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王爷独女,一拳暴打京城权贵》 第1章 有没有点边界感啊! (安安团子(叉腰版):收脑子啦,记得看文的时候寄存脑子呀~) 夷国, 二更天,正是万籁俱静的时刻,几十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掠向一座不起眼的小城, 黑暗中, 这些人一身夜行衣包裹全身,用黑布遮掩口鼻,只留下一双冰冷的眼睛,如同黑夜里的鬼魅奔着同一个方向而去。 金离别院, 主院正房里安神香徐徐燃烧,白色的烟雾绕梁而上,内室拔步床上青色轻纱遮掩,借着跳动的烛火,隐约间能见熟睡的幼儿, 幼儿大概三岁年纪,似乎熟睡中并不安稳, 只见她半张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形中被什么东西扼住喉咙般发不出声音,小手死死抓着覆在身上的薄被,面色乌青,俨然一副中毒的样子, 片刻之后她脸上垂死挣扎的模样如同幻象消失,大床上重归一片宁静, 床下两名侍女立在两侧,她们双手自然垂在身前低下头顺从的站着,约莫十六七岁普通的面容,半阖着的眼似乎因为守夜有些困倦,仔细观察就能瞧见伪装之下暗藏的隐晦杀机。 她们全身戒备,似乎知道今夜注定不平静… 因着床上孩子安睡,烛火并不明朗,房间里只有幼儿规律的呼吸声伴着灯烛炸开火苗的声响。 院外, 无言的杀气弥漫整个别院,就连偷食的老鼠都不愿出来, 金离别院位于城郊,奴仆过百人,这样大的手笔彰显着主人家不凡的身份,平日里这宅子很少有人出门,除了采买的随从外,周围的百姓从未见过这家的主人。 周围的百姓对于这座宅子能避则避,总觉得它到处都透着诡异,所以以别院为中心方圆十几里几乎没有人烟, 以至于此刻被墙外的黑衣人层层围住,刀抽出鞘的声音压抑,透着森森寒意,也都尽数藏在这黑夜里… “王爷有令,” 一抹黑影跳动,欣长的身影立于金离别院大门前, 男人身姿挺拔,单手持刀垂在身侧,黑袍上暗纹涌动,和其他黑衣人有着明显的区别, 姜四黑眸扫过正门牌匾上金离二字,机械般对任务地点做最后的确认, “金离别院除小主子外,不留活口!” 刻意压低的嗓音还在风中未曾散去,原地已经没有了那些黑衣人的身影。 就在姜四带着手下破开别院大门的那刻,宅子中隐藏的暗卫倾巢而出, 以姜四为首的黑衣人见人便杀, 外院闻声探出头来查看情况的小厮被瞬间斩掉头颅,连惊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有机灵的仆从躲在房间里也没幸免, 不消片刻,外院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别院的暗卫数量不敌,拼上必死的心也只能将人拦住一刻钟而已, 他们执刀挡在通往内院的路上,刀尖对准这群来路不明的擅闯者。 一刻钟… 足够后院的侍女带着奉命看守的孩子离开… 姜四砍倒一名暗卫,对着周围的黑衣人比划几个手势,以强势的攻击将包围迅速破开个口子奔向后院而去。 主院, 人还没到,姜四和两名手下身上沾染的血腥味似乎就已经萦绕在侍女鼻尖, 原本垂首对立的侍女耳朵捕捉到微弱的动静,相视一眼后其中一个便踩着莲步轻声开了门, 借着屋外的月光能看清她从腰间抽出的银色细丝… 姜四手中的刀刀尖还在滴血,一双墨眸藏在黑夜中,根据王爷暗网给出的线索,小主子身边这两名奉命看守的侍女都是个顶个的高手, 他手中的刀攥得愈发紧,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 主子的血脉,他今夜必须带回去! 姜四一声令下,他身后两名手下长刀刀刃整齐划一的朝外,化作一阵风冲向这名挡门的侍女, 院子里打的不可开交,还开着尚好的花草被毫不留情的一片片斩断, 刀刃划开衣衫的声音…远处金属相撞的声音…混杂一片。 主屋里拔步床上的幼儿又在重复之前的挣扎,大大瞪着的圆眼中满是红血丝,看着痛苦万分, 露在被褥外面的小手轻轻颤动几下,紧接着她的呼吸停了,胖乎的手垂落,似乎了无生气。 床边候着的侍女听不见这孩子的声响,走上前去掀起轻纱查看, 对上的是一双不甚清明的眼睛。 姜安还没有从漫天炸开的火光中回过神来,那种可入灵魂的撕裂感刺激着她的大脑, 她缓缓眨两下眼睛,又重新阖上,心里最后的念头是:她眼前这位谁啊? 查看的侍女没有停顿,用小被褥裹紧姜安快速移向屋子另一侧的窗边, 她从后窗翻了出去,准备前往下一处安置点。 姜安的手脚被被褥束缚,颠簸让她重新清醒,她眼中的世界正在快速移动, 自己似乎被谁抱着呢。 歪头探查的动作使得脸颊贴上一处温软,常年沾染的熏香味道钻进鼻腔,更加刺激姜安现在有点迷糊的脑子, 幼儿皱巴起细长的眉,挣扎起来,圆眼里写满了大大的抗拒, 这人有没有边界感,超过安全距离了知道不! 虽然算得上是软香贴脸,可她是女的!女的! 她姜安,堂堂大夏地区第一小队队长,还不想得个憋死的死法,太丢面儿了! 黑夜的冷风铺在姜安脸上,小小的身体打个冷颤,非常诚实的把自己重新往被子里扽了扽,同时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姜安转动脖子分辨周围的环境, 黑夜中暗色的湖、一步一景的假山园林景,争相开放的艳丽花朵, 怎么看也不是新纪元初期遍地丧尸、满目疮痍的样子啊! 还有这无力且废物的手脚… 不对劲, 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姜安突然想起今年某次外出搜集物资时带回来的书册, 她至今还记得里面狗血的剧情! 女主好洗澡的时候踩到香皂脚滑,整个人倒栽葱插进马桶里淹死,然后穿越到皇帝的后宫… 她当时是怎么和手下人评价的来着? 姜安来不及吐槽,耳边就传来利刃破空的声响,这声音本能的让她汗毛倒立, 紧接着她的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堪比电梯直达108层的眩晕让幼儿重新双眼迷惘。 原来是一直充当黄雀在后、并未动手的姜四第一时间注意到主屋里的动静,过来拦截的, 侍女抱着姜安,行动受限,武功原就略逊一层,眼下更是在姜四的不要命打法下节节败退, 姜安几次都感觉那刀贴着她小小的身体划过,被褥划破的刺啦声音挑拨着脑神经, “蛙趣!” 姜安张大嘴巴惊叹, 新纪元之前的末世,有一种电影叫做3d,主打的就是身临其境,说的应该就是她现在这种情况吧… 侍女身上染血,倒退数步,淡色的襦裙被划开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即便是这样她也未曾放下怀中的幼儿, 他们这些暗卫领的任务便是誓死看守这个孩子,绝不能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抢走这个孩子, 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自家主人的大计有多么重要! 就算自己侥幸苟活,任务失败还是会面临无穷无尽的追杀。 原谅姜安刚刚报道,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对面那个刀刀奔她而来的黑货怎么更像是奔着她的命来的! 小姐姐,你可得挺住啊,千万别…死… 姜安心里的默念都还没有说完,对面的姜四已经成功抹了侍女的脖子, 炙热的血猝不及防溅到她脸上,姜安不适地眨眨眼睛,嘴角抽搐, 她这是什么嘴啊, 活阎王吧… 侍女了无声息向后倒去,姜四眼疾手快的捞过小主子抱在怀里, 他低下头去查看怀中软乎乎的孩子,撞入一双水晶般透亮的圆眼, 幼儿脸上染血,双颊肉乎乎的,淡粉色的唇沾着鲜红色半张,一双乌黑透亮的大眼睛就这样对着他眨呀眨,懵懵懂懂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他半遮面的样貌, 姜安不老实的扭动一下身体,试图挣脱被褥无果后,冲姜四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 看在我笑得软萌可爱的份上,大兄弟刀下留脖子啊! 在姜四眼中,小主子脸上沾着星点血迹正傻呵呵的对自己笑, 他不善言辞,黑布下的嘴唇动了动又放弃了干巴巴的安慰, 只是用手笨拙的拍拍小主子,将她紧紧护在怀中。 姜安眨巴着疑惑的圆眼,不杀她嘛? 姜四翻身上墙,飞檐走壁般掠向外院, 脑子里分神的想着,虽然小主子三岁,还不到明事理的时候,可杀人这种场景总会让孩子害怕才对啊… 黑暗中那道黑色的影子再次在远处隐藏, 要不回去让王爷寻个神医给小主子看看? 第2章 扰人清梦 姜四带着她体验了一把飞上天和月亮肩并肩,姜安终于确定这黑货的目的应该不是要杀她… 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的姜安安安稳稳在这黑货身上当个挂件。 前院的血腥味铺天盖地,地上横七竖八倒着的大部分是金离别院的暗卫, 好似什么仪式一般,所有暗卫尸体人首分离, 姜四手下的黑衣人严格按照王爷的命令执行,不留活口! 此刻就连后厨今晚没来得及杀的大公鸡都要担心一下自己的脖子… 直到东方的天泛起鱼肚白时,别院终于有片刻的安静, 姜四带来的黑衣人死伤一半,除了他身后的魑魅魍魉四人,其余人就地散去不见踪迹, 同伴的尸体无法带回去,只能在带走所有能够辨别身份的物件、划破他们的脸之后,和这别院同葬于火中。 姜四转过身最后看向别院的大火时,怀中的幼儿也睁着眼从他的指缝中对上烈火中那朱红色大门后排列整齐的人头, 一排排来不及收敛狰狞、恐惧表情的人头,是对这别院背后主人的嘲弄和报复… 姜安的眼前,大火如同张牙舞爪的巨兽吞噬掉这一片天地,红色的火光衬着小娃娃紧绷着的脸粉嫩嫩, 在大手完全遮住她眼睛的前一刻,大门牌匾上金离别院四个鎏金大字刻在了姜安的脑子里, 当然姜安不识字,对于她来说这块牌匾之所以能吸引她的目光完全是因为它是金子! 小孩子的体力有限,况且姜安刚来就经历如此刺激的一幕, 她的嘴里叼着这黑货从厨房顺来的奶罐,眼皮开始不受脑子控制,上下打架, 混混沌沌中,姜安还在思考她到底为什么会来这里… 姜安没有原身的记忆,只是潜意识里觉得这处别院和这个牌匾很是熟悉,在黑货带她在别院上空一掠而过时,脑子里立刻就会浮现出这是前往前院的方向。 姜安手心摩挲着里衣一角, 金丝绣好的裹被柔软贴肤,身上衣物的料子更是上上乘,新纪元时期,这些都是从未见过的好东西, 还有他们口中无意透露的小主子这个称呼, 这样的小娃娃,到底是怎样的身份啊? 她接下来要面对的又是什么? 姜四和四名手下连夜赶路离开这座小城,酣睡的幼儿被护在怀中, 这是主人最后的血脉,在姜四心中比自己的命重要千百倍! …… “她咋还不醒?” “这毒到底解没解啊!” “府医,府医呢,快让那个老小儿过来把脉!” 黑熊一样体型的大老粗汉子大咧咧坐在床边的地板上,一边扒着床目不转睛盯着还在酣睡的小娃娃,一边不忘对着身后被拉来顶包的军师碎碎念, 他说了一通,转而又吐槽起带人回来的暗卫, “我就说这些个暗卫没个轻重吧!” “主子中毒了都没发现…” “王爷就应该让我去接小主子回来!” “还有东离那群王八羔子,这么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老子早晚有一天都他娘的砍了!” 身后一身青衫的军师用折扇抵住额角,索性闭上眼不去看眼前这个憨货, 且不提他一边塞武将进入东离国境内风险有多大, 再说了,就看看霍朗这副样子像是会比暗卫更能照顾人的? 青衫男子压下刺嗓的咳嗽,低声轻轻训斥, “你快小点声吧,别吵醒了小姐…” 霍朗不忿的哼哼两声, 他伸出手指想要触碰奶豆腐一样看着就软软的幼儿脸颊,中途又怂怂的退了回来, 转而摸摸胡茬,嘿嘿一笑,缓解尴尬, 自己身上还穿着铠甲… 霍朗这身铠甲陪着他大大小小的征战,无数次死里逃生, 他老娘活着的时候常说杀伐气重的东西会冲撞到幼儿, 他就是个大老粗,从来不信这些神鬼之说,对自己家的混小子可从来不会顾忌到这些, 可这小娃娃不一样… 这样白白嫩嫩的小郡主,得称这世间最好的! 而此时霍朗眼中白白嫩嫩的小娃娃正被他刚才的声音震到差点灵魂出窍, “吵…” 迷迷糊糊的姜安嘟囔着, 只见她伸出两只藕节一样的胳膊按了按头顶,准备用物理攻击把魂重新按回去, 姜安睁开眼睛看向声源, 圆眼带着久睡之后的迷茫,眼底的锐利和警惕一闪而过, 姜安的视线里,一张丝毫没有边界感的黑黢黢汉子脸离着自己不过一拳,放大的脸上惊喜的看向姜安, “醒啦!狐狸,你快看啊,她醒了!” “看到了看到了,你个憨货,吓到小姐了!” 被称作狐狸的青衫男子略薄的身子骨被霍朗拽的一个趔趄,手中折扇重重搭在这个憨货头上,目光却是温和的落在姜安身上。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陈设,陌生的像是在看什么马上就要灭绝的珍稀动物的陌生人, 还有自己身下柔软的被褥,床顶吊着的精致玉饰,以及周围目光所及那些看着不似凡品的摆件, 破案了,就是这两个人扰人清梦! 她泄愤一样冲着霍朗和狐狸挥舞了几下胖爪子,一个用力过猛啪唧一声反手糊在了自己脸上, 姜安:累了… 姜安顶着狐狸丝毫不遮掩的笑容和霍朗要震碎房子的大笑声,并不准备挽回自己碎了一地的面子, 她挣扎着从床上起身,抱着两条腿像是一团面团一样坐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起这二人, 或许是脑袋太沉,又或者是睡的时间太久头重脚轻,她有些坐不稳, 霍朗的呼吸声都不自觉放轻了些, 心里忍不住碎碎念,虽然是擅离职守并且后门偷偷溜进的王府,但是这个团子也太可爱了吧!! 霍朗:(心里的小人已经扭成了麻花状) 姜安的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霍朗身上,带着浓浓的戒备, 这个男人蓄起来的胡子遮挡了大半的脸、壮硕的身板充满力量感,还有蒲扇一般大小的手掌,合在一个人身上简直就一做移动的小山! 姜安的大眼睛眨巴又眨巴,在脑中将霍朗直接归为危险人物, 然后直接故技重施,对着霍朗扬起职业假笑, 不知道这人功夫怎么样,我还不想头七… 霍朗扣扣手,一双虎目是他儿子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果然,还是软软糯糯的小闺女最讨人喜欢,哪里是他家的臭小子可以比的啊! 霍朗:“小郡主,末将叫霍朗,是…王爷麾下的武将…” “末将旁边这个狐狸,他叫胡晏,是王爷的属下,护国军的军师,” “小郡主可千万记得离他远一点,他连小孩的糖都骗!” 原本还笑得一脸温和,准备初见留个好印象的胡晏差点崩了表情,强忍着才没扔出手中的折扇吗, 他在团子明显震惊到了的小表情中咬牙切齿的开始解释, “明明是你这个憨货说长明换牙不能食甜!” 那日霍长明上街买糖被他看见,这才略施小计骗走了糖块, 胡晏重新扬起和煦的微笑,缓缓说道:“我那不叫骗,那叫日行一善!” “还有,小姐是镇国王府的嫡出小姐,你该称她大小姐!” 姜安看向胡晏,霍朗叫他狐狸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一双狐狸眼,眼尾上挑,看什么都带着笑意,面色有些病态的苍白,这却丝毫不影响这张脸的漂亮,再加上青衫下单薄的身形,妥妥的病态美人! 镇国王府? 嫡出小姐?? 姜安半张着小嘴,心中的戒备放下一些, 这身份听着就很多高大上,想来应该能活到大结局吧… 霍朗脸上的笑消失不见,只是闷闷应了狐狸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转头就继续黏在团子旁边, “郡…大小姐,你饿不饿啊…”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胡晏背过身咳嗽几声,始终没有离着姜安太近, 他先天不足,常年泡在汤药里, 小孩子体弱,胡晏担心过了病气给大小姐。 第3章 镇国王姜寂臣 姜安在霍朗絮絮叨叨的唠叨过程中得到了很多有用的信息, 比如她这具身体中毒了,还是那种必死无疑的, 还有她的父亲是这个南商国的镇国王爷,虽是册封镇国二字,祖宗庙堂里记着的却是并肩王, 她现在的这个地方是南商的边塞大关,崇州。 南商的国土面积不小,边塞三州衔接两个小国、一个大国—东离, 镇国王便是守边大将… 并且她这位便宜爹已经带着手下一起找了她三年整了… 姜安在霍朗对这位镇国王滔滔不绝的吹捧中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倒是对她这位便宜爹有点好奇了。 一旁坐着的胡晏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他们这位刚刚寻回来的大小姐小小年纪倒是聪慧, 除了最开始嫌弃霍朗太吵之外,一句话都没有说, 倒是霍朗这个憨货,就差把王爷的祖宗十八代都交代出去了。 “王爷…” “奴才见过王爷…” “嗯。” 外院传来小厮的问安声, 这声音成功让霍朗住了嘴,并且害怕到吞咽口水, 啊,和大小姐说的太投入,忘了自己是偷摸进来的了! 胡晏从椅子上站起身,拍拍青衫上不存在的褶皱,一双狐狸眼扫过急到团团转甚至打算翻窗跑路的憨货,淡淡开口,说道:“跑得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 “恐怕咱们一进王府,就已经有人告知王爷了。”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逼近,且不止一个人… 霍朗将自己手中的窗缓缓放下,面色如常的站回床前, 哗啦啦一声,是铠甲撞击青砖, 屋门被打开,一只靴子随着主人的步伐踏进, 霍朗非常从心的单膝着地,一只手还不忘指向一旁站着的狐狸, 他在狐狸我就知道的目光下,一张黑脸硬是挤出一副泫然若泣的表情, “王爷,是军师硬拉着我来的,” “我都拒绝了…” 床上抱着被角坐着的姜安原本盯着门口的目光噌的亮了,看着霍朗跪下的背影,心中感叹,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真是好大一出戏, 爱看爱看! 吱呀一声,是屋门重新关上的声音, “胡晏若是能拉动你,本王就不用月月从账上支出银两购买珍奇药材了…” 男人声线冷冽,音色低沉,明明是一句散漫的玩笑话,其中的威压却让人心中发紧, 霍朗哪里敢反驳,只能把头埋得更低, 此刻大大的身板跪在那里更显得可怜的紧。 “起来吧。” “是!” 索性来人并没有打算深究到底,只是向着床上坐着的孩子步步逼近, 胡晏向姜寂臣行了一礼,便和站起身的霍朗一同退出内室。 床上坐着的姜安大大方方让姜寂臣打量,心中默念:我就是个娃娃,就是个只会阿巴阿巴的小娃娃, 不得不说,她这位便宜爹长得是俊啊! 许是在府上无事的缘故,姜寂臣着一身宽袍,腰间扣着的腰带有些松,黑色玄衣上金线蹙绣出云纹,腰带上坠着一块羊脂白玉,样式上是文人经常用来代表雅致的竹子, 莫名的,她觉得这块玉不配这位王爷的气质… 镇国王姜寂臣,在霍朗提供给她的信息中,这位王爷十四岁驻扎边疆,边塞的烈日也没让他黑成霍朗那样,煤炭似的,反倒肤白如玉,怕是女子都要逊色几分, 深黑色的长发,身材挺秀高硕,宽袍衬着他慵懒散漫,一身威压却是藏也藏不住, 如果不看他的眼睛,便是称得上倾国倾城了。 可就是这样好的皮相,却生了一双阴翳的眸子,他看着你时恍若暗中准备发起攻击的狼,压迫感十足, 身上那种常年战场上拼杀滋养的戾气让人忽视这位镇国王的容貌… 她在看他,姜寂臣也在看这个小家伙,眸子里的情绪明明灭灭,最终又归于一片死寂, 内室里,一大一小就这么面对面无声对峙。 霍朗戳戳旁边站着的狐狸,对着他挤眉弄眼, 他们这位王爷干嘛呢? 这气氛,哪是来看望女儿啊,审细作呢吧… 姜寂臣:“这里是本王的府邸,你是本王的女儿,” 谢谢你特意告诉我,我已经知道了呢… 姜安非常乖巧的点头应下, 只见床上圆乎乎的小团子抓着自己的小被子,在屋里所有人的注视下挪出一个位置,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姜寂臣,胖手拍拍床边这个热腾腾的新位置, “爹,你坐!” 对于这个两辈子第一次拥有的爹,姜安接受的非常快, 想象中孩子的畏惧并没有看见,姜寂臣颇意外的挑了挑眉, 他的煞名就连京都都广为流传, 边塞的百姓感念他的恩情,偶尔见了他还是怕得不行,原本他对这个孩子并没有太多亲近的打算… 而且这一声新鲜的称呼倒是让姜寂臣心中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拢了拢宽大的袍袖,坐在床榻边缘, “霍朗,你去寻府医,让他过来给小姐看诊。” “是!” 三岁的幼儿,平日里被照顾的极好,精致的像天上的仙童,她身上肉肉的,特别是脸颊上的肉肉,让人想戳… 而且姜安的眼睛格外大,又很圆,看着你的时候格外无辜, 姜寂臣带着墨玉扳指的手戳了戳她粉嫩嫩的脸, 软乎乎的,有点上瘾… 她爹的手没个轻重,差点戳的姜安一个趔趄, 很快,她的半边脸颊就红了一小块, 男人在小娃娃委屈巴巴的目光中将手藏回袖子中, 他神色如常的询问,“你可有名字?可见过你母亲?” 名字? 姜安抱紧自己的小被子,一双圆眼无辜又迷茫的看向便宜爹,稚嫩的声音带上一抹惶然, “没有名纸…” “谁是娘亲呀?” 不是有或是没有,而是根本就不知道谁是她娘亲, 姜寂臣眉毛蹙起,审视着这个小娃娃的神情, “那你还记得原本住在哪里吗?” “身边是谁在照顾你?” 小娃娃两条细长的眉毛揪着,胖脸皱成包子,就那么用她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便宜爹,一脸的迷茫, 小表情再加上大病初愈的苍白脸色,格外可怜… 胡晏:“王爷,该不会是小姐中的毒让她忘记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姜寂臣动作生硬的揉了揉小娃娃的发顶,声音不自觉柔和下来,“以前的生活,你还能记起些什么…” 姜安脑中闪过别院里的杀戮和那场大火, 非常诚实的开口说道:“着火了,长得黑黑的人,” 小娃娃比量着自己的小脑袋瓜,“还有一排…” “脑袋瓜!” 姜寂臣对上小娃娃真挚的眼神,人生第一次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眸色暗沉,身上的威压愈重, 带着府医进来的霍朗连脚步都放轻了,纯吓的! 胡晏也面色难看起来,“该不会是吓得吧…” 这些暗卫的手段他是见过的,奴才随了主子的性子,动起手来格外血腥, 况且王爷本身与东离的人就积怨颇深,下的命令恐怕都不止不留活口这么简单, 暗卫护主不利,让这么小的孩子看见这些场面,估计要受皮肉之苦了… 姜寂臣把小娃娃拎进怀里,示意府医上前查看, “去地牢领罚,三十鞭。” 他语气颇冷, 而回应姜寂臣的是院中那棵树轻轻的晃动。 第4章 摆宴三日 哦莫! 姜安眨动眼睛,小手按在姜寂臣的大手上,仰着头只能看见便宜爹的下巴, “打人不好!” 毕竟是因为自己,那个黑货才要受罚, 姜安表示良心不安啊! 姜寂臣抓着小娃娃的手,让府医诊脉, 低沉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说的毫不留情, “护主不利,该罚。” 姜安点点头表示认同, “罚,该哈(罚)!” 那天晚上,那剑快的都要把她串成烧烤串了! “罚他三天不许次饭!” 小娃娃一本正经,却口齿不清,说完还激动的的蹬了蹬腿, 姜寂臣抱着小娃娃,听到她提出的惩罚时,嘴角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堂堂说一不二的镇国王第一次接纳了别人不合理的建议, “好。” 胡晏用折扇敲霍朗的肩膀,催促他,“还不快去地牢告诉暗卫!” 王府地牢的三十鞭,鞭子带着血肉撕扯下来,就算是强悍的暗卫,也得要去半条命!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霍朗匆忙抱拳告退,脚下生风的往外跑, 霍朗(气喘吁吁):必须得让姜四请他喝酒!得是上好的女儿红! 府医:“启禀王爷,小姐体内的毒已经排净了,” “但中毒时间过长且毒性太强,需要长时间的修养,” “小姐的脉象有惊悸之相,可能是经受太大惊吓导致的离魂症,也有可能是毒素在体内时间过长,侵害了小姐的脑袋,” “老朽医术不精,无法确定小姐的病因,还请王爷恕罪。” 府医长长说了一通,就要跪下, 身后的胡晏上前将人扶起来,“孙伯快起来,王爷怎会怪罪您…” “您不必妄自菲薄,小姐身上这毒,怕是天下无几人能解。” 就连他这个早该命绝的人都是孙伯几次从阴曹地府拉回来的… 姜寂臣:“胡晏说的在理,这几日辛苦您一直照看小女,您回去休息吧。” “至于这记忆,” “不记得也是好事…” 不记得也是好事? 姜安听到她爹这话,心下思索,难道她爹是霸王硬上弓,然后她娘跑了? 或者是她娘霸王硬上弓,然后揣崽跑路? 心痒痒,想知道… 乱想了一通,姜安坐在姜寂臣的怀里,非常乖巧的和这位看诊的老者道谢, 姜安:“蟹蟹。” 道谢,她是真心实意的, 要不然她恐怕刚到这个世界,就要因为莫名其妙的中毒嘎了… 啧,真惨~ 府医连忙作揖,对这个漂亮的小娃娃,心软的一塌糊涂,“大小姐太客气了,这都是老朽该做的!” 美好的事物谁都会喜欢, 知礼数的漂亮小娃娃更讨人喜爱, 姜寂臣碰了碰小娃娃软乎乎的脸颊,感受着怀里的重量,身上冷冽的感觉都消散不少, “饿不饿?” 不说还好,她爹一提,姜安的小肚子就开始闹了, 她有些幼稚的捂住不争气的肚子,砸吧砸吧嘴,她饿了… 看着小娃娃掩耳盗铃的样子,姜寂臣轻笑一声, “来人!” 屋门打开,观砚垂首立于外间,“王爷有何吩咐…” “传膳吧,今日不去堂厅。” “另外告诉管家,贴出告示…” “本王寻回嫡女,明日起裕福楼摆宴三天,门前撒铜钱,全城同贺!” 他又看向胡晏,“你回军营传本王令,军中休沐半日,赏猪羊百头!” “属下遵命。” 霍朗满头大汗跑回来就听见王爷这句话, 黝黑的脸上呲着一口大白牙, 休沐半日,回家找媳妇去!! 霍朗和胡晏都离开之后,主院里就剩下姜寂臣和姜安两人, 小娃娃张着双手,光着脚站在床上,姜寂臣正拿着一件藕粉色的衣裙往她身上穿, 只不过… 姜安尝试伸伸胳膊,意料之中的抬不起来, 她这位便宜爹好像想用这件衣裙把她绑起来… “爹,穿错了…” 姜寂臣掀起眼皮看她一眼,“你会穿?” 姜安(理直气壮):“叭会!” 突然胜负欲上来的姜寂臣面无表情继续手上的动作,“那本王就是正确的。” 小娃娃努力把自己的手举起来给她爹看,对然我不会穿这古代的衣裙,但是我知道你是错的,不要尝试狡辩! 姜寂臣沉默下来,面前这个站在床上都没到他胸膛高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她…手被衣带束缚住了… 而且, 姜寂臣盯着姜安身上乱糟糟的衣裙眯了眯眼睛,他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给她脱下来了… 要不用刀? 姜安看着她爹一动不动的样子,嘴角抽搐, 她可以确定,这个男人他给自己捆住了并且解不开了! 她保持着这个姿势,胳膊都酸了! 小娃娃气鼓鼓的鼓起脸,压下脑子里不断循环播放的脏话,默默pua自己, 忍住,这位可是她两辈子唯一的爹,是她的长期饭票,想想以后的山珍海味,想想布灵布灵的金银珠宝, 她忍! 从现在开始,她姜安的人生目标就是把她爹熬走,这王府就是她的啦,啊哈哈哈~ 心里的小人叉腰仰天长笑,还没笑完就被钻进鼻尖的饭香打断, “咕噜噜…” 呜呜…她好饿… “主子,吃饭了…” 珠帘外的声音虽然苍老却有些尖细, 因为姜安换衣衫,主屋内室的珠帘和轻纱都被姜寂臣放了下来,此时外面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这道声音是姜寂臣府上的管家,从前也是京都他殿中贴身伺候的公公, 宫里出来的公公,穿衣服这种活计不在话下… 姜寂臣顶着小娃娃幽怨的眼神,开始叫外援, “孙管家,你进来。” “是。” 最后孙管家一边红着眼睛抹眼泪一边手脚麻利给小娃娃穿上衣裙, 一个粉粉嫩嫩的小团子新鲜出炉~ 姜安向来不会应对眼泪,她一直信奉弱者才会哭泣, 小娃娃抓了抓头上的小啾啾,皱着包子脸干巴巴说道:“你憋哭啦!” 姜寂臣见衣裙穿好了,就把小娃娃抱进怀里, 他低垂着眼看不清表情,“行了,孩子已经找到了…” “你以前在宫里照顾我,现在又得照顾这个小娃娃了,” 孙管家虽年迈,却面白无须, 他挤出一抹笑容,擦干净脸上的眼泪,“能照顾主子和小主子,奴才心里高兴!” “奴才就是心疼小主子,这么小就背井离乡,生活在那种地方,” 还有主子, 三年啊, 找了整整三年, 东离和南商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无论大小,都快要被主子找遍了… 第5章 太好次了! 崇关在北方,饭菜并没有多精致,更像是家常菜, 桌上只摆着简单的四菜一汤,还有一盘用油炸过的胡饼, 姜安座位前则是一小碗粒粒分明的精米。 姜寂臣虽贵为王爷,却不会在吃食上有过多的奢靡, 边关苦寒, 入了冬,能入口的菜食少之又少,一些南地才有的食材甚至价比黄金… 姜寂臣作为王府的主人落座在主位,随手把怀中的小娃娃安置在旁边的位置上, 皇家规矩森严、礼仪繁琐,而且姜寂臣幼时在宫中并不受宠,鲜少与谁亲近,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小的娃娃吃饭时需要照顾, 姜安坐在椅子上,视线范围里并没有出现饭菜的影子, 她太矮了,看不见饭菜… 小娃娃嗅着香喷喷的味道,委屈的瘪瘪嘴, 只见她两只胖手撑着桌面,将自己的下巴磕在桌沿, 姜寂臣接过孙管手中帕子准备净手,转过头就看见小娃娃可怜巴巴的眼神, 粉雕玉琢的孩子,也不出声,就用一双圆眼看着自己, 眉眼间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样子,愣是让他这种冷心冷情的人都生出愧疚来, 原本递过帕子就应该离开主院的孙管家更是在心里心疼的直哎呦, “奴才这就让工匠给大小姐做新的椅子送来!” 