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官入道》 旧版开头有兴趣的可以看看 骄阳似火,明晃晃的日头泼洒下来,整个世界一片白亮。 在短途汽车站售票厅门口,人声鼎沸川流不息,有靠墙卖茶叶蛋的老太太,有抱着塑料盒子卖五毛一根冰棍的小贩,有带着鸭舌帽鬼鬼祟祟倒腾二手票的黄牛,也有往店里拽肥羊浓妆艳抹脸蛋是画出来的半老徐娘,更多的却是大包小包手提肩扛的旅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各自擦肩,都是憔悴得少有心力去打量旁人。 早上九点出门,在连风扇也没一把的破旧公交车上晃荡了一个半小时,然后又顶着烈日在九拐八绕的车站穿行,郭文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湿透了,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郭静,一米八四的大块头,左手胳膊挂了四个硕大的帆布包,右手拿着几个大饼哼哧哼哧嚼得不亦乐乎,大眼珠子却四处乱转,不用想,肯定是在搜寻漂亮姑娘。 “不好玩,没意思,不好玩”郭静嘴里含糊不清饼渣飞溅地嘟囔着,他很失望,满眼都是花花绿绿的遮阳伞,背影虽然一个比一个妖娆性感,可他喜欢的是漂亮脸蛋,看不到脸,细腰翘屁股在他眼里就是一堆白肉,连半个大饼都不如。 好不容易到了售票厅里头,郭文将肺里头一口热气呼了出来,见几个窗口都排着长龙,无奈摇头,拉着郭静到了角落,轻声说道:“我去买票,你在这等我。” 郭静看都没看他,只顾在人群中搜索自己喜欢的东西,鼻子嗯了一声。 “不要跟着漂亮姐姐到处乱跑,找不到你,我可就一个人走了” 发现郭静双目圆睁、大嘴半张,知道他肯定是找到漂亮姑娘了,郭文笑笑不再说话,刚要转身,一只蒲扇大的巴掌伸到了面前。 目光总算落到了郭文脸上,郭静傻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咯咯笑着说:“蚊子,我去买票,给我钱!” 跟郭静从不知疲累为何物相比,郭文的体质要差好多,这半天熬下来实在也是累得够呛,便从口袋里摸出两张五十的放到他手中,只来得及说了句“不准笑”他撒欢儿就跑了。 只要郭静不笑,不被人当成嚣张跋扈的流氓,通常情况下是不会出什么意外、惹出啥纷争来的,郭文捏着汗衫抖了抖风,慢条斯理地在帆布包上坐了下来,发现这次郭静的眼光终于没走御姐和熟女路线,遥遥看去,,他前面是两个学生模样的漂亮小女生,他也很听话地抿着嘴,只偷偷从旁边去看。 长龙朝前蠕动地异常缓慢,尾巴却已经长到了售票厅外头,郭文感觉肚子有些饿了,将四个一般无二的帆布包挨个翻了一遍,最后才从屁股底下那个包里找到了“夹心汉堡”两个压扁了的馒头夹着另一个压扁了的馒头。 天气太热,只有郭静这种人的胃口才不受影响,就着白开水咽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了,郭文将水和馒头塞回包里,直起腰压了压胳膊,猛然瞧见短发、短袖、短裙的阳光女生一手撑腰一手指着郭静的鼻子,骂声是愈来愈大。 “死胖子,你挤什么挤,纯心占便宜来了是吧还看,你还看,也不瞧瞧自己长啥样,好意思出来吓唬人说你呢,聋了你”眼瞅着她旁边娇柔的女生脸蛋通红,不停地拽她衣摆,郭静傻愣愣地根本没把她的话往耳朵里去,只望着她越看越是两眼放光。 担心这样下去恐怕会有麻烦,跃跃欲试想要救美的男人四周可不老少,郭文急忙跑过去,拽着郭静的粗胳膊往后退了退,微笑着冲那阳光女孩说道:“别骂了,再骂下去伤心伤肺,对身体也不好要是你觉得吃了亏,呐,他给你看,想看多久都行你要还不称心,这样,我也搭进去给你看个够” 阳光女孩恶狠狠地盯着郭文,半晌都没有说话,一方面是没想出好词,另一方面因为郭文静静雅雅的像个学生,她没好意思像刚才那般撒泼。 旁边那个从头上到脚下无一处不透着朴素的女生眨巴着黑亮的眸子,望望左边的郭文,又瞅瞅右边的郭静,觉得这样两个人搭配在一起实在是太奇怪了。 “盯着人家看是不礼貌的!” 阳光女孩冷不丁蹦出来这么一句,说完便掉过头不再给郭文反驳的机会,而那纯净得犹如十八层过滤的女生则冲郭文微微笑了笑,露出两粒白色的小细牙,漂亮极了。 买好票出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距离开车倒还有几十分钟,脑袋耷拉着一脸不乐意的郭静拎着行李浑不觉热地在日头底下站着,郭文拿他也没办法,买了几个茶叶蛋塞到他手里,然后找了个顶盖子被掀了的电话亭,拨通东平县人大王长泰的手机,告诉他约莫晚上六点左右到东平,王长泰是分管办公室的副主任,表现出一如既往的热情,一路顺风之类的话说了不少,还说到时候亲自到车站去接他。 挂了电话,郭文长舒口气,考上黄州市的公务员,结果却去了东平县人大,这事儿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想不通的事情太多,多这个不多,少这个不少的,更何况条件再差也算有了长期落脚的地方,不用再为一日三餐劳心劳神,能让郭静吃饱,人生第一大满足。 两分钟不到五个茶叶蛋下肚,郭静心情好了不少,看着郭文咧嘴直笑,兄弟俩一边闲聊一边往候车大厅去,走到半路,前面传来略微有些耳熟的骂声,接着便是“抢包啊,抢包啊”一声高过一声,分贝直逼站台广播。 人群顿时纷扰,无一例外地往道路两旁涌“别惹事”“躲开点”的嘀咕声此起彼伏,瞬间让出一条畅通无阻的大道,只见一辆载着俩头盔的摩托车刚刚开始加速,一前一后两个俏生生的女孩儿热汗淋漓地撒腿狂追。 眼瞅着摩托车直奔这边而来,郭文沉声说道:“大郭,拦住他们!” 郭静肩膀一抖,身上的帆布包砰砰啪啪掉了一地,他假意撸了撸袖子,大巴掌全是热汗,虎背熊腰往路中间那么一站,看热闹的行人也都是齐声叫好。 摩托车已逼到眼前,郭静站在那纹丝不动、毫不闪躲,仿佛压根就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这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镇定自若让郭文也有些诧然,心想差不多该动手了,再不动手人家速度起来便追不上了再一琢磨,不对劲,打眼一瞧郭静色迷迷下巴掉了半个的傻笑,郭文心呼糟糕,也顾不上许多,弯腰单手抓起地上的帆布包,还好,运气不错,里头都是锅碗瓢盆,卯足力气碰地将摩托车上的两个头盔砸翻在地,四周呼啦好一阵喝彩。 砸翻两个抢包贼,静若处子的郭静却骤然动了,郭文紧拦慢拦堪堪抓住他的胳膊,结果手上一滑还是没拦住,只见郭静嘎嘎大笑双臂一展,雄武威猛地横亘在丢包女孩的身前,那模样那表情,十足一个下山抢婆娘的土匪,把郭文给气得一时三刻都说不出话来。 随着抢包贼被警察带走,人群渐渐恢复往常的各走各路,说巧不巧,丢包的正是刚才售票厅那两个女学生。 “真巧,又是你们俩!”阳光女孩回瞪着郭静贪婪不带眨的目光,要不是朋友拦着,警察在的时候她真想说这胖子跟抢包贼是一伙的。 郭文有些气力不继,慢腾腾说道:“还有更巧的在后面我们是同一班车去东平,你跟大郭可以慢慢交流感情,不用着急。” 听到这话,阳光女孩直翻白眼,对一时糊涂的心软后悔不迭,昂着下巴哼一声,拉着纯净女孩的手扭头便走,显然明白自己别想在嘴上能占到多少便宜。 推开网吧的玻璃门,迎面扑来的凉风让徐子墨忍不住呻吟了出来,外面实在是太热了,火辣辣的太阳跟悬在头顶上没什么区别。 从冰柜里拿了瓶矿泉水,徐子墨咕咚灌了两大口,这才看见妹妹徐嘉忆坐在空调前面一手支颚、一手晃动鼠标,百无聊赖的样子,便慢步过去在她旁边坐下,笑着说:“嘉忆,怎么今天愿意上我这来看看了?” “在黄州我就认识你,不上你这来我还能上哪去?”徐嘉忆闷闷不乐地嘀咕,漂亮的大眼睛朝柜台那边扫了下,又道“主要是被头肥猪色迷迷盯着,我才不爱来的。” 徐子墨打趣道:“你都这么大人了,还怕被男人看呀?” “我多大了,我还没结婚呢,好不好?”徐嘉忆啐了一口,不高兴地说“在单位一天到晚被人偷窥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工作,我得赚钱讨生活,没办法的事情,可我好不容易才请了假出来散心,没道理还要忍受那胖猪猥琐的目光吧?” “瞧你说的,大郭人其实不坏,除了见到漂亮姑娘喜欢发呆之外,没什么别的缺点,我网吧生意这么好,还要多谢他这个网管呢,呵呵”“幸好今天他没来,不然我也坐不住” 徐嘉忆说着倦倦地伸了个懒腰,玲珑性感的曲线顿时展露无遗,难怪这附近电脑上机的人最多,大家都扎堆看美女呢。 “以后他都不会来咯”徐子墨不由叹了口气“他弟弟郭文考上了公务员,好像就在东平县,你们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打交道。” “就那个小白脸?你说算命神准的那个?”徐嘉忆眼睛亮了亮,随而又一副作呕的样子,应该是想起了那个嘴角流涎赖蛤蟆想吃天鹅肉的胖子。 徐子墨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还别不信,郭文要是愿意出山,肯定比在政府机关浪费生命有前途的多。” 徐嘉忆笑了笑没放在心上,都什么年代了,哥哥居然还信这个。 “不过,我没听说县里最近有招公务员呀。”徐嘉忆漫不经心,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 “是从市里调档案过去的吧,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说是会去县人大”徐子墨看着妹妹,想了想又道“怎么样,要不要我找机会帮你介绍一下,不说让他帮你算算仕途如何,起码多个朋友多条路子,你总在镇里待着也不是回事,想来看看我都得在路上折腾一整天。” 徐嘉忆摇摇头,心想他一个雏儿跑那种养老的部门去,能不能出头还两说呢,至于算命更是无稽之谈,便道:“不用了,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以后真遇见了再说吧。” 知道妹妹性格非常独立,从小到大从没让自己操过心,徐子墨于是也不多言,只有些期待地问:“嘉忆,啥时候把男朋友带来,让哥好好给你相相?” “等着吧” 听到刹车声,徐嘉忆头歪了一下,见门口停了辆凯迪拉克,一个气度非凡的中年男人从车上下来推门而入,朝他们这边望了一眼,便急冲冲地跑了过来。 一见来的是盛方电子公司的赵磊,徐子墨赶紧起身相迎,呵呵笑着连声道:“赵老板,你怎么来了,有啥事你一个电话,我还不立马就给你办了?” “客套话咱们先放一边,我是来找郭文的,他在不在?”赵磊四处张望,脸色显得愈发焦急。 徐子墨顿足叹道:“唉呀,他跟大郭已经走了。” 赵磊一愣神“走了?去哪了?你带我去找他,我有急事!” 徐子墨被他拽着腕子哭笑不得“赵老板,他们不在我这干了,是去东平了,我们这能上哪去找呀?” 听说人已经不在黄州,赵磊倒是冷静下来,问道:“他去东平做什么?不是说要在黄州找工作的吗?” “他本来是考了公务员的——”没办法,这赵磊即是牌友又是自己的财神,徐子墨只好苦着脸把刚才跟妹妹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东平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前途”赵磊浓眉高耸“你把他电话给我,我一个月给他开两万,我就不信他不回来!” 徐子墨心想财大气粗就是好啊,自己如果有他一半的资产,肯定也给郭文开天价薪水“赵老板,郭文他们兄弟俩家境不好,在我这打工才勉强读完大学,怎么可能会有手机呀。” 赵磊静静地呆了片刻,拧身便走,一句客套话都没留下。 “哥,什么人呀,架子竟然这般大?”徐嘉忆闷闷地问了一句,刚才赵磊完全忽视她的存在,严重伤害了她女人的自尊心。 徐子墨意味深长地瞟了妹妹一眼“盛方电子的董事长赵磊,他架子大是应该的,他手指缝里漏一点都够我们吃几辈子的了嘉忆,老实说,我本来还想撮合你们来着” “谁稀罕!”徐嘉忆背过身去,心里满不是滋味。 同一辆大巴,又是并排的座位,加上都是年轻人,车上路后聊了几句便也都相互熟悉了。 “你别老这样盯着我看好不好?”李丽自认为世上没有她搞不定的男人,可对着郭静却有些束手无策,郁闷地说“至少,你也说句话呀,你知不知道,你看我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更像是一盆红烧肉我晕,说着说着你还流起口水来了二郭,说说你哥呀” 郭文从未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吃什么吐什么,喝点水下去,两三分钟就得往外倒,胆汁都呕出来不少,可胃里还是不住地翻腾,晕车晕成这样也是异数,闻言只得哑着嗓子道:“大郭,说话——” 郭静憋了半天“你好漂亮——” 李丽顿时吐血,温宏乐得咯咯直笑,很享受朋友吃瘪的模样,而郭文则捧着塑料袋干呕了一阵,随后虚脱地靠在椅背上,有气无力地呻吟了一声。 从黄州到东平县统共五个小时车程,直线距离却绝不会超过一百公里,出了市区在高速公路上大约跑了半个小时,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他算是领略到什么叫九曲十八弯了,觉得平均车速要能上八十迈,那一脸粉刺五大三粗的司机简直就能跟车神媲美了,这个时候再一次羡慕郭静对美女与生俱来的专注,能分分心神和注意力,多少也好些。 胃里再一次巨浪翻滚,郭文冲前面的司机喊道:“师傅,麻烦你停下车吧,我,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车里几乎都是东平本地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山路盘旋,顿时纷纷笑出声来,还有后头一个老妇打趣说道“小伙子,你将来要是娶了我们东平的女人当老婆,你可怎么得了哦。” “不娶不娶,就是长成天仙”郭文苦笑着嘟囔,隔着过道的温宏忽然够着身子用手碰了碰下他的胳膊,递过来一块口香糖。 郭文眨眨眼睛,并没有伸手去接,反而有些害怕似的摇摇头“谢谢,我是真的嚼不动了,你看我腮帮子都快脱臼了。” 温宏瓜子脸丹凤眼,皮肤白皙细嫩,笑起来左边一个小酒窝,非常可爱也非常迷人,雪白整齐的牙齿跟她给人的感觉一样,那就是干净,她将口香糖的包装纸拆开,放到郭文手里,黑亮的眸子鼓励着说:“再试试,管用的,我头一回坐车去黄州上学,跟你一样也吐得厉害,后来嚼了几块口香糖就舒服多了。” 人家都已经把口香糖放到手上了,郭文又是个脸皮薄的,勉为其难地塞进嘴里,皱着眉头嚼了两下,鼻子“哼哼”了两声,言不由衷地说:“似乎,那个,好像是舒服了些。” “我说了吧,肯定管用的,保管你到县城不会再吐了!”温宏开心地说,李丽却察觉到郭文的言不由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偷偷在温宏耳边细声嘀咕“温宏,他看上你了。” 温宏没理她的茬,自顾自折着手里的小纸片,眼角微微上翘,带着勾人的淡淡笑意看了郭文一眼,问道:“二郭,你们去东平做什么,是出差吗?” “去上班!”郭静在后头冷不丁插了一句。 “上班?”李丽不相信似的挑了下眉毛,声调儿转了个弯“从黄州跑东平去上班?” 见温宏也不解地看向自己,郭文点头道:“是啊,奇怪吗?” 李丽是个典型的话唠,抢着说:“当然奇怪了!东平又没什么好的企业,县城的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一万呢,我们都想着要往外面跑,真不知道你能找到什么活干,你们养得活自己不?” “县城工作的确不好找呢”温宏幽幽地说“我们初中高中好多同学毕业后都在家待业,啃老” 郭文惬意地盯着温宏无暇的脸庞看了一会,赏心悦目,胃里难受仿佛也好了些“东平应该没有你们讲得这样糟糕吧?” 李丽一副少见多怪的表情“怎么没有!我跟你讲啊,在东平,你要是能有一分月收入超过两千的工作,大把大把的美女排着队任你挑,先上车后补票都行。” 郭文扑哧一声乐了,心想既然东平是这种状况,那些大把大把的美女干嘛不到外面去找对象,难不成都被绑着脚了?当然,这话他没说出来,主要是没气力跟李丽打嘴仗。 “我要做生意!”郭静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等大家都看着他,张开血盆大口傻笑道“我要赚好多钱,然后挑你当老婆,先买票也行,补票也行。” 难得李丽脸红一次,兀自死要脸皮地大声说:“你要能赚到上亿身家,我嫁给你,再不情愿也咬牙认了!” 话音刚落,郭文忽然起身过来摸了一下她的脑袋,很同情地说:“李丽,这辈子,你恐怕就要栽在这句话上了。” 对如此突兀亲昵的举动,不仅李丽不大高兴,温宏也噘起了小嘴,反倒是郭静颇有些紧张地望着他。 李丽甩了下头,一脸不屑地说:“别说上亿身家,在东平,想要月薪过两千都很难,要么生财有道,要么混到副处级,就算把我埋了再挖出来,我也不信大郭能有这本事。” “副处级呀,感觉是离我很遥远的事情啊——”郭文叹口气回到位子上“幸好我还没有喜欢的人,不然她跟你一样提出这种条件,我绝对两眼抓瞎。” 李丽奇怪地看着郭文,竟是收敛了泼辣的性格,语气怪怪地问:“你,不会是当官的吧?” 郭文摇摇头“世上哪来那么多当官的,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公务员而已,离月薪两千还有好大一段差距。” 觉得他这年纪肯定不会是下来指导工作的,再说了,市里的高官能跟自己一块坐大巴,还吐成这样吗?李丽眯着眼睛思量了一阵,犹豫着问道:“你是市直机关下派到县里基层来锻炼的吧?” 心想这泼辣丫头竟然是个官迷,一提到这些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别瞎猜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我会在东平县人大工作,有份温饱,我就满足了。” “我要做生意”郭静不依不饶地看着郭文。 按照郭靖的面相来看,应该是财运亨通大富大贵的命,但过去的两三年里,自己节衣缩食没少给郭静创造机会去做些小买卖,可是每每生意刚有点起色,随后便莫名其妙地亏个一干二净、血本无归,最后也只能让郭靖回网吧继续打工去。 “蚊子” 见郭静兀自眼巴巴地望着自己,郭文低声劝道:“大郭,你眉高耸起、鼻如截桶,人中长而不缩、中深而外廓,面相比那天我们遇见的赵老板有过之而无不及,本应是大杀四方千金富贵的命,但你也知道,我们做了那么多买卖,没一次不亏本的,这是因为你骨多凸棱、背负两枷,注定诸事坎坷,灾厄不断,若是能够谨慎行事,或有一日能成大事我算得未必准,但凡事不可急躁冒进,总不会错的。” 郭静很严肃地点点头,说了声“明白”竟然背过脸去看着窗外,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 “嘿,二郭”温宏好奇地问道“你会算命?” 郭文搪塞道:“玩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那你帮我算算——”温宏伸出手来,手指修长柔若无骨,端是好看。 郭文没言语,心里其实早就有了四个字“红颜祸水”却是不能这般说的。 笑吟吟地握住温宏的玉手,没道理放着便宜不占不是,郭文假模假式地看了半晌,说道:“依我看来这个夏天,你就会遇上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 “真的吗?”别看温宏纯净如水,因为小时候家境窘迫,故而比同龄人要成熟许多“我倒是希望你能帮我算算事业如何,今年投了很多简历出去,到现在还没拿定主意去哪呢。” 郭文握着她的手没放,笑问:“你学的什么专业?” 李丽忍不住插嘴道:“这有关系吗?二郭,我说你别老抓着我家妹子的手不放好不好,你赚了便宜也就算了,别胡言乱语蒙人呀,温宏很单纯的,要是听了你的话,误了前程你赔呀?” 郭文大大方方地松开手“都说了做不得准的,既然温宏想听,我就说说而已。” 温宏郑重其事地想了想,探过身子来眼眸如星地说:“我要是告诉你,你可不许笑我!” 郭文摇摇头“无缘无故我笑你做什么?” 温宏翘起小拇指,娇声道:“那跟我拉钩。” 看着那璞玉般的手指,娇艳欲滴的面容,郭文更加确定自己对她“红颜祸水”的结论,抬起手跟她勾了勾手指“说了不笑就不笑,你学的专业也没那么大杀伤力。” 温宏盯着他的眼睛,旁边李丽却已经捂着嘴巴咯咯乐个不停,温宏半晌才勉强从嘴里吐出来两个字“铆焊” “铆焊?”郭文重复了一遍,脑海不争气地浮现出她拿着焊枪认真工作的镜头,急忙背过脸去,张大嘴巴哈气。 “算了,想笑就笑好了,反正这几年我都已经习惯了”温宏悠悠地吸了下鼻子“该给我算了吧?” 等到脸部肌肉恢复正常,郭文这才回转头,想了想说:“我送你四个字吧,温宏避水趋木,若能做到,你这辈子应该不愁吃穿” “尽瞎扯,世界上哪有没水的地方呀?”李丽彻底把郭文当用算命哄女孩子开心的骗子看了,虽然他说的话未必让人开心。 显然这也不是温宏想要的答案,但仍然礼貌地笑笑表示感谢,歪着头又问:“我如果做不到避水趋木呢?” 郭文没接这个话茬“都说了不能当真的,你别放心上。” 抵达东平县城时已经是落夜时分,郭文轻轻推醒睡着了的温宏,轻声道:“到家了,别睡了。” 温宏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李丽伸了个懒腰,声音悦耳地问:“二郭,县里安排了人来接你吗?” “嗯,安排了。”郭文兄弟俩帮着将行李从架子上拿下来,见温宏低头带着几分失落已经下了车,不由有些后悔自己的胡说八道,哄女孩又不是难事,何必说那些让人忧心忡忡的话呢。 李丽很热情地将手机留给了郭文,当然没忘警告他,不准带大郭来找自己,否则便要他好看。 郭文看了一眼背负双手站在那望天的温宏,心里叹口气,笑道:“你们俩的行李还怪沉的,要不我让大郭送你们回去吧。” 温宏家也不在县城,所以会住在温宏那,玩几天才回去。 “我家就在车站对面,不远,走路五六分钟就到了,而且我爸应该会来接我。”李丽拉着温宏的手走在前面,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我说二郭,你害得温宏心情不好,你说怎么办?” “哪有,不关二郭的事了。”温宏解释了一句,不忘冲郭文露出那真个迷死人的笑容。 郭文稍微犹豫了一下,实在觉得这事跟自己没太大关系,但瞧出温宏眼中的一抹忧郁,还是说道:“那改天我约你们出来玩,就当我赔不是。” “呵呵,这才像个男人的样子正好你对县城也不熟悉,我们带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当然,你得请我们去碧浪唱歌。”李丽自把自为地说着,完全没有征求郭文和温宏意见的样子,郭静就更不要提了,话里话外始终都没有他。 出了站台走了十来米,在一处报摊前面放下行李,郭文刚要跟温宏她们道别,就见李丽兴奋地跳了起来,飞快朝不远处正在说话的两个中年男人跑了过去。 “是她爸爸”温宏小声道,随而又补充了一句“他爸是县委办副主任李育华,旁边那个是人大的王长泰,应该是来接你的吧。” 郭文笑笑“难怪她对当官这么有兴趣” 见李丽激动地冲这边招手,郭文跟温宏相视而笑,由着郭静找了个地方蹲在那啃馒头,拎着她们的行李走了过去。 “伯父好,王叔叔好”温宏微微弯了下腰,安静地喊了一声。 王长泰五十上下的年纪,看着温宏不由自主地双眼放光,打趣道:“呵呵,我说李丽,你瞧瞧人家温宏,人不仅越来越漂亮,而且比以前还要懂礼貌了。” “我不是也越来越漂亮了吗?”李丽不服气地说。 “可你也越来越放肆了,偷偷报名去考县里的公务员,竟然都不跟家里打声招呼。”李育华怜爱地看了一眼李丽,将视线转向王长泰,竟然完全忽视郭文的存在。 可惜,李丽没察觉到,高兴地介绍说:“爸,这是郭文,以后就是王叔叔的手下了郭文,这是我爸,这是人大的王主任” 车上的时候李丽就没喊过自己的名字,一下叫的这么亲热,搞不好就要坏事,偏偏她还伸手过来拽着自己的袖子,介绍自己就跟介绍从外地来的男朋友一样,郭文都已经能从两位领导的脸上看出少许的不快来了。 不卑不亢地冲他们笑了笑,郭文先喊了李丽的父亲一声“伯父,你好”然后望向王长泰说道“王主任,我是苏临大学毕业的郭文,谢谢你亲自来接我” 王长泰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跟李育华说“老李,李丽刚回来,你们父女俩肯定有说不完的话,晚上我就不去叨唠了。” “行,那就改天,我给你电话。”李育华说完,是真的看都不看郭文一眼,接过行李拉着李丽的手,招呼温宏一起回家。 李丽并不傻,从小的家庭熏陶,让她在某些方面异常敏感,察觉到事情有些反常后,没有撒小脾气,只是与温宏对视一眼,两人都很诧异,因为李育华绝不是个喜欢摆架子生人勿近的大黑脸。 看着李丽、温宏她们走了,郭文反倒觉得轻松起来,也不去理会王长泰对自己的态度,抱着肩膀站在那,静等着他开口说话。 王长泰掏出烟来递了一根过去“小郭啊,一路上被折腾坏了吧?” 郭文摆摆手说自己不会抽,等王长泰点上烟后,答道:“还行,路况比我想象中要好很多,吐了一两回便习惯了。” “这就好,我还一直担心着你呢。”王长泰两根指头夹着烟头紧嘬两口,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走,走,先找地方吃饭,县里的安排等吃完饭再跟你慢慢说。” 郭文是无可无不可,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反正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少不了要吃些苦头,走些弯路,包括刚才两个领导的态度,这都是正常的,毕竟皇粮,不是那么好吃的,只是郭静怎么办,不可扔下他不管,如何开口跟王长泰说倒有些麻烦。 发现王长泰频频回头朝车站里头瞅,脸上的神色犹豫不决,郭文便主动说道:“王主任,你要是还有事情,尽管去忙,我先找个地方住下,明天到人大报道。” 王长泰愣了愣,唉地叹口气,蹲了下来。 领导蹲下来了,你总不能还人五人六地挺着腰杆站着吧,郭文只好也陪着蹲下身子。 “小郭啊”王长泰将烟头用力在地上掐灭“为了贯彻,嗯,贯彻省委省政府培养年轻干部,还有高学历干部的指导意见,县里呢,决定放你到地方上去锻炼,锻炼一两年,等你熟悉了基层的工作,肯定是要调回来的,这样你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是不是,嗯,这也是县委县政府重视你的一种表现。” 看得出来,王长泰很少做这种事,这番套话虽然是现成的,但从他嘴中出来,仍然说得有些磕磕巴巴。 郭文觉得有些好笑,明明自己考上的是黄州市的公务员,结果档案莫名其妙地到了东平县人大,想着反正只要有兄弟两一口饱饭吃,在哪其实还不都一样,县城就县城吧,在哪不是几平米、三顿饭,却怎么也想不到,世上没有最扯淡,只有更扯淡的,居然还要将自己再往下放,这是无意中挖了某个高官的祖坟呢,还是不小心偷了谁的小情人,要这么折腾我。 无论是面相、手相、骨相、身相,郭文知道自己最好的发展便是仕途,所以才选择了报考公务员,没想竟然如此一波三折。 憋屈归憋屈,现实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掉头就走,回去跟郭静一起为生计四处奔波,继续过那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漂泊日子,要么忍辱负重留下来,是金子总会发光,省委廖书记不是说过么,那种靠关系路子混官场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虽然这话有几成的可信度不好说。 从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郭文荣辱不惊地说道:“王主任,这是我的组织关系和户口迁出,还有些别的档案,我是交给你呢,还是——” “交给我,交给我,你的关系还是在我们人大的嘛,工资和下乡补助也是我们人大给你发。”王长泰急忙接着,仿佛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他其实也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市里直接调档案过来,啥话都没有这还是头一回,关于郭文的传言什么样的都有,小范围内的争论始终都没有得到一个合理的结论,要说郭文是得罪了市里哪个头面人物,那直接踢掉就是了,没必要如此麻烦还放到县里来,要说有人照看郭文嘛,也不对,在市里发展肯定比东平要好,更何况东平位列全国一百贫困县,很难出政绩,所以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的决定便是做冷处理,既不放在县里招惹莫须有的迁怒,也不留在人大弃置不用,而是送去最好的大桥镇待一段时间,或许很快就会有明确的苗头出来了。 “谢谢王主任的鼓励,我会好好干的”肚子在路上早就吐空了,休息了一会就觉得饿,郭文拿出水来喝了一大口,摸了摸嘴巴上的水渍,开玩笑似的说:“王主任,不会是让我去当村官吧?” 王长泰闻言摆摆手说:“哪能呀,是让你到大桥镇去挂职,具体工作安排,等你到了之后,镇长秦海会详细跟你介绍的——秦镇长他们听说县里给他们派去个高材生,高兴得这两天尽给我打电话了,知道你今天会来,还说要开车来接你,是我说影响不好,让他们在家等着。” 郭文笑了笑,没有搭腔,自己是青囊,相术风水的本事可能差些,是准时不准,但要说察言观色,那绝对不是盖的,一看就知道王长泰在说谎,心道:“话还不是圆的扁的任你说,是不是真的重视我,只有到了地方才知道。” 拍了一下大腿站起身来,王长泰长出一口浊气,放眼朝他身后一辆刚刚启动的金龙小巴看去,说道:“小郭,本来我是要代表县人大请你吃个饭的,但你看,那是今天最后一班去大桥的车了,而且秦镇长多次要求,说一定要让他们来办这个欢迎会,你看——” 回头瞟了一眼,那屁股喷着黑烟的小巴抖动着,车况差得好似开着开着就会散架一样,郭文眉头皱了起来,想着又要坐车就觉得难受,但怎么办呢,受不了也得受着呀。 “那我可不能误了这班车,得赶紧走,下次有机会,再来烦劳王主任,呵呵”郭文说得言不由衷,走得却很快,经过郭静的身旁时伸手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大郭,又得坐车了。” “咋了?难倒要回去?”大郭面露难色,他不是怕坐车,他是舍不得李丽,过往他美女看了也就看了,很少上心,这回是真的冤孽了。 义无反顾地钻进满是汽油味和瓜果皮壳的小巴,抢着坐在靠窗的座位,郭文朝窗外望去,发现王长泰竟然没走,而是碎步跑了过来,在车外拉着自己的手,说道:“唉,小郭啊,说实话,我们是舍不得放人的可是一方面考虑到大桥镇的具体情况,确实迫切需要你这样的人才,另一方面也是考虑到你自己个人的发展,县里把培养年轻干部当作头等大事来对待的,所以我呀,是舍不得也要舍得呀” “王主任厚爱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切尽在不言中吧,我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郭文机械地应着话,肚子空空的啥都没有,又不能买点吃的垫垫,毕竟那样就太扫王长泰的面子了。 “好好干,你回来就是副主任科员了,知道了吗?”王长泰郑重地说。 郭文点点头,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说了声“王主任,你回去吧,天都已经黑了”尽管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脸上却仍然洋溢着感动的笑容。 多么希望王长泰能走啊,或许小巴开走之前还能让郭静冲下去买些吃的,可他偏偏站在那,笑得有点苦,却是没有走,过了一会又着急忙慌地翻包,掏出一个大信封递了过来。 “小郭,我差点忘了,你下乡挂职的手续,我都已经提前办好了,你拿着可千万别丢了——”说完,王长泰想了想,猛地拍了下脑门,冲刚刚爬到驾驶座上的司机喊了起来“师傅,稍等一下,两分钟,两分钟就好!”看着王长泰急冲冲抛开,一头雾水的郭文不知道怎么回事,却看见他直奔小店,正在那掏钱买吃的,顿时鼻子一酸,他总是个情感丰富的人,很容易被一些小事所打动。 晚上八点左近总算是呜咽着到了大桥镇,找了家饭店让郭静一个人在那狼吞虎咽,郭文拿着挂职的相关手续,问明了道路后,疲惫不堪地走进大桥镇政府,意料中的,并没有人在等着自己,就更不要提什么欢迎会了,夜色中萧索的大楼,只零星地亮着几盏灯,紧闭的大门似乎也在嘲笑他一般。 郭文苦笑了一下,想着也不用去找组织人事办了,肯定是没人会加班的,先找地方住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记得刚才过来的时候,路口那就有一家旅馆,看上去似乎还不错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热水。 跟看门大爷说笑了两句,出了院子后径直来到招待所,总台就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小姑娘在玩电脑,拿小眼睛扫了他一下,仿佛他是透明人一样,低头又继续玩扫雷,鹅蛋脸还故意往里头偏过去了些。 “你好,还有房间吗?”郭文倚在台子上,见小姑娘没反映,忍着气敲了敲台面,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有双人间吗?” “听见了,你囔什么!”摔了一下鼠标,小姑娘伸手拿出个簿子往他面前一丢,满不高兴地说“套间两百八,标间一百六,身份证拿出来,登个记。” “这么贵,都赶上省城了,有没有便宜点的,我就一个人。”郭文耐着性子说,他实在是太累了,脚发软都有些站不住,否则就这服务员的脾气,有气力的时候能耍得她跟猴一样团团转,现在就只想赶紧订下住处,然后去找郭静包吃一顿,回来洗个热水澡,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小姑娘年纪不大,那气势眼神表情却像足了常年坐办公室的,拿长长的假睫毛上下扫了扫,一副“嫌贵你别住”的表情,她往嘴里丢了一粒花生米,嚼得嘎崩响,满不在乎地说:“这价又不是我定的,有意见你找我们经理去,看他会不会给你便宜点。” 这哪是旅馆呀,**机关的干部也没这么横的! 郭文没气力跟她见识,嘟囔了一句“什么态度”转身要走,不料小姑娘脾气大得很,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叫“你骂老娘什么?” 简直是不可理喻呀,郭文见过泼辣的,比如李丽,但起码人家泼辣得有道理,可没见过像她这般逮人就咬一口的疯狗,回过头无可无不可地瞟了她一眼,一步一步慢腾腾走过去,吓得小姑娘在柜台里头都往后退了退,紧张地说:“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政府招待所,你要是敢在这闹事,有你苦头吃的。” 看着小姑娘色厉内茬伸手过去拿起电话,郭文咧嘴笑了,问她:“是要给镇长秦海打电话吗?” 小姑娘愣了愣,脸色却慢慢变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认识,我们秦镇长?” 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喜欢狐假虎威欺负人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像她这样的势利眼,都不用细细打量长相,肯定是妒妇伤财的命。 郭文在心里叹了口气,漠然地拿出身份证递过去,慢声说道:“我是从县里下来挂职锻炼的,刚刚才到——你先给我开个房间,明天我到镇里找财政所问问,看看能不能报销。” “对不起,对不起,郭,嗯,郭干部,真是对不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家里出了点事,所以刚才——” 郭文摆摆手,止住她的解释,面无表情地说:“能把身份证跟房间钥匙一块给我吗,坐了一天的车,实在是乏了。” “啊——”小姑娘恍然,飞快拿了一块钥匙牌从里面跑出来,笑得比蜜还甜地连同身份证双手捧到他面前,局促地笑着说“郭干部,房间在二楼,我带你去。” 看了一眼门牌号,写的却是“庐山”两个字,郭文也没问,说了声“多谢”顺着她指引的手势往楼上走。 跟在后面亦步亦趋,小姑娘懊恼地虚打了自己两下嘴巴,热情地问:“郭干部,食堂已经熄火了,你要是还没吃晚饭,旁边就有一家夜宵店,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去。” 王长泰买的东西大半都下了郭静的五脏庙,自己勉强吃了点,车一颠簸又全都倒了出来,郭文感觉是饿到一定程度了,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一会我自己出去吃” 察觉到他的冷漠,小姑娘讪讪得也不说话了,默默送到房间开了门,又去拎了两瓶热水来,然后可怜巴巴地垂手站在门口,眼睛眨巴了几下,委屈得像是要哭出来。 郭文倒不是有意给她脸色看,只是累得有些虚脱,坐在床上缓了口气后,起身打算先洗把脸,结果发现她竟然还在那杵着,于是勉强挤出一丝笑,问道:“房间的电话能打外面吗?” “可以的,可以的,我来帮你拨”小姑娘跑进来,经过他身旁时,侧过脸来莞尔一笑,别说,她的面相还真是妒妇伤财的格局,长得虽然不错,但天庭狭窄、水星微陷、口如撮紧故破财飘零、财富散而不易聚,官禄宫过于拥挤加上下阁凸削因而善妒。 本是想等吃过饭回来再给王长泰主任去电话的,可是小姑娘明显在为刚才的冒失而提心吊胆,不让她做点啥怕是不大好,毕竟跟群众打成一片才是王道。 报了一串号码,等她拨通后接过话筒,听到那边传来王主任的声音,郭文说道:“王主任,我是永年呀,我已经安全到了大桥镇了。” 王主任那边似乎有小孩在哭闹“安全到了就好,有没有见到秦镇长,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没有?” 瞧见小姑娘给自己泡了杯茶端过来,郭文笑着点点头,微微侧过身子说道:“秦镇长有要事出去办了,我现在人在招待所,打算明天再去正式报道。” 跟王长泰在电话里随便聊了几句,直到话筒传来嘟嘟的忙音,郭文才挂了电话,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小口,对小姑娘说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不用谢郭干部还需要别的什么吗?”小姑娘本来还有些疑虑会不会是遇到了骗子,这下得到证实,心里不免懊悔,暗恨都怪那没良心的家伙劈腿自己的朋友,害得自己心情不好才得罪了县里来的干部。 “没了” 半夜醒了一次,郭静鼾声大作,睡得很沉,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清晨,郭文洗漱一番后,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呆呆地发了一会楞,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的面相明明没有什么隐患征兆,为何这次出行如此不顺,莫非真的算错了? 取出有些起褶的衬衫和西裤穿上,给了郭静五十块钱,嘱咐他可以四处看看玩玩,但不要惹事,要真遭了麻烦,能忍则忍,忍不了该怎样就怎样,总之别让自己受了欺负。 郭静嘎嘎笑着说让他放心,他就在镇里转转,琢磨下有啥能赚钱的买卖没有。 将文件袋拿在手里带上门下了楼,总台那,昨晚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是个比她稍微年长也漂亮些的,正跟一个身材干瘦矮小的中年男人说笑,瞧见自己立刻笑颜如花地说道:“郭助理,早上好,我们耿镇长在这等你好半天了。” 郭文礼貌地冲她点点头,虽不明白助理一词是怎么来的,但也没往心里去,只是微笑着走过去跟耿镇长握手,说道:“耿镇长,真对不住,让你久等了,我也不知道” 耿玉林约莫三十七八的样子,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很多,笑起来五官挤在一起,给人的感觉似乎很随和,但郭文知道,这是个笑面虎重心机的男人,青囊的好处可不光是给人算命这种时准时不准的把戏,最大的好处是能根据一个人的相貌推断他的秉性,年龄越大,心理作用在容貌上的痕迹就越深。 握住郭文的手,耿玉林打趣道:“没事,我跟小梁聊得挺开心,巴不得你多睡会,呵呵怎么样,招待所住着还习惯吧,昨晚听陈喜那丫头说,不小心把你得罪了,还求着我帮她在你面前说说好话呢。” 郭文听得出来,这话的重点不是什么陈喜,而是他昨晚来过招待所,表示对自己的重视,于是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说道:“啊,耿乡长,你不会昨晚就来找过我了吧?” 耿玉林这时才松开他的手,满不在乎地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走,我先带你到食堂去吃个早饭。” 说是食堂,开伙的除了他们两个,剩下的就是招待所的服务员,莺莺燕燕格外惹人瞩目,郭文这顿饭也吃得格外放松,主要是因为他刚来,属于无冲突、无利益、无关系的三无人员,又是县里下来挂职锻炼的,耿玉林自然能拉拢便拉拢,也稍稍说了一些镇里的事情。 在去镇政府大楼的路上,耿玉林一手夹包一手指指点点,给郭文当起了导游,将将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下脚步,笑着说:“小郭啊,说句心里话,我是舍不得你的” 一听这话,郭文满脑门子都是官司,心想难倒真还要把我往下放,放到村里去才心满意足吗? 好在耿玉林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好好干,秦镇长是个很有魄力的领导,你给他当助理,肯定能够发挥所长,我虽然没能把你从他手里争过来,但以后遇到什么不好解决的麻烦,不管公事私事,尽管来找我。” 看着耿玉林脸上的热情,明知是假也不免为这番话感动,人家能说出来就已经相当不错了,郭文感激地点点头“谢谢耿镇长,当官的像你这样亲切近人的可不多,难怪人大的王主任说大桥镇藏龙卧虎,让我一定要好好向各位长辈学习。” 高帽子一顶送回去,耿玉林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拉着郭文的手一路往里走,见着人便喊过来给他介绍,表现的格外亲近。 这么多生面孔,郭文一时半会也记不住,客客气气地跟对方打招呼,说些自己阅历少见识浅以后请多帮忙之类的话。 说说笑笑到了二楼,耿玉林领他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坐着闲聊了几句家常,便喊来综合接待办的小姑娘黄玫,让她领着郭文去组织人事办把手续走一下。 黄玫跟郭文岁数相仿,长相比招待所的服务员要漂亮,牛仔裤配着复古的花格子衬衫,从侧后看去,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组织人事办的效率很高,十分钟不到,三个人里里外外跑了几趟,所有的手续便都办妥了,这让郭文很是诧异,心想如此的高效,这还是以拖沓繁琐著称的政府职能部门吗? 黄玫这丫头眼尖心思细,看出郭文的困惑来,领着他往二楼去的时候,看了看前后没人,便悄声说:“郭助理,是耿镇长打过招呼了,不然就是到中午,他们也不一定能整完那一堆文件。” 郭文很意外地说:“啊,耿镇长对我这么看重,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黄玫只是笑,鼻子时不时皱一下“你可是我们大桥镇来的第一位高材生呢,别说耿镇长,就是王书记都很关心的,不说了,不说了,不然被人听到,又要骂我嚼舌头了,嘻嘻”“最近几年,不是一直提倡本科生下乡吗,怎么,我还真是第一个呀?”郭文心知肚明,耿镇长也好,没见面的书记也罢,这样做肯定不是因为自己是本科生现在这种已经过分繁殖以至于穷死、哭死、尴尬死无数的物种。 黄玫神采飞扬,仿佛很高兴郭文得到重视“那当然,我们这个最穷省最穷市最穷县的最穷乡镇,哪个名牌大学的高材生会来,你不仅是第一个,还是县里下来挂职锻炼有前途有希望的年轻干部呢,是必须要得到重用、大用、活用的人才型干部。” 这一长串拗口至极却又地地道道的官话,虽然有很大的夸张成分,但肯定不是黄玫能说出来的,郭文也不考究,笑着岔开话题道:“你来镇里工作的时间肯定不短了吧?” “我中专毕业就来了,原来在招待所,后来调到综合接待办,不过混来混去还是个小喽罗兵,郭助理你以后可得多多关照我哦”女人最大的好处就在这,哪怕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再唐突也不会让人生厌,特别是比较好看的女人。 郭文笑道“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懂,你多多关照我才对呀。” “那我们互相关照,呵呵”难得大楼里来了个不是五大三粗一口土包子的同龄人,黄玫心里是真的挺高兴,一边给郭文开门,一边止不住话头道:“这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了,看看,还需要添些什么不对了,这电脑还是昨天我去给你配的呢,2g内存,跑起来飞快,就是还没接通网络,不过一会就有人来给你装了。” 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所有一应物事都是崭新的,靠门的墙边竟然还搁了一株绿茵茵的盆栽,郭文一时哑然,心道“看来算是没有算错的,能在这样舒适的环境工作,连想都没想过。” 见郭文沉默不语,以为什么地方没考虑周全,或者他有什么禁忌,黄玫不无忐忑地四处张望,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给落下了。 郭文吸了口气,绕到办公桌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报纸翻了翻,满足地说道:“都挺好,你费心了” “我也没干啥,反正就拣好的挑,耿镇长说不能委屈了你,呵呵”郭文担忧道:“我这条件是不是太好了,不大合适吧?” 黄玫摆手连说没事,凑过来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笑道:“你刚来还不了解情况,该要的东西不仅不能少,还应该要最好的,得强势一点才行,更不能怕人在背后说闲话,不然,有那些个眼红嫉妒的家伙会觉得你人老实好欺负的。” 看着黄玫,郭文想了想,轻声道:“这话,应该不是你说的吧?” “当然不是我说的,我哪知道这些弯弯道道,呵呵”黄玫将头发撩到耳后,露出白皙细嫩让人垂涎欲滴的脖子。 不用猜,肯定是耿玉林,却不知他对自己为何如此上心。 正说着话,哒哒有人在半开的门上敲了两下,郭文也不管来的是谁,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反正自己是新人,见着谁表现出尊重总是不会错的“请进!” 一个西装革履五官齐整的青年走了进来,微笑着与郭文握手,感慨道:“这位肯定就是郭助理吧哈哈,果然闻名不如见面,郭助理确实是一表人才呀,难怪我们小黄这两天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 听到这话,黄玫的小脸蛋不由有些发热,娇嗔道:“阎主任,你又欺负我,改天我告嫂子去。” “小丫头居然也有脸皮薄的时候,一点都不像你二叔啊,嗯,不会是真个看上我们郭助理了吧?” “懒得跟你说——”黄玫偏过头去对郭文说了声“我打开水去”垂下头一溜烟跑了出去。 见黄玫走了,阎主任柔和的目光重新落在郭文的脸上,随口说了句“他二叔是耿玉林,我要不说,郭助理你肯定想不到吧?” 郭文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接他的话茬“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郭文,初来乍到,以后还请阎主任多多提点——” “哈,提点实在是谈不上,就我这半桶水,晃荡起来丢脸还差不多。”阎主任终于是松开了郭文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玉溪递了一根给郭文,见他摆摆手说不抽,也没劝,自顾自点上一根,将剩下的丢在桌上“我叫阎宁,阎王的阎,安宁的宁,现在弄着镇上宣传这一块的杂事,今天咱们头一回见面,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多多亲近,呵呵”郭文并不抽烟,生活条件也不允许,但他并没有将玉溪塞回给阎宁,而是笑容可掬地将他送出门,心中琢磨着这个阎宁的来意,他貌似不经意地提起黄玫跟耿玉林的亲戚关系,是善意还是别有图谋,暂时还不得而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这人双眼长而不细,瞳有三角又隐隐被赤脉贯穿,必为工于心计的奸邪之人。 一会黄玫打了热水回来,也没问阎宁来干嘛,毕竟那不是她该问的,只给郭文泡了一杯绿茶,稍有羞意地偷瞧了一眼,轻声说:“郭助理,还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去做的么?” “谢谢,你去忙吧。”郭文捧着热茶,似乎在想什么。 黄玫嗯一声点点头,往出走了几步,又回转身,拿了一串几枚钥匙放在桌上道“这是办公室的钥匙耿镇长说晚上给你搞个欢迎会,在家的几位主要领导都会到场的,中午的话,就,就我陪你到招待所食堂随便吃点。” 郭文微微颔首“其实真不用搞什么欢迎会,跟领导们见见面认识一下倒是应该的,至于中午嘛,我随便找地方吃点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我中午本来也是在招待所吃的。”黄玫有些闷闷不乐,虽然她完全没存着对郭文的心思,但被阎宁那样说,换哪个女孩都不会痛快。 以为是自己的拒绝让黄玫下不来台,郭文说道:“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吧,正好跟你了解一下大桥的风土人情。” 目送黄玫施施然出门,郭文稍稍坐了一阵,便起身去了一趟耿玉林的办公室,一是向他对自己的关心表示感谢,二是想问下具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免得镇长秦海回来,自己还是崭新一个啥都不会的菜鸟。 耿玉林非常热心,瞧样子本来有事要出门的,见郭文来找自己,又将公文包放了回去,他耐心地告诉郭文不要太着急,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有空就串串门跟同事混个脸熟,至于具体工作,还得等秦镇长回来后再安排,如果实在闲不住,可以找黄玫要些内部文件和资料先看着。 整个上午除了看报,再没有别的事情,好不容易熬到十二点,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去综合接待办找黄玫,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着实吓了郭文一大跳。 原以为肯定是黄玫,拿起电话却是个男人的声音,稀里哗啦说了一大串奇怪的音调,又快又急,郭文绞尽脑汁问了几遍也没能听懂对方到底想说啥,最后悻然挂了电话,暗自为将来的工作而担心。 这听不懂方言,交流起来倒真是个棘手的问题呀,有空得跟着黄玫好好学学才行,起码得能听得懂,否则被人骂了还在那傻笑就糗大了。 被这通电话耽搁了几分钟,从办公室出来时,刚刚还喧哗嘈杂的走廊已经见不到人,郭文出了政府大楼,经过政府大院门口的时候,昨晚见过一面的大爷咧着嘴一口黑牙冲自己乐呵。 想起阎宁给自己的玉溪,这么好的烟扔了可惜,拿出来给别人抽又不合适,自己一个月才拿多少钱啊,再说给人的印象也不好,于是郭文到值班室跟大爷唠了一会嗑,临走把玉溪给了他,把个烟炮子大爷美坏了。 将将离开大院,瞧见黄玫蹬了辆自行车,满头大汗、脸蛋晒得通红,离着很远就冲自己挥手。 等黄玫在身边停下,郭文笑问道:“瞧你这一头的热汗,这是做什么去了?” 本来看见郭文还没去吃饭,黄玫心里挺高兴的,这时却恨不得咬谁一口地气呼呼道:“还不是阎宁那个王八蛋,说县里来了两个搞文学的作家,让我去车站接一下,给安排住处,结果我等了两个小时,他竟然告诉我说搞错了,说明天才到。” 看她漂亮的长发被汗水和尘土弄得一团糟,郭文满是同情地叹了一声,劝慰道:“可能阎主任是真不小心记错了日子吧。” 黄玫鼓着腮帮子又骂了句王八蛋,推着自行车跟郭文并肩往前走,快到招待所的时候扑哧一声竟然又笑了。 郭文纳闷地问:“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 黄玫抿着嘴,眼中笑意盎然,一边将自行车停在门口,一边摇着脑袋说:“我知道阎宁为什么要骗我去车站了。” 郭文脚步不停,等黄玫赶上来后说道:“别想这事了,生气伤身,也影响食欲。” “我才不生气呢他曾经追过我,被我拒绝了,所以才不想看见我们在一起,既然这样,那我以后天天缠着你,活活气死他!” 郭文无言以对,苦笑道:“吃饭去,吃饭去”“ 郭静中午没有回招待所,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跟黄玫相谈甚欢地吃过午饭,喝了点酒的郭文并没有听黄玫的回房间小睡一会,而是顶着大太阳在镇里随意走了走,散掉酒气后掐着点儿到了办公室,发现黄玫正带着人在铺线装网络,听那人一口标准的大桥方言,正是中午临下班打电话来的那个人,于是心中一动,临时让黄玫当翻译,跟他闲聊了起来。 网络很快便装好了,郭文用刚学会的方言说了声谢谢,忽然听见楼下隐约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出什么事了?”既然自己是镇长助理,又受到从未有过的重视和优待,郭文觉得必须表现的积极一些,不等黄玫回答,拔腿便出了办公室,径自下到一楼,看见一大群人挤在走廊上,人群里头耿玉林正笑呵呵地劝着一个满脸怒容的老人,时不时还回头数落下一个穿着背心短裤浑身黑黝黝的壮汉。 到了近处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郭文对刚才听力的锻炼非常失望,他们说的全是方言,十句能听懂半句就相当不错了。 第001章两世融合得相卦之道 双手紧紧抓着陌生女人白花花的屁股,猛力冲刺了九十分钟竟然不射,郭文正急得满头大汗,猛地眼前一花,威名赫赫的奉系张大帅脸色铁青地闪现出来,他顿时吓得肝胆俱裂,喊破了喉咙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大帅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缓缓地伸了过来,黑洞洞的枪口顶在自己脑门上,青筋爆起的食指一丝丝扣动扳机。 “大帅!我冤枉啊!我那一卦真的没打错啊!你真的大限将至啊!”郭文一声惨烈的尖叫,整个人从床上弹了起来,如三九天当头一盆冷水泼下来,浑身不住颤抖,湿漉漉全是冷汗。 梦,无比真实而又漫长如一生的梦! 郭文混乱了,脑海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拼命厮打。 他一会想起自幼跟随师傅走南闯北的点点滴滴,一会又想起与哥哥郭静捡破烂相依为命的童年,一会想起民国十七年为张作霖打卦卜吉凶的情景,一会又想起大学毕业考上公务员后莫名的兴奋 最后,所有这些记忆融合在了一起,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过了许久,郭文晃了晃渐渐清醒的脑袋,苦笑着自言自语道:“可怜的张大帅,终究还是没听我的劝告,在沈阳皇姑屯车站被日本人给炸死了,唉” 赤条条跳下床,抓起桌上的茶壶咕咚灌了几大口凉水,郭文感觉舒畅地呼出一口浊气,不再去想自己是谁的问题,回头目不转睛地看着床上半遮半掩好一堆性感丰满的白肉,想起刚才她在自己身下娇喘不休的**模样,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狡黠的冷笑。 来大桥镇也快一个月了,说好听点是镇长助理,其实每天坐在办公室除了看报打发时间,屁大的事情都没有。 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手里如果没有权力,别说镇长助理,就是镇长也没人会把你当盘菜。 郭文刚从县里下来的时候,所有人见着他都是无比热情地打招呼,可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镇长秦海也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工作,大家渐渐的也都不怎么待见他,见面能点头示意已经很不错了,背后还指不定冷嘲热讽些什么。 这种种际遇,郭文都忍了,毕竟从小没见过父亲长啥样,什么样的世态炎凉没见过,但财政所的算盘刘未免太过分了,当面嘻嘻哈哈的奚落也就罢了,凭什么卡着上个月的住宿伙食不给报销,一个月才发几个钱,不给报销我喝西北风啊! 床上的女人,正是算盘刘小了近二十岁的老婆冷芳。 “死鬼,爽完了也不让人睡个好觉。”冷芳侧着白花花的身子,山峦般起伏的曲线格外诱人,她用力夹着一双修长丰腴的美腿,左手轻轻揉捏自己饱满坚挺的奶子,媚眼如丝地望着郭文娇嗔道“傻站那做什么,快些过来呀,人家喜欢搂着你打瞌睡嘛。” 冷芳生了一脸麻子,长相是真不好看,郭文软磨硬泡了两个下午才上手,想着为了给算盘刘戴绿帽,拼着自己吃点亏,没想刚刚一番云雨之后,发现她不仅身材火辣,腰上的劲儿也够足,那玩意更是跟紧箍咒似的,抱着自己上下扭动起来,抽水泵一样吸得人浑身阵阵酥麻。 “娘的,刚才做了个噩梦,没心情伺候你这**了。” 骂骂咧咧地坐到床边,拿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裤,见冷芳爬过来腻在自己身上,保养得很好的双手一前一后钻进自己的裤头,郭文打了个寒颤,某个部位似乎又要硬了,急忙费力地将她的手拽了出来,嘀咕道:“我得走了,下午怎么也要去单位转一圈才行过几天要是没事,再来让你爽个够” 冷芳不依不饶地抱着郭文的脖子,弹性十足的胸部紧紧压在他背上,小嘴喘息道:“急什么嘛,四点都还没到呢,我家那老鬼一向下班很准时的,我都不怕,你怕个啥子嘛。” 反身单手抓着冷芳的颤巍巍的**用力掐了一把,郭文皱着眉头骂道:“我不怕被算盘刘捉奸在床,我是怕被你这**吸干了,以后我还得娶老婆生孩子呢。” “哟,我有这能耐么,是不是的呀?”冷芳浪笑着抓起郭文另一只手,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两下,然后含住他的大拇指吸吮得吧嗒作响,含糊不清地说道“来嘛,来嘛,人家又想要了嘛,老家伙每回都是蹭几下就完事,哪像你搞得人家又爱又很——” “不行,都说了改天!” 将冷芳娘拦腰抱起往床里头一扔,郭文转身撒开膀子便跑,就听她扯着嗓子在那大骂“死鬼,你给我回来,你要是敢走,以后别想再摸老娘的门!” 老子鬼使神差才干了这次的荒唐事,以后鬼才还会来吃你这丑八怪的鲍鱼啊,你就留着跟冯老头自己玩玩儿吧! 一口气跑出楼去,套上汗衫翻墙出了大院,外面骄阳似火,明晃晃的日头泼洒下来一片白亮。 郭文慢腾腾地往镇政府走去,低着头眯着眼睛琢磨自己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他发现过去很多自以为做得正确、做得漂亮的事情,现在看来竟然都幼稚得可笑,就拿今天偷人老婆来说,如果被算盘刘发现,自己肯定要丢饭碗,如果没有被发现,那就是白折腾的,你说说,这算哪门子报复啊? 当郭文来到办公室坐下,他已经找到无数与过去自己不同的地方,喜好、性格、考虑问题的角度等等,无不都发生了或微妙或巨大的改变,可以说他成了一个完全崭新的郭文,但,也还是那个郭文。 想着自己是由两个人的记忆和灵魂融合而成,郭文并未觉得惊恐,反而发自内心的欢喜和激动,因为这意味着他拥有同龄人所没有的阅历和经验,还掌握了两个人的知识和技能。 “哎呀!”郭文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喜不自抑地说道“我精通相卦之术的呀,面相、手相、骨相,金钱卦、碎骨卦、罗盘卦,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给自己相一命呢?” 想到这,郭文立刻付诸行动,先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端详了一阵自己的面相,然后又细致地查看自己的手相,最后连最不好下手的骨相也摸了个七七八八,很是欣慰的发现,自己还真的最适合在仕途发展。 当然,至于相得准不准,呵呵,那就不好说了。 明明考上了黄州市的公务员,结果档案莫名其妙地到了东平县人大,随后又继续下放到了大桥镇,怎么说都算不上仕途畅通吧?更何况,民国十七年自己还不是照样死翘翘,事前一点征兆都没能瞧出来吗? “相得不对也没关系,总好过一脸衰相,呵呵”郭文乐观地笑了起来,拉开抽屉拿出一包红苏临,刚刚点上还没来得及抽几口,哒哒有人敲门。 过去郭文肯定是头也不抬,扯着嗓子喊一声“哪个”现在却不管来的是谁,站起身清了清嗓子,喊道:“请进!” 第002章艰难时方知黄玫的好 来人是接待办的黄玫,她留着一头漆黑如瀑的长发,瓜子脸有一点点婴儿肥,修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娇小的鼻子笑起来微微起皱格外可爱,或许是经常在外跑动的缘故,她皮肤算不上白皙,但看上去也非常细嫩,白色衬衫紧裹着胸部傲人的坚挺,淡蓝色牛仔裤仿佛一丝缝隙都没有留下,蹦出近乎完美的性感轮廓。 见郭文看着自己发愣,黄玫抬起手背贴着嘴唇扑哧笑了一声,轻轻带上门后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下午不会来了呢。” 从黄州到东平大半是颠簸的山路,郭文在车上吐得一塌糊涂,到了县城后又发高烧,当时就是前来接自己的黄玫在病床前不眠不休地照顾。来了大桥镇以后,所有人都是前倨后恭,唯独她一如既往地对自己,还经常苦口婆心地鼓励自己要振作,她就像天使一样,始终无怨无悔地守护着过去不思进取的自己。 给黄玫泡了杯菊花茶,郭文淡淡笑着问道:“瞧你高兴的样子,是不是秦海回来了?” 黄玫微微摇头,担心郭文会因此而沮丧,鼓劲道:“你可是我们大桥镇来的第一位高材生呢,又是县里下来挂职的年轻干部,耿镇长、霍书记都很关心你的情况,都很关心的,都说你是必须要得到重用、大用、活用的人才型年轻干部。” 这一长串拗口至极却又地地道道的官话,也亏得黄玫能记住,隔三差五就在郭文面前说一遍。 郭文有些自怜自伤地叹道:“呵呵,县人大副主任王长泰也是这般说的,可我连人大的正门朝哪开都没见到,就被你这漂亮丫头拐到这里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政府机关需要花时间慢慢熬得嘛,你看我中专毕业后就工作了,现在不还是小喽罗一个吗?你可是镇长助理哦,秦镇长也不可能让你一直闲着的,等他回来,肯定会安排事情给你干的。” “你觉得秦海这样正常吗?虽说他匆匆见了我一面后不久便出差去了,但我想时间也足够他给我安排工作,哪怕是琐碎的事情也好过这般闲着。”郭文揉捏着鼻梁,思量道:“我觉得这样干等也不是办法,我得自己找机会上位才行” 难得见到郭文如此有雄心的时候,黄玫很是高兴地嗯了一声,犹豫着说道:“要不,晚上我们去找找耿镇长吧?” 