一个使她迷恋的浮华世界。她根本没有打算长久住在一个暗淡无光的苏格兰城堡里,这里除了她的丈夫外,没有为她疯狂的听众。” 蕾安娜微微地欠动了身子,但是她仍然没有讲话。她觉得没有什么话可说。 “我又带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伯爵继续道。“但是,正因为我年轻气盛,不愿屈就任何人,哪怕是我的父亲,也不退让一步。因此,我们的婚约,也就此作罢了。” 他低下头来,望着蕾安娜,并且微微的一笑说:“亲爱的,我的骄傲,又险些伤了你。现在想起来,似乎是一件可笑而又愚蠢的事。” “但是公爵为什么认为你已经结婚了呢?” “我想还有许多人,也这样想,”伯爵答道“他们以为我已经和伊苏贝在南方结了婚,只是因为她的职业关系,没有再回北方来,原本这就不是事实,我也就懒得去否认这些谣言了。” 他放声地笑了起来。 “我以为永远再也见不到你了。”蕾安娜轻声地说。 “你想我会让你离开我吗?今天我来亚耳丁堡的目的,就是为了要告诉公爵,我要娶你。如果他坚持不肯的话,我就要你随我一同逃走。” “我会这样做的。”蕾安娜说。她的眼睛这时正闪闪生辉。 接着,她有点怀疑地加上一句:“如果真的有此可能,我想公爵说什么也会阻止的。”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了,”伯爵说道“我们今晚就结婚,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或者任何人来干扰我们了。” “你真的确定你要我?”蕾安娜问道。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因为他这把热情的火,使她欣悦得全身颤抖。 于是,他的唇深深地印在她的唇上,又一次他激起了她内心的狂喜和遐想,这正是他第一次在山洞里吻她时,她曾感受过的。 第七章 蕾安挪隐约地听到有人在屋子里走动,并且感觉象是穿过层层柔软的云雾,慢慢苏醒过来。 她这时才辨认出她已来到了凯恩堡。 她安全了,而且马上要和斯特开伯爵成婚了! 这个喜讯涌上了她的心头,象阳光般温暖了她那颗受创的心,她张开双眼,看看麦克琳夫人和仆人正将浴盆端进来,放在火炉前。 从清晨到他们抵达凯恩堡,还不到一天的时光,然而却象过了好几个世纪似的。 当伯爵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的时候,她才知道她已多么疲倦。 昨晚一整夜,她几乎未曾合过眼,亚耳丁堡恐怖的一幕,迫使她连夜逃往瀑布后的山洞,这已经够她受的了;又加上公爵少爷那个疯子,将她抱上塔顶。又令她经历了另一次更大的恐惧,这些都留给她太多的创痕,她确实已心力俱瘁了。 在精疲力竭的同时,她的脑海里,还得不停地问着,这种恐怖是否已真的过去,她是否真的不必再害怕了。 伯爵好像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将她抱起,迳往楼上走去。 “我要你先去睡一觉,亲爱的。”他温柔地说“我要你除了记住我爱你外,什么也不要去记,什么也不要去想!” 他抱着她进入卧室后,麦克琳夫人和麦姬紧跟着跑过来替她宽下外衣。 她的头几乎还没有上枕,就已经睡着了。 现在,她知道这一天所余下的时间,全部在她梦乡里过去了。虽然她觉得精神好了许多,可是,想到这么多时间,本来可以和伯爵在一起的,如今却全部浪费在睡眠中,实在有点遗憾。 接着,她记起了一件事! 他告诉过她,他们要在晚上结婚的,一想到这点,她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小姐。”麦克琳夫人非常亲切地说“你的衣服已经送到了,我们已将行李箱打开。你洗完澡后,麦姬和珍妮就会替你送过来。” 麦姬离开了房间,麦克琳夫人向床边走近了一点说: “我从伯爵那里得到一个关于你的好消息,小姐。” “什么好消息?”蕾安娜问道。 “伯爵说,如果你不愿意穿从亚耳丁带过来的衣服举行婚礼,你可以去试一下保存在堡里的结婚礼服。 “结婚礼服?”蕾安娜诧异地问。 “是的,小姐,”麦克琳夫人答道。“族长夫人的结婚礼服要保存起来,这是一种传统,已经有好几代了。