姜寂臣双手夹着小娃娃腋下,将人笨拙的安置在自己怀里, 骨节分明的手执筷夹起一个肉丸子,放到小娃娃的碗里, 姜安胖手握着勺子,对着碗里的肉丸子双眼放精光, 新鲜的肉,经过烹饪处理的肉!! 新纪元时代,每一分每一秒都要担心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这一桌家常菜简直是遥不可及的幻想… 小娃娃嗷呜一口咬在肉丸子上,不停咀嚼, 她杏仁眼里包着热泪,好次,太好次了! 不管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反正谁都别想让她再回去! 俗话说的好,请神容易,送神难,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她爹只当是孩子饿的狠了,手上夹菜的动作不断, “慢点吃…细细嚼了再咽,当心腹痛!” 照顾着小娃娃吃到小肚圆滚滚,姜寂臣才拿起一个胡饼开始吃饭, 桌上被姜安吃了很多的菜都被他仔细吃干净, 或许是行军打仗的缘故,男人吃饭速度很快,却不是狼吞虎咽, 和姜安猛虎扑食一样的动作,姜寂臣简直称得上矜贵, 小娃娃对着她爹手里的胡饼吞咽口水,油亮的饼炸到金黄色,看着很诱人的样子… 只见姜安扎着小啾啾的脑袋自认为悄悄凑近姜寂臣碗中那半块胡饼, 她张开小嘴,嗷呜就是一口, 唔…没咬动… 福娃一样的小娃娃双手捧住嵌着一排牙印的胡饼有些懵, 香,是很香的,一种浓厚的油香, 可这也太硬了… 手中的胡饼被一只大手抽走, “想吃?” “下次泡了羊奶再给你吃…” 胡饼,泡羊奶… 姜安吸溜不存在的口水,点点脑袋瓜,“好!” …… 吃过饭,桌上的东西被小厮撤走, 观砚便站在门外,声音穿过阖着的门传进屋中, “王爷,押送队伍已经进城了,几位官员正在往王府的方向来。” 姜寂臣:“进来回话。” “是!” 一阵冷风席卷屋中,姜寂臣正坐在桌案前执笔写着什么, 姜安直接被她爹放置在桌案上,吉祥物一样,一手摆弄着她爹给她玩的私章,一手拨弄笔架上的一排毛笔, “见过王爷…” “观砚,你快马去军营寻军师,军饷押运边关军队不接手,由押送队伍直接押进军中库房,” “军中士兵和押送士兵共同看守。” “属下遵命!” 观砚退出屋子,他身后带来的两名侍卫还单膝跪着,低垂着头看不清模样, 姜寂臣放下笔,语气淡淡,“起来回话。” “是。” 他将这两人指给女儿看,“这是本王手下的侍卫,从今往后跟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安全。” “属下正言…” “属下正律…” “见过大小姐!” 姜安扔下手上把玩的私章,颇有兴趣的往前爬了两步, 看向下首这两名侍卫目光灼灼, 她这么快就有小弟了?! 小娃娃眼珠一转,笑眯眯奔向她爹的怀抱, “蟹蟹爹~” 声音甜的流蜜了都… 姜寂臣挑了挑眉头,显然对小娃娃的狗腿十分受用, 挥了挥手让二人下去, 将自己刚才写的字给这个团子看, “你既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本王便给你重新取个名字,” “随本王姓姜,” 他的手习惯性摩挲着腰间坠着的白玉玉佩, 长时间的把玩让玉更加温润,就连雕刻的竹子边缘都变得圆滑, “单字一个安。” “本王惟愿你此生平安顺遂,恣意妄为!” 姜安。 姜安看着宣纸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 她稀里糊涂的两世为人,依旧叫姜安。 她爹宽大的手掌罩在发顶,温热的体温让姜安眯起眼睛感受,心底没由来的安宁, 平安顺遂, 恣意妄为, 姜寂臣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停留很久, 这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笨拙的祝愿… 上辈子的姜安,是捡她回来的上一任队长起的名字, 没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当时基地到处都是要命的危险,名字不过就是一个代号,‘安’是上任队长从死去队员的名字中取的一个字, 硬要解释的话,或许是使命的延续吧… 小娃娃很高兴,笑得眼睛弯弯,脸颊出现两个浅浅的梨涡, 她用肉乎乎的手按在宣纸上,指着那两个大字,奶声奶气的读道:“姜,安。” 姜寂臣嘴角翘着,嗯了一声,用他的大手包着女儿的小手,指向右边那个字, “姜,” 紧接着在姜安愣住时又指向左边那个字,“安。” 右为大,左为小,古文是从右向左读的,恰好和现代社会的习惯相反, 好尴尬… 姜安小团子的耳朵通红,在她爹怀里嘿秋嘿秋往衣袖里面钻, 太丢人了,啊啊啊啊!! 姜寂臣趁机又rua了一把小娃娃的脸蛋,轻笑着开口, “三岁,也该启蒙了。” 姜安脑袋上罩着她爹暗色衣袖,小手啪唧一下糊在姜寂臣的胸膛, 闭嘴,别提! 别问,问就是恼羞成怒。 第6章 身体变小了,脑子也变小了 她这一下轻飘飘的,没有对姜寂臣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屋外廊下站着的正言、正律听到屋中突然传来王爷畅快的大笑声,还被惊了一下, 紧接着屋门被打开, 姜寂臣拢了拢宽大的袖子,将左手上浅浅的牙痕遮住,冷峻的脸上并无异样,好似刚才传出笑声的并不是他本人, “一会儿会孙管家送侍女过来,” “你们带着小姐在府上转转。” “是。” 吩咐完,姜寂臣便离开了, 他还要去见京城来的负责押送军饷物资的官员。 姜寂臣离开后不久,孙管家送来了他口中的侍女, 说是侍女,还不如说是杀手… 门口守着的正言看向来人嘴角抽搐, 只见孙管家身后的女子身形单薄、着一身黑袍,常年遮面让她的肤色有些不正常的白,小臂带着束口的黑甲护臂,细细的腰身在束腰的束缚下盈盈一握,腰间还别着小臂长的匕首没来得及卸下, 正言、正律兄弟俩算得上姜寂臣分亲信,也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暗卫们打过几次照面, 所有暗卫服饰统一,都黑黢黢的, 而暗卫中只有一名女子,魑魅魍魉中的魅… 说是魅,却是四个暗卫头子中最狠厉的, 正言绷着严肃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吐槽,她杀人倒是挺在行, 贴身伺候大小姐,能行吗?? 孙管家带着魅进入主屋, “小主子,这是主子给您选的贴身侍女,” 他错步让开,将身后的女子完全暴露出来, 魅无声跪在地板上,双手抱拳, “请小姐赐名。” 女子的声音嘶哑,像是受过伤,说起话就好似锯木头的声音, 榻上的姜安并没有表现出嫌恶,反倒对她分外好奇, 满身煞气,可不像是侍女,而且这装扮有些像那晚的黑货啊… 姜安:“你抬头,” 我看看怎么事儿~ 跪在地面的女子和乖乖坐着的团子隔着满室阳光对视, 魅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的漂亮不是温婉可人、小家碧玉,而是大漠风烟中长大的鹰,锐利又美丽, 姜安用胖手擦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这不就是妥妥的浓艳大美女嘛! 她爱她爹! 新纪元时代贫瘠,姜安尤爱美丽的事物,特别是美人~ 而在魅的眼中,只是那晚匆忙查看过昏睡中的幼儿,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大小姐如此精致, 小娃娃脸上的笑意好像都染上阳光的味道… 还不等魅眼中晦暗的风浪翻腾完,榻上的团子就已经朝着她伸出手来求抱抱, “漂酿姐姐,抱!” 美女贴贴! 看到小主子喜欢这个侍女,孙管家也就放心了, 他原本还担心,主子安排暗卫做小主子的贴身侍女,会吓到小主子呢… 孙管家:“小主子莫急,您还没给她赐名呢。” 姜安有些疑惑的眨眨眼,显然对这个流程不太熟悉,奶声奶气的问道:“漂酿姐姐没有名字吗?” 人都有名字的,就算她上辈子是捡回来的,也是有名字的… 魅并没有起身,“回大小姐,奴婢原本没有名字。” 没有做魅之前,她只有编号,甲二十三, 而魅只是代号,她离开侍剑阁,会有新的魅顶上这个位置。 女子平静的跪着,姜安却坐不住了, 被委以重任的她嘿咻踩着矮凳下榻,哒哒哒走到魅面前,拍着小胸脯保证,“我肯定给漂酿姐姐起个好听的名纸!” 小大人一样的小主子, 孙管家笑得一脸不值钱… “奴婢谢过小姐。” 叫什么好呢? 白白? 小明? 珠珠? 明亮的主屋里,出现这样一幕, 黑衣女子脊背挺直的跪着,孙管家和暂时贴身照顾大小姐的正律在一旁候着, 姜安蹲在黑衣女子面前,粉团子揪着头上的小啾啾,就差抓耳挠腮了。 不行,漂酿姐姐这么好看, 这都什么破名字! 漂酿…啊呸,漂亮… 粉团子咻的站起来,亮晶晶的眼睛璀璨若星河, “漂酿…” 三岁的孩子说的快了,还是会有些口齿不清, “酿酿~” “酿酿,好不好!” 酿酿从大小姐的满眼星河中挣扎出来, 漂亮… 这个词从前在魅的世界里是一个贬义词,毕竟暗卫生来就要活在主子的影子中,这样漂亮的容貌于她而言是万万不需要的累赘, 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一下,异样的情绪蔓延胸腔,眼前这个孩子的笑容比屋外的日光还要耀眼,干净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 酿酿的头磕在地板上, “酿酿多谢小姐赐名。” “嘿嘿嘿,快起…” 这下,轮到姜安笑得一脸不值钱了… …… 任务完成的孙管家成功成功身退,毕竟他还要去后院监工,没有时间陪着小主子逛王府, 小主子的住处可是头等大事,他必须亲自看着! 姜安睁着大大的圆眼乖乖站着,任凭酿酿将暖暖的狐毛披风罩在身上, 远远看去,小团子这下真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主屋的门再次打开, 小小的人儿先是探出个脑袋, 还没跨过门槛,一双杏仁眼就先一步好奇的打量主院的样子, 候着多时的正言冷到鼻尖发红,少年腰间别着刀,脸上挂着笑意向姜安行礼, “正言见过大小姐。” 他哥嫌他毛手毛脚,只让他在屋外等着… 姜安一身浅粉色的衣裳,因为担心小童会摔倒,裙摆做的并不长,脚上蹬着缀满小珍珠的同色靴子,身上又被裹了一层披风,毛茸茸的兜帽贴着团子肉乎乎的脸颊。 她胖手摸摸披风,清清嗓子,努力学着姜寂臣的样子绷着小脸严肃起来, 风大,生怕正言听不见似的,她重重应了一声, “嗯!” 只是四处飘乎的眼睛还是出卖了团子此刻的不矜持, 或许是身体变小了,脑子也变小了, 什么基地第一小队队长,早就被团子扔出十万八千里了。 小姜安看什么都很稀奇,心底时时刻刻荡漾着不知名的愉快~ 正言努力在小主子面前维持住自己守规矩的人设,可心中早就被刻着大小姐太可爱了的箭击中心脏! 准备装矜持的某只团子下了台阶之后撒了欢,她两只手将裙子攥了满手拎起来,嘿咻嘿咻直奔院中那棵高耸的银杏树, 第7章 脸刹 这时无风,树枝却晃动了一下,黄色的树叶接连落下,在满地金黄上又铺就了不少, 小小的团子站在树下,一片叶子飘飘悠悠划过脸颊, 痒痒的… 她惊奇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它, 抓, 抓不到, 姜安一时间在树下玩得不亦乐乎。 新纪元时代的蓝星完全没有了曾经的模样,那些自然美景成了基地孩童必学的书本中用血泪镌刻的难忘的历史, 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满目荒芜都不足以形容那个时代… 踩在脚下吱呀呀的漂亮树叶,满枝金黄的大树,冷冽空气中不易嗅见的树木香, 姜安的眼眸如同天上耀眼的星子, 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景致… 姜安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自己没有文化~ 团子胖手啪唧糊在树干,转过头看向一旁候着的三人, 上扬的声调表达着她的欢乐,“漂酿!” 酿酿一双美眸落在小姐落在树干胖乎乎的手上,她想这是小姐在用她的方式表达对这棵树的喜爱… 正言嘿嘿一笑,提起王爷时,眼中尽是敬佩之色, “回大小姐,这公孙树是王爷三年前移栽到王府的,” 当年王爷以两千人突袭,杀尽东离五千先锋斥候,随后潜入敌方大帐,于乱战中取敌国主将头首,威慑东离皇族! 在王爷回关途中遇到了这棵公孙树,驻足良久, 风波之后,王爷就寻了专人,动手将它移栽回王府主院。 姜安又摸了摸这棵漂亮的大树,恋恋不舍的松了手, 她爹的就是她的,她的还是她的! 都是她的! 正言:“大小姐,王府还有很多好看的地方,西苑前的湖泊养了很多锦鲤鱼,” “外院还有一处很大的练武场,” “东边养着很多马匹,可以跑马…” “……” “走,粗发!” 团子带着正言、正律和酿酿雄赳赳气昂昂出了主院, “见过大小姐…” “见过大小姐…” “大小姐安…” 逛了一个时辰,半个王府还没走完,路过的侍从和佩刀穿铠甲的士兵倒是遇见不少, 他们无不既恭敬的对姜安行礼,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有善意也有好奇, 这可是他们王爷的女儿! 虽然生母不详,可占着的是这镇国王府嫡长女的身份! 每路过一拨人,团子就会绷着小脸“嗯”上一声,嗯到她的小脸都要僵了… 姜安揉揉脸颊,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她爹要一个暗卫当自己的贴身侍女了, 这镇国王上估计连蚊子都是公的。 她走到一处亭廊时停了下来,明显没有了兴致的圆脸上恹恹看着酿酿,伸出短手, “抱。” 腿都走酸了… 正言:“大小姐可是累了?” 团子将自己埋进酿酿怀里, 她累了, 一路嗯嗯嗯的,嗯累了… “前面就是王爷的书房,大小姐可要去找王爷?” 姜安:“找爹…渴。” 书房, 商王府的书房很大,书房除主间之外还设东西两间偏房,以供王府主人和参与议事的军中将领休憩, 酿酿抱着姜安踏上书房主间的台阶处,正言、正律并排落后一步跟着, 书房的门紧闭, 门外,外出归来的观砚立在一侧,隐隐约约能听见些里面的声响, 姜安被酿酿抱在怀里,背对着书房,大概能分辨出其中一道声音是刚刚当了她一天不到的便宜爹, 观砚:“见过大小姐…” 姜安(蔫巴巴的小团子一只):并不想‘嗯’了… 面对软乎乎的大小姐,观砚眉眼软下来,素来表情冷硬的脸尽可能柔和, “从京城来的官员刚来寻王爷议事,” “小姐若是此刻想见王爷,估计要等一会儿了…” 酿酿怀里窝着的团子动了动身子,没有内力的她听不清里面人在说什么, 她的下巴搁在酿酿肩上,小眉毛耷拉着,可怜巴巴的嘟囔一声,“渴…” 她并不是很想见那个便宜爹,毕竟一个时辰之前他刚嘲笑自己不识字来着, 酿酿安抚似的护上小姐后背,暗哑的声音简明表达姜安来书房的目的, “小姐渴了,去偏房喝水就好。” 说着转身就要往东边的偏房而去, …… “观砚…” 桌案后的姜寂臣啪的扔下手中厚厚账册,闭眼揉搓突突跳动的额角, 他眉眼淡漠看向门外隐约可见的人影,权当桌案两侧立着的官员是死物, 外面的声音没有特意放轻,听力甚好的他就连小团子那声委屈的嘟囔都听在耳中, 某位王爷觉得看账册这种无聊又费脑的事情,有个团子气鼓鼓的在旁边陪着也是一种十分新奇的体验, 姜安:并不想…勿念!谢谢! “让侍女带团子进来吧。” “…是,王爷。” 观砚愣怔一瞬,才反应过来王爷口中的侍女指的是何人, 他打开书房的门,侧身让开,视线不经意扫过抱着小姐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庆幸, 虽未言语,酿酿在与他对视的瞬间便明白其中的意思, 能够摆脱暗卫的身份,就算是做小姐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是极好的归宿了… 毕竟她不用日日面对不得不执行的任务和随时到来的死神。 书房里被地龙烘得很暖, 酿酿进去之后低眉顺眼的弯下膝盖,一双眸子垂落看着书房铺就的地毯,认真盯着上面的花纹, “奴婢见过王爷。” 行过一礼后,她便将赖在怀里的小团子扒下来,脱下身上厚重的披风,将团子送到桌案前距离王爷不远的位置处,然后透明人一样从书房退出去。 姜安被放下之后,目光直接锁定在她爹身上, 要不怎么说他俩是父女,都把两侧的官员忽视个干净… 只见刚到膝盖的小娃娃穿着粉嫩嫩的衣裳,双手握在一起学着正言他们的样子,非常敷衍且不伦不类的对着姜寂臣行礼, 只可惜姜安这小废物一样的身体尊的很废,双腿酸到承受不住上半身的重量, 差点脸刹, 看得两边站着的官员心猛地一揪, 粉雕玉琢的娃娃,摔疼了可怎么办! 团子瘪瘪嘴爬起来,软糯糯的奶音拉长,“爹,我渴了…” 爹? 谁是谁的爹? ? 第8章 姜安说她能文能武 两名官员相互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迷茫和窥见什么秘密的震惊, 这位南商的战神、当今圣上亲封的并肩王当爹了? 连媳妇都没有,怎么就当爹了? 可没有一点消息传到京城啊! 甚至京城最大的赌坊里至今都挂着镇国王此生娶还是不娶,娶得是世家贵女还是边关粗鄙女子的赌局呢! 姜寂臣才不管这二位如何的瞳孔地震, 他眼眸染笑,并没打算安慰刚刚摔跤的小娃娃,反而是动作矜贵的向团子招手,“过来。” 摔倒了,那就爬起来,路还是要走的。 姜安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爹这样好像是唤宠物… 实则脚下非常实在的奔着便宜爹而去,甚至不用她矜贵的爹去抱,非常自食其力的揪着她爹的衣袍就要往身上爬。 姜寂臣看不得自己绣金线的衣袍被糟蹋,单手拎着她的后衣领,将孩子放置在桌案上, 姜安被突然的悬空感吓到,两只胖手圈上她爹的胳膊,穿着精致鞋子的脚在空中胡乱蹬了几下, 震惊了老铁,你就这么抱孩子的?! 这是书房里除姜寂臣外所有人的心声… 桌案上多了个摆件的姜寂臣心情比刚才好了很多, 他把一杯已经变得温热的茶水放到团子手中,睨了眼擦汗的官员,语气明显比刚才平缓不少, “说到哪了,乾员外郎接着说…” “啊…冬日所需物资、户部拨下来的军饷以及沛洲今年缴纳的粮草都已随队安顿在军备库中,” “另外,京城还派放一名钱粮史随车队同行上任,现下正在军中,” “这是钱粮史的上任文书,白…白大人说军备库那边军饷入库需要清点,暂时走不开,托付下官将这文书转交王爷,” “白大人实在是抽不开身,改日定亲自登门向王爷谢罪,还请王爷莫怪…” 其实这句话是他自己加上去的, 那位钱粮史仗着自己背靠丞相,才四品,就已经傲的没边了! 乾员外郎说到最后甚至不敢看镇国王那张冷若寒霜的脸, 总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痒,心也有点疼… 如愿以偿喝饱水的小团子砸吧砸吧嘴,后知后觉的整张脸皱成包子, “太苦惹…” 比她命都苦! 姜安推着茶杯,让它离自己远远滴, 姜寂臣单手撑椅而坐,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 他狭长的眸子半垂着,双目凛然,强大的气场压得下首保持呈文书动作的官员腰弯了又弯, 新官上任,却不来拜见这里最大的地头蛇认认脸, 当然这个地头蛇也就是她爹, 要么是一个愚不可及的蠢货,要么就是和她爹不在一个阵营里, 所以故意作对,不给她爹面子! 嘴里的苦涩味道散去,姜安挪动自己的小身板,终于舍得把目光看向下首的官员, 呈文书的冤大头一身绯色官袍,官袍上绣着白鹇,大概四十的年纪,很胖,是向下看去只能看见自己的肚子看不到脚尖的那种, 这人平常生活一定很好,单从体型上看着就不像啥好官! 刚见第一面,乾员外郎就被姜安贴上贪官的标签~ 户部二十四司,一位户部尚书,左右侍郎,二十四司各有一位郎中主事,每一司负责的是一州财政, 崇州边关的军饷运送向来都是户部崇州司的乾员外郎参与在其中,和姜寂臣也算得上是一年见一次了, (作者小声巴巴:可惜没有鹊桥(bushi)~) 这不就是职场嘛, 姜安表示,这她熟啊! 想她堂堂第一小队队长,上能猜上司的心思,下能打的队员和其他人服服帖帖,简直就是能文能武的天才啊! 团子拍拍她爹的大手,无声做了个口型, 姜安:看我给你表演! 姜寂臣挑了挑眉,上半身后仰靠着椅背斜斜坐着,狭长的眼眸兴味盎然,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女儿要干嘛, 反正这里是他姜寂臣的地盘,小娃娃说错了话,把人灭口就完了… 只见桌案上那一坨团子噌噌又往前挪了几下,挤眉弄眼的调整表情, 下一秒姜安就虎着脸,胖手糊在桌案上发出啪唧声, 可惜桌案上的东西纹丝未动, 团子嘴角抽抽,多少有点尴尬, 忘了,她没多大力气,拍不碎桌子… 在姜安向后方投来安心的眼神时,姜寂臣刚放下遮掩嘴角笑容的手, 她爹可是她的长期饭票,能让别人欺负嘛! 那必然不能! 她姜安不要面子的呀! 一直未曾说话秉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兵部官员和心惊胆战的乾员外郎都因为这一声声响而看向姜安, 乾员外郎脸上冷汗直流也不敢擦,心里将以官职压人的白时贞骂了一遍又一遍, 嘴却还是先脑子一步肌肉记忆一般夸赞起这个豆丁大小的团子, “这位是大小姐吧,” “瞧瞧,像天上派下来的仙童一样,” “和王爷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颇有您的风姿啊!” “王爷真是好福气啊!” 嚯,这马屁拍的, 夸的她都害羞了~ 姜安表示自愧不如。 身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明显减轻了不少,乾员外郎像是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 一双眯眯眼迸发出求生的光亮, 不就是拍马屁嘛,这活他熟! “白大人很厉害咩?” 突然被姜安的话扼制住喉咙,乾员外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对上团子那双明亮的圆眼,心里的不爽咻的散了,他老老实实回道:“白大人作为钱粮史官至四品,自然是不及王爷分毫!” 姜安大眼睛闪过些什么,“那你几品呀?” “下官是崇州司员外郎…官至从五品…” 团子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大大的眼睛落在那份文书上, “可素,白大人还没上任呢,也是四品吗?” 毕竟这份上任文书就在乾员外郎的手上, 姜寂臣一日不接这份上任文书,白时贞就不算成功上任! 发现华点的乾员外郎手抖了抖,激动的, 让他想想,白时贞那个狗东西之前是什么官来着, 七品吧… 见团子好似很好奇这份文书长什么样子,乾员外郎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将其塞进自己的怀中, 生怕下一瞬王爷就接过去让这位大小姐看个够, 他脸上的肉颤颤呼呼,义正言辞的说道:“王爷,下官想了想,这上任文书还是白大人自己交付妥贴些,” “毕竟是负责军中军饷、粮食的朝中重臣啊!” 重臣二字,他语气格外重,带着浓浓的嘲弄。 第9章 扔出府 成功让乾员外郎收回上呈的文书,姜安笑得甚是明媚, 小小的团子双手撑着脸颊,模样乖巧的说道:“原来这件四情这么重要啊,” “你和那位白大人关系一定很好吧…” 乾员外郎回想起白时贞一路上的趾高气昂,心中的火烧得更旺, “下官…下官与白大人同在朝中任职,同僚而已!” 都是千年的狐狸,鬼话说起来脸都不会红, 乾员外郎一旁还站着兵部的许右侍郎,这位家中娶的正妻可是丞相谢斯族中的庶女,与谢家同属大皇子麾下, 而钱粮史的下派正是丞相的手笔… 给这位乾大人心中这堆柴了添一把火的姜安屁股一转, 仰着白嫩嫩的脸望向她爹,眼神得意又骄傲, 肿么样,我厉不厉害! 直接一手矛盾转移,不仅没有收上任文书,还把这位乾大人变成敌人的敌人! 才三岁,还没有膝盖高的娃娃,倒是聪明近妖, 这一手离间玩的,倒是有点她母亲的样子… 姜寂臣瞥了一眼求夸奖的小团子,藏在袖中的指尖有些痒般相互摩挲,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团子脸上的软肉,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来, “一会儿让观砚吩咐厨房温壶羊奶…” 姜安脸上被戳出一个坑,嘴上嗷呜一口就要咬过去, 当听到她爹变相的奖赏她一双圆眼都亮了, “羊!” “想看!” 活的羊,她还没有见过欸! 见姜寂臣没有满足她的意思,姜安扯着稚嫩的声音黏糊糊的撒娇, “爹~” 姜寂臣:…… “晚些,让正言带你去,” “不准带回主院!” 下首两名官员彻底成了背景板,乾大人倒是求之不得, 另一位可就不这么想了, 许右侍郎模样周正,一身文人特有的儒雅,虽然脸上些许憔悴却也看上去平易近人, 他眼中闪过精明, 镇国王有一女,甚至会有一个女人就住在这王府后院, 对于大皇子和丞相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信息! 原本他还怨怼过为何让自己参与这次军饷押送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 现下嘛… 他居右侍郎已五年整,往日同僚都升迁,只有他还在这个位置上, 也该升一升了… 许右侍郎:“小姐冰雪聪明,下官家中只有两个这整日闯祸的混小子,” “王爷真是羡煞下官啊!” 乾大人擦擦脸上的汗水,脚下非常诚实的离着他远了些, 总觉得这位许大人没憋啥好话, 离他远点,别误伤到自己。 姜寂臣也是掀起眼皮冷冷注视他,等他接下来说的话, 许大人顶着威压,面上神色不改,一副高兴的样子, “内人曾在府中说起,岳父谢太傅时常忧虑太后娘娘贵体,” “若是太后娘娘得知王爷身边添了一位知心人,还得了如此冰雪聪明的女儿,定然会欣喜!” “下官斗胆一问讨个彩头,不知小姐尊讳,生母是哪家的,” “等下官回到京城禀了岳父,尽孝让老人家宽心些。” 姜安搓搓冷到泛起鸡皮疙瘩的手臂,细长的眉毛揪在一起, 这人说话里又是太后又是太傅,简直绕的很… 而且, 她再次挪挪屁股,离着姜寂臣再远些, 她这便宜爹是进修过制冷专业吗? 身上的低气压都要冻死人了! 同样冷到颤抖的还有乾大人, 他是身凉心也凉,感觉下一刻自己的小命也要凉了, 全天下都知道镇国王与当朝太后、皇帝不合,三年前若不是太后和太傅大人殿前逼迫,镇国王也不会缩在这崇州… 姜寂臣是个不屑于与这种人浪费口舌的主儿, 他冷哼一声,眼中杀意四起,低沉的语调森森然,“知道斗胆还问…” 许大人脑子被升官疯狂刷屏,连面对这煞神的恐惧都被冲淡了, 他弓着身子虔诚的很,“下官也是一片孝心,还望王爷见谅…” 姜安乍舌, 是个狠人! 兄迭儿,你要不要抬头看一眼,她爹都快要用眼神把你切片了! 姜寂臣冷哼一声, 这是想用孝道压他? “许大人在本王的府邸妄议后宫,” “不知分寸!” “本王的女儿,也是你个从四品的右侍郎能过问的!” 扑通一声, 是乾大人下跪的声音… 许右侍郎从姜寂臣第一句话落下就惊得抬起头来,镇国王眼中的戾气几近化为实质,让他后知后觉的心肝脾肺俱颤, 他嘴唇抖了半晌,官袍下两股战战,要跪不跪的撑着, “下官…下官只是出…出于一片孝心…” 姜寂臣见他还聒噪,就想差人扔出府外, 寂静的书房中,姜安稚嫩的声音没有受到这场面的任何影响, “你的孝心关我爹和我什么事?” 团子眼神鄙视,两只手环在胸前,低垂下的眸子倒是有几分姜寂臣的影子, “怎么,你口中的太傅这么重要,还得用我爹哄着?” “那个太傅姓姜啊?” 扑通… 这下是许右侍郎跪下的声音, 姜安原本的意思是想说难不成他们是有关系的一家人,打听这打听那, 有没有边界感, 要脸不要! 可在其他人的耳中,太傅作为太后的外家,皇亲国戚,这无异于说谢家肖想国姓,有谋逆之心! “下官绝无此意!” 许大人面白如纸,脑袋磕在地毯上梆梆响, 姜寂臣把团子拎到怀中,不让她多看,省得脏了眼睛, “来人!” “属下在,”观砚推开门,等着姜寂臣吩咐, “许右侍郎不敬本王,将人带账册一同扔出府外!” 姜寂臣扫视到乾大人, 乾员外郎颤巍巍伸出手,说道:“下官…自己离开…” 临走还不忘将自己身上最值钱的佩玉献给姜安,作为初见礼物。 乾大人走出镇国王府,仰头看天,长长舒了一口气, 真好,又活了一天! 他看也没看被扔在地上的右侍郎,敷衍拱手离开, 他的主子是大皇子,自己的主子是二皇子,本就不在同一阵营,管他个屁! 第10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1) 此刻的镇国王府书房, 姜安手里抓着乾大人送的暖玉,眼巴巴看向正在盘算怎么让许右侍郎死在回京途中的她爹, “这个,值钱吗?” 注意到团子眼中的希翼,姜寂臣淡淡说道:“乾员外郎在户部,参与负责崇州赋税事宜,” “东西不算好,值一些银两。” 姜安听到的:阿巴…阿巴…值钱! 心满意足的团子把佩玉塞进怀里,吧唧一口,糊了她爹一脸口水,然后手脚并用的就要下去, 脸上一瞬即逝的温热感,姜寂臣愣怔一瞬,倒是让姜安成功逃脱, 桌案后,他脸色幽幽, 他从不与人亲近,单纯的不喜, 而这个刚醒来半日的小娃娃倒是给了姜寂臣颇多惊喜… “爹,再见!” “酿酿!” “酿酿~~” 她还记着有一只羊在等着自己临幸, 还有那个作死的许右侍郎… 此刻半个屁股不敢坐在软垫上的许大人面色难看的坐在马车中, 马车一晃,就是一阵难忍的抽气声, 他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惹恼了镇国王,账册还被扔了出来… 正恼着,脊背突然泛起森森凉意, 就好似被什么盯上的感觉… …… 姜寂臣:“观砚,从库房寻些金银送去主院。” “是,王爷。” 成功窜进酿酿怀里的姜安又恢复之前活力十足的样子, 张着双手颇高兴的说道:“爹说,可以去看羊!” 羊? 酿酿有些不解,府上只有兽苑里养着些猛兽,从未听说过有食草动物活着出现在王府, 正言:“孙管家怕小姐吃不惯北方饭菜,就提前备了羊,” “这样小姐也有新鲜的羊奶喝,” “就在兽苑旁边…” 酿酿点头表示知道了,步子一转就要往兽苑的方向去, “欸…等等呀!” 