耿玉林是黄玫的大舅,对自己也算是多有关照,可惜自己不归他管,让他胳膊伸太长自然不好。 郭文开玩笑道:“是打算带我上你家,让长辈们审查一下么?” 一向落落大方的黄玫没来由地脸蛋发烫,横了郭文一眼,别过头去,红润小嘴撅了撅,有着一种别样风情的妩媚“跟你说正经事呢,你就喜欢瞎打岔。” 两人正很是融洽地说着话,楼下忽然传来隐隐约约的争吵声,郭文起身出了办公室,嘟囔道“出什么事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怎么也没人理会?我下去看看” 郭文自打被秦海当客人一样供起来后,历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真正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听他这样说,黄玫一时间反倒愣住了,这么积极还是那个郭文吗? 径自下到一楼,郭文看见一群人挤在走廊上。 副镇长耿玉林正笑呵呵地劝着满脸怒容的算盘刘,时不时还回过头,数落下一个穿着背心短裤浑身黑黝黝的壮汉。 耿玉林约莫三十七八的样子,身材干瘦矮小,皮肤黝黑,脸上皱纹很多,笑起来五官挤在一起。 郭文过去一直觉得他为人很随和,是镇上少数几个对自己好的人,可现下再看,立刻发觉他应该是个笑面虎重心机的男人。 根据一个人的相貌能推断出他的秉性,年龄越大,心理作用在容貌上的痕迹就越深,郭文终于找到了相术的用武之地。 走进些竖起耳朵听了一会,郭文一句话都没听懂,因为他们说的全是又急又快的方言。 “那黑家伙是上衫村的村长马万里” 黄玫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边,郭文压着声音问道:“知道他们在争执什么吗?” 黄玫眉头皱了起来,小声答道:“马万里说,上个月徐镇长批了一万六千块钱,给他修学校的危房,财政所的算盘刘却一直压着不把钱给他,还私下索要一千块钱的回扣呵呵,算盘刘死活不认账,还说既然钱是徐镇长批的,那就得等她回来,至于索要回扣,简直就是——咦,这骂得有些难听了” 说着黄玫吐了吐舌头,冲郭文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郭文虽然急切想要出位,但并没有鲁莽地过去介入,毕竟事情到底如何很难说,他又处于不尴不尬地境地,还是站旁边先看看热闹再说。 见算盘刘被气得脸红脖子粗,郭文忍不住想起冷芳那一身柔软的白肉,急忙用力吸口气甩掉这些遐思,随口问了句:“镇上的财权应该是秦镇长主抓的吧,怎么徐镇长的批条也管用?” “徐镇长分管招商引资这一块,很多地方经常要用到钱,为了方便行事,秦镇长这才给她开了特例对了,我跟你说过的吧,徐镇长可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哦,脾气更是大得不得了,如果马万里没瞎说的话,等徐镇长回来,算盘刘肯定要吃不了兜着走。” 镇上的领导郭文基本都已经打过照面,只有这位名声响亮的女强人徐嘉忆,至今还未有机会谋面,想她一个多月没出现裹,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反正也听不懂算盘刘他们在吵什么,郭文干脆拉着黄玫柔若无骨的小手,退到没什么人的楼梯口“你觉得他们俩,哪个说的话可信?” 黄玫想了想说道:“马万里是出了名的刺头,有事没事就跑镇里来闹,至于算盘刘嘛,就冲着他总找借口不给你报销,我也不会喜欢他。” 郭文闻言感动地笑笑,扭过头去用心地看了下算盘冯和马刺头的面貌,虽然隔得比较远,看不真切,但心中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估计说的话都是真假参半。 郭文正费劲考虑从这件事中自己能获得什么好处,忽然瞧见焦头烂额的耿玉林朝自己不停地使眼色,竟是让自己跟黄玫赶紧回去的意思。 虽不明白耿玉林的意图,但郭文还是对黄玫说了声“我们回去吧”不料宣传办主任阎宁打人群里头撞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他招手,嘴上还呼喊道:“郭助理,郭助理,你来的正好,我跟耿镇长实在是拿他俩没辙了,你过来给说道说道。” 饶是过去懵懵懂懂的郭文,也知道阎宁对自己不怀好意,一方面是听说他暗恋黄玫好多年了,另一方面,自己来大桥镇之前,阎宁一直是给秦海打下手的,而且很有希望今年转成正式的助理,没想到自己坏了他的好事。 这时一楼已经聚了不少人,很多办公室的门都开着,探头探脑地不断张望,他们听到“郭助理”三个字,都不由自主地朝郭文看去,纷纷想着“这阎宁到真是得势不饶人啊,助理的工作抢个精光也就算了,还要给郭文这个愣头青下绊子,也太不厚道了。” 有些人纯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理,巴不得郭文跟阎宁对掐,那样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才会更加充足。 有些人却是等着要看郭文出糗,他们在机关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郭文一来就混了个镇长助理,虽然是个毫无权利的虚名头,但也足够让他们嫉妒眼红的了“不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吗?啥玩意高材生啊,现在大学本科遍地都是比蚂蚁还多,我看你就是个仗着家里有点背景的二世祖罢了,跑到机关里头来混吃混喝混资历!” 有些摸爬滚打了好几年还没能混入编制内的,自然更是迫切想看到郭文摔个狗吃屎,最好过几天就被调到综合接待办搞后勤去。 而真正知道内情的那些个,纷纷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稳稳当当坐下,外面闹风闹雨闹鬼也罢,跟他们没什么关系,不就是个县里下来不得志的关系户嘛,阎宁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斗让他们斗去,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成仙成魔跟自己狗屁关系都没有。 黄玫紧了紧被郭文握着的手,飞快轻声道:“别理他,他这人阴险得很,肯定没安好心。” “没事,总不能光听人家叫板,我却藏到你怀里哭去。” 到了这个坎上,现在的郭文是决不会退缩的,见黄玫着急地抬头仍然担心自己吃亏,便从容地摸了下她的脑袋,慢条斯理地从强忍怒气的阎宁身旁走过。 第003章判若两人的锋芒 视线扫过耿玉林,见他微微叹气摇头,暗示自己不要掺和这事,郭文若无其事地耸耸肩,漫不经心地听着阎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脸带微笑地冲算盘刘挥了挥手,郭文促狭地说道:“刘所长,你好啊,我过去真是错怪你了,还以为你就卡我一个人脖子不给报销呢。” 刘辰年讪讪不知如何回答,憋了半天,哼声道:“你在招待所的挂帐,我是很想给你销掉的,但我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也在那吃住,这怎么算?” “你不是人称算盘刘的么,这都算不清楚?我报账之前都已经替你除过二了,你要还不会算,那我只能跟秦镇长说说,看看他会不会帮你算算这笔帐。” 阴沉着脸说完,郭文将刘辰年撂到一边,抬眼去看牛高马大的马万里“马村长,你我是同命相连啊,要不你跟我一块,也找秦镇长喊冤去?” 耿玉林本来挺看重郭文的,毕竟之前有谣传说他背景很深,而自己欠缺的正是有力的靠山,可惜后来秦海迟迟没将阎宁手头的工作转给郭文,便觉得可能谣言终归是谣言,拉拢的心思也淡了不少。 “你怎么就不动点脑子呢,阎宁设了个套给你钻,你还真就钻得痛痛快快。” 耿玉林心里直叹气,还是拍了拍刘辰年的肩膀,劝道:“老刘,马万里生来就这臭脾气,他连我都骂过,你别往心里去就是了我看大家都散了吧,马万里你也别犯犟了,等几天徐镇长不就回来了吗?” 眼瞅着耿玉林将事态缓和下来,郭文这个二愣子躲过一劫,阎宁急忙蹦出来说了一句“是啊,等徐镇长来了,马万里你再来要钱就是了,刘所长难不成到那个时候还敢卡你脖子?” 话音刚落,耿玉林和刘辰年都对阎宁怒目而视,而马万里显然是个直肠子,浓眉一挑,指着刘辰年就骂:“算盘刘,你别在那装相,我告诉你,钱,徐镇长已经批了,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你今天要是不把修房的钱给我,我上你家门口屙屎去!” “别冲动,别冲动——”旁边三四个人拽着马万里,免得他跟刘辰年发生拳脚冲突。 郭文听得一头雾水,耿玉林说的是普通话,阎宁和马万里却说的是方言,只看见马万里两片厚嘴唇上下翻飞、噼里啪啦一大通,也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瞧他被人拖拽着还气汹汹的架势,再瞧刘辰年脸色红的仿若猪肝,仿佛一口气随时会提不上来,也知道肯定不是啥好话,心中快意得很,径直朝马万里走了过去。 耿玉林眉头微皱,琢磨这郭文看上去挺聪明的呀,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一番好意呢? 其实郭文哪里会不明白,这马万里是个刺头,条子又是徐镇长批的,既然连黄玫都知道这些,刘辰年没道理不清楚,可就是这样他都敢拖着不给钱,那背后肯定还有一个人,至于究竟是谁,这里面又有什么恩怨,并不重要,插手这件事,无论结果如何,定然会得罪一方,有可能是徐镇长,有可能是刘辰年背后的那个人。 要上位首先必须要强势,被人看轻了的话,就不得不应付像阎宁这种小人背后下的绊子! 阎宁得意地背着双手,心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雏儿,注定要被我耍得团团转,看你怎么摆平这事,哪头你都别想讨了好去。” 这边厢郭文握住马万里的手,客客气气地说:“马村长,你好啊,久仰大名,在下是镇长助理郭文。” 马万里有些愣神,他不认识郭文,其实这楼里他认识的人也不算多,但是见对方对自己很客气,不由挠着头皮说:“你笑得这么好看也没用的,总之得把钱给我,我几十里山路跑过来不容易,村里娃还等我好消息呢!” 知道郭文听不懂方言,阎宁抢在耿玉林前头走了过去“郭助理,马万里的意思很简单,他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拿到钱。” 郭文笑道:“马村长,你看是不是能稍稍缓几天,就算徐镇长一时半会回不来,让秦镇长给你重新批钱也一样。” 常话说恶拳不打笑脸人,马万里脾气虽然冲,却也明白郭文是好意,嘟囔道:“等,来一次说等,来两次也说等,把老子当瓜哦”阎宁叹道:“郭助理,马万里能等,我们能等,但村里的孩子不能等啊,真要出了什么惨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啊?” 悄无声息地抓住耿玉林的手,没让他帮腔,郭文脸上笑容不减,问道:“阎主任,这话是你说的,还是马村长说的?” 当着这么多人,阎宁自然不能瞎话连篇欺负郭文听不懂方言,只得回答道:“是我个人的意见,当然,我想马村长不愿等,也是这个原因吧,毕竟儿童是祖国的花朵,是我们的未来呀。” 不愧是搞宣传的一把手,这番话阎宁说的很漂亮,几个年轻的干部也附和着点头说“是啊,再苦不能苦孩子呀” 郭文挑起大拇哥“阎主任说得好啊看来阎主任是站在马村长这边的” 阎宁脸上惶色一闪而过,不卑不亢地说:“我是帮理不帮亲,具体该怎么做,还希望郭助理能拿个主意,大家都在这耗着总不是办法,影响也不好。” 瞧出刘辰年脸色难看,郭文沉吟一会,忽然冲缩在人群后头的黄玫招招手,带她扭着花儿跑过来,从西裤口袋里掏出一叠钞票,叹道:“确实不能苦了孩子,学校危房要修,要尽快修才行我这里有,嗯,五百块钱,虽然不多,但我想大家都凑凑,应该也能凑不少马村长,危房先修着,绝不会误了时间的” 将钱递给懵懵懂懂的黄玫,郭文看着阎宁说道:“阎主任,你刚才那番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你看你是不是也表示一下爱心,都是祖国的花朵啊,是我们的未来呀,让他们受苦,阎主任定然是揪心得很。” 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连马万里都眼巴巴地瞅着,阎宁脸色阵红阵白,恨得牙痒痒偏偏还要挤出一丝笑容,肉疼无比地从口袋里哆哆嗦嗦摸出一张一百的,递给黄玫,自我圆场道:“今天忘了带钱包,身上就这么点了,实在是非常抱歉,抱歉” 郭文不阴不阳地瞟了阎宁一眼,笑道:“马村长,你去找个盒子装钱,黄玫,你带马村长每个办公室都转转对了,记得找张纸记下大家捐款的数目,虽然这是大家的一片心意,但这钱呢,本该是镇里出的,所以——” 郭文望向耿玉林,见他微微颔首,于是开怀说道:“所以我想耿镇长是不是找时间跟秦镇长通下气,这钱到时候一分不少都补给大家。” “没问题,我给大家打保票,捐的钱是暂时给上衫村应急用的,过些天一定原封不动全部退回。”耿玉林眉飞色舞地说完,主动掏出钱包,数了八张出来“马万里,拿着,这是我的八百,等大家都出了钱,你回去好好给我整危房,你要是敢伸手在这里头拿一毛钱,看我不剁了你!” 马万里脸上笑开了花,连声说:“我要拿一毛,不用你动手,我自己把自己剁了喂狗!” 有了耿玉林的保证,大家捐钱的热情都非常高,连刘辰年也捐了三百,他对马万里说“马刺头,你这臭脾气也该改改了,我的心也是肉长的,要不是你欺人太甚,我也见不得孩子们在危房里上课。” 有了钱修缮学校的危房,马万里哪还顾得上跟刘辰年这点屁事,咧嘴笑着回答:“改,改,以后一定改,呵呵”皆大欢喜,除了一个人,那就是阎宁,他实在没好意思待下去,顺着墙根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了,他现在恨不得把郭文剁碎了搅巴搅巴喂狗,他知道郭文是故意的,故意先让自己捐钱,然后才说镇里应该退还,实在是太险恶了,太可恨了,早知道如此,刚才就应该大方点,也不会被人如此瞧不起,主要是以前也没见他有这脑子呀,他以前都是莽莽撞撞二愣子一个,什么时候变得这般有心计了? 阎宁也没去想想,这样难堪的吃瘪结果,能怨得了谁呢? 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他不是头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雷声大雨点小的风波算是平息了,走廊上看热闹的也好,心怀鬼胎的也罢,各自回办公室也都散了。 郭文站在墙边跟黄玫聊了一阵,瞧见耿玉林处理完事情从接待办出来,急忙迎了上去,微微弯着腰极力装出忐忑来“耿镇长,刚才我实在是太冒失了!” 耿玉林和蔼可亲地拍了拍郭文的肩膀“你应对的挺好,不错,不错” 郭文不好意思地笑笑“耿镇长你就别夸我了,我还是太年轻了,阅历又少,容易冲动,刚才没觉得有啥,现在想想,你瞧我这一脑门冷汗。” 耿玉林一脸褶子地眯着眼睛发笑,意味深长地说:“凡事三思而后行,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镇上的情况嘛,一直是比较复杂的,跟你在学校的时候不大一样,有时候呢,也不全是为了三瓜两枣那点钱的事情,呵呵,以后你多留点心,多学习老同志的稳重,我想凭着你这股子干劲和才智,前途定是无可限量” 见耿玉林场面话说了一大堆,却没有主动谈及阎宁,郭文也不去主动挑破,只是一副受教的端正模样“谢谢耿镇长,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嗯好好干,凡事多听多看,不过也别太拘束了,今天这事你就处理的不错嘛,总好过以前整天坐在办公室发呆。” 郭文苦笑摇头道:“要是没有耿镇长你的支持,我肯定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恩情不言谢,我郭文记在心里” 发现面前的郭文似乎变了一个人,过去他哪会说这些话,能明白刚才自己的好意就谢天谢地了,看来是突然通窍了。 耿玉林心里想着,点头表示了赞赏,声情并茂地鼓励了郭文几句。 第004章搞创作的老流氓 郭静是个粗枝大叶不怎么细心的人,对于弟弟郭文的改变并没怎么留意,除了晚上回招待所睡觉,整天都在外面乱跑折腾些小买卖,可惜跟在学校的时候一样,每每刚有点起色赚了些小钱,随后便又莫名其妙地亏个一干二净、血本无归。 郭文花了一个晚上时间,全方位地给他相了一命,如果仅仅按照面相来说,他眉高耸起、鼻如截桶,人中长而不缩、中深而外廓,应该是财运亨通大杀四方千金富贵的命,可惜他骨多凸棱、背负两枷,注定诸事坎坷,灾厄不断,所以才总是功亏一篑。 对此,郭文也是束手无策,只能不停地劝他凡事不可冒进,做决定之前一定要慎之又慎,但想想也知道,郭静会听才是怪事。 这日吃过晚饭,两人沿着“大水”散步,郭静晒得比以前黑了不少,眉头也皱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郭文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在大桥镇白忙活了一个多月,什么收获都没有,便想着分散他的心神,问道:“大郭,你觉得招待所的伙食怎么样?” 郭静嗯了一声,裂开大嘴笑着答道:“挺好的,关键是管饱,吃再多也没人说。” 想起读大学时在网吧打工的时候,老板徐子墨没少因为郭静吃太多而嚼舌头,郭文莞尔道:“一顿两顿管饱没什么,要是一辈子管饱,你高兴不高兴?” 换做往常,郭静早就高兴得跳起来了,这回却只是摸了摸下巴,不答反问:“能一辈子管饱,这亏钱买卖谁干啊?” “只要不出意外,把这碗皇粮吃稳了吃牢了,我还是能办到的。” 郭静点点头没言语,踢踏着拖板往水里淌了几步,忽而回头望着郭文,神色严肃地说:“蚊子,我想去县城做生意。” 几乎下意识地摸了下干瘪的口袋,郭文淡淡笑道:“想去就去吧——” 自打在黄州车站遇见了叫李丽的女学生之后,郭静便不可自拔地陷入了疯狂的初恋中,他自然不会明白诸如“当你有亿万身家的时候我就嫁给你”这种话是赤裸裸的拒绝,所以一门心思地想要赚很多钱。 郭文费心思地想要开导他几句,远处忽然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声,回头去看,却是黄玫一个要好的同事。 她在路边扔下自行车,脚步蹒跚地朝这边跑过来,隔得老远都能瞧出她慌张焦急的模样。 小姑娘跑到跟前已经喘不成声,只顾拽着郭文的手,语无伦次地叫着“你——你快去——,黄玫姐出事了,你快去,快去——” 这两天黄玫一直陪着县里的两位文学家,虽然她满心不乐意,但却并没有跟郭文说过半句苦话,现在听说她出事了,郭文哪还顾得上别的,见小姑娘穿着高跟鞋在石头滩上一瘸一拐,干脆懒腰将她抱起,也不理会她的惊呼,拔腿便奔。 被郭文抱在怀里,小姑娘虽是心如鹿撞,总算平缓了气息“黄玫姐刚刚给我发短信,说她在潇湘楼的天水包厢,让我一定要找你去,否则,她恐怕就,就要吃亏了” “是县里那两个狗屁文学家手脚不干净?” “黄玫姐没说,我又不敢给她打电话,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情的,我在招待所一个姐妹就被祸害了”小姑娘急得泪眼婆娑“黄玫姐人那么好,你一定要帮帮她” 郭文心急如焚地想到“耿玉林是黄玫的大舅,那两老家伙莫非色迷心窍、精虫上脑敢对她动手动脚?” “阎宁呢,他不是也作陪吗,他吃干饭的么?”郭文沉声喝问。 “都是阎宁那个坏蛋,黄玫姐本来说晚上有事不去的,可架不住他拿官位压人”说着小姑娘真个哭了出来。 “你赶紧把这事告诉耿镇长,我去潇湘楼救人!”将小姑娘放了下来,郭文拎起自行车飞身而上,将踏板踩得飞转。 黄玫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心,可以说是郭文当前唯一的挂念,哪怕对方是天王老子,只要敢碰黄玫一下,他非把对方脸盘子踩成倭瓜不可! 潇湘楼就在“大水”边上,没几分钟就到了,郭文将自行车往地上一丢,掀开门口的珠帘冲了进去。 一个穿着旗袍的少妇正在打电话,她点缀着小芝麻的脸蛋上只是略施薄粉,给人一种很温柔很贤惠的感觉。 头一天来大桥镇的时候,欢迎郭文的酒宴就在这里,所以老板娘是认识他的,见他狂怒焦急的模样,急忙撂下电话快步迎了上来“唉呀,郭助理你怎么来了——” 郭文哪有心思跟她客套,径自冷冷地喝道:“天水阁在哪?带我去!” 瞧出郭文脸色不善,老板娘也没敢多说,政府大楼里头,她不怕混了十几年的老油条,也不怕刚入道的愣头青,就怕像郭文这种有点来头又摸不着路数的角色,尽管听说他似乎很不得志。 天水阁这一层都是ktv包厢,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郭文瞟了一眼不知何时跟来了的郭静,寒着脸脸对老板娘说“没想到你这竟然还有这么个好去处。” 实在听不出郭文是否话中有话,老板娘只好陪笑道:“郭助理如果喜欢,以后经常来,酒水、瓜果、吃食,一律打两折。” 郭文不置可否地笑笑,说了声“你去忙吧”这才将郭静拉到一旁,吩咐道:“我先进去看看情况,搞不定你再出面下手别太重,打他们一个鼻青脸肿,不好见人就行了” 敲了敲包厢的门,也没指望里头能听见,郭文拧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里头霓光灯闪烁,巨大的屏幕上性感女郎沙滩、床上、高速公路到处卖弄风情,一长排沙发那儿,阎宁坐在最外头,两个五六十岁左右、带着眼睛的老头儿正左拥右抱,连正眼都没看一下郭文,显然是把他当作送酒来的服务生了。 没看见黄玫在场,郭文忍不住松了口气,见阎宁起身迎过来,便大声道:“阎主任,好热闹啊,怎么也不叫上我,太不够义气了吧?” 阎宁凑过头贴在郭文耳边道:“你总算及时赶来了,我正拿这两个老流氓没办法,他们刚才非要黄玫陪酒,手脚还他娘的不干净,要不是家里还指着我这点薪水过日子,我早就两巴掌扇上去了!” 郭文不想听他虚情假意地倒苦水,这次黄玫遇险八成就是他设计“黄玫人呢?” “我让她上卫生间躲着去了。” 阎宁话音刚落,一个秃顶穿着西装的老头忽然跑到卫生间那砸门,大笑着说:“小黄,你怎么还不出来呀?是不是来例假了?别不好意思,我们七老八十了,什么没见过呀!快出来吧,下首歌就到你了,我们说好合唱的,快出来” 另一个白面白须的老头这时也到了阎宁身边,眼高于顶地拿鱼尾纹夹了郭文一眼“认识的?” 阎宁陪着笑说道:“毛老,这是我们秦镇长的助理,郭文,郭助理。” 白面白须“哦”了一声,昂着下巴就等着郭文主动伸手过来握手,表示对自己的敬仰之情,不料半天也没见他有什么动静,反倒眼神冷冽地盯着自己,让人忍不住心生寒意。 视线慢慢离开白面白须让人恶心的脸庞,落在了阎宁身上,郭文慢声道:“阎主任,我先带黄玫回去,剩下的事情,你来办,还是我来办?” 阎宁心想,你只要能把黄玫从这带走,又不得罪这两个老学究,那就是你丫的本事,剩下不管是陪酒挨骂,老子都领着了。 压根也没指望阎宁会说啥,郭文错身走向卫生间,只见他手一伸,揪住秃顶老头儿的脖领子,也没怎么用力往后一甩,啪唧哐当声响成一片,老头儿竟然吃不住劲,连跌带撞地把茶几给滚翻了,那三个正卯足了劲儿往喉咙里倒红酒的姑娘吓了一大跳,纷纷一边躲闪一边扯着嗓子惊声尖叫。 郭文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压着心头怒气,温柔地喊道:“黄玫,我是郭文呀,我来接你回去了。” 秃顶老头儿这时彻底懵了,哪里想过会有人如此不敬老的,瘫坐在那儿眼睛直愣愣地望着郭文。 而白须老头儿气得握紧了拳头,可让他上前去跟郭文理论,不可能,没看他那随手一摔,至少也有百来斤的力道,自己本来就骨架子松,别被一下甩出个好歹来。 “小阎,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大桥镇的官员,难倒就是这样尊师重道的吗?”白须老头儿只敢冲阎宁耍威风,张牙舞爪地吼着“我告诉你,这件事如果没个让人满意的交待,东平日报上,你就等着我们的口诛笔伐吧!” 阎宁目的已经达成,也不敢将两位老学究得罪太狠,急忙跑过去将秃顶老儿扶起来,陪着笑脸道:“对不起,真对不起,我们郭助理刚来,行事莽撞,两位大人大量,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秃顶老儿原本以为遇到黄玫的黑社会男朋友了,一听他竟然也是政府官员,顿时五脏庙火气大盛,感觉头顶仅剩的那几根毛发都要烧着了,跳着脚指着郭文的背影,跟娘们儿似的破口大骂“好你个臭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悍然行凶,你就等着吃牢饭吧你!” “小阎,打电话报警,我倒想看看,你们大桥镇的治安,究竟糟糕到了什么地步!”白须老儿好半天才装出一副气定神闲来,可惜腿肚子还在打颤。 这边厢黄玫已经从卫生间出来,抱着郭文的胳膊眼泪婆娑地缩在他身后,虽然没什么阅历,心灵也比较单纯,但她瞧现场的状况,也知道自己恐怕是给郭文惹麻烦了。 郭文伸手挠了下黄玫的头,这种亲昵的举动完全发自内心,柔声道:“你没事就好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说我给你安排了工作,让阎宁直接来问我要人。” 见郭文若无其事的样子,黄玫稍稍放了心,也觉得只不过是两个自称文化人的流氓老头,应该不会对郭文造成什么影响。 眼瞅着郭文搂着黄玫的肩膀往外走,连正眼都没往这边瞟上一眼,两个老头儿感觉自己的心肝儿都要气炸了,更何况他们眼馋黄玫已经好几天了,谋划好了今晚借着灌酒看能不能得手,哪能就这样放他们离去。 “你给我站住!” 秃顶老儿往前冲了两步,发现郭文停了下来,吓得又退了回去,色厉内茬地吼道“你别走,我告诉你,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 白须老儿仍能保持表面上的镇定,对阎宁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报警呀!“ 阎宁左右为难,这事不能闹到台面上,否则他也吃不了兜着走,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毛老,你宰相肚里能撑船,我们郭助理年纪小,不懂事,我让他给二老赔礼道歉,赔礼道歉” 阎宁跑到郭文身边,压着声音道:“郭助理,你这事处理的也太鲁莽了,你要知道,这两位在县里都是有名的文人,他们在东平日报都有自己的专栏,这要是被他们在报上一番胡说八道,这不是连累了镇里吗秦镇长可是要发大脾气的我看还是给他们道个歉,我在旁边帮着说话,勉强应该能混过去” 既然阎宁傻不拉唧地还把自己当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那就干脆让他继续自得其乐去,郭文表情诚恳地说:“阎主任,你说的意思我明白,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为了镇上好,但这口气我咽不下去,如果他们算得上是文人,那也是混不要脸良心被狗吃了的文人,我绝不会向这样的人低头的。” “你说你,你怎么就这么倔呢?”阎宁没想到郭文会这样回答,唉声叹气道“就认个错道个歉,也少不了一两肉,郭助理,算老哥我求你,好不好?” 黄玫挺阎宁说得挺严重,担心地拽了下郭文的胳膊,很是柔弱地说:“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去道歉,应该可以的。” 看着黄玫义无反顾的表情,郭文心中好一阵感动,淡淡笑着摇摇头,喊了声:“我回去了!” 话音刚落,众人还云山雾罩呢,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忽然冲了进来,二话不说单手揪着秃顶老儿的袖口,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嘴巴,那声音清脆的跟拍黄瓜似的。 秃顶老儿被打孬了,嘴里喷着血大叫“杀人了,杀人了”而白须老儿反映很快,一脚踩上茶几就要夺路而逃,可惜那壮汉动作更快,丢下几乎昏死过去的秃顶老儿,大胳膊一抡,抓着白须老儿的小辫子,硬生生将他整个拎了回来,双腿悬在半空乱蹬乱踩,嘴里不住哀嚎刚才秃顶老儿的台词。 噼噼啪啪又是十来个耳光,壮汉打完后拍了拍手,一手抓了把吃食边嗑边往外去,经过黄玫身旁的时候,还咧嘴露出血盆大口很灿烂的笑了笑。 黄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扬长而去,愈发的担心起来,她自然是早就认识郭静的,却从没想到他打人的时候会这么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阎宁也毫无办法,只能拿出手机报警,幸好郭静下手不算重,两老头儿十多分钟便也醒转,虽说脸皮肿的老高,一口老烂牙也掉了不少,但终归是没把性命稀里糊涂地丢在这。 是个明白人都能想得到,那打人的壮汉就算不是郭文指使,也肯定跟郭文有关系,可两个老头儿吃了这一顿打,倒是老实了不少,只在心里发誓回去后一定要让郭文付出惨重代价,明面上也不敢再把矛头对准郭文——谁知道那壮汉是不是真个走远了,他要再跑来抽自己几个耳刮子,那甭想了,剩下的牙齿肯定也要掉一嘴。 听说县里的大文人竟然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打了,公安分局局长高保国亲自带队来调查,发现阎宁神色古怪,两个老头儿又语焉不详,便知道这打人的故事里头,隐情不少。 找了个机会讲郭文拉到无人处,听他把来龙去脉一说,高保国忍俊不禁地哈哈大笑,搂着郭文的肩膀道:“你这家伙倒也不是个善茬,他们俩被你这一通耳光打下来,回去至少十天半月不敢出门。” 名义上自己是人大副主任王长泰的人,而高保国也是他的嫡系,两人可谓渊源深厚,平常没少聚在一起喝酒打屁聊天,加上郭文本就没存着隐瞒的心思,就是耿玉林来问,甚或秦海来问,他也会如实一说,当然,前提是把郭静摘去,换上一个不认识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 两个牛b烘烘的老流氓,说好听点多多少少能操纵舆论的声音,说不好听,当官的横起来根本就不把他们当盘菜。 “高大哥,我也是被他们逼急了,世上有偷人内裤、偷看女厕的流氓,哪有像他们这样将人逼在卫生间不敢出来的老学究,如果真要追究责任,就算人不是我打得,我也认了!” 高保国笑呵呵地摆手道:“放心,他们囔囔着要报警,无非就是池塘里的蛤蟆乱叫,虚张声势罢了,人家问起来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被打的呀,他们好意思往出说?还要脸不要?” 果然如高保国所料,两个老学究最后打碎了牙往肚里吞,主动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活不愿到公安局去录口供,当然,在急匆匆敢来的耿玉林的调和下,郭文还是走过场的赔了个不是,可惜在场的,连潇湘楼的老板娘也看得出来,他那与其说是赔礼道歉,还不如说是对两个老家伙当面的又一次羞辱。 郭文英雄救美怒打两老流氓的事迹很快就传遍了镇上的各个角落,晚上从耿玉林家出来回到招待所,郭文发现服务员异常的热情,从楼下一直跟到房间门口,又是问他要不要吃夜宵,又是问他住的习不习惯,要不干脆搬到“黄山”去住,那离马路远,清净,对面是落成没多久的植物园,鸟语花香风景优美,郭文如何不明白她们的心思,都是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讨生活,长得一般般也就罢了,稍微有些姿色命不好的,指不定哪天就遇到黄玫这样的事情。 人在江湖漂,迟早要挨刀,挨刀的时候如果能有个盼头,总是好的。 很多人都觉得郭文变了,变得比过去要强势要锐利了,不仅如此,他似乎在一夜之间大大提高了情商,待人接物跟过去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说判若两人也不为过。感受最深的当然是黄玫和耿玉林,因为跟郭文接触最多,对过去的他也最是了解,哦,忘了还有一个阎宁,他最近两次可以说把脸面丢尽了,几乎被郭文将过去的耻辱一次性全踩了回来。 第005章美女领导创造的机会 拿出全部积蓄给了郭静,送他上车的时候,郭文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抱了下,毕竟朝夕相处患难与共二十多年,对方的心思和性情早就烙在了心里。 回到办公室,郭文感觉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失落,他不是不放心郭静,只是不习惯一个人,哪怕有黄玫陪在身边也是一样。 跑去档案室要了些镇上的文件资料,抱着厚厚一大摞地回到办公室,郭文就当是吃中药,逼着自己将这些大部头文件硬塞进脑子里,可实在索然无味,看了一上午发现除了数字还是数字,要不就是表面文章之后,怎么也打不起精神往下看了。 正无聊的快要打瞌睡,桌上左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郭文振奋精神,用力搓了下脸颊,拿起电话一听,哪头却是柔柔的一个女人的声音,听着竟还有几分耳熟。 “请问郭文,郭助理在吗?” “我就是,您是哪位?” “呵呵,世间的事情竟然真有这般凑巧的,我怎么也想不到,你会跑到我们大桥镇来挂职锻炼。” 努力在脑海里苦苦搜索,想要把她的名字挖出来,可是郭文遗憾的发现自己失败了,他的记性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好,或许是因为两世记忆夹杂在一起的缘故吧。 “听你话里的意思,我们应该是认识的?” “别瞎猜了,我是徐嘉忆。” “啊——” 郭文是真的一惊,猛地想起来在网吧打工时见过好几次的徐美女。 “我想起来了,你是徐子墨的妹妹,没想到你竟然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大郭前些日子还跟我念叨你来着呢。” “别跟我提大郭,想起他,我头皮都发麻” 郭静最大的爱好,就是不分时间不分场合地盯着美女看,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在黄州汽车站认识了李丽。 “嘿,不管怎么说,我也是大桥镇的副镇长,也算你小半个领导吧,你就用这口气跟领导讲话的吗?” 郭文再惊“别开玩笑”差点没脱口而出,猛地醒转,是啊,徐嘉忆不就是艳名远播的徐镇长吗? “徐,徐镇长?我的天,这也太凑巧了些吧?” “呵呵,我一开始也不敢相信,以为只是同名同姓,没想昨天听老马一描述,心想不会这么巧吧,结果,呵呵,还真是这么巧。” 脑海里浮现出徐嘉忆性感妖娆的样子,郭文忍不住吸了口气,她可是天下少有的尤物啊,白花花的冷芳跟她一比,只能算是一堆没有生命的死肉。 当初跟着郭静一块,可是没少盯着徐嘉忆上上下下看个饱,哪里想到会有今天,郭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讪笑问道:“哪个老马啊?” “上衫村的马万里呀,他在电话里把你夸到天上去了,说起来,你算是帮我解决了一个麻烦,等回来后,我请你喝酒,顺便表示欢迎。” “我以为马万里只会骂人呢,没想到竟然还为我在徐镇长面前美言了几句。” “你还用得着别人替你美言吗?你跟大郭拿色迷迷的眼神看我的时候,可是自信的很啊!”郭文头皮发麻,唉声叹气道:“徐姐,徐镇长,你大人有大量,过去的事情两眼一闭就让它过去吧!你别再拿我开玩笑了,好不好?我现在心肝儿都发颤呢在这。” “呵呵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嗯,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郭文松了口气,笑道:“徐镇长,我就知道你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等你回来,不用你请我喝酒,我请你喝,就这样说定了!” “怎么,不想跟我说话,急着要挂,很忙吗?我听说秦海没有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吧” 突然发现大桥镇的领导里头竟然有个老相识,而且还是个漂亮得能让大郭流口水的美女,郭文一激动,忍不住将心里头的埋怨说了出来:“要是给我安排了事情反倒好了,我现在坐在办公室终日无所事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蚕食国家的寄生虫,啥都没干还拿着薪水。” “你呀,子墨就说你是个闲不住的人二郭,别说我没提醒你,在政府机关,能混则混,任何事情只要打算去干,就必须有百分百干漂亮了的把握,否则还不如干坐着什么都不干。秦海没给你安排事做,未必就是坏事,你明白没有?我现在人不在大桥,才以姐姐的身份跟你说这些,等我回来了,那可就要公私分明了,再不可能跟你这样子说话了。” 虽然每年前后与徐嘉忆见面不会超过十次,说话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但大学在徐子墨的网吧干了四年,有这份牵连在,郭文下意识地真想将她当姐姐看待,于是有些无赖地顺杆子往上爬“徐姐,在单位我自然不会瞎胡闹,可是不在班的时候,你可不能拿官架子压我,不然我找徐老板诉苦去,呵呵,不过我想徐姐你人这么漂亮,心地又善良,肯定会好好照顾我的,是不是,徐姐?” “你倒是爬得快,越说越不正经了好好干,将来说不定有一天,我还要指望你能拉上一把呢。” 郭文心想要真有那么一天,肯定让你给我当贴身秘书寸步不离,且不说别的,只是偶尔瞧上一眼,那也是一件赏心悦目让人心旷神怡的事情。 无聊到歇斯底里的日子还在继续,想想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正是朝气蓬勃、精力旺盛的年纪,每天上班下班关在办公室里看那些大部头文件,闲闷得都快要蛋疼了。 有时候,他甚至偶尔会想起冷芳那劲道十足的身子,想着是不是要偷偷找机会溜过去,跟她痛痛快快地干上几次,可惜这种遐思也就在脑子里转转,他其实挺担心冷芳会忽然找上门来,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按照郭文的想法,一旦尝过腥的有夫之妇,通常都很难控制住继续追求刺激的欲望,但事实证明,他错了,冷芳不仅没有来找过他,甚至偶尔在街上遇到,她也是目不斜视,仿佛从来就不认识自己似的。 枯坐办公室的日子,过去郭文是如何应付的呢? 他学着饱经风霜的老家伙们,优哉游哉地喝茶看报,也跟着整日乐得屁颠的小年轻,抓紧一切时间上网偷偷菜、打打游戏。 看上去似乎很淡定、很闲得住,其实他心里早就愤懑得想杀人了。 现在,郭文决定不再忍受这种等待他人裁决的日子了,凡是看不进资料的时候,便上上下下到处窜门子,起码先混个脸熟再说。 渐渐地,那厚厚一摞按册装订的大头文件,说看不进去也好,说提不起劲来也罢,软磨硬泡就着绿茶一日两翻的竟也生吞了下去,至于里头究竟说了些啥,嗯,他记住了去年全镇实现社会总产值53。68亿元,增长11。25%,还有就是全镇已经连续第三年保持两位数增长了,难怪王长泰当初说大桥是东平县第一镇。 一张破旧的长背沙发,两排靠墙的实木书架,有些年头了的山竹藤椅,暗红色掉漆严重的办公桌上杂乱地堆满了文件,所有这些被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打,就像一张曝光过了头的老照片,而郭文此时身在照片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耿玉林忙得焦头烂额,一会一个电话,一会又有人来找,感觉用日理万机来形容都不为过。 “闭嘴,我懒球听你娘的解释!”一直埋首于工作的耿玉林忽然冲着话筒吼了起来,地道的大桥方言“你现在就给我带人去,哪怕用手刨你也得给我刨开了你个龟孙,你要敢拍着胸脯说没拿过潇湘楼的好处,这下水道老子一个人去通!” 见一向和颜悦色的耿玉林气呼呼摔了电话,郭文虽听不大懂,但也知道他是真动了肝火,于是将茶几上他没顾上喝的凉茶端了过去。 耿玉林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叹口气摇摇头,也没心情忙活了,起身跟郭文在沙发上坐下,有些无奈地苦笑道:“唉,每天尽是些这样的事情,挠心抓肺的让人想不发火都不行。” 依面相来看,耿玉林本命属水偏木,是最为忌惮无名之火的,而今天干物燥,他又妄动怒愤,两眉之间的命宫已经隐隐现出一抹煞痕,郭文心想如若照此下去,煞痕一旦跃过命宫,上侵官禄宫则会仕途有难,下潜疾厄宫的话,一场大病是避免不了的,于是忍不住劝道:“耿镇长你消消气,也不是什么大事,气坏了自己的身体反倒不好。” 耿玉林倒是从善如流,呼出口热气笑道:“你瞧我这一忙,把你撂在这都老半天了,心里肯定没少怨我吧,呵呵”“哪能啊!”郭文拿起打火机帮耿玉林把烟点上“对我来说这可是难得的向耿镇长学习的机会,求之还来不及呢,怎么还会有埋怨。” 耿玉林神采奕奕地瞪了郭文一眼,开玩笑道:“不错呀,开始学着拍马屁了,黄玫这个丫头,你们俩经常在一起,她也不教你些好的,尽弄些歪门邪道把你往岔路上带,看来我得找机会好好说说她才行了。” “你这可冤枉她了”话一出口,郭文有那么一刹那觉得脸颊发热,讪笑续道:“耿镇长,我确实是有点拍马屁的嫌疑,呵呵,不过我对政务一窍不通,说向你学习也是真心的。” “嗯”耿玉林表示赞赏地点点头,慢声道“按理说呢,你的工作应该是由秦镇长亲自来安排的,他没说话我也不好擅做主张。不过他从临阳回来又要参加县里的一个会议,所以来电话跟我说,别把你关在办公室给闷坏了,让我给你安排点事情,先历练历练,也积累点工作经验,这样他回来后,你便可以更快地上手。” 这话听在郭文耳朵里有如天籁,感觉自从融合了两世的灵魂之后,官运好像真得亨通起来,先是美女副镇长竟是自己的老相识,接着一直摸不清态度的秦海似乎也回心转意,终于想起要给自己安排点事做了。 郭文兴奋地搓着双手,满是热情地看着耿玉林问道:“那耿镇长打算安排我做些什么?” “瞧把你激动的,看来这一个多月你是闷坏了,一门心思想出去放放风了,呵呵”耿玉林弹了下烟灰“上衫村修缮学校危楼的那笔款子,镇里已经正式拨下来了,但马万里这个人呢,五大三粗没什么文化,他要不小心把危房给修成了塌方,那可就让人看了笑话了。” “让我去上衫村?” 郭文的心情一落千丈,他倒不是怕吃苦,也不是不愿下到村里去工作,主要是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这究竟算哪门子镇长助理呀。 耿玉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显然看出郭文心中不快,笑着说道:“小郭,你别急着不高兴,所谓的学校其实也就几间土巴屋,也不用你真个在那盯着,你只要带着马万里去采购些材料,然后送去上衫村便行了,其实这次主要还是让先你熟悉一下程序。” 要是以前郭文肯定觉得做这事自掉身价,但现在很快便调整好心态,想着不管什么事都好,终究也是个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总好过枯坐在办公室发愁,颔首道:“好的,我明白了。” 耿玉林意味深长地看着郭文,忽然身子前倾在他胳膊上拍了一掌,提醒道:“我说小郭,在我面前怎么样都可以,咱们的交情在这。但要是别人,比如秦镇长和王书记,比如唐涛、关伟权他们,你可不能这个满心不乐意的样子,他们就是让你用手去刨下水道,你也得乐呵呵地去,听到没有?” 耿玉林说的跟郭文所想不谋而合,看来他过去的确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看见郭文的表情,耿玉林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由好奇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蜕变,为何从最初的莽撞顽固转变成孺子可教只用了短短数天。 “当然,我刚才只是打个比方,我想谁都不会让你去干那种事情的,如果哪个脑袋被驴踢了这般使唤你,我耿玉林第一个就不会答应” 这番肺腑之言让郭文感动不已,好不容易才忍住告诉耿玉林他命中将有一大劫的冲动,他可不想被当成胡说八道的神棍。 郭文盯着耿玉林的脸庞仔细端详了一阵,见那道煞痕已经消散不少,松口气郑重其事地说“耿镇长,你的话我记住了。” 耿玉林敲了敲玻璃茶几,接着说道:“明天上午教科文办会派辆车给你,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小伙给你打下手,对了,黄玫你也带去吧,让她给你当当翻译,有什么问题跟我联系起来也方便。” 第006章学会珍惜才是成 两世记忆同样的穷困潦倒,郭文头一回见到这么多钱,一万一千多装在信封里,光那厚度就让他觉得烫手,心口更是怦怦直跳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揣在西裤口袋里紧紧抓着,出了财政所的门,两步并作三步直奔教科文办,那焦急小心的模样,仿佛那些钱长了翅膀似的,多耽搁片刻便会突然飞走。 教科文办的主任是个戴眼镜的老同志,见到郭文紧张兮兮地敲门进来,以为他急着用车,心里好笑,真把鸡毛当令箭啊,慢声说道:“郭助理,你怎么来了,进来坐,进来坐这车子出去办事还没回来呢,你要着急,我打电话催他们赶紧回来。” 郭文一只手插在口袋里,这个姿势怎么坐都不会好看,干脆挺直了腰杆站着,说道:“刘主任,我现在不用车,我来找你,是想问问明天去上衫出差的是哪两位同事,想先大家认识一下。” 刘云松一天也是忙得昏头转向,听了郭文的来意,不免更加腹诽“看来你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呀,要了个芝麻绿豆的小差事不说,还真把他当大事业来干了!” 不爽归不爽,哪怕郭文现在一文不是,面上也绝对不会表现出来,刘云松让郭文稍等片刻,打电话喊来两个年轻小伙,一个是姓王的司机,一个是叫罗程办事员。 郭文看着罗程,沉吟良久,从口袋里掏出厚厚的信封塞在他手里,如释重负道:“这是一万一千三百八十元,你收好了,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建材市场。” 罗程脸都白了,一万多不算啥,关键是他干了五六年,头一回遇到这种事情,接着不是推回去也不是,杵在那“这,这,这”的额头冒汗,连郭文自己看着都觉得可乐。 “郭助理,呵呵”刘云松过来把信封拿回给郭文“这样不大合规矩,他只是个办事员,你吩咐他干啥他便干啥,这钱你得自己收着才行。” 人家有主任罩着呢,郭文一时也没言语了,知道这包袱是甩不出去的,只好叹口气自嘲道“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倒让刘主任见笑了。” 跟两人约好明早七点在招待所集合,郭文耷拉着脑袋往出走,在楼梯口撞见眉开眼笑很是高兴的黄玫,她今天穿了v领短袖汗衫和齐膝花边裙,看上去是那么的光彩照人。 知道她肯定是得到通知去办公室找自己的,郭文摆了摆手,晃晃悠悠地领着她往回去。 自己特意换了身青春阳光的打扮,结果郭文只是定睛看了几秒钟,连俏皮话都没说一句,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黄玫进了办公室后便急忙关上门,关切地说:“二郭,怎么了,你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怎么反倒闷闷不乐了?” 私下里黄玫觉得郭助理叫着生分,喊“文哥”又没那脸皮,便自作主张地改成了“二郭”倒是跟郭文许多朋友不谋而合。 听黄玫问起,郭文晒笑着想到“不就一万多块钱吗,多大个事啊,还能要了我的命不成”将信封取出来随手扔进公文包,然后看都不再看一眼,咳嗽一声对黄玫说道“没什么,就这天气太热,空调房里一进一出怪难受的。” “要不我给你泡杯菊花茶?”黄玫总想着应该为郭文做些什么,听耿玉林说那两个老头绝不仅仅是流氓,郭文得罪了他们,怕是会后患无穷。 见郭文摇摇头拿起文件看着,黄玫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顿时自己吓了自己一跳,羞涩也飞快爬上脸颊,她咬着红润的下唇,两只小手捏紧了拳头,半晌后下定决心般吸了口气,做贼似的偷偷溜到郭文身后,从牛仔裤屁股口袋里摸出瓶风油精,在两根玉葱般的中指上涂了涂,然后紧张着、颤抖着按在了郭文的太阳穴上。 黄玫感觉呼吸都停止了,嘴唇差些咬出血来,她见郭文一动不动,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猛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喜涌了上来。 郭文闭着眼睛,感受着黄玫嫩滑纤细而又满是温柔的手指,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竟是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就这样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办公室里渐渐响起若有若无的微微鼾声,额头一层细汗的黄玫轻轻甩了下发酸的双手,走到前面身子趴在桌上,撑着下巴安静地盯着郭文看了有两三分钟,不知不觉嘴角便泛起淡淡的自然的满足的笑容,她觉得这样的一个下午,是人生中最美丽不过的一刻,有些舍不得就此离开,有些想就这样安静地看着,直到郭文醒过来。 天刚蒙蒙亮郭文就醒了,晚上没怎么睡安稳,梦见自己穿着道袍跟郭静在大街上翻垃圾桶,翻着翻着结果是信封丢了,好不容心惊胆战地找到信封,数来数去钱他妈总是不够。 像郭文这种过惯了穷日子的升斗小民,在金钱方面的心理承受力的确是太脆弱了些。 在卫生间稍稍洗漱,换上预先准备好的运动服,照着镜子瞧了一下自己的面相,没看出有什么隐患后,又出来瞧了瞧外面的天气。 看来预报是比较准的,天公不作美晴转高温38度,能在沙堆里透煮鸡蛋吃了。 挎着公文包施施然下到一楼,郭文发现招待所门口停着辆破旧腌臜的手扶拖拉机,一边想着“马万里来得倒是挺早”一边四处张望着走进小食堂。 几个值夜班的小姑娘正有说有笑地吃着早饭,瞧见郭文纷纷嬉笑着打招呼,郭文冲她们点点头,目光环视,很快便找到了蓝裤衩白背心一身黑黝黝的马万里。 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正闷头喝粥,郭文到了跟前连头都没抬,大手捏着的那几个馒头三下五除二顺着稀粥就进了肚皮。 感觉到气氛有些怪异,郭文主动招呼道:“马村长,你啥时候到的,怎么也不上去找我?” 拿眼白扫了一下郭文,马万里爱理不理地嘟囔了一句“老鬼知道你屋里有没有女人”接着拿起大碗用舌头舔得哧溜直响,把个郭文看得直愣。 虽然觉得没法跟马万里交流,毕竟语言不通,但等他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郭文还是微笑着问道:“吃饱了没有,要不陪我再吃点?” “吃!”马万里吐字抑扬顿挫“不吃白不吃,反正是政府买单!” 郭文跑到厨房拿了些花卷、油条和馒头,还特意要了几个茶叶蛋,原本想着能跟马万里了解下上衫村小学的情况,哪料到这家伙是吃糠长大的,有东西吃的时候绝不会张嘴说话,得到的永远都是“嗯”、“啊”、“哦”这几个毫无意义的单词。 郭文倒也看得开,心想反正他说的话自己也听不懂,还不如大家一块埋头开吃,等黄玫来了有的是时间交流。 将将扫荡完三人份的早饭,王司机和罗程也来了,郭文笑着起身跟他们打招呼,问他们吃了没,两人也不客气,开玩笑说都还空着肚呢,昨晚都没吃就等今天来招待所打牙祭了。 觉得这些人都朴实得可爱,郭文便说“你们先坐着,我这就到厨房拿去”哪知道罗程咯咯笑着按下他的肩膀,跟王司机两人轻车熟路地进了厨房,不一会,碟碟碗碗的端出来不少,最后竟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捞出来半只烤鸭,外焦里嫩油光四溢,让人看了都流口水。 “敢情你们俩比我熟悉多了,倒是不用我费心招呼,呵呵”郭文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对面马万里喉结滚动似骂似嘲地说:“把这当家的又不是你一个,他们比你会吃,比你会拿,还用你招呼个球招呼!”王司机和罗程也没去接他的茬,都知道他就这脾气,司空见惯了,自顾自吃的不亦乐乎,还不忘了向郭文推荐哪个糕点好吃,让郭文也吃点。 眼瞅着马万里嘴里嘟嘟囔囔说个不停,郭文几乎是出于礼貌性质的随口问了句:“马村长,要不,你再吃点?” “你当老子是猪啊,猪也有被撑死的你知道不知道?”马万里眼珠子一瞪。叽里呱啦说了一通,忽然大手一伸撤下条肥油油的烤鸭腿塞进嘴里,油沫子直飞地说“娘的,不吃白不吃,一次吃个够本!” 郭文这顿早饭破了自己的记录,而且以后恐怕再也不可能超越,他陪着三个饿死鬼足足在食堂吃了一个小时,连厨房心宽体胖的大师傅也忍不住跑出来骂娘了。 王司机跟罗程已经先上车去开空调,郭文见马万里蹲在门口没动弹,过去说道:“马村长,你也先上车吧,黄玫一会就来了。” 马万里凶神恶煞地横了郭文一眼,指着门口的手扶拖拉机道:“这二拐子你会开呀?坐车,坐球车坐!” 这话郭文听明白了,心里也不着恼,任由马万里蹲在门口一大坨地汩汩冒热汗,到服务台要了电话打给黄玫。 电话嘟嘟响了三声,楼梯那儿噔噔噔一阵脚步跑了下来,郭文眼前一亮,竟是美艳如花的黄玫穿着一身素白连衣裙,俏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郭文呆呆地凝视了一会,见黄玫娇羞地别过头去,急忙打岔道:“你怎么跑楼上去了?吃早饭没有?” “我在家吃过了”黄玫小声回答,发现服务台里头两个小姑娘在那咬耳根冲自己窃笑,不好意思地拽着郭文的手往外急走“天不早了,赶紧去办事吧,不然天黑之前就回不来了。” 郭文穿得是短袖,与黄玫肌肤相接,一片柔嫩和清凉,不由心猿意马地冲马万里喊道:“马村长,你带路,我们在后头跟着你。” 两个俏人儿一闪身进了面包车,马万里跺脚骂娘“龟儿子,我就说你龟儿子屋里有女人” 车里冷气十足倒是不觉热,郭文也没那份闲心去管开着拖拉机突突突的马万里,借着车里歌声的掩护,轻声问道:“你刚才上楼干嘛去了?” 黄玫脸红扑扑的,吞吞吐吐半天才说:“我以为你还没起呢,本来打算去叫你”郭文晒笑道:“哦,呵呵,我一向起得比较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下黄玫连耳根都红了,一个劲对自己说,不就是帮他洗了几件衣服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你至于害羞成这样吗? 不经意从后视镜看见罗程笑得无比猥琐,郭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大家都看见黄玫从楼上下来,可没一个瞧见她上去呀,再加上她让人浮想联翩的娇羞模样,是个喜欢八卦的恐怕都会往歪了去想吧,就更不用说添油加醋的风传了。 郭文是不敢再问了,自己名声差了无所谓,坏了黄玫的清白那才是罪大恶极,于是一路再也无话,把个可怜的黄玫晾在那不知自己做错了啥,撅着小嘴气鼓鼓地泪珠儿直打转。 好歹终于到了建材市场,郭文借口说外面太阳大,让黄玫就不要下车了,然后领着王司机和罗程朝不远处一家三开的铺子走去。 到了半道儿,郭文突然停了下来,抬手做个凉棚遮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警告他们两个“我这人其实脾气挺好,只要别人不招惹我,我是不会主动去祸害人的,但哪个要是喜欢胡说八道坏我的名声——” 罗程不笨,一下便明白了郭文话里的意思,假模假式地拽了一下王司机的胳膊,笑着说:“郭助理说的是,我们也最恨那种满口喷粪听风就是雨的家伙,是不是,老王?” 王司机脑袋木呐些,他都未必胡思乱想了郭文与黄玫的关系,只是尴尬地挠挠头,附和道“那是,那是” 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招待所的小姑娘平常就家长里短八卦惯了,她们的话未必有人会信,只要这两人不去瞎传,想想应该也无大碍。 以前怎么样郭文都觉得无所谓,大家都是年轻人,别说经常同进同出,就是公然同居在一块又怎么样,但现在郭文可以说更加得成熟,他发自内心地珍惜黄玫的好,不想给她造成过多的困扰和麻烦。 微笑着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郭文淡淡说道:“呵呵,以后咱们哥三可要多多走动,没事一块喝个酒唱个歌啥的,也图个热闹。” 听到这话罗程多少松了口气,抬手抹了下额头的热汗。 别看郭文无所事事,又没什么实权,好像是个人都可以踩几脚,其实在这些底层的办事员当中,身份的差距还是压力很大的。 谁知道郭文会不会走狗屎运得到启用,运气好的话,快则一年慢则两三年,在大桥镇到时候他说话都会比副镇长管用。 更何况,郭文是下来挂职锻炼的,年纪又如此年轻,指不定哪天就辉煌腾达了 在政府机关工作,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人给你穿小鞋,那不是人过的日子。 第007章要贪就贪到精妙处 拖拉机就停在铺子的前头,马万里搬了张木凳子坐在电扇底下,人五人六地夹着根石林狠命地吧嗒,对面前喋喋不休的老板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 “唉呀,小罗,听说你今天要来,我这都等了大半个上午了!”陈老板笑得连眼睛都没了,迎上来热情地跟罗程握手,然后眼神直接跳过郭文,落在王司机身上,不等罗程说话,一把就紧紧握住王司机的手,激动万分地说“郭助理,你好,你好,大驾光临,大驾光临啊!”王司机脸都白了,罗程脸却黑的跟木炭似的,而郭文却饶有兴趣地负着双手看热闹。 没办法,郭文实在是年纪太小,大学毕业直接下来挂助理的虽说他不是独一份,但也绝对少之又少,这是需要一定背景和机遇的。 “陈老板,你,唉——”罗程用力跺了下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位才是郭助理,你什么眼神啊你!” 陈老板一愣,转瞬哈哈大笑,用力在光秃秃的脑门上敲了自己两下,嘎崩直响“该死,该死,郭助理,你瞧我,听说你要来,这一激动吧,连眼神都不好使了。” 是那种很僵硬的普通话,音调儿转着弯,听着远没有黄玫说的那样让人浑身舒坦,显然陈老板跟罗程他们平常都是用方言交流的。 郭文不以为意地跟陈老板握了握手,谦和笑道:“我也就是跟着来看看,具体该怎么办,你和罗程商量着办就行。” 说完,郭文拍了下罗程的肩膀算是鼓励,径自来到马万里身边,也拖了根小木凳在他旁边坐下。 马万里今天不知八成吃错药了,郭文帮他筹到钱的那天,嘴巴笑得都要裂到耳根了,现在呢,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石林抽了一根又一根,也不问问郭文抽是不抽。 郭文有些纳闷,憋了半天才忍不住问道:“马村长,我托大喊你一声马大哥,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怎么感觉你对我好像很有意见啊,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的吗?” 马万里吐了个烟圈,堂而皇之地口不对心说:“我对你哪敢有意见,我啥意见都没有!” “照道理讲嘛”郭文不温不火地笑道“我也觉得你对我应该没啥意见才是,你想想,上次我帮你解决了钱的问题,这次我又把东西都给你买好,还服务周到地送到村子里,我是实在不明白你拉长个马脸是为了啥。” 马万里嘴巴张了张,想说啥结果一口气又憋回去了,这时黄玫也跑了过来,把店里剩下的最后一条木凳搬了过来,挨着郭文坐着。 郭文叹口气,轻声对黄玫说:“不是让你在车里待着么?” “我不来给你当翻译,你听得懂马万里在说什么呀?”黄玫不高兴地扬了下眉毛,临末又加了一句“热是热,但我一个女孩家都不怕,你说你瞎担心个什么劲?” 想想也是,难得在这里有个能说话的伴儿,何必要遮遮掩掩搞得大家都不好受呢,只要他们之间是清白的,管别人说球去说! 有了黄玫在旁边燕语莺声,郭文终于可以通过马万里了解上衫村小学的情况了,而马万里说话也不敢太冒词,骂人是没有的,但想他说得多详细,那是猪八戒娶嫦娥,一个痴心妄想,一个爱搭不理。 这边厢说着话,罗程那里已经开始装货,郭文奇怪地发现东西竟然没有往拖拉机上装,而是上了不知何时开来的一辆东风小卡,于是问马万里:“怎么,不是用拖拉机拉回去么?” 马万里看傻冒一样看着郭文,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觉得拖拉机能装的下?” “装不下你把它开来干嘛?”郭文有些生气。 “进村的路就巴掌大,你有本事,你把卡车开进去试试,你开的进去,我喊你哥!” 郭文被他的话给噎着了,旁边黄玫见不得他受气,冲马万里说道:“马刺头,路窄的地方也就进村那一小段,要拉东西停在村口就行了,你会傻乎乎开这么远?” 马万里久久没言语,忽然吼道:“老子懒得走山路,行不行,一个一个就知道张嘴,说这说那,说娘个球去说!” 笑呵呵摆摆手,示意黄玫不要跟他吵,郭文望着陈老板满头大汗地从外头进来,站在门口却只是冲自己笑,没有过来的意思,只好起身踱到他身边“陈老板,事情办妥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说普通话让陈老板浑身都不得劲,掏出手绢擦了下额头的热汗,递过来一张单子说道“郭助理,这是装货的数量和单价,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郭文接过来扫了一眼,沙子、水泥、钢筋等等不一而足,他是不懂的,便回身冲马万里招招手“马大哥,你过来瞧瞧,这价格算公道不?” 马万里不情不愿跟嫁了穷人家的小姐似的,慢腾腾挪过来拿过单子瞅了半天,牙关咬着喉咙里头咕咕的响。 郭文心中隐隐有了些头绪,又问:“怎么了,是不是价格太高?” 马万里长这么大,思想斗争从没有过如此激烈的时候,一旁的黄玫看着都觉得累,好在他总算是憋出来了一句话“你看行就行,问我个瓜子干屁!” 看着马万里回去蹲在递上,郭文也没好说啥,让陈老板开了发票,连同将单子一起让黄玫收好,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信封,将钱数了一遍确认是一万一千三百八,递给陈老板道:“那就这样吧,钱你好好数数,要是缺了少了,你可不能再问我要。” “哪能,哪能啊,不用数了,郭助理我还信不过么?” 说完,两人都是呵呵得笑。 等陈老板走远,郭文弯腰拍了拍马万里的肩膀,重重叹口气道:“唉,掐得是真准啊——” 黄玫不解地眨眨眼睛,看了看地上蹲着的马万里,又看了看讳莫如深的郭文,问道:“什么掐的真准?” 马万里脸都憋红了“这都掐不准,那他是狗脑子!” 郭文用眼睛瞟了下黄玫手里的单子“你看看,是不是掐的很准?” 拿起装运单仔细一看,黄玫发现所有的东西全都是整件的,一个散的都没有,价钱竟然也刚好是一万一千三百八,一分部多一分不少,连八十都没放过,难怪郭文说掐的真准。 马万里扔了烟头,站起来往外走“你们别等我,我到别处转转。” 郭文愣了下没说话,黄玫却问道:“我们不等你,你开个拖拉机晃荡晃荡的,能撵得上我们啊?” 