堡里有许多礼服,全都放在一间特定的房间里,由我负责看管,它们都还好好的,没有被虫蛀掉。” 蕾安娜沉默了好一会儿。 现在,她也想到了这点,穿上公爵替她买的礼服,来和伯爵举行婚礼,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要是在别的场合,也拒绝穿这些礼服的话,那又未免矫枉过正,显得有点愚蠢了,可是,结婚礼服不同,它是庄严神圣的。 “谢谢你,麦克琳夫人。我很想看看这些礼服。可是我的想法,伯爵又怎么知道呢?”她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麦克琳夫人笑了笑。“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伯爵是一个相当敏锐的入吗?” “他是?”蕾安娜有点惊讶。 “当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别人想些什么,有什么感觉,他全都知道。有时候,一种奇异的幻觉会使他能预知未来。” “我母亲说过,许多苏格兰人都有一种‘第六感’。” “嗯,你说对了,”麦克琳夫人同意她的说法。“确实是真的。现在,我去拿几件礼服给你看,好吗?” “太好了,那就麻烦你了。” 没多久,蕾安娜试穿了一件她听说是斯特开伯爵祖母穿过的礼服,由她认为再没有比这件更合适的了。 那位斯特开夫人于一七八五年结婚,她所选的那件礼服,在当时是很流行的,只是没有衬里。 这件礼服的裙摆非常宽大,紧身的胸衣上,缀有精美的花边,与头纱的花边相接。礼服的年代已经很久了,麦克琳夫人将它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头纱罩着蕾安娜金黄的秀发,再戴上一顶攘有钻石,状如蓟花(苏格兰的国徽)的冠冕这项冠冕,好几个世纪以来,每一位族长夫人都曾戴过的。 配上一头柔美的秀发和一双晶莹的眼睛,蕾安娜几乎认不得是自己了。她只希望伯爵再一次认为她美得象洛克湖面上升起的水雾。 她手中捧了一束花园里采来的白色玫瑰,她想起伯爵曾经说她象一朵含苞待放的白色蓓蕾。 “求主让他永远见我如此的纯洁完美。”她祈祷着。 当她从卧室走过通道,来到他正等着她的房间时,她感:到有点羞答答的。 她爱他。她爱他如此深,以致不敢相信她马上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会是真的。 虽然他们两人都参与了的这些戏剧性的事件,而今过去了,她反而觉得,他们彼此之间的了解并不很多,而且她觉得自己非常年幼无知。 伯爵比她大九岁,出生于贵族世家,是一位族长,一位广大田产的拥有者,更是人们心目中的贤明领袖。 “那么我会对他有帮助吗?”她反问自己,当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时候,眼中带有几分忧虑的神色。 他一直站在那里凝视着她,好久末发一语。然后,带着激动的声音说道:“亲爱的,我实在找不出任何言语来赞美你有多么美丽!” 她的心震了一下,说道:“你太好了,想到我可以穿你祖母的礼服!” “我想要是她地下有知,也会同我一样,感到骄傲的!” “你会这样想?” “在我们的前面,还有好长一段岁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你对我是多么重要,而我又多么爱你。”伯爵答道。“但是现在,亲爱的,牧师正等着我们,而我等着你做我的妻子都快等不及了。” 他伸出手臂,蕾安娜顺从地挽着,于是他引她走向楼梯口,这时她知道他们要在什么地方举行婚礼了。 她认为再也没有别的地方比族长室更适合的了,那里充满了麦克凯恩族浓厚的历史气息,不论是胜利的欢乐时日或者是失败的苦难岁月,族人们都会在那里聚集的。 他们上楼的时候,都默默不语,蕾安娜知道伯爵有意地强抑住自己不去吻她、拥抱她。 她早就感觉出他多么想这样做,当他凝视着她的时候,她已注意到他的眼中闪烁的光亮,她感到彼此的心同时都在狂跳着。 但是他俩都全神贯注于将举行的婚礼上。 族长室的门打开了,蕾安娜看到武士们身着鲜艳夺目的戎装,沿着大厅四周排列着。 