姜安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一脸坏笑的招呼正言靠近, 软乎乎的团子靠近正言耳朵小声嘀咕,“你去…” 越听,正言的眼睛越亮, 他小媳妇似的扭捏,“这不好吧…” “小姐喜欢什么颜色的?” 嘿嘿嘿~ 一头雾水的正律和酿酿对视一眼,还是莫名其妙, 不过,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能够过问的, 正律人如其名,一板一眼,酿酿单纯就是话少… 酿酿:“小姐,您该称王爷为父王…” 姜安:“改口有小钱钱吗?” 酿酿:“…奴婢不知…” 姜安(失望):“哦,好吧…” 太阳下坠,月亮高悬于天幕之上, 姜寂臣并没有和姜安一起吃晚饭,观砚来过主院一趟,一是送金银,二是告知小姐不必等王爷吃饭, 不过可惜的是,主仆四人都不在主院, 姜安正沉浸在咩咩声中无法自拔~ 还是酿酿用饭菜给哄回主院的… 珍珠丸子,糯米、鲜肉和菌菇剁碎了揉成的丸子,再浇上秘制的料汁, 青菜秋木耳拌胡桃,好几种不同的颜色配着装进琉璃制成的盘子中,让人眼前一亮, 还有一道开屏柴把桂鱼,送菜的侍从说,这是厨房特意准备了一个下午的,足足十一道食材,做法繁琐,是孙大厨为小姐特意准备… 姜安光是听着侍从滔滔不绝的介绍,还有鼻尖久久不肯散去的香味就已经要流口水了, 她一手握着勺子,一手抱着碗,眼巴巴又特别乖巧的等着侍从介绍完再开动, …… 就在姜安拍拍圆鼓鼓的肚皮表示自己吃的非常满意的时候,正言从外面进来, 他手上还拿着一个麻袋,还是绿色的, 正言举着被染绿的双手和同色系的绿麻袋,分外兴奋, “小姐,麻袋找来了!” 这可是他亲自去后厨挑的麻袋,绝对结实! 他又亲自寻了草汁染成这个颜色, 别说,还挺健康~ 姜安小脑袋支楞起来,眼角带着困倦的眼泪,小声嘀嘀咕咕, “唔…早点开工,早点完工…” “酿酿,天黑了记得叫我呀~” 小姐想要教训别人,在酿酿这里当然是没有问题的, 她甚至贴心的询问团子要揍谁,她好安排人提前去蹲点,别让小姐扑个空, 她家小姐是镇国王嫡女, 王爷就是这边关三州最大的官,手握边关护国军五十万,亲王权势仅次于当今圣上, 姜安就算是将这边关的天地翻个个儿,除了京城皇家那两位和王爷,也没人敢训斥一句。 入夜之后,这个时代的人们没有什么花样繁多的娱乐项目,除了寻花问柳之地和赌坊附近,大多数的街道都静悄悄的,只有巡防的士兵铠甲碰撞的声音,和偶尔传出的狗吠, 王府上空,酿酿怀里抱着包裹严实的姜安施展轻功同正言、正律从王府离开, 紧接着书房位置另一道黑影向着同一方向掠去, 正院那棵公孙树上,抱着刀闭眼休憩的姜四猛地睁开眸子,追随姜安的方向而去。 这次姜安清醒着体验了一把低空飞行, 她刚开始震惊的张开嘴巴,小声惊呼,被冷风灌了几口后整颗脑袋埋在酿酿怀里,就剩下双兴奋到乌溜溜乱转的眼睛留在外面, 这是姜安第一次踏出王府,没有频繁响起的刺耳警报声,没有热武器攻击的声音,更没有巨大探照灯时不时俯照地面, 到处都静悄悄的,安稳又宁静… 驿站, 酿酿一行四人落在瓦片上, 已经确定兵部许右侍郎的房间位置在驿站前院的二楼最东侧的上房, 黑夜中,黑色的影子快速移动, 正言没有声响的离开,片刻后后出现, 他压低声音说道:“许右侍郎的房间是这里没错,不过他屋子里有其他人,门外有侍卫,我没太靠近…” 他们将房顶的瓦片掀开几片,姜安整只团子蹲在露出灯烛火光的洞洞边上,放轻呼吸、悄咪咪往下看, 房间里,许右侍郎和一穿着斗篷、头戴帷帽的男子分坐软榻两侧,他们中间的小几上放着的正是今日呈给商王的军饷账册, 姜安看着,这位许右侍郎的面色有些急躁,更多的是不安和恐惧, “这镇国王没有接收账册,接下来的行动怎么办!” 头戴帷帽的男子刻意压低声音,厉声问道:“是不是你漏出马脚了,不然他为什么不按规矩收下账册送往军营!” “下官没有啊!” 许右侍郎着急为自己辩解,“镇国王府上多了一位小姐,” “下官就想着搞清楚这个孩子和其生母的身份,” “若是能再成为镇国王的一根软肋,于我们百利无一害啊!” “孩子?什么样的孩子?” “看上去三岁左右,口无遮拦,粗鄙不堪,与世家小姐根本没法比!” 偷听的姜安危险的眯起眼睛, 好好好,骂我是吧! 第11章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2) 看我一会儿不打洗你个狗东西! 那男子思索片刻,似乎着急回去将这一消息传入京都, 他安抚许右侍郎道:“你稍安勿躁,今日这账册已经过了镇国王的手,再说…” “这军饷是户部下发,兵部只负责核实和护送事宜,随队到崇关的还有户部员外郎,” “如果军饷出了差错,那也是户部乾员外郎和钱粮史的错,你不过是协助押送军饷,” “想想那位对你的许诺!” 这乾员外郎可是他们精心挑选的,在朝堂之上无从轻重,却又恰好是二皇子麾下… 姜安:嚯,原来送她佩玉那个乾大人是个大怨种呀~ 见许右侍郎神色安稳不少,男人又乘胜追击, “此事做成,升官发财少不了你的份,” “到时你可就不是右侍郎了,更不用再看你家夫人的脸色…” 许右侍郎咬紧腮帮子, 他想到家中整日咄咄逼人的妻子,还有京中共事的官员私底下曾说自己是靠女人上位的孬种,眼中难掩贪婪和偏执,“你们不要忘记答应我的!” “放心,” 头戴帷帽的男子朝着一个方向拱了拱手,“那位届时自然会兑现!” 他俩在姜安眼皮底下大声密谋的同时,团子按住怒不可揭的酿酿和正言, 这个戴帷帽的男人藏头藏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不能揍,不然容易惊动他身后藏着的大鱼! 等到那个男人从驿站后门乘马车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还好酿酿一直用内力烘热身体,不然姜安这个团子就要变成冰团子了… 她揉揉沾上凉意的小脸,盯着屋里独自一人的许右侍郎,呲着白糯糯的牙齿,小表情凶狠, “揍他!” 干他丫的! 团子一声令下,酿酿先一步将她交到正言手中,抢过麻袋闪身出现在许右侍郎门外, 门外守着的侍卫还没来得及惊喊出声,就连刀都没来得及出鞘,就被等候多时的正律一掌砍晕, 酿酿随后又补上一下,素手掐着脖子直接拧断, 留活口,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 而且这个死法干净,不会脏了小姐的眼睛… 门被打开,她一阵风似的卷进屋内, 许右侍郎:“谁!”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他就被击中哑门穴,顷刻间眼前被黑暗笼罩, 而且在隐约的火光下,遮挡视线的黑色变成了绿色… “你是…哎哟!” 右侍郎被酿酿一脚踹翻在地,肉体砸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后面跟随而来的正言抱着姜安走进屋子, 正律一手扯过门外侍卫的领子,动作迅速将人拉进屋中,关上屋门… 姜安扒着正言的肩膀扫过倒地的两个侍卫,已经断气了, 她乌黑的大眼睛没有丝毫畏惧,看向地面不停蛄蛹的人形物体时脸上的笑天真烂漫, “打!” “别弄史了就行。” 她说,酿酿做,正律放风,正言则抱着她在门边指挥, 打人这件事酿酿作为曾经的暗卫,非常之有经验, 她保证明天这位右侍郎浑身疼痛,却又不留痕迹! 被封了哑穴的许右侍郎只觉得拳头雨点似的落在自己身上,根本听不清外界的声音,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疼得他眼前直发黑… 夜半的驿站除了前堂厅守灯的驿长和随时听官员传唤的小吏外,其余人马都酣然入睡, 而最左侧的许右侍郎屋子里,拳头与肉体相撞发出的闷响隐约穿透门板, 住在他旁边一间屋子的乾员外郎听着墙板后的动静,厌弃的啐了一口, 长得人模狗样的,不守男德,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姜安漂亮的眸子盛着星河般,软糯糯的奶音有些可惜,“不动了?” 麻袋打开,终于重见天日的许大人早就昏死过去,脸上身上只有一些红肿,并不严重, 他眼泪鼻涕横流,就连身下都隐隐传来尿sao味, 麻袋被正律带走毁灭证据, 姜安撇撇嘴,从怀里掏出一张小帕子递给酿酿擦手, 这文官的身体素质就是不行, 她眼瞧着酿酿可是收着力道打的! 酿酿不敢接小姐帕子,一身黑衣的女子笑容笨拙,“多谢小姐,奴婢没出汗!” 说着还不忘踹一脚地面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形物体, 这句话翻译到姜安这儿,就成了酿酿连汗都没出,这许右侍郎虚的,比她还虚,尊的能给他婆娘幸福吗?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又被她抛之脑后, 解了气的团子还不忘让酿酿和正言搜搜屋子,看看有没有能揪住许右侍郎小辫子的物件, 最后屋子又被恢复成原样,只是中间地板上多了一个躺着不醒的许大人,就连被酿酿扭断脖子的侍卫都被姜安吩咐正律扔得远远滴~ 主打一个绝对不能留下任何证据! 这人,才不是她揍得呢! 房门打开,又重新被关上, 就在酿酿带着自家小姐离开驿站后,藏匿在暗处的一个黑影闪身进入驿站, 此人黑布遮面,单手提着一柄长刀,直奔许右侍郎的房间… 片刻过后,寂静的驿站被一阵刺耳的铜锣声吵醒, 此站的驿长正拎着铜锣嘶声裂肺朝客房喊,“走水了…走水了!” 小吏提着木桶,一趟又一趟步履匆匆奔向后院的马厩和驿站库房, 此次护送军饷等物资的车队随行大小官员在侍卫的搀扶下衣衫不整冲出院子,形容狼狈的站在驿站前院空地上, 乾员外郎在有些混乱的人群中左右寻找着此次押运最大的官,“许侍郎呢!” “谁看见许侍郎了!” 这人死了不要紧,这军饷的账册还在他手上,没有了账册,军饷清查无所依,不能按时发放, 如果届时出了什么乱子,他们这些押运的官员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快来人啊!许侍郎受伤了!” “大夫!” “快去找大夫…” 乾员外郎挥开两侧搀扶着的侍卫,“快去看看账册啊!” “……” 驿站是一夜的兵荒马乱,镇国王府某只小团子却是一夜好眠, 小小的身板四仰八叉睡在姜寂臣的床上,小脸红扑扑的, 或许是梦里梦见了什么,两条小眉毛生动到龙飞凤舞… 第12章 她爹害羞了 书房, 两名一身黑衣的暗卫单膝跪在姜寂臣面前, 一名是他派出去处理账册的暗卫, 一名则是跟踪姜安前往驿站放火的姜四。 书房内灯火通明,暖色的烛火跳动映照着商王晦暗不明的俊脸, “王爷,奴婢有事禀报。” 书房的门被敲响,一夜未眠的姜寂臣揉揉眉心,一心只想回主院把酣睡的团子弄醒, 他声音低沉,透着冷,“进。” 酿酿一进书房就痛快的和两名暗卫跪成一排行礼,“奴婢参见王爷。” 姜寂臣扫了一眼他们仨,指尖有规律的扣动桌案, 咚咚的声响在寂静中和着跪地三人的心跳,让见惯了生死的暗卫心惊胆战, 某王爷很无奈,“谁先说…” 酿酿率先开口, 毕竟她还要回去给小姐守夜, 虽说正言在守着,可他终归是侍卫,若是小姐踢了被子,着了凉… “奴婢和正言、正律擅自带着小姐出府,还请王爷责罚!” 女子暗哑的声音不是很好听,语调却明显轻松很多, 姜寂臣垂着眼睑,看都没看她,只有眉头跳了跳, 她擅自? 虽然已经有暗卫向自己禀告过,但再听一次姜寂臣还是会有种心梗的感觉, 三岁的小娃娃,大半夜带着侍女、侍卫潜入驿站殴打朝廷官员,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家,是要记入家族史册的程度吧! 他呼出一口浊气,语气淡然,并没有生气和责怪,“行了,就别替那个小混球遮掩了,” 没有她的话,曾经身为暗卫和王爷亲信的三人,哪个敢擅自做主… “你和正言、正律都是姜安的人,万事听她的就好,” “不过…在外面做了什么还是要向今夜一般告知本王!” 省得他擦屁股都擦不及时… 酿酿:“是,奴婢明白。” 之后,酿酿又将在屋顶看到许右侍郎屋中有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并且密谋有关军饷账册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交代清楚的酿酿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书房, 姜寂臣坐在上首,视线移动到冷脸跪着的姜四身上, 该你交代了… 姜四遮面,露出来的眼睛如同深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平静的声线好像在讲述今天晚饭吃了什么, “属下见小姐离府擅自跟踪,” “在小姐离开驿站之后,潜入驿站捅了许右侍郎一刀,将账册打翻,放火烧了驿站马厩和库房,” 角落里跪着的小暗卫(弱小可怜且无助):你干的都是我的活啊!! 姜四进入驿站是为了给姜安擦掉痕迹, 在发现她做的非常干净时,顺手把另一名暗卫应该做的活给干了, 甚至锦上添花的给了许右侍郎一刀,做的更加逼真… 小暗卫:要不怎么说是前辈呢! 驿站夜半潜入贼匪,行刺朝廷四品官员并且毁坏军饷账册,意图放火烧毁驿站, 身为边防大将的姜寂臣有权利参与调查此次事件… 至于受伤的右侍郎,身为要职却看守不利,伤好之后自然要接受朝廷的责罚, 姜寂臣:“做的不错…” 他眉眼淡淡扫了一眼好似天生没有表情的姜四,语气转了个弯,“不准再嚯嚯本王的公孙树!” “出去吧。” 别以为他不知道姜四蹲在树上晃掉叶子给团子看这件事! 姜四:“…是,属下领命。” 蹲在边边的小暗卫注意到主子和姜四的交谈结束,接下来就该自己发言了, 他人生第一次神游天外, 自己领了任务出去,然后怎么会事来着, 哦, 啥都没干,就看着一波又一波的人借着黑夜进出驿站… 顶着主子的视线,小暗卫衣袍下的腿都在抖, 天杀的,他第一次独立出任务,怎么就遇上这些事啊! “回主子,魅…酿酿所说的男人,属下在驿站后门也发现了,” “十三正在跟踪。” 天将明,一夜未合眼的姜寂臣只是挥挥手让小暗卫下去, “去主院一趟,卯时将小姐叫醒,” “…是,主子。” 哼,他忙了一夜,罪魁祸首倒是睡着他的床舒舒服服, 都给本王起来干活! 卯时一刻, 姜小团子被酿酿从被子里抱出来,温热的帕子轻轻擦在脸上, 被地龙烘得四肢暖洋洋的姜安像是块饼子,放哪儿就在哪里摊成一坨… 洗好脸,穿好衣服,这块饼子就被酿酿送到了王爷的手上。 镇国王府门口的马车上,姜安打着哈欠幽怨望向马车里雍容华贵的便宜爹, 这么早叫我起床,你最好有事… 姜寂臣今日穿着一件圆领袍,外面罩着一件狐裘,藏蓝色的布料上没有过多的绣样,腰间的腰封箍着劲瘦腰身,腰封和护臂上都镶着虎兽的金属片, 姜安坐在马车的软垫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声音带着未曾睡醒的茫然, “爹,我们要去哪里啊…” “我还木有吃饭…” “好饿…” “好困…” 好想一边睡觉一边吃饭… 她嘟嘟囔囔半晌,她爹还是在看手上的书册, 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姜安掀起她爹的狐裘,在姜寂臣薄凉的眸光下蛄蛹着糊在他的腿边, 这绝对不是她姜安想睡懒觉,肯定是这个小孩还在长身体! 看着这个丝毫不知道自己闯祸的小娃娃,姜寂臣没忍住戳戳她肉乎乎的脸, “没睡醒…” “可是半夜闹得太欢,” “怎么样,玩的尽兴不?” 她爹语气森森然, 姜安一个冷颤,瞌睡虫都冷跑了, 她瞅了一眼神色一如往常的她爹,小手揪着狐裘上的毛毛, “我可素牺牲了睡觉时间去给爹出气的,” “小孩子睡不够觉可是会长不高的,” “我肿么善良,你不能生气…” “不能罚我!” 三岁的小娃娃说的那是义正言辞,差点就连她自己都信了… 虽然知道是姜安胡诌的,姜寂臣还是软了语气, “本王没说罚你…” …… “主子,” 姜寂臣:“说。” 隔着马车车门和厚重的帘子,观砚从窗那里掀起一个小缝递过一张薄薄的纸, “驿站传来暗报,乾员外郎向京城传信,没走官府的传信吏,找了崇关的镖师…” 马车里,姜寂臣把犯困的团子护在狐裘之下,脚上勾着炭火近了些, 他从马车上的小窗接过那张暗报,看过之后扔在炭火中, 昨夜驿站大火之后许右侍郎被贼人打伤昏迷,账册到了乾员外郎手中,顺理成章的被这位户部的小官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乾员外郎在二皇子麾下,许右侍郎连同新的钱粮史是丞相的人, 京都那边又要有好戏看了, 姜寂臣眼中划过不屑的嘲弄, “观砚,到了街上买些干净的吃食…” “是,王爷。” 嘴硬的某位镇国王绝不承认自己有点后悔大早上折腾这个小娃娃了。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车轮压在路上发出吱呀声,被护在狐裘下的姜安砸吧着嘴睡得很香, 睡梦中团子好像听到了远处街边叫卖的吆喝声,可马车经过时却又悄无声息, 马车外,带着镇国王府标志的马车行驶而过,街两边的小贩同一时间默契的住了嘴,就连行人都放轻了脚步声, 他们眼中有畏惧也有崇敬… 蒸笼上刚出笼的包子白白嫩嫩、热气腾腾,香气顺着缝隙钻进马车,像是小手一样勾着姜安, 只见团子眼睛咻的一下睁开,渴望的抽动鼻子几下,琉璃一样的眼睛盯上她爹, “包砸!” 姜寂臣散漫的掀着眼皮,单手撑额头, 他嘴角含笑,屈指弹了弹团子的脑门,“昨夜爬墙出府的,不准吃包子!” 同时马车外响起观砚的声音,“王爷,吃食买回来了,” “是裕富楼的…” 姜安:! 她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张着两只手糊在她嘴硬心软的爹身上, 语气黏黏糊糊,“蟹蟹爹~” “爹最好了,爹是全天下最好的爹!” 姜寂臣大手覆在团子那双星子一样璀璨的眼睛上,语气有些急,“给本王住嘴!” 他矜贵的将黏在身上的团子撕下来,表情有些不自然, “吃你的东西去…” 姜安抱着大大的食盒,笑得狗狗祟祟,她爹这是不是害羞了呀~ 第13章 扣押钱粮史与武将 驿站, 崇州地处偏远,却因是边关要地、各国使者前往京都的必经之路,驿站修建的很大, 前院有会客、用餐的堂厅,两侧各有两个院子,内院里还错落几间小院, 火烧起来时驿站中小吏发现及时,驿站周边又有军队夜间巡查, 大火烧毁的部分并不大。 马车停稳, 围了驿站一圈的士兵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哗啦啦跪了一地, “见过王爷!” 响声震天,惊得里面正在哀嚎的崇州刺史都憋了回去, 刺史:钱啊,烧得都是钱啊! 观砚打开马车的门,身披狐裘的姜寂臣率先下马车, 他不重繁琐礼节,府上更没有女眷,马车上从来不备矮凳, 他回身伸手去抱姜安的时候,驿站里面的大小官员刚好出来见礼, 只见这位杀伐果决的镇国王手上牵着身穿同款狐裘的三岁女娃娃,那小娃娃粉雕玉琢的,眉眼之间与其有几分相像,手上甚至还沾着糕点的残渣… 空气寂静了一瞬,除却昨日见过的乾大人,其余人都快惊掉了下巴, “见过王爷,见过大小姐!” 带队灭火的霍朗一身铠甲沾上脏污,一双虎目亮晶晶的,像是看见什么宝贝似的, “见过大小姐!” 士兵们冲破云霄的喊声让众人回了神,纷纷行礼, 姜安瞪着一双杏仁眼,偷偷摸摸把手上没吃完的糕点塞到观砚手上,嘴巴一鼓一鼓的,像是受了惊的仓鼠, 好多人欸~ 姜寂臣:“都起来吧。” 说着,他就往驿站里面走去, “本王今早听闻驿站昨夜失火,现在情况如何?” 一行人走进驿站前院, 前往前堂的路上,霍朗正在向姜寂臣禀明昨夜的情况, “回王爷,末将昨夜当值,带队在附近街道巡逻,听到驿站传来的铜锣声前来查看发现失火,” 霍朗来的时候火势已经烧起来了,他急匆匆带人灭火, 所幸火势是从前院左侧角落里的马厩和堆放草料的库房烧起来, “驿站只烧了马厩、库房,前院东侧的院子和后院一处偏小、无人居住的院子…” 姜寂臣照顾着姜安的步伐,走的并不快,而其他人则是不敢走到这位镇国王前面, 深秋时节,身子板不怎么硬朗的文官们硬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昨夜驿站失火了? 烧得还正好是许右侍郎住的东院? 我咋这么不信呢! 姜安仰着小脸瞅瞅自家端的云淡风轻的爹,杏仁大的眼睛微眯, 爹啊,你有很大的嫌疑哦! 所以,她爹为什么还要插手这件事,自己查自己? 这是什么该死的恶趣味啊? 姜安小小的脑袋瓜想不明白… “深秋露重,这大火烧得可疑,且驿站中还有护送军饷的朝廷官员暂住,起火原因必须严查!” “本王作为护国军主帅,不得不深究缘由,” “本王就派遣霍朗将军与刺史同查此案,闻大人可有异议?” 崇州刺史闻守时是先帝在时便下放到此地的地方官,年近六十,官帽下的头发早已花白, “下官能得王爷相助自然无异议!” 官场上混迹半生,京城的的繁华见了,边塞的荒芜也守了,闻守时自然晓得镇国王不过是想插手此事, 索性他就识相些,让开位置,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归他闻守时管,作为地方刺史,他也只想安稳且身上无污的从这个位置上退下,荣归故里! 领了命令的霍朗和刺史闻守时及身后小吏行礼告退,向着起火的库房而去, 姜寂臣一行人进了正堂,众人的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木材烧毁的味道, 仆从端来一个个火盆将堂厅哄暖, 他坐在上首主位,还顺便将小娃娃拎着安放在身侧的桌子上, 下首的文官们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般小的孩子当着长辈和外人的面就安坐在桌子上,怎么看怎么都不合乎礼仪啊, 可他们不是谏官,没那个勇气撞柱子,只能当自己是瞎子。 姜寂臣转动手上墨玉扳指,才不管底下人面色难看与否, 扫视一圈后,他发现从京都随队的官员少了一名, “少了一名官员?” 姜安也一张张人脸看过去,这才发现她唯二认识的许右侍郎并不在, 小娃娃无辜的眨眨眼,该不会是晕着被大火烧死了吧? 哦莫, 她揉揉脸颊,一副遇到了很严重事情的模样,人小鬼大的样子很是可爱, 这个许右侍郎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军饷上动手脚,按照昨夜她听到的,这件事若是东窗事发,死的不只是一、两个人, 背地里算计别人的人倒是死了也活该, 可他死了,要怎么找幕后的人呢? 姜安暗戳戳看了她爹一眼,眼神心虚到不行,她该不会是闯祸了吧… 下首的官员顶着镇国王的威压全都瑟瑟发抖,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更没人敢回话, 最后还是其中官职最高的乾员外郎站出来,苍白着脸说道:“回王爷,少的是兵部许右侍郎,着火时许大人被发现身中一刀倒在屋中,其两名贴身侍卫都不见踪影,” “现下正躺在西侧院子,驿长请来的大夫说并未伤中要害,只是失血太多还未曾醒来…” 竖着耳朵听的姜安立刻眉飞色舞,小表情像是偷了腥的猫, 看的姜寂臣手痒痒。 这位许大人不仅没死,还身中一刀,怎么看他都是这场大火中故事最多的那个, 姜安把心放回肚子里,睁着琉璃一样的眸子静静看她爹表演, 姜寂臣蹙眉,目光凛冽,“许大人中刀了?可有看见是何人所伤?” “那两名侍卫的行踪派人去找了吗?” 一句句问话砸得乾大人眼晕, 明明周围火盆烘着,他却还是觉得身坠冰窖的冷, 最先扛不住威压跪下的是驿站的驿长,紧接着是乾员外郎双腿一软,身后的一众小官呼啦啦跪了一地, 姜安咋舌,知道的是她爹问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阎王来索命了呢, 这家伙,整齐的嘞! 乾员外郎:“昨…昨夜起火,下官见许大人久久未曾从院中出来,担心军饷账册被烧毁,就派了侍卫闯许大人的院子,” “派去的侍卫回禀,许大人倒在地板上生死不知,两名贴身侍卫不见踪影,军饷账册也有明显被翻动的迹象…”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又补了一句,“当时太混乱,下官派去许大人院子的侍卫很多,有各位大人的贴身侍卫,也有朝廷下派负责官员安全的侍卫…” “当时的情况,侍卫们都看到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只是将当时的情况复述而已,这可与我无关啊! 姜寂臣将手肘撑在椅子的扶手上,阔斧金刀坐在主位上,带着上位者的审视, “本王又没有说各位是伤害许大人的凶手,各位大人不必紧张…” “都起来吧。” 虎视眈眈的猎手举着高悬的屠刀,告诉猎物不要紧张, 这还真是刺激啊! 乾大人干巴巴道谢,擦去脸上的汗水,根本不敢起, “启禀王爷,如今这许大人重伤不醒,我等官职太小,军饷账册一事实在无法做主,” “还请王爷将钱粮史或是护送队伍的武将唤来…” 其余小官们应声附和, 倒不是他们有多信任钱粮史白时贞和护送的武将, 只是不想担风险,不想站在风口浪尖, 俗话说的好,拿多少钱就办多大的事, 一个芝麻小官,本本分分领俸禄养家糊口就好了,担这种要杀头的责任多少就有些难为他们了! 姜寂臣眉梢微挑,狭长的眸子落在乾员外郎身上,意味深长, “乾大人怕是忘了,这钱粮史尚未上任,如何主持大局,” “况且,军中军饷还未清点完,此刻钱粮史哪都不能去!” “而这护送队伍的武将此刻正在我大军营地的库房看守军饷,定然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乾大人身宽体胖,看着就是有担当的好官,由你作为一众官员的主事骨,本王瞧着再好不过,” “尔等意下如何?” “王爷英明…” “王爷此举甚好!” “……” 乾员外郎紧咬腮帮子,笑得勉强却还是随众恭维, 乾大人:我这该死的肌肉记忆啊! 第14章 谢云山 姜安双手托腮,小脑袋一会儿看看她爹一会儿看看底下恭敬站着的一众官员, 头上的小啾啾甩来甩去,灿若星河的眸子兴味盎然, 这场戏她看的是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啊! 她爹明显就是扣押钱粮史和武将, 武将暂且不提,这钱粮史白时贞从昨日来看,肯定是与她爹不在同一阵营的,说不定还参与了这次军饷事件, 姜寂臣此招直接将人按在自己地盘上,任他翻不出浪花来! 门外,霍朗身上的铠甲碰撞声愈近, 再近些,还能听见崇州刺史闻大人叫他慢些走的声音, 霍朗:“启禀王爷,” 熊一样壮的汉子单手拎着刺史就像拎一只鸡仔,气得刺史那是脸红脖子粗, 莽夫! 这个莽夫! 霍朗踏进堂厅,并且在姜寂臣的眼神威胁下松开爪子, 他抓抓脖颈小声为自己辩解,“刺史大人走得太慢了些…” “哼!” 刺史闻守时一甩袖子,碍于镇国王的面子上,有辱斯文几个字生生掐灭在嗓子里, 老者颤颤巍巍拱手行礼,“王爷,下官同霍将军在烧毁的库房里发现了未燃尽的火油痕迹,” “马厩里,在烧死的马匹身下发现了装火油的桶,” 马匹烧死倒在地面上,身上的油脂和不能烧毁的骨架压住油桶,这才留下痕迹… 士兵手上拎着那个沾满油脂的火油桶给诸位大人看, 离着近些的小官闻到上面烧焦的味道,面色几经变化才忍住没有在王爷面前失仪。 刺史:“驿站大火绝非偶然,定是有贼人蓄意纵火!” 越说,刺史大人越上头,恨不得趴在他口中贼人身上撕下来一块肉! 崇州是边寒苦地,地广却人稀,当年驿站新建,当地衙府上出了十分之二,朝廷下拨和富商捐出的银钱层层剥削下来堪堪出了十分之三、四,剩下的几成生生从百姓身上剥了一层皮! 如今驿站烧毁,后续的翻修又是一笔银钱! 穷怕了的刺史,掏出一文钱来都要心疼半天! …… “今日这驿站倒是热闹的很啊!” “诸位大人商讨事宜却不带上本将军,多少有些伤本将军的心了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男子嗓音爽朗却又不失温润,一番玩笑话带着刺直直扎向首座之上的姜寂臣, 话里话外都在暗讽姜寂臣一言堂。 霍朗一听见此人的声音,单手握住身侧尚在鞘中的刀柄大步走到王爷身后,神情紧绷, 姜安注意到这头熊的神态变化,心中倒是好奇来者到底长什么样子,能让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京中新晋的小官不识此人,刺史闻守时先一步回过首行礼, “见过谢将军。” 姓谢,在姜寂臣统管的护国军中官至将军一职,只有当朝谢家的嫡幼子,谢云山。 “见过谢将军…” “见过谢将军…” “……” 堂厅的门是关着,只有门旁两侧的窗开了半扇用于换气, 门打开的一瞬,姜安看见的是身着白色红边窄袖骑装的男子,镂空雕花的金冠束发,白色骑装缀着赤色边纹,腰间赤色腰封束身,步伐间尽是少年意气风发! 他身后跟着几名带刀侍卫,甚至还有一名作男子打扮的美娇娘, 如果姜寂臣是马背上厮杀的将军,那来人便是繁华都城里高举酒坛畅意此生的公子哥, 他姓谢, 姜安打量来人,那他与昨日许右侍郎提到的谢太傅是什么关系? 见过她爹的绝色,姜安毫不犹豫从谢云山身上移开视线, “爹,他素谁呀?” 姜寂臣拍拍小娃娃的脑袋瓜,声音不大也不小,“谢云山,当朝太傅的嫡孙,是爹军中的部下,” 这话说给姜安听,也说给其他人听, 堂堂谢太傅的嫡孙,作为部下却不见过主帅,无礼! (第一杀!) “此人浪荡,你记着离他远些…” (第二杀!) 这么直白吗? 姜安仰着小脸乖乖巧巧应下她爹的话,心中不由得吐槽她爹嘴黑, 瞧瞧,那位女扮男装、当在场所有人眼瞎的美人姐姐都羞成什么样子了~ 这声音钻进正在打招呼的谢云山耳中, 他也不恼,只是招着那假小厮过来,带着她毫不客气的坐在姜寂臣旁边位置上, 落座之后,谢云山一双明亮的眸子就顶上吉祥物一样坐着的姜安, “昨日便听说,镇国王寻回爱女在裕富楼宴请四方,” “今日一见,瞧着这小娃娃倒是与王爷并无相像之处啊…” 他接过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手还不忘摸上一把那肤若凝脂,“王爷确定不再观望一番?” “毕竟皇家血脉,混淆不得!” 上面两座大神打架,可苦了长耳朵的这些小官们了, 他们恨不得掘地三尺把自己给埋了! 官员们:这是芝麻小官的我能听得吗! 