马万里头也没回“你们坐小面包先进村子就是了,让卡车在村口等着,山路不好走,我那二拐子未必比你们慢。” “真是个怪人”黄玫嘟囔了一句,瞧见陈老板又回来了。 陈老板先是跟郭文说了几句客套话,手里忽然变戏法似的出现了一个信封,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进了郭文运动裤的口袋,脸上笑开了花“郭助理,以后常来喝茶,喝茶” 郭文半点拒绝的意思都没有,点头道:“那是一定的,到时候就怕陈老板说我贪得无厌。” 陈老板开怀大笑,连说“郭助理真风趣”一转身手里又一个信封,哧溜便塞在了黄玫的手里“头一回见面,招待不周,招待不周。” 见郭文示意自己收下,黄玫只好笑笑,待陈老板晃荡着一身肥肉去远,急不可待地悄声问郭文:“这钱咱们能拿吗?” 没有立刻回答,郭文摸出信封看了看,不多不少十张,又让黄玫看了下,却是六张,想来除了马万里这个三不牢靠,王司机跟罗程应该都有这样一个红包。 “耿镇长待我不薄啊,敢情是给我安排了个有油水又轻松的差事,呵呵”郭文眼中带着淡淡的苦涩,终于明白马万里为什么今天表现如此奇怪,对自己又是这般不待见,他将信封塞到黄玫手里,让她给自己先收着,然后又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柔声道“你去看看马万里在干啥,我到车上等你。” 罗程跟王司机对这趟差事都很满意,在车里跟郭文是有说有笑,远没了刚见面时的拘谨,想来这应该就是一个锅里吃饭吧,虽然大家对红包的事情都是闭口不谈。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黄玫满头大汗地回来了,进了车一边用手扇着凤,一边附在郭文的耳旁悄声道:“他在别的店买材料往拖拉机上装呢,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钱,问他又不说,可能是上次大家凑的钱还有剩下的吧。” 郭文摇摇头,思量道:“上次总共也没多少钱,不可能还有剩下的,很可能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吧。” 黄玫笑着露出浅浅的酒窝“他有这么大公无私?我才不信呢,乡下人没你想得这么好啦,而且村委会应该也有点钱的” 见罗程他们两个在前面装瞎子聋子说着没营养的闲话,郭文将微皱的眉头轻轻揉开,学着黄玫的模样在她耳边如此如此交待了一番。 重新回到那家三开铺子,躺在大藤椅里头的陈老板一手蒲扇、一手啤酒翘着二郎腿正优哉得很,刚赚了一笔小钱,黄玫虽然有些困惑,但还是按照郭文的意思,快步过去将装着一千块钱的信封递了过去,脸上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丁点儿笑容“陈老板,我们郭助理说了,无功不受禄,受禄得成双,这东西还是麻烦你收回去吧。” 赚了一笔小钱,又结交了镇长的助理,本来美滋滋的陈老板听到这话,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有些不相信似的看着黄玫,喉结上下翻动着,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难倒郭助理还是个清官,竟然不要钱?不对呀,既然不收钱,那怎么只退一个,面前你这小情人不也拿了吗?无功不受禄,受禄得成双,一千块,我干他娘的,敢情是嫌老子给的少了,龟孙啊龟孙,你自己还真没说错,贪得无厌的龟孙! 这眨眼功夫陈老板脑海里转的念头,黄玫是无从得知的,只是见他愣在那下巴耷拉着没言语,便将信封丢在他身上,转身便走。 “等等,呵呵,黄同志你等等嘿——”陈老板从藤椅上蹦了起来,急急地招呼黄玫,同时跑到柜台里头打开抽屉的锁,一边喊着“很快就好”一边往信封里再塞了一千块,虽然如此一来自己这趟买卖等于白干了,但毕竟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着呢,细水长流是做生意的第一准则嘛。 陈老板的一举一动都落在黄玫眼里,她有些不敢相信郭文竟然是一语成谶,一千的红包几句话转瞬变了两千。 拿着厚了一倍的信封,黄玫眉飞色舞地往回走,到了面包车那,郭文却从车上下来了。 “怎么样?”郭文微笑着问。 “嘻嘻,我还不知道二郭你会算命呢” 郭文汗颜,心想我是会算命,时准时不准,但这回可跟算命没什么关系“再辛苦你一趟,把钱给马万里拿过去吧。” “给他做什么,他不是自己又买了不少东西吗?更何况,村委会也有自己的小金库的”黄玫有些舍不得,低头拉着郭文的手,轻声说“每次在外面吃饭你都抢着付钱,可我知道你手头一点都不宽裕,到现在,你连个手机都没有” 郭文淡淡笑着,帮她将湿透的细发挽到耳后“我每天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哪里找不到我呀,要手机做什么。” 黄玫嘴巴瘪了瘪,又心喜郭文亲昵的举动,想了想说道:“那我的可不给他,我得自己留着好不好?” 当黄玫把钱给马万里的时候,这个五大三粗喜欢骂娘正一包一包水泥往拖拉机上扔的壮汉差点没当场哭了。 副镇长徐嘉忆是马万里唯一不敢顶撞的,所以当她来电话说材料采购得由郭文来办的时候,马万里心里再憋屈再不愿意也只能认了,这里头的道道他很清楚,这钱只要过一手,肯定便会瘦一圈,所以天没亮就开拖拉机拉了些村里的土特产和蔬菜到镇上卖了,又从本就拮据的村委财政里挪了些,可就是这样也不够补窟窿的,哪怕瞎凑活着办,村里学校的危房还是危房,刮风下雨还是要提心吊胆它什么时候便塌了。 办完了货,小拖拉机上也装的满满的,马万里异常诚恳地对黄玫说:“我对不住郭助理,我尽说他坏话来着,我得去让他狠抽我几下解解气——” 见出名的刺头都服了郭文,黄玫心里头比什么都高兴,笑着说:“傻子,他才不会像你这样小气呢。” 马万里傻乎乎咧嘴笑,想起什么事来,跑到店里借了红泥,然后在发票的一角按了个手印,郑重其事地交给黄玫道:“你可得把这发票收好了。” 黄玫不解“我收着它干嘛,你自己拿着,说不定还能报销一部分。” 马万里摇摇头“让你收好肯定没错的,郭助理是个好人,可好人也得小心坏人的暗算不是,有了这张发票,又有我们俩作证,以后就算哪个乌龟王八蛋想拿这事害他,咱们也不用怕。” 突然发现马万里竟然头脑比自己要灵光,起码所谓的政治嗅觉比自己灵敏,黄玫将发票夹在小本子里头收好,忍俊不禁地笑着说:“瞧不出来呀,你跟着我们徐镇长混了一段时间变聪明了嘛。” 第008章老油子的平衡之术 耿玉林他们在帝豪包厢内灯红酒绿扼断美人腰的时候,刚刚吃完饭还没顾上洗澡的郭文却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来到潇湘楼后门的“顺水街”他打老远便闻见了这股子酸馊恶臭,到了近前更是被熏得连呼吸都困难,不得不用手捂着鼻子,将自行车丢在道旁,快步朝带着环卫工人忙活的爱卫办主任刘福名走了过去。 刘福名正是焦头烂额的当口,瞧见郭文来了,赶忙摘下口罩,迎前几步说道:“郭助理,这地方臭得能把人熏死,你怎么来了?” 瞟了一眼四周懒懒散散半天才动一下的环卫工人,郭文眉头微皱,淡淡笑道:“耿镇长让我过来看看,学习学习,刘主任你们实在是辛苦,换作是我说不定早撂挑子不干了。” 顶着大太阳从上午一直折腾到现在,耿玉林又是不断来电话骂娘,刘福名心里是再憋屈不过了,听到郭文这话,也多多少少舒服了些,苦笑摇头道:“唉,辛苦是应该的,只是忙了一天却没什么成效,耿镇长这顿批评,我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这活不好干啊!”郭文感慨着安慰了几句,漫不经心地说“刘主任,怎么大家都有气无力的样子,要不暂时先歇会,把精神养足了再接着干?” 刘福名急忙解释:“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地督促了,没办法,这么热的天连续干五六个小时,十八罗汉也扛不住啊!”瞧那些工人东倒西歪连铲子都拿不稳的样子,郭文笑了笑,拍拍刘福名的肩膀“确实辛苦,确实是辛苦啊依刘主任你看,这下水道大概什么时候能通好,耿镇长说,要是拖到明天的话,影响不大好。” 刘福名暗自叹气,答非所问地说:“这顺水街隔三差五就会堵,平常随便捅捅也就通了,今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不容易搞通了吧,一会又堵上了,我都怀疑潇湘楼最近往里头倒了些啥,从没这么难搞过。” 这事稍微转转脑子也就想明白了,潇湘楼天天客满生意兴隆,遭罪的自然是下水道,泔水啥的肯定直接往里倒,而爱卫办平常也只是走走过场,堵上了就来拿棍子这捅几下那捅几下,久而久之,下水道里的杂物越积越多,到今天便是再怎么捅也无济于事了。 背着手四处转了转,郭文心知按照环卫工人现在的状态、效率和积极性,明天能不能通好还得两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问刘福名要个确切的时间,然后回去跟耿玉林交差,可是他觉得既然自己来了,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多个朋友总没有坏处。 “刘主任,跟我去一下潇湘楼。” 刘福名愣了愣,见郭文拔腿朝街口行去,只好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他怀疑这次下水道堵得厉害,是潇湘楼的老板娘故意整自己来着,以前来办事没少问她要红包,今次她却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耿玉林,害自己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 到了潇湘楼正门,郭文隔着珠帘用力敲了几下,半天才有个小姑娘来开门。 见她堵着门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郭文沉声道:“我是郭文,你们老板娘在不在?” 小姑娘大眼珠子上下滚动,扎扎实实地将郭文好生打量了一番,然后下巴昂得老高,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在!” 知道小姑娘肯定没见过郭文,之所以如此骄横,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本就噎着口闷气的刘福名越俎代庖地吼道:“让你们老板娘赶紧来,这下水道堵了,你们潇湘楼要负全责!” 小姑娘单纯得很,哪能想到刘福名这是故意要加深郭文跟老板娘之间的误会,没好气道:“你说负全责就负全责,我还想问政府要赔偿呢,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损失多少,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这就是听不懂方言的坏处,郭文就见两个人唇枪舌剑地吵个不休,愣是半句都没听懂。 猛地用力将门推开,郭文迈步走了进去,无视小姑娘恼羞成怒的阻拦,冷着脸说:“老板娘临时不在没关系,我在这坐着等她。” 小姑娘逼急了,跳脚便要破口大骂,可这脏字刚蹦出来一个,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错愕扭头去看,却是领班王洁,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后换上迷死人的笑容迎着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小伙。 “郭助理,真是对不起,小姑娘刚来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王洁普通话说得比郭文还要好,漂亮脸蛋带着笑让人就是一肚火也不忍发作。 郭文摆摆手,和和气气地说:“下水道堵了耽搁你们不小的生意,老板娘在不在,我这是代表镇里来道歉的。” “郭助理你这话可要把我们羞死了”王洁亲昵地挽着郭文的胳膊,饱满的酥胸有意无意地触着他的胳膊“你稍微坐会,我这就给老板娘打电话,她要是知道你来了,指不定高兴成啥样呢。” 安排郭文和刘福名坐下,又找人拿来精美的吃食点心和红酒,王洁打完电话后坐下来陪着说了会悄悄话,老板娘赵芙蓉便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一见到赵芙蓉,没等郭文开口,刘福名先站了起来,将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把旁边那个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赵芙蓉压根就没把刘福名放在眼里,只是跟王洁两人一左一右郑重其事地向郭文道歉,还将小姑娘喊来,一定要敬杯酒赔不是。 郭文哪有半点怒气,见小姑娘害怕的样子,心知这酒若不喝,她恐怕一会就得打包回家,只得笑着举杯浅抿了一口,安慰几句后又开玩笑道:“其实你说了些啥我是一句都没听懂,真要敬,你也该敬刘主任一杯才是。” 郭文既然发了话,王洁便让小姑娘给刘福名也敬一杯,不过赵芙蓉曲着修长的美腿朝着郭文,完全没有作陪的意思。 等刘福名不尴不尬地喝了杯中酒,郭文轻轻揉了下鼻梁,叹道:“老板娘,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害得你们潇湘楼一夜损失不少,心中有愧啊。” “郭助理可别这么说,你才刚来没多久,这损失我怨天怨地——”赵芙蓉瞟了刘福名一眼“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怨你,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家都是讨生活,谁不比谁容易,今天郭助理你既然瞧得起我,为了这事还亲自跑来一趟,别说损失了一天的营业额,就是一个星期我也认了。” “呵呵,郭助理,老板娘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唠叨,说只要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半个潇湘楼搭进去她也心甘情愿。”王洁笑得格外暧昧“我们私底下还开玩笑,说老板娘是不是动了春心了呢。” 郭文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以咳嗽来应对,晒笑着扫了一眼她们别有风情的勾人目光,再叹道:“老板娘的情意,唉,看来我是只能辜负了这下水道,明天恐怕还是会堵着” 前半句让赵芙蓉和王洁喜形于色,后半句又让两人噎得够呛。 赵芙蓉自然而然地抓着郭文的手,紧张地问道:“明天还弄不好?” 发现三十多岁的赵芙蓉,小手比十八九岁的女孩儿还要细嫩,郭文呼出口浊气,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办法,刘主任他们已经尽全力了,这火辣辣的日头底下连续苦战了六七个小时,少林寺十八铜人也扛不住啊,更何况大家都是普通人,也会累也需要休息的。” 见郭文当着自己的面剽窃了自己的名句,刘福名讪讪笑道:“郭助理说得没错,不相信你们可以出去看看,我手下这帮人哪个不是累得跟土狗一样,就差没把舌头吐出来露在外面。” 满以为自己这话能引来别人的注意,谁想只有郭文点了点头,两个大美人却是毫无表情。 “是啊,都累得跟土狗一样了。”郭文随口附和了一句。 王洁扑哧笑了,美艳如花非常好看,而赵芙蓉也微微掩着嘴,咯咯笑了两声,随后有蹙眉苦恼地说:“那可怎么办呀?损失点营业额无所谓,这客人要是都被赶到帝豪去了,今后我损失的可就大了。” 郭文沉吟了一阵,慢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老板娘,破财免灾是千古以来的不二法门” 听到这话刘福名两眼放光,心想郭文原来跟自己是一路货,这下可以捞点油水了。 赵芙蓉忍不住脱口说道:“郭助理,不是我吝啬这几个钱,只是一次两次我认了,三次四次我也忍了,但人总要知足吧,总要适可而止吧,就算政府发工资还每月一次呢,这一个月三五回,哪个做生意的老板吃得消呀?” “老板娘”王洁急忙插口道“冲着郭助理这个朋友,再委屈咱们也得受了。” 赵芙蓉柔柔地点点头,握着郭文的双手紧了紧,她没指望自己能勾住郭文,只想着或许以王洁的美貌和手段,能跟这位镇上的新贵拉近关系。 刚要吩咐王洁去拿两个红包来,赵芙蓉发现郭文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手也从自己掌中抽了开去。 “误会了,老板娘误会了”郭文浅笑着摆手道“两位姐姐既然把我当朋友,我又怎么会向两位伸手呢,我说破财免灾,是想让老板娘花钱多雇几个劳力,帮着刘主任尽快把下水道疏通彻底,刘主任的手下的的确确累得不成人样了。” 赵芙蓉恍然大悟,连声说“行,就这么办”刘福名却大失所望,心想郭文难倒是个瓜子不成,到手的票子都不要,不是瓜子是什么。 王洁兴高采烈地跑去打电话雇人,郭文有意无意地又将赵芙蓉细嫩的小手握住,轻声道:“老板娘,我是啥都没干,就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但刘主任他们爱卫办可是全都到齐了,每个也都耗着心力儿在办事。” 闻弦知意,赵芙蓉乖巧得跟个没出阁的大家闺秀,颔首浅笑道:“人家也是一时气不过刘主任,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见赵芙蓉仰着雪白的脖子干了杯中酒,刘福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道:“我也有错,老板娘你多担待。” 离开潇湘楼时,刘福名显得格外亲热,口水不绝地将郭文夸上了天去,一方面是因为红包装进口袋,不用数最少五百,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大麻烦总算解决了,有了雇来的十多个劳力,只需派一两人盯着指导下工作便行,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在这里熬夜。 两人在街口分别,刘福名握着郭文的手,感激地说道:“郭助理,这回可是多亏了你呀,不然我实在没办法向耿镇长交待。”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太客气了,不然显得生分。”郭文见刘福名欲言又止的表情,明白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耿镇长那我会照实说的,现场的情况的确很艰难,你干得也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我想耿镇长肯定会理解的。” 郭文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是累得够呛,回到招待所,倒在床上差点连澡都没洗就睡着了,他慢腾腾地爬起来,觉得房间有些异样,再一细看,原来干干净净什么都收拾好了,连自己几天没洗的衣服也整齐地晾在窗户外头。 看到这些,郭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黄玫,心里暖暖的好不舒服 第009章潇湘楼左右逢源 耿玉林他们在帝豪包厢内灯红酒绿扼断美人腰的时候,刚刚吃完饭还没顾上洗澡的郭文却骑着自行车,汗流浃背地来到潇湘楼后门的“顺水街”他打老远便闻见了这股子酸馊恶臭,到了近前更是被熏得连呼吸都困难,不得不用手捂着鼻子,将自行车丢在道旁,快步朝带着环卫工人忙活的爱卫办主任刘福名走了过去。 刘福名正是焦头烂额的当口,瞧见郭文来了,赶忙摘下口罩,迎前几步说道:“郭助理,这地方臭得能把人熏死,你怎么来了?” 瞟了一眼四周懒懒散散半天才动一下的环卫工人,郭文眉头微皱,淡淡笑道:“耿镇长让我过来看看,学习学习,刘主任你们实在是辛苦,换作是我说不定早撂挑子不干了。” 顶着大太阳从上午一直折腾到现在,耿玉林又是不断来电话骂娘,刘福名心里是再憋屈不过了,听到郭文这话,也多多少少舒服了些,苦笑摇头道:“唉,辛苦是应该的,只是忙了一天却没什么成效,耿镇长这顿批评,我无论如何是躲不过去了” “这活不好干啊!”郭文感慨着安慰了几句,漫不经心地说“刘主任,怎么大家都有气无力的样子,要不暂时先歇会,把精神养足了再接着干?” 刘福名急忙解释:“我已经尽最大可能地督促了,没办法,这么热的天连续干五六个小时,十八罗汉也扛不住啊!”瞧那些工人东倒西歪连铲子都拿不稳的样子,郭文笑了笑,拍拍刘福名的肩膀“确实辛苦,确实是辛苦啊依刘主任你看,这下水道大概什么时候能通好,耿镇长说,要是拖到明天的话,影响不大好。” 刘福名暗自叹气,答非所问地说:“这顺水街隔三差五就会堵,平常随便捅捅也就通了,今天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不容易搞通了吧,一会又堵上了,我都怀疑潇湘楼最近往里头倒了些啥,从没这么难搞过。” 这事稍微转转脑子也就想明白了,潇湘楼天天客满生意兴隆,遭罪的自然是下水道,泔水啥的肯定直接往里倒,而爱卫办平常也只是走走过场,堵上了就来拿棍子这捅几下那捅几下,久而久之,下水道里的杂物越积越多,到今天便是再怎么捅也无济于事了。 背着手四处转了转,郭文心知按照环卫工人现在的状态、效率和积极性,明天能不能通好还得两说,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问刘福名要个确切的时间,然后回去跟耿玉林交差,可是他觉得既然自己来了,能帮一把便帮一把,多个朋友总没有坏处。 “刘主任,跟我去一下潇湘楼。” 刘福名愣了愣,见郭文拔腿朝街口行去,只好很不情愿地跟在后面,他怀疑这次下水道堵得厉害,是潇湘楼的老板娘故意整自己来着,以前来办事没少问她要红包,今次她却一个电话直接打给了耿玉林,害自己平白无故被骂了一顿。 到了潇湘楼正门,郭文隔着珠帘用力敲了几下,半天才有个小姑娘来开门。 见她堵着门没有让自己进去的意思,郭文沉声道:“我是郭文,你们老板娘在不在?” 小姑娘大眼珠子上下滚动,扎扎实实地将郭文好生打量了一番,然后下巴昂得老高,鼻子里哼出一声“不在!” 知道小姑娘肯定没见过郭文,之所以如此骄横,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本就噎着口闷气的刘福名越俎代庖地吼道:“让你们老板娘赶紧来,这下水道堵了,你们潇湘楼要负全责!” 小姑娘单纯得很,哪能想到刘福名这是故意要加深郭文跟老板娘之间的误会,没好气道:“你说负全责就负全责,我还想问政府要赔偿呢,你知不知道我们今天晚上损失多少,把你们卖了都赔不起!” 这就是听不懂方言的坏处,郭文就见两个人唇枪舌剑地吵个不休,愣是半句都没听懂。 猛地用力将门推开,郭文迈步走了进去,无视小姑娘恼羞成怒的阻拦,冷着脸说:“老板娘临时不在没关系,我在这坐着等她。” 小姑娘逼急了,跳脚便要破口大骂,可这脏字刚蹦出来一个,就被人捂住了嘴巴,错愕扭头去看,却是领班王洁,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随后换上迷死人的笑容迎着了那个年纪轻轻的小伙。 “郭助理,真是对不起,小姑娘刚来不懂事,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王洁普通话说得比郭文还要好,漂亮脸蛋带着笑让人就是一肚火也不忍发作。 郭文摆摆手,和和气气地说:“下水道堵了耽搁你们不小的生意,老板娘在不在,我这是代表镇里来道歉的。” “郭助理你这话可要把我们羞死了”王洁亲昵地挽着郭文的胳膊,饱满的酥胸有意无意地触着他的胳膊“你稍微坐会,我这就给老板娘打电话,她要是知道你来了,指不定高兴成啥样呢。” 安排郭文和刘福名坐下,又找人拿来精美的吃食点心和红酒,王洁打完电话后坐下来陪着说了会悄悄话,老板娘赵芙蓉便火急火燎地从外面跑了进来。 一见到赵芙蓉,没等郭文开口,刘福名先站了起来,将刚才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把旁边那个小姑娘吓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颤,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直掉。 赵芙蓉压根就没把刘福名放在眼里,只是跟王洁两人一左一右郑重其事地向郭文道歉,还将小姑娘喊来,一定要敬杯酒赔不是。 郭文哪有半点怒气,见小姑娘害怕的样子,心知这酒若不喝,她恐怕一会就得打包回家,只得笑着举杯浅抿了一口,安慰几句后又开玩笑道:“其实你说了些啥我是一句都没听懂,真要敬,你也该敬刘主任一杯才是。” 郭文既然发了话,王洁便让小姑娘给刘福名也敬一杯,不过赵芙蓉曲着修长的美腿朝着郭文,完全没有作陪的意思。 等刘福名不尴不尬地喝了杯中酒,郭文轻轻揉了下鼻梁,叹道:“老板娘,我们工作没有做好,害得你们潇湘楼一夜损失不少,心中有愧啊。” “郭助理可别这么说,你才刚来没多久,这损失我怨天怨地——”赵芙蓉瞟了刘福名一眼“怨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怨你,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大家都是讨生活,谁不比谁容易,今天郭助理你既然瞧得起我,为了这事还亲自跑来一趟,别说损失了一天的营业额,就是一个星期我也认了。” “呵呵,郭助理,老板娘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唠叨,说只要能交上你这个朋友,半个潇湘楼搭进去她也心甘情愿。”王洁笑得格外暧昧“我们私底下还开玩笑,说老板娘是不是动了春心了呢。” 郭文有些招架不住,只能以咳嗽来应对,晒笑着扫了一眼她们别有风情的勾人目光,再叹道:“老板娘的情意,唉,看来我是只能辜负了这下水道,明天恐怕还是会堵着” 前半句让赵芙蓉和王洁喜形于色,后半句又让两人噎得够呛。 赵芙蓉自然而然地抓着郭文的手,紧张地问道:“明天还弄不好?” 发现三十多岁的赵芙蓉,小手比十八九岁的女孩儿还要细嫩,郭文呼出口浊气,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没办法,刘主任他们已经尽全力了,这火辣辣的日头底下连续苦战了六七个小时,少林寺十八铜人也扛不住啊,更何况大家都是普通人,也会累也需要休息的。” 见郭文当着自己的面剽窃了自己的名句,刘福名讪讪笑道:“郭助理说得没错,不相信你们可以出去看看,我手下这帮人哪个不是累得跟土狗一样,就差没把舌头吐出来露在外面。” 满以为自己这话能引来别人的注意,谁想只有郭文点了点头,两个大美人却是毫无表情。 “是啊,都累得跟土狗一样了。”郭文随口附和了一句。 王洁扑哧笑了,美艳如花非常好看,而赵芙蓉也微微掩着嘴,咯咯笑了两声,随后有蹙眉苦恼地说:“那可怎么办呀?损失点营业额无所谓,这客人要是都被赶到帝豪去了,今后我损失的可就大了。” 郭文沉吟了一阵,慢声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老板娘,破财免灾是千古以来的不二法门” 听到这话刘福名两眼放光,心想郭文原来跟自己是一路货,这下可以捞点油水了。 赵芙蓉忍不住脱口说道:“郭助理,不是我吝啬这几个钱,只是一次两次我认了,三次四次我也忍了,但人总要知足吧,总要适可而止吧,就算政府发工资还每月一次呢,这一个月三五回,哪个做生意的老板吃得消呀?” “老板娘”王洁急忙插口道“冲着郭助理这个朋友,再委屈咱们也得受了。” 赵芙蓉柔柔地点点头,握着郭文的双手紧了紧,她没指望自己能勾住郭文,只想着或许以王洁的美貌和手段,能跟这位镇上的新贵拉近关系。 刚要吩咐王洁去拿两个红包来,赵芙蓉发现郭文眉开眼笑地望着自己,手也从自己掌中抽了开去。 “误会了,老板娘误会了”郭文浅笑着摆手道“两位姐姐既然把我当朋友,我又怎么会向两位伸手呢,我说破财免灾,是想让老板娘花钱多雇几个劳力,帮着刘主任尽快把下水道疏通彻底,刘主任的手下的的确确累得不成人样了。” 赵芙蓉恍然大悟,连声说“行,就这么办”刘福名却大失所望,心想郭文难倒是个瓜子不成,到手的票子都不要,不是瓜子是什么。 王洁兴高采烈地跑去打电话雇人,郭文有意无意地又将赵芙蓉细嫩的小手握住,轻声道:“老板娘,我是啥都没干,就走马观花地看了看,但刘主任他们爱卫办可是全都到齐了,每个也都耗着心力儿在办事。” 闻弦知意,赵芙蓉乖巧得跟个没出阁的大家闺秀,颔首浅笑道:“人家也是一时气不过刘主任,我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见赵芙蓉仰着雪白的脖子干了杯中酒,刘福名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说道:“我也有错,老板娘你多担待。” 离开潇湘楼时,刘福名显得格外亲热,口水不绝地将郭文夸上了天去,一方面是因为红包装进口袋,不用数最少五百,另一方面则是自己的大麻烦总算解决了,有了雇来的十多个劳力,只需派一两人盯着指导下工作便行,自己也不用提心吊胆在这里熬夜。 两人在街口分别,刘福名握着郭文的手,感激地说道:“郭助理,这回可是多亏了你呀,不然我实在没办法向耿镇长交待。” “大家都是朋友,不用太客气了,不然显得生分。”郭文见刘福名欲言又止的表情,明白他的心思,笑道“你放心,耿镇长那我会照实说的,现场的情况的确很艰难,你干得也比我想象中要好多了,我想耿镇长肯定会理解的。” 郭文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是累得够呛,回到招待所,倒在床上差点连澡都没洗就睡着了,他慢腾腾地爬起来,觉得房间有些异样,再一细看,原来干干净净什么都收拾好了,连自己几天没洗的衣服也整齐地晾在窗户外头。 看到这些,郭文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黄玫,心里暖暖的好不舒服 第010章秦海归来精湛的手段 办公桌上放着两个精美的礼品盒,拆开后一个是手机,一个是皮带,可能总共也花不了多少钱,但却是人家的一番心意,郭文哑然失笑地拿在手里,正想着是不是给黄玫去个电话说声谢谢,办公室的门砰一声撞开了,只见黄玫着急忙慌地跑进来,又激动万分地将门关上。 郭文知道自己今天气色不佳,预示着将要再次迎来仕途上的一次挫折,他看着黄玫不安的神情,反倒是微微笑了起来,晃晃手里的东西柔声道:“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脸上喜色一闪而过,黄玫跑过来趴在桌上,神秘兮兮地说:“二郭,秦镇长回来了,刚下车。” “是吗?”郭文心中叹息,看来这一劫算来算去,最后还是要应在秦海身上了,假装不在意地说道“回来了不是挺好的嘛。” 黄玫愣了愣,焦急道:“你不是想找秦镇长谈谈工作的事情吗,你得抢在阎宁的前头才行,不然还不知道他这坏蛋怎么编排你么。” 看着黄玫患得患失的模样,郭文晒笑着安慰道:“我还以为多大个事呢,呵呵,瞧你紧张成这样。” 郭文的玩笑话并没有让黄玫觉得轻松些,娇滴滴地撅着小嘴说:“人家跟你说认真的秦镇长回来了,阎宁坏心眼最多,肯定要说你坏话的,万一秦镇长听了他的谗言” 八成还真就被黄玫给说中了,不过,也可能秦海压根就不想启用自己。 见她如此紧张自己,郭文心中感动,伸手挠了挠她的头“傻瓜,我命由我不由天,更何况是区区一个阎宁?你别瞎操心,我不去算计别人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怕别人来算计我不成?” 听郭文说得自信满满毫不在乎的样子,黄玫终于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这应该就是关心则乱吧。 “这手机好看吧,是我挑了好几家铺子才找到的哦。”黄玫恢复了以往活泼的性格,跑到郭文身边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而对那条皮带,连眼神都不敢往那边去,因为她曾听人说过一句话,如果你给一个男人买皮带或者刮胡刀,那你九成九是喜欢上他了。 门外走廊脚步声渐杂,郭文可不想被秦海将他们孤男寡女堵在办公室,起身对黄玫说道:“可能是秦镇长来了,你帮我整理一下文件,我出去看看。” 到了外头走廊,瞧见一行人说着话朝这边而来,当间一个三十刚冒头、黑瘦短发脸型瘦削的中年男子便是镇长秦海,他比前段时间显得更加精干简练了。 秦海停住脚步,目光落在迎上来的郭文身上,他嘴角微微上翘,先是用力握住郭文的手,不等郭文开口说话,笑着对身旁的耿玉林说:“听说,出名难缠的马刺头。都对我们小郭服服帖帖了?嗯,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小郭还真是做出了点事情的,一表人才啊,给我当助理,反倒是有些委屈,呵呵”郭文沉稳地表示了自己的谦虚,心里已经有了准备,无论秦海把自己夸到天上去,到最后也不会有什么意外惊喜。 去秦海办公室的路上,简明扼要地将他出差这段时间自己的工作说了下,当然也没忘从耿玉林到马万里,凡是打过交道的都夸上一遍,最后自然而然给秦海戴了顶治下有方的高帽。 这番良苦用心,郭文也没奢望会有什么好效果,只是为了将来打打基础罢了。 果然,秦海只是随意地应了几句,到了办公室门口并没有让郭文跟进去“大家都说小郭你干劲十足,看来是不假呀,呵呵,这样,我先跟阎主任谈点事情,一会我再找你好好聊聊。” 回到办公室黄玫已经偷偷溜走了,郭文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胡乱翻着今天的报纸,心里头七上八下说不出是啥滋味。 一如面相气运预示的那样,与秦海的谈话平平淡淡乏善可陈,与其说自己是他的助理,不如说他是真的将自己当成了一位常住的客人。 郭文死马当活马医地提出想多干点工作,秦海倒没有刻意隐瞒,直言不讳地说阎宁的基层工作经验比较丰富,日常事务暂时由他来处理比较好,挂靠的两个村也由他负责,如果郭文真的迫切想要上手的话,可以先协调各办公室,帮助耿玉林抓好镇上的市容市貌建设。 虽然一早已经算到了这个结局,但郭文心里还是难免失望,不过他没有忘了耿玉林上次的苦口婆心,表现出年轻人应有的积极和进取心,煞有介事地表态一定完成任务。 秦海自然免不了要声形并茂地鼓励一番,说市容建设是如何重要,是如何关乎民生大计的要务,让郭文一定要尽心尽力把它抓好搞好,为东平县的其它乡镇竖立一个典范。临末了似乎觉得意犹未尽,又告诉郭文说镇里的工作非常繁杂,这人一口肯定是吃不出个胖子的,让郭文要多看多听多学,努力打好扎实的工作基础、熟悉各方面的政务,今天是市容建设,明天就可能是安全生产,总之一句话,以后会逐渐将阎宁手里的事务移交给他负责,算是给郭文画了个美好的大饼。 破旧的春兰空调呜呜往外吹着白气,靠在藤椅上的耿玉林并未觉得半分清凉,最近他总觉闷热烦躁,仿佛胸口有一团火,灌多少凉水下去也浇不灭。 两根满布老茧的手指用力地捏着太阳穴,脑袋里轰轰响个不停似乎要炸了似的,耿玉林头疼,即有身体上的原因,但更多却是心理上的原因。 他头疼郭文的工作安排,头疼秦海对郭文的态度“在电话里说好了让郭文负责工商所的事务,怎么突然又变成市容整顿了?看来,哪怕得罪徐嘉忆,你也是一点机会都不肯给郭文啊,难道,他真的没有任何背景?” 耿玉林最头疼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次县里的会议,本该由他与秦海参加,结果却是近水楼台的关伟权代替了自己。 头疼的事太多,一件两件得慢慢梳理才行,耿玉林用力呼出口浊气,感觉喷到手上都是热乎乎的“关伟权是秦海的嫡系,上次硬生生抢了徐嘉忆的功劳,气得徐嘉忆一怒之下请了两个月假,到现在还没回来。这回又越俎代庖出席了本该我去的会议,看来他是有心接秦海的班,秦海也有心把位子传给他呀。” 这些都是一缸醋、一缸酒非常分明的事情,耿玉林知道自己想再多也是徒劳,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跑霍书记的路子,有可能的话,跟徐嘉忆联手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华光公司是她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拉来的投资,结果临门一脚却被关伟权给抢走了,这口气她肯定咽不下,两人已经势成水火。 想到徐嘉忆,不由再次想起郭文,耿玉林眉头越皱越紧拧在了一起“会不会是阎宁没听我的劝告,在秦海面前恶意中伤郭文,让秦海又改变了原来的主意不对,别说是阎宁,就是我,三言两语也无法让秦海改变计划,这里头肯定别有隐情” 耿玉林头疼欲裂,抬手在脑门上拍了几掌,还别说,这几掌一拍下去,脑海灵光乍现“会不会在县里开会的时候,有人跟秦海说了什么,关于郭文的背景莫非又有了新的说法是了,肯定是这样秦海这样的安排很明显了,既不能重用,又不能闲置,搁在这好生养着,等到了时候再还会给县里” 想通了这点,耿玉林精神稍稍振奋了些,忽然他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嘴角慢慢扬起一丝冷笑“好一个秦海,我还奇怪你怎么一回来就找阎宁谈话,原来不是阎宁没听我的话,在你面前恶意中伤了郭文,而是你不想因为工作安排的事情把郭文给得罪了,所以找了阎宁这个替罪羊,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 对于做了替罪羊,阎宁没有任何自觉,得瑟着二郎腿享受同事和下属的贺喜和恭维,是啊,郭文算什么,一个刚出校门什么都不懂的菜鸟罢了,秦海想要搞好工作,还是得靠我这种脚踏实地业务娴熟的骨干啊,呵呵,协调各部门抓市容建设,说好听点是助理,说不好听那就是吃白饭的,大桥镇巴掌大一个地方,再折腾又能搞出啥成绩来,有句话说得好,穷山恶水出刁民,小商小贩、菜农瓜农之流不是学校的学生那么好治理的,郭文啊郭文,你要是识时务,还是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待着吧,你要是不自量力真想弄出点动静来,哼哼,我等着看你的好戏! 秦海貌似重新分配了一下工作,其实跟最初的安排没有任何本质的差别,阎宁感觉自己半边屁股已经坐在了副镇长的位上,只要等年迈的唐涛一退,无所事事的郭文走不走都无所谓了,年不过二十六能到副科,勉勉强强也算是不错的开始了。 什么是嫡系?嫡系就是你聚赌**、偷别人老婆也不会避着的那个人。 毋庸置疑,关伟权就是秦海的嫡系,别人不能问、不敢问的话,他揪着腮帮上又短又粗的胡茬,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就问了出来“你怎么给郭文安排了这么个事?” 翻阅手中的报告,秦海不以为意地说道:“怎么,你觉得不合适?” 关伟权点点头“伏镇彪话里头的意思应该很简单呀,这个郭文来历不明,好吃好喝供着就是了,少给自己找麻烦。” “伏老副县长也是个边角料的角色,不能完全听他的,我们得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秦海着重了“老”和“副”两个字,见关伟权欲言又止,笑道“你跟徐嘉忆之间也并非完全不可调和嘛,不用因为这个就想着一点权力都不给郭文,毕竟,我们的目光得放长远些。” 关伟权也不辩解,讪笑道:“唉,本来我还想拉拢一下郭文的,哪知道狐狸精真是无孔不入。” “想拉拢他的你又不是头一个,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到与华光公司的谈判合作上来吧。徐嘉忆也好,耿玉林也罢,有我在,他们翻不了你的船。”秦海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清清嗓子道“至于郭文,县里说不能重用,也没说完全不能用,万一他真是大有来头,我们把他晾着也不好,随他去吧,整顿市容一没油水、二不会出成绩,三不会出岔子,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关伟权笑容诡异地点点头“老秦,你现在越来越让人畏惧了,一个电话就把耿玉林搞得昏头转向。他估计想破脑袋也猜不到,你不仅没有降一个档次使用郭文,反而是卖了一个人情给徐美女。这样一来,他估计对郭文的心思也应该淡了些吧,或许,还会因此主动去拉拢徐美女也不一定哦。” “我那只是口误,哪有你说的这么多道道。”秦海假装无辜地耸耸肩,咯咯笑出声来。 第011章徐嘉忆的桃花劫与机遇 秦海对郭文的安排即在某些人意料之中,又在某些人意料之外。 很多人觉得这个打击对郭文来说,恐怕比最初什么权力都没有还要来得大,因为这是他主动争取,并且有徐嘉忆支持的前提下,得到的结果竟也是如此不堪。 私底下议论纷纷的同时,他们也都想看看,郭文会是如何一副沮丧模样。 结果除了一天到晚拉长脸的黄玫,郭文还是原来那个郭文,上班下班,见面热情地招呼,连对着更加春风得意的阎宁,也跟过去没什么两样。 这不由让大家心中揣测,也不知是他没往心里去呢,还是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彻底沦落为边缘人。 有些自作聪明的老江湖,则眯着眼睛吧嗒着香烟,故作高深地对培养的嫡系说“瞧见人家郭文没有,屡败屡战,到现在都不气馁,你们要是有他一半的坚韧,现在早就已经转正吃皇粮了。” 无论别人如何评说,只有郭文自己心里最是清楚。 期望越高失望越深,满以为自己做了几件事,便能得到重用,最后却又一次成了所有人丰富谈资的笑柄。 他当然不甘心! 但也正因为不甘心,所以才要为了自身的利益,去奋斗去争取! 他已经不是过去哪个郭文,绝不会再自怨自艾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任人在背后偷着乐呵,也不会跟阎宁那样,争风吃醋誓要斗个你死我亡,他现在还没有那个实力。 有句成语叫来日方长,他不急,他可以等,他有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巨大优势,以相卦之术谋算官场,哪怕时准时不准也终能抓住机会一跃冲天。 既然秦海给我安排了这么个差事,既然所有人都觉得这差事肯定无所作为,既然某些家伙一心等着继续看我的笑话,那好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徐嘉忆从黄州回来了,只语气平淡地说了两句话“不公平,但是合理”“我可以把你从秦海那要过来,他欠我的” 这简单的两句话,让郭文看到了徐嘉忆对自己的真诚,但感激归感激,最后他还是委婉地拒绝了徐嘉忆的帮助。 并非怀疑徐嘉忆是否有能力办到,而是他觉得这个难关,必须要靠自己的能力闯过去才行。 现在的郭文,相信绝对的实力和能力,绝不会去依赖于某一次狗屎运! 因为,哪怕面相再官运亨通,不努力去适应这个环境,不努力去提高自己,便会如刚来大桥镇的那一个月,不仅无法在这危机四伏的权力场中生存下去,而且会成为命运之手捉弄的对象,成为别人前进道路中的一块踏脚石。 徐嘉忆在镇里只待了两天,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县城参加“青年干部培训班”这是秦海就华光公司一事,对她所做出的补偿。 临走前,在潇湘楼一个偏僻的包厢里,徐嘉忆跟郭文单独聊了整整一个晚上,两人也喝了不少酒。 蓝色镶着银色花边的衬衣,一袭黑色笔直如丝缎般的长筒裙,徐嘉忆丰腴弹性十足的身躯在酒精的催发下显得无比美丽,她本来披散的齐肩短发因为太热的缘故,用皮筋扎着挽成一个别致的发髻,象牙般洁白修长的脖颈晶莹无暇,面颊隐隐透出一抹诱人的淡淡红晕,微微上翘的嘴角更是带着如梦般迷人的笑意。 不胜酒力的郭文彻底迷失在她的美艳之中,呆呆地凝视着她精雕玉凿的脸庞,叹息道:“徐姐,要是我告诉你,我会一点点相卦之术,你信不信?” 徐嘉忆笑得花枝乱颤,抓着郭文的肩膀媚眼朦胧地说:“你会算命?别逗我了好不好?” 鼻间闻着诱人的清香,郭文心荡神移地纠正道:“说算命太俗气、太笼统了,我说的是相、卦还有风水,当然,我最擅长的还是相术。” 徐嘉忆兀自颤抖着双肩直笑“鬼才信你的胡话连篇呢!你才多大年纪,打娘胎学起也不可能会这些深奥神秘的东西” “你不信便算了,我头一回这么实诚地跟人说话” “好,我信,我信了总成吧?”徐嘉忆拿起酒杯,挽着郭文的胳膊微微仰头,一口干尽后,抬手慢慢擦去红润双唇上的酒渍,摊开手掌放到郭文面前“那,你既然有这么大本事,便帮我算一算,看看我的将来是个什么样子。” 望着她柔弱无骨的纤纤细手,郭文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感觉胸口一团熊熊烈火烧了起来,急忙抓起啤酒瓶灌了小半下去,然后如珍宝一样捧着她的手,胡言乱语道:“徐姐,说实话,相面、相手、相骨,说白了,相的还是人心。人力有穷尽而人心却最是难测,所以偶有一言中的、让人如梦惊醒的,也有相差万里、平白无故毁了他人一生的。” 徐嘉忆幽幽地愣着,眼神说不出的忧郁,似乎心里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一般。 郭文话茬一打开,话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在我看来,命运由己莫由天,任何一个人的命运都不是注定的。相由心生,你的心变了,相也会随之改变,命运也会改变你没听明白吧?呵呵,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简单点说,比如,比如,对,就拿你来说,我今天算你四十上下便可执掌一市之大权,但你因为此言而坐等其成,数年后我再来给你相命,肯定会是另一番结论。” 徐嘉忆若有所思:“相由心生,心变了,命运也就变了” “所以我有三不喜,其中之一便是胡乱相卦妄断他人的命运。”这是崭新的郭文崭新的三不喜,他抓着徐嘉忆的柔夷,一本正经地问道“徐姐,你信不信我?” 徐嘉忆稍稍迟疑,淡淡笑着点头道:“我信!” 郭文笑了,满口酒气地晃着脑袋,唱歌一样说道:“我看你桃花入颊而中府微暗,唇起朱砂却地库凹漾,嗯,不妙,不妙” 徐嘉忆正聚精会神地聆听,忽然发现郭文说着说着,竟然趴在自己大腿上再也不动了,只得用力将他推醒,轻声问道:“什么不妙呀,你话才说了半句就睡着了。” 丰腴充满弹性的大腿枕着无比舒服,制服长筒裙的质感让郭文忍不住伸出舌头来舔了舔嘴唇,脸蛋左右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接着道:“徐姐,桃花入颊、唇起朱砂,预示着你很快就会走上桃花运中府和地库出现异常嘛,说明你定然心有不甘迫于无奈再看你官禄宫润泽莹净隐隐现出紫芒恭喜啊,你是要升官了把所有这些迹象联系在一块我感觉你这次去县城十有八九会被哪个领导看上,而你却未必看得上他,所以呢唉,难啊其实相命不难难得是知道命运后,做出选择啊难难” 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郭文第二天虽然忘了个七七八八,但替徐嘉忆相了一回命数这事儿却还记得,有些担心自己的一番酒后之言,会给徐嘉忆的将来造成不可挽回的影响,显而易见,这回的桃花劫,必然是徐嘉忆仕途上最重要的一个契机,能否抓住,或者说,是否想要抓住,都将是她人生中最大的转折。 郭文为此而忧虑的时候,却不知徐嘉忆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只是在去县城的路上,百无聊赖地想起他说的话,无关痛痒地假设如果真遇到这种情况,自己应该如何去选择。 二十五岁能到副科,跟徐嘉忆让人叹为观止的美貌是分不开的,但若说让她以色相去换取权力,自问还没有那个觉悟。 但就像哥哥徐子墨曾经说过的那样,总待在乡镇不是办法,虚耗了这段青春,等到容颜老去,留给自己的还会有什么? 有时候,选择真的很难! 第012章很讲究的驭下之术 天边将将露白,空中还残留着一丝夜的清凉,郭文有滋有味地哧溜完碗里的豆浆,手背擦了下嘴巴,看着对面的镇城管执法分局局长李勤奋道:“李局长,什么点儿了,我看天差不多亮了。” “已经五点了”李勤奋尴尬地朝东边望了一眼,见郭文起身掏腰包,赶忙抢着把账结了,跟着来到路边,手里还拿了两根油条时不时咬上一口。 郭文叹了口气,眼睛瞟了下路边摊“李局长,这个摊子,貌似是占道经营吧,也不知合不合法?” 李勤奋差点没被喉咙里不上不下的油条给噎死,心想你刚才吃馒头喝粥的时候怎么不说它是占道经营? “这种情况应该挺普遍的吧,我看那头好像也有一家。”郭文伸手一指,没理会李勤奋阵红阵白的脸色“这样对群众来说方便是方便了,但有碍市容总是不好。”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李勤奋附和道:“郭助理说得对,这种占道经营是得想办法好好整顿一下了。” “嗯,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郭文摆摆手,冷不丁又蹦出来一句“对了,我们约的是几点来着?” “应该,是五点”李勤奋跟不上郭文的跳跃思维,跑到路边摊后头将没吃完的油条丢进垃圾桶,然后掏出手机挨个给属下去电话,等终于将他们从被窝里喊起来,这才回到郭文身旁,假模假式地嘟囔着骂道“这帮兔崽子怎么回事,平常不是这么慢的呀,今天一个个都抽懒筋了这是!”平常这帮城管大爷能起这么早才怪呢,自己连续考察了四五天,大清早就没在街上见到过城管的灰色制服,进城卖菜的老农倒是不少,往往环卫工人刚打扫完,老农们一来一去,剩下的就是一地菜叶梆子。 发现李勤奋有些心虚地偷偷瞅了自己一眼,郭文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估计他们昨晚也是累了,反正也不着急,多等一会不打紧。” 李勤奋讪笑着说了几句“不好意思”感觉自己有些下不来台,心里头痛骂那几个平常厮混得滚瓜烂熟的下属“一帮没脑子的瓜子,枉我翻来覆去口水都说干了,一定要准时一定要准时,竟然还是没往心里去,等姓郭的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们这帮瓜子!” 约莫五点半的时候,陆陆续续城管分局的人算是来齐了,郭文跟他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骑着自行车一路嘎吱地领着他们开始在镇上转悠。 除了在宾馆通宵打麻将,李勤奋何曾这点儿上过街呀,这一圈转下来,菜农、瓜农手提肩扛的到处都有,见着他们城管连正眼都没给一个,自顾自在那往菜上浇水,往秤上撒土,最离谱的,在红旗路几家酒店门口,竟然有个光着膀子的老头哟呵哟呵地赶了头大肥猪来卖,猪粪一路耕出去十来米。 回到城管分局的时候,郭文还是笑呵呵地跟他们闲聊,李勤奋可是脸都白了,这情况远比他想象中的严重太多,别说郭文有意为难他,就是照直了一五一十地讲,他这鼻屎大的局长也别想干了。 中午郭文请他们到招待所吃了个饭,饭局上什么也没说,既没要任何保证,也没有暗示索要钱财,只是好声好语地将他们送走,搞得李勤奋完全找不着北,一整天都提心吊胆,连骂人的心思都没有了。 眼瞅着难熬的一天就要过去,李勤奋打着饱嗝屁股刚沾着沙发,郭文的电话就来了,说是陪他再去走走。 没办法,乌纱捏在别人手里,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甘放弃,李勤奋振作精神又挨个把人都找齐,浩浩荡荡地杀到了五星广场。 如果潇湘、帝豪是有钱人挥霍的场所,那五星广场毫无疑问是普通老百姓的最佳去处,落夜后这里会摆上星罗棋布的桌椅,酒水、瓜果、菜点应有尽有,而李勤奋找到郭文的时候,他正汗流浃背地抓着一大把羊肉串吃得连呼过瘾。 跟进城的菜农不同,这些散落在广场四处的小商小贩都知道城管是干啥的,瞧见李勤奋带着一帮人制服笔挺地出现,这个喊着“李局,来两串尝尝”那个囔着“李局,给你涮两串菇子”热闹得很。 李勤奋哪敢搭理他们,只盼着郭文听不懂,不料郭文身旁一个嘴唇辣得通红的小姑娘忽然笑呵呵地说:“李局,你人缘真好,都认识你呢。” 不用猜,这肯定是风传中的黄玫呀,她说的字正腔圆,标准的普通话,李勤奋满脸苦笑,狠狠瞪了一眼身旁倒霉的属下,抬脚便踢“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做事,不知道这是违规摆摊呀!” 那下属也活该倒霉,平常话都说不利索,这会顺着李勤奋往下说,普通话跟机关枪似的拦都拦不住“局长,怎么赶他们走啊,这都是交了钱的。” 这一句话就要了李勤奋半条性命,吐血都来不及,其它的同事也纷纷冲那倒霉瓜子直瞪眼,要不是郭文在这,估摸打他个半身不遂都算轻的。 黄玫咯咯乐得弯腰蹲在地上,郭文却见怪不怪地只是笑笑,漫不经心说:“没事,让他们再摆两天,再摆两天不打紧。” 李勤奋顿时感动得差点没跪下来,这等于是给自己判了缓刑啊,只要两天内把一切梳理好,应该就没事了。 果然,郭文接过黄玫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抱拳道:“李局长,辛苦大家陪着我跑了一天,我这里先谢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李勤奋领着一群人唱合唱。 郭文用力叹了口气“不过嘛,这菜农瓜农小商小贩的,长此以往总不是个事,有碍市容嘛,总是不好的。” “郭助理放心,我一定加大力度好好整顿,两天后,请郭助理再来看,我一定还大桥一个清净,嗯,干净,不对,是整洁有序的环境!” 得到李勤奋拍胸脯的保证,郭文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文明执法之类的,这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一开始如果不凶点,大家乡里乡亲的,后面的事便没法干,只能对不住了。 第013章悲剧的小人眼界 “阎主任,你回来的正好,正好赶上一场好戏的高潮部分。” 阎宁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却还明知故问道:“是吗,我刚从九里村回来难道,徐镇长这么快就从县里回来了?” 今年镇上好戏不断,很多人都等着徐嘉忆跟关伟权大打拳脚,上次时间太短,没站起来,所以都期待着徐嘉忆从县城回来战斗重开。 “不是徐镇长,是郭文那小子,呵呵”“郭文怎么了?”阎宁眯着眼睛问。 “你不知道,他真把鸡毛当令箭了,这两天把李勤奋他们撵得鸡飞狗跳,镇里头更是被他搞得一团糟,听说昨儿晚上还差点跟人打起来。” “啊?难怪我来的路上一片狼藉,原来是他在整顿市容啊,这样胡来可不行,这不利于和谐社会的发展呀。” “谁说不是呢,唉,都是些穷苦人,三瓜两枣的卖点钱也不容易,就算要整顿,也应该慢慢来才对,哪有他这样不管不顾乱来的。” 阎宁痛心疾首道:“这样下去他肯定要坏事,不能任由他这般胡作非为,建设和谐社会是党和政府的一贯宗旨秦镇长知不知道这事?” “应该不知道吧,不然肯定早就暴跳如雷了。” 不知道才怪,真把秦海当成高高在上不知人间疾苦的太上皇了,就算没人跟他说,他总有要上街买菜做饭的婆娘吧! 阎宁故意摇头叹息:“唉,怎么也没个人去说说,迟早是要出事的,纸能包得住火么!” “阎主任,要不你去跟秦镇长说说,影响实在是太坏了。” 阎宁摸着下巴稀松的胡须“什么情况你也了解,我是不大合适出面的,容易被人误会。” “说的也是,那就这样什么都不干?” “我看这样,宣传建设和谐社会也是我们的职责之一,你去跟秦镇长反映一下情况,就说最近的宣传工作不好做,很多努力都白费了。” 阎宁倒是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也有推人上前线的手腕,只是他这个手下也不笨,不打甘心被当作枪使。 “我去?那个什么,可能,或许秦镇长已经知道了吧,这闹得满城风雨的,就算楼里没人当面提起,镇长夫人肯定也会说的。” 阎宁眉毛竖了起来,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如果没有人反映情况,秦镇长怎么好出面?赶紧去吧,我在办公室等着。” 看着手下苦着脸走了出去,阎宁正得意洋洋地哼着小曲呢,一抬头见他居然又回来了,气得用力拍了下桌子,吼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可怜的家伙抹了把汗,心虚地说“刚才在门口撞见郭文了。” 本来很好的心情就这样被破坏了,阎宁咬着牙关挤出来一句话“你怕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你是去打小报告!” 郭文从来不会轻率行事,对当前所要面对的压力也是早有准备,说他瞎胡闹也好,说他不自量力也罢,这些丝毫无法动摇他的决心,只要秦海默许一天,他就要一直干下去,直到把这件没有前途的工作干得风生水起,让所有人都跌破眼镜为止。 看着有些犯难的刘福名,郭文试探着问道:“刘主任,根据你的经验,你觉得这条街大概需要增加几个人才行?” “这个嘛——”刘福名舔了下嘴唇,清了下嗓子说“早晚各一趟的话,一个人勉强是够的,但工作量应该会很大,保守起见最好是增加两人。” 郭文微微点头,等着刘福名的后话。 刘福名不无尴尬地说:“郭助理,不瞒你说,我们这进两个临时工肯定没问题,只是,我这报告打上去,人事组织部那未必会批——” “只要刘主任肯帮我打这个报告就行,人事组织办那我会想办法疏通的,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郭文高兴地搓了下鼻梁,感叹道“我就知道刘主任最是念情了,晚上有空没,我请客一起去喝几杯?” “不用了,不用了”上次的事情,刘福名承了郭文不小的情分,否则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答应帮忙,可一想起阎宁的睚眦必报,哪还有心思跟他去喝酒。 郭文也不多劝,随便又聊了几句起身告辞。 刘福名将他送到门口,犹豫着说:“郭助理,有句话兄弟不知该不该问。” 郭文淡淡笑道:“其实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刘福名愣了下,随而苦笑道:“如果真能把闲散商贩都管理起来,统一安排在青阳路,倒也是个好办法。” 郭文见他面有疑色,问道:“你觉得操作起来很难?” 刘福名摇摇头,想了想说:“先不说这些闲散人员散漫惯了,就是进城的菜农瓜农也不是那么听话的,其实,唉,最大的问题还不是这个郭助理,严浩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你想用青阳路,恐怕还是得去找耿镇长谈谈。” 提到规划建设办的严浩,郭文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感激地握着刘福名的手说“谢谢你的提醒,我再试试看吧,如果最后还是讲不通,没办法也只能向耿镇长求助了。” 出了刘福名的办公室,郭文低头想着心思漫步走着,忽然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紧接着清脆悦耳的笑声响了起来。 “想什么呢,人家刚才冲你挤眉弄眼了半天,你愣是没瞧见,气死我了!” 在别人面前黄玫总是拉长着脸,因为她觉得秦海的安排对郭文不公平,可是当郭文在的时候,她又总是莺莺燕燕,费尽心思想要哄郭文开心。 最近说好听点,郭文是风头浪尖的人物,相应的,关于黄玫的流言蜚语也是愈演愈烈,两人曾经窝在路边的夜宵摊上说过这事,反正都是二十一世纪的新青年,三言两语便都当成笑话说了。 看着黄玫略施薄粉更显柔美的脸蛋,郭文惊讶道:“你化妆了?” 黄玫嫩脸微红,陪着他并肩往前走“今天不知怎么的,早上醒了心情就格外的好,嘻嘻,好不好看?” 郭文煞有其事地盯着看了半晌,颔首道:“好看自然是好看的,不过你要是太好看了的话,我担心别人把你拐走,那以后我就真的一个人了,想想也太凄惨了。” 黄玫心如鹿撞,用力吸了口气咯咯笑了起来,又大大咧咧地拍了下郭文的背“安了,我不会被人拐跑的啦起码在你有女朋友之前,我会坚守岗位陪着你”郭文忽然沉默了,在楼梯口跟黄玫要分开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问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黄玫紧张的小手拽在一起,感觉呼吸都停止了一样,一个声音仿佛要从胸口冲出来般,好不容易才将它给压了回去。 粉拳轻轻锤了一下郭文,黄玫撅着小嘴说:“别问这么高深的问题好不好,你知道我脑袋瓜不好使的嘛,故意为难我,那你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郭文晒然“你说的也是那晚上一块吃饭?” 骤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丢了点什么,黄玫轻轻嗯了声,赌气似的说:“我要去潇湘楼唱歌。” 郭文愁眉苦脸地摸了摸口袋,刚想说“行”黄玫倒是先反悔了,鼻子可爱地皱着说:“算了,我们还是在地边摊上凑活一顿,反正在哪都是一样的开心。” 望着黄玫跑远,郭文不由自主地将全身家当都掏了出来,这个月工资已经发过了,加上补助津贴到手的也只有小十五张,幸好住宿吃饭都在招待所报账,如果真去潇湘楼唱歌的话,勉勉强强可以去个三次就顶天了“不知道郭静在县城怎么样了,也不怕我担心电话都不来个” 上到三楼,穿过凉风习习的走廊,在一双双带着不同意味眼神的跟随下,郭文缓缓推开了规划建设办的门。 这已经是他三天来第八次登门了,可跟李勤奋一样,同属耿玉林分管的严浩,却是来一次委婉搪塞,来一次恰好不在。 要说严浩的想法,其实也很简单,所谓抬头不见低头见,郭文失势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可郭文找上门来说要把青阳路作为闲散商贩的集中地,这就让他很不爽了,心想大家级别差不多,资历你还不如老子,凭什么说用就用,还真以为你能代表秦海执掌生杀大权啊,加上最近李勤奋的例子摆在那,自己可不想成为第二个笑柄,于是打太极搪塞了一两回,见郭文仍然锲而不舍,耿玉林又没通知自己配合,干脆便躲着不见,他不怕得罪一个挂虚职没实权的助理。 办事员抬头看了郭文一眼,屁股动都没动,一边继续瞧着电脑键盘,一边没好气地说:“我们主任不在,出去了,你有事改天再来吧。” 郭文耐着性子说:“那严主任做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哪知道?”办事员阴阳怪气地说“最近大街上到处都是被城管砸烂的摊子,进城卖菜的农民被追得跟狗一样,说不定我们主任去帮他们捡菜叶去了。”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顿时有好些人偷笑。 饶是郭文再好的脾气也抑制不住怒火,但他不会跟个小办事员发毛,只是冷着脸沉声道:“给严浩打电话,让他现在就回来见我!” 办事员眉毛扬了扬,眼神很轻蔑地在说“你以为你是谁”爱搭不理地回了一句“主任交待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能打扰他,要打你自己打,我忙着呢。” 正是因为严浩对自己的轻视,才会有如此不知轻重的手下,郭文正要发火,身后脚步声响,回头去看却是耿玉林来了。 耿玉林奇怪地问道:“咦,郭助理,你怎么在这?” 