没有女子在场,全都是男士。 这间巨大深长的房间完全以石南做装饰,大束大束的石南花摆设在每一个适当的位置上,连接在墙上的矛、盾等兵器以及图画的上方,都扎满了一朵一朵的石南花。 整个房间的布置,正象征了苏格兰的传统。 牧师身穿黑色圣袍,在远远的另一端等待着,池的背后,摆了一大盆象征幸运的白色石南,蕾安娜想,一个人恐怕要花上一整天,跑遍整个草原,才能采摘到这么多。 伯爵缓慢但很自豪地领着她从房间的一端走向另一端,伫足在那位白发苍苍,面带慈祥的牧师面前。 他打开了圣经,仪式随即开始。 几句简短的问话,将她和她所爱的人永远连结在一起了,她知道,这几句问话,将会牢牢地永铭在她的心头。 她觉得她整个心灵,都激起了回响,默默地祈祷:但愿能使她的丈夫永远快乐,但愿能为他生育几个和他一样优秀的孩子。 然后,他们在牧师的面前跪了下来,当牧师将他俩的手结合在一起的时候,蕾安娜从伯爵的掌中感受到一股力量,她知道,从此以后,将会在他的保护下,永远安全无虑了。 戒指已戴在她的手上,在牧师的祝福后,他俩站了起来,接着,伯爵一点也不羞怯地将她拥进怀里并且吻了她。 这是一个亲切而富有奉献意义的吻,蕾安娜这一刻的感受是纯属心灵的,她将她的唇、她的心、她整个的灵魂都交给了他。 在武土们的欢呼声中,他俩向回步出族长室,此时,响起了悠扬的风笛声,一位演奏者引导着他俩下了楼,进入客厅。 仆人们将门关上后,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俩站在那里默默相视着。过了一会儿,伯爵伸出了双臂,蕾安娜扑向他的怀里。 “我的妻!”他深情地呼唤着。 他这几个字所表示出的爱,似乎远比别人所能表示的更为深切。 “我们结婚了我们真的结婚了!”她轻声地说。 在她的声音中,有着无限的欢畅和喜悦,因为这一切毕竟是她经过了无数次的苦难和挣扎,才获得的,那怕是在最后一刻,她还是那么担心会有什么事物来阻挠他们。 她心想当公爵告诉她,说伯爵已经结了婚的时候,她失去过他,还有,当他爬上塔顶的时候他也可能轻易地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一想到如果爵少爷不畏惧那把短剑,他可能会做出什么事的时候,她就惊吓得再也不敢去想了。 不过,这一切都已过去了。 现在,她所需要的以及所要计划的就是他们的未来了。 伯爵牵着她走近窗口,她看见洛克湖面上,映出一片落日的余晖,金光闪烁,而山头上的点点灯火,更有说不出的美。 “这就是你的王国,亲爱的!”他说。“正如你永远是我心中的皇后一般。” “那你必须帮助我去做那些对的,以及那些你希望我去做的。”蕾安娜低声地说。 “你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完美的!”他答道。“可是我所能给你的,够吗?” 她很清楚,当时依苏贝要求去南方,去过完全不属于他的生活的那件事,在他内心深处,仍然留有创伤。蕾安娜知道此刻她必须不停地安慰他,并且告诉他,这这种顾虑,完全是多余的。 她仰起脸来对着他。 “我所渴望的生活,”她温柔地说“只是要能和你在一起。不论是住在这座城堡或者是住在那些山脚下的茅屋里,我都不在乎。重要的是能永远恩爱的在一起就象此刻我属于你这般的恩爱一样。” 她从他的眼神和脸上,看出他内心里充满了喜悦之情。他将她紧紧地搂着,吻着,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她已和他融为一体了。 厨房管事过来告诉他们,晚宴已准备妥当,于是他俩走进了挂有红色丝绒窗帘的餐厅,这种窗帘是蕾安娜喜爱的。 仆人端上厨师引以自豪的拿手好菜,还有临时赶做的结婚蛋糕,因为正如伯爵所说,没有结婚蛋糕,婚礼算不上完美。 尽管他们有许多话要讲,可是他们只是不时地四目相对,默默不语,似乎一切已尽在不言之中。 这时,仆人已经退下,伯爵轻松自在地靠在高背椅上,他的侧方,摆了一杯红葡萄酒,蕾安娜说道: “我知道我们并不想常常来谈这件事可是我还是禁不住在想为什么公爵少爷生来会是这个样子呢?” “在医学上,是否可以找到解释,我不知道。但是在苏格兰,每个人都会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事,应该算是他们的报应!” “报应?”