姜寂臣眸子冷凝,身上的戾气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素你眼神不好!” 吉祥物一样的小娃娃双手环胸,一双杏仁眼瞪着谢云山,看起来生气的很, 她姜安好不容易有个爹,有了一个长期饭票, 这个出场不到几秒的就想踹她的饭碗, 真是好大一张脸! 谢云山一愣,显然没想到好端端一个团子偏生长了一张嘴, 不等他说话, 姜安指着都快依靠到谢云山怀里的假小厮说道, “不要反驳哦,” “你看这个姨姨,身体一看就不好,说不定就素骨头坏掉了,一个劲往你身上蹭!” 粉雕玉琢的团子眨巴着大眼睛继续输出,“姨姨,你很痒咩?” 姨姨… 姨姨… 每一次‘姨姨’都踩在谢云山和那个假小厮的神经上蹦跶, “你!” “还有撒,姨姨脸上的皱纹连粉都遮不住,眼角那细纹,下巴桑还有痘…” 姜安作嫌弃模样往她爹身边靠,“叔叔,你尊的眼神不好,这样的姨姨你都下得去手呀!” “姜安敬佩你!” 谢云山很想反驳,可他看了一眼身侧模样楚楚可怜的假小厮, 她的下巴上真的有痘, 边地风沙大、干燥,脸上的细纹有些明显,脂粉都卡粉了… 谢云山不着痕迹将人推远些,声音透着几分咬牙切齿,“本将军看错了,” “王爷的女儿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这张嘴,简直气死人! 眼看着姜寂臣云淡风轻的喝茶,那个小娃娃又要张嘴, 谢云山指着下首的刺史,语速很快,像是躲避什么, “驿站发生了何事,细细告知本将军!” 谢云山名义上虽是姜寂臣麾下的将军,实则却是三年前太后一党派来监视他行动的探子, 虽是将军,并无军功却官拜从一品, 他除了军中事宜不太能插手,在边关三大州,谢云山是除却姜寂臣外权力最大的人… 所以他来插手驿站一事,刺史等人也只能乖乖听话。 刺史:这破班,我是一天都不想上了(死亡微笑)! 第15章 诬陷 “嘭!” 谢云山:“竟有此事发生,必须严查!” 茶杯被男人重重摔在桌几上,温热的茶水溅到他手背上、桌面上,还有几滴落在了姜安的小衣摆上, 小娃娃倒没有被吓到,瞪着的杏仁眼燃起一簇小火苗, 她胖手捏着晕染开淡黄色印迹的衣角,心中早已将这位谢将军全家问候个遍, 这是今早酿酿刚给自己换的新衣服,是孙管家从南地寻来的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很贵! “你素不素有病!” 稚嫩的声音在沉寂的厅堂响起, 谢云山还未曾被人如此正大光明的骂过,世家贵族的骄傲早就让他眼中凝霜, 英气的少年郎转头,就对上姜寂臣、姜安一大一小两双要砍人的眼睛, 姜安完全不给她爹发挥的机会,一双漂亮的眸子直盯上谢云山, 她无惧他眼中的凛冽,胖手指着被弄脏的衣裙非常真诚的开口, “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姜安可是好心哦~” “叔叔连茶杯都拿不稳,我爹说这是虚…” “窝劝叔叔还是不要…唔…”(沉迷女色…) 谢云山额头冒出青筋,终于忍无可忍捂上这个团子的嘴, 姜安:急了,他急了! 下一瞬劲风划过,姜寂臣用了五成力单手成掌横劈向团子嘴上覆着的大手, 同时他身后的霍朗长刀半出鞘, 谢云山气息一窒,猛地退开, 他惊诧的抱住自己堪堪保住的右手,眼神制止一侧拔剑的侍卫, 闹归闹,正事还没开始办呢, 再说,他可打不过姜寂臣这个疯子! 谢云山整理好衣袖,顷刻间又是那个贵气无双的公子哥, 他语气轻松的调侃早就把团子捞进自己怀里的姜寂臣, “啧,本将军就碰了一下,你闺女又不是陶瓷做的,至于这么紧张?” “王爷对部下真是心狠,这一下本将军要是没躲过去,下半辈子可就提不起剑了!” 姜寂臣对他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一双薄凉的眸子半阖,语气冷漠,“谢将军若是再胡搅蛮缠、拖延本王查清纵火真相,莫说本王让人将你扔出去!” 你说我对部下不好,企图挑拨离间, 我便在众官员面前斥你不务正业,浑水摸鱼! 谢云山嗤了一声,又看了一眼姜寂臣护在怀里的团子, 姜安扭头对他做了个鬼脸,笑得灿烂,眼中赫然写着:我有我爹给我撑腰,你有咩? 谢云山:…… 他深吸一口气,揉揉额角上蹦跶的青筋,“来人,将火油桶拿上来!” 那士兵先是看了王爷的神色,见他并无异议之后才缓步走上前, 火油桶上附着一层厚油脂,有些地方都看不清桶原本的模样, 其上散发着很浓厚的燃烧油脂的味道,刺激人的肠胃, 姜安扒开她爹挡住自己视线的大手,两只手倒是将姜寂臣的手作为支撑,好奇的往下看去, 谢云山:“南商火油把控严格,只有军中才储备火油,以备作战所需,” “军中军规森严,火油此物只有持主帅令或盖有主帅印章的文书才能调用…” 霍朗:“你什么意思!” 霍朗大声一呵,吓得下首官员身上一颤, 只见他单手攥着腰间长刀,似乎只要谢云山这狼崽子说出点污蔑王爷的话来,就抽刀宰了他! 崇州刺史擦擦额上的汗,赶忙上前安抚,“霍将军…冷静,千万冷静!” 这驿站可不禁你们再拆一次了! “火油并不只有本王的护国军军营中备着,其他地方的驻地守军手上也有…” 姜寂臣挥手让人将油桶拎远些,手上递了茶水给姜安,语气明显比刚才轻缓些, “少喝些,不苦,去去味道。” 谢云山还想说什么,无非就是趁此机会让姜寂臣松口,好让他做些想做的事情, 姜寂臣根本不给他机会,淡漠的眸子直逼谢云山,像是要将人看穿, “谢将军若想说查看护国军大营的军备库和账册,本王劝你歇了心思吧…” \"军中军备乃是军情密要,除非有皇上手谕,否则…\" “按军规,擅动者,斩于帐前,曝尸七日以示警戒!” 谢云山蹙了蹙眉, 他知道,眼前这位王爷并没有恐吓他, 若他有朝一日真动了,姜寂臣恐怕会马不停蹄来杀自己! 上面两位暗中较量,一位是杀伐果决的王爷,一位是京都里横着走的谢家嫡二公子, 乾员外郎两股战战,眼看着都给孩子吓瘦了… 姜安暗戳戳啧啧两声,好心的替她爹挽回些亲民平和的形象, 众人:你确定你爹有这东西吗? “各位大人不要害怕腻,我爹的意思是此事与他无关哦,” “虽然驿站失火,可诸位都没有受伤,更没有任何损失,” “若是我爹做的,泥们恐怕就不能活生生站在这里咯!” 乾员外郎等人:谢谢你,有被安慰到。 姜安甜甜一笑,“霍将军,你说对不对呀!” 被点名的霍朗猛点头,十分有十二分赞同大小姐的话, “小姐说得对!若是王爷做得,末将昨夜才不会急匆匆带队救火!” 按照姜安的推断,姜寂臣放火、霍朗救火,这根本就是相互矛盾的。 姜寂臣轻轻拍动团子的后背,听着她掷地有声的维护,嘴角扯起不太明显的弧度, 他此生第一次被人维护,居然是个三岁的小团子… 电光火石之间,谢云山梗着脖子反驳,“怎么没有人受伤!” 他手指向乾员外郎的方向,“你说,那个兵部的许什么…” 乾大人战战兢兢回道:“兵部许右侍郎…” “对,就是他,他不是受伤了!” “还有他屋子里的军饷账册,谁刚才告诉本将军,账册被翻了的!” 乾大人(想哭):“回将军,是下官…” 姜寂臣瞥了谢云山一眼,眼中闪过怀疑,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这位丞相之子、谢太傅的孙子到底是真蠢还是真蠢, 姜安也偷笑,神助攻这不就来了~ 姜寂臣:“谢将军猜猜看,这军饷账册原本是应该到谁手里的?” “昨日许右侍郎带着军饷账册登本王的门,” “他惹恼了本王,” “本王便连人带账册都扔了出去。” “谢将军的意思是,本王昨日送上门的不要,偏要来这驿站放火偷偷摸摸翻账册?” 他扯着嘴角,语气平淡,“你以为本王是你?” 愚不可及! 谢云山: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有被骂到! 公子哥耐心逐渐耗尽,打又打不过这人, 他烦躁的换了个姿势,白了姜寂臣一眼, “那你说,这事谁干的?” “因为有军饷账册暂存放在驿站,刺史大人调了不少衙役守在周围,” “本王也抽调了一个小队暂守驿站,” 这两日进出驿站的无非是驿站的驿长、小吏和京城来的官员及其侍卫, 官员、侍卫出入都凭借朝廷下发的勘合,驿长、小吏进出都要搜身, “这么大一桶火油是怎么带进驿站的?” 刺史闻守时:“下官晨时盘问了驿站驿长,这两日驿站并无可疑现象…” “本王的护国军大营中并没有调动火油,那只有可能是,” “这火油原本就在驿站中,或者说在军饷护送的队伍中,” “驿站并不会对官员的马车、行囊进行检查。” 姜寂臣的话是有道理的,也正是因为有道理,更让众人心惊, 火烧驿站、军饷账册有失,哪一个罪责都不是在场戴官帽的几个小官能担得起的! 第16章 爹,憋不住了! 军饷护送队伍的官员,以乾大人为首哗啦啦再次跪下, 乾员外郎面色惨白,声音磕绊的为自己还有身后同僚辩解, “王爷…王爷,下官与各位同僚就是户部的小官,一路随行不过是负责清算账册而已,哪里有本事弄来那火油啊!” “还请王爷明察!” “还请王爷明察!” “……” “诸位大人没有这个本事,可许大人却是兵部的…” 乾员外郎的身子一僵,嘴比脑子都快,十分上道的附和姜寂臣的话, “没错!” “许大人居兵部右侍郎,他更值得怀疑啊,王爷!” 反正他们党派不同,什么脏水污水的,只要不在自己身上,随便在谁身上都好! 乾大人越想越深,若是在军饷一事上能给大皇子党派造成点麻烦, 回了京都二皇子也会高看自己一眼, 到时候若是升了官发了财,他家夫人可不得温柔点! 一咬牙,乾大人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官帽都险些掉了, “王爷,从京中出发这军饷账册便一直由武将、钱粮史和许大人看守,” “到了驿站更是直接搬进了许大人的院子,” “下官等人从未经手啊!” “如今驿站被烧、账册有失,还请王爷和谢将军能明察秋毫、禀明朝廷!” 被点名的谢云山眉间沟壑能夹死苍蝇,总觉得事情走向有些出乎意料, 他看向身侧的侍卫,他得知道他们口中的许大人是谁,又受了谁的指使! 侍卫心领神会点头,放轻步子退出堂厅。 姜寂臣看见了却并不在意,甚至示意观砚让谢云山放开手脚去查, 从这位公子哥的反应上不难看出,京城那位授意做这件事时可没通知他这个儿子! “既然疑点如今都在许大人身上,且他又重伤未醒,” “那就先从被翻动的账册查起,” 姜寂臣挥手让霍朗过来, 杀伐果决的王爷高居首位,怀里抱着个娃娃也不影响他肃杀的气场, 他凝眸扫视众人,“刚好本王的大营还尚未清点此次送来的军饷,今日便在谢将军与诸位的面好好清算!” “谢将军, 意下如何?” 谢云山看了眼已经出了堂厅、回大营安排事宜的霍朗,心里明镜似的, 自己同不同意根本就不重要, 姜寂臣此番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谢云山:“…如此,能查清当然甚好!” 镇国王雷霆手段,片刻之后堂厅之上就堆放了失火之后重兵看守的账册,算盘、矮几和笔墨… 上位有他坐镇,诸位户部官员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拨动算珠,根本不敢算错一点! 军队大营离着城内并不算太远,斥候快马加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能到, 斥候背上插着护国军的小旗,手持令牌,城中自然无人敢拦, 军中大营, 新任钱粮史被胡晏以身份不明为由押解于大牢,护送队伍的武将想要帮忙辩解也差点被暴脾气的霍朗削掉半颗脑袋, 存放军饷的库房门大开,霍朗压阵,军中原有钱粮史带着人正在一箱箱清点银钱数量, 胡晏则带人前往棉衣、粮草存放的位置一一清点! 驿站堂厅, 偌大的堂厅寂静的很,斥候一个接着一个跑进驿站,高声念着银两数量和对应的箱子号, 场面无端让人紧张! 又重新被安排着坐在桌案上的姜安捏紧了小拳拳,眸子亮晶晶的, 真特娘的刺激! 都是钱啊!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下面乾员外郎他们的手在算盘上都快抡出残影来了, 看的姜安直犯困,耳边传来的报钱声都从一开始的鸡冻变成麻木了, 还没有结束… 谢云山身边离开的侍卫从偏门出现在堂厅,俯首说了些什么,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一双自带温柔滤镜的眸子染上暗沉的杀意,直直看向那名侍卫, 侍卫颔首,轻声说道:“公子,已经有人去做了。” 不知何时,太阳西落,算盘声也停了, 姜安放下自己拉扯她爹衣袖的爪子,她觉得自己还能再憋会儿! 乾员外郎起身时,刚好最后一名斥候进入驿站, 斥候:“启禀王爷,军饷共五十又六箱,二百七十八万两,棉衣、粮草均与往年无差!” 斥候将一个信筒交给姜寂臣便退出去, 等着回话的乾大人抖着手直接给跪了, 他抖着唇,手上捧着其中一本账册,“回…回王爷…,账册记载军饷共五…五百五十万两,另有四本账册有缺失,” 账册摊开,页根处被撕扯的痕迹明晃晃。 姜寂臣甚至没有接过, 他一手在姜安迷茫的眼神下捂住她的耳朵,将团子摁在怀里,一手重重将打开的信筒砸在桌几上, 力气大到桌几都裂开缝隙, 手掌移开,信筒已经碎成渣渣了… 姜安小手抓过她爹的大手, 还好,皮糙肉厚,掌心没破也没出血,只是红了一片, 姜寂臣:“你们真是好大的狗胆!” 谢云山瞥了眼信筒旁的纸条,五十六箱,半数银两下是石头, 他脸上也没有了温润笑容,更能听出来姜寂臣这骂的是谁, 边关将士,一年年苦守边塞,他们绝大多数是普通人家,有征兵征来、满腔热血保家卫国的,也有活不下去来军营为家人生计寻条活路的, 军营太苦,边关更苦,离家百里何止,唯一的慰藉只有家书和月月寄回家中的军饷, 军饷,更像是买他们命的钱… 可总有些人,连沾着人血的钱都不想放过! 姜安此时还不懂姜寂臣的怒火来自哪里,她疑惑,既然她爹一开始便识破了这场阴谋,为何还会如此生气? “来人,传本王令,卸了护送队伍武将的兵器,押进大牢,钱粮史时贞按军法处置,棍杀!” 姜寂臣的话裹着浓浓戾气, 姜安在这一刻才发现,为什么这里的人都畏惧他… “王…王爷!” 门口,驿站小吏站在一个负责看守许大人的侍卫身后抖若筛糠, “许大人…自缢了…” “呵…” 姜寂臣怒极反笑,动手倒是快的很。 他掀着眼皮,身上戾气未散,“一个贪污作假的烂官,死便死了,” “他就是死了,他的九族也会下去陪他。” 感受着男人胸膛的震动,姜安抱着她爹的手臂乖乖坐着, 团子仰着头,小声问道:“乾大人会史吗?” 说是问,可她眼底的光告诉姜寂臣,她相信这个人不会死,最起码不会死在自己手上。 姜寂臣覆上团子的眼睛,只是回了一句,“有害人之心的人会死。” 终究会死… 姜安:“哦。”(没听懂。) 在场所有人没有人问许大人是不是真的自缢, 或许大家心里都清楚,重伤未醒的人如何能自缢! 更没有人敢追究贪污军饷、撕毁账册这种赔上九族的杀头大事是不是许右侍郎一个人做的… 有些人是真的糊涂又胆小,有些人则是明明清醒却要装糊涂, 听到许右侍郎的死讯,谢云山神情不明,他扣动扶手,侧首对姜寂臣说道, “此事我既参与与王爷共同审办,回去之后自会上书皇上如实禀明,” “至于这些官员,护送军饷不利,按照律法,王爷作为护国军主帅,可先斩后奏。” 乾大人:哦莫,生命倒计时了… 姜寂臣按住怀里乱动的团子,甚至都没看谢云山一眼, 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 他不过是想借此机会铲除户部二十四司种参与负责崇州赋税的乾员外郎,好在这个官位上安排上大皇子党派的人, “谢将军耳朵不好?没听乾员外郎说,账册、军饷他们这些户部官员一路上都没有插手?” 谢云山:“可下放军饷的是户部…” 姜寂臣:“下放军饷的是户部,不是乾大人!” “谢将军若是不忿,那便自便吧…” 姜寂臣起身就准备离开,手点了点跪着的一众官员, 随你杀,我不管。 谢云山咬牙,我要是能杀,我用得着和你费口舌! 这人,姜寂臣杀得,杀的名正言顺;他谢云山敢碰一下,那便是越俎代庖! 姜安烦死了, 姜安从她爹怀里探出个头,脑袋上的啾啾随着她的动作一颤, “叔叔,你是不是很见不得他们活着呀?” 这话说的,多少有点拉仇恨了嗷! 谢云山咬牙切齿,叔叔!叔叔! 老子今年才二十! “叫哥哥!” 姜安:“叔叔,你尊不要脸!” 谢云山(抬手):嘿,你个小兔崽子! 姜寂臣(死亡凝视):你要干嘛? 姜安哼了一声,继续在她爹身上扭啊扭, “爹,快走,憋不住啦!!” 闻言,姜寂臣大步往外走,声音低沉又好听,“敢弄我身上,今天、明天都没有饭吃!” 姜安:嘤嘤嘤,好狠的心撒~ 第17章 团子被偷走咯 姜寂臣抱着怀中姜安快步离开,正巧与带兵前来的胡晏撞个正着, 胡晏还是一身青衫,站在一队手持长刀、肃杀满身的士兵前面好似掉进狼窝的狐狸, 他腰间别着折扇,与押解犯人的士兵们一同见礼, 擦身而过的姜安注意到他青色宽袖上一抹暗红, 钱粮史白时贞的棍杀刑罚看来是由他监管,外表文文弱弱的狐狸也有可能是藏起尖牙的凶狐狸啊… 胡晏抚了抚宽袖,一双狐狸眼流离着温和笑意,素手有气无力的扬起, “来人,帮诸位大人收整好行囊返回京都,” “是!” 身穿铠甲的士兵乌压压鱼贯而入,拎着那些本就腿软的文官们一个个塞上马车, 军饷账册再次封箱,而驿站外那五十六箱一半石头一半银两的军饷早早就等着了, 胡晏走向准备离开的谢云山身边,“谢将军留步!” 谢云山警惕的倒退一步和这个狐狸拉开距离, 比起姜寂臣,他更害怕胡晏, 姜寂臣一般情况下只是不屑于理谢云山,觉得烦了大不了把人打一顿再轰走, 可这个胡晏,小聪明多的很,人更是阴险!坑了谢云山一次又一次还不算,他仗着自己身体不好,动不动就威胁要噶在谢云山面前, 笑死,胡晏这个狐狸可是护国军将领中的保护动物,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姜寂臣和霍朗他们不生撕了自己! 这谁能受得了! 脑袋里乱糟糟想一通,谢云山更谨慎了,他手指着胡晏,神情谨慎又害怕,“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和我无关!” “本将军身在护国军,倒也不至于蠢到克扣自己和亲兵的军饷!” 胡晏狐狸眼染笑,面上像是被谢云山的动作伤到心一般,有几分落寞, “将军何出此言啊,胡晏找将军不过是想接一队亲兵护送军饷、官员和一干犯人返京而已!” “若是谢将军出面寻谢太傅与丞相做主,想必丞相爱子心切,这军饷再次下拨也能快些…” “谢将军想想军中的将士们,大家都等着军饷送回家中,维持一家生计呢!” 谢云山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关系, 护国军将所有军饷拒收,若是京都迟迟不审理案件、重新下发军饷,军中将士们一旦对朝廷心生怨怼,起了反心… 这或许是一些人想要看到的,他们巴不得抓住姜寂臣的把柄,将这个人除之后快! 可打起仗来,遭殃的是百姓,一国内乱,更是别国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南商修养生机不过三年… 现下这选项便落在了他谢云山头上,是龟缩在他的谢将军府上不管此事、眼看着不公之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还是由他出面与自己的丞相爹对峙,赶紧将此事压下,顺利下发军饷, 前者,他做不到;后者,如此姜寂臣便能坐山观虎斗,看他们谢家的笑话… 谢云山将手背在身后,温润的脸上扯开一抹笑,笑容一如姜安今日初见的放荡不羁, “军饷克扣,身为将军,我自会全力相助,一队亲兵而已!” 一身骑装的将军大步离开厅堂,阳光下白色衣衫衬着这位公子哥更加耀眼, 谢云山一身轻松, 国是国,家是家,他出生在谢家,以自己的家族为傲,可无论谢家如何势大也大不过南商, 军中军饷一事,事关南商国国体,便是谁都退让不得! 这是谢家家族宗学教给他的… 不过嘛,谢家还教他做大事者不拘小节, 谢云山朝着姜寂臣和姜安离开的方向而去,每一步都踩得格外重, 姜寂臣那个闺女,一张嘴邻牙利齿的,他可要偷回去好好研究一下, 姜寂臣除了公事以外半天憋不出一个屁的主儿,也能生出来这么可爱的小团子,他才不信! 再说姜安, 因为她着急如厕,姜寂臣便将人塞给观砚,吩咐带她去驿站内院的屋子里方便, 咱们矜贵的王爷则是等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纵使他不重繁文缛节,在门口守人上厕所这件事姜寂臣也是万万做不出来的! 此刻屋子里的姜安鼻子里塞着两颗红枣,一边小步绕开屏风一边鼓着脸和身上的裤子作斗争, 小团子嘀嘀咕咕,“明明就是这么解开的呀…” “吱呀…”是窗打开的声音, 姜安的耳朵动了动,手上动作一顿, 她目光扫视前往,脚上的步伐不乱,只是方向朝着木架上的花瓶而去, 不属于自己的脚步声愈近, 姜安一手拎住腰上松散的衣物,一手抄起瓷瓶向身后那人的腰横扫而去, 嘴上就要大喊,让观砚进来。 谢云山手上一挡,轻松卸了她手中的瓷瓶放回原位, 他捞过小娃娃,堵上她的嘴,让姜安坐在自己的臂弯处,还恶趣味的掂了掂手臂吓她, 谢云山:“啧,衣服都不会穿,真够笨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安圆溜溜的大眼睛瞪着,却放松下来, 笨? 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她姜安这么聪明的三岁孩子,好不好! 你个不识货的! 虽然嘴被堵上了,谢云山好像又从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听见了小团子满腹脏话, 他挑了挑眉,眼中流光溢彩转瞬而逝,“累了一天,你这个团子就陪我玩会儿吧!” 姜安麻了,知道这个人没什么坏心思也安下心来, 只是…偷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至于这么骄傲吗? 谢云山原路返回从窗子离开,一路飞奔跑向驿站后门, 别问为什么不用轻功,青天白日的,他一身白色骑装抱着个孩子在屋檐上飞来飞去的,怎么想怎么蠢… 谢云山从后门而出,他的贴身侍卫早早等在这儿, 云毅瞪大眼睛看向自家公子怀里稳稳坐着的女娃娃,瞳孔颤动, 他家公子…他家公子口中必须要做的大事就是偷孩子? 云毅笑得比哭都难看,“公子,要是让镇国王知道,您把他三岁的女儿偷走了…” “他会…(把您大卸八块吧…)” 谢云山打断他的话,无所谓的摆摆手,“放心,他知道了也不会把你家公子大卸八块的!” 云毅:呵呵… 姜安非常之矜持的坐在他手臂上,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饿了…” “要吃饭!” 吃饭? 谢云山轻笑一声,手指戳了戳她软乎乎的脸,倒是个不客气的! 索性他也觉得饿了, 谢云山拢了披风遮住怀里的小娃娃,跨步上马, “崇州府最好吃的裕富楼被你爹包了,那咱们就回府上吧,” “我府上的厨子可是从京都请来的,做菜一绝!” “云毅,跟上!” “驾!” “公子…公子慢些,小孩子吹不得风啊!!” 云毅总觉得他这颗脑袋要和自己说再见了(哭唧唧)… 第18章 被罚抄书 谢云山的将军府在崇州府的城东,外围朱红色的墙与飞檐青瓦相呼应, 将军府比不得姜寂臣的镇国王府,却是处处透露着谢云山此人身上银雕玉琢的贵胄, 正门衔接前院那里放置一块足足一人高的白玉石,上面雕刻游鱼走兽,栩栩如生, 前院大厅种着很多花植,北方深秋也是绿意正好,池水里养着的锦鲤很胖,清水下偶尔还能瞥见懒洋洋的龟卧着不动, 谢云山从正门进,随手将马鞭扔给府上小厮, “来人,关了府门,本公子今日闭门谢客!” 姜安揉揉被冷风吹得僵硬的脸蛋,一巴掌毫不客气糊在谢云山肩膀上,小嘴巴巴开始吐槽, “你到底会不会照顾小孩子!” “肿么冷的天,骑马就算了,你还骑辣么快!” 冷风直吹不说,颠得她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谢云山被打了也不恼,笑呵呵的去拽团子脑袋上颠散了的小啾啾, “骑马怎么了!” “小爷英姿飒爽,当然要骑马!” “你还是姜寂臣的女儿呢,这点风就受不了了?” 姜安双手环胸翻了个白眼, “你要不要看看我今年几岁!” 小小的团子瞪着眼睛竖起三根手指在谢云山面前晃, 三岁! 我今年三岁! 谢云山低下头看姜安,“你今年刚好三岁?” 姜安看看自己竖起来的手指,再看看他,真诚发问,“你不认数?” 谢云山这次没接团子的话茬,大步将人带进自己住的院子,还不忘吩咐云毅让人准备饭菜, 站在原地没动的云毅犹犹豫豫, 公子啊,要不咱把孩子还回去吧… 等待他的是谢云山关门的声音。 而院外的游廊处几个穿着颜色娇嫩的侍女行色匆匆往后院而去, 屋子里,谢云山双手托起姜安左左右右看得仔细, “你真是他闺女?” 姜寂臣那么大一块冰疙瘩也会对着一个女人细声软语,还有了个孩子? 姜安被举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满脸无语,“所以,你费老鼻子劲偷我回来就是为了研究我是不是我爹亲生的?” 谢云山诚实点头,他把团子放在书案上,大大一只蹲下来面对姜安, “三年前,南商正在和东离打仗,你爹…不是…姜寂臣作为主帅,居然还有时间造个孩子出来?” 他再次戳戳团子的脸颊,直到发现红了一块才住手, 姜安啪唧打掉谢云山的手,气鼓鼓的,“你系个将军,还把美人儿带在身边呢!” 谢云山笑眯眯点头,“对对,我系个将军,你好聪明呀~” 姜安:! 他居然学我说话! 口齿不清是我想的嘛,本来说快了就分不清音色,还被冷风吹了一路! 只见上一秒安安稳稳坐着的团子一个飞扑窜进谢云山怀里, “让你学窝!” “你欺负个小孩子,你臭不要脸!” “看我不咬洗你!” 谢云山没设防,被她这一下扑坐在地板上,白色衣摆铺散着, 他两只手虚虚拦着,不敢用力气,“嗷,你还真咬啊!” 这辈子加上辈子就没受过委屈的姜安嘴上力道更重。 姜寂臣和观砚一前一后打开房门时看见的就是谢云山坐在地板上,他们好找的团子坐在谢云山身上, 小团子嘴里叼着谢云山的胳膊,小眼神凶狠。 门打开,风吹进来,姜安看见她爹逆着光站在那儿, 松了口的小嘴巴一瘪,好不委屈的朝着他要抱抱, 下面的谢云山正捧着自己的胳膊哎呦呢,身上的团子就被姜寂臣抱走了, 男人神色冰冷,一双眸子三九寒天般让人胆颤,“谢将军好本事,光天化日偷孩子?” “谢家就这么教你的!” 姜安探出个毛茸茸的脑袋附和,“就是就是!他还学窝说话!” 谢云山顶着男人的视线压力有点心虚的站起身,他轻咳两声,企图为自己辩解(狡辩), “我又没欺负她,就是想带她来府上玩会儿…” 姜寂臣指着团子脸上被戳红的印迹,语气森然,“你这叫没欺负?” “我就碰了两下!” “谁知道她这么娇…” 八尺高的少年将军摸摸鼻子,低下脑袋,声音很小的说道:“小爷错了还不行嘛…” 姜寂臣身后垂手而立的观砚闻言惊诧,这位谢二公子还是第一次在他家王爷面前示弱呢, 对此,谢云山非常理直气壮, 大丈夫能屈能伸,怎么了! “既然谢将军说自己错了,那本王作为主帅就罚你抄军规二十遍!” “若被本王发现假于人手,再罚二十遍!” 军规! 二十遍! 谢云山惊得立马就要上手抓姜寂臣的袖子,“二十遍,王爷知不知道军规有三册啊!” 这二十遍摞起来都比他人高了! 观砚在后面拦着,他连姜寂臣的边边都没碰到, 临走时,姜安抱着她爹的脖子,对他作了个加油的手势, 姜安:啧啧,真惨,活该! 出了谢云山院子的门,谢云山还在姜寂臣身后喋喋不休,希望能减些惩罚, 打板子都行,就别让他抄书了呗,他会被胡晏笑死的! 离老远姜安就闻到香香的味道, “公子~” “奴家好久都没见公子啦~” 咦~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声音拐弯拐的都赶上九转大肠了! 谢云山没注意,一个美人入怀,后面还有好几个美人正在排队, 团子被脂粉的香味包围,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在美人儿脸上、身上流转, 纯欣赏~ “放肆!” “王爷还在这儿呢,你们都给小爷回院子去!” 谢云山的话终于让几位美人注意到身旁距离他们好几米远的制冷机, 崇州府偏远,常常听说的王爷只有一位,镇国王。 想到街头巷尾那些关于这个王爷的传言,美人们脸色惨白,抖着身子鸟兽作散, 狂奔逃命一样,哪里还有刚才的巧笑嫣然… 谢云山:“那个抄书…” 姜寂臣横了他一眼,狭长的眼中墨浪翻滚, “你骑马回来,本王的女儿被你带着吹了一路冷风,罚你抄书都是轻的!” 若是姜安生病,他一定会让暗卫带着这个蠢货好好逛逛崇州府的夜景! 谢云山(瑟瑟发抖):“抄,我抄还不行嘛!” 第19章 刺杀 姜安小小一只缩在她爹的狐裘下,哪里还有刚才和谢云山的剑拔弩张, 一行人从院子出来, 谢云山无视他府上七零八落倒地不起的小厮和侍卫, 显然这种情况从前就时常发生。 他一只手揽过观砚的肩,正小声嘀咕着姜安这个团子有多凶, 观砚目不斜视错开步子,面上挂着最得体的笑容,“谢将军说笑了,我家小姐乖巧的很。” 谢云山瞪眼,一只手就要探上观砚的额头,“你瞎了吗?还是在说胡话啊?” 刚才那个团子骑在他身上咬,你权当没看见是吧! 观砚微笑后退一步,“谢将军不用送了,” “哦,对了,您府上的门似乎不太结实,王爷帮您修缮了一下…” 谢云山:?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前院正厅旁的游廊, 远远地,他就看到府上华贵庄严的朱红色大门一半拍碎在地面、另一半摇摇晃晃要掉不掉… “我的金柱大门!” 谢云山这一嗓子都给昏昏欲睡的姜安喊精神了, 她扒着她爹狐裘,悄咪咪伸出个脑袋看向后面, 谢云山正在原地无能狂怒, 谢云山:“你进府就进府,堂堂镇国王,我府上的人还能不给你开门不成!” “你砸我门作甚!那可是我从京都运来的啊,花了百两黄金啊!” 啊啊啊啊啊!!!!! 姜寂臣淡定的将怀中毛茸茸的脑袋按回去,阔步往外走, 随后一步的观砚持续微笑,“谢将军,您府上的侍从说了,您今日闭门谢客。” 他家王爷的意思是,既然是闭门谢客,那就砸了门,这不就谢不了客了。 谢云山自闭中,且撤回了一句脏话… 马车上,姜安挪挪屁股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懒洋洋靠着, 她打开马车上的小窗,将军府门前的盛况映入眼帘, 团子:“爹,咱们真的不用赔钱吗?” 