郭文强压下心头火答道:“我有事来找严浩,他躲我已经三天了,这位同志刚才说他上街上捡菜叶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耿玉林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又见郭文拳头都捏了起来,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脸色一沉走到那缩着脑袋的办事员跟前“让严浩现在就给我滚回来!” 都说郭文现在是纸老虎,谁都可以捅几下玩玩,这他娘的哪个放的狗屁啊,害死人的知道不知道? 见弥勒佛发火,办事员彻底慌了手脚,抓起电话拨了三次都拨错了号码,额头冷汗一滴滴往出冒。 “一天到晚正经事不干,就知道给人添麻烦,我看你们规划办是该好好整顿了,不想干的尽早给老子滚蛋,免得到时候撵你们走,大家脸上不好看!”耿玉林将在场的办事员挨个指着骂了一遍“上班时间出去捡菜叶,还有点脑子没有,还有点组织纪律没有,等严浩回来,看我不立马撤他的职!” 郭文背负双手静静地站着,等耿玉林骂累了,心头气渐消,这才过去轻声说道:“耿镇长,看来我是不想烦你都不成了,这件事我还是得跟你说。” 耿玉林喘着粗气,瞪着那脸色发青的办事员“打通了没有?” 办事员脸色煞白,点头如捣蒜,嘴巴一开一合却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一帮丢人现眼的东西,还愣着等死呢等,还不赶紧给郭助理道歉?”耿玉林这话说的是方言,这是他拉拢郭文的好机会,也是建立跟徐嘉忆攻守联盟的好机会。 郭文看都懒得去看那颤颤巍巍站起来的办事员,只拉着耿玉林的胳膊往外走,边走边说:“我是实在没空跟他计较,耿镇长,上你办公室说去。” 办事员呆若木鸡地站在那,脑袋里一片空白,其它的同事也没过来安慰,甚至还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风凉话“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啊,嘴巴是快活了,却把大家都连累了,唉,严主任这下被你给害惨咯” 第014章郭文刀锋般的言辞 一路轻声交谈着来到耿玉林的办公室,事情大致也说清楚了。 两人在沙发上相对而坐,耿玉林露出费神思量的表情,并没有第一时间表示对郭文的支持。 郭文不由心中忐忑,毕竟连秦海都会改变立场,也难保耿玉林对自己会一如既往。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耿玉林掐掉烟头望着郭文,慢声说道:“小郭啊,没有外人在场,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听了你也不要生气。” “糟糕,难道昨晚打的那一卦竟然是错了,这次不是小吉,而是凶兆暗伏我没瞧出来?” 以为耿玉林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地劝自己放弃,郭文好不容易才按耐下分辩的冲动,深吸口气道:“自从来了这里,耿镇长待我一直是如父如兄,所以别人的话我可以不往心里去,你说的我一定慎之又慎地考虑,我知道不管说什么,你都是为我好。” 耿玉林赞赏地微微颔首,又掏出一根烟来却没点上,捏在手里转着“秦镇长对你工作的安排,我是非常不满意的,为此还特意找他谈了一晚上,可是毕竟我能力有限啊,并没能改变什么” 郭文感激地说道:“耿镇长费心了,也是我自己不争气——” “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就让人烦心”耿玉林摆摆手,轻轻咳嗽道“嗯,小郭你是有能力的,干劲冲劲也足,所以想出成绩证明自己的心情,我能了解。不过,有些事情急不得,越急,处境反而越坏。就拿这次的事情来说吧,出发点是好的,只要你慢慢整顿再配合教育劝导,未必就不能做出成绩来,但你实在太急功近利了,把个李勤奋逼得这么紧,这几天暴力执法造成的影响相当不好啊。” 郭文低着头没插嘴,一副受教的模样,心里却是另有盘算,想着该怎么说服耿玉林支持自己。 “话说回来,你现在提出的这个方案,我看可行性就很高嘛。”耿玉林是打一棍再摸一下“要是一开始就采用这个方案,也不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了。唉,要不是我一直在秦镇长面前坚持应该再给你点时间,说不定他昨天就已经喊停了。” 听到这话,郭文立刻欣喜若狂,顾不上解释为什么一开始不采用这个方案,诚恳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后,直奔主题道:“那耿镇长是同意了?” 耿玉林优哉游哉地点上烟,很满意郭文激动的神情,笑着刚要说话,却听叩叩声响有人敲门。 出乎意料之外的,来人除了垂头丧气的严浩,镇长秦海竟然也来了,身后还跟着宣传办的一个办事员。 “哈哈,你们俩都在呢,我正想着是不是该找郭助理谈谈呢。”秦海没有要坐的意思,走进来站在空调前面,望了一眼郭文,指着门边畏畏缩缩的宣传办办事员道“小陈,你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跟郭助理复述一遍吧。” 小陈心里这个时候把阎宁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硬着头皮苦着脸说:“那个,镇里一直宣传,宣传构建和谐社会,是第一要务,现在郭助理整顿市容,不仅没有,没有那个,那个什么——” “瞧你连话都说不利索,真不知道你怎么进的宣传办。”秦海半开玩笑似的数落了一句,忽然瞥见阎宁在外面探头探脑,招呼道“小阎也来了?进来,进来,瞧瞧你这不争气的手下,还是你来说吧。” 阎宁本是忍不住来瞧热闹的,不料被秦海点了名,他倒是不在乎,淡淡笑着进来,挠挠头装傻道:“秦镇长,说啥呀,我都不了解情况。” “嗯?”秦海眉头微皱,有些不高兴地说“就是郭助理整顿市容的事情,刚刚你手下这个办事员来找我汇报情况,你不知道?” 阎宁做恍然大悟状,拍了下脑门道“哈,秦镇长原来说的是这事啊!是这样的,郭助理这两天整顿市容的大行动,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只不过有些小小的不和谐的声音,我觉得不利于镇里的宣传工作,所以想着是不是应该跟郭助理协调一下,毕竟作为镇长助理,做事不能只盯着一个方面,很多时候都应该考虑到各方面的得失,顾全大局是非常重要的嘛。秦镇长,你说呢?” 不愧是干宣传出身的,这番话听上去褒褒贬贬,却是把郭文给架了起来,直接质疑了郭文担当镇长助理的能力。 秦海背着双手没说话,跟其他人一样都扭头去看郭文。 郭文神色不惊地微笑着,虽然也是站着,但手里还捧着一杯绿茶在那时不时喝一口,让人怀疑他究竟是沉得住气呢,还是压根就没听明白阎宁话里话外来势汹汹的指摘和挑衅。 等了半晌也没见郭文说话辩解,秦海苦笑道:“小郭,大家都等着呢,你也说两句吧。” “啊,我也要说啊?”郭文为难地摸了下鼻梁,睁着双大眼睛很无辜地说“秦镇长,我刚来镇上工作没多久,阎主任宣传办的工作是好是坏,我真不好评说,至于另一位严主任的规划建设办嘛——” 秦海叹口气打断道:“没让你说宣传办,是让你说说这次市容整顿的得失。” 郭文放下茶杯,眨了眨眼睛道:“哦,我刚才听这位阎主任把我的工作从头评到尾,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还以为是要相互批评各自的工作呢敢情不是”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想郭文再怎么说也是镇长助理,他做的工作哪怕已经天怒人怨,也轮不到宣传办一个主任来挑三拣四。 阎宁很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耿玉林则勉强忍着笑,秦海无可奈何地走过去,按着郭文的肩膀坐下,温声说道:“阎主任也是出于公心嘛,大家都是好同志。” 耿玉林坐下来打圆场道:“刚才我正跟小郭讨论这事呢,他打算把闲散商贩全部集中到青阳路统一管理。” 现场顿时一片寂静,幸灾乐祸打算看好戏的阎宁脸上闪过一丝讶色,显然没想到郭文竟然还藏着一手。 “青阳路?”秦海也有些出乎意料,想了想说道“青阳路紧邻镇中心广场,两旁是工业园建设预留地,又直通大水河,小郭这个地方倒是选的很不错。” “小郭对工作的态度绝对是认真的,也花了不少心思”耿玉林适时地替郭文说了两句好话,表态道“我看这个举措应该有利于改善现今市容脏乱的不堪局面,秦镇长,你说呢?” 阎宁在旁边脑子转的飞快,如果能在这里阻止郭文的意图,那今后他将不再对自己构成任何威胁。 “我也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值得试试”秦海没有给阎宁太多时间,他微微颔首表示赞成,然后望向把自己当局外人正偷偷看手机的严浩“严浩,青阳路目前有没有别的规划。” 这个时候严浩哪还敢搪塞,摇头道“没有,郭助理什么时候要用打声招呼就可以了。” 眼看事情成了定局,郭文竟然又爬起来了,阎宁很不甘心,有当无地插嘴说了句“郭助理要是早些想到这个办法就好了,现在城管那边都快引起民愤了,我这的宣传工作也遇到了难题。” 被阎宁这样一提醒,秦海拧着眉头对郭文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这两天的事情,你总得给我一个交待。” 心知肚明秦海也就嘴上说说,并不是真得要把郭文给交待了,耿玉林乐得顺水推舟给郭文减少点麻烦,也算卖个人情,于是说笑道:“是啊,小郭你这件事做的太鲁莽了,我家里那位都说街上干净是干净了,但前些天太太平平的大桥镇,被你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她都没怎么敢出门,呵呵”郭文急忙肃容道:“秦镇长,耿镇长,说句心里话,我也有不得以的苦衷啊如果不让李局长当这几天坏人,到时候没人会乖乖听话去青阳路的,还是老样子该在哪摆摊在哪摆,猴年马月都不一定能见到成效。” 在场所有人都是眼睛一亮,只是每人所想完全不同,本以为青阳路统一管理是郭文逼上梁山后才想出来的补救措施,却没料到他打一开始就已经计划好了。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耿玉林心里嘀咕着,若非秦海在场,他都要竖起大拇哥好好赞赏一番。 郭文见大家都没说话,以为自己可能没解释清楚,又道:“常年在镇上做生意的那些人还好管理,但进城的菜农瓜农一向自由散漫惯了,一个个又鬼精滑头得很,所以没办法,只能让他们暂时先吃点恶亏,这样才不会对镇里接下来的安排有抵触。” “不仅不会抵触,还会举双手欢迎——”秦海说完,有意无意地瞟了阎宁一眼。 “这样都行?这样都能变黑为白?这个郭文究竟是什么人呀!”阎宁脑海里轰轰作响,头一次开始认真地考虑是否应该听耿玉林的,不再去招惹郭文,但他发现秦海的目光意味深长,像是在重新考虑工作的分配,不由心中惶然“不行,我不能畏缩,绝不退畏畏缩缩!” 送走了秦海和门外一群闲着没事干来看热闹的家伙,耿玉林欣慰地看着郭文说:“这次你干得不错,确实是下了好一番苦功。” 郭文答道:“其实我是受到黄玫的启发,她有天劝我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呵呵”耿玉林哭笑不得,骂道:“我们大桥是穷山恶水吗,我们的老百姓难道都是刁民?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了,什么话都敢往出跟你说,改天我得好好批评她才行。” 第015章有仇必报和投桃以李 世上总有这样一类人,你好言好语通过正当途径想要做事的时候,他们唾沫横飞恨不得把一个“滚”字直接拍到你脸门上,而当你不得不强势起来采取威压手段,他们顿时又前倨后恭献媚讨好,脸皮如女人的护翼卫生巾般一撕一丢,半点尴尬都没有残留。 毫无疑问,规划建设办的严浩便是此中之佼佼者,他从随意搪塞能躲则躲以至于手下人都不拿正眼看郭文,到鞍前马后一应手续程序全部跑完还勾肩搭背将郭文引为同僚知己,如此巨大反差的改变仅仅发生在一个电话的前后,让人不得不打心眼里佩服其在政府机关小强般的生存能力。 相较于严浩这种西瓜依大边的行为,仪表堂堂的阎宁表现出了自己的硬气和公私分明,他既没有为了打小报告的事情向郭文解释,也没有斥责手下缓和气氛,而是抱着肩膀、事不关己地仿佛局外人一样。 可惜,阎宁高估了郭文的雅量,也没想到郭文会是一个有仇必报的性情中人。 第二天,屁股还没坐热呢,阎宁就接到耿玉林直接下达的通知。 让宣传办所有人员走上大街、走进群众,去为青阳路商贩集散试验点声援鼓劲,履行为构建和谐社会所应尽的义务。 就算脑袋刚被驴踢过,阎宁也知道这是郭文在借机报复,他安慰手下人说“一个个都把心给我放回肚子里去,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有我在,没人能把你们当骡子使唤。” 阎宁是聪明人,他没有去找耿玉林申辩,而是昂首挺胸,在一干手下的热切期望中去找了镇长秦海。 我们宣传办本来就事务繁多,哪有功夫去管郭文那摊子鸡毛蒜皮的小事,耿玉林现在是喜新厌旧、不讲道理,难不成秦海也跟着一起瞎胡闹? 信心满满地走进秦海的办公室,然后秦海的一句话,直接就让阎宁悲剧了。 “你不用跟我说这么多,耿镇长才是你的分管领导,你看人家郭文,他什么时候埋怨过我给他安排的工作?” 失魂落魄地从秦海那出来,阎宁差点没直接跑卫生间哭去,只以为整顿市容虽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清汤寡水,但郭文这次的表现却引起了秦海的足够重视,很可能侵犯到他现在手中所拥有的权力,秦海考虑的方方面面,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层次的人物所能揣摩到的范畴。 就这样,阎宁为自己的硬气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确切地说,是宣传办一帮无辜的办事员,成了他挺直腰杆绝不认怂的牺牲品。 在这样一个免费桑拿的酷暑,哪怕脱光了膀子手里一把大摇扇,也架不住热浪袭人和35度往上的高温,往出一站转瞬就是汗流浃背,可以想象一下,穿着皮鞋、西装领带、腰眼发酸地站在人流如织的路口,还要举着扩音喇叭撕心裂肺地喊口号,宣传办的家伙们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哪个能忍住跳脚骂娘的冲动?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莫说骂人,杀人的心都有了,只是很奇怪,他们私底下骂的最多的,不是始作俑者郭文,而是顶头上司阎宁。 人心的天平永远是倒向强者那一边的,而一个不能保护好部属的领导,远比敌人还要可恨,更何况,郭文这个敌人几乎一天不落的陪着他们在烈日底下滚打,中饭晚饭甚至宵夜也全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好吃好喝,再看所谓的头头阎宁,别说安慰一下他们受伤的心情了,那天打秦海办公室回来,屁都没放一个夹着包就走了,现在连人影都见不到。 夜幕低垂,繁星点点,月牙儿像是在笑。 青阳路原来断夜后便会格外清冷,稀稀落落的路灯亮几盏瞎几盏,只偶有小恋人踩着去大水边上你侬我侬,现在却是另一番完全不同的景象,有如白昼的灯光下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吆喝声叫卖声欢笑喧哗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显得是那么充满生机和活力。 青阳路正式向小商小贩开放已经十数天了,各方面反馈回来的情况都比郭文预料中的要好很多,首先是彻底解决了大桥镇经营秩序混乱随处摆摊的问题,其次便是减轻了爱卫办的沉重负担,街道比过去要干净很多,而前段时候民间的指责谩骂,在沉淀了一两天之后,渐渐转化为认同和称许,这其中倒只有三分是因为市容整洁,剩下的七分,则是他们又有了一个打发空闲时光的好去处。 在一家打着老字号的水煮摊子前面,脸蛋热得发红的黄玫漫不经心地喝着加了冰块的酸梅汤,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满头大汗的郭文,鼻间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她过去还没怎么察觉,相处的日子久了,这迷人的香味便愈发明显,起初她以为是体香,还开玩笑说怎么男人也有体香么,后来有次给郭文洗衣服,她偷偷闻了下刚从身上拔下来的汗衫,除了汗味什么都没有,可要说是自己的错觉又不对,因为每每跟郭文分开,她都能立刻察觉到少了点什么。 嘴角微微上翘正在那胡思乱想,黄玫忽然发现郭文有些纳闷地望着自己,毕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如此“含情脉脉”的四目相对让她很是窘迫,赶忙躲开郭文的目光,低头去喝酸梅汤,没想喝得太急一不小心竟是给呛着了。 心想这丫头最近是怎么了,怎么总是看着自己一句话都不说在那发愣呀? 郭文哭笑不得地轻轻帮她拍着背,笑着说:“你喝慢点,又没人跟你抢,瞧把你呛得,耳根都红了。” 咳了一会也就好了,黄玫歪过头来撒娇道:“都怪你,无缘无故你瞪我干嘛,害人家吓了一跳不说,还呛着了。” “擦擦吧,衣服上都是,挺好看一条白裙子,糟蹋就可惜了。”郭文从裤口袋掏出手绢递了过去,嗯,现在几乎人人都用湿纸巾,但那不是他的生活。 看了一眼右手边闷闷不乐的李勤奋,郭文叹口气说道:“不能跟你女人讲道理呀,是不是,李局。” 心事重重的李勤奋“啊”了一声,讪讪笑道:“黄玫还是很明理的姑娘,不像你嫂子,三天两头动不动就操家伙。” 郭文眨了眨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不对呀,这婚姻法上怎么写的,菜刀不能随便抡呀!” 噗嗤一声,黄玫一口酸梅汤直接喷到了郭文肩上。 李勤奋也是嘎嘎大笑,脸上愁苦减轻不少,但随后又重重地叹口气,瞧模样肯定不是因为婆娘随便抡菜刀而烦心。 与李勤奋共事也有半个多月,郭文知道这个边缘部门的小头头为人其实不坏,在自己拿大棍撵着他扫荡之前,从没有跟哪个商贩红过脸。 任由黄玫拿着手绢给自己胡擦乱抹,郭文看着李勤奋淡淡笑道:“李局,说句不怕见外的话,跟镇里的其它部门比起来,你们的日子确实不好过,什么都不干吧,上头要批评,受苦受累好不容易干出点成绩吧,又没人把它当回事,你们确实难啊!”李勤奋无奈地摇摇头,意兴阑珊地说:“习惯了,要怪只能怪自己命不好”小摊小贩集中管理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的工作需要用到李勤奋的地方还不少,所以再不情愿,郭文也必须想办法提高他的士气。 “想要让镇里重视你们的工作呢,兄弟我是有心无力帮不上什么忙的,毕竟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定势,不过——”郭文故意顿了顿,见李勤奋果然抬起头来,满怀期待地望着自己,笑笑续道“青阳路现在集中了这么多商贩,管理起来是个很让人头疼的问题,规划办的严浩、爱卫办的刘福名、工商所的陈建新,还有物价所的崔时桂,他们都找我谈过这事。” 李勤奋听到这里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其实怪不得他如此紧张,乌纱帽虽然是保住了,可一笔额外的灰色收入却没了,兄弟们都在叫苦,他也肉疼。 郭文没有让他等太久,径直说道:“我思来想去,慎重地考虑了几天,最后还是觉得让你来管理青阳路比较合适,毕竟你出的力最多,损失也最大,我这人没别的好处,就是念情。” 李勤奋一把抓住郭文的手,激动得嘴唇哆嗦半天,翻来覆去只有两个字“谢谢——” 按照郭文的本意,所谓的非法小商贩都是些穷苦人,给他们一个地方谋生,本身就是政府应该也必须要做的,但世上很多事情不是一个“理”字能扫平的,就算他不将收取管理费的权力交给李勤奋,不出半月,自然会有很多人跳出来你争我抢,与其到时候落到严浩这等人手中,还不如早早放给李勤奋,起码他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等李勤奋稍稍平稳下狂喜的心情,郭文轻轻捏了捏鼻梁,沉声道:“李局,你别急着谢我,有句丑话我得说在前头。” 李勤奋点头不迭,掏出记事本和圆珠笔,嘴巴紧紧地闭着,生恐蹦出来的任何一个音都会让郭文反悔。 郭文理了理头绪,慢声说道:“第一,进城的菜农瓜农流动性很大,也是我们必须要照顾的重点,所以不准对他们以任何名头收取任何费用,还要在紧靠三岔路口的地方,划出一片足够大的区域来给他们卖菜。” “郭助理你现在的安排就很好,白天给卖菜,晚上给摆摊,如果地方不够,我再往大水河划一百米。” “这个你自己看着办,要根据时节不同做出相应调整,我不想看到有菜农因为地方不够而把劳动成果坏在了筐子里。”郭文微微沉吟“第二条,管理费用每月从十元到五十元不等,最低就像那边卖羊肉串的,一个月统共赚不到四五百,你收人家五十,我都要跟你拼命。” “郭助理放心,我要是没心没肺的畜生,你也不会这么信任我!” 想着哪天自己当镇长了,一定把这项管理费用彻底免掉,郭文不易察觉地叹息一声,悠悠说道:“我知道谁都不会嫌钱多,但这钱要拿的心安理得才行,否则人在做天在看,到头来遭殃倒霉的那个人还是你自己。” 别看青阳路只有八十多家小商贩,一个月似乎没多少钱,但这是一笔长期的稳定的收入,而且说是管理费,除了每个月收钱并没有什么工作,卫生、治安都有人管,如此轻松的一笔外快,不想要的那是脑子坏了的。 意外的惊喜让李勤奋已经找不着北了,哪还敢说半句不是,站起来拽着将水煮摊老板的手,大声道:“老板,你给我做个见证,我李勤奋今后要是昧着良心胡乱收费,叫我不得好死!” “严重了,严重了”郭文急忙劝道“用不着起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的。” 第016章纨绔罚到你肝疼 吃完水煮又聊了一会,三人一同往回走,李勤奋还没从兴奋中缓过来,跟郭文道了个歉,脚步飞快地走在前面,想是要第一时间跟兄弟们分享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看着那擦肩而过一对对如胶似漆的恋人,黄玫心里头怪怪的,想鼓起勇气去拉郭文的手吧,女孩的心理又在作祟,只期盼着他能主动来拉自己的手,就这样想着盼着,不知不觉都已经能看清石牌楼上“青阳路”三个字了,这一着急,小手几乎不受控制地搁在了郭文掌中,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郭文漫步走着正想心事,冷不丁掌心一热,感觉到柔柔嫩嫩的肌肤,他忍住没去看黄玫,顺其自然地轻轻握住那只有些颤抖的小手。 难得两人在一起能有这般温馨安静的时候,于是脚步不约而同地放慢到不能再慢了,人群是拥挤而嘈杂的,稍不注意便会跟人撞在一起,但他们却像是水面上随波起伏的一茎两叶,不离不弃的始终都牵着手。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快流逝,明明步子已经放到最小了,可还是一眨眼的功夫便已经离开了汹涌的人流,站在正对晚晴公园的马路牙子上。 感觉到郭文的手似乎松了下,黄玫深吸口气,依依不舍地将手抽了出来,仿佛为了缓解这刹那的难过,她言不由衷地说:“二郭,刚才怎么没跟李勤奋说拆违的事情呀?” 手心还留有余温,郭文眉头微皱,答道:“不想显得自己太功利了,给他一点时间比较好。” “哦——”一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黄玫,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有些后悔,觉得两人拉了手,之间的距离反而是更远了,闷闷不乐地四处张望,不经意瞧见公园门口竟然还有人明目张胆地在那摆摊卖烧烤,而正在劝说的那人正是李勤奋。 郭文也注意到了,说了声“过去看看”率先穿过马路,在一块宣传栏前停下脚步,这个距离已经足够听见他们的交谈了,好在有黄玫,不然就是听见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 烧烤摊是最常见的那种,简易轻便扛起来就能走,离谱的是炭都烧成了明火,架着的鸡翅乳鸽啥的都烤糊了。 摊子前面,满脸堆笑唾沫横飞的是李勤奋,瞧他的模样也不像是要撵人走。 摊子后头则是三男两女五个青年,头发五颜六色奇葩无比,一溜三四个耳环有银有铜,穿着那就更不能看了,典型的非主流特色,怎么看怎么不像是摊位的主人,倒像一帮吃饱了撑的脑残小痞*子。 “焦了”李勤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正当中的青年“这味儿难闻,把火熄了我让人来扛走吧。” 青年硕大的鹰钩鼻哧得冷笑“我就好这一口,你管得着么,有本事你就让人来扛,我倒要看看,谁敢动一下我唐三少的东西!” “三少,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不要让我难做好不好,一会我请你吃水煮、吃烧烤。”李勤奋拱着手好言相求,见唐三少搂着身旁的小女生,斜着眼睛一脸淫笑地捏她小乳鸽,忍气吞声又道“这样,潇湘楼ktv怎么样?三少,既然这摊子不是你的——” “谁说不是我的?”唐三少眉毛拧着,凶神恶煞地瞪着李勤奋“姓李的,老子实话告诉你,老子今天来这里摆摊,就是要让你难做,就是要揭你脸皮的,你别在这人模狗样的套近乎,在大桥镇,老子眼里没你这号人物。” 几个青年顿时骂骂咧咧地起哄,瞧架势好像随时要动手打人一样,还有个一脸腻子粉、嚼奶油雪糕的小姑娘,挥手把没舔干净的棍儿扔到李勤奋身上,尖着嗓子说:“乖,听话,老娘给你奶吃,哈哈”唐三少放声大笑,手里那女生的小乳鸽都快被他给捏成饺子了“喂,姓李的,你还站着干嘛,真等着吃奶呀?想吃奶回家找你娘去啊!”又是让人咬牙切齿的大笑,可李勤奋竟然这样都能忍得住,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僵硬,说来的话也带着愤怒的颤音“唐俊方,你不要欺人太甚” “你还真是死脑筋,我刚才都说了,我来,就是为了欺负你来的!不是不让随地摆摊吗?老子就摆了,你敢拿我怎么地?哎哟,拳头握的还挺紧,回家打你那偷汉子的娘们去呀,在这给我装相,你哪根葱啊你!” 李勤奋牙关都要咬出血来了“没你这样欺负人的,我这就去找唐涛,让他来管教你。” “哦?要走了?别走呀,再陪老子玩玩,老子还没玩够呢。”唐俊方毫无惧色“识相点,别去找我大伯了,去了他肯定骂得比我还厉害,呵呵”没天理了,这是什么世道,自己三十多岁的人,被个十七八岁连毛都没长齐的畜生骂成这样,竟然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 唐俊方抓起一串还在冒火也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砸了过去,冷笑道:“嘿,说真的,你去把那,那个谁,对了,姓郭的吧,你去把那郭什么的牵来给老子瞧瞧,看老子怎么调教他,让他站就站,让他坐就坐,让他打滚七百二十度,他就不敢肚皮朝上!” “三少,你太有才了!”小乳鸽拍着手说。 唐俊方下巴都快扬到后脑勺去了,正得意洋洋地说着“那是”忽然看见一个长相白净、文文弱弱的家伙走了过来,其实,他主要还是看见了那家伙旁边的女人,这么好看的娘们,怎么以前没在镇上遇到过。 郭文有三大不喜,一不喜挥霍奢华,因为穷苦到现在他没那个资本,二不喜胡乱相卦,因为随口一言可能毁了别人一生,这三不喜便是动粗打人,因为大郭手上没有轻重,而他更喜欢以理服人,但这次,他显然没想要跟对方讲道理摆事实。 走到唐俊方跟前,郭文连看他一眼都嫌多,抬脚将烧烤摊子踹翻,箭步窜到正活蹦乱跳躲着炭火的唐俊方跟前,手臂微微举起,抓着他满头飘逸的秀发一拧、往下一拽,膝盖发出很清脆的一声响,结结实实不偏不倚地顶在了他的面门上。 现场一片混乱,木炭带着火星跑得到处都是,唐俊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鼻血长流眼前金星闪烁,还没等搞明白啥回事,头皮剧痛中被人又拎了起来,只是一眨眼,拳头在眼前变得犹如沙包大,他惊惧惶然地自来得及喊出一个“饶”字,鼻梁嘎崩彻底断了。 瘫在地上犹如一坨招苍蝇的大便,唐俊方除了捂着嘴巴鼻子吐出几片碎牙、喷血哀嚎外,到现在都还没看清楚打自己的人是谁,他有生以来在大桥镇横行霸道无人敢惹,这没头没脑一通揍挨下来,终于知道什么是害怕了,早就忘了自己还有“你知道我老爸是谁吗”这样一句经常挂在嘴边的牛b话。 郭文出手又快又狠,干净利落让人赏心悦目,可唐俊方一伙的几个青年男女没那福分欣赏,吓得只敢一个劲往后躲,小乳鸽被捏成饺子的女生更是一溜烟跑得没影了,晚上八成睡不着觉。 “都给我过来。”郭文肃然如山地立在哪,说话的声音不大,却有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剩下没跑的两男一女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半天隔着唐俊方死活不肯再靠近郭文半步,而此时的唐俊方,麻木刚过剧痛锥心,喊“娘”的惨叫在眼泪鼻涕鲜血的熏染下一声高过一声。 郭文背负双手,眼中透出说不尽的厌恶“把他扶起来,我有话要问他。” 几个人手忙脚乱硬生生把腿脚发软的唐俊方架了起来,他们惊恐地闻到一股臊臭味,再看唐俊方的裤裆,黄中带黑,竟是被一膝盖一拳头打得大小便失禁了。 看到唐俊方再没有先前的嚣张跋扈,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恐惧,身子还努力地往后凑想要离自己远些,郭文很体谅地往后退了半步,指着地上的烂摊子问“这是你的摊子?” 唐俊方呜咽着点点头,旁边腻子粉女孩偷偷捅了他一下,他又吓得赶紧摇头。 郭文弯腰将地上完全焦了的一串鸡翅捡起来递了过去,唐俊方乖顺地接着,还是没敢抬头看一眼郭文,他是真的被打懵了、打怕了。 周围渐渐有了围观的群众,虽然不明所以,但丝毫不妨碍他们看热闹的兴奋心情,以及独具想象力的猜测。 “既然不是你的摊子”郭文瞟了一眼四周,语气依然很平淡地说“那你应该就是顾客,刚才听你说好这一口,把它吃了吧。” 腻子粉女孩见郭文不动手的时候还挺和气,便壮着胆子说了句“这吃下去会死人的”说完赶紧缩到两个男生的后头。 “那你总得选一样吧,要么摊子是你的,要么把东西吃了,我这人最讲道理。” 腻子粉女孩想了想,替已经完全吓傻以至失去思考能力的唐俊方决定道:“那摊子是我们的,不,是,是唐三少的。” “唐三少?”郭文叹道“唐家三少要知道你这种人冒他的名,两把菜刀早就抡过来把你剁碎了搅巴搅巴喂狗了。” 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出,谁知道面前这文弱的小白脸会不会突然发飙啊,瞧唐俊方平常声称练过拳击都成了这样,自己还不丢半条命啊。 “既然摊子是你的,那也好办,你们在这等一会,不会太久,然后就能带他去医院了” 黄玫看戏看得无比投入,兴奋得两只小手捏着拳头抱在胸前,见郭文回头朝自己看过来,赶紧点点头,示意自己可没忘了他交待的事情。 过了约莫两分钟,打南边跑来个穿着制服的城管,正是上回在五星广场用普通话泄了李勤奋老底的小郑,他到了跟前也不看郭文,指着一地狼籍问道:“这是谁的摊子?” 扶着唐俊方的几个家伙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没敢吱声,反倒是唐俊方自己缓过来点,一门心思就想着赶紧回家,嘴角淌血地奄奄答道:“是我的。” “你的摊?”难得扬眉吐气一回,小郑非常享受地拖了个长音,掏出本子写了个单子递过去,掷地有声地说“罚款五十!” 唐俊方是没力气抬手了,腻子粉女孩接过来,愁眉苦脸地说:“我,身上没钱。” “我口袋——”唐俊方脑袋耷拉着说。 付了罚金,大家松了口气,觉得差不多可以走了吧,没想到打南边又跑来一个灰色制服,也是谁都不看张嘴就问谁的摊子。 腻子粉女孩心疼钱,又恐惧郭文在旁边,交钱的时候细声嘟囔道:“刚交了一回了,单子还在呢。” 这话郭文没听见,收钱的城管可听得清清楚楚,强忍着笑说:“什么,刚才已经罚过了?” 腻子粉女孩没敢吱声,城管哪理会她呀,啪的又撕了一张罚单:“罚过了你还明目张胆继续在这摆摊,罚两倍一百!” 四周看热闹的群众顿时哄堂大笑,连郭文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如此来来去去罚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郭文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他们走,不是因为踩够了,而是觉得如果那个跑掉了的小乳鸽还有点脑子的话,差不多唐涛也应该带人来了,这个时候还不赶紧脚底抹油,难倒等着他抓自己个现行吗? 指使手下罚款的时候,李勤奋跟小孩儿一样兴奋得手舞足蹈,这会儿冷静下来,却是有些后怕,忐忑不安地对郭文说:“郭助理,这下可有点麻烦了。” 郭文若无其事地摆摆手“麻烦啥,那几天你砸人家的摊子还少了,不差这一个。” 李勤奋哭笑不得“但那个,那个被你打的人,是副镇长唐涛的儿子啊!”“是吗?”郭文舔了下嘴唇“罚款总是没错的,道理在咱们这边。” “可是打人就——” “谁打人了?”郭文很奇怪,问黄玫道“黄玫,刚才有人打架吗?” 黄玫背过脸去忍着笑,丝毫不为郭文担心“我也没瞧见,我就看见李局的手下去罚款。” 热乎乎的风吹过来,李勤奋却感觉额头开始冒冷汗,心想不会是打算让我来顶缸吧,这黑锅就我这副身板可背不起呀。 郭文拍拍李勤奋的肩膀,笑容可掬地看着他的眼睛“李局,考验你的时候到了,唐镇长如果动真格想要找回这个场子,你这张嘴可千万得把牢了,只罚款、没打人,不然的话,我也帮不了你。” 第017章有恃无恐的背后 脸色阴沉地望着病床上的儿子,上了年纪的唐涛从头至尾没有讲过一句安慰的话,熟悉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回他是动了真怒了。 转身慢步来到病房门口,见弟弟唐瑞明跟了过来,唐涛停住脚步,微微沉吟,他心脏不大好,极力控制着说话的调门:“打你的人是谁,看清楚没有?” 唐俊方只顾扯着嗓子干嚎,闻言可怜巴巴地摇摇头,发现唐瑞明瞪了自己一眼,急忙结结巴巴地改口道:“看,看清楚了,不是本地人” 唐涛没再追问下去,出了门在走廊拐角处等着唐瑞明,眼中明显透出股子不喜“谁指使俊方去招惹郭文的?” 从小到大对这位大哥都心怀惧意,唐瑞明犹豫着小声答道:“俊方的性格大哥你最了解不过,重感情讲义气,他这样做可能是为了替阎宁出头。” “出头?我看是出丑!”唐涛的神色愈发不善“他要肯稍微用用脑子,也不会被人当了枪使,我们唐家的脸面都被他给丢光了!” 唐瑞明讪讪说道:“俊方毕竟年纪还小,过几年就好了,他重情重义这一点总是好的。” “我真要活活被他气死了”唐涛唉声叹气地嘟囔了一句,悠悠问道“不用担心耿玉林那头,你跟我说实话,打他的人是不是郭文?” 唐瑞明想了想,叹口气说道:“俊方其实是真没看清楚,但根据他几个朋友的描述,九成九应该是郭文了。” 眉毛拧在了一起,唐涛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如此欺人过甚,我会让他付出惨痛代价的” “小太保唐俊方被新来的郭助理打断了鼻梁,大小便拉得满裤子都是,还被罚了一千多块钱” 这两天大桥镇的老百姓茶余饭后没少拿这事解闷子,但在镇政府机关里头,没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往出哧溜半句的,哪怕是在自己家,也是万分谨慎的警告婆娘和孩子,不要在外面胡说八道,最近这风头紧的很,说错话就是站错队,站错队那是要付出代价的。 走进耿玉林的办公室,郭文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地打招呼,这几天他一直细心留意自己面相气色的变化,发现不仅官禄宫波澜不惊,命宫还隐隐有了昌盛之势,如果这般好的色相还被唐涛逆袭成功,那自己以后干脆就不用相命了。 “耿镇长,你找我有事?” 耿玉林放下手头的工作,拉着郭文在沙发上坐下来,随意扯了个话题聊了几句后,很突兀地问道:“小郭,你不会真的打了唐涛的侄子吧?” 郭文一脸无辜,叫屈道:“天啊,这是哪个家伙害我啊,造这种谣来调拨我和唐镇长的关系,用心太险恶了。” 耿玉林咯咯直笑“你跟唐镇长有什么关系么?” 郭文挠挠头说:“我来那天的晚上,不是在酒宴上跟唐镇长喝过几杯来着吗?” 耿玉林表情无奈“你啊,你啊”的给他杯子里加了点热水“以后不要再这样胡来了,怎么说也是国家干部,又不是马万里这个刺头,动不动就用拳头说话那哪行?” 郭文笑眯眯地只是啧啧喝茶,岔开话题问道:“不是唐镇长的儿子么,怎么又变侄子了?” “还说不是你干的。”耿玉林笑骂。 郭文耸耸肩道“外面都再传,我自然也听到了一点,呵呵”“大桥镇谁都知道唐俊方不是唐涛亲生的”耿玉林掏出烟来点了一根“唐涛没有子嗣,唐俊方是他弟弟唐瑞明过继过去的。” “我就说怎么两个人长得完全不一样呢,还以为唐镇长家里那位——” 耿玉林急忙摆手,嘘声道:“别瞎胡说,唐俊方打了也就打了,有我跟高保国给你撑腰,唐涛有气也得往回咽,但这种事情你胡说八道,是个男人也得拼命。” 高保国是公安分局的局长,也是王长泰的老部下,郭文隔三差五就去走门子找他喝酒聊天,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 郭文一副受教的样子点点头“我也就在你面前口没遮拦,换别个人我可是上紧了弦的,多说半个字我都觉得不安全。” “真拿你没办法”耿玉林闷闷地抽了几口烟“小郭,跟老大哥我说句实在话,你打唐俊方的时候,真不知道他是唐涛的儿子?” 看来李勤奋的忠诚仍然不够,还是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耿玉林。 郭文摇摇头“我要是知道,下手就不会那么重了,听说现在还躺在医院?” 莫说只是个刚来的年轻人,就是手里有一定权力和背景,打了唐涛的侄子也绝不会如此有恃无恐,而郭文有恃无恐的背后是什么,强大的靠山还是懵懂无知,这才是耿玉林真正在意和想问的。 盯着郭文看了半晌,耿玉林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年轻人,不无失落地说道:“虽然唐涛再有两三年便会退休,但他在大桥镇毕竟经营了几十年,真要跟你为难,你日子过得也不会舒服,这样吧,我跟他还算有些渊源,晚上我带你去登门道个歉,这件事就这样了了吧。” 郭文的老师不止耿玉林这一个,高保国和徐嘉忆也没少给他讲镇里的事情,他早知道唐涛跟耿玉林的关系不是有些渊源这么简单,也知道唐俊方的亲生父亲唐瑞明是泰达机械厂的厂长,为了扩大地盘的事情正有求于耿玉林。 郭文既没点头也没摇头,而是提出了一个疑问:“我要是去道歉的话,不是坐实了打人的罪名么?” 耿玉林反问:“你以为唐涛会不知道打人的是你?” 郭文捏了捏鼻梁,他遇到难题时总是习惯这样,慎之又慎地说:“耿镇长,如果我说今年唐涛便会倒下,你信不信?” 眼中寒芒一闪而逝,耿玉林深吸口气,慢声问道:“有什么根据吗?” “我就随口一说。”郭文咧嘴笑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徐镇长给我来了电话,让我跟唐涛走动的越少越好,听了那语气,应该是——” 耿玉林倏然一惊,脱口而出道:“徐镇长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徐嘉忆确实来过电话,但说的不是这事,郭文心想我总得找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吧,如果说是相面相出来唐涛大限将至,你能信才怪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耿玉林缓缓靠回椅背,他最大的缺陷就是县里没有关系,什么风吹草动小道消息都打探不到,他也尝试过去走走门路,但很多时候不是有钱就行的,钱还得能送出去才行。 “既然你不愿意去认这个亏,那就当我没说好了,不过,小郭啊,唐涛在大桥几十年,黑白两道都是使得动的,别看他现在隐忍没有什么动静,难保在不久的将来会暗中向你报复,你一定要万事小心,切不可疏忽大意,听到没有” “知道了。”郭文毕恭毕敬地点点头。 根据他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大桥镇的关系网并不复杂,前任镇长霍启山担任书记之后,秦海跟唐涛都是呼声最高的镇长人选,唐涛是根深蒂固,秦海则是县里有人,最后上头有人战胜了根深蒂固,而耿玉林则是个聪明的妙人,一直在势成水火的两人之间保持着中立、承当和事佬的角色,直到关伟权逐渐上位,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威胁,他没多少个十年了,下一届再当不了镇长的话,这辈子也就这样了,这才主动拉拢唐涛和徐嘉忆。 第018章算是哪门子亲戚 回到自己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郭文正琢磨着该怎么进行接下来的工作,镇长秦海就打了电话过来,让他过去谈谈,语气非常平淡,听不出是喜是怒。 “这事秦海肯定睁只眼闭只眼当不知道,唐涛也不会有那脸皮主动去找他提出来,难不成,又是阎宁这扯蛋玩意打我小报告?” 心怀忐忑地去找秦海,进去后没看见阎宁,倒发现工商所所长陈建新笑容满面地望着自己,眼中神色有讨好、有羡慕、也有非常职业化的亲近,郭文于是松了口气,起码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事在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秦海压根就没提起唐俊方的事情,先就小商小贩集中治理大加表扬了一番,鼓励郭文不要松懈再接再厉,然后又说副镇长徐嘉忆在县里参加干部培训,名下挂靠的三个村迫切需要有能力的人来指导。 听到这,郭文紧张得拳头都捏紧了,他费心费力地工作,把自己累得跟矿窑劳工似的,为的不正是得到秦海的认可,以及更有实际意义的工作吗,看来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拿着钢笔帽在桌上轻轻磕了几下,秦海一眼就看穿了郭文此时迫切的心情,稍微享受了一会后微笑说道:“嗯,考虑到你工作以来的良好表现,以及,徐镇长的推荐,现决定暂时由你来指导上衫村村委的工作,这是一项非常艰巨的任务,你有能力和信心承担吗?” 听上去似乎只是上衫这一个村,但郭文心中的激动并没有丝毫减弱,他用力地点点头,掷地有声地说:“秦镇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干好这项工作,绝不会辜负你和镇领导的期望!我相信自己完全有能力,带领上衫村脱贫致富,为大桥镇的繁荣发展贡献一份力量!” 秦海淡淡笑着压了压手,看了一眼旁边正向郭文道喜的陈建新“小郭,有雄心有抱负是好的,但可不要犯了急切冒进的毛病,上衫村使我们镇最穷的一个村,总共有三百多户人家,一千四百多口人,他们的将来可都捏在你手里,都在你一念之间,责任重大啊!”郭文诚恳地“嗯”了一声,早已将“拆违”计划抛在脑后,市容整顿毕竟是无关痛痒的表面功夫,而带领马万里这个刺头致富奔小康,那可是实打实的成绩。 不经意间瞧见陈建新冲自己笑得有点诡异,郭文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心里咯噔一下“秦海不会是想用上衫村来跟我换青阳路的管理权吧,否则陈建新干嘛会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我都已经答应李勤奋了,再出尔反尔又将管理权交给工商所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替我卖力干活” 有了这般顾忌和疑虑,郭文愉悦的表情渐渐生硬起来,秦海接下来说了些什么,半句都没能听进去,一个劲琢磨该如何来应对。 出乎意料的是,秦海上到国家政策、下到鸡毛蒜皮地滔滔不绝,这说着说着吧,竟然端起茶来送客了,从始至终就没将话题往青阳路和陈建新上拐。 郭文不知这葫芦里卖的啥玩意,一头雾水地跟陈建新告辞出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没营养的闲话,经过办公室要分开的时候,陈建新才停住脚步神秘兮兮地说:“郭助理肯定会有些奇怪吧,秦镇长给你安排新工作,为什么要我在场。” 郭文很是谦恭地抱拳拱手“陈所是一语中的啊!来,到我屋里坐坐,陈所务必要给我解惑才是,不然我几天都要睡不着觉。” 哈哈笑着拍了拍郭文的肩膀,陈建新跟着进了屋,背着双手啧啧不断地打量四周,待郭文泡了绿茶端过来,这才在沙发上坐下,学着秦海的模样用中、食两指轻轻瞧着膝盖,一副老成稳重模样地沉吟道:“郭助理,你来了也有一个多月了,对镇上的情况,多少也应该有所了解了吧?” 见陈建新卖关子,郭文也不着急,拿出待客用的“红苏临”香烟,很随意地递过去道:“了解还谈不上,只能说是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我还有很多地方要用心向陈所你们学习啊”红苏临一包要四十三,像秦海、耿玉林他们肯定是不会在外人面前抽的,但是如工商所、财政所、接待办这些地方,说好听点是山高皇帝远,说不好听那就是土大王,有好烟不拿出来显摆一下却自个躲着享受,那不是他们的风格。 掏出一根在茶几上蹲了两下,陈建新笑呵呵地说了声“好烟啊”顺手将剩下的大半包揣进了兜里“唉,说起来我们这些别人手底下办事的,有时候是真的很窝囊,不瞒你说呀,昨天晚上唐镇长找我上他家唠嗑去了。” 伸手将烟灰缸推到陈建新面前,郭文神色不惊地说:“以前听人说陈所跟唐镇长是亲戚,我还有些不信,没想竟然是真的。” “郭助理为什么不信我和唐镇长是亲戚?”陈建新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好奇地望着郭文。 郭文捏了捏鼻梁,思量着说道:“有些传言我也分不出真伪,但陈所你的履历摆在那我想总不应该是假的” 陈建新这个人本身是非常有才能的,他大专毕业后分配在杭口镇工商所,短短几年功夫便已经提到了副所长,那个时候唐涛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于是他便主动请调来了大桥镇政府,希望能在唐涛的关照下一步千里,不曾想这么多年,唐涛从盛到衰,还是副镇长,而他呢,在转转了数个职能部门、浪费近五年的光阴之后,原地踏步毫无进展,就连他一手筹划完成的泰达机械厂专制,临头来竟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眼瞅着当年的同僚或回县城,或已经成了一乡一镇的执掌,他心中的不忿可想而知,秦海上台后他彻底对唐涛绝望,通过自己在工商局的关系,千回百转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原点。 陷入往日的不堪回首,陈建新沉默良久,用力地叹了口气道:“八竿子打不到的亲戚关系而已,不说也罢,不说也罢啊”郭文的仕途捏在秦海手里,秦海的敌人自然也就是他的敌人,更何况还有唐俊方这档子事情在,所以他本来还想再说几句抱不平的话,激化陈建新和唐涛的矛盾,但见陈建新郁闷纠结的脸色发青,觉得完全没必要再火上浇油了。 “郭助理,你猜得到唐镇长跟我聊了些什么吗?”陈建新嘴角微微上翘露出极其轻蔑的冷笑,自顾自接着说道“他跟我说呀,说青阳路那里的经营秩序差得一塌糊涂,几乎所有摊贩卖的都是假货次货,这样下去不仅损害消费者的利益,也会给镇政府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 想过唐涛会给自己找麻烦,却没料到他跟唐俊方一样,还是要在青阳路上找岔子,估摸着也是自己刚来没多久,做的事情少,能找的漏子自然也少,他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将自己贬去池塘养鱼、林子里种树,他真有这心也没这力,秦海且不提他,就是耿玉林和徐嘉忆也绝不会答应。 皱着眉头苦笑摇头,郭文叹道:“唉,不瞒陈所,青阳路什么状况,其实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都是些小本经营的买卖啊,连铺面都租不起的升斗小贩,却让他们去卖真李宁、真耐克、真诺基亚、真索尼,这不是强人所难吗?这要真的查起来,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青阳路肯定完蛋,罚款都能把他们罚得倾家荡产了,哪个小摊小贩还敢去做生意。” 陈建新颔首附和道:“是啊,就算镇上那些挂着金字招牌的店面,真正卖正品的,十根手指头我都能数得过来说白了,睁只眼闭只眼、谁都心里有数的事情,唐镇长偏偏要这般计较,却是有些过分了。” 这是陈建新在向自己示好? 不应该,没有利益纠葛,就算要示好,也不会是现在这种自己刚刚起步的时候。 那不用再想别的了,肯定是秦海的意思,推波助澜进一步恶化自己跟唐涛的关系,为一举吞噬掉唐涛的根基,而下的一步无关轻重有当无的闲棋。 “郭助理,你我也是投缘,所以提前来给你打声招呼,免得到时候咱们误会了,却让某些人看了热闹,呵呵”陈建新慢悠悠站了起来“青阳路那边,既然唐镇长当回事吩咐下来了,我总得派几个人过去转转应付一下,你放心,绝不会把人都吓跑的。” “陈所,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兄弟我念着你的情,今后有什么可以效劳的,你尽管开口!”郭文绝口不提秦海,就是为了把这份情全都记在陈建新身上,很多时候,受惠者跟施惠者一样,都能拉近彼此的距离,也最容易达成默契的攻守同盟。 陈建新用力握着郭文的手,压着声音说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对某些人,你还是要多多提防啊。” 好了,这是一句点睛的话,秦海的意思现在陈建新已经全部带到,剩下的就看郭文是个什么态度了。 “来日方长,来日方长嘛,呵呵,多谢陈所的关心” 第019章温宏无法挣的命运 刚刚下了一阵雨,噼噼啪啪沾地即走,除了蒸腾起燥热难闻的尘土气息外,一丝清凉都没有带来,太阳还是那么毒,恨不得操翻日头底下的每一个人。 在屋里拉上绳子,将洗好的衣服晾在上面,偷偷溜班跑来招待所的黄玫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哼着小曲轻轻地揉捏发酸的肩膀,正打算在下班之前抓紧时间把屋子收拾一下,耳听见咿呀的开门声,以为是郭文回来了,吓得差点没一头钻到床底下去。 夏天衣服换得勤,黄玫隔三差五便会偷偷来帮郭文洗洗刷刷,虽然两人心里都知道这事,但却谁都没有挑明了说,主要还是年纪小、脸皮薄,都怕说出来对方会尴尬。 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数以百计的借口,但没有一个能让黄玫感觉可以出口的,杵在那手足无措的当口,却见房门已经开了小半,一张干净洁白没有丝毫瑕疵的脸蛋探了出来,会说话的眼睛冲自己眨了眨,竟是含着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戏虐笑意。 发现来的不是郭文,黄玫先是高兴得喘了口大气,继而又有那么丁点失望,女孩的心思总是这般奇怪的。 双手在裤腿上来回擦了几下,黄玫下巴微微昂起,冲门口那漂亮干净得无法形容的女生说道:“是县里电视台来的记者吧,你们的房间好像安排在三楼哦,楼下服务台没有人在吗?” 女生背着双手走进来,身段如描似削,脸蛋清丽秀雅,肌肤更是犹如玉脂,笑得时候红唇微张、嘴角翘起优美的弧线,左边脸颊还有个格外迷人的小酒窝,浑身上下打骨子里散发出诱人的魅惑,饶是黄玫竟也看得有些呆住了。 这容貌极美的女人盯着黄玫打量了一阵,莺声问道:“那这是谁的房间,风景比我们那要好多了。” 黄玫从环境中醒转过来,觉得她这样说话很没礼貌,可偏偏又生不起气来,想着世界上怎么真有这样好看的人呀,转身假装收拾房间地拿鸡毛掸子敲打沙发,闷闷答道:“郭助理住在这,你要想风景好,可以让服务员给你换到‘黄山’去,那里正对着植物园,又能看到双子石跟大水河。” 女生眼中笑意愈来愈浓,冷不丁问了句:“是郭文吗?” 心中倏然一惊,黄玫飞快抬起头,脸色有些发白地说:“你认识郭文?” “我们是朋友。”女生微微偏过头去,视线并没有离开黄玫的表情,莞尔笑道“我叫温宏,是特意来找他的。” 有一刹那,黄玫听到什么东西摔碎了的声音,但心口的酸痛若有若无,很快消失不见,她高兴地放下手里的鸡毛掸子,热情地拉着温宏的手进来坐,一边泡茶一边笑着说:“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郭文居然能忍得住没在我面前夸耀,呵呵你们是大学的同学吧,马上就下班了,他一会就回来” 口口声声说这儿风景好,温宏坐在沙发上眼睛却没有往窗外瞟一眼,只是笑容不减地看着黄玫忙碌,待她捧着茶水递过来,这才柔柔地说了声“谢谢”对黄玫关于“女朋友”和“同学”的试探没做回应,反而淡淡笑道:“你们招待所的服务真好,不仅待人热情周到,连衣服都帮着客人洗呢。” “我不是这里的服务员”黄玫在温宏旁边坐了下来,她不愿意跟温宏面对面,因为越是盯着温宏看,她心里那点儿小女人的自尊心伤得就越痛。 温宏璞玉般的十指绕着水杯,察觉到了黄玫的不自然,恍然大悟地说:“唉呀,瞧我,你应该就是黄玫吧?” 黄玫惊喜问道:“郭文跟你提过我?” 温宏很坏地摇摇头“他从没跟我提过你,我是听大郭说的,呵呵”心里那个难受啊,黄玫强忍着挤出一丝艰涩的笑,起身拿了坤包客客气气地说:“差不多郭文也该回来了,我还有点事,你一个人在这等他可以吗?” “嗯”温宏调皮地吐了下舌头“等郭文回来,我就说顺便帮他把衣服洗了,嘻嘻,他肯定会高兴得蹦起来。” 明明这么漂亮可人的一个女生,怎么心眼就这般坏呢? 黄玫肺都要气炸了,迈步径自往外走,走了两步房门呼啦一下开了,却是郭文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黄玫,别急着走,晚上我们一块吃饭,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郭文轻轻松松地挠了下黄玫的头发,一错身一错眼,我的乖乖,这屋里头怎么还坐着一个女人啊,而且看上去那么眼熟。 黄玫不想在这里当凄凉的电灯泡,见郭文愣在那望着温宏连魂魄都丢了,气恼地说:“晚上我有事,你陪你女朋友去庆祝吧。” 说完黄玫拧身要走,不想郭文胳膊一横抓住了她的肩膀,瞬间她紧张得感觉心要从嗓子里眼里蹦出来。 郭文笑了,下意识捏了捏鼻梁,温声对黄玫道:“你想哪去了,晚上我们一块我说温宏,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刚才我差点被你吓个半死,还以为大白天遇见女鬼了呢。” 温宏很白,是那种皮肤有些透明、有些病态的苍白,加上外面不知何时阴了下来,乍一眼看过去,还别说,真有那么点倩女幽魂的味道。 黄玫听了郭文的话,心里郁结稍解,勉强笑道:“你尽瞎说,世界上哪有她这么漂亮的女鬼?” 见两个人在那打情骂俏,温宏也没了继续扮演女朋友的兴趣,甜甜笑着悠悠起身“二郭,肚子饿了,带我吃饭去。” “嗯,我洗把脸,一头的汗。”郭文将公文包丢到桌上,洗完脸出来发现黄玫走了,而温宏则负着双手站在门口很玩味地望着自己笑。 温宏还是在黄州车站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从头上到脚下就两个字,干净,耳环、项链、手镯、戒指这些装饰品一样都没有,连漆黑如墨的长发也是没带发卡随意披散,她这种独特的味道很难用言语来形容,说粗俗点,她往那一站,你盯着看半天然后闭上眼睛,你都记不起来她穿了衣服没有。 婷婷地跟在郭文身边往出走,温宏轻声问道:“你女朋友?” 郭文不置可否地笑笑,反问道:“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男人了?” 两人在回东平的车上曾开过玩笑,谁要是先找到男朋友或女朋友,就得背着对方顺着县城外马路走上一圈。 温宏撒娇似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整个夏天除了你,我遇到的不是有夫之妇就是老头子,真不知道,我是该庆幸呢,还是该觉得悲哀。” “这不挺好吗,起码不用我这个大男人不用像猴一样,被你欠着满大街溜达,呵呵”推上自行车,郭文大大方方地拍了拍皮垫子“我驮你吧,去潇湘楼,难得不远千里来看我,不请你吃顿好的我过意不去。” 温宏从后面轻轻揽着郭文的腰,等自行车不那么左摇右晃了才松开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话儿,很快便到了潇湘楼,她咯咯笑着数落郭文:“你真不会骑车。” 郭文纳闷道:“不是吧,我骑的四平八稳,连晃都没晃几下,这还叫不会骑车啊。” “我说你不会,就是不会。”双手绞在身后,温宏娇媚地横了郭文一眼,迈步撞开珠帘走了进去。 郭文半天才算缓过味来,紧走两步跟了进去,发现老板娘赵芙蓉和王洁站在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温宏,八成以为她是帝豪派来抢生意的。 郭文过去非常嚣张地拉住温宏的手,任由她挣扎了一下,只是紧紧握住,笑着对赵芙蓉说:“老板娘,给我安排个安静点的小包厢,小三样、大三样都来一份。” 在王洁引领下来到二楼靠南头的一个包厢,等她走了后,温宏撅着粉嘟嘟的小嘴,揉着刚才被郭文握着的手,幽幽地说:“不会骑车也就算了,你看看,有你这样拉女孩手的么,用那么大的力气,你以为啃鸭掌呢。” 说完温宏自个扑哧笑了,歪过头去装着打量包厢的环境,耳听着郭文解释说“没办法,潇湘楼从没来过你这么好看的姑娘,刚才要不是我见机的快,估计老板娘生吞活剥了你的心思都有,没瞧见她看你的那眼神么”不由心中微微漾起一丝欢喜。 没一会,王洁带着三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送来了小三样“鸡翅”、“鸭掌”、“鹅头”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来一瓶干红,笑着说:“老板娘说这是她特意从箱底翻出来的,呵呵”郭文摆摆手笑道:“替我谢谢老板娘,我们不喝酒,给拿点果汁什么的就行了。” “为什么不喝?”温宏话音刚落,干红瞬间就到了她手里,顿时有些迟疑起来,她刚才开小差没留神王洁说的话,故而担心一瓶红酒把郭文半个月生活费给搭进去“红酒人家没喝过,要不,还是喝大缸老白干吧” 很佩服这仙女般漂亮小姑娘的机灵,王洁轻声解释道:“这压箱底的红酒本来就是给朋友们尝尝鲜的,要是喝不习惯,我再给你换。” 见郭文微微点头,温宏浅笑着将红酒放到一旁,支着尖尖细嫩的下巴,等王洁她们都走了后,细声问道:“好像是十年窖藏的长城干红,假假的也要两百多,她就这样送我们尝尝了?” 不想用那些自己刚刚涉猎的魑魅魍魉污了温宏的干净,郭文岔开话题道:“你真的要喝酒?” 温宏眉毛扬了扬,是李丽典型的泼辣风格,但味道却是天囊之别“不行么?” 郭文耸耸肩,笑问:“你会喝酒吗?” 温宏嘴角泛起一丝恶作剧似的笑容,答道:“不会。” “不会你喝醉了怎么办?” “干喝不醉的话,我还喝酒干嘛?”温宏憋不住咯咯直笑“好了啦,我从没喝过酒,就是想尝尝味道再说了,万一真醉了,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你倒是信任我”郭文叹了口气,拿湿毛巾擦了擦手,抓了个鸭掌嚼了起来,含糊不清地说“一会还是少喝点吧,你信得过我,我可信不过我自己” 郭文吃香实在好看不到哪去,跟温宏比起来,简直就是猪八戒吃人生果暴殄天物,王洁送来大三样的时候,也开玩笑说:“郭助理,你吃得这么难看,就不怕把女朋友吓着?” 郭文满不在乎地扔掉零碎骨头,抹着嘴巴说:“吃东西能像她那样干净好看的,估摸天底下找不出十个来,王姐你要不信,你坐下来吃一个鸭掌给我看看,呵呵”红酒开了放在一边没动,直到温宏微微笑着说吃饱了,这才给自己和郭文都倒了大半杯,然后拿在手里看着那深邃的眼色,也不去管郭文饿死鬼一样狼吞虎咽,自顾自浅浅地抿了一口,感觉涩涩的有点酸,没有想象中的好喝。 见郭文总算是消灭了最后一个鹅头,温宏似乎有些不高兴地说:“你非要故意吃得那么难看吗?” 郭文愣了愣,尴尬地捏了下鼻梁,讪讪道:“我不是自作多情,只是你突然这样跑来看我,我心里没底。” 不好喝不好喝,一两句话大半杯已经没了,温宏幽幽怨怨地望着郭文,蹦出来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你不喜欢我?” 郭文不知如何回答,也拿起酒杯闷闷地往嘴里倒:“好看的东西,天底下哪个不喜欢,金银如此,宝石如此,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歪着头想了片刻,温宏忽然又开心地笑了起来“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郭文做贼心虚似地问,他顾忌的倒不是别的,而是温宏的面相实在是太狠了,第一眼看上去他心里便有了惧意。 天底下能抗得住不被温宏祸害的恐怕没几个,她绝对是旷古绝今的“红颜祸水”啊! 温宏只是得意地笑着,并没有回答,举起杯子跟郭文碰了下,说道:“让你安心,我不是特意来看你的。” 郭文似乎真松了口气,却不知这样的态度很容易伤了女人的自尊心,不过温宏却没什么异样,接着说道:“台里接到通知,让我下来报道一下你们青阳路的事情,县里领导说值得其它各乡镇学习推广。” 郭文直接忽略了后半句对自己意义重大的话“你在电视台工作?” “不是工作,是临时去帮忙的。”温宏稍稍不解地问“你好像对青阳路的事情不怎么关心呀。” 既然秦海没有通知自己县电视台下来采访,那自己关心不关心都不重要,只是无缘无故的,县电视台怎么会眼巴巴跑来采访这事。 郭文脑筋转了转,很快便明白了,虽然他跟徐嘉忆经常通电话,电话里也从来没有提过那晚相命的事情,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徐嘉忆八成是已经认命了,否则没有她在某人耳边吹风,县里领导如何会在意这点青阳路这点小事,还派了温宏下来采访。 见郭文沉默不语,温宏柔声问道:“青阳路不是你搞出来的么?” 想起徐嘉忆,郭文心中难免有些沉重,一口气干了杯中酒,笑道:“不说这些俗尘往事了,咱们聊点别的吧对了,大郭去了县城后就没跟我联系过,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你们遇见过吗?” 温宏说是说临时帮忙,但已经俨然是县电视台的当家主播了,诸如下来采访这种又脏又累的苦活,她根本就不用出马,只是听说了郭文的名字,便主动从别人手里抢了过来。 见郭文似乎并不热衷于出头露脸、为自己的成绩正名,温宏也不好再说什么,顺着话儿道:“跟大郭在城里碰到过几次,也一起吃过饭,他现在跟着一个宁波老板在做石材买卖,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只是晒得比以前黑了不少。” 听说郭静一切都好,至于有没有赚到钱也就无所谓了,郭文长舒一口浊气“他没有去缠着李丽吧?” “你们兄弟两说像不像,说不像嘛,这脾气倒是一个样。