蕾安娜感到惊讶。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这件事的,”他答道“因为那可能会令你烦乱不安的。近两百年内,每一位亚耳丁族长都曾遭到沮咒!” “究竟为了什么呢?”蕾安娜追问道。“是谁在咒他们呢?” 伯爵啜了一口酒,然后说道, “有天夜晚,一群罗斯地方的人,因为海浪太大,无法继续航行,于是将他们的船停泊在港里,并且请求亚耳丁族长,等天气转好后,准许他们通过辖地,返回家乡去。” 蕾安娜睁大了眼睛,聆听伯爵继续讲下去: “这群人获得了许可,于是他们带着在这次成功的航行中所获取的物品上了岸。” “有多少呢?”蕾安娜紧追着问道。 “我想大约有十五到二十件吧,”伯爵答道“当他们通过峡谷时,已是薄暮时分了。” 蕾安娜体会得出这群人当时在峡谷中所感受到的阴森恐怖的气氛,正如她经过那里时所感受的一样,但是她并没有说出来,于是伯爵继续说道: “亚耳丁族长和他的族人们都是贪婪的,他们早就埋伏在那里等候着。当这群罗斯人到了谷底时,他们就猛扑过去。” “那真是太可耻了!”蕾安娜愤怒地叫了起来。 “他们真是卑鄙到了极点,”伯爵也愤慨地说。“他们将这些罗斯人的财物洗劫一空后,尸首就埋在路旁,然后凯旋而归了。” “罗斯人全被杀光了?”蕾安娜问道。“没有一个人幸免?” 伯爵摇了摇头答道: “没有,他们的妻子,爱人,以及他们的族长,一直盼着他们平安地归去!” “那么,船呢?”蕾安娜继续问道。 “亚耳丁人也将它占为已有,理由是这条船长久地停泊在海港,没有人出面认领。” “那简直是一种强盗行为!” “谁说不是呢!” “怎么会有人知道这件事的?” “过了五年后,”他答道“一个具有‘通灵耳’的人,在罗斯人组成的诗班前面,告诉他们说,那些失踪了的族人们的声音,一直在干扰他,哭喊着要求复仇。” “人们都相信他的话吗?”蕾安娜问。 “他们都相信。因为他不仅确定说出是那些人被谋杀了,而且还生动地描绘出可以找到他们尸骨的真实地点。” 蕾安娜倒抽了口气。“他们找到了尸骨?” “一天夜里,罗斯人由一个诗班的人带头,悄悄地溜进了亚耳丁,结果正如“通灵耳”感应到的,发现尸骨真的埋在峡谷里。” “多可怕!”蕾安娜惊讶地说。“那么,亚耳丁人就是为了这件事受到诅咒罗?” “并不是全族的人,”伯爵更正她的说法“而是族长本人,因为他是个领导者,他对所发生的事,必须完全负责。而且,他对人民掌有生杀之权,因此,对人民的行为,也同样要负起责任,何况,在这次谋杀案中,他还领着族人们一同去犯罪呢!”’ 他继续往下说,声音愈来愈高,显得非常激动: “依我看来,这是他应该得的报应。” “诅咒些什么呢?”蕾安娜问道。 “那些吟诗者站在峡谷里,面对亚耳丁堡,祈求天主作见证,证明那些爱好和平的人们,是带着友善而来,竟然遭到了谋杀,这是多么残暴,多么可耻的行为啊!”伯爵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人看起来一定是仪表庄严令人非常敬畏的,因为吟诗班的人通常都是非常高大,留有长的白发,而且声音宏亮。” 蕾去娜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人念咒时的情景。接着他又说道: “那位吟诗者诅咒亚耳丁族长永远因着他所犯的罪恶得到惩罚。” “究竟诅咒了什么呢?”蕾安娜又问道。 蕾安娜想到诅咒,就感到难过起来,因为她已能料想到,诅咒的将会是什么。 “那位吟诗者预言,每个亚耳丁的族长,都将死于叛逆之手,后来,他的话真的应验了。” “真的已经发生过?”蕾安娜急切地追问着。 “前一位公爵是和他妻子的情夫,在巴黎一次比武决斗中被杀的。再前一位公爵,是在发现一个仆人偷窃时被刺死的。” “还有再前面的族长呢?” 伯爵作了一个手势。 “我已不太记得发生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事了,反正,诅咒在每一次事件中,都已应验了,他们全都死在背叛者的手中。” “这就是所谓的峡谷之秘罗!”蕾安娜说。“当我坐着马车,第一次穿过峡谷时,我就感觉怪阴森恐怖的。 “那么,诅咒也威吓了你,亲爱的。这就是我将永远无法忘记,也永远无法宽恕的事,”伯爵说。 他将手伸过桌面,于是蕾安娜将手放入他的掌中。 “我愿向你保证,我这个族长,决不会做有愧良心的事而遭人诅咒的,我今天所得到的况福比任何人所能得到的都要多。” “我现在知道你永远不会做出背叛的事的。” “可是你曾经怀疑我做过。” “原谅我,”她请求着。“请原谅我。” 他将她的手轻轻地捧到唇边,先是抚吻她柔润的手心,接着是一只一只的指尖。 “在我们之间,永远不需要原谅什么,”他说。“我们互相了解。我们并非两个人,而是一个。” 当他说到最后一句时,热情的火焰,在他眼中燃烧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说道: “亲爱的,你今天过了好长的一日,够劳累的了。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所经历的这一连串事件,不仅损伤了我们的健康、体力,更摧残了我们的心灵。” 蕾安娜明白,他说这段话时,是带有几分勉强的。 他拉着蕾安娜的手一同站了起来。 “我会来向你道晚安的。“他低沉地说说。“在迎接置于我们眼前崭新的生活的时候,我要告诉你,你是多么的娇美,而我又是多么地爱你啊!”蕾安娜想,若说这时他是在向她讲话,还不如说是在对自己讲话来得恰当,因为他希望她回到卧房去找正在那里等着她的麦克琳夫人。 这位管家的眼中充满了泪水,她说:“啊!夫人,我还从未见过象你这么美的新娘。” “谢谢你,麦克琳夫人。” “这是我们大家一直为伯爵所盼望的。你会带给他欢乐,他再也不会象从前一样,在母亲过世后那么寂寞孤单了。” “我会尽量去做的,”蕾安娜说“你也会的。” 麦克琳夫人擦了擦眼泪。“明晚将有一个盛大舞会,大家都会聚集在族长室里向你们祝贺,并且带给你许多礼物。” “札物?”蕾安娜问道。 “他们藏着这些礼物,就是为了这样的一天。” “什么样的礼物呢?” “有鹿角、牛角的雕刻品,和珍禽的羽毛,这些都是送给伯爵的。” 麦克琳夫人微微笑了笑。 “至于送给你的,夫人,都是精美的刺绣和编织品,手工的精细,还没有人能胜得过凯恩族的妇女呢!” “听起来好有趣啊!”蕾安娜高兴得叫了起来。 “还有从河里采来的乳白色珍珠,”麦克琳夫人继续道“以及从山中挖掘来的水晶制品。” “多可爱啊!我会期待着这样美好的礼物的!” 麦克琳夫人似乎还有许多话要说。一会儿,她好像想起了伯爵交代过她的事,于是说道:“伯爵说,今晚你要好好休息,麦姬去替你拿热饮了,这样你会睡得更安稳些。” “我相信我会睡得很甜的。” 蕾安娜让麦克琳夫人替她脱去外衣后,换穿了一件和别的礼服一起在爱丁堡制的睡袍,梳了梳头发,然后就就寝了。 麦克琳夫人将炉中的火生起,再把麦姬送来的热饮放在床边,一切安置妥当,最后将蜡烛熄灭。 她向蕾安娜屈膝行礼,并且诚挚地祝福道:“愿上帝保佑夫人。你已为这座城堡带来了幸运我确信是如此!”” 她两眼带着喜悦兴奋的泪水,离开了卧室。 蕾安娜斜倚着枕头,这时炉火闪烁着金黄,照亮了房阂,但是再也没有恐恢的阴影使她害怕了。 没多久,房门开了,伯爵走了进来。 他已脱下夜礼服,换穿了一件丝质睡袍,当他从房门口,横过房间,向她床前走过来的时候,她想,他看起来是那么英挺威严,可是,她知道,她却从未畏惧过池。 他向地微笑着在床的边缘坐下来,并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他俩相互凝视,蕾安娜的双眸在她那张娇小白皙的面庞上,显得又圆又大,而她的一头秀发在炉火的耀动下,更是晶莹柔丽,闪闪生辉。 “我们在非常仓促的情况下结婚了,”伯爵过了一会儿,带着几分歉意地解释道“亲爱的,因为我必须取得适当的身份,才有资格好好照顾你,而且,除非你是我的妻子,否则你没有理由单独在这座城堡停留下来的。” “可是,我以前也在此停留过。” 此刻,她实在很难去想到他在说些什么,因为他们相触的手,在她内心里激起了火般的热情,她多么渴望他这时候,拥抱她,亲吻她。 “在我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你是否不同于我曾见过的任何女人,”他说“而且,从那时起,我的心也就转向了你,因为你是那么亲近我。” 