姜寂臣睁着狭长的眸子,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神情桀骜又慵懒, “你爹我是南商的并肩王,只要没造反,整个南商就没谁敢说本王的错处!” 砸门如何,他就是平了这座将军府,也不过是朝堂之上参上一本, 他姜寂臣远在边疆,天高皇帝远,还怕他们… 姜安的嘴巴一时间没合上,对着她爹嘿嘿嘿笑得很傻, 她爹这么厉害,那她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姜安觉得她要膨胀了! 姜(狗腿子)安捧起一杯茶水,笑得见牙不见眼,“爹,你渴不…” 白糯糯的团子汤圆似的, 姜寂臣手指轻叩身侧小几,身上冷冽少了几分,他骨节分明的手接过姜安的茶,轻笑调侃, “也不知道你这是像了谁…” 她母亲可不是这般跳脱的性子… 姜安撑不住打了个哈欠,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下嘟囔,“我是爹的闺女,当然是像爹一样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 姜寂臣一双看不清情绪的眸子看向这个小团子的方向,染上轻松的笑意, 马车虽驶的稳当,却晃荡的让人睡不安稳, 他放轻了动作,从小几的抽屉中拿出一块盖毯拢在小娃娃身上,将人横放在腿上,大掌轻轻拍着安抚, 感受着身上的重量,和姜安睡着时不同于平时生动的脸,姜寂臣第一次明白为何军中将士总是执着于有一个娃娃了,那种血脉连接的亲切感,让他只是见到这个团子就觉得欢喜, 观砚说大小姐被人带走时,他心脏的凝滞做不得假, 那一刻他脑中闪过很多种可能,每一种的答案都只有一个结果, 无论是何代价,他的女儿绝对不能有事! 镇国王府的宅子在城东靠近城郊的位置,马车越往前走,街上的人越少, 藏在夕阳照射不到的阴暗角落里的东西开始蠢蠢欲动, “咻!”的一声,长箭破空的声音, 箭尾微颤,穿过一名侍卫的身体继续直逼马车, 观砚:“保护王爷!” 说罢便抽刀要迎上长箭, 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暗卫鬼魅一般出现在马车上,他双手执刀猛地砍向化为残影的长箭, 长箭应声而断,马车的门被劲风带动敞开,厚重的帘子卷起一角, 里面姜寂臣怀中护着粉雕玉琢的娃娃,带着墨玉扳指的手覆在姜安耳朵上,狭长凤眸凝视刺客藏身的地方,其中戾气翻滚,宛若杀神临世, “姜九,不留活口。” 垂刀而立的暗卫得到指令,化作杀人利器奔向前方, 原本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姜寂臣的马车被观砚和侍卫重重围住, 对面二三十人蒙面,为首的弓拉半满,显然那一箭是他放的… 姜九一动,就好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般,一场血腥的杀戮拉开帷幕, 刺客对姜寂臣十分了解,二三十人分成两队,一队直奔马车而去, 一队在原地纠缠暗卫姜九,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要马车里的人的命! 街道尽头,贩夫推着板车从拐角靠近, 他抬头,一人执刀横劈,对立者人首分离,血液一溅三尺高,血腥又恐怖, 贩夫连惊叫都不敢,死死捂着嘴,推着讨生活的板车直接一个漂移调头,连滚带爬离开。 一盏茶的功夫,兵刃相撞的声音散去,空荡荡的街上, 姜九的刀贴在使弓的那个刺客脖颈处,一站一半跪, 暗卫谨记主子的命令,一个不留… 片刻后,最后一个人也倒地不起, 观砚收起染血的长刀,回到马车旁,“王爷,都处理完了,需要去查这些刺客的身份吗?” “不必了,回府。” “是!” 这几年,姜寂臣面对的刺杀多如家常便饭,最开始那些人是真心想弄死他, 久而久之,他们发现这是一件根本就不可能的事,刺杀也变得敷衍,更像是无足轻重的试探, 而姜寂臣也乐于告诉这些人,他的的实力到底有多么深不可测… 这样多的刺客,直奔性命而来,倒是显得稀奇了些。 他知道,这些是东离的人, 他们的目的无非是抢回孩子,或者说杀了这个不能为他们所用的孩子… 既已知道幕后主使,又何必浪费时间再查。 而酣睡的姜安完全没有被这场悄无声息的刺杀影响, 团子砸吧砸吧小嘴,梦里吃着昨日府上见过的美食,身侧金银细软环绕,好不自在… 姜安:“嘿嘿…金砸…” 抱着孩子下马车的王爷听到这一声梦中呢喃,轻笑一声, “财迷…” 第20章 风寒了… 回到王府,姜安还是蔫蔫的,胖饼一样摊在她爹身上不肯下来, 晚饭早早就备下了,在厨房热了一遍又一遍, 姜寂臣一回到主院,孙管家就招呼着小厮摆好饭菜, 还是和昨日一般,给姜安的是一碗精致的米饭,而身为王爷的姜寂臣则是胡饼, 不过,姜安小团子用鼻子轻轻嗅了嗅面前泡在羊奶里的胡饼, 羊奶是精心处理过的,没有太重的原味,胡饼被姜寂臣亲自撕成小块漂在里面,油气香混着奶香,甜味和咸味结合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好吃! 姜安眼睛闪亮亮,胖手抓着勺子吃的很是开心, 和这么一个团子用饭,姜寂臣都心情颇好的多食了些… 吃过饭,姜寂臣和团子一起走出屋门, 裹着狐裘的姜安蹦蹦跳跳下了台阶,直奔院中高耸的公孙树而去, “哈哈,酿酿快来呀~…” 她挣开酿酿为她圈着的保护圈,跑向落叶铺就的石板路, 树叶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踩在棉花上, 姜安抓起一把落叶,蹦着洒向半空,夕阳的红色映着落叶的金黄,恍若时间的实质从指间一滑而过, 姜寂臣抬手止住观砚想要上前禀告的步伐,高大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一双墨眸染笑望向笑得开怀的团子, 姜安和落叶玩了多久,她爹便看了多久, 直到兴奋过头的姜安一脑袋插进小厮扫成一堆的落叶中, 圆滚滚的团子往后一坐,发出瓷实的啪唧一声, 姜安有些懵的甩甩脑袋,对上她爹的视线嘿嘿一笑, 嘿嘿,不疼~ 她眼睛眯起来就好似天边挂着的弯月,里面藏着漫天星河, 姜寂臣从酿酿手上拿过汤婆子,大手把人抱在怀里,“就这么喜欢这棵公孙树?” 姜安乖乖抱住汤婆子,“很漂亮,很喜欢!” 她昂着脑袋,小啾啾垂落在肩头,被她爹抱在怀里能看见这棵树不一样的风景, 小孩子的声音尚且稚嫩,她一字一顿说的认真,“这棵树很茂盛,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生命力,” “是生的希望…” 在姜安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如此。 姜寂臣抚上小娃娃的发顶,一大一小站在树下,风吹过,树叶慢悠悠飘下, 姜寂臣:“你说的对,是希望…” 生的希望。 从主院离开,姜寂臣去了前院书房,姜安则是带着酿酿他们去看羊咩咩, 兽苑地偏,因为里面养着的东西喜欢乱叫,怕影响主子休息就将地方选在王府的角落, 穿过一片假山林,沿着廊亭一直走便能看见高耸的墙,上面还有加固高度的铁柱竖立, 或许是听到了姜安一行人的脚步声,苑中响起一声虎啸,叫声从耳朵穿进心脏, 正言和正律暗中紧绷心弦,反倒是姜安安坐在酿酿怀里,两只小脚晃悠晃悠,好不自在! 兽苑墙外,两三只绵羊用绳子拴在木桩上,在呼啸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咩咩…咩咩?” 姜安手上拿着一把干草兴致勃勃投喂, 胖手晃悠老半天,羊是一动不敢动! 团子歪歪头,“你不吃?” “你要是不吃就瘦了,瘦了就没有羊奶了…” “没有羊奶,那我就只能吃羊肉了…” “吸溜…” 团子碎碎念,脑袋里想着的却是书上见过的涮羊肉、烤羊腿、烤全羊、羊肉饺子… 姜安顿在那里,手上抓着把干草可怜兮兮看向酿酿, “酿酿,阔不阔以和孙管家讲,姜安想吃羊肉了…” 酿酿嘴角抽抽,我的大小姐哟,你昨天晚上刚说要和这羊做朋友的… 心里这么想,酿酿面无表情的点头,“当然可以,奴婢回去就和孙管家讲…” 酿酿的话说到一半,羊好想知道自己要命不久矣,抖着两条竹竿腿过来扯姜安手上的干草, 团子胖手怼上羊脸往外推,说的那叫一个义正言辞, “你不是不吃嘛!” “做羊要有志气!有骨气!” 回应她的是羊抢走了手上所有的干草… 姜安瘪嘴,小孩子脾气上来,也不看羊了,直蹲在那里碎碎念, 苑里那位好像听烦了她的嘟嘟囔囔,虎啸一声盖过一声, 姜安捂住遭罪的耳朵,真诚提议,“酿酿,要不把它毒哑吧…” 正言、正律:…… 大小姐,要不你还是把我们毒聋吧… 酿酿拍去小姐身上的灰尘,“大小姐,这里面关着的是皇上送给王爷的白虎,” “东离进贡的,是圣上御赐,不能毒。” “白色的?” “对,白色的。” 姜安路过兽苑大门时好奇的盯了又盯,却老实的没有提出要进去看看, 笑话,像她这么小的团子,那老虎估计一口一个, 她承认自己脑子好像小了,但不是变蠢了, 姜安可没有兴趣当那个送上门的外卖。 回到主院已经月明星稀了, 酿酿抱着大小姐去厢房沐浴,洗去一身尘土味,这才将人交给王爷, 洗过澡的姜安白白嫩嫩,一身里衣在床上裹着被子来回翻滚, 她爹则在书案后看公文, 滚来滚去的小团子打了个哈欠,整个人埋在被子里眼皮打架, 姜安以前出任务都是大家睡在一起,冷的时候恨不得抱在一起睡,她也一直觉得没啥, 可突然要和自己亲爹睡,多少还有点小害羞呢~ 想着想着,她又打了个哈欠, 姜寂臣放下手上的公文,手上用了内力挥出去,一室明亮灯火骤然熄灭, 他拍着团子,“困了就睡吧…” 一下一下,姜安睡得极快,不消片刻就起了鼾声, 梦里光怪陆离的,一会儿在天上飞,一会儿在公孙树下玩耍,偏偏就没有了从前的噩梦… 长夜安宁,身旁多了个团子也没让姜寂臣入睡困难,听着规律的鼾声,他反倒睡得安稳, 直到… 隐约听见身侧姜安难受的呢喃声… 男人一双眸子睁开,不见睡醒时的茫然, 他大掌探向姜安额间,滚烫一片, 晚饭间哄着喝下的姜汤半点用处都没, 男人挥开碍事的珠帘,声音传到屋外,“来人,叫府医过来,快!” …… 屋里重新明亮,主院里外站着不少人, 正言、正律和观砚守在外面,酿酿、孙管家和府医在主屋, 姜寂臣面如滴墨,周身氛围低沉的吓人, 府医搭过脉,便让人去寻烈性酒来, “大小姐本就不熟悉这边的气候,身体太虚,加上吹了冷风,风寒引起的高热,” “老朽开些汤药煎上,现下最重要的是赶紧退热…” “王爷用烈酒搓在娃娃手心、脚心,若是还不降热,就再用烈酒搓搓身上。” 姜安很乖,烧得难受也只是哼唧几声,白日里生动的脸烧得通红一片,额前碎发被汗浸湿,整个团子蔫哒哒、了无生气的样子… 姜寂臣按照府医的吩咐去做,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他站在床前,烛火衬着冷凝的表情像是索命的阎王, “姜九,去谢将军府,带谢云山在崇州府逛上几圈!” …… 将军府的谢云山此刻正搂着美娇娘睡得香喷喷… 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 第21章 获得军营体验券一张 姜安这一病足足在府上将养了五六日,姜寂臣为了能陪伴生病的团子,将公务带回主院处理, 这五六日,吃药成了姜安生命里一大难关… 一场风寒折腾得小娃娃脸上的肉都掉了不少,隐约能看见下巴了,脸色也没有之前红润,苍白的让人心疼, 只穿了白色里衣的团子抱着小被蜷在大床角落里,像是受伤的小兽亮出没张开的尖牙,企图吓退坏人, 这几乎成了姜安每天的必备活动,为了哄她吃药,崇州府上好玩、新奇的物件流水一样送进主院, 只是,小娃娃纵使好骗,这一样的手段用了几次她也不上当了, 姜(坏人)寂臣靠坐在床边,冷峻脸上写满无奈, 孩子可爱是可爱,却也当真是难带,别说打了,连说重了都不舍得, 姜寂臣:“不吃药怎么能好,” “姜安…” 被叫了大名,总归是有些压迫感的, 姜安红红的眼眶眨呀眨,意图憋出点眼泪骗同情,团子的声音还有发热之后的沙哑,显得更加可怜, “太苦惹…” 她看向她爹,恍若看见可以依赖的靠山,“这药比姜安的命还苦…” 姜寂臣好笑于团子的可怜巴巴,却又听不得闺女说这话, 男人厉了神色,手上却放轻动作把人抓到身边,“胡说,” “本王的女儿命才不苦。” “快喝药,等你好了,本王带你去军营玩如何?” 刚好,也该让团子去认认脸… 姜安心动了, 王府再大,也没有崇州府大,她想见过许许多多世间好颜色, 她艰难将视线移到酿酿端着的黑乎乎药汁上,犹豫伸出胖手, 就在酿酿为大小姐要喝药了这件事松口气时,姜安的胖手拐了个弯,抓住她爹的袖口, 团子满眼希翼,“有梅子吃嘛?” 姜寂臣拉过小被子给她披上,示意酿酿端着东西靠近些, “有,管够!” 端起药碗的姜安脸皱成包子,她一手捏着鼻子一手灌药,壮士断腕恐怕也没她这么惨烈, 最后一口药喝掉,口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酿酿快准狠丢了颗酸梅进去, 梅子的酸代替了药汁的苦,压下鼻腔里那种难忍的味道,姜安小团子抚了抚胸口, “真好,又活了一天!” “呵…” 姜寂臣轻笑一声,对闺女偶尔跳脱的言语逐渐习以为常, 他捏捏团子头上的小发包,吩咐酿酿照顾好小姐, 门外,观砚已经等了有一阵儿了, “王爷,谢将军递了拜帖,想探望小姐…” “军师已经在书房等您了。” 一身藏青常服的姜寂臣阖上门,不让冷风钻进去一点儿, 男子站于门前廊下,卷起的竹帘遮住一半神色,他语气平静, “让谢云山进来,阿安生病见不得风,来主院就可,” “你同我去书房。” 观砚抬起头,显然对谢云山不放心,“王爷,让谢将军进主院?” 小姐回府前,王爷的屋子可是府上三令五申、禁止出入的地方… 姜寂臣:“小姐的侍女在旁边,本王放心。” 原谅他吧,酿酿这个名字实在有点叫不出口… 谢云山的手上功夫可打不过暗卫出身的酿酿,何况主院里还有正言、正律两兄弟呢。 “是,观砚知道了。” 王府门口,停着谢将军府的马车, 这次风流倜傥的谢小将军没再骑他的高头大马, “阿秋…” 谢云山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狐裘里面穿着厚重的墨金常服, 身强体壮的谢云山甚至在宽袖里藏了个汤婆子, 马车里火炭烧得很足, 云毅将一杯热茶递给他可怜的公子,“公子,王爷能让咱们进去嘛?” 他怎么看,这座宏伟的镇国王府都像是个陷阱… 谢二公子很没形象的抽动鼻子,说话间少年音色带上鼻音, “胡晏都进去了,为啥不让我进去!” 姜寂臣让人把他从温香暖玉中薅出来,围着崇州府吹了半夜的冷风,这样他都没计较,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堂堂谢小将军已经认识到了错误! “我折子里都写了,小爷是来赔礼道歉的!” 谢云山是谢府金贵的嫡子,上有一个同胞哥哥做继承人,平日里那些庶子、庶女他不常见到,更别提姜安这么大的团子, 他是真不知道小孩子只是骑了个马而已,怎么就风寒了呢… “谢将军!” “王爷请您进府!” 听到小厮的声音,谢云山来了精神,他咻的下了马车,一阵风吹进王府,声音散在风里, “云毅,带上小爷拿来的礼物!” 连滚带爬下了马车的云毅双手艰难提着礼物,他摇摇晃晃侧着头从礼物堆里探出个半个脑袋喊道,“公子…公子等等属下啊!” 书房, 胡晏将折子交给王爷,撩起青袍坐在他的对立面, 两人中间是一副残棋… 胡晏落下一子,棋局上局势瞬息万变,“营中军饷迟迟不发,将士们心不安,” “其中有几个小将领趁此机会挑拨人心,属下已经将人以触犯军规之名关了起来,这是名单…” 姜寂臣略微思索后执黑子落下,“阿安看着好了很多,你回军营准备下,明日本王带她去军营操兵,安抚人心。” 胡晏浅笑,“王爷此举甚好。” 早在军饷还未从京城出发时,姜寂臣便已经知道了这次军饷被谁所贪墨, 之所以按兵不动,一来是这崇州府是他的地盘,做起事情来更加方便,若是在京都动手,难免要暴露自己手上的棋子, 二来,也是为了让这位眼高于顶的谢丞相长个记性,这刀子只有砍在自己身上才能体会到其中感受, 谢斯(丞相)吃进去多少,就要给他吐出来多少,既损了棋子又与儿子生了嫌隙, 姜寂臣压下眼中翻滚的风浪,面色平静的与胡晏对弈。 “走的时候去账上拿些银子给刺史送去,” 胡晏应声,戏言调侃,“咱们这位刺史大人怕是做梦都要感谢王爷的大恩大德了…” 第22章 王军玄甲 次日清晨,太阳还没爬上山,趴在她爹怀里安睡的姜安睡姿豪迈,一条小短腿跨上她爹胸膛, 姜寂臣轻手轻脚下了床,院子里守着的人听见里间的声响鱼贯而入, 孙管家为首,观砚和酿酿在其后,身后跟着几名小厮,手上端着的托盘中装着的是王爷的铠甲, 小厮垂头而去,放了东西便退去,已经年老的孙管家亲手为主子换上甲胄, 玄色精铁制成的甲胄轻便,包裹着姜寂臣精壮的身体, 孙管家苍老的手拂过冰冷的铠甲,想到当年主子年少奉旨来这边塞驻军,第一次穿甲胄便是自己给穿的, 那是孙管家还不是管家,他一个深宫里的太监,只希望主子在边塞能够平安, 如今再穿这铠甲,孙管家希望主子一切皆能得偿所愿。 “小主子的吃食已经备好了送到马车上,” “老奴斗胆,祈愿主子今日此行顺遂…” 姜寂臣神色缓和,狭长的眸子垂下,“您不必忧心,只是操兵而已,” “今日晚间本王就不在府上用膳了。” 孙管家最后替主子除去衣服上的褶皱,披上披风,连连应着姜寂臣的话, 每次主子穿甲胄,说这些吉祥话已经成了孙管家的习惯, 太妃娘娘从不疼爱主子,亲人送行出征,姜寂臣从未体验过, 他一个奴才,只能界越些,斗胆补上这句本该亲人交代的送行话… 而床上酣睡的姜安也没有被放过,酿酿用浸湿了温水的帕子给小姐擦脸,穿衣、盘发髻… 全程姜安都没有睁过眼睛,还试图往酿酿怀里钻,嘴上无意识撒着娇, “睡会儿,再让窝睡一会会儿…” 酿酿扶着小姐的手伸直,嘶哑的声音放轻,“小姐且睡,奴婢给您穿衣服…” 姜安想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告诉酿酿,她想穿孙管家新送来的那套红色骑装,很漂亮, 结果就是…强制开机,开机失败~ …… 出了屋子,冷风铺面灌进鼻腔,冷空气的味道从鼻腔涌上意识混沌的脑子, 姜安小盆友迷迷糊糊晃着脑袋睁开眼睛, 入目是主院的公孙树, 一夜过去,树叶已经掉光了,在姜寂臣的特意吩咐下,落叶被扫成一堆,给她玩, 地面上附着一层白色的霜,像是下了雪一般, 怪不得她觉得比之前更冷了… 姜安打了个哈欠,泪眼婆娑,“酿酿,是不是要下雪了呀?” “是啊,小姐,” “再过些日子就要落雪了…” 她看了看身后,只有正言、正律二人, “我爹呢?” “王爷在府门前整军,今日府上亲兵也会带走一部分。” 穿过游廊,行至前院大厅前,远远地姜安便看见王府大门外战马之上的姜寂臣, 将军一身玄色甲胄,大氅披在身后半遮住马鞍上别着的利剑,初阳的光照在她爹身上,甲胄闪烁寒光, 姜寂臣身姿挺拔,气势威严而桀骜,一头乌发用金冠束上,并没有戴甲盔,剑眉之下狭长的双眸锐利如凶兽, 姜安看得不错眼,星子一样的眼睛闪着亮光,她甚至想大喊一声, 战马之上满身肃杀之气的将军是她姜安的爹! 距离再近些,姜寂臣身后停着一辆两匹马拉动的马车,马车之后是四列亲兵,同样的盔甲乌压压一片如同黑云压境, 酿酿带着姜安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 冲天的问安声提神醒脑, 士兵们一个个虎视眈眈,那眼神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如视珍宝, 姜寂臣身上穿着铠甲,并没有同闺女多亲近,他嘴角勾着心情颇好的样子,让酿酿赶紧带人进马车。 同样换了一身戎装的观砚夹紧马腹,他高举右手握成拳,大喊, “启程!” 最前方的姜寂臣勒紧缰绳,迎着晨阳走出崇州府… 队伍出了崇州府城门,路过城郊荒芜的土地,一路向着大营方向而去, 马车停下时,耳边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停下,号角声由远及近, 人生活的气息让原本困倦的姜安睁开眸子, 小团子绷着小脸,眼中的好奇都快要溢出来,她未作多想便推开马车的门, 她爹带她来军营的意图,她大概能猜到些, 今早见过她爹,她便想自己既然是姜寂臣的女儿,或许在这片天地能活得更肆意些… 如此,小小的团子站在马车上,对着特意绕过来接人的姜寂臣伸出双手, 她笑得乖巧,眼中尽是对这段亲情的依赖,“爹,抱~” 镇国王一身玄色戎装,胸前坠着一个红色的团子, 相似的面孔让人一眼便能明白他们是血亲, 姜安看向酿酿口中的护国军主营, 这主营占了附近几座大山脉,驻扎在南商与几国的边境上,以最强势的态度守护这片国土, 镇国王手下五十万护国军覆盖南商国边关三大州,在边境上连成一堵墙,阻挡外敌入侵, 因为崇州一州衔接东离一大国和漠北、殇国几个附属国,是南商非常重要的关口之一,所以姜寂臣的王府落座于崇州、护国军主营在崇州, 主营又称王军,军中将士二十七万,是姜寂臣的亲兵, 姜寂臣一手托着团子,一手扯过缰绳翻身上马, “驾!” 主营前设的拦马桩被士兵撤走, 姜寂臣照顾闺女风寒刚好,控制马儿放慢速度, 姜安仰头注意到主营大门的牌匾上提着龙飞凤舞的大字, 她伸出手指着牌匾,决定‘不耻下问’,“爹,这上面写了啥?” 军中主帅就在门前,主营的大门早早敞开,借着晨起逐渐散去的雾气,能看到里面森然站立的黑甲士兵, 姜寂臣抬眸看了一眼,眼中倒映着营中一排排黑甲士兵, 男人墨色的发随风动,迤逦的面容和其威压足够让天地失色, “这牌匾上提的是‘王军玄甲’!” “玄字是指王军黑甲兵,” “甲,则是一等。” 他姜寂臣手下的兵都是顶顶好的儿郎,是最骁勇善战的勇士! 姜寂臣嘴角勾起一抹桀骜笑容,声音低沉又让人无法忽视, “我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第23章 操兵训练 姜寂臣战马踏进主营的那一瞬,霍朗、谢云山等人一众将军将刀剑横于胸前行拱手礼,其后黑甲兵单膝跪地, “见过主帅!” 黑甲兵不得抬头,可将领们眼中的崇敬印在姜安的心中, 世人崇尚强者,世人也爱英雄, 在姜安这几日的了解中,她的父亲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强者,更是边关三大州的英雄, 三岁的娃娃没有被这凝重而庄严的一幕吓到,更没有骄纵胡闹,细看姜安的眼睛,还会发现她藏在深处的兴奋,是深深刻在骨血中的战栗, 见过礼后,姜寂臣翻身下马, 黑色大氅在半空划过更添凛然, 胡晏依旧一身素色衣衫站在一众将军中,他上前一步,看向男人的眼睛中是对强者的惺惺相惜, “王爷,将士们已经在练兵场列队等您了…” 胡晏是文人,并不参加此次操兵训练,照顾团子的重任自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练兵场而去,姜寂臣走在最前面,胡晏单手牵着团子落后一步,在后面是将领们和黑甲兵, 主营的练兵场不同于王府,这里是一块非常大的空地,空地上设一高台,高台之上火盆、战鼓齐列, 风吹过,黄沙起, 闷雷一样的脚步声起,沙尘攀附在黑甲士兵脚下,便是书上所说黄沙百战穿金甲…(备注:出自王昌龄《从军行》) 练兵场侧还有一处高楼,此楼不同于寻常城楼的建制,它专门用来登高俯视整个练武场,能够将黑甲兵排兵列阵尽收眼底, 因此高楼的檐很窄,四面都是空的,并不能为人遮风挡雨, 姜寂臣带人走向练武场,胡晏便带着姜安上这座高楼, 姜安拒绝了胡晏的抱抱,毕竟这只老狐狸走两步都要咳嗽, 她今日一身赤色窄口骑装,不足狐狸膝盖高的团子走上几步台阶,回过半边身子看向胡晏, “军师,我在上面等你哦~” 说罢嘿咻嘿咻往上爬,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胡晏一手揽起衣摆,狐狸眼荡漾温柔笑意,“台阶有些高,小姐年岁尚小,仔细莫要摔了…” 姜安听闻此言脚下一绊,白嫩嫩的脸上疑惑闪过, 这只老狐狸是不是在嘲讽她腿短? 不确定,再听听… 登上最后一节台阶,姜安俨然累成修狗,她胖手抖着撑上墙体,差点没给这高楼给跪了, 要不是心中硬憋着一口气,不能在老狐狸面前掉面儿,估计早就摊成胖饼了, 随后上来的胡晏依旧温柔关心,“小姐可是累了?” 姜安直起脊背,圆滚滚的身板支楞起来,“切,小小台阶~” 语气要多拽有多拽, 此刻她就是这楼上最拽的崽(装的)。 老狐狸眼神示意楼上早早等着的士兵将茶水和软垫摆在正中央, 神色可惜,“啧,小姐既然不累,那这特意准备的温汤怕是派不上用场了,可惜啊…” 团子小身板一僵,眼神不由自主黏在那软垫和炭火盆上冒着热气的瓦罐, 她小小挪了两步, 胖手抓上胡晏披风下的白衫,小表情凶狠,却声若蚊蝇,在嗓子转了一圈, “别逼窝求你…” 胡晏一把抱起团子,也不逗弄她了, 一会儿哭了,王爷还不把自己卸了… “都是给小姐准备的,还有好吃的糕点,” “虽然没有王府精细,却是属下亲手做的,保证没毒。” 姜安看向糕点的目光都迟疑了几秒, 老狐狸不说还好,一提到,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兵刃、铠甲撞击的声音传到高楼,姜安踩在特意制好的木梯上,胡晏一只手虚虚护着, 她向下看去,姜寂臣双手持鼓槌站于战鼓前,霍朗和其余四名主将也分别站在一面战鼓前, 身后胡晏正在和她解释这场操兵训练的流程, 其实军营操兵训练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一般由一个营的参将与副参将共同组织,交由手下武将, 主将操兵只在特定的日子,而且当天能够站在这练武场上的只有有官职在身的武将, 五面战鼓,主帅站在主位,四名主将分别站在两侧,他们代表的是军队四个大兵种,包括骑兵、步兵、工兵和战车辎重, 崇州及其余两州并不靠海,江河少见,水兵在护国军并不常见,属于特殊兵种, 姜寂臣持鼓槌敲击战鼓,其余四名主将随后敲击,沉闷的鼓声响彻这个练武场,这代表这场操兵正式开始, 练兵场上,姜寂臣放下鼓槌,解开大氅,接过霍朗递上来的长剑, 男人一身玄色轻甲在阳光照射下耀眼夺目,执剑的手灌入内力翻手向上,剑鞘骤然脱落直冲高台木板,内力之深厚使得鞘嵌入木板, 玄铁所制的长剑通体漆黑如墨,中间凹槽却呈现暗红色,在阳光下反射的光芒映在姜寂臣绝世的脸上,散发着危险而诡异的光芒, 胡晏手中折扇指向王爷手中长剑,眼中流光溢彩,“此剑龙渊…” 他的话被身后一道张扬声线打断, 谢云山登上高楼便听到龙渊二字,“龙渊,欲知龙渊,观其状,如登高山,临深渊…”(见《越绝书.外传记宝剑》) “战场上有人相传,王爷手持龙渊斩人无数,称龙渊剑身上的暗红纹是人血浸染,” 谢云山显眼包一样继续说道:“其实是玄铁在铸造过程中发生的变化,也是此变化使得龙渊削铁如泥!” 说罢,少年将军望向胡晏挑高眉梢,颇为骄傲,我说的对不对~ 胡晏暗地翻了个白眼,“谢将军风寒这是好了?” 谢云山丝毫没意识到不对,拍拍胸脯,“本将军身强体壮,好得快!” 姜安随后补上一刀,“那你怎么不去下面练武场?” 后者一刹那眉眼都耷拉了,嘴硬道:“本将军懒得去,不行吗!” 胡晏:“小姐,谢将军手下有亲兵组成的两个营,许是不想站在黑甲兵队列里吧…” 毕竟官职从一品,比霍朗这些主将都高出一阶… 姜安在谢云山难看的脸色中点点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就看在他送来的那些礼物的面子上,放他一马吧~ 高台上,姜寂臣已经开始舞剑了, 说是舞剑,却招招是杀招,长剑破空发出的嗡鸣声像极了刀下亡魂的哀嚎, 一招一式没有过多的花哨,招招逼人性命, 剑招连绵如织,剑芒繁星璀璨,杀意之下是一场绝对惊艳的视觉盛宴, 无论是练武场上,还是高楼之上,所有人都沉溺在姜寂臣的剑招中, 他们似观者,似对手, 而镇国王剑气之下,无一胜者… 剑收入剑鞘,接下来是练武场上黑甲士兵的博弈,这场博弈决定他们各自所带的营属于哪个阵营, 护国军的规矩,赢方为正方,输者为敌方,第二日由四名主将坐镇,参将带头进行操兵训练, 营之下,赌注为猪羊猎物;参将们的彩头则是一块玄铁牌。 练武场上很快陷入一片混乱,黄沙阵阵激起阻挡视线,黄沙之下偶尔有人倒飞冲出,一时间场上浑话、骂娘声络绎不绝… 第24章 锅盖无双 下面打的热火朝天,高楼上的姜安兴致勃勃看热闹, 看到兴起时,小小的团子发出惊呼声,两只拳头紧捏,恨不得下去参与这场乱战, 姜安半个身子探出高楼,不止护着她的胡晏无端紧张,就连旁边的谢云山都惊了一瞬, 狐狸身体向来不好,这要是一下没有护住… 谢云山赶紧从胡晏手上接过团子,少年英气的眉拧在一起, “这么高的距离,你也不怕摔下去!” 真不知道姜寂臣这闺女是什么品种,咬人就算了,都不知道害怕的, 要是京都里那些大户人家的小姐,估计得吓哭! “欸!” 被放下来的姜安面对自己面前这堵墙傻眼, 团子双手叉腰,显然对自己失去看热闹的机会表示抗议, 在听到后面胡晏的咳嗽声时,姜安抓抓肉乎乎的小脸,有点心虚, 红火火一团的团子在二人目光下哒哒跑到矮几那儿, “喝水,就不咳了…” 对上姜安那双星子一样真诚的圆眼,胡晏眉眼荡漾开真心实意的笑意, 他接过温热的杯,“多谢小姐关心。” 谢云山不服,“喂,我也抱你了,怎么没有温汤?” 姜安小小翻了个白眼,梗着脖子一点也不输气势,“你才叫喂,我有名字!” “我叫姜安,我爹起的!” 团子鼓着脸,模样颇为嫌弃的转过头不看谢云山,“没礼貌!” 谢云山被怼的一愣一愣,嘴半张着半天没想到反驳的话, 他说什么了,他不就是想要一杯温汤嘛! 台阶处,霍朗的声音传来,“谢家的,你是不是欺负小姐了!” “我都听见了!” 小山一样的将军三步并作两步窜上高楼,动作间铠甲和长刀碰撞哗哗作响, 只见他瞪着一双虎目,作出要干架的气势对上谢云山, “姓霍的,你长脑子没!” “小爷犯得着欺负一个娃娃,况且这只狐狸还在这儿呢!” 谢云山长手指向原本应该站着胡晏的方向,空无一人… 谢云山:…真苟啊… 换了个地方继续站着的胡晏笑眯眯回望,你们吵你们的,我先岁月静好一会儿~ 挡路的霍朗被姜寂臣面无表情且一巴掌推开, 王爷横了某只熊一眼,耽误他找他闺女! 姜安见是她爹,眼睛都亮了,颠颠儿跑过去扑在姜寂臣腿上, “爹~” 金大腿~ 帅气的金大腿~~ 当着几位主将和谢云山的面,王爷周身的凛冽都散去几分,语气堪称他们从未听过的软和,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无聊?” 