明明心里喜欢的紧,偏偏要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大郭还比你好些,起码他敢往出说”渐渐有了点醉意,温宏说话的频率不知不觉快了起来“唉,李丽呢,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听说大郭到了县城,整日价囔囔着求神拜佛别去找她,可是一晃个把月过去,大郭没见着影儿,反而她自己隔几天就问上一次,呵呵”郭文也是直乐呵,问道:“她不是说要靠公务员吗,考得怎么样了?” “你以为我在电视台是帮谁的忙呢?”温宏媚眼如丝地横了郭文一眼,差些没勾走他的三魂六魄“你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还差不多要是你有大郭一半的心口如一,也不枉我特意从县城跑来一趟了。” 刚才不还说并非特意来看自己的么,怎么这几杯酒的功夫又绕回去了? 女人家的心思,郭文觉得除非用卦打,否则短期内是猜不透的,虽然他已经不是处男,但在真真切切的爱情上,他还是个一贫如洗的雏儿。 毫无疑问,当温宏安静得一句话都不说,只用那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盯着郭文看的时候,她是真的醉了。 长夜漫漫,热风扰人,时光如拖着大白兔的蚂蚁般缓缓从眼前爬过,背着柔若无骨那般似梦似幻的温宏,由着她在耳边梦呓着喃喃絮叨,任凭一滴、两滴点点滑落在肩头,郭文不知道温宏是为什么而伤心流泪,感觉自己的仿佛被风沙摧残了数千年的枯木老树,沉寂而淡淡的忧伤着,只为这干净的女孩那无法挣脱的宿命。 将命运说出来告诉她又能如何? 第020章哟你也走进群众了 醒来时窗外下着瓢泼大雨,雨点打在窗棂上飞溅进来,落在手臂上是那么的清凉。 床铺从未显得如此整洁而干净过,虽然没有留下丝毫温宏的痕迹,但在郭文眼中已经有了温宏独特的味道,而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单,触手是那么的柔软,就像温宏的小手,细腻滑嫩还带着若有若无的幽香。 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安静地坐了会,听到外面走廊传来黄玫熟悉的脚步声,郭文这才揉了揉眉心,用力捏了下鼻梁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告诉自己不能沉湎于想去改变温宏命运的诱惑中,人力终是有限,一味强求得到的恐怕会是更加悲惨的结局。 黄玫似乎昨夜没有睡好,困倦的眸子还有略重的眼袋,让她看上去显得有些憔悴,但当郭文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一刻,她整个人又瞬间回复了往日的光彩,笑容灿烂得仿佛一抹美丽霞彩。 “你怎么才刚起来呀,温宏他们都已经开始采访了”推着郭文到卫生间洗漱,仿佛在自家一样找出他的西裤和白衬衫,黄玫隔着灰蒙蒙的玻璃说道“你动作快点嘛,昨天下午阎宁已经出尽风头了,你要是再不去的话,青阳路的功劳可都要被别人抢光了。” 郭文叼着牙刷意兴阑珊地拉开门,苦笑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表现的再积极也没用,根本就没人通知我县电视台的记者要来。” “温宏不就是记者吗,你们关系那么好,她肯定向着你的。”黄玫干脆走了进去,拿起湿毛巾帮郭文把嘴巴的牙膏泡子擦掉“阎宁是一门心思想占你便宜,电视台的人来了,他甚至都没有通知我们管主任,就是为了瞒着你。” 任由黄玫把自己折腾整齐,郭文微笑着挠了挠她的头“傻丫头,阎宁能有几斤几两,没人授意的话,他是不敢这样干的。” 黄玫质朴,却不傻,听出郭文话中的意思来,不由皱起眉头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阴谋得逞什么都不干吧,这对你也太不公平了。” 知道黄玫是真的紧张自己,郭文轻轻捏了下她的小手,安慰道:“昨天没来得及跟你说,徐镇长把她挂靠的上衫村交给了我,我终于有机会能为老百姓好好干点实事了。” 发现黄玫只是眨了下眼睛,没有太多的高兴,郭文不无奇怪地问:“怎么了?还想着青阳路呢?没事,阎宁他未必能得到什么好处的。” 黄玫晃了晃小脑袋,犹豫着说:“我知道徐镇长这样安排,肯定是为了你好,但是上衫村,二郭,那地方你也去过,地地道道的穷山沟一个,十里八乡的嫁姑娘都躲得远远的” “若不是如此,哪能显得出我郭文的本事来呢?”郭文很不谦虚地咧嘴笑笑,柔声道“黄玫,别为我的事情操太多心了,看你,比我刚来的时候少了好多笑容。” “哪有,人家一直都很开心的”黄玫背过身去收拾好郭文的公文包“就算你不想违背秦镇长的意思,咱们去当面恶心恶心阎宁也是好的嘛,看他好意思往出胡说八道不!” 在食堂随便吃了点东西,慢条斯理地来到政府大楼,本来想去看热闹的黄玫被主任管斌喊去有事,而郭文则在楼梯口撞见了神采奕奕的阎宁,他领着一帮黑鬼正好从办公室出来。 宣传办除了阎宁以外,其他人全都被郭文拉着在火辣辣的日头底下喊了几天的口号,晒得呜漆吗黑已经算轻的了,严重点的几个脸上都晒脱了皮。 “郭助理,挺忙呢吧?”阎宁脸皮厚得连他手下人都不好意思把头抬起来“刚听说上衫村挂靠到你名下了,不错呀,上衫村的村民这下可有福了,我们大家也都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呢。” 对阎宁的阴阳怪气根本没往心里去,郭文只淡淡笑着说了句“好像最近又有人开始乱摆摊了,看来还是宣传教育的力度不够啊,什么时候劳烦你亲自带队,少了你我们的宣传工作确实不好展开。” 看着郭文施施然上楼,阎宁气得脸色有些发白,偏偏手下人还在那偷笑,这口憋气一时半刻竟是没地方撒。 上午并没有在大楼里见到温宏他们,原以为可能是上午安排了去现场,下午便会来了,没想一直到下班,黄玫跑来找自己才知道,中午县电视台的人就已经坐车回去了,虽然大桥到县城也就两个小时左右车程,但没能跟温宏当面道别,郭文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舒服,怎么也抹不去那个干净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影子。 晚上县电视台会播放青阳路的纪录片,镇长秦海表现出了足够的重视,七点刚过就组织了各职能部门的一把手在大会议室集体观看,还在开始之前做了个简短的报告,无非就是一锅饺子全部捞起,凡沾着边的部门一个不落全都表扬了一番。 在坐的这些人当中,要说哪个最神气,那无疑是下巴扬到后脑勺去了的阎宁。 这家伙偷偷摸摸领着县电视台的人在青阳路转了一个下午,拐弯抹角地将功劳往秦镇长和自己身上套,一会电视上肯定少不了他的镜头。 别以为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阎宁会有什么不好意思,天下地上就他一个的境界早就已经远远甩在身后了。 “哼,郭文哪郭文,你不是能耐很大么,这为人做嫁衣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阎宁美滋滋地想着,眼珠滴溜乱转,很快在最靠后的一排座位上找到了郭文,见他正掐着鼻梁翻看手里的文件,除了前排的李勤奋偶尔回头跟他攀谈几句,其他人都是不远不近不咸不淡地坐着。 要说这领导的心思,有时候真的很难揣摩,前一刻刚听说郭文挂靠了上衫村,以为他重新得到了秦海的重视,正琢磨着怎么去道贺呢,紧跟着就传出县电视台来采访,该到的都到了,唯独落下了他郭文这个领头的。 面对这种情形,大罗金仙也没太好的办法,只能装着什么都不知道,该咋样还咋样,也怨不得刘福名、管斌这些跟郭文有些交情的人,至于李勤奋,这土豹子如果能有他们一半的心思,也就不会在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城管分局一待这么多年了。 郭文正在看的是上衫村方方面面的详细资料,这几天他放下了所有事情和思绪,一门心思地想着该如何带领上衫村走出困境,他专注的程度,几乎到了要黄玫撵着上床才能睡觉的程度了。 综合接待办的管斌在秦海的示意下站了起来,双手压了压喊道:“安静,大家安静” 随着灯光的次第熄灭,会议室响起温宏柔柔的声音,而正中央的宽大影布上也同时投影出了她不苟言笑却美丽动人的容颜。 “这是温宏,县电视台最好最火的主播,我跟她可是面对面聊了好久的,嘻嘻”李勤奋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阎宁心烦意乱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心有戚戚“她真的也来了吗,我怎么没见到,可惜了,可惜了,如此绝色佳人,要是能跟她把酒言欢,这辈子足以!” 温宏说了些什么,郭文没听进去,只是望着影布出神发呆,眼前闪现的,是她留下来的一颦一笑。 也不知过了多大一会,郭文发现四周的气氛开始有些不对劲,李勤奋一个劲冲自己使眼色,那得意模样好像捡着宝贝似的。 打起精神认真地看了一会纪录片,郭文发现温宏原来是如此细腻而体贴的一个人,不由感动地掏出手机,犹豫着是否该给她去个电话道谢。 到处都是偷偷窃笑,到处都是轻蔑和嘲弄的目光,阎宁如坐针毡浑身发烫,感觉所有人包括秦海都在冲着自己狰狞大笑,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自己的跳梁丑态,他牙关几乎咬出血来,恨不得一头当场撞死在桌上。 漫说自己煞费苦心在镜头前摆出来的稳重老成,也不说苦心积虑想出来的长篇大论慷慨陈词,纪录片从头到尾二十多分钟,通篇竟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提到过,李勤奋出镜最多,咧着一口大黄牙把郭文从地上夸到了天上,搞得像是郭文的铁杆跟班一样,而刘福名和严浩也都有不少镜头,好吧,这些都罢了,自己一口唾沫吐出去就当被恶心了一下,最让自己吐血不堪忍受的,城管分局一个叫小郑的瓜子,竟然用普通话有声有色地讲述了整个青阳路成型的始末,电视台竟然也脑袋进水地给了这种藏在犄角旮旯的歪瓜裂枣近两分钟的独角戏,这世界还有天理吗,还让不让人活了! 头顶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秦海中规中矩地做了下总结发言,临末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阎宁,咳嗽着清了清嗓子“嗯,当然,还有些同志也是做出了很大贡献的,县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毕竟也有疏漏的地方比如宣传办的阎宁,他就带领着宣传干事不辞辛劳地走进群众,进行一对一的宣传教育嘛!” 在座的大半都极力憋着笑,个个心里头都想“阎主任了不得啊,分身有术,竟然能在带领宣传干事走进群众的同时,出现在九里村指挥夏收,呵呵,幸亏没有会议记录,不然跟昨天刚发的通报表扬放一块,真想看看他们怎么自圆其说” “哟,晒黑了嘛,你也走进群众了?” 第021章上杉村村委德高望重 进入八月下旬,炎热的天气好转了许多,每周总有一两天阴阴的非常凉爽,若是再下场缠绵的细雨,晚上睡觉开着窗户还得在身上搭条小毯子才行。 刚刚结束为期三天的城管、卫生和综治三部协同办公,郭文还没顾得上喘口气,第五次在招待所门口被马万里给堵住了。 马万里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也不说有啥事,一个劲腆着脸傻笑,问郭文什么时候能去村子里走走转转,乡亲们都盼着他能去指导工作呢。 要不是跟马万里打过交道,了解他的脾性,郭文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死皮赖脸专门来招待所蹭饭打牙祭的。 虽然对上衫村还没有通盘的周详考虑,但想想最近手头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郭文便直接将马万里撵了回去,告诉他就定在明天,明天一定去。 马万里赖着还不想走,嘀咕着说还没吃晚饭呢。 从口袋掏了张大团结塞到他手里,告诉他出门右拐就是饭店,哪能次次来都管饭呀,你小子又是饿死鬼投胎的,一顿就要吃我五六十,这个月去报销的时候,刘辰年虽然已经不敢找借口拖着不办,但还是忍不住说“郭助理,你这都快赶上公款吃喝的门槛了。” 是夜饱睡一觉养足了精神,神清气爽地先去找秦海大致说了下情况,也没去问车队要车,反正最后也进不了村子,还是得步行半个小时。 出了政府大院,不远处大槐树底下,把一个多月长裙换成牛仔裤的黄玫捏着鼻子站在那,身旁停了辆黑色、拉风的摩托车,只是走到近前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鱼腥味,郭文这才想起来她有个舅舅是开水产铺子的,这摩托车肯定是平常用来送货的。 见郭文微微皱眉,黄玫不好意思地说“味道确实难闻呢,要不我再想想谁还有摩托车吧” “没事,跑起来风一刮就没味道了。”从黄玫手里拿过钥匙,郭文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说“刚才出来,经过接待办的时候,听见管斌囔囔着到处找你,怎么手机没带在身上吗?” 黄玫调皮地笑道:“我故意的,知道他要安排我去接待几个客人,嘻嘻”犹豫了一下,郭文用力揉捏着鼻梁“黄玫,平常总是让你跑前跑后,别人闲话也是说了不少,虽然我们都是阔达随性惯了的人,但是这次,要不你就别跟着去了。” 黄玫不乐意地吸了吸鼻子“那别人说土话你又听不懂。” “呵呵,我进步已经很大了,只要说慢点,十句里头有八句还是能明白的。”郭文翻身上了摩托车,看着黄玫欲言又止难过的模样,心里也是不好受,只暗暗发誓,将来等自己有了权力,一定将黄玫调到身边来。 轻声细语地安慰了黄玫几句,直到她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郭文这才带着一阵腥风上了路,七拐八绕、颠颠簸簸地将将在十点左右到了上衫村。 这是第二次来,轻车熟路地到了村委会门口,郭文找地方将摩托车停好,揉了揉被进村石子路颠麻了的屁股,嘟囔着自言自语道:“这路是该好好修一下了,要想富先修路嘛,更何况国家还有拨款。” 上回在拖拉机上还没怎么感觉,自个骑车才知道那路坑坑洼洼,把人抛起来扔下去,后脑勺跟被棍儿砸了一样阵阵地刺痛。 抬手在村委会红漆斑驳的大门上敲了敲,等了片刻见没什么动静,郭文以为村干部都下到田里帮着赶夏收、夏种了,便环顾四周看能不能找人问一下,没想远近几栋二层小洋楼都没见到人影,迈步正要离开,哗啦啦一阵长城推到的声音从门里头传来,紧接着便是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明知自己今天要来,竟然还在村委会里头打麻将,这马万里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带着少许怒气,郭文重新上前砸门,砸了两下,搓麻的声音消失了,约莫两三分钟之后,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嘬着烟头、眯着眼睛从里头出来。 眼睑肆无忌惮地夹了一下郭文,老头咳嗽着说:“我说娃子,你砸个毛劲呀,一边玩儿去。” 听出来是骂人的话,郭文拧着眉头沉着脸,迈步从他身边走了进去。 屋里头乌烟瘴气,中间一张八仙桌,五六个老头或站或坐正高声讨论着刚才的牌局,见一个小年轻脸色阴冷地冲进来,不由齐齐愣住。 扫了一眼没见到马万里,郭文忍着气,沉声问:“你们村主任马万里呢?喊他来见我!” 几个老头面面相觑,俱都被郭文的气势镇住了,烟杆儿、茶壶都僵在那一动不动。 口气这么大,说的又是普通话,这帮成了精的老鬼哪能猜不到郭文的身份,几个人噼噼啪啪一阵乱糟糟,眨眼工夫便将屋里头收拾干净,然后该走的偷摸从旁边溜了,走不了的都蹲在墙边吧嗒香烟,只有刚刚开门的老头儿和和气气地笑着对郭文说:“万里这小子也真是的,郭助理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下我们这帮老家伙,你看这什么都还没准备,怪不好意思的。” 都是老人精啊,说话让人有气也没地方撒,郭文负着双手,用力吸口气道:“找人去把马万里喊来,我在这等他。” 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所以郭文才让他派人去找马万里,哪想到这老头连连点头,却是迎着将他送到沙发上坐下,完全没有吩咐人去找马万里的意思。 郭文见状也不催促,耐着性子去打量屋里的环境,发现两张办公桌上灰尘堆得老厚,一看就是摆设,而墙上挂的宣传画和规章制度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陈年老历,墙角那块用来垫桌子打麻将的红布,细细一看才发现竟是面退了色的锦旗。 足足一刻钟后,马万里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见到郭文一点儿做错事的自觉都没有,照样嘻嘻哈哈地打招呼。郭文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见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没好气地哼一声道:“我说马村长,你这村委会是怎么回事?” 发现郭文两手空空,马万里一拍脑门,哎呀叫着跑去给他倒水“真是疏忽了,竟然忘了给你泡茶了,呵呵”“我说的不是这个!”郭文无奈叹气,照直了说“刚才我来的时候,这里烟雾缭绕正在打麻将,你可知道?” 马万里笑呵呵地捧了茶水过来“几个老人家闲着没事打打麻将,借这里的空调和地方用用,呵呵”“别笑,我跟你说正经的!”郭文闷闷喝了一声“老实交待,刚才那两个老人家是不是村委班子的?不务正业、不给老百姓办事也就罢了,竟还公然在村委办公室摆场子打麻将,这传出去影响该有多恶劣?” “嘻嘻,郭助理看得真准,他们确实都是村班子的,资历比我要老多了。” 郭文摇头叹道:“我看他们走路摇摇晃晃,看人得眯着眼睛凑到跟前,老成这样了就好好安享晚年呀,在村委班子里头能干什么事?” 马万里讪讪答道:“德高望重,德高望重” 郭文脑海忽然灵光一闪,盯着马万里躲躲闪闪的眼睛“马万里,马村长,马主任,你跟我说说,你们村委班子,有几个这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 马万里咕隆咽了口唾沫,含糊不清地用标准方言嘟囔了一句“好像,应该都是” 想要蒙混过关,郭文却是听个一清二楚,猛地站起来气呼呼地说:“你们村委班子究竟是替老百姓办事的呢,还是替这几个家伙养老送终的地方啊?全都是,全都是,亏你好意思跟我说!这样腐朽毫无活力的班子,也难怪你们上衫村这么多年来一直垫底,你今天就给我把班子全换了!” 马万里苦着脸说:“郭助理,这个,这个你让我怎么说呀村委班子不是我们说换就能换的,至少要有五分之一的村民签署罢免申请,提交到镇里后才有权利召开村民代表大会,到最后能不能罢免成功还两说呢。” 郭文抬腿作势要踢马万里,见他吓得窜出去老远,哭笑不得地骂道:“马万里你这个刺头,你给我过来,过来” 马万里那么大的块头,畏畏缩缩挪回郭文跟前的模样很是滑稽,他小声嘀咕道:“我说的可都是真的。” “我知道!”郭文用力拍了下马万里的肩头,笑眯眯地说“不错啊,学会耍阴谋诡计了,是不是打头一天就开始谋划了?” 马万里装无辜地摇摇头,咯咯傻笑。 在椅子上坐下来,端起茶水仰脖子喝干,郭文吐掉茶叶沫子,淡淡说道:“你说你一个村委主任,不想着团结好两套班子,反而把罢免程序了解得如此清楚,不是预谋已久还能是什么?” 马万里扼腕叹息,跺脚道:“我就知道肯定瞒不住你,我家婆娘尽给我出馊主意!” 这样的情况确实出乎郭文的意料,要知道村委班子就是主心骨,一个班子的好坏直接影响到村子的方方面面,而今上衫村村委除了马万里,竟然全数都是德高望重的老人家,这工作还如何展开呀,别说把进村的路修好了,就是让他们到村里转上小半圈,恐怕半条命也丢了。 想到这,郭文愁苦地呼出口浊气,问道:“今儿你是故意让我看到群老打麻将这出戏的吧?”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我真不该听家里婆娘的话呀,郭助理,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 “别搁这演戏了,啥事都往家里婆娘头上推,亏你好意思长这么大块头。” 郭文笑骂,马万里只是笑,两人相对无言,都低头似乎想着心事。 第022章赌上仕途的大冒进 良久,郭文眉头舒展,身子后仰伸了个懒腰,问喜形于色的马万里道:“怎么,你想到办法了?我们该怎么应对当前的困局?” 马万里脑袋摇得犹如拨浪鼓“郭助理,你别寒碜我了,就我这瓜脑子,想破了也没用。” “那你高兴个什么劲?” “嘻嘻,那是因为,我知道郭助理肯定已经有办法了。” “你呀”郭文无奈地用手指点了点马万里,慢声沉吟道“我呢,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一方面,你得先把群众发动起来,无论如何要提出罢免申请,尽快给村委班子换血;另一方面,村委的工作必须尽快回到正轨上来,靠你一个人是不可能的,我想,是不是问村支部书记,暂时先借几个人来先顶着用。” 前半句,马万里听着还频频点头,但后半句却直接让他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苦着脸说:“郭助理,那个,村党支部,那个什么,他们的情况,还不如我们村委呢。” “不会也全是老人家吧?”郭文一脸的不可置信,无需马万里回答,他差不多已经要吐血了,哀叹道“过去有一言堂,现在可好,你们居然搞了个老人堂,我算是领教了!唉,能力有限啊,你们村,我是管不了了,自生自灭吧你们。” 马万里急了“别呀,郭助理,你可不能跟徐镇长一样撒手不管呀!” 郭文也就是发泄一下心头的闷气,捏着鼻梁费神思量了一会,慢声问道:“如果召开村民代表大会,你有几成把握将村班子完全换血?” 马万里收起插科打诨的无赖模样,肃容答道:“不瞒郭助理,村支部书记就是我家老头子,他是个死脑筋老顽固,要想罢免换血成功,除非把他从书记的位置上撵下来。不然,以他在村里的声望,我们能有三成的机会就顶天了!” “你倒是大义灭亲” “上衫村再不奋起改变已经不行了!郭助理,我家老头子心里其实也很清楚,他只是放不下老朋友老同事的感情罢了。” “唉,看来只能来硬的了!要改变现状,首先要换掉村委,唯一的办法便是争取绝大多数村民的支持拼声望拼关系,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唯有诱之以利,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发展经济这个原点上了。” 马万里殷切地说:“只要能让上衫村富起来,不管什么事情,你吩咐一句我全都照办。” 这是一个死循环啊,想要罢免村委就必须争取村民的支持,得到村民支持的途径只有改善村里的经济状况,而要改善村里的经济状况,卖糕的,不换了现在全是老人的村委,他郭文哪怕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做到呀! 困难的局面激发了郭文争强好胜的雄心,他握紧了拳头,神色坚毅地说:“你给我从村里挑七八个有能力有胆识的年轻人出来,我要以镇政府的名义,在上衫村成立一个独立于村委和支部以外的发展工作小组。” 午饭安排在一家川菜馆子,村委和支部的全班人马都到了,他们原以为郭文会为了打麻将的事情发火,不仅将马万里的老子,支部书记,顶在最前头,还请来了真正德高望重年近九十的老团长,可郭文的表现让他们大跌眼镜。 郭文在饭桌上挥洒自如,把这一干老头哄得屁颠屁颠直乐呵,连马万里都在桌子底下偷偷冲他挑大拇哥。 酒足饭饱已是下午两点多,各自散去后,郭文给黄玫去了个电话,告诉她晚上不回去了,然后跟马万里东家看看西家逛逛地窜门子。 将将到了晚上,听说郭文没走,村两委又在川菜馆子订了一座。 郭文实在不耐烦费劲周旋,便找了个借口没去,而是在马万里家随便吃了点,那些老人家也不介意,没有郭文在他们还能吃得畅快些。 放下碗筷,见马万里的婆娘用洗脸盆盛着红酥酥的西瓜出来,郭文眉开眼笑地啃了小半个,还没顾得上擦手呢,从外面鱼贯而入几个中青年,仿佛他们一直在外面等着一样。 来的这些人,郭文下午其实都见过,其中有三人还是他跟马万里点过名的。 众人跟郭文打过招呼后,各自在客厅里坐好,而马万里的婆娘跑到门口探头张望一阵,然后将门锁上,一时间竟有了那么点蓄谋造反的味道。 村里现在的困境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郭文直接省略了前言“马万里既然把你们从人堆里拣出来,对你们的能力和为人肯定都信得过,今天你们是发展工作小组的成员,明天你们就是上衫村新的村委班子。” 见除了二十刚出头跟自己一样年轻的马昆有些兴奋外,其他人都是各怀心思地望着自己,郭文知道如果村子经济发展落后,就凭村干部那点薪水,的确缺乏诱惑力“当前我有三项任务交给大家第一,尽快向镇上提交罢免现村委的申请;第二,尽快以工作组的名义成立投资公司最后嘛,我要你们,把村里平常运气看上去比较好的人都做个记录,嗯,这个任务或许匪夷所思,但希望你们能够坚决执行” 原以为自己说完肯定会有七嘴八舌的疑问,没想马万里的眼光还真不错,这是一帮愿意做事也敢于做事的人。 “郭助理,我能问个与第三项任务无关的问题吗?”角落里,村小学唯一的老师吴涧推了下厚大的镜框,得到郭文首肯后,低声说道“老马虽然名义上是村委主任,但村财政一直捏在他二叔手里上次修缮学校,老马求了半天也没能拿到一分钱,最后还是偷偷挪用的这回我们要以工作组的名义成立公司,请问,这钱从何来?” 大家都看着郭文,心里存着相同的疑问。 郭文慢声道:“由我具保,你们每人从村信用社贷款三万。” 每人三万,在座的加上马万里就是二十七万,这可是一大笔钱! 他们没有怀疑郭文能否将钱贷出来,只想着这笔钱能干什么,或者,亏了如何交差。 “郭助理”声音很细,来自瘦猴一样的马万均,他曾经下海在广州那边做过生意,腰缠万贯直到老婆卷着钱跟人跑了之后,心灰意懒地回到村子里种地“你成立投资公司,不会是想拿这笔钱去买股票或者期货吧?” 这话一出,大部分人都呆住了,谁都知道股票也好期货也罢,这玩意跟赌博都是一个娘生的,光就胜率来说,甚至还不如两眼一瞪开大小,拿大家贷款的钱去玩这种心跳,这不是拿大家的身家性命开玩笑吗? 由于马万里对郭文的无条件信任,心中疑问他们纷纷藏在心里,可都盼着郭文能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郭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们缺钱,村民缺钱,村委也缺钱!今天我听吴大膀子聊他的一栋大棚,本来一年的毛收入可以有一万六,却因为供水灌溉不足少了五千,又因为出村的路不好走,东西到了镇上又烂掉了两千,最后到手连一万都没有,纯利润是多少来着?” “这一季累死累活地忙下来,勉强也只有三千出头。”吴大膀子也是心酸“要是路能好点,要是能有水灌系统,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能够年收过万了,现在嘛,再给我几万盖两栋大棚还差不多。” “是啊,做任何事情都需要钱,村委有钱了才能改善大家的发展环境,村委有钱了才能支持好的项目、好的想法”郭文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个个掠过“二十七万很多吗?不,一点都不多,二十七万能盖几栋大棚,能让几个吴大膀子年入过万,又能修多少米的村路,修建的水利项目又能覆盖多少亩田地?马万钧你们村组有不少做皮革的手艺人吧,不也是因为没有钱拓展规模和市场,始终都是小打小闹做不上去吗?还有吴涧,学校的危房年年修,年年还是危房,如果村里有了钱,我相信你肯定是第一个拿锄头把危房砸了的!马昆,你们村组有几洼很不错的鱼塘,可一年给大家带来了多收收入,塘里现在估计都已经长满了水草吧” 在大家的缄默中,郭文一个不落地问过去,最后用拳头重重地砸了下沙发“当我们的投资公司拥有一百万、两百万、三百万,你们设想一下,我们上衫村的境况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所面临的种种问题会是不是迎刃而解?镇里那些眼高于顶的官僚们,还会以种种不堪的理由,拒绝我们提出的所有项目吗?还会拒绝履行‘村村通路’这种国家大力推行的政府承诺吗?” 狂热和信心随着郭文的这几句话,重新回到了他们脸上,至于二十多万如何变成上百万,谁还去管他。 长长地呼出口浊气,郭文恢复了以往的淡定从容“这次,我赌上了自己的仕途,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选择了,我不强求。” 见郭文站起来似乎想要给他们讨论一下的时间,最先说话的竟然是吴涧,他摘下眼睛用衣角擦着,微微笑道:“如果成功了,我们就能赢得村民的选票,罢免现在的村委,到时候我一定要把学校拆了重建,建得比县城的小学还要漂亮。” 马万钧也插嘴说道:“都说郭助理前途无量,将来再不济也是处级干部,所以这便宜买卖,我马万钧肯定干,不干的,那都是瓜子!” 马万里忽然跳将起来,激动万分地快步走到郭文跟前,他举起蒲扇大的巴掌,重重地放在郭文的肩头,表情严肃而又亢奋地说:“我信你,我跟你干!” 弱不禁风的吴涧走了过去,尖嘴猴腮的马万钧走了过去,一身彪肉的吴大膀子也走了过去,所有人都在无声无言中走了过去。 他们围在郭文身边,他们将手放在这个只有二十三岁、看上去文文弱弱年轻人的肩头,他们用坚定而热切的眼神,把一种信仰深深地植入了心中——“我们信你,我们跟你干!” 第023章总有不成文的规矩 昨夜与马万里他们谈到凌晨,按理说应该饱饱的睡个懒觉才是,但天还没亮,一声声鸡鸣夹杂着偶尔的犬吠,没一会就将郭文唤醒,他揉着有些厚重的眼睑,苦笑着庆幸自己不用在此常驻,不然整个生活规律和习惯都非变不可。 稍作洗漱后连汤带水吃了一大碗鸡蛋面,郭文感觉萎靡的精神总算是振作了一些,便笑着跟马万里夫妇道别,赶在太阳出来前骑着摩托出了村子。 成立工作组的消息一旦传开,上衫村届时肯定会是一锅沸水,且不说村委那些吃惯了闲饭的老人家,就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普通老百姓,也会因为又要承担工作组每人每月八九百的工资,而产生不小的抵触情绪。 当然,这些让人头疼的麻烦,郭文的态度再明确不过“这是你们村的事情,你们自己想办法去摆平,如果连这都做不到,我对你们也就不用抱有任何期望了,大家还是早早散了,该哪窝着上哪窝着去。” 回到镇上的时候刚过八点,顺路去了一趟黄玫舅舅的水产铺子,正巧赶上耿玉树运货回来,郭文便拉着他蹲在大水缸前面聊了会。 上衫村穷是穷了些,但山水纵横风水却也还不错,郭文想着要是能说动这大桥第一的水产老板往里投个几十万,有了这第一个吃螃蟹的,后面的招商引资工作也就容易展开些。 耿玉树虽然挺喜欢这个年轻人,也觉得黄玫的眼光不错,但说来说去,他毕竟是个生意人,做任何事情都要考虑风险和回报,故而嘻嘻哈哈地转了会磨盘后,见郭文仍然带着些许期望,于是直言不讳地说这个想法很不现实,让他帮着卖卖村里的水产还行,但要投资建一个水产基地的话,把大桥镇十几个行政村从上往下排,猴年马月也轮不到上衫村。 耿玉树说的这些,郭文心中有数,故而并不失望,也没过分纠缠,只是跟他约好有时间到村里去转转,就算不投资,帮着谋划一下也是好的。 这样的便宜人情就像送货的摩托车一样,耿玉树没道理拒绝,他笑呵呵地应承,又从水箱里抓了几十只大闸蟹,用大绳袋装好递给郭文。 自己住在招待所,根本没有地方开火,难不成拿到食堂让师傅做去?这么多一个人也吃不完啊! 郭文双手拎着大闸蟹正纳闷的时候,耿玉树眯着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很是亲近地说:“这些不是给你吃的,想吃你随时上我这来,我亲自下厨给你烧,肯定比潇湘楼要好。” 郭文还是愣着,心想不给自己吃,那给自己干嘛,这些大闸蟹欢腾得很,往浴缸里一放,指不定就爬到满屋子都是。 “这头一次下到村子里去呢,多多少少总该带点什么回来才是,倒不是说要占这点小便宜,而是避免被别人误会”耿玉树吧嗒了一口烟,自个被烟熏得直揉眼睛,嘟囔着说“你两手空空从村里回来,别人会觉得你这人,要么太清廉不好相处,要么就是本事差罩不住底下人。总之,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跟我客气。” 一路上拎着沉甸甸大闸蟹,郭文怀着深深感激的心情,从副镇长耿玉林开始,黄玫也好,耿玉树也罢,他们对自己的关心已经跟亲人无异,不管他们是否对自己有所求、有所盼,这情分却是实实在在、让他无法释怀的。 平常招待所能有一两个小姑娘在就很不错了,今儿一眼扫过去红红绿绿却是到了大半,她们笑呵呵地围上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好像郭文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挂念十分似的。 看来耿玉树说的一点儿都不错,如果自己真的光洁溜溜地回来,就这八九张闲不住的小红嘴,不出一刻钟就能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好不容易才让她们半推半就地把大闸蟹分了,郭文喘着粗气到房间冲了个凉水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自己的气色,确定一切正常没什么不好的征兆后,拿上昨夜跟工作组商量拟定的申报文件,到政府大楼去找秦海和书记霍启山审批签字。 秦海自打从县城回来,对背景神秘的郭文一向采取放任自由的态度,只要不违反规章制度,只要不跟他的利益产生冲突,他就由着郭文去瞎折腾。 上衫村的情况秦海心里清楚,那不是糟糕两个字能形容的,听完郭文的讲述后,没怎么思量便签了字表示同意,只叮嘱郭文要注意干部和群众的情绪,如果对工作组的不满最后演变成了群体性质事件,那恐怕连他都要受到牵连。 见秦海答应得如此爽快,郭文想着是不是应该乘着这个势头,替工作组要些财政上的援助,转念又急忙打消这个得寸进尺的念头,不切实际的幻想只要说出口,本身就会严重地破坏自己与秦海之间的和谐。 有声有色地表了一番决心,离开秦海办公室后,郭文片刻不停地直接去找书记霍启山,却没想到自己动作快,马万里的老子动作更快,也不知是如何透露的风声,竟然被他知道了昨夜的密谋,电话业已打到了霍启山的办公室。 有意无意的,年近花甲的霍启山并没有让郭文在外面稍等,而是将他喊了进来在旁边听着,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是赞同还是反对。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嘛,老马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回头见到郭助理,我好好说说他。” 霍启山眼含笑意地挂了电话,起身过来跟郭文握手,随后拉着他在有些年头了的真皮沙发上坐下来,老怀宽慰地点点头,慢声道:“小郭啊,这次你可是把老马气得不轻呀,听说你来了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呵呵,刚才在电话里头,他就差骂你胡作非为、两面三刀、当面是人背后是鬼了,呵呵”眼下别人占了先机,郭文也是无奈,只得叹口气解释道:“霍书记,上衫村的情况太特殊,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情况呢,我也稍微有些了解,但村委班子是群众选出来的,成分老是老了些,但也胜在老成稳重、经验丰富嘛。”霍启山望着郭文欲言又止的神情,左手举起来压了压“不说别的,你看其他村隔三差五就要出点事,只有他们那一片和谐,这就是老同志的功劳嘛。” 看来今天想要得到霍启山的支持很难了,郭文只好死马当活马医,点头说道:“霍书记说的对,想要改善上衫村当前的困顿局面,光有年轻人的冲劲是不够的,还得有老同志的稳重和经验,我确实疏忽了。幸好霍书记你及时提醒我,现在补救还来得及,我这就重新考虑一下工作组的成员名单!” 见郭文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完全没给自己插嘴的机会,直接把问题敲死在了人员的组成上,而不是工作组存在的合理性上,霍启山不由对他刮目相看,笑吟吟地说:“你呀,非要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不可么?” 郭文不好意思地回答:“霍书记,只要还有别个办法,哪怕有一丁点希望,我也不会公然跟村委两套班子唱对台戏呀。” 在片刻的沉思之后,霍启山唏嘘感慨道:“上衫村十多年一成不变的格局,确实需要有所变化、有所突破了” 见霍启山言辞之间有了松动,郭文急忙乘热打铁,轻声说道:“其实只要村里有了钱,所有人的生活都能得到显著改善,到时候盖一栋老年活动中心,别说打麻将,就是台球、乒乓球都没问题。” “嗯,小郭,你很好”霍启山微微颔首“放手大胆地去干吧,不用担心老马会给你下绊子拖后腿,我会做好他的思想工作的。” 第024章绝对是一帮妙人 上衫村发展工作小组正式成立的那天,据说村委办公室外头犹如超市跳楼价大甩卖般人山人海,有来表示支持助威的,有来表示反对骂街的,当然也有事不关己纯粹看热闹的,场面究竟混乱成了什么模样,作为发起者的郭文自己也只是道听途说,因为要完成非常“重要而迫切”的下半年城市绿化的工作安排,他很“遗憾”地没能出席。 当很多人还在议论郭文不走寻常路的举措时,又一个爆炸性、很有喜感的消息充实了人们的茶余饭后,工作组从信用社贷了一笔款子,成立了注册资本只有二十万的“上衫发展投资公司” 二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你拎把菜刀上潇湘楼去找赵芙蓉,说不定她在衣柜里随便翻翻就能给你凑齐咯,就这点钱还成立公司,还成立投资公司,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么,投资在村委门口建个粪池子让人往里大小便还差不多。 别人说什么、笑什么、骂什么,郭文统统没往心里去,至于背后的指指点点,早在与黄玫同进同出时就已经习惯了,他在意的是二十万这个数字。 有自己具保,又有工作组的名分,九人的工作组应该贷款二十七万才对,剩下那七万哪去了,郭文相信绝不会是当成工资被他们私底下分了,他们没那胆子。 在办公室处理了一会文件,郭文揉捏着鼻梁,正琢磨着是不是该给马万里去个电话问问,这电话就响了。 拿起来一听,还就是马万里,他嘻嘻哈哈地说了下村里的情况如何可喜。 “自从霍书记来电话跟我家老头子谈了之后,支部跟村委都没再找过我们的麻烦,不过我家老头子可是憋着口气呢,扬言说工作组如果能搞得好,他立马辞了支部书记回家带孙子,呵呵前天发了通知,向村民保证工作组成员绝不从村委拿一分钱工资,现在村民对我们的态度也是大有改善,吴涧那头的工作也顺畅了许多,已经有五个村组基本上同意在罢免申请上签字了,老村委班子的末日已经不远了郭助理,你啥时候能来呀,我们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你这阵东风了” 郭文还没缓过味来,刚张嘴还没出声呢,马万里天马行空地将话题直接跳到了贷款的事情上。 “郭助理,唉,怎么跟你说好呢,我自己都感觉不是味儿你说这日防夜访吧,到头来还是家贼难防,吴光耀贷的三万块在口袋里还没捂热,他婆娘连撕带扯,就差拿菜刀架脖子上了,真的是没办法,那母夜叉你也见过,凶起来连亲爹都不认识,三万块就这样被抢走了两万。” 郭文哭笑不得,没好气地问道:“那也应该是二十五才对吧?” “我这不是正要跟你说呢嘛那个,马昆他嘛,年纪小,又没成婚,所以还没分家出来一个人过,这几天都被当成犯人一样给盯着,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偷偷去信用社,结果贷了钱出来嘛,你说运气咋就背成这样呢,让他老子给逮个正着郭助理,我们马昆可是跑出去几里地、挨了十多下搅屎棍啊,但最后还是没能逃出他老子的五指山,钱一分不剩被拿去还给信用社了。” 这下郭文是真没了脾气,他能说什么,眼下就是这么个状况,神仙也无能为力,只好怏怏地说:“还有两万,你也不用说了,肯定是一个更精彩的故事。” “”马万里难得地沉默了一会,满是歉意地说“我知道郭助理你不想听,但这两万的去处,我还真不能不说。” “说吧,说吧,只要不是送了人打了水飘就行。” 只听马万里在电话那头咕隆一声咽了口唾沫“郭助理,你骂我吧,你打我也行!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我——” “行了,别唱了,究竟用来干嘛了,照直说,我倒是有心揍你,可也要打得过你才行!” “唉,我是被鬼上了身啊,竟然鬼使神差得以为用钱可以收买人心” “几天不见学会用成语了,马刺头你长进了不少啊,给我说正事,我这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做呢,没工夫跟你胡搅蛮缠。” “两万块钱我以工作组的名义借给了村里的困难户,他们家里都有人急着等钱看病,郭助理,汇报完毕!” 郭文二话不说直接把电话撂了,心里头那叫一个难过,想着这都是一帮什么人呀! 怕老婆以至被抢了钱还要咽气吞声的,被老爸撵着跑出去几里地、搅屎棍打成猪头的,还有一个乐善好施、轻重不分、演技一塌糊涂的刺头老大,自己的仕途竟然压在这样一帮人身上,卖糕的,用阎宁的话说,我这是在作死啊就算最后能把投资公司搞起来,剩下的事情总不能全靠自己去亲力亲为吧,那我干脆替马万里当这个村长算了,还干个屁镇长助理啊! 郭文越想心里越是纠结——拿起电话把马万里臭骂一顿,丢下一句“老子不带你们玩了”然后等着工作组的人吐血,自己无事一身轻快——要真能这样就好了,可惜他只能在脑子里想想,过过干瘾。 左手用力揉捏着鼻梁,直到眉心郁结之气散尽,郭文这才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呼出口浊气,嘴角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一步一步慢慢朝前走就行了,二十七万跟二十万能有多大差别,再说了,工作组里头有一群妙人,总好过一堆啥都不干的木头吧,呵呵”自我宽慰一番后,鼓足干劲把手头的工作处理完,又出门去爱卫办找刘福名,九月全市卫生大检查,各个指标和要求与往年没什么不同,郭文知道他对此早已是轻车熟路,自己说得越多反而越不好,干脆走走过场地简略交待了两句,也算是尽到自己的责任。 回到办公室后再也静不下心来,左思右想,郭文还是给徐嘉忆去了个电话,一五一十毫无隐瞒地大致说了下自己关于投资公司初步的发展设想。 可能是因为郭文一言道出桃花劫数的缘故吧,徐嘉忆说话明显没有过去多了,语气中也始终透着股子淡淡的忧愁。 这是现在的郭文无能为力的,早在温宏来镇里为青阳路做专题片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徐嘉忆的选择——没有一定身份的人开口点名,县电视台是不可能下到镇里来的。 听了郭文的讲述,徐嘉忆沉思了约莫半分钟,淡淡说道:“最近上衫村发生的事情,我在县城也略有耳闻,说句心里话,我觉得郭文你这次太冒进了,以你的能力,我相信快则一年、慢则两年,肯定能够带领上衫村走出困境,实在没必像现在这样冒险的。” “没有县电视台来报道,秦镇长也不会照你的意思把上衫村交给我”郭文深吸口气“我不想错过你苦心为我安排的机会,可能有些冒进,有些着急了,但如果一个小小的上衫村就耗掉我两年光阴,那我的仕途,将来也不会有多好的前景。” 徐嘉忆叹道:“你呀,心大是好事,那也得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过来不是?” 郭文没来由地一阵心酸“徐姐,那人,对你好不?” 片刻的沉默,徐嘉忆轻声笑道:“算你有点良心,自己一堆烂摊子操心不过来的时候还挂念着我怎么说呢,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嗯,工作小组这一步棋呢,只能说是好坏参半,但关于投资公司的发展设想,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郭文苦着脸说:“起初我还是挺有信心的,觉得靠着相卦之术肯定能够有所作为,但现在,不瞒你,徐姐,我心里是越来越没底。” “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想起我来,呵呵”徐嘉忆的笑声犹如青山绿水间随风摇曳的一挂风铃,柔柔的、脆脆的煞是好听,她娇憨得“哼”了一声,表达了自己的生气后嗔道“说吧,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保证呢?” 跟徐嘉忆之间有着一种自然天生的亲近,故而心思被说破,郭文也不觉得赫然,慢声笑道:“徐姐,上衫村的事情,你是不是也来个传真啥的表表态?” 徐嘉忆笑问:“怎么,有老耿这个人精在背后坚定地支持你,这样都招架不住,还需要我出面?” 郭文轻松地说道:“没有那么严重,也就在私底下有些不和谐的声音,倒没人公开跳出来指摘我的不是,所以,我想徐姐你来唱下黑脸,严厉地批评我的冒进作风。” “看来你是真没多大把握啊”徐嘉忆温声道“你也不用急着跟我撇清关系,上衫村最后如果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有我帮你顶着半片天,也不至于毁了自己的仕途。” “但是——” “行了,你才多大年纪,不用把自己搞得那么老成,既然我把上衫村交给你,自然就要对你负起责任,这与我们之间的情谊没关系再者说,如果小小一个上衫村就能拉我下马,那我的仕途也不会有什么前景了,呵呵”有心想让徐嘉忆跟上衫村这次的冒进撇清关系,但见她把自己说的话丢了回来,郭文也是没辙。 第025章悲剧的试验及其它 挂了电话后,听到外面脚步声起起落落,方知道已经过了下班时间,郭文稍微收拾了一下东西,夹着包锁上门走了出去。 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出了政府大院,郭文没有直接回招待所,而是反方向沿着长街一路脚步匆匆,没一会便到了家门脸堂皇的网吧,掀开厚重透明的帘子往里走,一眼瞧见黄玫已经在了,正笑呵呵地跟网吧老板在那闲聊。 “二郭”将含情脉脉的老板甩到一边,黄玫兴高采烈地跑到郭文跟前,笑颜如花地看着他说“昨天找到的几个人还不错呢,亏得都不多,有一个还赚了些,比前几次实在是好太多了。” 这样的结果连差强人意都算不上,暂且搁下相卦之术不谈,哪怕从人堆里头随便挑五六个人出来,按照正常的概率,赢利的也总该有那么一两人。 如果以眼下相当不乐观的成功率去运作投资公司,不出旬月,把工作组还有自己的内裤都搭进去,恐怕也不够亏的。 在心里叹了口气,没舍得搅了黄玫的好心情,郭文微微点头笑了笑,四处张望着说了句:“今天人似乎少了些,要不我们先去吃饭,晚上再过来看看吧。” 女人都是敏感的动物,质朴的黄玫也不例外,她很快察觉到郭文的强颜欢笑,不由关切地开解道:“其实网吧每天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人,再怎么挑得仔细,也是换汤不换药的,嘻嘻我想肯定不是你看得不准,是他们只会泡mm打游戏” 无论自己说什么,黄玫似乎都毫无选择地全盘相信,换作别个人,要是告诉他自己会看相,十有八九被当成玩笑话或者神经病,这种无条件的信任让郭文很是感动,也更加不想让她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烦心焦虑。 轻轻拉着黄玫的小手,慢腾腾在网吧里头转悠了一圈,郭文见她有模有样地尽盯着人家脸蛋看,莞尔问道“你能看出什么来么?” 黄玫摇摇头,又偷偷用手指了下不远处架着脚死抠的中年男人,咯咯笑着低声说:“我看见他鼻毛好长,跟胡须一样,揪起来肯定很过瘾,呵呵”话音刚落那人还真就眯着眼睛吸着鼻子拔了根鼻毛,还很爽地打了个喷嚏,郭文见了也是直乐呵,心头愁闷顿时减轻不少。 “对了,找到运气好的人没有,可别是他呀,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说着黄玫夸张地抱着肩膀哆嗦了一下。 “俗话说矮子里头挑高个,但也有一眼扫去矬一片的时候,呵呵,走吧,也不急在这一时,我们吃饭去。”见黄玫失望地耷拉着脑袋,郭文又故作轻松地说道“运气这种东西呢,是世界上最难琢磨的,别说想要利用它来谋利,就是要从复杂的面相中找出蛛丝马迹,也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所以呢,我也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实在不行,大不了再想别的办法就是了。” 黄玫抬起头,柔声道:“肯定行的,你肯定能做得到。” 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郭文心中想道:“能看出运气好坏是一回事,想要将它挪为己用又是一回事,或许,我最初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最近这段时间,为了上衫村投资公司的事情,两人一直在利用空闲时间做试验。 郭文负责在网吧相面找人,黄玫则负责和对象搭讪并让他挑出一只股票,然后统计出所选股票赢利的几率,从而判断郭文的计划有几成可行性,以目前的情况来看,结论不是糟糕两个字可以形容了,已经远远出乎郭文当初的预料。 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挽着郭文的胳膊往出走,黄玫犹豫着说道:“二郭,我听说,镇上很多喜欢玩股票的人都在麻婆街那块,下午我顺路去看了下,还真是挺热闹的。” 知道黄玫是在委婉地劝自己,郭文柔声道:“有技术辅助手段得出的数据,只能安慰一下自己,做不得数的,上衫村懂股票的人统共也没几个呢” “为什么一定要用上衫村的人呢?”黄玫不解地问道“会炒股的总比不会炒股的好吧,大不了花钱雇他们帮忙就是了。” 郭文思量道:“一个人的运气是不断在变化的,某一段时期内可能无往而不利,某一段时期又可能诸事不顺,或许今天雇的这个人运气好,但很可能明天他的运气就会跌到谷底,这种短期的雇佣关系太不牢靠,最关键的,还是可选择的范围太小,就像我刚才说的,也有一眼扫去挫一片的时候,所以在技术和运气之间,我宁愿选择后者,我觉得技术手段的不确定性更甚——” 正说着话,打外头冲进来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学生,不偏不倚地跟郭文撞了个满怀。 呲牙咧嘴地横了郭文一眼,女学生嘟囔着骂了句方言,又瞟了瞟气呼呼的黄玫,然后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跑开找了台电脑上网。 没什么香玉满怀的感觉,对她的蛮横也没放在心上,郭文若无其事地笑笑,自言自语道:“她运气不错” 听到这句话,本来还想打抱不平的黄玫诧异地问道:“这都撞着你了。还运气不错?” “确实是运气不错的,起码面相上是这么说的。” 郭文说完打算离开,一错眼发现黄玫不见了,转身去看,见她竟然已经跟那女学生说上话了。 往常只要黄玫出马,男的自然是不二话很配合地让干啥就干啥,女的稍微麻烦些,但聊个两三分钟也很快就范,今儿这主显然不好说话,全副心神地在那偷菜,对黄玫也是爱搭不理,让郭文瞧了心里很不痛快,于是迈步过去想让黄玫算了,没必要为了这点事低声下气的。 走了几步还没到近前,看见黄玫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给了那女生,接过鼠标调出了银河证券的双子星股票程序,随后女生信手在屏幕上点了一只股票,隐约听她说“就这个吧,要是真赚钱了,明天你得把剩下的钱给我。” 待黄玫喜盈盈地跑回来,郭文有些愧疚地说道:“这钱花得是又冤枉又窝囊,唉,都是我害的。” 将小记事本塞进包里,黄玫开心地推着郭文往外走,轻声笑着说:“就当是彩票买个希望嘛,说不定明天股票真的大涨呢?” “就算一次两次中了又能如何,前面失败的例子太多,已经充分说明了利用运气的可行性几乎为零。” 郭文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出来,只轻轻地抓住黄玫的手,提议道:“一会吃过晚饭,我们去近水路那块的空地上看电影吧。” 黄玫扑哧笑道:“这个露天电影尽放些宣传公共卫生的宣传片,有什么好看的嘛。” 郭文微笑说道:“去听听老百姓怎么骂阎宁的不也挺好吗?” “呵呵,活该他挨骂,谁让他三番五次给你下绊子。”一提起这事,黄玫感觉特骄傲,有时候郭文这些小手段使出来,还真是挺解气的。 撅着小嘴,凶巴巴的黄玫看上去愈发显得可爱“二郭,下次他要再找你麻烦,干脆让他们宣传办把这个露天电影的活动搞到基层去,让他们到各个村组喂蚊子去。” 郭文本身并非睚眦必报的小人,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今天你敬我一尺,改日我就得敬你一丈,官场铁律如此而已,至于以德报怨这种事也不是没有,要么被当成瓜子任人捏圆搓扁,要么就是跟对方的实力相差悬殊、力不能及。 在菜市口那块的小店吃过晚饭,郭文还真就驮着黄玫去了近水路看露天电影,不过月光如洗、微风袅袅中席地而坐浪漫是浪漫了,无数蚊虫叮咬的代价却有些让人遭不住,最后只待了不到一刻钟,两人便相互数着胳膊上的红疙瘩说笑着离开了。 “不要动那女的,只让男的吃点苦头知道痛,稍微教训一下就行了,剩下的事情不用我教你们怎么做吧?” 撂下手机阴沉着脸,唐涛瞟了儿子一眼,叹息道:“俊方,以后不要再被人唆使利用了,这种偷摸在背后打黑棍的事情,还是能免则免。” 唐俊方脸色胀得通红,咬牙压下对郭文的恐惧,扯着嗓子说:“爸,以牙还牙天公地道,他打碎了我的鼻梁,我就要敲断他的一条腿,我丢掉的面子,我自己去挣回来!” 见儿子也还算硬气,唐涛多少感到欣慰,思量道:“好吧,知道你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但能不露面,最好不要露面,怎么说郭文也是国家干部,万一被抓个现行,也是不大不小的麻烦。” 难得体贴一回地将黄玫送到家,郭文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鬼鬼祟祟的尾巴不见了,于是稍稍松了口气迈步往回走,想着可能就是个见色起意的跟踪狂。 不料刚刚转过小巷的拐口,前面呼啦冲出七八个花里胡哨的青年,一个个手拿木棍、铁棒、砍刀咋咋呼呼得跟唱大戏一样,吓得郭文转身拔腿就跑。 什么?不要跑?他是郭文,又不是叶问,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七八双拿着凶器的手,不跑难道还等着挨揍被“打成马”不成? 郭文跑得快,一溜烟出了胡同,这般激烈的运动竟然仍是气不喘、声不急。 那帮家伙追得也不慢,撒着欢儿喊打喊杀,威风是很威风,彼此之间的距离却渐渐拉开。 猛然间停住脚步,郭文回过身来,四平八稳往那一站,抬腿一个横踢直奔当先冲来的木棍。 这木棍还以为自己跑得快,捡了个大便宜,张嘴刚要骂娘,去势又急又猛的一脚已经到了腰腹,他脑海里咔嚓一个惊颤,便听“砰”的一声,双脚已经离地,整个人弓成一只虾米,竟是被郭文这一脚给踢得飞了起来。 瞅准了木棍那张瓦瓜裂枣脸,郭文毫不犹豫右拳跟上,从上往下铁锤般砸过去,咔,颚骨碎裂的声音清脆可闻,木棍惨呼刚起又嘎然而止,在空中陀螺般旋了一圈,骨碌碌摔在地上滚到电线杆那,撞了一下又弹了回来。 郭文看都懒得去看,径直迎上第二个,挥手之间轻松将他放倒,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同样毫不费力,等出了巷子的家伙全部倒在地上,体力最差、跑得最慢的那人看着郭文,一脸的不可置信,呆呆愣了刹那后,哇呀一声大叫,丢了西瓜刀连滚带爬地嚎啕而去。 用这种打打跑跑的战术,郭文曾经和郭静一起在黄州市某个高档住宅区内放倒过十二个保安,今天如法炮制应付七八个混混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等着好消息的唐俊方来来回回在面包车前头兜着圈子,他脑海里已经将蹂躏郭文的想象翻来覆去过了无数遍,越想越是激动,越想越是解恨。 “敢惹我,毛都没长齐还敢惹我,这下知道厉害了吧!知道大爷我是什么人吧!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见到一次老子就废你一条腿,他娘的,竟然敢惹老子” 起初还只是嘟嘟囔囔,没一会就跳着脚破口大骂,唐俊方正痛快地沉醉于这种隔靴搔痒,冷不丁看见胡同口跌跌撞撞丢出一个人,定睛再瞧,我的亲娘咧,那家伙脸色发白、无比惊慌,双腿打着摆子跑得那叫一个左摇右晃。 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被浇灭得无影无踪,唐俊方在短暂的惶恐无措之后,只剩下逃生的本能。 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窜上了面包车,唐俊方双手用力拍着正抽烟的司机,一个劲催促:“快走,快走,快走——” 面包车敞着车门,就这样吐着烟屁股呼啸而去。 可怜那被郭文吓得肝胆俱丧的小年轻,撵在后头撕心裂肺地喊了半天,追出去两百多米后一跤跌在马路牙子上再也没力气起来了。 次日,高保国打来电话,激动地说:“郭文,你小子还真是深藏不露啊,这么好的身手不当警察简直太浪费了。” 郭文笑道:“高局你就别夸我了,昨晚我可是吓出一身冷汗,到现在还后怕呢。” “你尽给我装,视频在网上都火了,上千万的网民都见证了你的一个打八个,有这好功夫傍身,我就不信你还会怕啥对了,你最后指着镜头说的是啥啊,两个字,网上猜什么的都有” 视频的事情郭文一早就心中有数,他并非随意选择的战斗地点。 耿玉林说唐涛黑白两道都吃得开,是他找人要揍自己的可能性很大,但想通过公安局的审讯一锤子敲死唐涛,无异于痴人说梦,所以郭文便特意挑了有摄像头的路口,完事后还特意冲镜头说了“唐涛”两个字,一是警告唐涛,二是避免以后还有不知所谓的流氓上门来找自己麻烦,只是视频竟然被放到了网上,还受到追捧,这就不是他能预见到的了。 第026章上杉村风起云涌 与外界对工作组和投资公司一律嗤之以鼻的态度不同,上衫村村民这半个多月来,忧心发愁的时候少,兴高采烈看热闹的时候多,先是马万里父子俩从未停过、最后打到了马家祠堂的口水仗,接着吴光耀这个小白脸竟然灌了一瓶老白干,牛b烘烘得跟婆娘红脸脖子粗的掐架,再后来小跟班马昆冲冠一怒,闪电娶了个老婆跟老子分家,这么好玩又有趣的事情层出不穷,让人甚至都顾不上每集必看的肥皂爱情剧。 眼瞅着投资公司正式成立了,差不多应该消停一阵,也让大家有时间好生回味一下了吧,没想到突然又传出工作组打算玩股票,账户都已经开好了,就等那个乱七八糟的郭助理来了。 玩股票啊,还不如带上钱去澳门转一圈呢,好歹输光了还能吹嘘老子风风光光了一回。 很多人细细琢磨之后。都觉得这事儿太荒唐,议论纷纷之下都说小郭同志虽然年纪轻,但毕竟人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再乱来肯定也有个限度,再者说,马万里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对村里的感情那是有目共睹的,决不可能干出如此傻x的蠢事,于是传闻便成了谣言,而老村委也成了见不得人好、恶意造谣的罪魁祸首。 可谣言传了几天后,投资公司在大门外的墙上贴了通知,竟然让人大跌眼镜地默认了这事儿“老天爷,世上还真有这种超级瓜子啊,脑袋不是全都被驴踢了吧?” 于是乎短暂的惊诧错愕之后,原本口口声声为工作组打抱不平、拍着大腿卯足了劲儿臭骂老村委的人们毫无阻滞地倒戈一击,一时间群情汹涌、骂声如潮,要不是村中一霸吴汉山也在工作组,估计偷摸往公司大门上泼大粪的都有。 这时候火了的马万里站出来说话了,他在大喇叭里头吼着“投资公司是我们工作组几个人贷款凑钱成立的,过去没拿过村委一分钱,今后也不会拿村委一分钱,说白了,以后公司赚了钱,那是给大家谋福利的,要是公司亏了钱,也跟你们这帮白眼狼没个屁关系,谁要还敢怂恿光耀他婆娘寻死觅活上吊,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还有,村委的几个老同志,你们三天两头跑公司来闹腾,我问你们,你们知道什么叫独立于两套班子以外吗?这老母猪追大王八,那是你任务吗你管?” 听了马万里这一通鬼叫狼嚎,无论支持哪一方的都是直乐呵,其实谁心里都明白,无论做出多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工作组乃至投资公司,出发点都是为了村里能好,试问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会贷款三万块扔进去打水漂玩,最后还换来一通骂娘的,那不是傻,那是抽风抽的。 既然工作组的九个人乡里乡亲不好意思再骂了,剩下唯一可以用来发泄的人,不用想,自然就是迟迟不肯露面的郭文了,要说这上衫村的方言,那叫一个绝,同一句话换换语调就能骂出另一番别有滋味来。 就在不亦乐乎的村民打算刨郭文八代以上的当口,很多人瞪圆了眼珠子,不敢相信地瞧着马万钧领着他们村组三十五户人家,到投资公司签署了户均一千元的集资入股协议。 这还了得么,马万钧是什么人,曾经身家差点就过千万的大财主啊,会赚钱、能赚钱的男人不少见,但像他这种全大桥镇也未必有第二个。 不会还真能赚到钱吧,玩股票那可是一门技术活,不过也难说哦,人家姓郭的小子毛没长齐已经是镇长助理了,难保不会有一点通天的本事。 人心是世上最反复无常的东西,利益似乎就摆在眼前,再也没人顾得上郭文了,纷纷私底下开始思量着要不要跟着入点股份,将来公司真发财了,也不会看着别人分红,自己干瞪眼。 次日,吴大膀子带着二十二户大棚也来了,却是户均两千元的入股,眼下他们是村里最小康的一批,也难怪出的钱比马万钧他们多一倍。 终于开始有人按奈不住了,心想凭什么别的村组可以入股,自己村组却连消息都没有,浑然忘了投资公司打算玩股票这种有去无回的买卖,一个劲怂恿组长向大家集资,如果有人反对,也可以采用自愿的原则。 巴掌大的地方,一丁点风吹草动瞬时便会传得人尽皆知,很快全村八个村组都躁动起来,这是很奇怪的现象,似乎只要前面有人趟路,刀山火海明知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往里扎堆,地下彩票在农村屡禁不止并非是政府的力度不够,而是这种盲从的心里在作祟。 在这一抹入股的前浪开始翻滚、眼看就要形成滔天巨浪的时候,始终“躲”在镇上的郭文毫无征兆地杀了过来,气势汹汹地将马万里从头到脚批了一顿,直接将他的组长和总经理全撸了个干净。 打了霜的菜杆儿一样,马万里蹲在沙发旁边猛劲地嘬着烟屁股,他是真的想不通,不明白郭文平白无故发这么大火气是为了啥子。 “钱不够,你气得摔电话,现在钱够了,你又恨不得挠我一顿,俗话说伴君如伴虎,我看你一个小小的镇长助理也不好伺侯”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见婆娘煮了面条出来,马万里赶忙起身过去想要接过来,却被婆娘横了一眼,不敢作声地哧溜回去继续蹲着。 