他笑了笑。 “但是。因为那时你还是一位陌生的客人,我不可能对你有任何有逾越的行为,可是,现在我就很难这样做到了!” 蕾安娜期待着,于是他继续说道: “但是,因为我爱你甚过我的生命,因为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我不仅要为你服务,更要保护你,照顾你的健康和疾病,所以今晚我要让你好好休息。”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事实上,算是一声叹息,然后继续说道: “正如我刚才说过,在我们前面,还有好长一段美好的生活,足够让我来告诉你我是多么爱你的了。” 沉寂了一会见,蕾安娜迟疑地说道: “可可是今天是我们结婚的日子啊!”“这一天我永远不会忘记的,”伯爵答道。“而且,我们每年都要庆祝,直到金婚之年。” 又沉寂了好久,蕾安娜感到他将她的手握得好紧!她几乎有点痛了,这时,他带着沙哑的声音又说: “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我所见过的人、中最美的一个。当你穿上了结婚礼服,向我慢慢走过的时候,我以为不可能还有别的女人比你更可爱,而观在,我再也找不出话来形容你了。” 他的声音里带有强烈的渴望,蕾安娜为此感到激动。 她知道他需要她,她知道他是在极力地控制自己不来吻她,不来碰她。 他突然放开她的手,从床沿站了起来。 “我必须向你说晚安了,蕾安娜,”他说。“假如你需要我,假如你害怕或者有什么不安宁,我就在隔壁房间。你只要叫一声,我会听得见的。” 蕾安娜这时才知道,房间里除了通向走廊的那扇门外,另外还有一扇。 当她来到此地时。已是精疲力竭,一觉醒来后,又一心一意的在准备即将来临的美好时刻婚礼,因此,她根本未曾注意她并不是在以前住饼的那间西厢卧室。 她观在是在另外一间更宽敞,更典雅的卧室,房间里还有一个同样典雅别致的火炉。 所有的窗户都挂着玫瑰红的逃陟绒布幔,被单上绣有斯特开盔甲的徽章图案。 她已经明白她现在的房间是在族长卧室的右边。 当时,对她来说,在这个房间里,似乎有种爱,忠诚,信心的特殊气氛,置身其中,令人会发出思古的幽情。 斯特开伯爵站着朝向火炉睨视了一下,然后,很缓慢地向通往他自己房间的那扇门走去。 就在他快抵达那扇门时,蕾安娜急促地叫道:“托奎尔!” 他停下了脚步,转回头来朝向她,等着。“我有事想对你说。” 他又转过身来走向床边,一步以步的接近,看起来很勉强,她想,他好像有点害怕自己似的。 她又靠回枕头上,金黄的长发,披落在枕头四周,当她朝上望着他时,她的眼睛,在炉火熊熊的照射下,显得益发的晶莹,益发的清澈。 “什么事?蕾安娜!” “我有事想要问你。” 他又走近了点,但仍然笔直地挺立着。虽然他看起来非常威严,有点令人敬畏,但是,她却并不害伯。 她有一种感觉,确信他正在想着她所想的。“难道你不能再走近一点吗?” 他弯下腰去,于是蕾安娜伸出双臂,轻声说道:“你不吻我说一声晚安吗?”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于是,蕾安娜的双臂,环绕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地将他拉向自己,靠近再靠近,终于,他俩的唇又相印在一起了。 她知道他极力想控制自己,显得文雅些,但是,他们之间,这股热情的狂流,此刻就象决了口的水坝,再也无法遮拦,再也无法抑止了。 他狂吻着她,那么热情,那么狂猛,先是她的嘴,然后她的眼,她的面颊,以及她那圆润柔嫩的颈项,直到她兴奋,激动,颤抖 “我爱你天啊!我是多么的爱你!”他喃喃地说。 接着,他再次吻她,好像要将她的心从口中吸吮出来一般,而蕾安娜也同样报以一阵狂热的吻。 “我爱你!我爱你!” “亲爱的亲爱的我的妻啊!”这是一声胜利的呐喊,这是一位武士,一位征服者,在他获得所需求的切后的一声叫喊。 接着,当狂热的火焰渐渐褪去的时候,那里只有两情相爱的柔声细语,而微风的音乐旋律正吹拂过洛克湖面,唱着苏格兰光荣的永恒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