一边询问,姜寂臣还用手背动作熟练的试探上闺女的额头, 没有发热… 被抱起来的姜安笑容灿烂,她伸着白萝卜一样的胳膊比比划划,眼中是对她爹毫不掩饰的崇拜, “木有,爹的剑咻咻咻…” “叫什么来着…” 团子扣扣脑袋,在脑袋里搜刮,“哦,锅盖无双!” 肿么有点奇怪呢,想不通的姜安决定忘了它~ 姜(锅盖无双)寂臣:…… “噗哈哈…” 高楼上回荡谢云山的大笑声,剩下几位主将包括胡晏在内都憋着笑,忍的辛苦, 胡晏看向王爷奇怪的脸色,压下控制不住的笑意, 他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在团子迷茫的眼神中说道,“小姐应该是想说王爷的剑招盖世无双。” 谢云山摁住笑抽筋的肚子,擦擦眼角的眼泪,“王爷,还是给团子找个启蒙老师吧…” 启蒙老师=上学, 姜安瞪向谢云山,小兽示威一样呲了呲白糯糯的牙齿,直接言语威胁,“不要逼我在这么美好的一天咬你!” 姜寂臣把眼看就要扑上去的闺女又拽回怀里,眼神明晃晃的对谢云山写着两个大字,活该! 后知后觉的霍朗一拍脑袋,“哦,不是锅盖,是盖世无双啊,我说怎么有点别扭呢!” 姜安:…… 她一副麻了的样子将头偏向霍朗,小小的脸上满是深沉, “霍将军,就忘了吧…” 别提了! “呵…” 闹了一通,姜寂臣揉揉团子的发顶,“这上面风沙大,让霍朗带你在军营一路逛逛,” “工兵营的孟不忍做得玩具很精巧,带姜安过去看看。” 成功被委以重任的霍朗顶着其他几位嫉妒的眼神,挺了挺胸膛, “是,主帅!” 姜安一把抱上她爹的脖子,眼神是幼兽对亲人的眷恋,“那爹呢,不和姜安去嘛?” 姜寂臣:“本王是军中主帅,要在这里坐镇,你先去和玩,结束了本王就去寻你,” 得了承诺的姜安松开爪子,“那好吧…” 目送霍朗和姜安走下台阶,胡晏还是有些迟疑,“主帅,霍朗心粗,我担心他照顾不好小姐,” 姜寂臣上前几步,向下查看练武场上的战况,“姜安的侍女和侍卫在下面等着,放心吧…” 不然,他也不会放心让霍朗带人离开。 下了高楼,霍朗恋恋不舍地把手上的团子交给酿酿, 主要就是酿酿眼神太吓人,不敢不给啊! 霍朗隔着头盔抓抓后脑勺,这侍女的眼神,比他家婆娘还要吓人… 工兵承担主营的军事建设,主帅特意分给他们一块很大的山头,因此距离主营中心也比较远,骑马尚且需要两柱香的功夫, 霍朗命人找来马车,套上战马,他亲自赶马车,正言、正律骑马跟在后面, 工兵营时常需要拉送重物,所以往那个方向去的山路是主营修的最好一条,马车在上面行驶完全没有问题, 霍朗一个将军赶马车丝毫没有觉得有问题,黝黑的脸上反倒骄傲满满, “小姐坐稳,咱们出发了!” 马车里的姜安一个大马趴,整个团子紧紧抱住酿酿, 这该死的推背感! 在建设主营时,姜寂臣在工兵大营附近安排了几营步兵, 马车行驶愈近,步兵营中的校场上汉子叫好声逐渐清晰, 校场就在山路附近,姜安打开马车小窗便能看见, 远远地,校场围了很多士兵,他们赤着膊高声为场上的人叫喊打气, 姜安:“停,停一下!” 马车停下,姜安从马车里探出个脑袋瓜,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霍朗,奶声奶气询问,“我们可以过去看看嘛?” 啊! 好乖的团子! 霍朗扔了马鞭,跳下马车,大手一挥, 看!看大份的! 第25章 赢了 来在校场附近, 霍朗取下头盔交到正律手上,两只手架起姜安举过头顶, 在酿酿刀人的眼神中,小姐惊呼一声跨坐在霍将军脖子上骑大马, 霍朗身高八尺有余,姜安的视野一下子宽阔起来,原本还有些拘谨的团子瞬间嗨了,催促着他快去看打架, “将军…” “霍将军!” “快快…将军来了,” “将军脑袋上…” “这娃娃是谁家的?” 一传一,很快整个校场都安静了下来,打赤膊的汉子们眼神热烈又好奇, 场上,对战的汉子动作也停下,其中一个很狡猾,他趁着对手放松警惕时一个抱摔, 紧接着,天旋地转… 被锁喉的汉子脸色赤红,一半是憋得,一半是被偷袭气得, 他手拍着地面,嗓子眼里挤出几句话,“娘的…你偷袭!” 勒着他喉咙的那位嘿嘿猥琐一笑,理不直气也壮,“偷袭咋了,战场上能杀敌,老子就是好汉!” 我管是攻的下三路还是上三盘! 霍朗不兴麻烦的规矩,都是大老爷们,什么将军小兵的,过于高大的身子直接站在这些汉子中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脖子上还坐了个白白嫩嫩的团子, 他视线所及,满目都是打赤膊的兵,有那么几个没脱,也完全是肌肉不发达… “娘…” 骂人的话硬是憋了回去,霍朗眉眼一厉,“小姐在这儿呢,你们这穿的都什么,回去给老子穿衣服去!” 小姐? 听说今日主帅好像带着府上的大小姐来军营了, 哦呦,这白白嫩嫩的娃娃居然是主帅家的? 一群汉子立马十分自觉地穿上上衣,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还有几个从身上摸出来用纸仔细包着的糖,迟疑一下又要收回去, 军营的生活苦,糖可是好东西,平日里谁都不舍得买… 姜安抱着霍朗的脖子,大眼睛扑闪扑闪,歪着头望向那个兵,“你是要给窝吗?” 伸出来的小手肉乎乎的,在阳光下如同羊脂, 姜安喜欢自由自在,同样她也不会被这个世界的等级意识束缚,在她的眼睛里只有自己人和敌人, 喜欢和不喜欢, 只要她开心、她喜欢,就是乞丐,也照样能和他称朋道友! 士兵摩挲已经皱了的糖纸,“回小姐,这是饴糖,是我家婆娘做的,” “很干净的…” 他只是,家里的孩子很喜欢吃,他想着小姐应该会喜欢, 其实这个时候汉子已经在后悔了,这可是王爷的女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不止是他,或许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汉子的手又往回缩了一下, 霍朗眼睛一瞪,直接上手拿过来,“怎么娘们唧唧的!” 剥开糖纸,姜安塞进嘴里一小块,她脸颊鼓起一小块,像是仓鼠,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忘塞给霍朗一块, “蟹蟹你呀~” 汉子(手足无措):“不…不…” 他想说不用谢的… 上位者,哪个不是高高在上,他们这些平凡到尘埃里的人一辈子都不一定见上一面, 除了他们主帅,主帅见人见狗都一个眼神… 谁不想被当作人一样看待呢, 在场这些兵的眼神从刚开始得知姜安身份的好奇和敬畏变成热烈,一如见到霍朗一般的热烈, 霍朗招呼着人继续上场,团子可是特意下来看热闹的, 赶紧给老子热场子! 校场上重新热闹起来,甚至比刚才更胜, 只见热血沸腾的士兵们中间掺杂着一个软乎乎的团子, 姜安站在全场最佳的观看视角,耳边被周围的喊声充斥,场面更加兴奋, 主营的校场打的是所谓的友谊赛,点到为止,不得受伤或伤及性命, 士兵们自发的设下赌局,赌些武器、吃食和其他军营少见、珍贵的物件,钱财也可以,小赌怡情,调节乏味的生活,这都是没有写在军规上却口口相传的规矩, 团子目不转睛看着校场上已经滚到一起去的两人, 显然这场摔跤已经到了白热化的地步, 只见场上两个士兵的腿不断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在这堆汉子中绝对算得上清秀的孟二眼看着落了下风,他被场上的壮汉用双腿夹住上半身钳制在地上, “孟二!快起来孟二!” “完了完了,他不会要输吧,我可赌上了最喜欢的那把匕首啊!” “依我看啊,他肯定得输…” “你快得了吧,你也不瞅瞅你这熊赛儿,还依你看…” “嘿,想打架是吧!” “……” 周围的声音乱成一团,姜安含着嘴里的饴糖,圆眼紧盯上孟二的动作, 这人偏瘦,在力量上绝对不也是壮汉的对手,一味硬刚没有任何胜算,只能凭借技巧取胜, 技巧也是运气的一部分,只要他能在到达体力的极限之前发现对方攻势的漏洞,就有赢的可能, 就比如现在, 壮汉不是左撇子,但用双腿控制孟二时主要发力的却是左腿,他的右腿应该有隐伤, 场上,孟二的肘撞击壮汉的右腿膝盖,疼痛之下一时卸力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孟二翻身,得了自由的他并未与对方拉开距离,而是选择近战, 步兵都是身强体壮、肌肉鼓轧的壮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力量够大,灵敏不足… 姜安胖手拍拍霍朗的腿,催促他去下注, “快,压孟二赢!” 霍朗手立刻抓向可怜兮兮的荷包, 他面色纠结,那么大一只蹲在小团子面前,“孟二打不过他的,团子,要不我们压另一个?” 这可是他家婆娘刚给他的零花钱! 姜安圆眼一瞪,沾了糖的胖手啪唧糊在霍朗大手上,另一只胖手拍拍小胸脯,神色认真, “相信我,肯定是孟二赢!” “成!压!” 小姐说谁赢,谁今天就得赢! 孟二要是不赢… 不赢,他就给他加训! “快看!” “卧…去…” 青年士兵刚想用自己贫穷的词语感慨一下场面的壮观,就被旁边的战友怼了一杵子, 小姐还在这儿呢,你在口出什么狂言! 校场上,孟二用自己最后的力气双脚蹬在壮汉肩膀上借力,胳膊环住他的喉咙锁住, 壮汉抬手想要抓他,却够不着,勒的都快要翻白眼了… “孟二,松手!” “我滴娘,松手啊…” “……” 姜安认真看向孟二那张脸,记在内存不怎么多的脑子里, 够狠,她喜欢! 第26章 不忍还是不仁? 看够了热闹,酿酿便带着小姐准备离开校场,圆滚滚的团子后面,霍朗亦步亦趋, 汉子蒲扇一样大的手上一两碎银在太阳下发光, 步兵崇尚强悍的力量和耐力,显然刚刚赢了的孟二在这两方面都比不过对手, 在霍朗的心里,孟二胜出是侥幸和运气使然, 而自己赢了赌局,完全是因为小姐是一个有福气的团子! 走到山路边上,身后相送的士兵巴巴看着小姐, 人群中有一个年岁尚浅的新兵娃子高声喊道,“小姐,常来玩呀…哎呦!” 他揉揉被打疼的后脑勺,对瞪眼的伍长嘿嘿一笑, 没办法,谁让小姐长得跟仙童似的,脾气还好,怪让人稀罕的~ (作者:纲立军法,五人为伍,伍长以牌书同伍四人姓名。—出自《宋史·李纲传》) 马车到达工兵营范围时已是正午,被抱下马车的姜安两只手捧着特制的奶瓶, 这奶瓶是白釉瓷做得,外层包裹兔毛,一来可以让羊奶冷得慢些,二来姜安抱着也暖和, 双脚着地,团子自以为偷偷摸摸打了个嗝,圆溜溜的眼睛打量起这处营地, 营地面积很大,凡肉眼能看见的地方到处堆积着这种工具,每一种都是精巧的榫卯结构,一些黑甲兵正在清点记录, 霍朗挥挥手让准备上前的士兵离开,指引小姐往营地里面走, “小姐,这就是工兵营,” 主营的工兵负责平日里山上的开采侦察,构筑和维护道路,清理障碍物和春耕秋收, 所以工兵虽然是糙汉子,手却巧,弩箭能做出来,小孩子玩的玩具更不在话下,一块木头能在这些人手上能玩出花来, 霍朗:“主帅说的那个孟不忍是工兵一营的参将,” 姜安疑惑歪头,“今日参将不是在练武场?” 提到这儿,霍朗想到些什么,熊一样的汉子也是颇头疼,“老孟就喜欢捣鼓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脑袋扎进去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营的事向来都是副参将在管…” 听语气便能知道霍朗应该和孟不忍很熟捻, 走向孟不忍营帐的功夫,没啥心眼的霍将军就已经把知道的倒豆子一样都说了出来, 若不是孟不忍喜欢搞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统管工兵大营的主将应该是他才对, 前几年,闲暇之余他作为一营参将还管些琐事, 自从开始琢磨粮食种子,孟不忍就跟闺中女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憋在营帐里,他们甚至都担心这人会不会饿死在里面… 听罢,姜安对孟不忍这个人更加好奇, 一个喜欢钻研的人,给他专门的地方放开手脚便是,为何一定要让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人做参将,当初甚至还想让他做主将呢? “老孟!” “我带了小…” 霍朗嘴上大声喊着,手掀开营帐帘子就往里钻, 刚从帘子后面冒个头的姜安耳朵捕捉到划过空际的声响, 她停下往里进的动作,抬头, 身后酿酿肌肉紧绷,早就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营帐里,一块打磨到一半的木头直奔霍朗的脸而去, 木头大概有霍朗的大臂粗细,中间完全被掏空,打到头上最多鼓个大包, “孟不仁,老子不是来找你打架的!” 霍朗反应迅速蹲下身子,表明自己的态度, 酿酿一身月白素面劲装,素手一伸抓过半空的木头攥在手里, “不打架,你来干嘛?” “还有,我叫孟不忍,别给老子瞎起绰号!” 营帐深处,背对着姜安而坐的男人并没有穿铠甲,一身黑色常服随意散漫穿着,头发很久没打理过的样子,他偏瘦的身体弯成虾米,似乎正在紧盯着什么东西观察… 霍朗正忙着查看团子有没有被吓到,才懒得回嘴, 孟不忍离着霍朗有段距离,掀开帘子带进来的寒风慢半拍席卷帐中, “快把帘子合上!” 他偏过头来,姜安这才看清这人的样子, 果然很邋遢… 孟不忍对着这几颗幼苗熬鹰一样熬了几个大夜,一双眼睛布满红血丝,加上有些日子没打理的头发和胡子,像个马上就要发疯的癫公… 回过头,对上姜安清澈的圆眼,他身上散发的寒霜都卡了壳,表情僵硬着,有趣极了, 哪里来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 霍朗几日不见,搞出来这么大个孩子? 只是这娃娃眉眼之间的影子莫名熟悉… 后者清清嗓子,对孟不忍表现出来的傻眼十分满意, “主帅府上的小姐,姜安,前些日子刚找回来,” “你手巧,主帅让你给小姐做点好玩的…” “木马,七巧板还是木娃娃都行!” 站着乖乖的姜安扬起笑容,梨涡小小的挂在嘴边,很讨喜, 她两眼放光,没玩过,都没玩过,想要… 孟不忍身子动了动, 久坐之后突然活动,一身的骨骼都在劈里啪啦作响, 他一双布满大小伤口的手扯扯随意披散的衣衫,长发下阴翳的双眸似乎有水光闪过, 孟不忍单膝跪地,垂下头,不敢让小娃娃看到眼中神色,“末将孟不忍参见小姐,小姐万安…” 姜安愣怔,第一次被行如此大礼的团子有点懵, 团子后退一步,胖手局促,“呀,泥嚎!” 本来就有点发音不清,这下都飘到天边去了, “你…你快起来…” 姜安:孩怕! 霍朗摸摸鼻子,赶紧把人捞起来,“行了行了,小姐还小,你再吓到她。” 偏瘦的孟不忍提溜着站直,显然对霍朗的好意并不领情, 他凶狠的横了一眼霍朗,语气森然,“小姐找回来了怎么不告诉我!” 找回来不告诉我就算了,今日来军营也不告诉我, 好歹让我收拾一下啊! 霍朗梗着脖子,两人从角落里找出软垫和桌几,用脚在凌乱的营帐中扫出一块空地, “你不是说幼苗刚长出来,狐狸说先不告诉你,省得你跑出去,” “幼苗出事,你辛苦这么久就都白费了,” “再说,小姐刚回来的时候中了毒,我都是偷偷去看了一眼…” 还被王爷抓个正着,晦气! 孟不忍手上青筋暴起,攥着的木盆出现裂痕,周身好像被黑色雾气笼罩,配上赤红的眼睛,下一秒就要生撕了谁一样, “中毒?” 第27章 麦和稻 霍朗提了一口气,眼睛扫过正在打量营帐的团子,低声说道,“这事一会儿小姐走了再说…” 霍朗:球球了! 这营帐里堆放的都是精巧的冷兵器,有些是半成品,用不了;有些制作精良, 姜安一脑袋扎进去,左碰碰右摸摸,像极了垃圾堆里翻宝贝的小可爱, 身后酿酿并不阻拦,只是英气的眉眼紧紧锁定在小姐身上, 不一会儿,白白的团子身上沾了灰扑扑的灰尘… 没有了孟不忍坐在那里遮挡视线,姜安也终于看清楚了营帐最深处放着的是什么, 边缘堆着一小堆土壤,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炭盆,中间是一排整齐放置的木盆,和用来打霍朗的木盆一样, 木盆里蔫了吧唧长着几棵已经泛黄要死掉的幼苗, 这就应该是孟不忍的粮食种子试验了。 姜安挨着幼苗蹲了一会儿,额头上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而此刻孟不忍如同姜安刚才一般在营帐里翻腾,找出适合的木料和工具就要开工, 他嘴上还不忘反驳霍朗,“木马有什么好玩的,” “我可以给小姐做木剑,还有杀伤力小的弩箭…” 霍朗嘴角抽搐,要不是打不过,他早就上脚踹了! “小姐是个奶团子,你以为是我家那个混小子啊!” 再说了,她还没有膝盖高,要是不小心划伤自己,主帅还不得他们拼命啊! 哦,拼的就只能是他和孟不忍的命… 孟不忍犟的很,并不认同他的话,声音骄傲,“你也不看看小姐是谁的孩子…” 而话题中心的姜安扒着木盆边缘,稚嫩的声音很惋惜, “它要死了…” 谁? 谁要死了? 两个汉子抬头看去, 霍朗惊诧的瞪大眼睛,“不是说幼苗长出来了?” 他走近,弯下腰仔细看了看这几棵半死不活的苗,眉头紧皱,神色失望, “老孟,这次又不行吗?” 孟不忍抿唇不语,只是摇摇头, 霍朗:“这已经是今年第十次试验了,老孟…要不就算了吧,这崇州府的粮食问题百年了…” 从南商将这里纳入版图,这片土地上生长的粮食就少得可怜, “你看看,你都造成什么鬼样了!” 孟不忍:“边关三大州年年冬天百姓什么样儿你没见过?” “护国军没有驻扎的时候,这儿的冬天要死多少人!” “只要我坚持,只要这些幼苗能长出来,百年的问题就能在咱们这代人解决!” 霍朗哑口无言,他虽然不会那些之乎者也,却知道老孟说的在理, 可孟不忍是他同生死的兄弟,自己就眼看着这人瘦到都快没人样了,心里实在是难受… 两个大人吵吵,中间还没有膝盖高的团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圆眼落在泛黄的幼苗上, 她逐渐淡化的回忆里似乎类似的事情也在发生, 新纪元初粮食紧缺,军方管辖驻地之外的地方,新生儿是希望,而女人就是载体, 孩子不再是人类延续的希望,而是一些没了人性的杂碎活下去的希望, 他们用手术剖开孕育生命的女人腹部,取出婴儿,用精湛的技术缝合肉皮后就将女人拖走,直到这个载体不能再繁衍,她也会沦为食物, 上辈子的姜安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出生,军方捣毁魔窟后她被队长捡走, 再大些,队长告诉她,她的母亲当时就在热腾腾的锅里, 队长想让幼小的孩子快速成长起来,人人自危的世界里,道德和底线是一场空谈, 上辈子的姜安做到了… 团子蹲下来,小小一坨莫名让人觉得可怜,她手指搅在一起,表情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哭了, 看向酿酿,语气低落,“爹不是喜欢吃胡饼,” 她每日吃的精米也很珍贵… 酿酿不会安慰人,英气的眉眼染上一抹焦急和隐隐的心疼,嘶哑的声音低低劝慰小姐, “小姐别多想,王爷喜欢吃。” 嘴上说着,心里默默给前主子道歉,眼神还不忘席卷冰冷的杀意扎向那两个罪魁祸首, 霍朗、孟不忍(愧疚版):…… 姜安对酿酿安慰的话瘪嘴,“酿酿,我三岁了…” 虽然脑子小了,但是智慧还在~ 所以,不要骗傻孩子! 酿酿还没酝酿好再次安慰且骗傻孩子的话,团子已经对着木盆伸手了, 姜安撸起袖子,白嫩嫩的手攥成拳,眼中满是坚定, 不就是小小幼苗,想当初上辈子的她还吃奶呢,就被队长带在身边搞基建, 种点粮食还能难倒她姜安嘛! 那必然不能! 在三个大人的注视下,姜安用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把装满土的木盆拽过来, 木盆一动不动… 姜安:…好尴尬… 孟不忍在团子旁边蹲下,满是伤口的大手把木盆放到团子眼前, 反正苗都要死了,这次试验是失败了,小姐喜欢就让她玩! 姜安胖手轻轻碰了碰幼苗枯黄的叶子,幼苗只有一根脆弱的茎,既是茎也是叶子,其叶细长且向内卷缩,虽然枯黄萎靡,表现特征还是很明显, 姜安:“这是小麦幼苗,” 她看向旁边几盆,孟不忍立马搬过来, 他原本以为小姐只是好奇,没想到团子居然认识! 霍朗也很惊讶,他家小子都七八岁了,还分不清小麦和草呢, 人比人气死人啊! 另外几盆的幼苗从根部分成三根叶茎,叶片像针,整体颜色应该是嫩绿色, “稻的幼苗…” 孟不忍的眼睛很亮,胡子拉碴的脸绽放出今天第一个笑容, 他毫不吝啬的夸奖,“小姐很厉害!” 没有人怀疑团子为什么会认识粮食的幼苗,毕竟姜安对于他们而言有三年的空白期,况且东离国物产丰富,小姐在耳语目染下会一些东西并不奇怪, 姜安身后隐形的尾巴都快摇上天了,小表情傲娇,“那当然!” 小小骄傲一下,团子还没忘记自己并没有前三年的记忆,并且还顶着失忆儿童的标签, 她指指自己的小脑袋瓜,神色认真,“我听过的…” “是书。” 模模糊糊的话,让霍朗和酿酿微微睁大了眼睛, 酿酿弯下身子,“小姐想起来什么了?” 姜安非常诚实的回答,“没有呀~” “看到苗,脑袋里就冒出来了。” 某种程度上讲,姜安也不算骗人, 她上辈子的记忆正在一天天褪色,从原身被毒死她接手身体的那一刻起,上辈子的死亡就已经忘记,每一天记忆中的情感都在褪色, 幸好,理论知识还是能随机触发想起来的~ 书? 东离物产丰富,粮食作物颇多,几国之间大的粮商基本都来自东离, 在种植上他们也有自己的经验之谈和多年积累的案例, 东离为了能掌握住粮食这条命脉,皇室下令作物种植的事情从不外传,各个粮商为了钱财和地位更是相当的配合, 以小姐母亲的地位,身边人读过什么奇书给她听也不是奇怪事… 越想越远,主动脑补帮姜安圆了故事的孟不忍激动万分, 他小心翼翼试探,“那小姐记得书里都讲了什么吗?” 姜安避开那双放光的眼睛,战术性低头,脑袋上的小啾啾晃荡晃荡, “窝说不出来,但素窝知道你养幼苗的方法有问题!” 毕竟她就是告诉孟不忍其中的道理,什么光照、顶端优势、氧饱和度、蓝光红光原理的,他也听不懂… 团子用手去捻幼苗枯黄的叶子, 轻而易举的幼苗叶子如同腐烂一般染了她一手汁液, 她又抓起木盆里湿润的土壤放到孟不忍指腹上让他感受, “土壤里的水太多,幼苗是淹死的,” “就像肉长期放在水里泡着,会烂掉。” 第28章 获得袖箭道具~ 孟不忍狠抓了几把鸡窝一样的头发,站起身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来竹简, “今年第六次培育幼苗,抗旱的小麦苗枯死,我挖出土壤发现土质坚硬,所以判断幼苗枯死是因为土壤缺水,” 所以接下来几次幼苗培育试验,他每隔一段固定时间就会浇水, 姜安看不懂竹简上孟不忍记载的密密麻麻文字,但也足以见得他的苦心钻研, 团子在身上摸摸索索,解下腰间挂着的奶瓶, 她啪唧一屁股坐下,两条小短腿岔开,瞅瞅自己没喝完的羊奶,又瞅瞅那盆死掉的幼苗, 她闭上眼睛,羊奶倒进木盆里, 奶白色液体逐渐消失在土壤中,表面上看是被木盆里的土壤完全吸收了… 姜安拉扯孟不忍的手,胖手指着面前的木盆,稚嫩的声线格外坚定, “帮我砸开它!” “好!” 没有任何犹豫,孟不忍的拳头就要落下, 姜安见此瞪大眼睛,胖胖的身躯咻的往前,整只团子都挂在孟不忍的胳膊上, “不…不不…” 不是这样咂啊! “你这样…这样!” 团子的手在木盆上比量,她只是想让孟不忍把木盆的底面取下来, 这次明白啥意思的后者在工具箱中拿出一把小锯, 不过片刻,木盆的底面就被他完整取了下来, 底面分离,原本在土壤中消失的奶白色液体顺着流淌,很快便沁湿地面, 孟不忍此刻明白了小姐此举的意思,他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徒手扒开土壤观察幼苗的根部, “土壤吸收不了的水会一直堆积在最下面,水困在里面排不出去,幼苗就会从根部开始腐烂!” 他有些魔怔似的喃喃自语,“得让水排出去…排出去…” 孟不忍的视线落在锯下来的木盆底面和散落一地的土壤, 他激动之下抓住霍朗的胳膊,在后者逐渐扭曲的面孔中,面上兴奋到癫狂, “可以在木盆的底面开一个洞!” “合适的孔洞既能排出多余的水,也不会导致土壤中的水分蒸发掉!” 宾果!回答正确~ 团子高兴的晃晃脑袋,俗话说得好,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霍朗控制住恨不得出去跑几圈的孟不忍,倒吸一口凉气开口, “老孟啊,咱冷静一下哈!” 虽然为了兄弟他能两肋插刀,但兄弟高兴了就插他两刀,这个真的不行! “咳…咳…” 平复好心情的孟不忍对上姜安那双透亮的杏仁眼,有些窘迫, 随便扯了个话题,“其实小姐不用羊奶的,倒掉了就没得喝了,” “这营帐里有水。” 姜安愣了,姜安抱着空荡荡的奶瓶愣了, 团子眼巴巴看向盛着水的木桶,缓缓蹲下自己胖乎乎的身体,缩成真正意义上的团子, 意识到不对的孟不忍后知后觉接收到酿酿真的想杀人的眼神, 姜安:“呜…我的饭…” 假模假样伤心了一下下,她伸出胖手招呼孟不忍蹲下, 毕竟她已经很难过了,不想再仰着脖子说话, “这里太黑啦!” 漂亮的娃娃拧起眉头,语气莫得感情,两只手比量着太阳的样子,植物应该生长在太阳下,这样才能长高高, 孟不忍?:“可外面太冷,如果幼苗不放在营帐里就会被冻死…” 这里虽然有与玻璃相似的琉璃,可琉璃实在太贵,况且崇州府没有能制造琉璃的地方… 后面企图看看自己胳膊是不是被老孟掐淤青了的霍朗眉毛一扬, 这还不好办! “那就给这些幼苗移到房子里不就好了…” “就像主帅的院子,烧上地龙,只用纸糊的窗子冬天也格外暖和!” 霍朗嘿嘿一笑,“这活你们工兵在行啊!” 工兵一营将领加上黑甲兵一共三千余人,在营地盖个房子岂不是绰绰有余~ 孟不忍猛地站起身,风一样刮到营帐放着的屏风后面, 三下五除二就换好了甲胄, 只不过… 头发还是那个鸡窝,脸还是胡子拉碴… 他那双眼睛格外有神,眼底深处荡漾着兴奋和轻松, “走,去找主帅!” 霍朗:“欸?” 黑熊后退一步,表现出不情愿,“现在过去干嘛,你还没给小姐做玩具呢!” 他还没和团子待够呢,怎么就能这么还回去! 小土豆姜安举起胖手,“我不要玩具!” 她哒哒跑向其中一堆杂物中,撅着屁股翻出来一样,眼睛渴求的看向孟不忍,“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姜安手上拿的是一个袖箭,看着有些陈旧, 这袖箭是三、四年前做给霍朗的儿子霍长明的,一共做了两个,这个太小,长明那个胖小子戴不上, 袖箭可以套在手腕上,内衬是柔软的皮质,只要对准敌人按下机关,短箭就会射出,同时袖箭上还会弹出一柄短刃, 这袖箭将远战和近身都考虑周全,很适合姜安这种小废物~ 孟不忍其实并不想给小姐用旧物,小姐应该拥有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可是望着那双星子一样的眼睛,他听见自己应下, 孟不忍亲手给姜安扣上,告诉她机关在哪里, “这个小姐先拿着玩,等末将做了更好的,就给你送去!” 还有更好的! 团子眼睛咻的亮了,“那可以在这里…就是这里,置个小口袋嘛!” 这样她打不过,就扔迷药,迷倒自己还是敌人全看运气的那种! “可以!” 得了肯定的姜安重新笑眯眯,抱着自己空了的奶瓶一蹦一蹦往营帐外面走, 嘿嘿,高兴,嘿嘿~ 姜安的身后,孟不忍走出营帐的刹那间,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黑甲兵都亚麻呆住了, 守帐的黑甲兵甚至忘了行礼, 他们参将居然出来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要不要放点挂鞭庆祝一下? …… 乱七八糟的想法从众人脑中闪过, 霍朗神色揶揄,“瞧瞧,你手下这些兵还以为见鬼了呢!” 孟不忍人狠话不多,直接给他一手肘,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么美好的一天,别逼我揍你!” 霍朗:…… 他落后一步,嘀嘀咕咕,“你个孟不仁!” 第29章 长明 马车重新回到练武场时,太阳西落, 场上躺着不少四仰八叉的汉子,参将们一个个鼻青脸肿搭着彼此的肩膀,偶尔爽朗的笑声穿透黄沙, 夕阳的暖光照在他们身上,拉长身后的影子, 姜安耳边是吵杂的玩笑声,她一眼看过去,恍惚之间眼前出现模糊的人影, 他们亦是如此,在经历与死神擦肩而过后并排前行,笑骂彼此命大和这该死的世道, 人影距离姜安越来越远,抽象成一个虚影,最终消散在漫天黄沙中… 酿酿牵起她往姜寂臣的主帐走去,迈动短腿前行的姜安又回头看去,眼睛好像在寻找什么,又好像只是将这幅画刻在心里, 主帅的营帐真的很大,四周有巡逻的小队每隔一段时间路过,在营帐前站着的黑甲兵昂着首,满脸肃穆, 姜安挣开酿酿的手,将营帐帘子掀起小角,扎着小啾啾的脑袋探进去, 团子的目光直奔营帐的主位,找到熟悉身影后一双眼睛开心的弯着, 主位上的姜寂臣在她接近主帐便发现了, 男人发下手中的公文,锐利的墨眸在看见闺女瞬间软化, 姜寂臣:“阿安躲在那里干嘛,进来,” 被召唤的姜安撒开丫子往里冲,小炮弹一样撞进她爹怀里, 姜安:“爹,我想种地!” “嗯?” 姜寂臣揉揉她的小脑袋,有些好笑, 还没有锄头高的团子居然想种地? 他将人拎上桌案,用众人从未见过的耐心询问团子,“好好的,怎么突然想要种地了?” 甚至不用姜安回答,某位王爷就已经在为闺女规划地盘了, “西苑后面还有一块空地,那儿地势不错,回府让孙管家给你圈出来,开春种地。” 被满足愿望的姜安嘿嘿傻笑,两条腿高兴的乱晃,“种了地,有了大米,爹就不用吃胡饼啦!” 姜寂臣一愣, 他原本以为姜安想要种地是去孟不忍那儿看到了幼苗培育, 小孩子玩心重又好奇,一块空地,她想玩便随她去; 原来她想要种地,是想自己和她一起能吃大米, 姜寂臣的眉眼柔和,带着护臂的大掌轻轻揉了下团子的脸颊, “好,那本王就等着你种出大米。” 其实在镇国王府,冬日里不管是他这个主子还是府中小厮都很少吃精米, 这个规矩从他来到边关便立下,一直到如今团子入府, 孩子的肠胃弱,她是镇国王府的特例… 终于等着这父女温情完了,胡晏才一手一个放了孟不仁和霍朗这两个没眼色的家伙, 孟不忍:“末将孟不忍见过主帅!” 霍朗:“见过主帅!” 姜寂臣抬眸,看了站着的两人一眼就收回目光, 不为别的,太邋遢! “舍得从你营帐里出来了?” 他语气平平,并没有责备的意思,更像是旧友之间的询问, 孟不忍放下抱拳的手,长发下阴翳的眸子散去沉寂其中的戾气, 他半开玩笑的说道,“王爷都派了小姐来末将营帐,末将自然要出来!” 