接过大海碗面条,郭文用力吸了下鼻子,喊了几声“真香”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往嘴里拨弄。 “小郭,你慢点吃,厨房还有好多呢,吃完了嫂子再给你盛。” 也不知马万里怎么糊弄的,竟然娶了这么个既漂亮又聪明的媳妇儿,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镇上的播音员还要标准。 郭文用鼻子嗯了一声,含糊不清地说:“马大哥真好福气” “你马大哥人好心好,福气自然也是好的。小郭,这次的事情,实在是怨不得你马大哥,都是你嫂子我瞎胡闹,尽寻思着多给公司筹点钱了。” 郭文搁下碗筷抹了把嘴巴,笑呵呵地说:“一般只要提到集资两个字,百分之八十的村民会反感甚至抵触,就更不用说拿集资的钱来玩股票了,但照着眼下的形式发展下去,恐怕村里倒是会有半数以上愿意出钱所以我琢磨着也是,像马大哥这种粗线条的男人,是不可能有这般玲珑心思的” “的确是你嫂子我欠考虑,你看是不是过段时间,找个借口给你马大哥官复原职啊,主要是担心他在老爷子那抬不起头,以后的工作就不好展开了。” 郭文微微点头,见马万里被他婆娘扯了过来,兀自生着闷气,忍不住叹口气,常说好心办坏事,估摸此时马万里也是一头雾水,正郁闷得紧。 郭文无奈地苦笑道:“马大哥,我是真怕了你了,集资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一声呢?要不是吴涧觉得不大对劲,偷偷给我打了个电话,等我收到消息再赶过来,这摊子事情就真的无法收拾了。” 马万里哼哼着没搭腔,他婆娘倒是笑道:“还不是因为钱不够的事情,你上次发脾气了么,老马他是想着要给你个惊喜。” “想给我个惊喜,唉,我看是怕我死得不够干净啊”话一出口郭文就有些后悔,但见嫂子只是淡淡微笑,并没有生气,不由暗自佩服她的涵养“照常理来说,公司肯定是资金越充裕越好,所以我估计,马大哥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发火吧。” “岂只是他,其实我也有些想不通。” 郭文捏了捏鼻梁,思量道:“当初我们成立投资公司的宗旨是什么,是要改变村里的投资和发展环境,是要为村民的致富之路提供原始的资金支持,而不是要把全村老小都绑架到这艘战车上来。” 马万里还是懵懵懂懂,他婆娘显然已经明白了郭文话里头的意思。 “马大哥,你对我有信心是好事,但这种信心也不能太盲目了吧,万一投资公司垮掉了,我至多拍拍屁股不去做梦当大官,而你们呢,你们上衫村一千四百多人要承受多么惨重的代价,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啊?” 马万里憋着一口气,仿佛就在等郭文这句话,他粗着脖子说:“我这大半辈子就信过两个人,一个是阿鸿,一个就是徐镇长!” 阿鸿显然就是他的婆娘“阿鸿说你是干大事的人,而徐镇长也怕我小瞧了你,不好好配合你的计划,特意打电话来安我的心,既然她们俩都说你肯定行,我马万里没二话,是死是活,这条命就挂你身上了!” 我就说怎么马万里这出了名的刺头怎么这回如此听话,敢情徐嘉忆一早就帮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却不知如此重的情谊,何时何日才有机会去报答。 郭文心有感触地想着,嘴上慢声说道:“好,我们暂且不说投资公司是否会垮掉,往好里了说,投资公司真有发展壮大的那一天,我来问问你,如果全村三百多户都入股,每年公司要负担的分红得是多少?我们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有足够的资金,去帮助村民走自己的创业之路?还有,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清楚,凡是人,都不可避免得有着天生惰性,假设你每个月能从公司拿到五百乃至一千,你还会寻思着去自力更生,去拼死拼活谋求更好的发展吗?你不会,你只会不断将手里的钱投入公司,不断加大分红的比重,直到一切化为乌有的那一天!”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马万里再明白不过来就是猪脑子,虽然知道郭文话里头难免有些夸张成分,但实实在在说的是正理,当初跟婆娘在床上商量的时候,的确有些欠缺长远的考虑,光顾着眼前了。 “我那不也是怕你真个因为贷款的事情撂摊子不干了嘛”马万里没好意思完全认错,刚嘀咕了一句,腰里被婆娘狠劲掐了一把,赶紧讪笑道“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应该提前向你请示,你撤我的职是应该的,我现在已经没有一句怨言了!” 就像阿鸿说的,没有马万里这根顶梁柱,工作组在村里根本是寸步难行,而且徐嘉忆对马万里也推崇备至,说他平时看上去莽夫一个,其实方方面面都有些真本事,是个值得依赖的能人。 摆摆手表示接受了马万里被迫的道歉,郭文微微叹息道:“马大哥,我也不瞒你,我反对集资,最重要、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现实的不允许十天半月可以,一月两月或许也能勉强,但想要投资公司靠着股票长久盈利,这不仅是非分之想,还是白日做梦说来说去,上衫村都是你马万里的上衫村,而我,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尽全力把你们领上路,我不可能为了公司和你们村一直劳心劳力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听了“上衫村是你马万里的上衫村”阿鸿不由喜上眉梢,她很清楚自己男人几斤几两,若说给他个县长干干,有自己这贤内助也未必不行,苦闷的就是没有路子和机会,而今上衫村如果真能在郭文的帮助下一飞冲天,以二十九岁的年纪踏上仕途也犹未晚。 不经意瞧见马昆在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想起他为了脱离严父的掌控,不惜与只见了一面的网友搞了个闪婚,如此大智大勇的壮举让郭文也是啼笑皆非。 “别躲在外头偷听了,都进来吧!”咯咯笑着大声呼喝,郭文看着工作组的成员表情各异地进来找地方坐好,缓缓起身,抱拳团团作揖,沉吟道“虽然这次集资的行动很不明智,但我郭文,打心里头感激在座各位。” 众人纷纷起身还礼,一时间场面混乱得很。 马万钧是纯粹靠着过往对村组各户的恩惠,软硬皆施方才拉出了集资的队伍,而吴海山他们组则不同,二十二户大棚早已吃透了各种落后的苦头,全都是真心实意盼着公司能早日壮大起来,如此方能尽快解决大棚的水灌系统和进村道路不便等问题。 “郭助理,我们村组集资都是自愿的,也是大家想为村里出份力的心意,真的要全部退出来吗?” 吴海山轻声问了一句,却刺着了自尊心很强的马万钧,他挠着秃了大半的头顶嘀咕道:“大膀子,你这话我不爱听,就你们大棚户有这份心,我们村组三十五户难道都是假的?” 吴海山用方言麻利地申辩道:“我的万钧老大哥哎,你别尽在郭文面前拆我台好不好,我能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吗?” 见郭文眉头微皱在那沉思,阿鸿温声打圆场劝道:“你们两个死冤家别吵了,郭助理自然有他的打算,我们听着老老实实照办就是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郭文思量良久,慎重地说道“这事儿还挺棘手都退掉嘛,白纸黑字跟工作组签的协议,对我们的声望和信誉都会造成很不好的影响;如果不退,其它村组也要求入股的话,我们又没有太好的理由来拒绝” 坐在最外头吹着过堂风的吴涧舔了舔嘴唇,建议道:“要不限定一下最后集资的日期,我估计,脑袋发热的人终归是少数。” “你这也是臭办法!”想起眼前的麻烦是自己领头折腾出来的,马万里顿时音调降了好多“老鬼知道最后会有多少人来凑热闹,昨儿晚上就有五六个村组来找我要小道消息,还说要真有干头,每户凑个千儿八百的不成问题。” 一时间大家都没了言语,只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一筹莫展。 “唉,臭办法总比没办法好,我看这样办吧”郭文用力搓了搓发木的脸颊“等会就出公告,给所有村民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明天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公司现场办理手续,逾期不侯海山,万钧,两位得辛苦一下了,必须要想办法劝退部分已经入股的,今晚退的人越多,明天来的人就越少。” 谁都知道炒股这种事情最不牢靠,只要刹住现在这股子邪风,回归理性的村民便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心知刹住邪风的重任落在自己肩上,吴海山跟马万钧不再毫无目的地胡表忠心,而是用力地点点头,保证想方设法一定完成任务。 郭文呼出口浊气“作为对你们两个村组退股的补偿,将来公司发展壮大之后,会第一时间考虑你们村组的项目。” 吴海山要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喜形于色。 对马万钧来说,补偿不补偿倒是无所谓,但不用为了那些靠情面拉来的集资款提心吊胆,也终于是能偷偷松口气了。 下午,经过吴涧费尽心思润笔的公告往出一贴,原本高烧三十八度九的村民总算是冷静下来了,虽然还有种种稀奇古怪的传言在屋前屋后、田间埂头肆意地传播,但只要理智地对待,哪个都不是傻子、疯子,哪个也都不是有钱烧的,想想几百、几千的,真要一不小心打了水漂,那个时候再想起来肉疼可就晚了。 随着吴海山和马万钧两人劝退工作的迅速展开,到傍晚时分,已经有三十八户主动撤回了入股,当然,其中绝大多数是出于自愿的,毕竟集资炒股这种事,谁要说心里有底,那纯粹是骗人骗己。 马万里他们故意把这事搞得遮遮掩掩、生怕被人知道的样子,等消息渐渐传开,风向终于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几个特意来套交情索内幕的组长,也是打着哈哈偷摸找了个空档溜了。 第027章寡妇尹雨和极品双胞胎 第二天,工作组门口倒是聚集了不少人,里三层外三层跟铁通似的,但一如预料中的那样,插科打诨逗闷子大家乐呵一下,没问题,至于拿钱出来入股,还用来玩心跳,免了吧,老子遭不起这罪!老子是想看看有哪个瓜子来这烧钱玩儿的。 将将到了吃午饭的点儿,没瞧着热闹反被晒得头昏脑胀的人们散得也差不多了,只有几个小孩儿还在坪上你追我赶得游戏闹腾。 办公室里头,演技很烂的马万里很是惬意地换下那张苦脸,掀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忍俊不禁地咯咯笑了起来。 也难怪他高兴,能够顺顺利利过了这一关,总算没给郭文和公司造成不可挽回的麻烦,他一心一意为了上衫村,无论如何也不想到头来却当了个罪人。 吴涧可没有他这么轻松的好心情,衬衣汗湿了一个大三角,坐在电风扇前头就差没抱在怀里,他不无担忧地说:“不知道郭助理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我们从村里挑出来的二十多人,要是一个他瞧得上的都没有,怎么办?” “肯定不会!你、汉山、永年还有马昆,你们四个没日没夜跑了大半月,如果这样都不能让他不满意,那只能说明他眼睛太刁”抓起茶缸灌了几口,马万里凑到吴涧身边,压着声音说“照你看,他让我们找运气好的人是打算做什么?” 吴涧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想了想说道:“股票这东西,我是真不懂,郭助理打算怎么干,你问我,还不如去问问万钧。” “万钧他自己还没搞明白呢”马万里嘟嘟囔囔地说“昨天啊,我跟你嫂子偷摸商量这事来着,总觉得有些玄乎你说,他不会是想凭着运气去玩股票吧唉,要不是徐镇长三番五次来电话,我是真不大敢相信他啊。” 马万里能猜到的事情,吴涧自然也想得到,他晃晃脑袋叹道:“都已经到这一步了,说什么都没用,刚才的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搁心里头吧。” 正说着话,郭文拎着吃食打外头进来,身后跟着个已经没牙了的老太婆,瞧模样要不是有阿鸿搀扶着,估摸半道就得瘫那儿。 将老太婆扶到马万里的专属藤椅上坐下,吩咐马昆给倒了杯凉茶,直到老太婆将气喘匀了,郭文这才说了几句抱歉的话,然后冲马万里和吴涧招招手,来到屋檐下有些失望地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不好干,一个人运气究竟好不好,谁也不能拍着胸脯保证,但二十六人我挨个仔细瞧过去,只能说你们用了心,可是还不够。” 生怕马万里一着急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吴涧抢在前头道:“上到七十九,下到十二三,郭助理你肯定也能明白,我们真的是已经尽全力了。” 盯着别人的脸庞看了一上午,郭文感觉眼睛涩涩得很是难受,微微眯着用手揉了揉,淡声道:“你们想想办法,只有吴老太一人,肯定不行,至少得有四个。” “究竟啥意思呀?”马万里还是没能忍住问了出来。 这事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与其让他们蒙在鼓里瞎想,还不如干脆说出来得了,毕竟这儿不是镇里也不是县里,迷信也好、装神弄鬼也罢,只要结局皆大欢喜就可以了。 稍稍沉吟,郭文问道:“徐镇长为什么对我有信心,你们知道吗?” 马万里跟吴涧都是摇头,前者试探着说道:“听说你很早以前就认识徐镇长了,我想她应该是对你很了解,所以才相信你吧。” 这种能顺着自己意思往下说的人太方便不过了,郭文颔首道:“我在大学的时候呢,也算玩过几年股票,每次只要我自己买,肯定亏钱,但要是让别人买,却又次次能赚不少。” 世上有这么邪门的事情?不仅吴涧不信,马万里也是不信,但不信又能怎么样,都到了这种地步了,有话也搁在心里烂掉吧。 “当初我也说了,我是拿自己的仕途在做一场豪赌,既然是赌,当然希望找些运气好的人来帮自己”见他们没吱声,郭文权当他们是认可了,自顾自说道:“一会吃过午饭,尽量多召集些村民过来,或许还能从里头挑几个人凑凑数。” 玩过几年股票总好过啥都不会去拼运气,自我安慰的马万里点点头,饭也顾不上吃,径直去了喊广播,他倒也实在,没弄那些虚的,只说选上了便能有一百块的好处费。 利益诱惑之下,陆陆续续外面便来了不少人,郭文陪着吴老太闲聊了一阵,起身跟阿鸿出门走进了吵吵囔囔的人堆里。 只觉一张张陌生而热闹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挤来挤去,莫说想要看出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气运,就是大致看下好坏都很困难,郭文努力压下心头的烦躁,用沙哑的普通话喊道:“大家能不能静一静,站在原地不要乱动。” 人群该怎样还是怎样,阿鸿帮着不停喊话也没用,身周的咧嘴直笑,外头的一个劲往里钻,场面一时间比菜市场还要混乱。 “作死呢!”一声炸雷般的吼声响起,只见人高马大的吴汉山跑了过来,一下就镇住了嘈杂的人群,虽然不少人还在嘟嘟囔囔晃来晃去,但比刚才已经好多了。 竭力睁大眼睛,郭文在人群里慢慢地走着,他花了一个多小时,眉心都阵阵生疼了,才勉强又挑了两人出来,心里暗自计算着赢利的成算有多少,结果悲哀的发现以这三人现在的气运,能达到百分之七十就顶天了。 汗流浃背喘着粗气往回走,打算先歇一歇再说,不经意余光扫见磨墩子上正啃玉米棒子的两个小女孩,郭文顿时眼前一亮,因为她们竟是一般模样的双胞胎瓷娃儿。 瓷娃儿好看是好看,真正让郭文如获至宝的,是她们身后低眉顺眼、身材丰腴的美貌少妇,羞羞怯怯、低声说着话儿的模样,像足了古时的小家碧玉。 那张脸远远看去,似乎命数并不怎么好,但郭文走进了仔细观瞧,直盯得少妇耳根发烫,才发现她财帛宫荡漾着一抹犹若晚霞的光泽,恰好与她面相独特的九宫九格相得益彰,可以说是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见过的气运最佳的。 郭文开口刚说算上她,旁边一个悍妇忽然嚎了起来,指手画脚唾沫横飞,好像挖了她家祖坟似的。 让郭文感觉奇怪的是,马万里他们竟然都没有阻止,纷纷一脸的无奈和怜惜,其他人也跟着起哄,七嘴八舌把那少妇原本挺好看的脸蛋弄成了一张猪肝脸,连带着关系重大的那抹晚霞也被羞愧和伤痛掩盖。 “怎么回事?”见两瓷娃儿一个眼泪哗啦、一个怒目圆瞪,郭文心生怜惜,偏过头去问阿鸿道“他们这都咋咋呼呼骂什么呢,别欺负我听不懂!” 阿鸿为难地看了少妇一眼,轻声说道:“尹雨妹子其实是个再好不过的女人,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很会持家,她的刺绣也是远近闻名只是,她运气似乎一向不大好。” 眼瞅着尹雨抱起哭的、拉着气呼呼的,似乎想要从这里逃开,郭文急忙朝前踏了一步说了句“等等”随后又指着得意洋洋仍不罢休的悍妇,问阿鸿道“我是问你,这女人在骂什么!” 发现郭文脸色不善,阿鸿张张嘴嘴没能出声,却是吴汉山过来回答道:“她骂尹雨是扫把星,已经克死了两个丈夫,还说,郭助理你,你是瞧上了她好看。” “克夫是吧?”环视一圈,见绝大部分人显然都认同悍妇的骂评,郭文微笑道“尹雨是不是克夫,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她能帮我们赚大钱,这就够了!” 想着自己打麻将从来没输过,虽然十天半月也就十几块钱的事情,但运气肯定比个克死男人的寡妇强百倍,悍妇心有不甘,翻着大嘴唇囔囔:“她要是能赚大钱,还会把自己男人都克死?你问问别人,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郭文懒得搭理她,径自对尹雨说:“来给公司帮忙吧,不仅一百块钱照给,如果赚了钱,还有百分之十的分红,我看两个瓷娃儿也好久没穿过新衣裳了吧?” 利益永远是驱使的第一动力,百分之十的分红是多少,尹雨不是很清楚,但只要有钱赚,能多少改善家里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尹雨不懂,但别的人却明白得很,只要买的股票获利,百分之十的分红绝对不是一笔小数目,那悍妇眼睛都红了,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我比她运气好,你选我吧,我打麻将从来没输过钱的,我运气一直很好的,你选我,选我吧——” 淡淡扫了她一眼,对这种悍妇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郭文即没必要也没气力跟她解释,稍稍离远点以免被飞溅的口水喷着,尹雨意动的表情落在眼中,便弯腰将那捏紧小拳的瓷娃儿抱在怀里,哄了几句后,微笑着说道:“来吧,也没多少事情,有钱不拿白不拿?” “他这么年轻,又生得这么好看,还是当官的,肯定有好多好姑娘抢着要嫁给他就算他真对自己有什么想法,那又怎么样呢,众目睽睽之下他还能对我动手动脚吗他总比那些白天横着脸看我,半夜三更却在我家窗户外面猫猫叫的人要好,好很多”畏畏缩缩地抬起头,尹雨强忍着羞怯没去理会四周鄙夷嘲弄甚或嫉妒的目光,身姿婀娜地跟在郭文身后进了办公室,将苍蝇一样嗡嗡不绝的声音关在了门外。 在马万钧的帮助下,郭文把他们需要做的事情简明扼要地交待了一番,随而再次斟酌了一遍他们的面相气运,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拿上公文包单独去了另一个房间,他得为自己提前打上一卦才行。 从包里取出一个小锦盒,搁在被阳光照的犹如明镜的桌面上,郭文闭着眼睛深吸口气,一动不动地伫立片刻,然后小心翼翼打开锦盒,将里头层层绸缎细致地剥开,用三根手指头轻轻一捻,将一把大小不同、样式各异的古铜钱抓在手心,同时嘴唇翕动飞快在念着什么。 “卦——”轻喝一声,郭文猛地将铜钱往桌上洒去,一阵叮叮当当短暂而清脆的撞击声随之响起。 缓缓睁开眼睛,呼出积在胸口的浊气,郭文表情严肃地双手撑在桌沿,凝目无比细致地开始查看卦象。 与相术着眼于微毫之处的精细不同,当一副卦打出来之后,最重要的不是纠缠于细枝末节,而是要根据不同的情况,通盘全局考虑做出合理的取舍,所以卦象是吉是凶不能一概而论,有时候针对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果。 经过长时间的思量之后,满头大汗的郭文终于是松了口气,这一卦虽然算不上太好,但勉强能够接受,不至于说要将计划往后挪。 收拾好吃饭的家伙,回到办公室发现马万里他们都诧异困惑地望着自己,郭文也没解释刚才做什么去了,只是微微点头,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开始吧” 打开村委仅存的一台电脑,接上网络后调出银河在线交易程序,郭文有条不紊地对站在身后的四人说道:“我现在慢慢拖动屏幕,尽量让你们能够看清楚每只股票,只要你们感觉哪只股票好,不用犹豫,立刻告诉我!” “那个,我问一下哈,要是我选的股票赚钱了,是不是跟尹嫂子一样也能有分红?”小年轻臊红着脸问。 郭文点头答道:“这是自然,亏了不用你们负任何责任,赚了就可以分钱,不相信我,你可以问马主任。” 见后头伸长了脖子、一脸紧张不安的马万里,小年轻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好意思真个问出来。 红红绿绿的股票在屏幕上随着大家的呼吸和心跳缓缓滚动,除了带着俩瓷娃儿的阿鸿,其他人此时全都挤到了电脑前面。 “唉,真的老了,眼睛不好使了,腰也容易酸了”老太婆小声说了句,用手指戳在屏幕上道“我这把老骨头是经不起折腾咯,随便选一个,就这个吧。” 马万里一听,立刻急了,感觉怎么跟郭文说的不一样呀,不是郭文来选、别人来买吗,怎么现在反过来了? “太婆,你再好好看看哈,我去给你帮张椅子过来坐着——” 马万里焦急的话音刚落,就看郭文动作迅速地进入交易栏,手指在键盘上啪啪飞快敲了一阵,在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的刹那,一口气就直接买进了四万八千多。 “来真的啊,真金白银啊,老太婆随便拿手这么一指,她自个估计都没看清楚呢,四万八就这样砸进去了”马万里眼皮跳了跳,要不是昨天刚被自家婆娘苦口婆心地训了一顿,说不定早就已经忍不住喊出来了。 似乎察觉到马万里的不安,郭文若无其事地说道:“马主任,麻烦你找人送太婆去休息吧,今天她没什么事了。” 马万里憋着口气没吱声,搀着老太婆往外走,经过阿鸿身旁时,见她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自己,只好苦笑着耸耸肩。 在随后的半个小时内,另外两人也分别选了一只股票,剩下尹雨蹲在郭文身边,额头香汗淋漓,却仍然抿紧了嘴唇,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 之所以迟迟没做决定,并非一只股票都没看中,而是担心万一选了只不好的股票,害得村里亏了钱,扫把星的名分这辈子自己肯定再也甩不掉了,加上刚才吴涧偷偷告诉她,只要运气好,一天赚两三百都有可能,也怪不得尹雨如此慎重。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郭文搁在键盘上的双手渐渐有些发麻,他停下来甩了甩腕子,偏过头见尹雨抱着裙摆蹲得也是很难受,便起身替她找了张椅子,微笑着安慰道:“尹雨,不用看明白这些乱七八糟的数字,捡着你感觉比较好的挑一只股票就行了。你看他们不都是轻轻松松赚了一百吗,没必要把自己搞得这般累的。 “谢谢”在椅子上坐下来,尹雨感激而腼腆地冲郭文笑了两个小酒窝,却是没敢与他对视,用生涩的普通话怯怯地说道:“我不碍事,就是眼睛有点儿看花了,害你等这么久,对不起。” 上衫方言常常是后面语调往上提,男人的粗嗓门听起来像是要吵架,而尹雨柔柔的声音却是带了个奇特的嗲嗲的尾巴,让人听了能痒到心里头去。 “你总喜欢把对不起挂嘴边么?”郭文随口问了句,见她没言语,想了想又说道“不要把别人的胡说八道往心里去,那样或许你能活得轻松些。” 不明白郭文为何要跟自己说这些,尹雨下意识点点头,樱桃小嘴周围一圈沙粒般的细汗,心思好没来由地乱了起来,好不容易才将散乱的目光重新聚焦,立刻惊喜地叫了起来,略显粗糙的小手不停点着屏幕,冲郭文兴奋地说道:“有了,有了,就是它!” 郭文定睛一瞧,差点没吐血,因为尹雨挑了老半天,最后竟然选了只认沽权证,要知道认沽权证那是天上一脚地上一脚的,撞大运能一天翻几番,倒大霉十几分钟就能让你亏到只剩下零头,乃是名副其实的大杀器。 强忍着想要向她确认的冲动,也没有给她施加额外的压力,郭文稍稍犹豫,用力捏了下鼻梁,他豁出去了,也懒得查看该认沽权证行权的期限,五百手往里一打,分时线上愣是连水花都没溅起来一个。 “不知道这只股票会不好好,我感觉心里好像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似的”尹雨幽幽不安地说完,发现郭文用专注的眼神盯着自己的脸庞,吓得赶紧偏过头去,慌慌张张地跑去找女儿了。 “行了,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假装轻松地拍拍手,郭文起身跟了过去。 马万里他们等郭文一走,立刻一窝蜂地挤到了电脑前面,迫不及待地想看看买的股票是涨了还是跌了,事关重大啊,成败就在此一举。 还没走到一对瓷娃儿身边,就听马万钧惨叫一声,其他人也是唏嘘不已,不用想,肯定是看到那只认沽权证了,郭文对他们的瞎咋呼不予理会,笑呵呵地抱起一个瓷娃儿,对尹雨说道:“别人都可以回去了,只有你,没办法,得留下来,直到三点钟收盘结束。” 尹雨想问为什么,却被郭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吓得装作没听见,一个劲跟女儿逗着玩。 那边厢,时而响起叫好的欢呼声,时而又陷入唉声叹气的沉默中,显然四只股票有亏有赚,瞧马万里的神情,目前应该是赚多亏少,所以他还能笑得出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郭文问小辫子朝右的瓷娃儿,估计这是分辨她们两姐妹唯一的标识了。 瓷娃儿眨了眨又大又亮的眼睛“我叫尹喜儿,我是姐姐——” 尹雨怀里的那个不乐意了,粉嘟嘟小嘴噘着,有些怕生地说:“我才是喜儿,我才是姐姐,你小辫辫在那边,你是乐儿” “不对,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你是姐姐——” “你看,我是姐姐,我是喜儿,细细” 郭文瞧着有趣,随口说了句:“我知道了,喜欢骗人的那个,一定是喜儿!” 听了这话,右辫子得意地咯咯直笑,左辫子眼里噙着泪,楚楚可怜地生闷气。 “不哭,不哭,是叔叔不好,叔叔发现我们喜儿是最乖最好的。来,叔叔抱你去买东西吃,好不好?”过去抱过喜儿,郭文看了一眼尹雨,见她低着头没说话,以为她不反对,便胳膊一横,把昂着下巴好像很不屑的乐儿也抱了起来“乐儿,你是姐姐,你要保护妹妹才对,怎么还欺负她呀?” 乐儿不高兴地说:“谁让她就会哭呀,好讨厌。” 虽然三岁看半百纯属扯蛋,一个人的面相是随着心境、环境等等不断变化的,但郭文还是在心里叹口气,这对瓷娃儿的性格完全不同,她们的命运也将会有天囊之别,谁好谁坏且不去说它,两姐妹之间的割裂却是不可避免。 抱着这对瓷娃儿出去玩了一会,又买了不少零食,很快她们跟郭文就混熟了,还亲昵地喊他“蚊子”就像郭静那样。 郭文随心随性惯了,又是打心里欢喜喜儿乐儿,却没意识到自己过分热情的举动,会给尹雨带来多少流言蜚语。 一个漂亮的年轻寡妇,一个帅气的单身青年,在某些人眼里那就是干柴烈火,隔着几百米都能生出奸情来,更何况郭文表现得似乎非常露骨,丝毫没有隐藏爱慕的意思。 不情不愿跟在后面的尹雨有些后悔,后悔不该让郭文带着喜乐出来,更后悔不该被郭文一句话就勾了出来,这样四个人在一起,背后指不定别人要说多难听的话呢,这有心想要鼓起勇气将喜乐带回去,见她们从未象今儿这样开心过,舍不得将这份快乐夺走;有心一个人走开嘛,又想着郭文戏虐地说的那句话“这么漂亮的一对瓷娃儿,你就放心放让我一个人带着,不怕我把她们拐去卖了?” 正左右犯难的时候,远远瞧见马万里狂奔而来,边跑还边喊“郭助理,遭殃了”尹雨不易察觉地松了口气,想着终于不用游街一样被人戳戳点点了。 ps: 感谢朋友们对员外的支持,特别是每天给员外投票的朋友,还有书友20100728080033180、hhhrlx、爆香三位的打赏,你们给了员外莫大的支持和鼓励,员外在这里要郑重地向你们说声“谢谢”! 员外年已不惑,女儿刚上小学,每天除了上班外,几乎所有的时间和心力都花在以官入道这本书上。 员外用心了,每个情节乃至每一句话,都是反复考量斟酌过了的,效果好坏且不去说它,起码,员外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书中,希望能写出让大家喜欢并感同身受的故事来,但很多时候,事与愿违,太执着太专注太计较未必是好事。事实证明,员外败得一塌糊涂,扑得惨不忍睹,连始终对员外很好的编辑也不得不喊停,员外自己也是深受打击,几乎想要放弃码字这条路了。 无论如何,员外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大家的默默支持和鼓励! 上衫村的情节,员外仍然会用心写完,绝不会随便敷衍了事,但这个高潮过后,也将是本书的结束。 心碎了对不起 第028章也是个苦命的好女人 “你才遭殃了呢!”郭文笑容满面地骂了马万里一句,将喜乐还给尹雨,神秘兮兮地笑笑后,回过身去说道:“一开始亏点钱是正常的,不用这般着急。” 马万里急得头顶都快冒火了,拽着郭文往办公室那边跑,也顾不上尹雨就在旁边,一口气道:“尹雨买的那只权证跌得太厉害了,万钧说很可能要崩盘呀,他没敢做主卖了,让我赶紧来找你回去。” 听说自己买的股票亏了很多,尹雨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正巧撞上郭文投过来的目光,这次她没有躲开,只是怀着那么点期盼,期盼郭文能说些安慰自己的话。 权证崩盘那是非常恐怖的,哪怕慢上几秒清仓都会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可郭文只略略扫了一眼尹雨,从容淡定地说道:“一切正常,无论它跌下去多少,很快就能涨回来的,放心吧。” 马万里哪能放心,急躁地说:“已经跌了八个百分点了,万钧说如果再不卖,跌个百分之二十都有可能啊。” “那你怎么不听他的把权证卖了,还跑来问我做什么?”郭文没好气地回了句,见马万里讪讪没有回答,叹道“都说一切正常了,你们瞎着急也没用,耐心地等着就是,要实在揪心不过,把电脑关了,没人要你们盯着看,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郭文既然说得如此笃定,由不得尹雨不信,勉强安下心来,转念又一想,就算不被人骂做扫把星又怎么样,刚才跟着郭文孤男寡女到处跑,比扫把星难听的话还能少得了吗? 松开拽着郭文胳膊的手,马万里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太不靠谱,心里比用二十万压大小还没底,却也不敢再次硬着头皮催促,苦着一张脸,絮絮叨叨地用方言嘟囔道:“娘的,这心跳玩得我上窜下跳,跟被猫逮着的耗子一样,以后打死我也不跟着你这疯子做事了,老得太快” 要说郭文这种近乎儿戏的炒股方法,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认同,就靠着四个对股票一窍不通的家伙,随机性地买四只股票,谁也瞧不出这里头有什么理论根据可言。运气?那是扯淡!更像是他郭文逼上梁山后的一场豪赌,一场故弄玄虚的豪赌! 只有郭文自己心里明白,他现在的泰然自若并非是装出来的,既不是为了安抚马万里,因为根本安抚不了,也不是大势已去所爆发出来的最后疯狂。 那次在网吧跟一个女孩儿撞了满怀,黄玫听自己说她气运很好,便死缠烂打最后还掏了二十块钱才让她挑了只股票,没想到随后的几天,那只股票稳中有升,五六天愣是上涨超过了十个百分点,两人私底下一合计,感觉找到了利用别人气运的诀窍,那就是将利益挂钩,股票涨了就能得到一笔钱财,根据随后做的几十次试验来看,只要郭文没看走眼,对方气运是真的好,四人组合赢利的几率超过百分之九十。 不说有十足的把握吧,七八成的胜算郭文还是有的,所以他完全有自信的理由! 见到马万里终于是把郭文找了回来,聚在电脑前的吴涧等人个个脸色暗黄焦急,却没一个着急开口说话,他们差不多算是了解郭文的脾性了,只是默默地带着沉重往两边散开。 慢步来到马万钧身后,双手按在他的肩头,郭文微微弯腰,看着屏幕问道:“情况怎么样?” 调出日分时图,马万钧迅速答道:“暂时在了九毛二上下站稳了,刚才的砸盘真的非常凶猛,差点击穿了九毛的整数位,现在成交量降下来了,但买盘还是不够踊跃,形势仍然很危险。” “九毛二,也就是说亏了有,差不多十个点吧”郭文直起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外侧,不在意地说“还好,不算太多,马上就要收盘了吧,今天就到这里吧。” 十个点就是五千多,公司总共才有几个五千啊,这都不算多?这都叫还好?那不知道你觉得亏多少才算糟糕啊? 所有人都怀着这样的疑问,目光齐刷刷看向马万钧,这里头就他一人懂股票,自然希望他能开口说话。 稍稍犹豫,马万钧侧过身子来,朝向郭文说道:“郭助理,还有三分钟收盘,如果要斩仓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斩仓?”郭文眯着眼睛,不无奇怪地问道“都已经亏了五六千块钱了,斩仓的话,这亏掉的钱,是你来补呢,还是我来补?” 马万钧哑口无言,很不甘心地说道:“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明天一早或许会大幅低开,到时候损失就不止五六千了。” 吴涧忍不住插嘴劝道:“郭助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虽然这支权证亏了,但其它三只股票我们都赚了些,损失目前还不算大,我看,咱们得有壮士断腕的勇气才行!” 别人的股票都赚了,偏偏是尹雨的跌这么多,一会肯定有人跳脚嘲笑自己的见色起心,郭文抬眼看了看挤满了门口和窗户嘈杂不堪的人群,心里忍不住叹息,慢声道:“我明白,要大家对我绝对信任,本身就是不现实的,特别是目前这种情形下但怎么办呢,既然都已经上了我的贼船,大家也就该认命的认命,该挣扎的挣扎吧我的态度很明确,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今天就到这,统计一下总亏损,收拾收拾都散了。” 连阿鸿都觉得郭文这是在死撑死要面子,下意识瞟了一眼身旁的尹雨母女,心里想着“郭文这样硬顶不认输,不会是真看上她了吧?不应该呀,上次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姓黄的小姑娘,怎么看都不必尹雨差,最重要的是年纪小啊莫非,郭文喜欢年纪大的” 估计在场的都跟阿鸿的想法差不多,因为尹雨明显感觉到了无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局促地紧紧抓住喜乐的手,低着头只希望能快点回家。 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秒收盘,马万钧皱着眉头统计了一下各仓位的亏损情况,起身将记录本递给轻轻揉捏鼻梁的郭文,干脆利落地说道:“鞍钢认沽亏损四千八百多,除去另三只股票三千一左右,目前总仓位仍亏损一千四。” “你看,这不是没有多少吗,一千四,还不到我们总资金的百分之一。”满不在乎地拍了下马万钧的胳膊,郭文笑呵呵地说“不用自己吓唬自己,时间还长着呢,今天是第一天,慢慢的你们就都会习惯了,亏也好,赢也好,说白了只是一个数字。我相信,胜利最后肯定是属于我们的!” 这番鼓励士气的话没什么效果,只换来大家不约而同的苦笑,如果算上四百辛苦费和郭文承诺的分红,亏损早就超过了两千还不止,只是这个时候,也没人会自讨没趣得提出来。 吃过晚饭,环坐在院子里跟工作组讨论完村子将来的各类事宜,郭文正打算起身去冲个凉,然后上床睡觉前再给黄玫打个电话,没想阿鸿却拉了张板凳过来,在自己身旁坐着,而跑前跑后收拾的人则换成了马万里。 知道阿鸿肯定有话要跟自己说,而且八成是跟尹雨有关,因为傍晚离开办公室的时候,聚集在外头的人群没有完全散去,就如预料的那样,大部分人都是等着嘲笑自己不听老人言的,而那个膀大腰圆的悍妇特意在日头底下守了一个下午,她不敢对自己怎么样,却是冲着尹雨又是讥讽又是怒骂,当时实在气不过,便开口数落了她几句,没想这下反而坐实了自己想跟尹雨好的罪名。 “小郭,嫂子知道你是个明白人,很多事情,其实都比我们要看得透,看得远”阿鸿开始酝酿气氛。 郭文微笑接道:“但是——” “呵呵,不是嫂子想要说教,实在是,你毕竟还年轻,并不能完全明白女人家的心思,当然,我说的不是跟你一般年级的小姑娘,而是说,没有丈夫的女人,她最害怕什么,最想要什么,我估计你应该是不知道的。”阿鸿摇了摇手里的蒲扇,轻声细语地说“如果,嫂子是说如果啊,如果你真对她有那么点意思,就不应该在那么多人面前表现出来。” 郭文哭笑不得地摆摆手说:“嫂子,你怎么跟别人一样,我只是看不过眼,才帮着尹雨说几句话而已。” 阿鸿似乎松了口气,笑道:“明白,我明白你是见不得弱小的人被欺负,但不管怎么说,她终归是个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啊,如果你真心想和她好也就罢了,既然你没这个念想,那你这样做,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郭文不以为意地啐道:“都什么年代了,别说寡妇,就是有夫之妇在外面偷汉子也很寻常,我不信现在还会发生以言害命这种事。” 阿鸿叹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你也要想想,就这么大点村子,你总不希望尹雨进进出出都抬不起头吧?还有喜乐两个女娃儿,你多少也要为她们考虑一下吧?” 想起喜乐这对瓷娃儿,郭文犹豫着问道:“嫂子,真有这么严重?” 点点头,阿鸿别有意思地望着郭文说:“当然,如果你真想跟尹雨好,那就是另一码事了,大不了你将她们母女接到镇上去。” 郭文无奈苦笑道:“嫂子,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信,我是真觉得她运气好才选她的,还有,像喜儿、乐儿这般可爱的双胞胎,谁见了不想亲近啊!我对尹雨,真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知为何,阿鸿竟然有些惋惜地叹了口气,幽幽道:“那么好看又温柔的一个女人,谁娶了不是福分,哪里会想到命运这般捉弄人。唉,家里也没个男人撑着,就靠自己一双手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女儿,说来说去,也是个苦命的女人啊” 第029章投机倒把的政治赌徒 第二天下起了绵绵细雨,来看热闹的人顿时就少了许多,只有几个在公司有股份、关系切身利益的人缩在屋檐下聚成一团,小声地议论争吵着什么。 如果说股票亏了钱,工作组会焦虑不安、忧心忡忡,那对这些有股份的人来说,日子就更加难熬了,因为他们不仅得承担金钱方面的损失,在家还要忍受婆娘哭天抢地的埋怨和指责,在外又要被人当成猪脑子和冤大头般指指点点的笑话。 打着雨伞经过的时候,郭文从他们望过来的视线中感受到了强大的怨念,毋庸置疑,他们肯定觉得自己贪图女色找了尹雨这个扫把星,害得大家都跟着亏钱、跟着丢脸。 “真想给你们一个退股的机会啊!”郭文在心里头这般想着,却并没有停下脚步“算了,用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幸运了!” 来到办公室,包括尹雨在内的四人都已经到了,而吴涧他们显然听了自己的劝告,没有过来提心吊胆,只有马万里和马万钧坐在电脑前面嘀嘀咕咕。 将雨伞搁在墙角,郭文先过去逗着喜乐说了会话,然后直接跳过忐忑不安的尹雨,聚精会神地观瞧另外三人的面相气运,还好,除了老太婆因为早起赶路的缘故,气运稍有减退外,其它一切都很正常。 至于尹雨,刚才逗喜乐的时候就已经时不时偷瞧一眼看过了,她昨夜没睡好,原本黑亮的眸子有些倦怠和血丝,皮肤的光泽也不大好,但财帛宫的晚霞不仅没有暗淡,反而更加绚烂,除非自己完全理解错了它的含义,不然鞍钢认沽权证定会大涨特涨,赢个满钵。 “蚊子——”穿着漂亮裙子的乐儿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踮起脚勾着郭文微弯的胳膊,神秘兮兮地拉着他的手跑到没人的一角,等他蹲下来后,又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吹气道“蚊子,你喜欢娘不?” 见她一本正经的表情,郭文扑哧笑了出来,用手捏了捏她吹弹可破的小脸蛋,忍俊不禁地问道:“小妖精,你问这个做什么?” 乐儿眨巴着漂亮的眼睛,那表情估计是当郭文喜欢了“那你家有大房子吗?人家都说,城里人都住在很小很小的屋子里” “我还没成家呢。”郭文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越瞧越是喜欢,开玩笑道“你想不想跟喜儿一起上我那去玩呀,虽然没有很大的房子,但有好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哦。” 用力点点头,乐儿忽然有些害怕地抱紧了郭文的脖子,费力地想了半晌,郑重其事地说:“那,没有大房子,娘跟我可以住小屋子,要到外面拉粑粑也行。” 温柔地蹭了下乐儿的额头,郭文没有说什么,如果他有那个实力,有足够的钱财,肯定毫不犹豫地接她们去镇上住,但现在,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还要躲着尹雨,以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蚊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乐儿忽然松开手,也不等郭文的回答,径自冲妹妹喜儿招招手,见她怯怯得不敢过来,眉毛一扬很骄横地一眼瞪了过去。 喜儿不情不愿地挪过来,乐儿抓着她手,昂着头对郭文说:“你要答应,不欺负娘,不打妹妹,晚上不把我们赶出去!” 如果没有过那样的经历,一个小女孩无论如何是说不出这些话来的,或许是尹雨的第二任丈夫,也或许是她们的亲生父亲,总之到现在为止,她们的童年并不幸福。 看着她娇小柔弱的身子是那么坚强,郭文心里说不出啥滋味,有些酸楚,更多的还是怜惜,不由后悔自己的随性和草率,给她们带来这些本可避免的苦恼,同时也暗恨自己的能力不足,无法给予她们想要的生活。 就在郭文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面对这对瓷娃儿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这让他很不争气地松了口气。 电话是秦海打来的,语气非常严厉,一连说了两个“胡闹”后,也不想听郭文解释,只让他现在就回镇里,有什么话当面说。 离开村子的时候,眼前还不断闪现喜乐她们楚楚可怜的神情,郭文感觉心一直都是揪着的,直到走进镇政府大楼,面对风雨欲来的气氛才总算收回心神。 穿过无数藏藏掩掩的目光,郭文犹豫着是否要先去耿玉林那探一下口风,却在二楼楼梯口遇见了蹲在垃圾桶旁边抽烟的阎宁。 最近阎宁的日子相当的不好过,一方面被郭文三番五次打压得抬不起头来,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唐涛不断地给他穿小鞋,上周的例行镇务会上,还被唐涛言之凿凿地批评了一顿。 “哎呀,郭助理”扔下烟头,阎宁精神振奋地迎上来,用力握住郭文的手,像是多年的老战友那样热情“你总算及时赶回来了,你要是再不回来呀,这段时间你的所有努力和心血就全白费了。” 没想到首先跟自己通气的竟然是老冤家阎宁,郭文有些诧异地说:“这话怎么讲,难道又有人从背后捅我刀子了?” 这句当面的指桑骂槐,差点没把阎宁一口气给憋回去了,幸好他脸皮的厚度已经千锤百炼,才没被直接撂在那,还能感同身受地叹息道:“谁说不是呢,现在就有些老同志见不得我们年轻干部好,稍微做出点成绩,就着急忙慌地跳出来抹杀。” 并不知道那次与唐俊方的冲突是阎宁在作怪,只以为他跟唐涛之间是夕仇旧恨,这是在争取跟自己同一阵线。 郭文想想自己对情况还不明了,于是敷衍道:“阎主任,我急着要去向秦镇长汇报,究竟什么事,你能不能爽利点一口气说完?” 暗恨自己一时的轻率之举得罪了唐涛,才有了如此被动的局面,否则今天就算一脚踩不翻郭文,也能让他脱一身皮。 强压下心头的怨气,阎宁四处张望了一阵,确认不会有人偷听后,故作神秘地贴上来问道:“这两天你都在上衫村主持工作吧?” 郭文勉强耐着性子点点头。 “我听说,你打算带领上衫村炒股致富?”尽管已经尽力掩藏,阎宁眼中依旧不可遏止地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郭文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脸色阴沉地问道:“你听谁说的?” 猛地心头一颤“好险,差点替唐涛背了这个黑锅”阎宁急忙解释道:“郭助理你别误会,我也是刚从九里村回来,刚刚听说这事。” 瞧着不像是在演戏,郭文呼出口浊气叹道:“怎么每次我想为老百姓办点好事的时候,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人蹦出来说三道四,横加干扰啊!”阎宁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附和道:“有些人仗着人脉广、根基深,最看不得我们这些外来的年轻人有所作为,更何况,好像郭助理跟他曾经有过些不愉快?” 这话的矛头已经直指唐涛,但郭文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皱着眉头摆摆手道:“唉,别提了” 阎宁非常失望,他原本期待郭文会暴跳如雷,或者暗恨得牙痒痒,哪里想到竟然是如此轻描淡写地抹了过去“难道对着唐涛,连你也要认怂了?” 自己的计划除了徐嘉忆,一直刻意隐瞒着没有告诉秦海或者耿玉林,怕的便是太过惊世骇俗,还没开始行动便被扼杀在摇篮中,只要初期能取得傲人的成绩,到时候就算有人跳出来反对,也不会束手无策,总有个由头去说服秦海和镇常委让自己干下去。 现在消息提前被曝了出来,是唐涛在作怪也好,是阎宁在捣鬼也罢,总之都要闯过去,在郭文眼中,这两人一丘之貉,大棒子抡起来打哪个都错不了。 对眼前的困局并非全无预料和准备,郭文从来不会投入无胜算的战斗中,他晃了晃脑袋,挺直了腰杆抗声道:“只要能让上衫村脱贫致富,摘掉吊车尾的帽子,管我用什么手段,走什么途径呢!炒股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我有那本事,他说什么都无没用,我相信秦镇长和大家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终于等来了郭文的义愤,阎宁不失时机地说道:“本来挺好一件事,既有新意又有魄力,干成了未尝不会开辟一条崭新的路子来,可私底下被人添油加醋地一传,郭助理你这开创新格局的壮举,反而成了——” “反而成了一个笑话!”帮着把阎宁没敢出口的话说完,郭文用力握紧拳头挥了起来“我不会就这样退缩的,阎主任,你帮不帮我?” 心想巴不得你跟唐涛打得头破血流才好,猪脑子才会去掺和,更不要提帮你了,阎宁诚恳地抓住郭文的肩头,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这件事我绝对站在你这边,绝不会坐视地方派打压我们外来青壮派,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你尽管吩咐。” “跟我一起去见秦镇长,有你在旁边帮村,我肯定能说服他,决不让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就此夭折。”这话说得郭文自己都想吐。 见阎宁讪讪没有吱声,似乎很为难的样子,郭文满不在乎地笑笑,心道“主动给你在秦海面前倒打一耙的机会,怎么,没勇气抓住吗?还是真的已经学乖了?” 阎宁犹豫了刹那,拉起郭文的手往楼下去,嘴上说道:“走,上兄弟办公室坐会,秦镇长正开党委会呢,等会议结束了,我一定陪你一起去说服秦镇长。” 郭文惊诧问道:“党委会?不是还没到日子吗?不会是为了我这点事,临时特意召开的吧?” “被你猜中了,就是特意为了你这事临时召开的,听说至少有三个党委被他说动,这次要严肃处理你的问题他是不遗余力啊,郭助理” 刚迈了几个台阶,阎宁见到综合接待办的管斌从楼下急冲冲跑上来,急忙松开抓着郭文胳膊的手,打招呼问道:“管主任,慌成这样,出什么事了?” “没事——”管斌随口应了一句,手里拿的一叠报纸下意识假到了腋下。 突然见到阎宁身后的郭文,管斌神情一恍,丢下阎宁快步上前,拽着他往三楼就走,拐过楼梯后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还在这跟阎宁纠缠,秦镇长让你一回来就去会议室,没人跟你说吗?” “我也是刚回来。”跟管斌的交情始终不错,郭文笑呵呵地探问道“管主任,党委会上的风头怎么样,我是不是已经被人吃定了?” 管斌答道:“应该还没讨论到你的问题呢,不过——” “不是专门召开的党委会吗?”郭文狐疑问道,看来,阎宁是本能地喜欢给自己下绊子啊。 “哪能是为这点破事,不过”管斌重重地叹了口气,将腋下的报纸往郭文手里一拍“你自己看吧,这篓子捅得也太大了,这玩意只要一递上去,恐怕你就真要成为第一议题了。” 困惑地接过报纸看了一眼,郭文心呼“冤孽”敢情自己带着村名炒股的事情已经上了东平日报,虽然是犄角旮旯一块豆腐大的文字,但杀伤力却是惊人的。 看着作者署名,立刻回想起那次潇湘楼郭静海扁的两个老流氓,原来他们不是有仇不报,而是今天合适的时候才到,他们说自己“不务正业”“投机倒把”说自己是“不顾百姓生死的政治赌徒”遣词造句尖酸老辣,不愧是跟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有文化的老流氓。 眉头拧着,郭文强压下胸口的炙闷,淡淡问道:“这是刚刚拿到的报纸吧?” “嗯,到了还没两分钟,我这不急着——”管斌发现郭文眼中一闪而逝的狡黠,不由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你,是要我先瞒下来?” 郭文揉捏着鼻梁,思量道:“管主任,没有这份报纸,我还杀不了头,但你一递进去,我必死无疑。” “可报纸已经分发到了各个办公室呀——” “这是你的责任所在,该怎样就怎样,我不能强求。”将报纸卷了卷丢尽脚边的垃圾桶,郭文盯着管斌的眼睛,沉吟道“至于那块臭豆腐胡说八道了什么,你有义务去理会吗,你只是综合接待办的主任而已。” 一时间管斌脑海里乱成一锅粥,不知究竟如何做才对自己最有利,他既不想得罪郭文,又害怕事后被追究,自己确实没有义务汇报东平日报的风吹草动,但秦海跟霍启山暴跳如雷的时候,哪会去顾忌这些,还不是该怎么骂,怎么骂吗! 正犯难的时候,突然发现郭文正在打电话,管斌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立刻便有了决定,因为他断断续续听到徐嘉忆在电话那头说“有麻烦是正常的不是阎宁,这事他不敢往县里捅,秦海会剥了他的皮嗯,老不死想要一箭三雕的可能性更大拦住管斌,党委会这一关你得先扛过去我跟他提过,他说你这种做法很有独创性现在不行,他在营口乡主持护林防火的工作你自己想办法,过了这一关,后面的事我帮你理顺” 挂了电话,也不知管斌听到了多少,郭文抬起头看着他,诚恳地说:“管主任,这种要命的关头,你无论如何得帮我。” “没问题,谁让我当你是兄弟呢。” 管斌大方而友善地拍了下郭文的肩膀,领着他来到会议室门口,先进去通报了一下后出来,轻声嘱咐道:“已经在讨论你的事情了,秦镇长跟霍书记都没出声,现在是耿镇长跟唐镇长还有其它两个委员在打擂台,小心点” “谢了!”郭文步子迈出去又缩了回来,慎重地说“要是有人——” “放心,我在这帮你把着,轻易不会放人进去。” 目送郭文消失在门后,管斌不无紧张地捏了把汗,从今天起,他这个不受待见的打杂主任,终于摆脱无根之木的尴尬境地,成为耿、徐派的核心人物了。 ps:感谢书友10032616195541的打赏! 员外已经在电脑前面坐了一整天,大概十一点还有四千多字的精彩对弈,^^ 第030章瞠目结舌大逆转 会议室里坐着大约有十来人,除了党政那一块几个委员平常交道打得少,其余倒都是认识的,郭文站在门口愣了一会,发现除了霍启山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外,连耿玉林似乎都对自己视而不见,便自顾自走到靠墙的一长溜椅子那,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来。 “上衫村目前这种荒唐冒进的做法,实在是太不像话了,我认为,在它给我们大桥镇带来进一步的恶劣影响之前,应该当机立断地喊停。”说话的是个低眉顺眼的老同志,听不出他有多大火气“至于负责上衫村工作的同志嘛,考虑到他的年轻,考虑到他的基层工作经验不足,我建议给予一定程度内的批评和处罚,同志还是好同志,只要教育得当,将来或能堪大用。” 一堆肉松般塞在椅子里的唐涛微微颔首,咳嗽一声接过话头说:“听过大棚致富的,也听过旅游致富的,这炒股票嘛,却不知怎么个致富法。” 现场忽然安静下来,似乎大家都在思量,这时就听郭文说了一句“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难道凡是你不知道的,都一定行不通?” 唐涛眉毛一竖,刚想发作,他对面的耿玉林却用力拍了下桌子,严厉地喝斥道:“郭助理,这里没有你发言的权力,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着!” 瘪了瘪嘴,郭文气鼓鼓地撇过头去,一副小媳妇受气的模样。 “也怪不得郭助理要说话啊,世上哪有只能挨骂不能申辩的道理,既然把他喊了来,倒不如听听他的意见”关伟权慢条斯理地说,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海,又朝书记霍启山望过去“霍书记,秦镇长,你们说呢?” 秦海拉长了脸没有出声,霍启山困倦地小小打了个哈欠,无可无不可地低头翻动手头的文件,竟然也没有回答。 “还是我来说说自己的看法吧。”耿玉林打心底不愿跟唐涛掐架,但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徐嘉忆已经攀上高枝,将是自己与关伟权争位至关重要的助力“ 吐了口茶叶沫子,耿玉林抹了下嘴巴,接着说道:“俗话说吐掉良药苦口利于病,上衫村目前的状况就是名副其实的病入膏肓,非下猛药不可!” 换作别的时候,或许也就一笑了之,就算不拉拢耿玉林,也不会去再竖这个敌人,但郭文打了唐俊方,已经让唐涛颜面扫地,如果还不能让他付出点代价,以后这逍遥的土皇帝就不好干了,没人会需要一张已经漏风漏雨的保护伞。 不以为然地摇摇头,唐涛问道:“难道所谓的猛药就是股票吗,这话说出来,哪个不觉得荒唐?” “我们不能因噎废食,要努力尝试去接受新鲜事物才行,不下河去摸着石头试试,谁也不知道能否行得通,实践出真知嘛。”耿玉林这话说得有些强词夺理,可他不在乎,既然霍启山跟秦海都不表态,八成是想息事宁人,毕竟郭文挂靠上衫村,以及工作组的事情,这两位龙头都是点白纸黑字批过文的,出尔反尔打自己嘴巴的事情,谁也不想干。 “实践出真知,呵呵致富的手段千千万万,但却只有一个宗旨,那就是要因地制宜,选择符合当地特殊情况的方法和路子,炒股票怎么因地制宜了,我看上衫村村民也不见得全是股神吧?” 耿玉林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没必要跟唐涛掐得死去活来让关伟权看热闹,于是耸耸肩不再发飙意见。 “我赞成唐镇长和张委员的意见。”另一个老同志发言表态,然后勉强抬起眼皮去看霍启山。 见大家都不约而跟着他的目光去看霍启山,好像就要下定论一样,郭文坐不住了,呼地一声站起身来,义愤冲动地说:“霍书记,秦镇长,能不能让我为自己辩驳两句?” 秦海自然乐于见到唐涛跟耿玉林掐架的,但也不想郭文被一竿子捣翻在地,不管怎么说,名义上他都是自己的助理,该维护的时候绝不能迟疑。 跟霍启山通过眼神交流了一下意见,秦海假装不满地闷哼道:“你还有话说?弄出这么大动静来,事前怎么没想过要向霍书记汇报,现在知道叫屈喊冤了?” “大桥镇十三个行政村,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要来向霍书记和你汇报,那你们还不忙得滴溜乱转啊!”好像郭文窝着一肚子火,说话有些乱了分寸“我也是没想到有奸人要使坏,早料到会有今天,当初拼着挨训我也会先跟你们请示。” “什么奸人使坏?年纪不大,血口喷人的本事倒不小!”唐涛有失身份地吼了起来,拳头碰地砸在会议桌上。 郭文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我没说你,你不要自己做贼心虚,主动跳出来抢这顶帽子戴!” “够了!”霍启山怒了。 唐涛和耿玉林都是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现在因为一个郭文闹得几乎要决裂,本来心里头就很不高兴,再加上这次几个老人在没和自己通气的前提下,擅自提交了议题不说,还一副不搞掉郭文决不罢休的气势,霍启山没有摔杯子骂人已经很不错了。 “霍书记,对不起,我实在是气不过——”郭文喘着大气,捏紧了拳头,飞快说道“刚刚有人偷偷告诉我说,这次党委会上某些人要给我下套,要让我万劫不复永不翻身,我本来还不信,刚才听了某些人的发言,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偷换概念,什么叫恶意批评!霍书记,秦镇长,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熟悉郭文的人,比如耿玉林,比如高保国,他们都有些奇怪“郭文不是这么不知轻重,性急如火的人呀” “听你的意思,唐镇长是故意要陷害你?”秦海不失时机地插了句嘴。 郭文点点头,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上回整顿小商小贩,李局长公事公办罚了唐镇长儿子不少钱,这事本来跟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却没想唐镇长不辨是非,定要视我为眼中钉——” 耿玉林看不过去了,觉得郭文这样下去是自取灭亡,对事情毫无帮助,急忙喝道:“住口!你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难道不是这样吗?”郭文竟然吼了回去“唐镇长为人一向老成稳重,对我们年轻干部也多有提携和照顾,所以刚才那人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没想到,没想到——”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明明打了人,还能一脸无辜站在那声泪俱下地喊冤,偏偏自己还不能说话,唐涛气苦得脸色都发青了,心口更是一阵阵地抽痛。 高保国平常没少跟郭文一块厮混,刚刚的事情他不好插嘴,现在听他两次提到“刚才有人说”不由试探着说了句“郭助理,你别太着急,说不定你是冤枉了唐镇长呢。” “不可能!阎宁明明说得有板有眼——”郭文高亢愤怒的声音嘎然而止,仿佛说漏了嘴一样,惶恐地转着眼珠子想要把话圆过来“我是说,是说——”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愣在那,只有郭文慌慌张张地支支吾吾,还有便是唐涛从肺里挤出喉咙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小小年纪有如此娴熟的政治手腕,前途不可限量啊。”老而成精的霍启山心里感慨着,嘴上声色俱厉地说道“搬弄是非乱嚼舌头,破坏组织的团结,这种同志最是要不得!去,把阎宁找来,我看他有什么话说!” 郭文低着头嘟囔:“不关阎主任的事,都是我,是我胡说八道” 其实包括唐涛在内,几乎所有人都相信郭文刚才的话,至于他的用心,能猜到的却是不多。 不经意发现耿玉林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说“演得太过了”郭文赶紧昂起头,望着霍启山异常诚恳地说道:“霍书记,可能是我误会了唐镇长,刚才我是太冲动了,我道歉,我认罚,我郑重地向唐镇长赔不是!”说完,郭文真的弯腰冲唐涛作了个揖,随而又道:“但上衫村炒股的事情,我有话说,我并不是胡乱,我确实有把握,明天或者后天,我会向各位领导证明,我的的确确能够通过股票,为上衫村的发展奠定一个坚实的基础。” 其实,有支部书记老马这条内线,霍启山早就知道了股票的事情,之所以没有阻止,一是没好意思在老下属面前认错,二也是想看看郭文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见郭文好不容易将大家的视线扯到了阎宁身上,这下竟然自己又绕了回来,不由都有些纳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与唐涛同一阵线的两个委员也愣在那犯嘀咕,忘了说话。 唐涛一连抛了几个眼神过去也没得到回应,无奈只好自己抱起土炮鸟铳往前冲“好,我们姑且信任你,信任你有点玩股票的本事,但上衫村的村民呢,你是打算将他们全培养成股神呢,还是打算帮他们玩一辈子股票?” 郭文忽然咧嘴笑了,松口气似的拍着胸脯高兴地说道:“太好了,原来唐镇长并不是有意要偷换概念来冤枉我,我差点就被人给骗了。”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郭文再说什么。 “刚才唐镇长说世上没有炒股致富这种事,又说上衫村的村民不可能都是股神,不可能靠炒股一辈子衣食无忧,唐镇长说得对,说得非常对!” 郭文恢复了往常的淡定和持重,慢声解释道“投资公司现阶段确实是在炒股,但是,炒股只是一个起步,是为了积累一定资金所必须有的起步阶段,将炒股这个起步阶段与村民致富这个整体大目标等同起来,就是偷换概念,因为一旦积累了足够的资金,投资公司将舍弃股票,进行全方位的项目投入,从大棚蔬菜的水产养殖,从皮革建厂到针绣作坊,只要是能促进上衫村发展的项目,投资公司都将不遗余力地支持!” 败了,彻彻底底完败于郭文的七寸不烂之舌,唐涛紧咬着牙关才忍住心脏的剧痛,额头冷汗潺潺地冒出来,他想要收回刚才那句“姑且信任你”的话,可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得回来。 “霍书记,耿镇长,这就是我的通盘计划,而股票,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环节”郭文顿了顿,等所有人都消化了自己的解释,微微叹道“我知道镇里的财政比较困难,也知道贷款这块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我不想给领导们带来过多的麻烦,所以才别出心裁地想了这炒股的法儿。” 这话让霍启山跟秦海齐齐颔首,流露出赞赏的神情,相互对视一眼后,由秦海做总结性发言道:“郭助理对于上衫村发展计划和路线的考虑,我想现在大家都应该已经搞清楚了吧就我本人的意见,他这次行事,的确有欠稳妥和失于冒进,但是,看问题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一味的捕风捉影,我们要看到他的出发点和着眼处,要看到他勇于创新和勇于承担责任的精神霍书记,我觉得应该也必须给年轻干部一个机会,给上衫村一个机会,你说呢?” 霍启山嗯了一声,微笑望着郭文鼓励道:“郭助理,希望你能够做出成绩来,不要辜负镇领导和组织上对你的殷切期望,也不要辜负上衫村村民对你的信任” 暗自松了口气,郭文大声表了一番决心后,没忘自我反省和批评,临末又再次堂皇地向唐涛致歉,说自己年轻冲动,刚刚言语上实在不敬,还请唐涛大人大量不要挂在心上。 党政一把手都已经表态支持,唐涛还能说什么,哑巴吃黄连也好,敲碎了牙齿和血吞也罢,当前只能强撑着表现出自己的胸襟。 看着唐涛几乎要犯了心脏病的模样,霍启山心里也是凄然,忍不住出来替他打了下圆场,反正就那么回事,无非是说他出于公心、出于对年轻干部的爱护、出于对工作认真负责谨慎的态度等等,不一而足了。 想想一个根深蒂固的副镇长,加上两个老资历的委员,在已经将胜利抓在手里的时候,竟然来了这么一场让人瞠目结舌的惊天大逆转,而对手竟然只是一个刚踏上仕途将将两个月的新人,换谁都会受不了!怎么可能,他娘的,老子不是在做梦吧? 唐涛办公室,地上一片狼籍,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怒气了,连最称心的紫砂茶壶也摔碎在了脚边。 “老唐,今天的东平日报看到没有,我的稿子已经登出来了,这下姓郭的小子肯定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惬意和骄傲,好像整垮郭文顺理成章、易如反掌一样,脸色发青的唐涛瞪着面前桌上揉成了一团的报纸,一个劲在那喘气,久久都没有出声,他心里头骂着“你早干嘛去了,几天前就通知了你这事,到今天才上报,已经他娘的晚了!人家郭文不是没有翻身的机会,漂亮的翻身仗他都已经打完了,还是踩着我这张老脸翻起来的,现在不知道跟谁猫一起,正笑话我这老不死的呢” ps:终于码完了,一身臭汗,这么晚才更新,抱歉 第031章一切都是值得的 秦海看到报纸上那块臭豆腐的时候,表情生动的程度可想而知,他并没有如郭文猜测的那样暴跳如雷,而是将报纸丢了过去,几分恼怒、几分惊诧地说:“瞧瞧吧,自从你来了之后,我们大桥镇曝光率是越来越高了。” 傻子这个时候都会装作全不知情,郭文煞有介事地拿起报纸看了看,苦笑不得地说道:“秦镇长,我这究竟是做了什么孽啊,就这点儿破事,犯得着费这么大劲折腾吗,写这篇稿子的家伙简直是吃多了撑坏了脑子。” “你这点儿破事,刚才不还开了党委会专门讨论吗?”双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秦海闭着眼睛叹道:“我说小郭啊,无论什么事情,对的、错的,既然决定要动手干,最起码得做到滴水不漏吧?看看你这回,到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是破绽,说心里话,连我都忍不住为你捏了把冷汗。” 郭文感动地直起身子,温声说道:“只要秦镇长支持我,再多的窟窿破绽都不打紧,再嚣张再凶悍的敌人都是纸老虎,我没什么好害怕的。” “那你就盼着我每次都来给你擦屁股?这也太不像话了”秦海说着自己都笑了,咳嗽一声顿了顿,敲敲桌子提醒道“今天虽然你侥幸蒙混过去了,但要是拿不出成绩来,最后你照样得老老实实地趴下,沦为笑柄,所以跟我说说吧,你究竟有几分把握达成预定目标。” 要是这当口马万里打电话来说股票大涨,那该有多好啊! 为了表现出足够的慎重,郭文没有脱口而出,沉吟了点根烟的功夫,答道:“要是我说百分百肯定成功,估计没人会信,但事实上,秦镇长,我不会轻易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更不会去冒险损了你的颜面,我是真有十足的把握!” “你倒是挺自信。”秦海扯过报纸来又看了看,似乎并不怎么操心这事儿,抖了抖说道“好好干,争取做出点实绩来,这才是对别人的轻蔑、讽刺,最好的反击你去忙吧,记得随时跟我保持联系,不要再让我被人打个措手不及了。” “嗯,我记住了。”郭文恭敬地点点头,起身要走,秦海忽然又不经意地说了句“顺便把阎宁给我喊来”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 从秦海那出来,顺着走廊慢步走到楼梯口,郭文稍稍犹豫着望了一眼耿玉林的办公室,想想这个时候不大合适去当面道谢,还是给他去个电话比较好,便径直下到一楼去了宣传办找阎宁。 临时党委会上发生的事情还没有传开,看了报纸后本以为郭文必死无疑,阎宁竟然还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触,正独自一人在房间里转圈长吁短叹的时候,见到郭文脸带微笑地敲门进来,心里咯噔一下,暗自惊叹“这样都没事,吉星高照也要有个限度吧” 郭文悠然自得地环视四周,明知故问道:“阎主任,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呀?” 极力压下心中震惊,阎宁和颜悦色地答道:“都出去配合九月的全市卫生大检查了,就剩我这光杆司令留守,呵呵,郭助理,怎么样,没有被奸人的阴谋得逞吧。” 郭文避而不谈地背着双手,笑容如阳光般灿烂,慢声道:“我赶着回上衫村,就不跟你多聊了,改天得空,咱哥俩找个地方好好喝几盅聊聊。” 当初阎宁第一次给自己下绊子后,也说了同样的话,今儿自己原封不动地送还给他,也算礼尚往来,没有失了风度。 跟阎宁说笑着来到门口,郭文忽然拍了一下脑门“哦,对了,秦镇长找你去呢,刚刚光顾着说话,差点把这茬忘了。” 凭着敏锐的直觉,阎宁察觉到不对劲,很是不安地自言自语道:“不知道秦镇长找我有什么事” 本没期望会得到答案,阎宁摆摆手算是道别,正打算带上门去见秦海,冷不丁听郭文说了句话,差点没把他当场给气昏过去——“兄弟我对不住你啊,党委会上一着急,不小心说漏了嘴,唉,现在秦镇长他们,都觉得你不该跟我告密!” 阎宁脸色发白的样子精彩极了,郭文却是唉声叹气地接着说道:“他们说你破坏组织的团结,我去他的组织团结哦,姓唐的背后捅我刀子又该怎么算?没事,阎主任,这件事情上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拍拍已经完全石化的阎宁的肩膀,郭文同情地用力叹口气,然后长吁短叹地往出走,还是那句话,唐涛、阎宁都不是什么好鸟,大棒子抡起来砸着谁都一样。 出了政府大院,头一件事当然是去电话向耿玉林道谢,随后想起好几天没见到黄玫,倒是有些挂念,便拨通了她的手机,这才知道她一大早就陪着管斌去了县城,正在车站等待临阳的客人,估计最快也要傍晚才能回来了。 电话那头的嘈杂声渐渐消失,估计黄玫找了个比较僻静的地方,就听她柔声笑着说:“二郭,你是不是想我了?” 郭文非常实诚,嗯了一声说:“习惯了每天见到你,这突然分开,挺不习惯的。” 黄玫咯咯笑个不停,喘息着问:“那你今天还要回上衫村吗?” 郭文苦闷地说:“不回去不行啊,稍微有个什么闪失,事情就麻烦大了。” “那我去找你好不好,我也挺想你的”黄玫很突兀地说了句。 郭文笑道:“别傻了,我一会便要回去了,哪能等到你回来呀。” “你才傻呢,我是说去村里找你啦,笨蛋!” “不是吧?”心头涌起一阵奇怪的涟漪,郭文深吸口气道“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时间太晚了,路上不安全的。” “那你到底要不要见我嘛” 黄玫撒娇的声音很好听,郭文眼前不由浮现出她脸蛋微红的可人模样,不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思量了半天说道:“要不,还是我赶回来吧,毕竟三点就收盘了,只要他们的气运没有大的变化,我待在村里也没事好干。” 本以为这个提议不错,没想黄玫赌气似的说:“不要!你把喜乐说那么好,人家也想去看看她们嘛!” 郭文笑着劝道:“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要想见她们,下次我带她们来镇上玩就是了天黑路上不安全,我不放心” “我就要去,你为什么不让我去嘛,我又不是十二三岁的小孩子!” 心想黄玫平常不是这样不讲道理的呀,今天这是怎么了,郭文感觉一个头两个大,勉强柔声道:“怎么就跟你讲不清呢,都说了路上不安全,你懂不懂啊?” 那头忽然没了声音,久久才听见黄玫气呼呼地说:“气死我了啦,我才跟你讲不清呢我不管,晚上我去上衫村找你,你不准回来,不然,不然我真的、真的不理你了!” 不可理喻啊,难怪电视上说女人总有那么几天,一向温柔体贴的黄玫,怎么耍起性子来这般得不讲道理的,还威胁说不理自己了,这走的是什么路线啊? 郭文不知道,当一个女人连用两个真的来表示态度坚决的时候,通常都不是在要挟 拿了几件干净的换洗衣物,将带回来的脏衣服丢进盆子里,想到黄玫隔三差五都会偷偷来帮自己洗衣服打扫房间,郭文顿时觉得刚才她的小女人脾气也不那么让人无奈了,心里头隐约还甜丝丝的,像极了某种书上说的味道。 挎着包从楼上下来,发现不知何时招待所来了七八个奇装异服的小年轻,定睛再一看,柜台那正跟服务员打情骂俏的鹰钩鼻,正是唐涛的过继儿子唐俊方。 黑的不行来白的,白的不行莫非又要来黑的?唐涛还真是个有仇必报的真小人啊,明目张胆地杀到招待所来,就不怕我借题发挥,把他的黑势力一举扫光? 俗话说好汉敌不过乱拳,所有人一窝蜂涌上来还真不好应付,郭文正琢磨着是不是一招先放倒唐俊方再说,那边厢唐俊方却已经瞧见了他。 唐俊方先是浑身一颤,显然上次那一通揍还留有余悸,紧接着仿佛给自己大气似的,拳头砸在柜台上碰的一响,拧着眉瞪着眼,阴阳怪气地冲郭文喊道:“哎哟,郭助理,还记得我吗?” 施施然从虎视眈眈的小年轻中间走过,郭文阴冷地邪笑道:“我刚刚还在想对你印象不够深刻呢,你竟然自动送上门,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怎么样,我是先跟你交流下敢情呢,还是认识下你这些朋友再说?” 浓烈的火药味吓得服务员一个劲往里头缩,眼睛时不时扫过柜台下面的电话,郭文平时待人和睦,对她们也很不错,要是自己眼睁睁看着他被人打却不敢报警,别说黄玫那个凶丫头了,就姐妹们也肯定骂死自己了。 仿佛郭文身上散发出灼人的火焰般,唐俊方嘴角抽搐着退了几步,色厉内茬地嘎嘎笑了起来,那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僵硬,于是乎讪讪摸了下鼻梁“我们都是文明人,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那个,是不是咳,听说郭助理今天似乎不大顺利,我来呢,就是来表示慰问的,嘻嘻”敢情他不是来找架,而是来欣赏自己落魄模样出一口恶气的,却不知唐涛怎么没告诉他党委会的事情,这不是害他白跑一趟吗? 挂念着股票的事情,郭文懒得冲着个两腿打摆子强撑着自己找难受的家伙发威,转身径直往外走。 “怎么?别走啊!你不是很威的吗?怎么今天凶不起来了?”唐俊方壮着胆子囔了起来,他天人交战了几个小时才鼓起勇气过来,可不想就这样被无视,然后灰溜溜霜打的瓜子一样回去“告诉你,我们姓唐的不是好惹的,今天让你丢官只是开始,以后还有更多好戏在等着呢!告诉你,得罪了我们唐家的人,无论是谁都别想——” 郭文脚步一顿,唐俊方受惊的兔子般往后退,待见他只是从包里掏出摩托车的钥匙,方才追到招待所外头,把刚刚被吓回去的话说完:“都别想在大桥镇待下去!” 夸上摩托车,郭文咧嘴笑道:“我现在要去上衫村,路上怪无聊的,你要不要多喊些人来一起去玩玩?” “你别他妈牛b,看老子一个电话喊几百人来把你剁了!” 唐俊方鼻血都气出来了,掏出手机气势汹汹地拨号码,刚拨了两个,手机却响了,一看竟是便宜老爹唐涛打来的,急忙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你在哪?” “在招待所款待郭文呢,他还挺能装,以为我真拿他没办法一样——” “别尽给我丢人现眼,你不要脸我还要,死回家去!” 笑意浓浓地望着唐俊方不可置信的表情,郭文发动摩托车,丢下一句“下次把情况摸清楚了再来,我都替你觉得丢人”然后吐着黑烟扬长而去。 “就让他这样走了?” 脸色犹如猪肝的唐俊方目光像要吃人,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你去追呀!你在医院躺上瘾了还是怎么的?” “上次我们人少,把人都喊上,我就不信废不掉他!” “我废你妈废,要是这么简单,老不死能动不了他吗滚,滚,都给老子滚” 下午两点左近到了上衫村,顺着石子路穿过一片稀稀落落的夯土民房,离了半里地便遥遥瞧见村委外头黑压压的人群,郭文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下意识提速上了斜坡,想着可千万不要再跌个百分之十啊,否则恐怕就是自己也会有些招架不住的,相错气运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摩托带起一捧飞扬的尘土,路旁寂寥桑树下打盹的狗儿呜咽着叫唤,这时业已有人发现了他,原本安静的人群渐渐变得嘈杂混乱,很快简短而急促的呼喊声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焦躁不安的气息也随之弥漫。 停在晾满了咸萝卜、咸菜梆子的水泥坪前,郭文翻身从车上下来,不无忐忑地偏头望了一眼沸腾的人群,刚好看见马万里手脚并用地从人堆里钻出来,上身掉了颜色的背心都被挤得不成样子。 跑过来热锅上的蚂蚁般绕着自己团团转,急红了眼的马万里翻来覆去就一句“你总算回来了”郭文本还奢望能听到什么好消息,不由更加烦乱,将摩托车往地上一推,沉声喝道:“慌什么,天塌下来也砸不到你头上,还死不了人!” 不知道郭文刚刚在党委会上杀出枪林弹雨,险些就被喊停,只以为他是因为自己又一次的不信任而发火,马万里嘟嘟囔囔地扶起摩托车,扯正身上的背心,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尽量放缓语速道:“上午一切都还正常,股票涨得也不错,大家都挺振奋的,没想到,唉,半个小时前,鞍钢权证又崩盘了,数不清的大笔卖单砸下来,一眨眼功夫就跌破了八毛,吓得我到现在心肝儿还在发颤呢。” 跌了竟然还不止百分之十,难道我真的相走了眼,把尹雨在陌生人面前天生的羞色,错当成了预示气运昌隆的财帛宫晚霞? “把鞍钢卖了吧,郭助理,把它卖了吧” “是啊,一天亏这么多钱,其它三只股票赚的钱都不够赔的!” “都说了那**是扫把星——干嘛,你们瞪着我干嘛,我说的不对吗?哎呀,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踢老娘屁股?” “别吵了,我觉得郭助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大家不用着急!” “你在公司又没有股份,你当然不急了” “我们几个可是有股份的,你看我们急了没有,我们对郭助理那是非常信任的,不然也不会入股!” “还不急,瞧你们那一头冷汗” 乱纷纷的叫嚷声在耳边哄哄滚动,就像一根根倒刺接二连三地扎进脑子里,低着头的郭文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只以为自己冒着巨大风险的劳苦,并不能得不到他们的认同和支持,换来的只是事不关己的幸灾乐祸,这让他很是愤懑,脸色也是愈发的冷漠。 肩膀骤然一沉,却是有人偷摸扇了自己一巴掌,郭文顿时怒气大盛,猛地抬起头,赫然发现眼前是一张和善又满怀期待的脸庞,没有丝毫的嘲弄,而四周的喧哗声也不知不觉沉寂下来。 那人被郭文盯得心里发毛,讪讪地笑了笑,无比虔诚地用艰涩的普通话说:“加油加油” “一定要加油啊,郭助理我们上衫村穷了几十年,终于把你盼来了,不要让我们失望啊”人群忽然炸了锅,激昂的情绪感染了所有人,高声叫喊着朝前涌动,无数双手伸了出来,似乎都要拍一下郭文的肩头给他打气。 “加油,郭助理,我们都等着那一天呢” 付出怕的不是没有回报,而是明明你踩着钢丝步履维艰的前进,你所帮助或者维护的人却在悬崖上高声嘲笑,嘲笑你的摇摇晃晃,嘲笑你的不自量力,在你笨拙得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他们却用一种看大戏的心情在憧憬你跌下去垮掉碎成一堆的时刻。 天幸郭文还无需去背负这种凄惨的命运,面对如潮涌动的激励鼓舞,感动中更多的是欣慰,他微微颔首回应大家的呼喊,虽然依旧没有说一句话,但浑身上下透出的那股子寒气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淡然和从容“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感觉到马万里湿答答、颤抖的双手放在了自己肩头,体会到他同样澎湃的心情,郭文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迈开步子,穿过人们热切的眼神走进了房门虚掩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郭文身上,就连好动的乐儿也抿着嘴,拽着尹雨的手,一动不动只顾眨巴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小脑袋里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尹雨今天的穿着非常不合时宜,仿佛已经入秋般,把自己从上到下裹了个严严实实,她穿了条蓝色宽松的牛仔裤,配了件灰不溜秋根本显不出身材来的长袖汗衫,昨日有些新潮的发髻儿也不见了,一根皮筋随便拢了拢头发扎在脑后,整个人往那一站,毫无曲线和美感可言,只有那张脸蛋还是白白嫩嫩不失精致和韵味。 郭文打进门开始,既没有询问股票的情况,也没有做出任何指示,只顾杵在那盯着尹雨目不转睛,仿佛小别胜新婚的郎官一扬,这让在场的诸位多少觉得有些尴尬,要么偏过头去假装忙活,要么挪开视线去看显示器上那触目惊心的暴跌分时图,不用问,他们心里都犯嘀咕,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你还有心情去大饱一个寡妇的眼福啊! 尽管皓首低垂,尹雨仍能感受到郭文火辣辣的眼神,她是又羞又急,不知该如何才好,要说鞍钢权证大跌让她六神无主,巴不得郭文能飞回来,可现在,又窘迫得希望能有条地缝钻进去“被人骂扫把星也就罢了,如果再加上个狐狸精的称呼,我这辈子还有脸出门吗,把自己吊死好了。” 别人在想什么,尹雨在害怕什么,郭文压根没有理会,唯一的念头,便是希望从她脸部的九宫九格中,瞧出能证明自己错了的蛛丝马迹来。 仿佛嫌自己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不苟言笑的郭文竟然堂而皇之地走到尹雨面前,他逼得太近了,几乎能听见尹雨短促的呼吸声。 此时尹雨脑海里一片空白,心口揪紧分不清是什么滋味,她下意识想要躲开郭文的味道,身子往后靠才发现自己已经贴在了墙上,本能地发出微不可闻的“啊”的一声惊呼。任由乐儿张开双臂抱住自己的胳膊,郭文慢条斯理地对尹雨说了一句话“尹雨,把头抬起来。” 天哪,这叫什么事儿,光天化日之下调戏年轻寡妇也就罢了,关键是郭文一本正经、不容拒绝的口吻,好像屋里头其他人都是木桩子一样,他也过分嚣张了吧! “不应该呀,瞧你面相气运一点问题都没有,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池啊”当郭文呢喃着说完,尹雨这才稍稍恢复思考的能力,继而意识到自己不偏不倚地正对着郭文的脸庞,立刻羞愧得差些哭出来,不住地在心里咒骂自己:“人家贴过来你不知道躲,人家让你抬头你就乖乖地抬头,尹雨啊尹雨,你中了什么魔障了,你是真不要脸皮,打算当婊子,让人戳脊梁骨了吗?就算你想要男人,面前的郭文是你配得上,能要得到的吗?” “万钧——” 看呆了的马万钧身子一抖,赶紧抹了把冷汗应道:“在呢,在呢” 刚刚定格了一两分钟的画面,在郭文的叹息声中,终于重新活络起来。 “看看还有多长时间收盘!” “不到两点一刻,还有四十六分钟才收盘现在鞍钢认沽权证的抛盘仍旧非常凶猛,买盘,嗯,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价格也跌到了七角七分三” 就在大家怀着复杂心情指望郭文做出决断的时候,他略微思量后,居然扬起手臂挥了挥,漫不经心地说道:“嗯,先麻烦大家都出去一下吧,我有些话,想要单独跟尹雨说。” 大失所望的马万里第一个蹦起来,却被自家婆娘眼明手快地从旁边拽住胳膊,他仿似一头被拔了嚼子的公牛,两个鼻孔喷着热气,眼珠子随时都可能绷出来,苦思不解地看这郭文。 “都出去吧,用不了多长时间的,一会就好”郭文我行我素地一个个往外撵人,到了马万里这儿,沉着脸说道“别在这拉架势浪费我时间了,好不好,有阿鸿在,你还怕我生吞活剥了尹雨不成?” 听到这话,马万里刹时泄了气,剩下的几个死心眼也咯咯笑着过来,拉拉扯扯地一块往出走,最后连喜乐这对瓷娃儿也由老太婆哄着离开了。 ps:今天状态不好,只码了不到七千字,不过很快就到高潮了,^^ 第032章真是神了 关上门,开了灯,拉上帘子,郭文深吸口气,将紧张得脸色发白的尹雨喊过来坐下,又拖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然后无视阿鸿虎视眈眈的存在,摊开手掌柔声说道:“别往叉里去想,我没动什么歪脑筋,你把右手给我。” 尹雨愣了下神,偏头去看阿鸿,见她有些犹豫地点头,哆哆嗦嗦地将手伸了出来,心肝儿发紧地搁在郭文滚烫的掌心。 由于两番成婚均是不到半载便守了寡,尹雨基本上可以说是独自持家、累活脏活全包,所以她的手少了分纤细娇嫩,多了分厚重沧桑。 抓着她中间三指,细细看那或深或浅交错纵横的掌纹,再与其面相仔细印证,得出的结论让郭文皱着的眉头稍有舒展,知道夫死寡幸也好,流年不利也罢,都是她的命数,并不妨碍她现在财帛气运的走盛。 郭文把这手相看得有模有样,很快便引起了尹雨的兴趣,她忘了刚刚的羞怯和紧张,屏息静气地巴望着他能跟以前遇到的算命先生一样,说些让自己开心的话儿。这时阿鸿也慢慢凑了过来,见郭文好像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郭助理,看出什么来没有?” 郭文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他身体往前倾了倾,毫无征兆地两手齐上抓住尹雨的柔荑,闭着眼睛像是在费神思考。 起初以为郭文这是习惯性的动作,可尹雨很快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他的指头慢慢在自己手心手背滑动,时不时还或轻或重地捏一下,说好听点是在把玩,说不好听点,就是明目张胆的调戏。 心里喊着赶紧把手抽回来,可尹雨一次次“无耻”地失败了,她想要向阿鸿求助,却又羞于开口,于是乎,她在无比羞愤中,就这样被郭文抓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摸来捏去,吃了好几分钟时间的豆腐,也在几年的清心寡欲之后,头一回被迫得跟别人有了肌肤之亲。 其实,这一切阿鸿都看在眼里,之所以瞎子一样视而不见,除了惊诧于郭文的胆大忘形外,最主要的还是尹雨的态度过于暧昧了,那吓坏了的表情,究竟是在说帮帮我呢,还是在说羞死人了。 郭文真的是在占便宜吗?当然不是,他还不至于急色到这种地步。 相术不仅有面相、手相,还有最为艰涩难懂的骨相,想要精确无误地弄清楚一个人的命数和气运,就必须将三者结合起来,最典型的例子便是郭静,他面相大杀四方,骨相却多磨多难,听上去似乎矛盾,其实内中自有平衡融合之处。 摸完尹雨的左手,郭文意犹未尽地去抓她的右手,这回尹雨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将右手藏到身后,楚楚可怜地一个劲摇头。 “唉,我这是在摸骨,麻烦你配合点好不好?” 见尹雨死活不相信,郭文无奈地耸耸肩,瞟了眼一味看戏的阿鸿,知道不用奢望她会帮自己诱骗良家妇女了,于是叹声道“尹雨,说句心里话,换做别个时候,别个场合,见到你这样漂亮又有女人味的少妇,我说不定会有些动心,起点邪念也正常,但是拜托,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我能分不清事有轻重缓急吗?” 这阿鸿也是个妙人,一边点头还不忘插一句:“是啊,郭助理要真有那心思,晚上偷偷去翻你家窗户不是更好?” 觉得自己可能太多疑是真想偏了,但尹雨还是有些不情愿让一个陌生男人握着自己的手又摸又捏的,这时候听阿鸿冷不丁来这么一句,怄气似地将手往郭文掌心一拍,逼出来的大大方方说:“给你,你想怎么摸就怎么摸,只要你晚上不去翻我家窗户就行!” 哭笑不得的郭文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一门心思地继续探索尹雨的右手,结束后也不征求她的同意,隔着衣袖一寸一寸地顺势而上,竟是从她的手腕开始,一直揉捏到了腋下。 尹雨气苦得厉害,狠话都放出去了,哪好意思往回收,从未有过的屈辱感,让外柔内刚的她咬碎了牙关都没能控制在泪眼婆娑。 幸好郭文无赖的双手在蹂躏了双臂之后,并未得寸进尺扑向她极力往后缩的双峰,如果摸骨摸到那地方去,估计任谁都会怀疑他动机不纯、图谋不轨,毕竟在万恶的旧社会,以及封闭的解放初期,确实有很多江湖骗子打着摸骨的旗号,祸害了不少无知迷信的良家妇女。 摸骨本身是一个非产繁杂而又耗时的工程,绝非一时半刻捏捏手臂便能完成的,但脸相分九宫九格,手相分天地人三才,骨相自然也有主次之分,首重四肢,次重背锁,颈腹最末,至于说什么要入阴穴一探虚实,那已经远远超出扯淡的范畴了。 郭文本来想着就算锁骨不方便瞎摸,隔着衣服瞧瞧背部应该没什么,但是发现尹雨双眼水盈盈得噙满了泪,无论如何再也硬不起心肠,掏出手帕也不管干净不干净,递过去柔声说道:“对不住,为了村里的事情,让你受这么大委屈,我心里真的过意不去。” 在阿鸿循循善诱的劝慰下,尹雨终于忍住没让泪水流出来,她本想将手帕还给郭文,哪知道郭文等不及地跑到门口,将其他人都喊了进来,吓得急忙将手帕藏进裤子口袋,不怕人瞎猜,就怕人误会。 刨去尹雨这个“扫把星”其他人的股票涨得那叫欢腾,两天下来最好的盈利接近十三个点,最差的也有七个点,为什么大家会信任郭文,并非是毫无根由的,用马万钧这个“老”股民的话来说,在大盘小幅震荡的情况下,能选中三支涨幅均在前十的股票,就算撞大运那也是郭文的本事,当然,前提是忽略鞍钢认沽权证的亏损。 见到郭文一脸轻松的表情,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不管他跟尹雨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起码,他已经有了对策,这就足够了。 抢着承担起了操盘的任务,鞍钢权证难看的分时线也变得不那么刺眼了,马万钧晃动鼠标,笑眯眯地问道:“郭助理,现价七角八分五,回来了一点,看样子又要弯头向下了,怎么样,现在卖还是再等等看。” “等等看” 郭文站在马万钧身后,旁边则挤满了人,尹雨也央着阿鸿一块凑了进来,不管怎么说,鞍钢权证是自己挑出来的,应该也必须看着它走向灭亡。 屏幕上分时线晃动了几下,忽然一笔天文数字的卖单砸了下来,瞬间将它砸成自由落体,连续数次都没有跌破的七角六分二的关口,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宣告失守。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呼起来,马万钧更是手忙脚乱地打开交易平台,让人眼花缭乱地敲好了卖单,卖出价定在了七毛五,虽然低了一分多钱,但他觉得未必能成交,干脆咬牙改到了七毛三,时间就是金钱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体现,哪怕稍微的迟疑,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只要食指轻轻一点,五百手让他们痛不欲生的鞍钢权证,便会像鼻涕一样甩出去,但郭文忽然右手在键盘上一扫,交易平台刷地消失不见了。 “郭助理!”至少有三人异口同声。 郭文淡淡地笑道:“没事,不用急着卖,说不定一会就涨回来了,不是离收盘还有点时间吗?” “不能带有侥幸的心理呀,该斩仓的时候绝不能带有侥幸心理呀,郭助理!” “瞧把你们吓得,一个个脸都白了,不打紧”郭文用力掐了下鼻梁,也不顾大家担惊受怕的情绪,径自说道“万钧,把其他三支股票都卖了。” 听到这话,马万里杀人的心都有了,用方言噼里啪啦的咆哮,这回阿鸿没来得及拦他“什么,卖了那三支赚钱的股票,你个瓜子,脑袋被驴踢了,发的这是他娘什么神经啊?” 来了大桥镇两个多月,别的不说,骂人的话,郭文还是能听懂的,回头怒其不争似的横了他一眼。 “郭助理,明明涨得很好,为什么要卖了呀?”吴涧忍不住问道。 “气运已尽,跟你们解释得清楚么?” 恼怒地将马万钧从椅子上拽起来,郭文用无比娴熟的指法在半分钟内完成了清仓,然后再次调出鞍钢权证的分时图,一动不动看着股价下跌,再下跌,跌破了七毛三,跌破了七毛,又跌破了六毛,蜂拥而出的卖盘看得人头皮发麻,右边栏的买盘毫无还手之力,数万手的单子也是弹指便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窒息,空气仿佛凝固,几分钟时间五万多变成了三万,眼看很快就要变成两万,甚至一万,肉疼的不是为这点钱,而是上衫村最后的希望,极有可能在这次的崩盘暴跌中完全破灭。 眼睛花了,一切都变得模糊,耳边轰鸣只喋喋不休地响着“完了,完了”的惨嚎,谁都没有发现这个时候,郭文依旧泰然,不仅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还分别在五角五分、五角三分、五角一分吃进了全部的仓位,然后他将键盘用力往里一推,再不去看屏幕,仿佛跌的一分不剩也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是老天爷故意派来整我的吧”马万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一个念头,心灰意冷地跌坐在地上,脑袋耷拉着发出似哭似笑的呼哧声。 经过尹雨身边,郭文脸色平静地对她说道:“一会回去除了做饭,其他任何事情都不要做,睡觉也好发愣也罢,总之好好在家里待着,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在这里等我,上衫村的将来,现在全都要指望你了另外,把这身晦气的装扮换了吧” 郭文拍拍屁股走了,丢下一屋子人唉声叹气、束手无策,除了相互干瞪眼,蹲在地上失望地抱头苦笑,还能做些什么,难不成歇斯底里摁住郭文一通爆捶?那能把亏损的钱都补回来吗? 没什么好埋怨的,怨天怨地还得怨自个,谁让一时想不开立了投名状上了郭文的贼船呢,现在船底都没了,郭文也跑了,大家还费那劲挣扎干毛啊,公司肯定是垮了,村子美好的前景也终归是泡影,好好琢磨各自的退路才是正理,没瞧见吴光耀的婆娘山一样堵着门口吗,横眉竖眼叉着腰,牙齿磨得嘎吱响都能吃人,不用想了,他回家肯定躲不过一顿打去。 散伙吧,死了亲爹一样垂头丧气守在这能有啥用?继续种你的大棚、倒你的皮货吧,原来咋样现在还是咋样,至于学校的危房,老老实实回去东敲西打,只要不塌掉砸坏了娃子,将就着这样过吧可惜了马昆的一表人才,为这事急匆匆讨了门媳妇,也不知是好是歹,唉,英雄主义真是害人不浅,郭文,真是害人不浅啊工作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的想法,痛惜失去了改变和发展的机会,或多或少也对郭文感到失望,而吴汉山这个村霸最是现实,嘟嘟囔囔就想着“亏大发了我那三万块啊,打了水漂也没处讨去,真是瞎了我的狗眼,怎么就信了郭文这个神棍呢?过去东家吃、西家拿的日子多逍遥,运气好还能睡睡男人不在家的小**,装什么大尾巴狼要洗心革面啊,村子如果真能好起来,十几年前早就好了,用得着自己来力挽狂澜?去你娘的!” 就在大家自怨自艾不住哀切的时候,罪恶感深重的尹雨忽然抬手指着电脑显示器,结结巴巴地说:“看,快看,是不是,这是不是,是不是在,在涨?” 轰的一下,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还是马万钧动作最快,抢着坐在了电脑前面,睁圆了眼睛,看着分时线从地板上弹起、拐头、上冲、回调、再发力上冲,他嘴唇哆哆嗦嗦地重复着“在涨,在涨,在涨涨涨涨”一声高过一声,一声盖过一声,最后他们齐声的高喊引来了外头成百上千人的欢呼,一时间天地似乎都沸腾了。 瘦弱的吴光耀握着拳头,回头踮起脚去搜寻人群中的自家婆娘,入眼是一张笑容灿烂而又无比骄傲的黄脸,老怀宽慰地呢喃道:“要的,真是要的,吵翻天打破脸,什么都值了,呵呵,值了,值了” 视线朦胧的马昆挥舞着胳膊,小孩一样蹦得老高,冲着空气一套组合拳,大鞋底揣在墙上留下好几个脚印,他恨不得父亲就在眼前,那样就能无比自豪地告诉他,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自己的决定没有错,错的是他老人家食古不化的偏执“看看吧,我赢了,工作组赢了,郭助理赢了!” 多愁善感的吴涧经不住如此戏剧化的大悲大喜,用力抓着身旁吴汉山的胳膊拼命地摇晃,咿咿呀呀想要说什么,却是早已泣不成声,而石化的吴汉山脑子里翻来覆去就一个念头“能干,这事儿能干,跟着郭文,我这辈子肯定能干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业来,去他娘的白吃白拿吧,去他娘的小**吧,将来我会连本带利地把吃你们的、拿你们的,统统还给你们,你们等着,我吴汉山不是个杂碎!” 马万里,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嘶声狂笑,一边死命地揉着眼眶,他顾不得众目睽睽,拦腰将阿鸿抱了起来,囔囔道:“起死回生,起死回生啊,老天爷没有夺走我们最后的这一点点希望!太好了,太好了,郭文真是神了,神了他娘的呀!” 狠劲在马万里肩膀上掐了一把,梨花带泪的阿鸿捶打着他的胸口,娇羞恼怒地骂着:“放我下来,你这个大瓜子,好意思在这傻笑,还不赶紧去追,郭文都走了,赶紧去把他追回来,刚才你骂得那么痛快,现在后悔了吧,郭文肯定气炸了肺,他要是撒手不管我们,看大家怎么把你剁了!” 终章上 从临阳来的两位老板都是海量,下午徐嘉忆作陪,掐头去尾光是红酒便喝掉六七百,尽管之后蒸了桑拿、泡过澡堂,但车里空调呜呜的冷风一吹,很快显出浓烈的酒味来。 糟花掉的这些钱,坐在副驾驶的黄玫自然不会替单位心疼,只是不得已回头与他们言谈说笑时,那扑面而来的刺鼻味儿实在让人受不了,要说她原本并不觉得接待客人有什么不好,既轻松又有机会结识高官和富商,可是自打郭文来了之后,她发现自己越来越无法忍受在别人面前强颜欢笑,更不用说任人毛手毛脚了,她好几次去找耿玉林想要调换岗位,哪怕是打字整理文案都行,却始终没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 后车座上的两位大爷或许有些累了,总算是消停下来眯着眼睛打盹,黄玫微微呼出胸口的闷气,按下一小截车窗,由着湿热的风扑在脸上,黑亮的眸子不知不觉蒙上一层淡淡的忧郁和惆怅。 幽幽怨怨地凝视着窗外飞逝的景色,极力控制着自己去看脚边崭新包装袋的欲望,那是黄玫现在觉得委屈难过的根源,她甚至想过偷偷将它随便丢到什么地方去,或者让别人替自己转交,仿佛只要不是自己亲手将这份情意传达给郭文,一切都将还是原来的模样。 那个叫做温宏的女人,明明漂亮得跟妖精一样,应该有无数的追求者才对,可她在不可能的情况下找到了自己,还让自己捎带点东西给郭文,为什么,难道她不知道世上还有种东西叫做快递吗? 想到这,心里更不是味儿,觉得温宏肯定是故意要气自己,黄玫烦躁恼怒地撅着小嘴,闷哼一声,抓起包装袋撕拉拆开,发现里面竟然装着一条漂亮的手织围脖。 现在才九月份呀,穿的衣服稍微厚点,几分钟就能裹一身臭汗,送这种礼物你也不嫌早,脑子发热也要有个限度好不好? 黄玫发泄着自己的郁闷,很快发现一切都是徒劳,心口还是酸痛依旧,想着人家亲手织的围脖,生得又那般好看,郭文收到还不知美成什么样子呢! 胡思乱想仿佛只是一会功夫,轿车已经稳稳地停在了镇政府大楼门口,见到秦海、关伟权等领导亲自出来迎接,黄玫急忙抛开杂念,下车又是开门又是引荐介绍,好不容易将他们送进会议室,想起东西还落在车上,却又被管斌叫住,说是晚上潇湘楼的酒宴她得去,关伟权刚刚特意交待的。 那一刻黄玫是真急了,可怜巴巴地求饶道:“主任,晚上我真有事,要不你喊上林佳,让她去吧,好不好?” “知道你跑了一趟县城也怪辛苦的,我是真不愿意折腾你,可关镇长既然发了话,你总得给我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不然,我也不好交差。” “我要去上衫村,郭助理让我一回来马上就过去,这个理由总行了吧?” 若非温宏阴魂不散地萦绕在心头,黄玫当不至于失去理智地公然将郭文抬出来,要知道这个点儿动身,晚上肯定得在村里过夜,这背后种种惹人遐思的猜想不言而喻,幸好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倒无需担心她这话会被多少人听到。 管斌着实吓了一跳,将她拉到墙边压着声音说:“疯丫头,你小点声,难道嫌郭文身上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唉,随便找个理由就是了,嗯,就说你身体不舒服”黄玫委屈地点点头,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转身下楼往车库去,心里越想越是纠结。 从车队出来,一个冰冷儿愤怒的声音突然斜刺里杀了出来“你要去做什么?” 拎着包装袋的黄玫正气鼓鼓得没处撒火,歪头很不屑地瞟了一眼同样满脸怒容的阎宁,从娇嫩的小鼻子里头迸出一声冷哼,不管不顾地拔腿就走“走开!” “我问你要去做什么!”阎宁怒不可遏地一把抓住黄玫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我再问你一遍,你要去做什么?” “你管得着么?我做什么难倒还要向你汇报?放开你的爪子!”黄玫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 不久前刚被郭文阴了一道,阎宁似乎豁出去了,也不怕惹来流言蜚语,厉声喝问:“你是不是要去上衫村?是不是要去见郭文?你说!” “撒手啦!”用力挣脱阎宁抓着自己的手,黄玫寒着脸拧着眉头,不管不顾地迈步就走。 阎宁胸口急剧起伏,张开双臂再次拦住去路,他强压下无名怒火,沉声说道:“黄玫,如果你真的去见郭文,还跟他在村里过夜,就算你们什么也没做,难保不会有人胡言乱语坏你名声阿!你一个女孩家,难道还有什么比清白更重要的吗,如果你真要去,我陪你一起去” 见黄玫身子摇晃着,阎宁以为说动了她的心思,乘热打铁道:“黄玫,你知道的,我喜欢你,我是真心对你好,就算你不喜欢我,就算你真的喜欢郭文,起码在你们的关系得到确认之前,至少应该谨慎一些,检点一些,不是吗,你也不希望让别人以为,你是个很随便的女人吧?” 不可否认,阎宁并不让人讨厌,甚至在过去某段短暂的时间里,自己还曾想过要试着跟他交往,可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因为郭文而不同了,自己虽然说不清对他的感情,但心里挂着他、念着他却是真的,也会因为温宏的出现而难过得要死。 双手用力推了阎宁一把,黄玫哽咽着咆哮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我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用你来评价,我只要你离我远远的!” 阎宁没有就此放弃,他接二连三地被郭文戏耍,绝不想在女人的事情上还要输,他不知疲倦地喷着唾沫“黄玫,你脑子清醒些好不好,你以为郭文会看上你吗,他只是拿你当替代品而已,你们是不可能的,你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你们是不可能的,他就是玩玩罢了,等他玩够了,会毫不留情地一脚将你踹掉,那个叫温宏的女记者你也见过,你觉得他会放弃那么好的女人而选择你吗,你不要这么傻了,好不好?” “滚开!滚开!”甩着包装袋狠狠地砸向阎宁,脸色煞白、泣不成声的黄玫跌跌撞撞地跑开,丢下一句痛彻心扉的嘶吼“我不喜欢郭文,我不喜欢他,这样你满意了吧!” 阎宁回头还想去追,猛地全身一振,僵硬愣在那只是发呆,连呼吸仿佛都停止了。 看着眼前满脸风尘的郭文,黄玫瞬间从悲痛欲绝跌入万丈深渊,只剩下黑沉沉的绝望,她久久地凝视那张略显苍白瘦削的脸庞,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淌,无声无息,就像刹那的心碎,已不是任何言辞能够形容。 想要向郭文解释那不是自己的真心话,想要扑在他怀里痛快地大哭一场,但是黄玫发现自己穿过了凝固的空气,将包装袋温柔地放到他手里,然后又听见自己冰凉的声音在说:“你女朋友给你织的,我看过了,很好看,她不仅人漂亮,手也很巧。” “停下来呀,你给我停下来呀,求求你了,不要这样跟他分开,我不要这样跟他分开,我不要这样”内心悲痛欲绝的哭喊,并未能阻止自己的脚步,黄玫就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躯壳,一步一步,跌跌撞撞地走远,消失不见。 不顾饥肠辘辘一路飞驰往回赶,好几次险些翻进沟壑,好不容易抢在六点前到了镇上,又听说黄玫已经回来了,顿时担心会跟她错过,偏偏手机又没了电,于是没头苍蝇一样满大院地乱找,郭文怎么也想不到,怎么也猜不到,如此辛苦地见到黄玫,如此心急如焚地找到黄玫,刺进耳朵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根本就不喜欢自己,可想而知他此时的心情,绝对不会比黄玫好受多少。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招待所,路上好像还遇见了城管分局的李勤奋,至于跟他聊了些什么,脑子里乱糟糟得一团麻,哪里还能记得,大脑当机可能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吧,自听到黄玫说的那句话开始,周遭的一切都是恍恍惚惚的,犹如在梦境里一样, 没有开灯,房间里黑乎乎一片,偶有暗淡的月光穿透云层洒进来,给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郭文蒙上层层薄纱,他仿佛不知道饿,也不知道时间,静静地睁着眼睛,却又什么都没有看见,仅仅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躺着。 响了整个晚上的手机,再一次不知疲倦地鼓噪起来,呼啦啦的铃声跳跃着像是要给他带去少许快乐,郭文颤巍巍勉强坐起来,揉捏了一会鼻梁,够着身子拿过手机,依然是马万里打来的 “喂——”郭文嗓音沙哑。 那头声音嘈杂,不一会就听马万里惊喜地喊道:“我的亲娘咧,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我这都快被兄弟们打死了,嘻嘻,你不生我气了吧?” 心情欠佳的郭文吸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有事麻利点,别尽说些没用的废话。” 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马万里惨叫了一会,清了清嗓子说:“首先,我要向郭助理表示我最诚挚的歉意,由于我的无知冲动以及口无遮拦,给郭助理带来了极大地困扰,我已经深刻地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希望郭助理能给我一个改正缺点、端正态度的机会,将来为上衫村的发展将功补过,做出自己力所能及的一些贡献!” 郭文没好气地骂了句娘,嘟囔道:“你照着吴涧的稿子在念呢,是吧?” 啪的一声响,不知是马万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还是别人动得手,他讪讪笑道:“郭助理,我就是一瓜子,我是真知道错了,你原谅我一回,好不好?以后我这张臭嘴要是再胡说八道,惹你不高兴了,不用你开口,我自己撕巴撕巴丢去喂狗” 懒得跟马万里这个刺头计较,郭文径自问道:“我走了以后,鞍钢权证是不是涨回去不少?” “岂止是不少,短短不到十分钟时间,我的亲娘,涨得那叫一个痛快,你肯定猜不到我们赚了多少,哈哈——”提起这个马万里意气风发兴奋无比“不仅亏的钱全都回来了,还赚了有一万两千多,你可真是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啊!”听到这个好消息,郭文总算有了点心力劲儿,下了床到窗前坐下,抓起茶壶灌了几口凉水“收盘的时候,价格回到六毛五了?” “六毛四八,不过也差不离了,呵呵,郭助理,你可真是神了,现在村里所有人都在说,你是不是一方财神降世,能掐会算呢,呵呵,我们终于能够扬眉吐气,腆着大肚子昂着下巴走路了,哈哈”耳边响起他们热烈的欢笑声,也不知有多少人在那里庆祝,郭文受到感染般也是高兴,微笑说道:“才一万多点就把你们兴奋成这样,有点出息好不好,我们的目标可是上百万啊!”一阵嘈杂喧闹过后,电话被阿鸿抢了过去“小郭,你万里大哥就那臭脾气,我们已经替你好好教训过他了。” “我离开不是因为气不过他的破口大骂,主要还是有别的事情”想起黄玫,郭文没来由心里一酸,幽幽问道“我替尹雨摸骨算命的事情,你没有往外传吧?” 阿鸿答道:“当然没有,连老马我都没跟他提,尹雨更不会往出说,大家都在传你能掐会算,前知五百年,后算五百载,可真跟我没什么关系。” 稍稍沉吟了一会,郭文温声说道:“嫂子,明天麻烦你辛苦一下,带尹雨还有喜乐来一趟镇上,最好能在九点半开盘前到。” “是要确认尹雨的气运有没有变化吗?”那天郭文曾说另外三人气运已尽,阿鸿都记在心里。 “嗯,我有事走不开,只能辛苦你一趟,我会在招待所给你们安排住处,相过气运之后,你们就可以在镇上到处玩玩了,估计有个三四天也差不多了。” 得到阿鸿肯定的答复后,郭文随口说道:“对了,我不想给尹雨带去过多的麻烦,能瞒着村里人就瞒着,实在瞒不住,你帮我想个好些的说辞,总之别让人误会了就是。” “我晓得,你放一百个心股票赚了钱,尹雨也开心得很,带着喜乐正在我家玩呢,要不让她跟你聊几句?”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阿鸿有当王婆的意思,郭文涩涩地苦笑道:“不用了,我是真的心疼喜乐这一对瓷娃儿,对尹雨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嫂子你就别在这里头瞎搅和了,万一害了人家尹雨,我心里有亏。” 工作组每个人都抢着说了几句,折腾老半天才勉强挂了电话,郭文凝视着窗外云层中时隐时现的一弯月牙,呆呆地愣了一阵之后,不无自嘲地咯咯笑了起来。 两世的记忆都在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感情的世界始终是一张白纸,既没有奢侈地去喜欢过谁,也没有自恋地察觉过别人的喜欢,所以他无法确认与黄玫之间的这份情谊究竟是什么,只觉得心痛则以,心伤却是没那个必要。 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回来后痛痛快快地冲了个凉水澡,郭文坐在窗前沐浴着习习凉风,再泡一杯咖啡捧在手心,没多久忧伤郁结之气便减退了许多,他弯腰捡起角落的包装袋,慢条斯理地取出那条手织围脖,顿时哑然失笑地摇了摇头“这是郭静的手艺呀,不是要送给李丽当生日礼物的吗,怎么转来转去,最后转到自己手上来了唉,还说什么人很漂亮,手也很巧,真是个傻丫头,八成是在县城遇见温宏了吧呵呵,温宏说的话,也是能往心里去的么,别被她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外表给骗了呀,她是故意在逗你玩呢傻丫头” 晚上翻来覆去没怎么睡好,次日早早地从床上起来后,郭文觉得身上好像绑了几十斤的铁链,沉甸甸的打不起精神,他揉着干涩的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刚过七点,阿鸿和尹雨她们应该也快到了,便勉强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穿戴整齐后,打算下楼到门口去等着,却发现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不由担心而懊恼地自言自语道:“相生相死相气运,感觉自己有多牛叉,却连天气预报都不知道看一下但愿路上不要出什么意外,不然,你后悔去吧” 出门走了两三步,郭文放心不下,想着还是要去电话提醒一下马万里,以这厮操蛋的脾性,见到下雨肯定能把拖拉机开成奥拓,不料刚掏出手机来到楼梯口,便听见马万里囔囔的大嗓门,还有喜乐两姐妹时高时低的咯咯笑声。 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没瞧见马万里,倒看见柜台上的喜儿眼珠子滴溜乱转、乐儿手舞足蹈地说话,好些个眉开眼笑的服务员围着她们不停地叽叽喳喳,尹雨则站在一块宣传牌子前面,脚边大包小包搁着不少行李。 今天尹雨穿了件花边的短袖白衬衣,下身配了条淡红色的束腰长裙,似乎听了郭文的劝告,再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丰腴玲珑的曲线,连衬衣领口也是微微敞开,露出晶莹如玉般的一抹白皙,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迷人的少妇气息。 尹雨本来正幸福地望着一双女儿,不经意瞧见郭文正冲自己微笑着招手,脑子一激灵,心中慌得跟什么似的,吓得赶紧低下头去,珠圆玉润的脸颊,瞬时生出两朵好看的桃红。 如此赏心悦目的美色,郭文自然看得有些出神,愣了有那么十几秒,立刻意识到自己用这般贪婪的目光盯着尹雨,非常相当的不应该,急忙咳嗽一声想要掩饰,却发现根本没人注意到自己,不由讪讪自嘲地笑笑,没来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慢步来到低眉顺眼的尹雨跟前,看着她洁白柔美有些婴儿肥的脸蛋,郭文淡淡问道:“怎么来了也不让人叫我,在这等了很久了吧?” 尹雨嗓音颤抖着答了句“我们也是刚刚才到”迅速抬起头撩了郭文一眼,见他扭头看向门外,不无拘谨地笑着说:“运气真是很好呢,一进门就下起雨来” “是啊,我一直说你最近的运气很不错,现在多少也该有点自信了吧?”郭文调侃着说完,环顾四周还没看到马万里的影子,纳闷地问道:“马万里人呢,刚才在楼上我还听见他囔囔来着,是不是丢下你们,自顾自跑食堂吃早饭去了?” “马主任,他开着三轮车已经回去了只是让我们在这等你”“回去了?这不是他的作风呀,他历来是又便宜必占,有免费餐必吃的啊!”觉得尹雨的表情有些不对劲,郭文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苦笑不得地说:“那阿鸿呢,她不会也没有陪你们一块来吧?” 一想到接下来的几天要跟郭文单独相处,尹雨连耳根子都发烧,磕磕巴巴地说:“阿鸿姐说家里有事情,说她走不开,还说,还说郭助理是好人,不会,不会”见尹雨不会了半天也没说出啥名堂,郭文不知自己是该庆幸呢,还是该沮丧,无奈地骂了句“这夫妻俩倒是真般配”弯腰伸手便要去拎起地上的行李,没想到慌了神的尹雨动作更快,也伸出了莲藕似的胳膊。 可惜尹雨的动作还是不够快,以至于郭文没能抓住行李带,却不偏不倚地抓住了她冰凉柔嫩的小手。 两人几乎同时愣住,尹雨更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惊呼,心中又羞又急,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将手从郭文的掌握中抽出来。 就算郭文没什么想法,也被这暧昧的气氛搞得有些尴尬,于是主动挪开自己的手,抓住旁边的带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一路上你也挺累的,还是我来拎吧,也没多远,就在那头,没几步便到了。” 尹雨慢慢直起腰,将双手背到身后“嗯谢谢郭助理” “不要喊什么助理了,显得生分,以后你叫我小郭就好了。” 到柜台那跟喜乐说了会话,然后拿上钥匙牌,领着尹雨去了一楼最南头的房间,郭文将行李放在床边,将灯打开后说道:“条件算不上好,肯定比不上家里住的舒服,你跟喜乐暂时将就个几天吧。” 尹雨很想大大方方地跟郭文说话,可是每次一张嘴都很不争气“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儿挺好,有空调,有电视,还有卫生间,喜乐肯定会喜欢” 说到后面,声音估计只有她自己能听得见,不过郭文并不怎么在意,温和地咧嘴笑了笑,转身去开了窗户透透气,问道:“要不要先洗把脸,一会带你们吃过早饭后,我还要有点事情要去单位,你就带着喜乐在镇上四处看看、玩玩。” 尹雨很听话地拿了东西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郭文心想洗把脸也用不了多久,便在沙发上坐下来等着,不料两三分钟过去了也不见尹雨出来。 不会是在洗澡吧? 郭文原本淡定的心神,被变化的水声撩拨着,脑海不可抑制地浮现出一幅幅诱人的迤逦画面。 不管怎么说,尹雨都是个漂亮的女人,而且是那种最容易让男人产生征服感的极品良家少妇,也难怪郭文会生出这样那样的遐思。 尹雨终于从卫生间走了出来,她全身上下都焕然一新,不仅仅是干净,而且更加的水嫩,头发似乎也用蘸水的梳子特意整理过,显而易见,她并非只是洗了把脸而已。 见到尹雨,郭文躁动的心反而是平静下来,他秀色可餐似的上下打量了一阵,笑呵呵地起身说道:“也难怪村里那么多人要误会我,尹雨你确确实实是很漂亮,呵呵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估计喜乐她们也都等急了” 听到郭文毫不掩饰的赞美,身为女人的尹雨自然有那么点高兴和得意,见他从自己身旁走过,已经到了门口那儿,脚上生了根似的没有跟上去,而是怯怯地喊了声“郭助理” 郭文回过头来,被尹雨欲言又止的神情给弄糊涂了,问道:“怎么了?” 想起早上阿鸿对自己的叮嘱,尹雨鼓足了勇气走过去,扯着郭文的衣袖将他拉回了房间,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竟然又轻轻地将房门给合上了。 怎么说郭文也是个男人,更何况跟算盘刘的小老婆冷芳来了那么一次后也算食髓知味,如此美貌性感的少妇活脱脱就在眼前,还做出了这些不合常理的举动,他难免会心跳加速、浑身发烫,难免会想歪了,想邪了。 其实尹雨自己也紧张了个半死,半晌才捂着胸口长长地松了口气,她没敢抬头,只是蹭到郭文跟前,结结巴巴地说:“郭助理,喜乐她们正好不在,你,你要不要,要不要摸,摸——” 明明那么的不情愿,偏偏又自己主动开口提出来,像尹雨这般“欲拒还迎”的神情,最是诱人,可郭文竟然大煞风景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是非常破坏气氛。 骨相不是面相,隔三差五就要摸上一回,要真如此,倒是好了! 一早就已经看过了尹雨的气运,没有半点衰退的迹象,虽然郭文不屑于乘机吃豆腐,但难得恶作剧一回地叹道:“你不是不让我摸的吗?” “我——我——”尹雨急得直摇脑袋,楚楚可怜地说“只要村里能好起来,摸,摸一下,也不会少块肉。” 郭文咯咯笑道:“这话不是你的吧?” “是阿鸿姐说的” 从二十岁成婚那天算起,到现在二十六岁,整整六年时间,尹雨倒有五年多是在守寡,恪守妇道的她除了父母安排的相亲,平时可以说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更不用提跟男人独出一室,还说出这些露骨羞人的话来。 摊开手掌抬起白嫩的上臂,尹雨偏过头去闭着眼睛,咬着半边红润的下唇,含糊不清近乎呢喃地说着:“过去大家都说我克死了自己的丈夫,都说我是丧门星、扫把星,许多人都说我不守妇道,说我偷汉子,说我这,说我那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谢谢你昨晚,很多人都主动跟我说话,都说我是村里的大功臣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我想为村里做点事,我想大家都喜欢我,不再在背后骂我” 握着尹雨算不上柔滑的小手,郭文挺想将她柔若无骨的丰腴身子抱在怀里好生蹂躏一番,但耳听着她幽幽的倾诉,不知为何竟是再无杂念,只轻轻在她掌心拍了拍,温声说道:“你做的已经非常好了,不需要再为难自己、勉强自己了。” 尹雨睁开眼睛,头一回没有躲开郭文的目光“我不为难,也不勉强,我知道你是好人,你替我摸骨的时候,没有去想那些坏事。” 郭文不无汗颜地晒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尹雨一愣,撅着小嘴固执道:“我就是知道” “好吧”松开尹雨的手,郭文抓着她的肩头捏了捏“昨天之所以要替你摸骨,是因为逼上梁山的不得已,如果无法进一步确认自己没有相错,我就不敢去赌那最后一铺。” “不需要再摸了?”尹雨眨了下眼睛,总算是明白了,但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松口气的意味多些,还是失望的意味多些。 郭文开玩笑道:“其实,说不想跟你亲近,那是假的,能对你不动心的男人肯定少有我呢,自然也想借着摸骨这个由头,吃点白嫩可口的豆腐,可人终归是有罪恶感的,呵呵”经过这次有些暧昧的交谈,两人之间的隔阂淡化了不少,郭文带上门将钥匙牌给了尹雨,一边一个抱着喜乐去食堂吃早饭。 听郭文说一会要去上班,不能陪她们出去玩,本来粘在他身边说笑个不停的乐儿发脾气不肯吃东西,而喜儿也闷闷不乐地只喝了几口豆浆,无论尹雨怎么劝也是没用,最后只得祭出杀手锏,答应给买喜羊羊才算把她们哄好。 跟尹雨母女三人分开时,距离股市开盘还有二十多分钟,郭文在去单位的路上,给马万钧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情况一切正常,可以继续持有鞍钢认沽权证,有什么突发状况,随时跟自己联系。 上衫村昨天十分钟内起死回生,镇政府留心关注并又能第一时间收到消息的,除了唐涛以外估计也没几个,而唐涛自然不会替郭文摇旗呐喊张目,所以当郭文走进政府大楼,四周闪烁的目光中还是以轻蔑与嘲弄居多“集资炒股来致富?荒唐!可笑!幼稚!无知!以为你是在拍电视呢?” 对此,郭文的态度一向非常明确,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谁都无法打包票说最后肯定会怎样,今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笑这笑那,由他们去就是了,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在上衫村呆了两天,手头上堆积了不少繁杂的日常事务,郭文本来打算静下心来,争取能在上午把它们处理完,这样说不定下午能陪喜乐出去玩玩,可从九点开始,先是马万钧,后是马万里,隔不了十几分钟就要来一个电话,每次除了在那头嘶声嚎叫涨到多少了,再没有任何新意。 嘴上说“你们烦不烦啊”郭文心里头却抑制不住地窃喜。 鞍钢认沽权证以六毛八二的价位跳高开盘,随后迅速拉高,不做丝毫停留地冲破七毛阻力位,几分钟内便打到了最大涨幅,在七毛六六的价位警示性停盘十五分钟,再度开盘后,依旧强势不改,不费吹灰之力地站上八毛阵地,而潮水般的跟风买盘继续推着它往高走,眨眼功夫便又攻克九毛阵地,有望在中午休盘前,冲击一元的整数关口,可惜第三次的警示性停盘阻止了这种疯狂,否则两小时的交易时间内鞍钢权证股价翻番,肯定会成为所有证券媒体的头版头条。 在令人热血沸腾的刺激下,郭文觉得自己肯定是没心情做别的事了,干脆打开电脑看了一会分时图的惊心动魄,心里大致一估算,我的乖乖,涨幅超过百分之五十,盈利逼近十万大关,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这钱,是不是也来得太快了?” 没有迫不及待地将这个好消息汇报给秦海,毕竟不到最后将钱装进口袋,这里头有多少会是自己的还很难说,郭文很是悠哉地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喝着菊花茶,美滋滋地会为了一阵子后,不期然地想起了黄玫,要是她知道自己借用他人气运的冒险快要大获成功,肯定也会高兴得跳起来。 想到这,郭文在顾不得许多,连走带跑地下楼去了一趟综合接待办,无论自己跟黄玫之间有什么,也无论黄玫是否真的不喜欢自己,郭文都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他相信只要一起吃个午饭,庆祝胜利的时候再顺带聊聊那围脖的事情,两人肯定能够和过去一样亲近默契。 不曾想到了接待办一打听,黄玫竟然身体不舒服,昨晚就打电话给管斌请了假,说是要回老家去修养一段时间,郭文心想就算她不喜欢自己,应该也没必要为了昨天的事情躲到乡下去,可能身体确实有些不适吧,便打了她的手机想要慰问一下,结果打了几次都关机,最后只得讪讪作罢。 下午,不知是广大投机倒把的股民部分清醒,还是背后操纵股价的那只黑手受到了警告,鞍钢权证没有继续上午的疯狂,而是以进两步退一步的策略,稳扎稳打却又毫无悬念地冲破了一元,直到收盘前五六分钟,才有大量的卖盘涌出来,生生将股价打掉了两毛,最后收盘在一元一角三分,涨幅接近百分之八十。 上衫村工作组众人的兴奋之情可想而知,就差要将郭文用神像供起来了,过了三点的收盘时间,他们电话仍旧接二连三的打进来,最后郭文想着照这样折腾,下午自己又别想干活了,干脆揪着马万里一通好骂,这才算是让他们消停些。 加班到晚上八点左右,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堪堪处理完最后一件事情,饥肠辘辘地回到招待所,郭文正打算先洗个澡,然后出去吃点东西,听见叩叩轻微的敲门声,过去开门一看,却是穿着牛仔裤和淡红色圆领t恤的尹雨,她似乎刚刚才洗过澡,脸色红润欲滴,黑亮微湿的长发随意地盘起来,身上也散发出阵阵肥皂的清香。 不知天人交战了多久才来到郭文门口,尹雨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会显得过于唐突,甜甜地笑着说“郭助理,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听说食堂六点半以后就不开伙了,便挑了几样饭菜给你留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合你胃口。” “呵呵,我肚子正饿着呢,有吃的就行,我不怎么挑”郭文高兴地将尹雨让进屋来,随口说了句“好香——” 尹雨以为郭文是在说自己,差点士气全散当场就要败逃,待见他吸着鼻子,视线只是落在自己手里的塑料袋上,顿时心里又羞又愧,暗自道:“你干嘛总是把郭文的话往坏处想!他要真想占你便宜,对你做什么,你难道有勇气躲开么?就像阿鸿说的那样,他比你遇见的任何一个男人都要好,你舍得躲开么?舍得放弃改变一生命运的机会么?” 哪里知道尹雨此时在转着什么念头,郭文关上门,收拾了一下沙发和桌子,本想帮着把吃食拿出来摆好,结果肌肤难免的磕磕碰碰,把尹雨弄得满脸通红,于是刨去泡了一杯咖啡,淡淡笑着问到:“喜乐都已经睡了?” 将筷子递到郭文手上,尹雨轻轻嗯了一声,摸着在床边坐了下来“在外面疯了一天,回来吃过饭洗过澡就睡了,乐儿本来说是一定要等你回来的,结果也赖不住困。” 郭文一边往嘴里扒着饭菜,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没办法,工作实在是太忙了,哪怕一时半会我都走不开不过没关系,后天便是周末,到时候一定带喜乐出去玩” “郭助理你该忙就去忙,小孩子家,惯坏了可不好。” 郭文晃着脑袋说:“都让你喊我小郭了,你再喊我郭助理,我可要喊你尹嫂子了!” 尹雨生气的模样煞是好看,还有股惹人怜爱的风韵,她幽怨地横了郭文一眼,绞着双手说道:“我可不敢跟着阿鸿姐随便喊,以后,我还是叫你郭文吧,就像你叫我尹雨一样。” 郭文也就随口一说,怎么称呼都无所谓,三下五除二将饭菜扫光,抹掉嘴边油渍,看着弯腰收拾残局的尹雨那曼妙性感的身段,心猿意马地揉捏着鼻梁,分散注意力似的笑道:“尹雨,多亏你心里挂着我,不然现在我还在街上到处溜达找地方吃饭呢。” 察觉到郭文异样的目光,又听他说的话比较暧昧,饶是尹雨不停地告诉自己别瞎想,也控制不住地心如鹿撞,她手忙脚乱地清理完桌子,捧着咖啡小心翼翼地坐在郭文旁边,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比较合适的回答:“你为了我们村子的事情没少操心,又帮我赚了好多钱,对喜乐更是好的跟妹子一样,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只能做点细心的小事儿,” 郭文柔声问道:“今天鞍钢权证的情况你都已经知道了?” 尹雨摇摇头,莞尔道:“我想肯定是涨了的,我现在比任何人都相信自己的运气,呵呵,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 深更半夜,孤身一人跑到我房里来,要么是盼着我把你扒光了扔到床上去,要么就是对我的人品绝对放心,我估摸你也应该不是前一种女人,面相既是性格,你或许会有那么点子闷骚,但绝不是主动送上门去、人尽可夫的淫娃**。 这晚两人喝着咖啡天南地北聊了约莫半个小时,只是聊天,什么香艳的故事都没有发生,但尹雨临出门前,不知是出于感激还是别的什么,竟然主动拉着郭文的手,踮起脚来在他右边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亲一下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可以有无数种无关风月的解释,但郭文还没来得及讪笑着把这事轻描淡写地揭过去,尹雨反倒先把自己羞个半死,低着头拉开门,跌跌撞撞撒腿跑了。 要说这女人,有时候真是没法去解释其行为的乱七八糟,昨儿个堂堂正正的摸骨,她能哭得稀里哗啦失了贞操一样,今儿暗室送吻且不说,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又能把人魂给勾走,你说这女人是不可理喻呢,还是不可理喻呢,还是不可理喻? 躺在床上想了一会,郭文觉得现阶段恐怕以自己两世的阅历,也很难明白女人家到底是什么心思。 温宏为啥要故意作弄黄玫,黄玫为啥要冲阎宁囔囔不喜欢自己,至于尹雨的“临别一吻”那就更猜不透了,思来念去他也只能苦笑,干脆一骨碌爬起来,跑卫生间去冲凉水澡,这刚把头发打湿,还没来得及给燥热的身体降温,手机却忽然响了,光着身子跑出去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好不窃喜。 “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手机还关机,我这都为你担心一整天了。”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黄玫的声音很是沙哑“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郭文觉着心疼,但还是单刀直入道:“本来是真有些生气的,那么大声说不喜欢我,整个院子都听得见,不过——” 黄玫都要哭了,哽咽道:“人家真不是有心的嘛,阎宁老是缠着我不放,我一着急才说了那些气话。你别气了,人家难过得都已经生病了。” “嗯,听到你的声音,我心里舒服多了,倒是你自己呀,病好些没有?” “没有,好像是发烧了,总是犯困二郭,我肚子好饿,好想吃大排档的炒粉干” “你不会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吧?” “人家难受嘛,什么都不想吃,在床上躺了一天。” 难得黄玫撒娇一回,郭文柔声道:“那我现在出门,买些好吃的给你送过去。” “二郭,你真好”“别肉麻了,病了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是不是感冒,我看看有没有药店还开着的。” “我在老家呢。” 郭文愣了一下“你还真回老家去了?” “人家不敢见你嘛,以为躲上几天可能就好了,哪知道会越来越难受的” “傻丫头,有什么好躲的,我没那么小气。” “可我气自己呀二郭,我貌似好多了,说不定明天就能回来了” “你尽瞎折腾,既然请了假,便在老家好好休息,等病好透了再回来吧,但是你得答应我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我可不想看到你病怏怏的样子。” “嗯,我听你的话,现在就起床给自己煮东西吃去。” 终章中 接下来的十多天,鞍钢权证高唱稳中有升的主旋律,继续谱写着股市认沽权证的疯狂和暴利,每天多则百分之十几、二十,少则三四个百分点,眼瞅着初期的二十万资金摇身一变成了三十万、四十万,之后又突破了五十万,朝着百万目标狂飙突进,沸腾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上衫村,几乎整个东平县都被震动了,上到县委县政府,下到贩夫走卒,只要一提起股票,任谁都会啧啧一连声的赞叹,关于郭文慧眼识珠或者掐指能算的传闻,更是越传越神、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不少私人老板和股民散户跑来大桥镇,就为了能见上郭文一面,求得传言中能让人一夜暴富的只言片语。 当然,郭文和尹雨之间的暧昧也难逃广为流传的厄运,几番添油加醋后出现了数个截然不同的版本,有说他们一见钟情真心相爱的,有说他们野外苟合最后住到一起每日逍遥快活的,而最受家庭妇女追捧的版本,无疑是郭文仍在苦苦追求着寡妇尹雨,尹雨碍于世俗的目光,碍于年龄太大又有两个拖油瓶,明明心里爱死了郭文,却不得不一次次拒绝,嗯,这简直就是韩国爱情肥皂剧的真实再现。 一件荒唐事,一个疯癫人,包括当事人在内,任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于是,那些曾经声援过、支持过郭文的,走路带风说话拖音儿,要多得意有多得意,而那些曾经嘲笑过、反对过郭文的,要么在无人处左右开弓扇自己嘴巴,要么就是指着老天爷把脏话喷到缺氧。 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郭文来说,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这突如其来的好坏名声,而是终于干出点对老百姓有益的实绩来,并因此进一步得到了秦海与镇里领导的认同。 “小郭,这次你依然没有让我失望,确实干得非常漂亮,只是闹出来的动静实在太大了些。”眼含微笑的秦海慢条斯理地说,走到郭文申辩亲切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县里头当前对此事的态度还不是很清晰,肯定和批评的声音都有,我与徐镇长好好商量了一番,觉得暂时还是做冷处理比较好些。” 通过金融手段来积累资金,郭文知道这太过惊世骇俗了些,表示理解地颔首道:“我已经吩咐工作组逐步出掉手头的股票了,短期内也不会再启动新的计划初步估计,这次大约筹措了资金八十万左右,再有几天,投资实业的工作便能展开,我会尽快消弭不好的负面影响。” “嗯”秦海赞赏地点点头,头一回掏了根烟递给郭文,待他双手接过后,若有所思道“无论外界如何评说,专心干好自己的工作,你这种不动如山的稳健作风,我是非常喜欢的。” 香烟熏得郭文眯着眼睛“谢谢秦镇长夸奖,更要谢谢你力排众议的支持!” “那也得你有这份真才实学才行,换作别个人,我看这次肯定闹出大笑话。”秦海摆摆手叹道:“我给阎宁的信任和机会也不少,可到现在也没见他做出点像样的成绩来,这就是能力的差距!” 郭文谦恭地笑笑没有搭腔,静静等着秦海的下文。 “小郭啊,不得不承认,你上手的速度比我预想中要快很多,我觉得非常有必要,适时加重你肩头的负担才行。怎么样,你可有信心和余力接受新的挑战呀?” 郭文激动说道:“我一定不辜负秦镇长的殷切期望!” 轻轻弹了下烟灰,秦海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无比温和地说道:“上午刚刚开这个月的例行党委会,在会上,大家都充分肯定了你这段时间的工作和表现,对于该如何培养像你这样有能力又有创新精神的年轻干部,也纷纷提出了不少有建设性的意见。经过大家热烈的讨论,最后一致决定,由你来挑起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重担。也就是说,从今天起,综治办将不再由我分管,而是你郭文的一亩三分地了,除了党委会做出的决定,任何人都不能妄图对你的工作指手画脚,包括我在内!” 听秦海故意说得轻描淡写,郭文大致也能猜到党委会上应该是好一番恶战,否则不至于会出现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结果,自己只是镇长助理,挂着协助的名义分管多少个部门都没问题,但把协助二字摘掉,意义便完全不同。 表面上流露出了足够的惊喜,郭文内心则在急速地转着弯子,为什么是综治办,为什么秦海哪怕放弃对它的控制也要让自己上马,这里头肯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关窍。 不管怀着怎样的疑虑,原本由阎宁掌握着的权力,正慢慢地一点点转移到自己手中却是不争的事实,自己这个镇长助理,也总算开始有那么点名副其实了,郭文耐不住心中欢喜,回到办公室后,迫不及待地给黄玫打电话,第一时间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 黄玫的感冒其实早就好了,之所以还留在老家没有回来,一方面是家里老人想留她在身边多待些日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想借机让耿玉林帮自己调换岗位,她无论如何是不想在接待办干了。 听说郭文正式接手综治办,黄玫自然由衷地替他高兴,恭喜的吉利话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自然也没忘了要求郭文必须等自己回去后再一起庆祝,临末,她笑呵呵地问道:“那以后,二郭你就不用再三天两头往上衫村跑了?” “也不是,偶尔还是要过去看看的,现在资金虽然有了,但距离目标还有好大一段差距,而且我总得帮工作组挑选项目开个头,等一切都走上正轨之后,差不多才可以撒手。”听出黄玫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思,郭文稍微顿了顿,笑着问道“你好像,不大喜欢我去上衫村?” “哪有只是一来一回要花去四个多小时,路又很不好走,人家担心你嘛。” “担心什么呀,大不了我以后在村里住上一晚,不赶着往回走就是了,至于糟糕的路况,很快也会得到改善的,我正努力在为他们争取国家修路的补助,有了好项目,这个补助申请应该没问题。” 显然担心郭文的安全是一个原因,但绝不是最主要的,黄玫嗯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个,尹雨在招待所还没有回去么,我听马万里说,股票卖的差不多了。” 想起外界关于自己和尹雨的传言,郭文讪讪答道:“这两天便回去了” 黄玫小声难过地问道:“哦,那,那我是不是,过几天,再回来?”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说想见见喜乐的么?”刚说完,郭文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有些生气“黄玫,炒股的事情皆大欢喜,唯独尹雨是最大的受害者,她不仅每天要承受巨大的压力,连名声都被一些好事者给败坏了!别人我管不了,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连你也——” 黄玫急忙说道:“二郭,你不要发脾气嘛,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尹雨她们母女怪可怜的,想你能多点时间陪陪她们。” 傻丫头竟然也学会撒谎了,郭文叹了口气“唉,希望所有的流言蜚语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吧” “肯定会的,当初背后说我们坏话的人也不少,现在不是也没有了吗?”黄玫的声音变得欢快起来,很生硬地将话题转了开去“二郭,综治办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你跟高局长的关系又那么好,肯定能干得比所有人都好!”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事情肯定不会像她想象的那般简单,综治办,必定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 晚上七点刚过,楼上楼大酒店宾客盈门,生意火爆得很。 满脸喜气的吴海山背着双手在大厅里转悠了一圈,见到酒店老板陈鑫从楼上下来,赶忙堆着笑快步迎了过去,隔老远就挥手招呼道:“冷老板,生意兴隆啊,啥时候上我们村开家分点去,我一定天天捧场。” 冷老板不冷不热地瞟了吴海山一眼“好说,大家发财” “呵呵,冷老板是赚大钱的人,我跟在屁股后头随便拣点也够得上小康了。”吴海山掏出烟来递了一根过去,见冷老板摆摆手没有接,讪笑道“那个什么,我们村的大棚肉鸡下个星期就可以出笼了,冷老板你是我们的老主顾,往年那个价再打八折,你看怎么样?” 虽然最近一两年肉鸡这种家畜之类的价格跌了些,但是打八折,可以说已经是市面上非常低的价格了,吴海山满以为冷老板的态度会有好转,哪知竟然等来一句“不怎么样!” 一口气噎在喉咙差点背过去,吴海山擦着额头的热汗,强颜笑道:“冷老板还是这么幽默啊,你要是对鸡的质量不放心,我可以先送个十几只来给你,保管满意。” 冷老板哼了一声,自顾自转身要走。 吴海山急忙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冷老板,你给句话,我们村的大棚肉鸡——” “不要!”冷老板甩开吴海山的手,扯了扯笔挺的西服。 “为什么?”吴海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冷老板,你再考虑一下,价格可以再商量。” 冷老板冷笑道“明白告诉你,鸡再好再便宜,我们楼上楼都不会要!明白告诉你,只要是你们上衫村出来的,鸡也好,菜也罢,我一分钱都不会掏给你!” 吴海山顿时火了,指着冷老板的鼻子骂道:“你他娘脑子烧坏了,以为除了你家,老子的肉鸡就没地方卖了?” 冷老板用嘲弄的目光望着吴海山“爱上哪卖上哪卖去!不过,我看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镇上没有任何一家大饭店会搭理你,哼哼,跟错了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吴海山彻底愣住“你,什么意思?” “自己好好想想吧呵呵,你们上衫村,我看是要完蛋咯,跟什么人不好,偏偏跟那姓郭的不知道他得罪了唐镇长了么一帮没脑子没见识的乡巴佬” 明天尹雨就要带着喜乐回到上衫村去了,随着最后一批鞍钢认沽权证的脱手,她已经没有继续待在镇上的必要,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对女儿喜乐来说如此,对她自己来说,亦是如此。 按照郭文的承诺,尹雨能从这次鞍钢权证的赢利中获得百分之十的分红,她没有费心去算过,但工作组主管财会的朱永年说了,至少是六万朝上,有了这些钱再把村里的房子卖了,凭着自己连郭文都觉惊艳的刺绣手艺,就算搬到镇上来住,应该也不愁日子会过的清苦。 自打那晚鬼使神差地亲了郭文一下,回到房间发觉整个人都软掉之后,尹雨便动了这个心思,不是说她在奢望些什么,更不是说她终于耐不住空虚寂寞想要男人了,而是有生以来头一回尝到了那种滋味,一边是海水一边是火焰,与郭文在一起的分分秒秒都是如此,她知道这未必就是喜欢,或许哪天郭文真的对自己动了心思,想要碰自己,她仍旧会吓得落荒而逃,但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最重要的,她希望喜乐能有一个快乐幸福的童年,能在一个更好的环境中成长。 在这无拘无束的九天时间里,尹雨想要搬到镇上来的念头不断地滋生,可无论是与郭文聊天,还是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她有无数次机会,可都没能开口,她害怕,她不敢说,她就像悬浮在半空中眼瞅着面前的五光十色,伸出手后抓住的却是一朵云彩,最后摔个粉身碎骨。 轻轻将胳膊从睡着了的喜儿怀里抽出来,郭文呲牙咧嘴地揉捏了一阵,觉得不那么酸麻了之后,将姿势难看的乐儿抱到喜儿旁边的枕头上,拿过薄被单帮她们盖好,抬头发现尹雨看着自己笑容甜美得一塌糊涂,于是耸耸肩指了指外面,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起初出于某些方面的考虑,特意将尹雨母女安排在一楼,免得被人说闲话,后来喜乐三天有两天是在自己房间玩着玩着就睡着了,外面流言蜚语也早已满天飞,郭文便干脆问了下尹雨的意见,见她并不反对,于是找了个借口,让她们搬到了二楼自己的对面。 跟往常一样,尹雨泡好咖啡放在桌上,走到郭文身边,几乎挨着坐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他一脸专注地翻看文件,偶尔说上几句话也是不咸不淡。 放下手头关于综治办具体工作安排的大部头文件,郭文一只手揉捏着鼻梁,另一只手端起凉了的咖啡喝了口,长长地呼出口浊气,偏过头来看向尹雨,发现她有些恍惚出神,于是咧嘴笑了笑说道:“无聊的话你可以看看电视呀,不用干瞪着眼睛在这等我把活干完,上次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尹雨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幽幽答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伸手拿过尹雨抱着的咖啡杯,早就已经空了,郭文淡淡说道:“我倒是没瞧出好来,就感觉你刚才都快要睡着了。” 尹雨细声分辩道:“人家哪有睡着呀,我只是在想心思罢了。” 与尹雨相处的越久,便越能发觉这个女人的好处来,首先当然是柔,这不用说了,其次便是她偶尔流露出与年纪不符的天真,郭文有时候甚至觉得,这位两个孩子的妈妈,是不是从没出过大桥镇,所有的阅历都是来自于电视。 “你以前在家就经常这样?一个人坐着发愣?想心思?” 身体往后靠了靠,尹雨很是舒服地举起胳膊打了个哈欠,贴身的短袖下露出一截绸缎般光滑迷人的蛮腰“以前在家从早忙到晚,想坐下来休息一下都不得空,哪有闲功夫发愣呀!不过,我现在挺喜欢发愣的,呵呵,就像以前从来没喝过咖啡,我这不是也喜欢上了吗?” 郭文想了想,说道:“其实你不用每天晚上过来陪我聊天的,阿鸿说的那些话,有些应该听,有些不应该听,我做这些事情,大半都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当然,你要是觉得这样挺好,心情也不错,我自然不介意,可没必要勉强自己做些不喜欢的事情,弄得自己左右都不痛快。” “我哪有说不痛快了。”尹雨将身子微微侧了过去,幽幽叹了口气,有些难过地说道:“我知道,在村里的时候,我好几次都误会了你,惹你生气了。” “哪跟哪呀算了,我们还是看电视吧” 说着郭文起身要去拿遥控器,没想尹雨忽然抓住他的手,瞬间又松开,低声说道:“别看电视了,我们聊聊天就好了喜儿呢,以前总是睡不安稳,稍微有点动静都会哭醒,这几天你哄着她睡觉,倒是好了许多。” 这话题未免也转的太快了,郭文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慢声说道:“喜儿性子柔些,回去后你别把她栓裤腰带上生怕摔着,也让她跟着乐儿一块出去玩,等她稍微大些便好了。” 抬起脚丫放在沙发上,双手抱住膝盖蜷缩着身子靠到沙发一头,过膝的裙子此时已经遮挡不住那诱人的青光,雪白丰满的大腿、笔直修长的小腿,就是白色的底裤在两腿之间也若隐若现,经过这些天来的朝夕相处,尹雨可以说对郭文已经是完全不设防了。 歪着脑袋定定地看着郭文,尹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眼神变得愈发惆怅“我就怕喜儿哭,也怕乐儿闹” “小孩子家,不能总是惯着的!”郭文促狭地说了句尹雨曾经说过的话,见她蹙着眉头轻咬嘴唇生闷气的俏模样,便用手背碰了下她霜雪般的手腕“你生气的样子,跟乐儿简直一模一样,呵呵好了,我就是说句玩笑话,以后会经常去村里看她们的,你也可以常带她们来玩,我随时都欢迎。” 尹雨忽然没了声音,闭着眼睛似乎在打瞌睡,可眼睫毛却微微发颤。 “怎么了?”郭文往尹雨那边挪了挪,见她又将脸蛋埋进怀里,便习惯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要是喜乐不舍得走,你们再多住些日子就是了,我也没有赶着要撵你们回去。” “能住多久,迟早不还是要走的吗?”尹雨细声说完,也不知突然哪来的勇气,嘴巴贴在大腿上喊了一句“我想搬到镇上来住。” 郭文是真的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尹雨,我说你把脸藏起来干嘛,这样怎么聊天啊?你,我说你不会是在哭吧?” “没哭——”尹雨从臂弯里头露出一双水雾雾的眼睛,离哭也没差多远了“郭文,这里有好学校,还有你偶尔能陪她们玩,所以我,我要带喜乐搬到镇上来住。” 还以为多大的事呢,搞得这么神秘严肃,郭文晒笑道:“想搬来镇上是好事呀,虽然以后村里的环境会越来越好,但喜乐她们差不多也该上幼儿园了。” 尹雨高兴地抬起头,不敢相信似的问道:“你同意了?” “啥叫我同意了?”郭文一头雾水“这种事你自己决定不就好了,怎么还需要征求我的意见么?” 尹雨顿时大窘,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心里自怨自艾地想着“是啊,他又不是自己什么人,这种事情干嘛要问他呀!自己为难了这许多天,究竟是为了什么呀!” “哦,你是担心上城镇户口的问题吧?这个我倒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应该不会太困难”郭文的脑子一向非常灵光,可惜在男女问题上,却又不是一般的孬。 这个时候,尹雨已经窘迫得不行,身上发烧连脖子都红透了,她用双手捂着脸,听着郭文煞有介事地在那说如何上城镇户口,差点没忍住伸腿将他从沙发上踹下去“你非得让我羞死才甘心是吧?” 郭文说了一会也觉得问题好像不在这,于是挨着尹雨静静地望着她不再出声。 尹雨有些奇怪地抬起头,与郭文灼热的目光撞在一起,顿时浑身一颤继而僵硬住,心乱如麻耳边嗡嗡作响,就那样昂着粉嘟嘟的下巴,双眼雾水朦胧,红润双唇微微张着,竟是一副任君品尝的楚楚模样。 郭文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几乎本能地伸出双手捧着尹雨的脸颊,带着几分狂野和不容拒绝地吻在了她拿两片冰凉柔软的唇上。 尹雨哪曾想过郭文真的会亲自己,仿佛受到惊吓般发出一阵“唔唔”的挣扎声,交叠在一起的双臂似乎是要将郭文推开,用力顶在他的胸口胡乱地动着。 随着郭文轻轻咬住自己的下唇,随着他滚烫的舌尖滑过自己一粒粒牙齿,声声炸雷在尹雨脑海哄然作响,她迷失了、困惑了、沦陷了,开始用细微的动作回应着郭文的大胆侵犯。 牙关轻轻开启,胆小的舌尖湿滑地与郭文绞在了一起,原本想要推开他的双臂也不知不觉变成了拥抱,尹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无穷的羞愧让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郭文几乎已经快要失去仅存的理性,疯狂而贪婪地含着尹雨的香唇、吸吮她冰凉的小舌头,双手搁着衣服抚摸她柔软的肩背,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压了上去,似乎要将她推倒在沙发上。 嘴唇滑过尹雨皎白如玉的脸庞,亲吻她烧红发烫的耳根,亲吻她紧闭颤抖的眉间,亲吻她笔直细嫩的鼻梁,郭文粗重的喘息声中,间或能听见尹雨一两声微不可闻的呻吟。 尹雨娇柔丰满的身体在怀中无谓地扭动着、颤抖着,让郭文熊熊燃起要去征服的欲望,他肆无忌惮地亲吻着尹雨每一寸肌肤,右手几乎下意识地从她背后转到身前,野蛮地握住了她坚挺饱满硬硬的**。 “啊——”尹雨发出一声突兀的惊叫,踩在郭文大腿外侧、弯曲绷紧的双腿猛地用力,竟然一下将郭文从沙发踹到了地上。 郭文兀自发愣,把自己吓了一跳的尹雨脸色苍白地又扑了过去,焦急不安地跪在他身旁,双手抓着他的胳膊,还没说话,眼泪吧嗒吧嗒直掉,看着就让人心疼。 郭文总算是清醒了些,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满是歉意,讪讪说道:“对不起,尹雨” 止不住泪水的尹雨一个劲摇头,哽咽着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伏地身子,主动地献上了缠绵而浓烈的一吻。 柔顺的长发拂在脸上有些痒,就像郭文此时的心境,他躺在地上动也不动,静静地感受着尹雨如水般纯净的目光,静静地感受着她娇憨如兰的呼吸,静静地感受着她把一切豁出去了的双唇,还有,湿润了整个世界的泪水。 当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郭文握着尹雨的手,张嘴才说了一个“我”字,满面羞红的尹雨却是歪着头嫣然一笑,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我走了”然后扭着花儿跑出了房间。 “看来又得冲冷水澡了” 郭文苦笑着坐起身,突然瞧见尹雨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看都没看自己,偷偷摸摸将什么东西放在床边,接着好像兔子一样拧身又跑了。 这是搞什么呀? 一头雾水地爬到床边,郭文发现是上回自己给尹雨擦眼泪的那条手帕。 手帕自然还是原来的手帕,唯一不同的是,在手帕一角绣了两只惟妙惟肖的小鸳鸯,当然,还有得用放大镜才能看真切的尹雨的名字。 长夜漫漫啊 终章下 刚刚结束了卫生大检查的工作总结会议,郭文脸带微笑站在会议室门口,微微欠着身子与每一位出来的领导握手,偶尔还轻声细语地说上几句贴心话,他表现的如此轻松自在,仿佛在会上受到了表扬和嘉奖一般。 当最后一位领导消失在楼梯口,郭文轻轻合上会议室的门,长长呼出口浊气后,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他缓缓转过头来,冰冷的视线扫过坐立不安的刘福名等人,脚步沉重地走到会议桌旁,伸手按着茶杯的杯口,久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此时谁都能瞧出郭文的怒不可遏,综合接待办负责会务的工作人员悄无声息地从小门溜了,而爱卫办平时喜欢嚼舌头的诸位哪一个还敢出声啊,纷纷低下头暗自忐忑,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样的厄运在等着自己。 “我想说的话,高书记在会上已经说过了”终于,郭文打破了枷锁般的寂静。 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来,见所有人都抬起头来望着自己,郭文轻轻敲了下桌子,语重心长地说道:“走形式走过场走马观花,敷衍党、敷衍政府、敷衍老百姓,高书记的批评字字珠玑啊!同志们,我们这种三走、三敷衍的形式主义作风,是非常要不得的,也是非常严重的错误,必须要坚决予以杜绝!当然,是我没能尽到督促和指导的职责,主要责任在我郭文,但是,我希望你们大家回去后,能好好反思一下当前的工作和态度,能好好想一想高书记对我们的批评,能好好体会高书记对我们的爱护之情。” 听郭文的意思,似乎要将大部分责任主动揽到自己身上,脸色煞白的刘福名赶紧跳起来表态,其它人也纷纷七嘴八舌,闹哄哄地保证一定改正错误作风、端正工作态度。 党委第二副书记高雄在会上突然发难,死死揪住已成惯例的卫生检查的弊端大加攻伐,着实打得郭文措手不及无言以对,若非秦海和霍启山或明或暗的袒护,搞不好吃上一个党内处分都算轻的。 郭文知道今天这事,确实怨不得刘福名,七八年卫生检查都是这样过来的,被人郑重其事地抓小辫子还是头一回,所以他并不打算一味追究谁的责任,稍微敲打了一下后便让他们都散了。 回到办公室,郭文刚刚在椅子上坐下来,还没来得及理清头绪,瞧见刘福名鬼鬼祟祟地钻了进来,心里来气,板着脸说道:“刘主任,找我有事?” 平白无故挨了通批评,刘福名也是一肚子冤枉,苦着脸说:“都是我轻忽大意让人抓了把柄,连累郭助理一起挨骂,要是不来跟你当面道歉,晚上我铁定睡不安稳觉!” “你呀,坐下来说话吧——”郭文无奈摇摇头,拉开抽屉拿了包“红苏临”扔过去“我们之间就别来这些虚的了,你真要心里有愧,帮着把我这份检讨也写了吧,我现在头疼得要死。” 刘福名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嬉皮笑脸地说道:“呵呵,不用你吩咐,我已经让小张写去了,他可是出了名的好笔头,肯定能把检讨写得惊天地泣鬼神。” 见郭文笑笑没有吱声,刘福名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很是愤懑地说:“卫生检查搞了几十年,来来回回就那么点鸡屎大的事情,什么走过场走形式,站着说话也不嫌腰疼,天天能换新花样哄他娘开心的,那是帝豪会所一个月收入三四万的金牌婊子好不好!”郭文摆摆手,把烟灰缸推了过去,提醒道:“你小点声,我这隔音效果可不怎么好,被人听见了传去,你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没事,谁爱传传去,他姓高的胳膊伸得再长,也别想管不到我这来。”刘福名满不在乎地弹了弹烟灰“郭助理,说真的,要不是害怕你不好做,刚才在会上我就想骂他了,断子绝孙的玩意,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张嘴乱咬,你是没看见当时霍书记的表情啊,照我估计,大耳刮子抽他的心都有。” 郭文当时有些发懵,倒真没注意霍启山,思量着问道:“应该不会吧,你别尽瞎说。” “这个我还真没有瞎说!”刘福名压着声音道“一把手最恨的是什么,就是这种在没有通气的情况下,被人搞突然袭击!” 郭文怀疑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事先没有通气?” 刘福名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慢条斯理地答道:“很简单,霍书记刚刚在党委会上力排众议,让你接手综治办的工作,没道理才过去两天,他又要给你来个下马威吧,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 郭文还是不信:“党委会上的情况,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刘福名用夸张的口型道:“郭助理,你现在最欠缺的是什么?人脉呀!关系呀!很多事情看上去似乎非常隐秘,其实该知道的人,早都已经知道了。你要是不相信我刚才说的,你可以去问问耿镇长,我想你总应该相信他吧。” 郭文讪笑道:“扯远了,扯远了,我要是不信任你,这半个多月的卫生检查工作,也不会连半句都从来不过问。” “若非郭助理一直把我当兄弟当朋友,我也不会来跟你说这些事情,明哲保身、不惹麻烦的官场王道,我还是懂一些的。” 心意相通地笑着点点头,郭文温声说道:“看来,霍书记确实对高副书记会有些意见。” “岂止是有意见,我看霍书记连肺都要气炸了!我跟你说,高雄搞突然袭击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上次的临时党委会,你肯定还有印象,别看高雄在会上什么都没说,其实上衫村炒股的事情,是他背着霍书记临时加到议程里去的。” 听刘福名这样一说,郭文倒是觉得他的话至少有七成的可靠性,不无苦恼地叹道:“唉,我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过高副书记。” 刘福名抱着肩膀咧嘴傻笑,等到郭文抬起头来看着自己,才施施然说道:“古代为什么宦官贪财啊,还不是因为膝下无儿,没有精神寄托罢了。断子绝孙这种有伤天和的骂人话,我可是不会乱说的。他高雄没有生育能力,又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自然得抓住机会好好捞一把,不然谁来给他养老,难道真靠政府啊,呵呵”郭文觉得刘福名还真是个人才,不说别的,就损人的这张嘴也是难能可贵“你的意思是,高雄靠拢了跟我有误会的唐涛,所以才三番两次为难我?” 刘福名耸耸肩,也不肯把话撂这,善意地提醒道:“郭助理,今天会上的发难,照我看,只是一道前菜罢了,你可得打醒十二分精神才行啊。” 郭文无奈道:“唉,我这手头一大堆事情都处理不过来,他们就不能让我安生几天,好好为老百姓干点实事吗?” 刘福名一双鱼泡眼眨了眨,试探道:“听说你分管综治办,很多人都巴不得把脸贴上来跟你套近乎,但是,兄弟我有句话无论如何得说出来,你千万不要大意——综治办,那是威虎山啊!”见他如此慎重,郭文不由想起了徐嘉忆和耿玉林对此事的态度,他们几乎不谋而合地告诉郭文“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理会,一定要当好甩手掌柜,安心折腾你的上衫村!” 联合办公的时候,郭文曾经与综治办有过一定接触,但当时他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现在看来,水恐怕比想象中还要深。 沉吟了一阵,郭文慢悠悠道:“既然是威虎山,那坐山雕不知是哪个——” “坐山雕是哪个都无所谓,关键是郭助理你得有自己的私人班底才行,不把自己的山头立起来,综治办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成为你的一亩三分地。” 连秦海私底下跟自己说的话都能知道,要么是巧合,要么,唉,刘福名这家伙不会是干间谍出身的吧? 不等郭文接茬,刘福名自顾自道:“不怕郭助理笑话,我是荐才不避亲,我有个堂弟叫刘世锦,因为能喝四斤白酒不醉,人家都叫他刘四斤。如果说综治办还有半个好人的话,那肯定非他莫属,郭助理,希望你能抽点时间跟他见见面,再不济也可以了解一下综治办眼下是个什么状况。” 不管刘福名出于什么目的,有一句话他没有说错,我得有自己的班底,我得把自己的山头立起来! 现在情况已经非常明了,综治办是唐涛这个大桥镇土皇帝的威虎山,是他苦心经营连秦海都始终无法插手的桥头堡,而今秦海不惜主动放权,也要将自己这个唐涛的死对头扔进山里去当大王,意图非常简单,那就是要自己虎口拔牙,硬生生从唐涛那把综治办给抢过来。徐嘉忆如今完全超脱于大桥镇的势力角逐了,估计过年后便会调去县城,她劝自己当甩手掌柜,自然是不想看到自己给秦海当开山先锋,至于耿玉林,应该是为我着想有之,私心也有之。 该如何抉择?是听从两位好老师的指点,一门心思带领上衫村走向辉煌?还是借此机会一展拳脚,将综治办完完全全收进自己囊中? 郭文并没有思量太久,顺势而动才是他心中最好的抉择! 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哪怕心里再憋屈,该认错的要认错,该走的形式也要走,强势去抗争辩驳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所以送走了刘福名,郭文回到座位上稍稍整理了下思路,埋首认真地写了份比较详细的工作检讨,他可不会真的去指望爱卫办的好笔头。 一整天不经意间便过去了,郭文关了空调带上门往出走,想着尹雨和喜乐她们应该已经到了上衫村,心里难免有些失落,脸色便不那么好看,跟他热情招呼的同事自然以为他挨了批心情不好,或多或少总是笑着安慰上几句。 下楼穿过狭长的t字走廊,听见前面传来一把熟悉的爽朗说笑声,郭文慢慢抬起头,望着意气风发的马万里从人堆里挤出来,心想“傻人是福啊,这刺头一张臭嘴没少得罪我,可从来就不担心我会抱负,小日子过得倒真是自在。” 十几步的距离,马万里伴笑容灿烂的大盘脸苦了下来,唉声叹气地说:“郭助理,怎么你也不来送一下,喜乐她们——” 虽然早上离开招待所的时候,特意在喜乐床头放了准备好的礼物,但郭文知道她们肯定还是会非常伤心,加上昨晚跟尹雨之间发生的那点事,他不想再听马万里唠叨,横了他一眼后喝道:“什么都别说!能走开我会不去送她们吗?” “我不说就是了,发这么大脾气干嘛。唉,喜儿哭得那叫一个可怜,乐儿更是东躲西藏——”见郭文的目光想杀人,马万里赶紧挠着大光头闭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出了政府大院,发现对面小超市门口或蹲或站,工作组的成员几乎全来了,郭文拧着眉头走了过去,不等他们一个个上前套近乎,沉声骂道“我说你们有点志气好不好?有点为老百姓办事的模样好不好?现在腰包稍微有点鼓了,就想着要来镇上潇洒走一回,见识下潇湘楼和帝豪会所了是不是?村里一大摊子事情还不够你们折腾的么,罢免现村委的申请,到现在还没见到影儿,有功夫齐刷刷跑我这来,我怎么说你们才好?” 一群人被郭文骂得面面相觑,马万里似乎都要把头皮挠破了,细着声量说道:“郭助理你可冤枉我们了,我们不是来镇上玩的,这儿说话不方便,还是先找个饭馆,然后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吧,你看呢?” 郭文背着手往招待所去,被马万里抱住胳膊呵呵笑道:“过去没少在你这蹭饭,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们做一回东家,走,走,潇湘楼咱们不去,去王二嫂土菜馆还是可以的。” 王二嫂土菜馆就在前面拐角处不远,被众人闹哄哄地簇拥着几分钟便到了,郭文进了包厢随便找了个位置刚要坐下来,马万钧一惊一乍地挽住他的胳膊,愣是将他送到了主位,说什么难得大家都正儿八经一回,座次绝不能乱了。 等到穿着旗袍的服务员送上满满当当的冷盘热菜,马万里又开了两瓶陈年苏酿,耐着性子的郭文跟大家喝了几回之后,慢声说道:“这次股票赚了不少,你们也终于有了说话的本钱,但后面的路还长着,需要做的工作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不能轻忽大意,到最好让人瞧了笑话。” 马万里笑呵呵地接道:“郭助理说的很对,我们上衫村在郭助理的领导和帮助下,迈出了无比光彩的一大步,来,让我们敬郭助理一杯——” 抬手按住马万里的手腕,郭文淡淡说道:“先别急着喝了,你们全体出动,当不是为了跟我套交情来的,有什么话先摆出来讲清楚。” “能有多大事儿,来,来,喝——” 马万里一仰脖子干了,其他人也纷纷效仿,郭文酒量不算太好,刚才几圈酒喝得有些急了,所以只浅浅抿了一口。 眼瞅着马万里好像还要绕圈子,坐在郭文对面的吴海山忍不住了,站起身嘟囔道:“大家都知道郭助理是个实诚人,老马你别尽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什么意思?” 郭文笑道:“还是吴大膀子爽快!说吧,究竟什么事情?” 吴海山怒气腾腾地骂了句娘“郭助理,我们村组这一季的大棚肉鸡,眼看再有几天便能上市了,没想到镇上所有的大饭店,全都拒绝再进我们的货,还说了不少难听的风凉话!” 郭文愣了愣,沉吟道:“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了,还要求到我这来,你们这工作组是干什么吃的?” 吴海山脸色一红,很不甘心地说:“我们大棚出的肉鸡并不比其他人差,价格更是低了好几个档次,他们之所以不买,是因为有人在故意排挤我们,刁难我们!” 郭文不为所动地问道:“那又怎么样?饭店的销路断了,你想办法找别的途径就是,难不成万钧的皮革厂起来后,也要我负责帮他出货吗?” “我,我咽不下这口气,凭什么——” “没有凭什么!你一大把年纪,不用我来告诉你什么叫适者生存吧?以后像这种事情,任何人都不要在我面前提起,我没那闲工夫!” 马万里讪笑着出来打圆场“大膀子也是被人给气伤了,他好不容易盼来了大棚项目的上马,哪知道会有人在暗中使这种卑鄙无耻的手段,其实这年头肉鸡好卖得很,他倒有大半是在为你抱不平。” 郭文明白马万里话中所指,瞟了吴海山一眼摆摆手道:“坐下吧!我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你们安心搞好上衫村的发展比什么都好。” “郭助理,有件事,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你。”马万里见话头说开了,干脆也豁出去了“遇到不公平对待的,不止吴大膀子的大棚户,镇上几乎有点规模的饭店,都拒绝了我们村里出产的东西,还有就是,农村医疗合作的报销,已经有了卡我们脖子的兆头。” “医疗合作?”想起来唐涛分管这一块,郭文揉捏着鼻梁道“这应该不合规矩吧?” 吴涧插嘴道:“镇医院也没说不给报销,只是一味地找各种借口拖延。工作组之前不是借了些钱给困难户看病吗,他们前后跑了有五六趟,到现在还没拿到看病报销的钱。” 郭文沉思半晌“还有别的事情没有?” 这回说话的是吴汉山,他一脸狰狞地说:“过去有我罩着,下衫村那帮龟儿子很少敢来闹事,最近这几天,好几家都遭了小偷,马昆他们组的鱼塘也被人下了药,一晚上损失了至少三四千。” 吴涧接着说道:“村里小学开课半个多月,现在应该到的钱一分没有,我从工作组挪了些钱去买课本,被刁难了好几次才总算拿到。” 包厢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望着郭文,只见他深吸口气,慢声道:“还有没有?” 畏畏缩缩的马昆涨红了脸,吞吞吐吐地说:“郭助理,我,我家那口子,是马坳村人,她父亲是老军人,打过越战受过伤,家里一直都很穷,前些天,她家低保户的名额,被无缘无故的,拿掉了。” 马昆说完,发现郭文瞪着自己,吓得一哆嗦,急忙苦笑道:“这,这是我的私事,算,算不得什么” “算不得什么?”郭文一巴掌拍在餐桌上,面前的酒杯跳了起来,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碎了,他胸口急剧起伏,哑着嗓子说道“你们,你们都回去吧,水来土掩、兵来降挡,该怎样应付,不要我来教你们剩下的事,我来办就是”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大家心里头都憋着一口气,等到分别的时候,朱永年故意落在最后,等郭文拐过街角,他追了上来,动作迅速地从皮包里拿出一个公文袋,塞到郭文腋下小声说:“别在意,这是你应拿的分红,账我全都做好了,绝对不会有手尾和麻烦。” 眉头微皱,郭文猜不出公文袋里头有多少钱,仅凭重量和厚度也知道肯定不会少,问道:“一共分了多少?” 朱永年淡淡笑道:“郭助理你为我们上衫村操碎了心,没有你,也不会有公司现在良好的经济状况说来惭愧,我们工作组到现在一点像样的事情都没干成,所以哪个也没脸皮伸手。” 将公文袋拿在手里颠了颠,郭文和和气气地说:“我从来不吃独食,也最恨别人背着我吃独食。这钱你拿回去,如果账已经做过了,大家就分掉吧。至于我那份,交给吴涧,用来给学生买点课外书或者文具啥的。” “欢迎光临”迎宾浓妆艳抹,笑容可掬地微微弯腰,丹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郭文,甜甜笑着问道“先生,请问几位?” 扫了一眼热闹非凡的大厅,觉得这楼上楼倒是正正规规挺像那么回事,且不说装潢这些硬件设施了,就迎宾这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也比镇上绝大多数酒店好多了,估计是因为它在帝豪商务会所对面,平常来吃饭的外地生意人可能多些。 郭文背着双手站在门口,并没有顺着迎宾的手往里走,而是咧嘴笑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沉吟着淡淡说道:“我就一个人,你们包厢满了吗?” “一个人还要什么包厢呀,不是糟蹋钱吗?” 迎宾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作主张地说道“先生,我给你安排一个清净点靠窗的位置吧。” 郭文慢声道:“看样子,包厢估计都已经有人了,这样也好,更热闹些你也别费神招待我了,去把你们老板喊来,我有事跟他说。” 迎宾摸不着头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郭文,迟疑道:“我们老板暂时不在。不知先生你有什么事,能不能先跟我说说?” “是吧?我想你们老板应该也走不开,正陪着某人喝酒呢吧,呵呵今天晚上,你们楼上楼我全包了” 一听这话迎宾差点没喊保安。 现在正是一天里头生意最好的时候,别说包厢,大厅里几乎都快坐满人了!全包了?这么多客人往哪撵?难道连玫瑰厅的副书记高雄也往外赶不成? 见迎宾杵在那一脸的诧异,郭文咯咯笑了两声,回头招了下下手,便见门口两辆面包车内下来六七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不用细瞧,正是爱卫办和工商所的同志。 迎宾没反应过来,脸上仍然僵硬着职业化笑容“啊,他们都是你的客人吗?那我想办法看看还有没有包厢——” “不用了!”郭文迈步往里走,身后跟着一帮凶神恶煞的工作人员,一字一句地说道“卫生突击检查,不好意思了,麻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不会吧?有没有搞错啊?这点儿上门来搞什么卫生突击检查,不是明摆着找麻烦的吗?楼上楼可是有唐镇长的股份的,听老板说,高书记也刚刚入了股,这关口还有人吃了豹子胆,敢来闹事? 想到这,迎宾心中惊惶稍去,浅笑着追上郭文道:“不好意思,你看我们这现在也忙得焦头烂额,能不能改天再来?或者晚些时候,这么多客人在吃饭,我们总不好往外撵吧,呵呵”“我只管卫生检查,其它的,那是你们酒店的事情!” 郭文憋着一口气呢,说完冲刘福名摆摆手,六七个工作人员便大张旗鼓地闹腾开了,把个迎宾给唬了一跳,脱口而出道:“高书记就在玫瑰厅吃饭,惊动了他老人家我看你们怎么交差!” “高书记?哪个高书记?”郭文四处张望了一阵,面露讶色地说“不会是副书记高雄吧?他在这吃饭?” 迎宾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笑,刚要气定神闲地喝止工作人员骚扰客人,打楼上急冲冲跑下来一人,正是楼上楼的冷老板。 本来打算到柜台那拿瓶好酒孝敬一下高雄,不料出来一看是这架势,冷老板顿时吓了一跳,两眼冒火地沉着脸问道:“这儿是怎么回事?” “老板,他们说要检查卫生!这点儿,不是开玩笑么,这么多客人——” 冷老板抬手止住迎宾继续往下说,冷笑望向郭文,尖嘴猴腮地摸着下巴道:“卫生检查我没意见,但如果是抓着饭点儿来拆我的台,我倒是要跟你好好说道了。” 郭文没有搭腔,倒是刘福名拉长了一张马脸,很不屑地瞥了冷老板一眼“说道?也不瞧瞧你什么身份!我们想什么时候检查便什么时候来,哪怕半夜三更,你也得从婊子被窝里爬出来!” “哎哟,刘主任,好大的官威啊”冷老板脸色铁青,揪着下巴上稀松的胡茬“镇上高书记正好在,我倒想让他出来评评理,有你们这样欺负正经商人的么!” 见刘福名还待说话,郭文不耐烦地摆摆手说了句“又不是老相好见面,哪来这么多废话?” 话音一落,刘福名立刻将人分成三队,一对去厨房,一对去包厢,一对在大厅,整个场面顿时一片混乱,不少客人都囔囔起来,把个冷老板气得跳脚,一边骂娘一边往楼上跑,不用想,肯定是去找高雄这个救兵了。 “我们接到举报,这家饭店很可能使用地沟油和劣质原材料,现在进行突击检查,给各位带来不便,深感抱歉!” 刘福名站在大厅正中间一嗓子嚎出来,稀里哗啦所有顾客全都开始拍桌子砸水杯骂娘,那场面别提多热闹了。 搬了张椅子坐在空调前面吹风,郭文若无其事地看着躁动的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服务员缩在角落里交头接耳,想着高雄不会是认怂不敢来了吧,那可就太让人失望了。 好在高雄也知道吃肉最短拿人手短,不情不愿地从楼上下来,脸上的表情不知是愤怒呢,还是被一个商人驱使的无奈。 “呀,高书记,你怎么在这?” 郭文没想好好演戏,表情假的一塌糊涂,跟高雄也是随便地握了下手。 高雄望了一眼肺都气炸了的冷老板,咳嗽一声道:“郭助理,你这,是不是也有点胡来了,人家冷老板还怎么做生意啊——” 冷老板眼珠子都要蹦出来,心想你他娘的是第二副书记啊,说话怎么一点儿硬气都没有,老子红艳艳的钞票难道是白给的吗? “高书记,你这样说,我可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高雄苦笑,已经知道郭文接下来要说什么,之所以迟迟不愿出头,并非怕了郭文,而是不想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果不其然,郭文重重地叹口气:“高书记,您在会上的批评,让我和爱卫办的同仁大受启发,同时也深感平时工作的不足!您说的实在是太好了,走形式走过场走马观花的工作态度一定要改,必须得改!这不,我带着卫生办和工商所的同志,连饭都没顾上吃一口,想着要将功补过” 高雄的表情越来越难堪,郭文一口一个“您”就像臭鸡蛋一样砸在他脸上,毕竟还是刚刚开始腐败,没法像唐涛那种老油子般完全不要脸皮,同时,他也没法认同自己的出尔反尔“昨天上午刚说过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几顿饭一吃就什么都忘了,就又要批评别人的努力工作不合时宜,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我做不出来!” 哑巴吃黄连是最让人郁闷的! 郭文没有就此罢手,他这回是真的怒了“高书记,麻烦你给我指条明路,我是该继续现在的工作呢,还是打道回府?” 高雄支支吾吾没有言语,一张脸涨成了猪肝,旁边的冷老板看不下去了,跳将出来指着郭文的鼻子骂道:“还用问吗?赶紧给我滚蛋,老子不问你要今天的损失,你他娘的就谢天谢地去吧!” 现在很多人都说郭文过去的鲁莽和轻浮是装出来的,他其实是个城府心机极深的人,经过最近的许多事情,高雄对此也是深以为然,所以一看郭文的眼神,便知要坏事,可已经来不及阻止冷老板,只得暗自叹口气,心道“这烫手的钱真是不好拿啊”招手将刘福名唤到跟前,郭文轻声问道:“情况怎么样?” 刘福名看都没看高雄,仿佛他不存在一样“还没全部检查完,但仅就现在的状况来看,没几样能达标的。” 戏虐地望了面目狰狞的冷老板一眼,郭文很是随意地说了句“封了!” “封了?”冷老板几乎蹦了起来,回身一把抓住高雄的胳膊,颤声道“高书记,你不能让他们为非作歹呀,你得为我做主啊!他这是在公报私仇,他这是对我赤裸裸的报复啊!”高雄咽了口唾沫,想着是不是暂且认怂帮冷老板说几句好话,相信冲着自己的面子,郭文应该会考虑就此罢手,但只是望了一眼郭文微微昂着下巴的模样,他便知道说再多都是自取其辱,干脆放了两句狠话,自顾自拂袖走了“郭文,你很好!真的很好!”冷老板彻底傻眼了,想破了脑袋也怎么都想不明白! 一个小小的镇长助理,为何会有如此大胆子和能量,要知道在大桥镇唐涛就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啊,莫说明目张胆地欺上门来,换作别个人,哪怕不小心说了句难听的话,也要忐忑不安上好几天。 这世道难道要变天了不成?郭文究竟是何方神圣啊?为什么连第二副书记高雄都要避其锋芒? 我的天!楼上楼要真被郭文给封了,不出几天老子就得破产,老本都得亏进去!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何苦当初要替别人出头,为难上衫村几个种地养鸡的农民呢?得不偿失啊,冷老板,真是得不偿失啊,连我都为你惋惜”郭文拍了下冷老板的肩膀,叹了口气。 冷老板脸色发白地站在那无所适从,等想起来要去求郭文,哪还有他的身影,只瞧见刘福名带人往出走,然后在大门上贴了大大一个封条,就像一把铡刀当头落下,斩得他心里痛得直淌血。 没有眼力的迎宾目睹了整个过程,对郭文那是又敬又怕,哪里想得到他这么年轻,本事竟然这般大,似乎高书记都有些怕他,再想想自己窝囊的男朋友,唉,心里的酸楚就别提了。 在姐妹们的怂恿下,迎宾畏畏缩缩地来到冷老板身边,怯生问道:“老板我们,是不是,明天放假” “放你娘的屁假,一会我就要他们回来自己把封条揭了,你等着瞧好吧!” 冷老板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给唐涛打电话,迎宾嘴巴瘪了瘪,几分幸灾乐祸地想着“神气什么,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都一大把年纪的人,你看看刚才那小年轻,还不是想怎么耍你都行,得瑟什么呀!” 一晚上电话就没停过,唐涛起初还能耐着性子说上几句安慰话,最后心脏绞痛哪还能去接,躺在沙发上跟迷离之际的土狗一样大口喘气,时不时瞟一眼旁边麻溜吃着西瓜的唐俊方,心里是又气又恨“若非你这混小子去招惹郭文,何至于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怎么也想不到郭文会如此堂而皇之地行事,一夜之间查封了镇上三家大酒店,几乎家家都是自己罩的,都有自己的干股在里头。 损失点钱没什么,关键自己这张老脸被郭文左右开弓抽得噼啪直响,莫说还没老到走不动发不了火,便是一只脚进了棺材,那也非气得跳起来不可。 想到这,唐涛心口又是一阵绞痛,就像被几十斤的铁秤砣砸着一样,他难受地呻吟了几声,见唐俊方兀自不管不顾地吐着西瓜子,那个悲凉的情绪没法说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啊”无力地摇摇头,想起第二副书记高雄,唐涛也是气不打一处来“**好歹也是个书记啊,居然当面被郭文几句话就给撵走了,有你这样窝囊废的玩意吗?” “郭文,郭文他一个毛孩子愣头青,应该不会如此不自量力把,背后,肯定是秦海这狗贼在指使” 或许唐涛确实老了,记性不大好,忘了前几回自己是怎么载在郭文手里的了,也可能他只是纯粹地想找个借口,不愿承认自己被二十出头的郭文逼得束手无策。 “竟然你做初一,就别怪老子不念旧情做十五!哼,暗中开战是吧,那好,我们就看看到底谁才是大桥镇真正的土头王!” 嘟嘟囔囔地骂了几句,总算是感觉胸口舒畅了些,唐涛慢条斯理地从沙发上起来,正琢磨该怎么给霍启山去个电话说说这事,火急火燎的唐瑞明忽然冲了进来,一句话几乎要了他半条老命去。 “大哥,坏事了,麻婆街林婊子把爱卫办的人给打了,郭文借题发挥直接跳过综治办,跟高保国一口气抓走了我们十多人!” 午时下起了小雨,郭文捧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政府大院门口在雨中扎堆的酒店老板们,嘴角渐渐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在某些领导火烧屁股的喊停声中,卫生突击大检查却仍然不紧不慢地继续着,仅仅一周的时间,前后陆陆续续查封了七家高中档的酒楼饭店,背后牵扯到的势力更是错综复杂。但无论是镇长秦海,还是书记霍启山,不管什么人在什么场合以什么名义将这个问题摆出来,他们全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随便几句遮掩过去,这让很多原本气定神闲的老板开始恐慌。 “放心,姓郭的算个屁啊,用不了多久,他肯定得乖乖上门来给我们拆封道歉,等着瞧好了!” 如此一厢情愿地巴望了几天之后,又听说霍启山当着唐涛的面摔杯子骂了娘,这些个见风使舵惯了的酒店老板终于发现,过去大桥镇的草头王唐涛,已经不是那么靠得住了,于是纷纷开始另觅他法,找门路、拉关系,希望能尽早走通郭文的路子重新开门营业。 “停业一天的损失已经让人肉疼了,更何况,这事情还不知道要折腾到啥时候去呢!唉,怎么说也是我们对不住他郭助理在前,上门当面赔礼道歉也是应该。” 于是乎,风头浪尖的郭文一下成了香馍馍,明里暗里来说情的人送走一波、来一波,连那些并没有查封的酒店也跑来凑热闹——谁知道下一个会不会是自己啊,与其到时候上黑名单,还不如在这之前把功夫做到! 既然已经开战,那就务必要把他们打痛打怕,打到让他们明白谁才是真正的主心骨为止! 这不是郭文的态度,而是他私下揣测的,秦海的态度。 所以不管来说情的是谁,不管塞过来的红包有多厚,郭文都是好言好语地将他们送出门,除了“快了,快了”再不会有第二句多余的话,然后该怎样还是怎样。 其实,现今能让郭文忌惮、不得不给面子的,除了几个镇领导外也没什么人了,所以,当耿玉林话里话外透露出让他留几分余地、见好就收的意思时,他很为难地搪塞了几句。 雨忽然下得有些大了,关上窗户回到办公桌前放下茶杯,微微皱眉的郭文整理了一下情绪,换上副笑脸去了一趟耿玉林的办公室。 也不知耿玉林抽了多少烟,熏得郭文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柔声劝道:“耿叔,你肺火大,还是少抽点烟吧。” 脸色本来不大好看,耿玉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烟头掐灭后用手扇了扇白烟“好,少抽点,少抽点,呵呵,我也知道对身体不好,但几十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去拿了开水瓶,郭文给耿玉林的茶杯里加了点水,在椅子上坐下来慢声说道:“刚才黄玫给我打电话,说是明天从老家回来。” “她还知道回来,这么久不来上班,管斌没好意思说,别人还指不定说啥呢。” 郭文咧嘴笑道:“其实她一直想换个岗位,觉得在综合接待办没什么前途。” 意味深长地瞟了郭文一眼,耿玉林叹道:“她能有那进取心就好了,还不是嫌弃接待办的差事累,想换个轻省点的部门。” “其实她一个女孩家,总在接待办也不好,上次不是差点坏在那俩文学流氓手里吗?”郭文说完顿了顿,见耿玉林没什么反映,续道“耿叔,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没好意思说,但黄玫既然要回来了前些日子,我偷偷去找了下人事组织办的陈宇主任,他已经同意帮忙,估计过几天,黄玫就能调到综治办来了。” 耿玉林猛地抬起头拳头握紧,脸上的神情即是欣慰又是高兴,半晌才故作姿态地摇摇头无奈道:“你呀,做事怎么从来都是这样无所顾忌呢?刚刚分管综治办没多久便把黄玫调过去,你就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 郭文咯咯笑道:“只要耿叔你不反对,我才懒得理会别人怎么说,谁爱说谁说去好了,照顾亲近的人天经地义,没什么错的!” 耿玉林颔首说道:“也就你想得开啊,呵呵不过,她一个女孩家成天跟流氓罪犯打交道也不大好,暂时先在综治办待一段时间,等我再想想办法,看是不是能去计生办” 其实,耿玉林之所以迟迟不帮黄玫调动,连老太婆都请出来了也始终不答应,并非是担心别人说闲话,更不是因为力不能及,而是他需要郭文向所有人表达一个明确的态度。 现在郭文主动将黄玫调去综治办,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他这便是在表态。 千万别小看这点事,有时候它的重要性,与关键时刻的站队异曲同工。 郭文正是明白此中奥妙,才会在耿玉林想要插手酒店一事的时候,连夜去找了人事组织办的陈宇,说好听点,他是投桃报李,说不好听点,他是跟耿玉林做了笔交易。 “我说那么多酒店难逃厄运,怎么偏偏陈氏大厨房却一直没被你给封了,敢情你是为了黄玫这丫头呀” 耿玉林笑着皱了一脸褶子,抹着下巴语重心长地说道“郭文呐,唐涛想要通过那种龌龊手段来打压上衫村、困死上衫村,做的确实是太过分了。所以,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也非常赞成你现在的举措。” 郭文一本正经地点头,要的便是这句话。 “当然,被你查封的那些酒店,也并非全是唐涛的忠实拥趸,其实商人重利不重义,哪个强大便会依附哪个。你已经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这两天守在招待所门口,等着求你的人也不老少吧?差不多,也是时候该收拢下人心了,你觉得呢?” 知道耿玉林说的有道理,也确实是为了自己好,但郭文心中早有盘算“只有秦海觉得差不多了,才真正是收手的时候。” 至于笼络人心,更不是现在的自己应该去做的! 除了巩固好跟徐嘉忆和耿玉林的关系外,唯一要做也必须做好的,便是尽一切可能取得秦海的信任与支持,哪怕给他当枪使也在所不惜。 其它一切,那都是浮云! (全书完) ps:虽然还有无数构思好的情节没有写,但员外也只能无奈地到这里了,类牛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