姜寂臣作为南商手握重兵的并肩王,哄闺女哪里还需要特意找孟不忍做玩具, 再珍奇的东西,他都寻得到, 此举不过是希望孟不忍不要将全部精力耗费在幼苗培育这件事上, 此事并非一朝一夕,更不能像他这样玩命! 姜寂臣在姜安震惊、疑惑掺半的眼神下动手去捏团子的小啾啾, “知道就好…” “你想钻研幼苗培育,此事利国利民,本王自不会阻拦,” “钻研不是杀阵杀敌,拼上性命没用。” 王爷劝诫的时候可不多,这也就是孟不忍,若是他霍朗的话,早就拉出去打棍子了, 心里嘀嘀咕咕,霍朗小腿上猛地挨了一下, 军中的马靴前头装着铁片, 这一下虽不致命,却也让八尺高的汉子泛出生理盐水, “憨货,主帅问你话呢!” 刚准备跳脚的霍朗顿时蔫了,眼神狗狗祟祟看向上位者, 踹他一脚的将领再次好心提醒,“你儿子来找你了,在你营帐。” 霍朗:! 大恩不言谢,兄弟,请你喝酒! 霍朗装作忙忙碌碌,憨笑一声,“我回营帐…回营帐…” 姜安偷笑,原来不管在哪个职场都有人开小差摸鱼啊~ 孟不忍和主帅讲了培育幼苗的事情,提到希望在营地建个房子, 大体意思就是,我要搞工程,麻烦老板给经费… 姜寂臣大手一挥,能开采的材料自己动手,找不到的、军营没有的再去找胡晏, 胡晏拨弄折扇上的穗,狐狸眼笑眯眯的应下这件差事, 保证做到能省则省! 孟不忍:…… 姜安挪挪屁股,希望自己消失在这间营帐, 虽然孟不忍很惨,可她也没钱,她的钱还没捂热乎呢… 算是得到自己想要的孟不忍并没有在主帐多待,主要是姜寂臣嫌弃他,让他回去洗洗干净, 王爷从观砚手上接过湿帕子,给姜安黑黑的胖爪擦干净, 白嫩嫩的团子,出去一趟成了泥猴, 他手指拂过姜安腕间的袖箭, 有点旧,衬不上他的闺女。 姜安可没错过她矜贵的爹眼中的嫌弃, 小团子小手糊在袖箭上,生怕姜寂臣一个不顺眼给扔咯, “孟参将说了,会给窝做新的!” “啧…” 姜寂臣压下蠢蠢欲动的手,“喜欢就戴着玩吧。” 等回府,他就去库房翻翻看… “饿不饿?一会儿咱们去长明村,” “今晚在那儿吃饭。” “长明村是哪里咧?” 姜寂臣放下帕子,很满意在他的杰作下重新白嫩嫩的团子, 声音低沉的给姜安解释这个村子的由来, 长明村是一个统称,是护国军主营附近大大小小的村子, 它们都叫长明, 长明,信仰长明,责任长明… 里面住着的是将士们将家搬到千里迢迢之外的亲属以及不能继续冲锋的伤残兵, 他今日来主营坐镇操兵训练是为安抚人心,这长明村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擦干净了团子,离开的胡晏再次进入主帐, “主帅,马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 姜寂臣将团子捞到怀里,掂了掂手上的重量,“让霍朗的儿子和阿安一起坐马车吧,” 两个孩子在一起,路上也不会无聊… “好,我去告诉霍朗。” …… 第30章 霍长明 前往长明村的浩荡队伍里,几名将军和百人有余的亲兵护卫跟随,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装着满满的都是粮食、布匹和活禽, 霍朗立于马前,糊了一把儿子的脑袋,催促他赶紧去马车上, 霍长明一步三回头,眼睛恨不得黏在威风凛凛的战马上, 心里给自己的老父亲记上一笔,说好了要带他骑大马的… 他回去要告诉娘! 赶马车的是熟悉路况的黑甲兵,正言和正律两个人护在马车两边, 霍长明晃晃脑袋拒绝被抱上马车, 他拍拍自己壮实的小身板,“我可以自己上去!” 说罢,就像小牛犊一样窜了上去。 马车里坐着的姜安明显感觉车体一阵晃, 下一秒霍长明就钻了进来。 七岁的娃娃,随了他爹的身形,又壮又高,却唯独没像了霍朗的黑, 霍长明脸上有肉,却不显着胖,五官细看还有几分精致,眼睛里往外冒着憨气,他毛躁的头发被整齐束起,身上靓蓝色绫缎袍子衬着人更亮眼,衣服的袖口和领口都缝了白色兔毛,足以见得家里人厚厚的关心, 姜安看霍长明的同时,他也瞪大了眼睛看这个漂亮的小娃娃, 好好看的小妹妹! 此刻,他想要个妹妹的希翼达到了顶峰, 学堂里,李家的小子就总炫耀自己妹妹,整天妹妹长、妹妹短的,听的他牙疼… 霍长明在他爹这几天坚持不懈的洗脑下, 心里早就把姜安当成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他咧开嘴,一口牙齿格外白,笑得憨里憨气,“安安妹妹…” “我叫霍长明,就是长明村的长明,” 敦实的娃子突然扭捏,“我可以当你哥哥吗?” 这样,他去学堂就可以告诉自己的玩伴,他也有妹妹了,啊哈哈哈哈~ 姜安眨眨眼,霍长明的憨在她眼中与霍将军那张脸重合, 确认了,就是亲生的! 对上霍长明那双修狗眼,拒绝的话被她吞了回去, 姜安:“好哒,哥哥。” 霍长明:! 嘿嘿嘿~ 队伍行进,姜安的小手上已经堆了很多小物件,她抱着有些吃力, 这都是霍长明从身上掏出来的, 要不是酿酿在一边儿阻止,估计现在他脖子上戴着的金锁都得摘下来送给妹妹。 小物件里,有装着碎银和金珠的荷包,有把玩的玉老虎,还有弹弓和草编的蛐蛐等等… 团子将这些东西交给酿酿,一双漂亮的眼睛落在身上一干二净的霍长明身上, 这孩子,回家会挨揍吧… 霍长明:“我家里还有很多玩物,我下次都带出来送给妹妹!” 好小子,你真孝啊~ 莫名有点心虚的姜安小手伸进口袋里,摸出来一块金锭,“你送我玩物,我送你这个!” 霍长明接过去,脸上的笑容更大,嘴角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倒不是因为这是金子, 这可是妹妹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外面的风很大,马车里两小只倒是开心的紧, 霍长明时常随母亲回长明村,对村子里面很是熟悉, 今日姜寂臣要去的是长明村中两个最大的村子,住着军中家眷和不能继续从军的伤残、老兵, 他如数家珍一般告诉妹妹,哪家姨姨做的饭菜好吃,哪位叔伯坐的弹弓最好用, 还有村子里的小霸王是谁家的, 提到这儿,他格外骄傲, 村里的小孩子放养长大,在田里野惯了,平常磕破点皮都不打紧, 要是哪两家的孩子打起来了,大人之间也只是一笑而过, 再不济闹得狠了,拎回家一个娃娃一个大逼兜就好了~ 霍长明长得敦实,村子里的孩子都打不过他, 他拍着尚不强壮的胸脯,小小的娃娃许诺,“我保护安安妹妹!” 姜安坐在软垫上,两条短腿在半空晃荡, 她圆眼里倒映着霍长明的样子,弯成月牙,最近她好像一直都在被保护着, 泡在蜜罐里的团子点点脑袋,头上的啾啾乱晃, “好~” 背景板酿酿瞥了一眼霍长明, 如今的小娃娃都会来抢她的活干了。 到了长明村,士兵将车队的东西卸下,其中一部分由霍朗带队送到其他村子, 军中家眷早早出来等着,见了马上的男人,跪了一地, 因为都是些女眷,姜寂臣只是颔首让众人起来, 他解散了带来的百人亲兵,家眷在长明村的就让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中, 家眷不在的,便去看望儿子战死的老母。 姜安有些好奇村子长什么样子,便推开马车的小窗来看, 马车里粉雕玉琢的娃娃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粉嫩嫩的模样使得道路旁的姨姨目不转睛去看, 这就是主帅家的闺女呀, 之前裕富楼宴请四方,那场面…回村的人提起过, 藏在大人身后的小孩也好奇的打量… 姜安旁边,霍长明也挤出个脑袋,妹妹、妹妹个不停, 惹得那些小孩羡慕不已! 姜寂臣掉转马头,战马急躁,用马蹄重重踢在地面,马上的将军威风凛凛, 每日一感叹, 她爹真俊! 最后姜寂臣在另一个村子下了马, 姜安被酿酿抱出马车时,她爹正扶起最前面艰难行礼的老兵, 老兵只有一条腿,拄着自己做的拐杖,看向年轻的主帅时那双苍老的眼睛湿润, 这样的老兵不是一个,一整个村子都是这样的, 老兵身后站着很多依旧穿着甲胄的他们, 他们相互搀扶… “这是主帅的女儿?” 姜寂臣低头对上姜安懵懵的眼睛,冷硬的眉眼柔和, “她是本王的嫡长女,名姜安。” 为首的老兵连连应好,看向姜安时真心实意的夸赞, “主帅的女儿与您极像,将来定如您一般风华绝代。” “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时常来村子里玩,我们这些军中的老人儿没什么本事,还会做些小物件哄您开心…” 他的眼睛看向姜安就像在看家中小辈一样慈爱, 姜安坐在她爹怀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害怕和嫌弃, “好哒,谢谢伯伯!” “我一定会经常来玩哒!” 第31章 衣食无忧,岁岁年年 迎了主帅进村子,为首的老兵带他们一行人去了村子里最大的空地,那里搭了个草棚, 因为姜寂臣的到来,棚里原本烧得柴火也换成了品质还算好的炭火, 姜寂臣正在与张伯交谈村子里的来年春耕的农具和储备的粮食种子, 几个伤兵走近,他们将怀里拿来的玩物放在姜安面前, 后退几步站定于姜安几步远的地方,神情拘谨又暗藏热切, “小姐,这些玩物都是村里人自己做的,您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木马、短木剑、弹弓、拨浪鼓,还有雕刻精致、憨态可掬的木娃娃等等… 在姜安团子面前摆成一座小山,眼睛都看不过来, 她拿过一个骑在马儿身上高举剑刃的将军娃娃抓在手上, “谢谢伯伯。” 精致的团子坐在小板凳上仰起脸认真道谢, 伤兵沉浸在小姐的伯伯中无法自拔,走的时候步伐漂浮,像是喝醉了… 张伯分出心来暗暗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转身就去做饭的厨房交代,给小姐做点好吃的,各家家里有什么孩子喜欢的都拿出来! 饭桌上,姜寂臣、姜安和胡晏还有张伯几名有威望的伤兵同桌, 饭菜并不精致,却都是家常,酒水是热汤烫过的,每个人脸上都是真情实感的欢喜, 姜寂臣作为主帅并不是一次来村里,他从未端过王爷和主帅的架子,其他桌上是什么,他这张桌上就是什么, 姜安想,这也是这些老兵这么尊敬这位年轻的主帅的原因之一吧… 小孩子的饭是最后端上来的,有些陈旧的托盘上装着的是这个村子能找出来的最好的吃食, 一碗热腾腾的加了肉的粗面,一盘方方正正的马蹄糕,还有煮过的羊奶, 姜安和霍长明面前摆着的一模一样,并没有区别对待, 在这些老兵眼里,孩子就得吃的好,主帅家的孩子更得吃好的! 总归是糙了半辈子的汉子做出来的,面条很粗,面质却很白,肉铺了厚厚一层, 姜安非常给面子的吃了满满一碗,毛茸茸的脑袋恨不得整个埋在碗里, 看的张伯他们心里更高兴! 离开时太阳已经躲到了山的后面,张伯用村里能找到的最好的料子缝了个布袋, 布袋里面装着的是粮食的种子, 他将种子送给小姐, 在张伯的家乡,这是年长者对孩子最美好的祝愿, 他苍老的手上拎着布袋,脸上表情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这样是不是不合规矩, “标下祝愿小姐衣食无忧,岁岁年年。” (注:意思为部下。出自《明熹宗实录·卷之三十三》。) 姜安下意识看向姜寂臣,男人虽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却也同凶兽般收起了利爪, 她得了她爹默认的首肯,两只胖手接过布袋,弯下腰和张伯道谢, “谢谢张伯~” 霍长明也没有被落下,捧着布袋笑得开怀。 姜安想回礼,可身上唯一带着的金锭子给了霍长明, 不要问她为什么只带一块,问就是太沉了! 团子空着的小手扣扣脑袋,噌的眼睛亮了, “张伯你等等哈!” 只见一身红火火的团子蹲下来,咻的揪掉鞋子上坠的大珍珠, “给!” “这…这标下不能收!” 张伯连连摆手,眼神心疼,多好看的小鞋子呀… 不收? 姜安瞪眼,小团子鼓起脸颊,神色很是认真, “要收!” “你送我,我送你,我们系好盆友!” 姜寂臣捂脸,平淡的声线无奈,“张伯,她既给你,就收下吧,” “不然,可就要闹了…” “诶,好!” 霍长明在身上摸摸索索,显然也想送点什么, 可他身上的好东西在马车上都给了妹妹,身上除了脖子上的金锁就剩下妹妹给的金锭子, 虎头虎脑的他当机立断就要摘下金锁, 妹妹给的不能送,送金锁! 身后胡晏一把钳住他的手,清俊的脸上闪过无奈和好笑, “你要是把金锁送人,你娘回去得扒了你爹的皮!” 这金锁可是自霍长明出生就戴着的… 霍长明撇嘴,我娘扒我爹的皮,和我有啥关系… 虽然心里大逆不道,手还是老老实实放下。 回程的马车在裕福楼停下,霍长明窜下马车,对车上的安安妹妹摆手, “妹妹,别忘了哈~” 说罢就一边喊娘一边往裕福楼里跑, 他还没忘记自己要告他爹的状, 霍长明:“娘~爹骗我,他不让我骑大马…呜呜呜…” 回到王府,已是晚上, 玩了一天的团子软趴趴倒在她爹的肩膀上, 身侧候着的孙管家放轻了声音,“主子,后院已经打理好了,小姐随时都能搬过去。” 姜寂臣:“过几日再说吧。” 说罢,就抱着姜安回了主院, 迷迷糊糊的姜安还不忘询问,她今日收到的礼物有没有搬回来… 主院里,沐浴之后的男人穿着宽松袍子,单手撑在额角,在烛火下看书, 床上睡着的团子突然发出难受的呜声,被姜寂臣精准捕捉, 之前姜安夜半发热还心有余悸,他连忙放下书去床前查看, “阿安?” 姜安眼皮掀起一条缝,困倦又难受,让她瘪了嘴, 刚想说话,腹中又是一阵翻腾, 她爹白底银纹的袍子被吐了一身… 姜寂臣来不及思考太多,眼中惊慌闪过,厉声让人带府医过来, 着急的老父亲最后等到的结论是,团子吃多了, 吐出来就没事了,接下来几天食清淡些就好… 衣服都没得及换下的姜寂臣松下一口气的同时又被气笑了, 主屋里又是一阵忙碌, 姜寂臣从浴桶站起身,伺候的孙管家奉上衣袍, “主子,小主子不舒服,夜里可能会闹,要不您今夜睡在厢房,奴才守在这儿,” “您明日还要处理公务…” 姜寂臣接过衣袍套在身上,“无妨,我守着就行,” “你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夜里主院有事,也不用特意过来…” “诶,奴才谢过主子。” 孙管家嘴上应着,却一夜没睡好, 这小主子现在就是他的命根子,哪里能睡得下… 第32章 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次日,主屋里迟迟没有声响, 床榻上,姜寂臣侧躺着,安睡的样子倒是少些攻击性,紧闭的眉眼下还有淡淡青色, 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他用胳膊圈出来的空间里,姜安双手撑在被子上,撅着屁股坐起身, 她打了个哈欠,圆眼还盛着没睡醒的眼泪,精神倒是不错, 姜安见她爹还没醒,也自知理亏,便抬起短腿摇摇晃晃下床,准备自食其力, 主屋烧了地龙,团子不穿鞋袜哒哒跑向门口…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时,候着的孙管家与小主子四目相对, 只见小主子竖起小手指,示意他小声些, 一早上就能见到精神头满满的小主子,孙管家笑得见牙不见眼,很配合的压低声音, “小主子醒了,怎么不穿鞋袜呀,这地上凉…” 没有凳子高的团子将门推开个缝隙,动了动脚丫,语气格外认真的回答,“不凉呀~” “爹还在睡觉觉,你们悄悄的进来…” 她伸出手,一双圆眼望向孙管家身后的酿酿,“酿酿,我今天要自己漱洗呀~” 进到主屋,珠帘轻纱后隐约能见一人影靠在床榻上坐着, 孙管家掀起轻纱绑在两侧的柱子上, 床榻上的姜寂臣一头墨发随意用丝带束在身后,身上长袍慵懒, 他狭长的眸子落在外间光着脚跑来跑去的姜安, 团子奶声奶气的不肯穿鞋,让身经百战的酿酿都无从下手, “阿安…” 男人的声音还有未睡醒的哑, 姜安听到声音,小炮弹一样跑进里间,“爹,早桑好呀~” 小团子眼睛弯成月牙,仰着头看他时眼中盛着满天星辰也不为过, 姜安:今天你快乐了嘛,今天我很快乐呀~ 姜寂臣心情颇好的弯起嘴角,大手将团子捞进怀里,“不穿鞋就乱跑,昨晚腹痛你忘了?” 他语气很轻,口中责怪的话轻飘飘的,手上还不忘给闺女穿鞋, 姜安扭扭小屁股,捂着两只耳朵奔向酿酿, 胖乎乎的背影毫不留恋,惹得姜寂臣笑骂。 …… 早饭过后,姜寂臣带着观砚出府, 除夕过后,各国使者来南商国贺岁,这驿站如今在加紧修缮, 今日他便是去驿站问过进度,之后便要去军营处理公务, 今日的姜安也很忙,她忙着准备翻墙。 一身嫩黄玉扣锦袍的团子先是绕着院里的公孙树跑了几圈,又带着酿酿和两个侍卫奔往之前去过的西苑, 酿酿以为小姐是去看羊,便也没有过问,直到… 直到,姜安站定在王府围墙处, 团子拉着酿酿的手,另一只手比划,“酿酿,就这样,咻…带着窝飞出去!” 酿酿沉默了, 身后正言嘴角抽搐,想笑又不敢,“小姐想出府?” “是呀,是呀!” “霍长明说带我去学堂玩,他说学堂附近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当面哥哥,背地就霍长明是吧~ 正言:“小姐,您其实可以从正门出去的…” 正律点头同意,“小姐,王府是您家,只要王爷没禁您的足,您可以随意出入。” 其实,禁了足,再来翻墙就行。 正律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决定还是不要教坏小姐… 成功被说服了的姜安觉得他们说的很有道理,她自己的家干嘛要翻墙! 转念一想之后,团子单手叉腰,“窝的家,我想翻墙就翻墙!” 就翻! 酿酿眼神无奈,抱起理不直气也壮的小姐,对正律说道,“我和正言先带小姐出去,你去告诉孙管家一声。” 正律:“嗯。” 四个人分头行动,如姜安所愿,酿酿脚上轻点墙体,身体飘飘然落在墙头, 而此刻原本应该在学堂行开学礼的霍长明正坐在镇国王府门前的台阶上,双手柱在脸颊等他的妹妹… “哥哥!” 嫩黄色的团子一蹦一跳,脑袋上一样颜色的发带坠着毛球,可爱的紧! 霍长明噌的起身,张着两条胳膊就奔向姜安,“妹妹!” 姜安的脚步一顿,后知后觉脚趾扣地,这是什么大型认亲现场嘛? 霍长明沉浸在快乐里,压根没注意妹妹的动作, 一个蠢虎扑食,姜安被抱了满怀,他身上的松香钻进鼻子里,倒也不讨厌… 霍长明就读的学堂是崇州府的官学,与镇国王府同在城东, 七岁的小子轻而易举抱起团子,还不忘将早上娘亲给自己带的零嘴送给妹妹, “入学礼快要开始了,我抱着妹妹走,快些!” 迟了入学礼,老夫子又该念经了! 南商学堂的入学时间与姜安知道的并不相同,这里的入学时间按照农忙时节而定, 学堂每年有三次入学,一是年初农忙还没有开始,二是八月燥热之气渐渐褪去,三是十一月天大寒之时, (来自汉代崔寔《四民月令》的记录) 如此,学子既能在农忙时帮助家中,又不会误了学业。 只是这种学制在州府的官学已经很少见了,更不要提富贵之地和京都,贵门子弟哪里需要担心这些… 紧赶慢赶,学堂的入学礼已经开始了,霍长明牵着姜安, 两个娃娃猫着腰狗狗祟祟,趁着守大门的老者转身时偷偷溜进学堂, 那老者明显认识霍长明,瞪着眼就要喊他站住, 随后而来的酿酿面无表情拿出镇国王的令牌,眼神冷漠,嘶哑的声音暗含威胁, “你什么也没看见。” 老者抖抖手,缓缓转过身面对墙壁自语,“年纪大咯…” “我的公子啊,您跑哪去了!” 十二、三岁的小厮两只手拎着满满的东西,见到霍长明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两眼热泪盈眶, “哎呀我去找妹妹了,怎么样,夫子发现我没有?” 小厮的目光落在公子牵着的漂亮团子身上,眼睛都直了, 他家公子这是拐了谁家的孩子回来啊? 看她的穿着,家里恐怕非富即贵, 想他安福勤勤恳恳陪伴公子七年,终于是活到头了… 霍长明拍拍安福的脑壳,语重心长的劝慰,“放心吧,这真的是妹妹,我们认识的!” “安安的侍女还跟着呢…” 有被安慰到的安福又支楞起来了,将手上装书和笔的布袋交给公子, “公子,还没到您呢,你悄悄进去,夫子不会发现的!” 官学的学堂很大,从大门进入后是假山景致,长廊直走是学子们上课的地方,君子六艺大都在这里教授,东苑是监院和夫子休息的,西苑则是学子们休息的地方,学子上课,小厮和书童便等在西苑。 霍长明牵着姜安走远,团子还不忘回头对酿酿和正律摆摆手,模样乖巧, 安福:“两位随我去西苑吧…夫子授课的地方我们这些下人不能过去的…” 酿酿没理他,她是小姐的侍女,必须跟在小姐身边,就算是足够安全的学堂也不行! 一身青色劲装的英气女子就这样当着安福的面飞身而起,身影跳跃间消失在视线中, 安福瞪大眼睛,手指指向酿酿消失的方向,看向正律, “她…她…” 随后而来的正言气喘吁吁,“你们走的还挺快啊,” “小姐呢?” 正律拍他的后背,让弟弟站直,“走了,酿酿跟着呢。” 正言:“哦…” 安福:…到底有没有人在乎我! “你们是哪家的啊?” 霍将军的同僚,他随公子也见过几个,家里都没有这么大的孩子呀? 可除了这些将门,哪还能找出功夫这么好的侍女啊! 正言一手握着长刀,胳膊搭上他哥的肩膀,少年痞气, “镇国王府。” “和你家公子进去的,是我们王府的嫡小姐。” 安福差点给跪了,一时间哭笑不得, 好好好,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第33章 妹妹,谁是谁妹妹 学堂正院题名无尘,青白色的高墙隔绝了无尘院和外界,一道不过两人宽的院门上牌匾题名无尘院,左右门柱挂有一幅对联, 诸君骨格尽峥嵘,宝剑终须铸得成。 (出自刘大观的《示书院诸生》) 姜安虽不识得,却也能感受到提笔之人的风骨卓然, 院门的横木很高,霍长明将布包斜挎,把妹妹抱在怀里跨过, 院中种着不少青松,与霍长明同穿学子服的孩子们排成长队, 队伍的前方,一名素色长袍的老夫子正在为学子洗笔, 也是现在,姜安才明白,所谓洗笔礼并不是真的清洗, 那老夫子肃着脸,站在他面前的学子要先拜过先贤,再由他为其正衣冠,最后学子交上六礼束修,才算礼成。 霍长明站在队尾,与妹妹悄悄讲话被前面排队的学子听见, 他转过头本想凑个热闹,却发现自己同窗怀里抱着个白嫩嫩的团子, 同窗惊了一下,稚嫩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霍长明,你哪儿偷来的孩子!” 他的眼神落在姜安肉乎乎的脸颊上, 七八岁的年纪,连睡觉尿床都控制不住,此刻生生压住自己想要捏捏的手, 他的声音引得其他人都向后看去,一时间队伍里窃窃私语声愈大, 霍长明仰着脖子,神情骄傲,“这是我妹妹!” “妹妹…” “妹妹,你吃饴糖嘛?” 霍长明凶巴巴瞪了一眼同窗,“她不是你妹妹,是我妹妹!” 那位同窗也不恼,眼神都没给他一个,无所谓摆摆手,“什么你的我的,前几天你还要和我拜把子呢,” “你妹妹就是我妹妹!” “是不是呀,妹妹~” 姜安摇头,圆眼真诚,“你不是哥哥…我都不认识你。” 可不是谁都做我姜安的哥哥哦,先v500看看实力~ “霍长明,你把谁家孩子偷出来了,赶紧给人家送回去!” 特意从前面换到队尾站着的李星桑一张正太脸格外严肃, “若是她家中长辈发现孩子丢了,会多着急!” 正太端得少年老成,一本正经得持续教育,“我知你艳羡我有妹妹,可你也不能偷孩子,” “梁上君子哪里算得上是真君子!” 霍长明的脸红扑扑,鼻息很重,不是羞的,而是被气得, 早知道平日里就多看些书,也不至于现在想回嘴都找不到词儿! 霍长明:“李星桑,你胡说,安安就是我妹妹!” 他放下姜安,将团子护在身后,撸起胳膊就要上前, 笑死,说不过,总能打得过吧! 李星桑也不惧他,手指着姜安质问霍长明,“她若说你是他哥哥,我便信,你让这个小妹妹说!”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姜安一个团子身上,她还有点懵的眨巴眨巴眼睛, 谁懂啊家人们,我就是想出来玩而已啊! 姜安看着小正太,赶紧给霍长明正名,不为别的,她担心一会儿这些赤子心性得孩子去大街上给她找爹去… “他是我哥哥呀,我跟哥哥出来玩的~” 李星桑皱着眉,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咱们不过休沐半月,你就有这么大的妹妹了?” “后面吵什么呢!” “夫子…” “夫子过来了!” 三两个孩子围在霍长明前面,将他身后得团子藏得严严实实, 夫子向来严苛,若是发现霍长明带了妹妹来洗笔礼,肯定要被打手板! 这群豆芽大的孩子忽略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姜安抬头,对絮着长长胡子的老夫子笑得乖巧, 他们忘记了,自己多矮,夫子有多高,根本就挡不住好不好! “霍长明!!” 夫子气得瞪眼,手里的戒尺指向缩着脖子的霍长明, “是不是你!” 姜安看向她哥, 你平时在学堂得淘气成什么样,才能让夫子这么肯定啊… 霍长明脚步挪动,小声认错的同时还不忘挡住妹妹, “夫子我错了…” “你小声点,吓着我妹妹了…” 旁边的学子看看可爱乖巧的姜安、又看看凶神恶煞的老夫子,点头附和, 就是就是! 姜安:这可不怪我嗷! 老夫子气得胡子乱颤,好好的洗笔礼被打断不说,这群浑小子还包庇做错事的霍长明, “开学洗笔礼被你们打断,是对先贤的不尊敬,身为学子,不以身作则,反倒包庇犯错的同窗,” “幼时便如此行事,长大如何能行事刚正、庇佑一方百姓!” “每人十个手板,然后都到先贤画像前反省去!” 十个手板,还要罚站? 姜安双手叉腰,嫩黄色的团子冲到这些学子前面,“我是哥哥带来的,” “你罚哥哥就好了,干嘛罚他们!” 他们什么都没做,站在霍长明前挡着也不过是希望自己不要被夫子发现, 怎么说,她姜安都不能任由这些小豆芽因为她的事被打, 霍长明点头,丝毫没有认识到不对劲,“就是,我一人犯错我认,夫子为何罚李星桑他们…” 老夫子垂下眼睛看了看三岁的娃娃,脸色倒也没有刚才那般严厉, “你几岁了,可有启蒙?” 姜安:“我三岁了,” “启蒙是认字吗?” “我不认字。” 李星桑:不识字,为啥这么骄傲?? 老夫子闭了闭眼睛,眼不见心为静, “他们入学堂学习圣贤书,若是如今连如此小事都不能公正处理,将来如何为万民立命!” “老朽罚他们,是要让他们记住,理法何意,” “就算是同窗也不得徇私!” 团子指了指李星桑,稚嫩的声音响彻无尘院前厅,“夫子说他们帮哥哥是错的?” 老夫子:“正是!” 姜安圆眼闪过狡黠,“可他们帮的不是哥哥,” “他们帮的是藏在哥哥身后的窝!” 团子仰着头,肉乎乎的脸特意绷着神情,严肃不够可爱倒是不少, “夫子说要他们长大后形式端正、庇佑一方百姓,” “安安也是百姓,他们不用长大,刚才就在庇佑窝这个百姓,” “夫子应该夸他们!” 三岁的孩子,便如此条理清晰,他这个夫子一时间竟觉得这孩子说的没错, 老夫子当着自己学生的面被三岁的乃娃娃一番反驳,面上挂不住, 他甩动长袍的袖子,“你个娃娃口齿伶俐,倒是会强词夺理!” 姜安:“窝说的就素事实,你不能罚他们!” 老夫子:“老朽才是学堂的先生!” “便如你所说,他们没有包庇同窗,可洗笔礼被打断,也该罚!” 姜安瞪眼,嘿~这个老夫子, 既然如此你可就别怪我了嗷! 她指了指自己脚下这块地方,又指了指前厅台阶之上, “洗笔礼明明就是你自己下来才打断的,你要罚也应该罚你自己!” 老夫子还想说什么,被姜安竖起手指打断,“夫纸,你可不能因为你是夫子就免去责罚,” “若是夫子这点小事都不能公正对待,如何为万民立命!” 老夫子:“你!” 姜安仰头,团子亿脸的不服气,又开始她的姜言姜语, “窝都说了,哥哥错了哥哥认罚,是你偏要罚他们!” 老夫子气得胡子颤颤,连说三个好字表达自己的气愤, “你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孩子!” 姜安惊讶瞪眼,咋地,你还想找我家长?! 她眨动无辜的大眼睛,“我是哥哥家哒!” 你问东,我说西,反正别想找家长, 哥哥可以挨揍,安安不可以! 第34章 遇刺 学堂门口的横木上, 姜安和霍长明并排坐着, 团子双手托腮,撅着嘴样子还是很不服气, 一旁的霍长明抱着自己有些红肿的手呲牙咧嘴, 就在刚刚,他俩一大一小两个团子被夫子双双拎着后脖颈丢出学堂, 身后正言脑袋抵在他哥肩膀上,自己的肩膀抖个不停, 姜安蹙起小眉毛,三岁的团子有点忧愁,李星桑他们倒是没有被罚,可霍长明开学第一天就被赶了出来,那个老夫子还扬言要找家长, “哥哥,霍将军回去不会揍你吧…” 霍长明闻言嘿嘿一笑,“我爹不揍我,” 毕竟他爹比他更讨厌上学堂~ 似是想到什么,他脸上开心的表情垮下来,“可我娘会揍我…” “那我和你一起回家吧!” 姜安蹦蹦哒哒站起身,脑袋上的毛球晃动,“这样,姨姨要是揍你,我就…我就,” “帮你求求情?” 要是还不行,她就去找她爹! 霍长明稚气的脸上写满了感动,他豪气的摆摆手,大言不惭道:“没关系,是我要带妹妹来学堂玩的,我自己回去挨揍就行,不用妹妹陪我!” “而且,娘亲最近揍了我好几次,也应该揍累了吧…” 揍了好几次? 姜安不确定的挠挠耳朵,“姨姨为啥揍你?” 她爹就不会揍她! 霍长明:“哦,我想尝尝胡饼用火烤出来是什么味道,一时没注意火烧出来了…” 要不是厨房的师傅来得及时,他娘差点就要失去大半个裕福楼! 姜安:你是真该揍啊! 姜安小表情震惊,霍长明也颇不好意思,小声为自己辩解,“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后都不烧胡饼吃了!” 提到吃的,霍长明一拍脑袋,牵起姜安的小手将人往外带, “妹妹,咱们走!学堂附近有一家干果铺子,他们家的梅子可好吃,” “他家旁边还有卖包子的、馄饨…这个时候应该有卖冰糖葫芦的吧…” 霍长明每说一样,姜安的眼睛就亮几分,小短腿倒腾的越来越快, 就这样,还不忘回头招呼酿酿他们快跟上, 至于霍长明的小厮,早就被他家公子忘到脑袋后去了。 不过几盏茶的功夫,正言、正律手里就捧了好几样零嘴, 酿酿抓住包着大包子的油纸一角,另一边抓着的是姜安的胖手, 她蹲下来靠近小姐,嘶哑的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小姐,您昨日积食,府医说了最近都要吃的清淡,这包子不能再吃了!” “那好吧…” 想起昨晚她爹的着急,姜安委屈巴巴的收回手,巴巴的小眼睛恨不得黏在包子上, 一旁陪着的霍长明趁机会塞给姜安一个梅子,“妹妹吃梅子,梅子不饱肚子!” 这条街并不长,两面都是高门大院,越往前走是一条幽长的胡同,白日下幽暗的深处拐向不知何处, “小姐,再往前没什么好玩的了,咱们回去,好不好?” 霍长明往前看了看站在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大伯,神情有几分不情愿, 妹妹还没吃到糖葫芦呢! 团子从高兴到起飞的欢喜中抬头,略微思索一番后就同意了酿酿的提议, 幽长的胡同寂静无声,怎么看都是个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霍长明稚气的脸上表情一换,牵着妹妹的手毫不留恋转身, 妹妹说走,那就走! 变故就发生在姜安转身的那一刻, 她转过身原路返回,身侧站着酿酿,而正言、正律此刻在姜安两三步远的正前方, 暗处的箭羽划破空气直奔姜安和霍长明而去, 与此同时酿酿的身后,高墙后钻出一道身影,刀刃带着凛冽的寒光直冲冲砍向她, 细微的声音被酿酿捕捉到,暗沉的眸中杀意一闪而过,一瞬间她身上的气势就变了, 酿酿一只手抓住小姐的胳膊,身体扭转,衣摆飘飞间挡在那支箭羽前, 空着的手未持武器,素白的掌心内力翻涌,将箭羽在距离手掌不过两三寸的距离打退, 也正因为酿酿让开位置,姜安清楚看见刺客那双阴翳的眼,他的刀锋席卷着一招毙命的杀意对准了自己, 团子冷下脸,稚气未褪的圆眼不见恐惧, 她将身侧亚麻呆住的霍长明推向靠近的正律,小短腿向酿酿身后退了一步,冷声吩咐正律保护好哥哥, 姜安相信酿酿能解决这个麻烦,而她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着,不拖后腿! 眨眼的功夫,原地的酿酿身如鬼魅般冲到刺客面前,她手中软剑如水蛇一般缠绕上长刀, 看似毫无力道的回击,却让刺客寸招难进, 酿酿飞起一脚将人踹飞在墙上,手腕翻转间软剑直逼心口, 正言一手执刀,一手将小姐护在怀里, 空中,独属于镇南王府求救的烟火炸响, 不知是不是烟火的出现让暗处的人想要速战速决, 更多箭羽从那条幽长的胡同口射出,十几个与刚才那名刺客装扮无二的黑衣人奔向这边, 酿酿取人性命的动作并未被打断,她横掷出软剑,身体半空转圈与箭羽擦身而过,软剑打着圈,剑锋擦过刺客脖颈, 再次落地时酿酿手中执剑,那名刺客已经身前染血,了无声息… 刀剑与箭羽碰撞,姜安死死抓着正言的衣襟,眼中世界天旋地转, 正言与正律并排而站,酿酿拎剑冲进刺客堆里,嘶哑的声音散在风中, “带小姐先走!” 血洒在地面,乍开朵朵红花,肃冷的深秋时节,妖艳异常, 姜安温热的小手糊在霍长明的眼皮上,“哥哥,闭上眼睛…” 小孩子,看多了晚上容易尿床! 正言与正律并未犹豫,朝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身后大多数刺客都被酿酿以强悍的实力拦住, 冷风吹在脸上,姜安抱着正言的脖子,大眼睛看向正飞檐走壁紧追不舍的刺客, 小小的团子眉毛紧皱,“前面是学堂…” 学堂里面,只有夫子和霍长明这般大的孩子,连个侍卫都没有… 正言大掌护在团子身后,侧身躲过一只箭羽,“小姐放心,这些刺客不会多生事端!” 烟火他已经放了,按照府上暗卫的速度,只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十几个刺客,酿酿加上他们兄弟二人中的哪一个都能轻松解决, 可小姐和霍将军家的孩子还在这儿! 第35章 遇刺(2) 街边的小贩听到远处异响,劳动人民八卦的本能让他们抻长了脖子想看看怎么个事, 正言和他哥一人抱着个团子,深色的侍卫服饰倒是看不出来血迹,垂手而执的长刀上,一滴血珠缓缓滴落, 正言:“镇国王府办事,都闪开!” 他高声一呵,狭长的街道上小贩四散开,学堂大门口的老者招呼着就近的百姓,几人动作迅速的关了那扇朱红色大门, 听到大门紧闭的声音,姜安并未回头,心中却是踏实了几分, 高墙上,一名刺客飞身而下,剑锋直指正律, 后者边跑边抬起长刀,想要抵抗, 霍长明紧闭的眼睫轻颤,一阵风从正律身侧刮过, 只见一道藏青色虚影撞上那名刺客, 刺客握剑的手被男人大力折断,整个手掌以一种诡异的姿势上翻,刺客疼得眼球恨不得瞪出眼眶,声音被掐在嗓子发不出来, “嘭”的一声,两道人影上下叠在一起砸向石板地,激起一层灰尘, 男人松开手,泛着猩红的眼抬起直逼剩下两名穷追不舍的刺客, 正言停下脚步,风吹过时看清来者的侧脸, “孟参将?” 他身上的肌肉松弛,孟不忍来了,他们也就不用等府上的暗卫了, 姜安安坐在正言怀里,眼睛不停望向长街尽头,酿酿怎么还不出来? 听到头上正言喊孟不忍的名字时,团子有几分迷茫的看向反追向逃命的刺客的男人, 孟不忍?他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军营? 那刺客扣动弩机想要逼退孟不忍,逃命而去,却不曾想人家压根就不躲, 他空手抓住飞射的短箭,单手折断,脚下踏着墙体借力,如同盯上猎物的恶狼,利爪抓向刺客的腿,将人扯着砸向地面, 伴随拳拳到肉的闷声,姜安两只胖手捂上自己的眼睛, 这下,她算是明白,为什么霍将军叫他孟不仁了… 此时,酿酿也从另一边施展轻功回来,青衫上沾上几处血污,杀人的软剑此刻就缠绕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 酿酿与站在墙头上的王府暗卫笔画几个手势,那人望向姜安团子这边,随后几个跳跃间消失在原地。 这里满地血腥,并不适合交谈,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路过前来收拾残局的府衙小吏, 正言:“方才多谢孟将军!” 孟不忍擦去手上的血迹,几分阴翳的眉眼舒展开,没有了昨日的邋遢模样,他模样倒也清俊, 并不张扬的气势让他看起来很有迷惑性,眉眼间藏不住的阴翳平添了几分别样的美, “无妨,我原本要去王府的,路上看见了烟火就赶过来了,” 他从怀中拿出昨夜新做的袖箭,“这是末将昨夜新做的,今日就是来给小姐送袖箭的。” 姜安乖乖待在正言怀里,一双眼睛干净透彻,似乎并没有被刚才的场景所吓到, 她两只手接过袖箭,爱不释手的抓着,一双圆眼笑眯眯,“谢谢孟参将!” 孟不忍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刚才还以为小姐会被他吓到… “阿安!” “王爷…” “末将、属下见过王爷…” 姜寂臣一身墨金束口长袍,大步向前间大氅被风吹起,身后胡晏、谢云山和霍朗落后几步,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男人面若冰霜,周身气势压人,连众人的见礼都不曾过问,伸出大手将团子捞进自己怀里, 姜寂臣扫过这几人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狭长的眉眼戾气翻滚, “本王看看,吓到没有?” 姜安蛄蛹着小身板往她爹怀里钻,姜寂臣身上熏香的味道压住她心头上一抹血腥味, 团子闷声闷气的回道:“没有被吓到,酿酿他们很厉害,还有孟参将…” 倒是她爹,好像吓坏了… 姜安小手贴上她爹有些凉意的脸,一本正经的哄着,“不怕哈~” 心中的丝丝恐慌散去,某位王爷眼中含笑的抓住闺女冰凉的小手,动作轻柔,好像姜安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 另一边,霍朗扒拉开碍事的谢云山,“儿子,咋样?” 他拎起霍长明的胳膊腿查看, 霍长明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的恐惧终于有了散口,嘴巴一瘪,眼睛红通通,就开始嚎, 声音之大,都吓了团子一跳! 他们的身后,府衙小吏将一具具刺客死尸运出来,这种尸体没有人会来认领,只会暂时停放在府衙属下的义庄,等镇国王府查完身份,尸体就可以扔到乱葬岗去, 霍长明在哭,他爹笨手笨脚的安慰,什么弹弓、大马的许了一通才勉强让孩子镇静下来,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没有谁在这个时候嘲讽小孩子的哭声,就连嘴欠的谢云山都异常沉默, 几岁的孩子,刀光剑影就发生在眼前,能忍到父母亲人到来才放开情绪已是不易… 哭累了的霍长明趴在他爹怀里,眼睛要闭不闭,嘴里还念念有词找着妹妹, 姜寂臣大掌轻拍团子的后背,剑眉蹙着, 府医曾说,姜安有可能是在强烈的恐惧之下失魂,那这次刺杀会不会给她留下不好的记忆, 七岁的霍长明哭成那样,姜安却冷静的要命… 这里距离裕福楼并不远,一行人便到那儿驻脚, 酿酿几人换了干净衣服回到裕福楼后院, 姜安也见到了霍长明的娘亲, 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子,她眉眼明媚,美的张扬,发髻挽成妇人样式,簪子上几颗碎红玉点缀,白皙的脖颈动作间耳坠晃动,水粉色的上褂,两肘间暗红色的帔帛,一颦一笑让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姜安:这下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霍长明长得白白净净了… 霍朗和她简单讲了遇刺的事,霍夫人瞪了丈夫一眼便从他手中接过熟睡的孩子, 妇人转身姜寂臣屈膝行礼,眉眼之间坦坦荡荡,“还请王爷模样怪罪小儿,若不是长明带小姐出门,这刺客也没有可乘之机…” 她知晓以王爷心性当然不会怪罪, 可姿态总是要做的,毕竟是皇室血脉,霍朗便是将军,他们的儿子也比不得, 这就是武将和商人之间的差异… 王爷坐在上位长臂一挥,示意她起身,“霍夫人此言不必,刺杀一事并非你我本意,” “长明受到惊吓,本王已经派了人去府上请府医来问诊。” “多谢王爷。” 姜安小眼神跟着霍夫人一起离开,直到他爹捏了捏她的包子脸才回过神来, 团子小脸亿脸意味深长,圆眼瞅着霍将军,稚嫩的声音响彻屋子,“霍将军,姨姨为什么会嫁给你呀?” 姨姨瞎了吗? 姨姨真的好漂亮,好看的姨姨为什么要嫁给煤炭炭… 霍朗骄傲的挺挺胸脯,“自然是喜欢我!” 姜安:…… 她回身抱住她爹的脖子,声音凄凄惨惨戚戚,“爹,好好的漂亮姨姨,怎么就瞎了腻…” 第36章 启蒙老师 团子的话逗笑了满屋的人,笑声之下压抑着的阴霾散去, 霍朗也不恼,跟着憨笑几声,团子对自己夫人的夸赞让他与有荣焉, 裕福楼来了贵客,送茶点的是去而复返的霍夫人, 几样精致漂亮的糕点用琉璃盘子盛着放在姜寂臣身侧的小几上, 姜安张着小嘴,像条灵活的鱼着急挣脱她爹的怀抱, 姜寂臣无奈一笑,将盘子推离闺女更近些,任由她在自己怀里像只仓鼠一样嚼嚼嚼,糕点残渣掉在衣袍上也不动怒, 见姜安吃得高兴,她爹也逐渐放宽心,又能吃又能说玩笑话,精神的很, 送了茶点的霍夫人并没有离开,一双美眸落在漂亮团子身上, “学堂的老夫子亲自来了裕福楼,” “说要找一个三岁的女娃娃…” 姜安吃糕点的动作一僵,大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默默将自己掉转个方向,脑袋塞进她爹怀里,鼓起来的腮帮子一动一动, 姜寂臣见闺女这副心虚的样子挑挑眉,倒是有点好奇了, 他抓着团子脑袋上缀的毛球拨动,尾音上扬,“姜安…” 某只团子捂住耳朵,嘴里还叼着半块糕点,“安安不几道,” “没闯祸!” 姜寂臣轻笑一声,狭长的眉眼闪过好笑, 这只不打自招的团子! 右侧坐着的胡晏狐狸眼含笑,用折扇顶着额头,声音清冽如同山间清泉, “城东学堂的老夫子与在下有几面之缘,说起来,在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同他辩理法了…” “王爷,不如见一见?” 姜安托住她爹点头的下巴,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见,不见!” 姜寂臣:“观砚,去请!” 观砚:“是,王爷。” 团子不开心了, 团子双手抱胸,两颊气鼓鼓的, 他都揍过哥哥了,这件事怎么还能追究呢,不讲信用,呸! 还有这只狐狸, 姜安瞪着圆眼看向胡晏,“我要和你绝交!” 胡晏偏过身子,狐狸眼笑眯眯的,语气不可置信,“小姐要和在下绝交?” “哎,昨日谢将军送了在下一只狐狸崽子,长得甚是好看,” “原本在下还想送给小姐的…” 他语气轻飘飘的落在姜安耳朵里充满诱惑,“白色的…” “冬天有一只,把手放在肚皮下面…” 姜安的小脸皱巴成包子,眼神渴望,脑子又告诉自己要有骨气! 团子:“那…那你先送给我,我再和你绝交?” “咳咳…” 谢云山放下茶杯,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嘴角,一双璀璨的眸子星星点点的笑意浮现, 感叹道,“哟,难得一见啊,” “终于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坑你这只老狐狸了!” 那只狐狸哪里是他送给胡晏的,明明就是他坑自己! 姜安感觉自己的小啾啾被人抓在手里,抬起头去看,正对上她爹那双锐利的眸子, 姜寂臣低声问道,“真没闯祸?” 姜安脖子一缩,团子抱住自己,小声辩解,“没闯吧…” 毕竟开学第一天被老夫子拎着后脖颈扔出学堂的也有霍长明的份! 王爷宠溺的戳戳闺女的小脸蛋,显然并不相信团子的话, 他目光扫过酿酿三人,眼中不再是面对姜安的柔和, “你们说给本王听…” 正言和正律对视一眼,吞咽口水, 最后是正律站出来,他闭了闭眼,如实复述,“回王爷,学堂不准侍卫进堂上陪同主子,我和正言只看到…” “只看到老夫子一手一个,把小姐和霍公子送出无尘院。” 他这个‘送’就很有灵性了, 谢云山低下头肩膀颤抖,这不就是让人给扔出来了? 这个团子,有意思,还没启蒙呢,就能做到让老夫子气到不顾礼法… 姜安撅嘴,小眼神控诉正律, 我要和你绝交!! 姜寂臣一手抱着闺女,另一只手指尖轻点桌面,扫过站着如同隐形人的酿酿, 酿酿人性化的蹙眉,最后还是站到下首回话, 在她并不怎么精彩的复述下,这件事也算是有了全貌, 胡晏、孟不忍他们看向霍朗的眼神带着揶揄,离着他近些的孟不忍凑过头低声调侃, “你儿子比起你还是差点…” 霍朗为了不上学堂,什么办法没想过,就差没拆房子了! 霍朗悄悄抬头瞅王爷的神情,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我谢谢你夸我!” 你个孟不仁! 而坐在最末尾的霍夫人则是抚了抚头上发髻,一双美眸暗藏杀意, 估计心里已经想好了揍孩子的一百零八式~ 屋门被叩响,观砚率先进来与王爷复命, 身后老夫子提起长袍跨进,“草民见过镇国王,王爷万安…” 他虽自称草民,可屋中除却姜寂臣、谢云山二人,无人敢托大,纷纷站起身抱拳行礼, “老先生…” 胡晏将手背在身后,将位置让给老夫子,“老先生最近身体可好?” “劳胡军师惦念,老朽身体还算硬朗。” 说罢,老夫子还不忘看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团子, 说起来也是奇怪,姜安觉得自己在学堂也没做啥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可老师找上门还是让她心里发毛, 她动了动小身板,还是乖巧的低头弯腰,“夫纸好呀~” “夫纸饿嘛?” “夫纸吃!” 她大方的推出自己身侧的琉璃盘子,以及盘子上没省几块的糕点, 她倒是聪明,还想堵住夫子的嘴, 老夫子鼻孔出气,面上虽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长须下的嘴角却是翘着, 姜寂臣垂眸看了看自家闺女,心中叹了一口气, 想他一个堂堂王爷,手握五十万大军,还不是要替闺女给夫子认错… 他组织好措辞,薄唇轻抿, 下首坐着的老夫子心知肚明的却摆摆手,“老朽今日来寻王爷,并不是因为学堂一事,” “今日学堂一事,霍家学子既已挨了手板,此事便算揭过,” “老朽来是斗胆问问王爷,令千金可有定好的启蒙老师…” “若是没有,老朽便毛遂自荐,” “今日学堂,我观令千金与霍家学子敢作敢当,赤子心性,” “三岁幼童,条理清晰,字字句句言辞之中难掩大才之相,” 自家闺女能得老夫子吝啬夸赞,姜寂臣觉得比自己打了胜仗还高兴, 他扬手拦下夫子的行礼,“阿安刚回府上不久,启蒙老师还未来得及寻,” “若能得老夫子教授,自是甚好!” 这位老夫子虽两袖清风、并无官职,却是在京都都赫赫有名, 年轻时精才绝艳,凭着一腔热血在寒苦边塞参办学堂, 一待便是四十年。 甚好? 姜安看看满意的她爹,再看看心满意足的老夫子,只觉得自己前途灰暗, 为什么人类幼崽一定要学习呢? 她小脸沧桑, 家人们谁懂啊,她姜安居然要上两次学, 六月会飘雪的程度吧! 团子抓着她爹的大掌, 昂着粉嫩嫩的小脸企图唤起一点点父爱, “爹,安安今年才三岁!” 呜呜…不想上学… 姜寂臣:“本王三岁时便能熟背千字文了。” 唤起父爱失败, 团子啪唧糊在她爹怀里,哭唧唧的眼神看向新认识的漂亮姨姨,“哥哥也是三岁就上学吗?” 霍夫人浅笑回应,“长明三岁便请了启蒙老师,” “小姐,三岁的小孩子都要启蒙的哦~” 她甚至有点后悔,为什么不在那个浑小子两岁的时候送去学堂! 真是随了他那个爹! 莫名被瞪一眼的霍将军怂的很,立刻对自己产生怀疑, 今天,他又哪里惹夫人生气了? 姜安眼中没光了, 她瞅了瞅此刻非常和蔼的老夫子,努力为自己争取人权, “窝还小,夫子不能打我手板嗷!” 她抓着她爹的大掌,开始随口乱诌,“子不孝父之过,你要打就打我爹吧!” 其实她想说打哥哥的,但霍长明太小了,她怕总挨揍孩子会哭… 姜寂臣:你孝死我算了。 夫子嘴角抽抽,他有几条命敢打护国军主帅… 其他人笑到肩膀颤抖也不敢吱声啊, 第37章 记住你的名字 近几日,姜寂臣晨起便出府,直到月明星稀才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 战马的头用银色甲胄覆盖,四只蹄子跑起来威风凛凛, 马背上的将军一身劲装,护臂下的手掌暴起青筋,他单手扯住缰绳,胯下战马甩甩脑袋停下, 早早坐在府门口等着的姜安张着双手跑下台阶,身后孙管家和酿酿连忙跟上, 孙管家:“小主子,您可慢着点!” “爹~” 战马前,团子仰起脏脏的小脸,就连胖手手心都沾着没有洗净的泥土, 马儿低下脑袋,用带着甲胄的头轻轻拱了拱人类幼崽,表达它对她的喜爱, 姜安咯咯笑着,一双胖手糊在马儿头上的鬓毛揉搓, 姜寂臣翻身下马,将团子捞进怀里,指腹轻轻擦去闺女脸上已经干掉的泥土, “又去翻地了?” 前些日子将原本许诺给姜安的地圈出来,这个团子就迫不及待地带着人动手, 顶着大寒天,硬生生将那块地翻了一遍, 姜安小手抓上她爹的大掌,两只脚晃荡着,绣样精致的鞋沾着泥土蹭上她爹的大氅, 提到那块地,团子眼睛亮晶晶,“是呀!” “多翻翻,就能长出白嫩嫩的米啦!” 姜寂臣轻笑,也只当是孩子玩闹, 这些天他忙着处理京都重新送来的军饷,没时间陪团子, 霍家的霍长明遇刺那天晚上醒来就被他娘揍了,连着几天都没去学堂, 昨日被霍夫人连人带包裹都打包送去了老夫子那里,听说哭的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闺女喜欢翻地,那就让她玩好了, 反正府上不止有小厮,还有驻府的一队亲兵,用不着姜安亲自动手就是了… 姜寂臣大步走进府,掂掂怀里团子的重量, 重了点… 刚走进主院,他将怀里的团子放下,从廊下便窜出个黑白相间的东西, 那东西动作很快,直奔姜安而去, 团子张手准备迎接,这东西却被姜寂臣半路拦下, 他单手拎着白狐狸崽子的后脖颈,手中这小崽子蜷起后腿瑟瑟发抖,还不忘哼唧几声让自家主人救命, 姜安踮起脚想抱狐狸,她爹又拎着抬了抬,眼神落在狐狸崽子身上颇为嫌弃, 一身纯白的毛也不知道什么搞得,黑一块白一块,背上还有某只团子的黑手印… “酿酿,把这只狐狸带下去,洗干净再送回主院!” 他的院子里唯一能出现的不干净的只有他闺女,其它的都给本王走得远远去! 姜安被她爹牵着往前走,还不忘回头对自己的狐狸摆摆手, 再见咯~ 狐狸崽子:嗷嗷…唔(被酿酿手动闭麦)… 第二日清晨,睡梦里的姜安就被她爹摇醒, 已经穿戴整齐的王爷手上拎着漂亮的小衣裙,薄唇轻启,说出让姜安立刻精神抖擞的话, “阿安,快醒醒…” “本王今日要带你去给老夫子行拜师礼!” 拜师礼! 姜安一秒清醒,瞪着圆眼不可置信,两只小手推着她爹拒绝, “不系说明年再启蒙嘛!” 她爹拎着团子让她站起来,语气安抚,“不让你去学堂,放心吧…” “今日只是行拜师礼,你乖乖的,回来本王让厨房给你做肉羹…” 团子伸出小手指,眼神坚定,“一言为定!” 她吸溜吸溜口水,非常配合的张开小手穿衣服, 肉羹欸! …… 镇国王带来的拜师礼很厚重,光是珍惜孤本便装了两大木箱,还有笔墨纸砚,一箱一箱抬进学堂大门,惹得门口百姓驻足打听, 还想着这崇州府是谁这么大的手笔,在看到学堂门口肃立的护国军黑甲兵时,百姓们了然点头, 是镇国王啊,这就合理了… 不过,这位王爷对自己这位嫡长女是真宠啊! 无尘院里, 因为姜寂臣的到来,这些小学子们下了课, 此刻堂上,老夫子与姜寂臣并坐在主位,一身水粉貂毛长袄的团子在酿酿的帮助下端着一杯茶水弯腰行礼, 她照着她爹教的话说道,“学生姜安见过老师…” 她的身后,正言、正律手上端着六礼束修站在两侧随小姐行礼, 因着姜安的身份特殊,身为皇室血脉,能跪的只有京都的太后与圣上,又或是庙堂中的祖宗牌位, 所以这三跪师长也就改成了奉茶, 或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老夫子瞧着都满面红光, 他应下这一声师长,忙不迭接过茶水来喝了一口,送上师长给学生的祝福语, “为师有两句送给你,” “第一句便是这无尘院门所题,诸君骨骼尽峥嵘,宝剑终须铸得成,” “身为护国军主帅之女,望你子承父志,身为女子也当有顶天立地之姿!” “这二句,为师送你…不学自知,不问自晓,古今行事,未之有也!” (取自:东汉 王充 《论衡.实知》) “你天资聪慧,日后要谨记不可持才傲物、懒惰懈怠,” “圣贤书,要问要学,方能知天地人伦为何!” 姜安绷着胖脸,认真将这位老夫子的教诲记在心中, “学生谨记师长教诲。” 如此,便算礼成… 姜寂臣并未多留,毕竟外面等着的学子还要到堂上诵书, 他抱着团子回到马车上,垂下眼,看向闺女时眉眼寒冷开化, “姜安…” 团子挺直后背,大大眼睛回望她爹, 为啥突然叫大名,她最近没有闯祸呀! 姜寂臣还是没忍住戳戳闺女的脸,语气很轻却很认真, “夫子讲的你可都记下了?” 这是要考自己咩? 团子小嘴叭叭,将刚才夫子说的一字不差复述给她爹,小表情骄傲, 我,厉害不! 姜寂臣挑眉,真心夸赞,“阿安很厉害…” “夫子说的,前一句就忘了吧,后一句倒是可以记住,” 男人坐在马车的软垫上,一身华贵常服也藏不住身上的峥嵘煞气, “本王不希望你继承什么父志,本王的女儿只要像她的名字一样,平安顺遂…” 他的眉眼深邃,墨眸中似乎藏着什么暗浪,“阿安要记住你名字的来意,平安顺遂、肆意快活!” “无论阿安做了什么,身后永远都有本王给你善后。” 姜安扑闪着大眼睛,几下爬到她爹身上,吧唧一口糊在姜寂臣脸上, 爹, 你是我亲爹! 第38章 下雪了 姜安行完拜师礼后,天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每次出门都要被酿酿裹成圆滚滚的团子,本来腿就短,穿得厚了更加举步维艰, 索性团子就抱着狐狸崽子窝在主院, 整日吃吃喝喝睡睡,听正言、正律给自己念话本听, 王爷的院中原本可没有话本这种东西,都是正言搜罗回来给小姐解闷的, 大都是一些江湖上的武侠故事,又或者是以她爹为原型,各种版本应有尽有! …… 今日晨起时,崇州府落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这场雪从夜半开始,一直到清晨姜寂臣出门才堪堪停下, 主院里高耸的公孙树上落了一层白色,恍若树上开满了纯白色的花, 抱着长刀的正律今日换上了府中统一发给侍卫的厚装,他肃着脸守在廊下,一双眸子落在正在院中给小姐堆雪人的弟弟身上, “小姐…” 床榻上,姜安整个团子都埋在暖烘烘的被子里, 听到酿酿的唤声,鼓起一块的被子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酿酿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走到里间掀开被子, 被子下,姜安趴在床上,侧贴在床榻上的脸颊挤出粉嫩嫩的肉肉,小嘴微张着,睡得正酣, 湿帕子轻轻擦拭在脸上,团子的脑袋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去,嘴里还嘟囔着, 再睡会儿… 正言站在院中间,脸上的笑比院中白到晃眼的雪还要亮人, 他一双眼睛开心的弯起来,鼻尖冻得通红,说话间还有哈气出现, “小姐,下雪啦!” 声音传到姜安的耳朵里,小团子睁开还不甚清明的眼睛,脑袋上顶着睡醒的呆毛就要下床, 酿酿将人拦住,在小姐的撒娇卖萌下,只好打开窗子, 窗外,世界在一夜之间变得陌生, 琉璃瓦上层层白雪覆盖,院中的公孙树漂亮的好似幻象,似乎哪里都白蒙蒙的, 单一的颜色创造了极致的美… 姜安光着脚在床榻上兴奋到蹦起来,“酿酿,衣服,我要穿衣服!” 酿酿合上窗,眉眼含笑帮着床上的团子往身上套衣服, 他们小姐好像每天都有用不完的活力,小小的事情也能让她激动很久, 团子的笑容,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影响了很多人… 片刻之后,房门打开, 姜安穿着火红色的厚袄,外罩着一件月白色披风,将人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 她刚跨出门槛,就发现了正言身后藏不住的胖乎乎雪人, 雪人的五官用石子装饰,丑萌丑萌的, “呀!” 团子眼睛噌的亮了,哒哒下了台阶就往那边跑去, 脚下积雪太厚,她一下子被绊个结实,月白色的团子趴在雪里和这纯白的天地完美融合, 正言离着最近,赶紧将人挖出来, 被提溜到悬空的团子呸呸两声,红扑扑的脸上还沾着雪花, “咯哈哈…” 她迎上正言关心的眼神,脸上梨涡浅浅, “不疼!” 团子被安放在地面, 正言一个撒手就没影了,围着公孙树下那个丑丑的雪人转了好几圈, 就在这时,原本四平八稳的公孙树枝丫一阵晃动,树上积着的雪哗啦啦往下落, 团子仰头便是白花花一片,紧接着冰凉凉的雪扑在她脸上、身上, 这下,公孙树下又多了一个雪人… 酿酿嘴角抽搐,赶紧将还挺开心的小姐从雪里挖出来,不经意间目光扫过树上时带着控诉和无奈, 在院里玩了一会儿,团子便要去前院, 她要去前院书房那里堆雪人,堆一个她爹出来! 团子抱着迷你版的铁锹哒哒跑得可快, 王府里到处都能看见清理积雪的下人,他们时不时停下干活的动作,搓搓冰冷的手取暖, 半路上遇到孙管家,老人穿着深色的厚袄站在几个下人前面, 苍老的脸上比这寒天还有冷,一双浑浊的眸子直看着跪地磕头、不断求饶的小厮, “孙管家呀~” 眼见着那个月白色的团子跑过来,孙管家给身后下人使了个眼色,赶紧将这个犯错的东西拖走! 他一脚深一脚浅往前迎小主子,“慢点…哎呦小主子…” 被强制拖走的下人见是府上的主子,眼中迸发出光彩,用了大力挣脱开钳制自己的下人, 连滚带爬,眼看就要扑在姜安脚下, 孙管家脸上的笑依旧,眼中神色冰冷,一直站在小姐身后的酿酿冷着一张脸将人踹翻, 团子看着哎呦一声惨叫的下人眨眨眼, “他犯错了嘛?” 她爹公事繁忙,府中的事很少见他过问,除却大事,剩下的都是孙管家在打理, 管家横了一眼办事不利的两名下人,那两人赶紧上前控制住那人,还不忘堵上他的嘴,省得他脏了主子耳朵, 孙管家并没有因为小主子年幼就敷衍她, “回小主子,今早有府上下人发现他偷了府上的物件,” 被发现时,他正将包袱里的东西推到狗洞外面,准备变卖, 因为都是些不怎么值钱的玩意,几次下来竟也没有被发现… “哦。” 姜安知道了缘由,也没有再去看那下人明显有话说的眼睛, 镇国王府有府上的规矩,这些规矩,孙管家比她更熟悉, 她踮起脚拍拍孙管家的手臂,奶声奶气的嘱咐,“下雪了,路滑,孙管家要慢点走嗷!” “诶,奴才知道了!” 老人的眉毛都舒展开,心情眼见得好了很多, 他目送着小姐走远,才让人放开捂着的嘴, “哼,原本念你家中母亲重病并不想重罚于你,” “你竟还想攀扯上主子。” 孙管家的眼神阴冷,哪里还有刚才的和蔼可亲,“奴才就得有奴才的样子,镇国王府虽不是宫中森严,也容不得手脚不干净的东西!” “拖下去,拿上卖身契发卖了吧。” 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团子的好心情,哼着不成调的歌往前院走去, 正言低下头,看着身前圆乎乎的团子,语气很轻的说道, “属下还以为小姐会让孙管家放人呢…” 姜安脑袋上大大的问号,“为什莫要求请?” “他做错了事情,就要受罚,如果有困难,孙管家会帮他呀~” 她爹不是暴戾之人,更不嗜杀,孙管家这个小老头在乎她和她爹比自己命都要重要,才不会做出什么有损镇国王府名声的事情, 正言憨批的抓抓头,“那小姐您还问孙管家…” 他真以为小姐是想让孙管家放过那个下人… 姜安仰着脑袋,发包上装饰的花花簪子在阳光下耀眼的很, “我好奇呀~” 对上小姐那双干净透彻的眼睛,正言一时语塞… “哎呀,走咯走咯,堆雪人呀!” 第39章 京都消息 今日姜寂臣回府格外早,正午便从军营返回来,高头大马后还跟着一辆朴素的马车,赶车的是一名黑甲兵, 身穿黑色大氅的华贵男人将马鞭递给身后的观砚,他停在府门前,目光扫过,似乎在寻找什么, 今日这个小团子倒是不在。 跟随而来的胡晏不明所以, 只是跟着停下步子拢好身上的披风, 观砚:“今日雪大,小姐应该在主院吧…” 王爷头都没回,脚下步子生风走向书房,微冷的话散在漫天的雪中,带着一丝烦躁, “多事。” 观砚神色不变,心中嘀嘀咕咕, 主子嫌自己多事,明明就是想自家闺女嘛,还不让人说! 眼中划过了然的胡晏轻笑,心中感慨冷面阎王的主帅也有牵肠挂肚的一日啊! …… “小姐,胡萝卜找到了!” 靠近书房就听见正言那小子张扬的声音, 姜寂臣脚步顿了一下,放轻了步子靠近, 他与胡晏二人并排站在院门口,素白色中,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男人倒是别样的风景, 只见书房廊下的空地,他闺女正蹲在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前,旁边还放着她特制的小铁锹, 姜安把胡萝卜插在雪人头上,又用小树枝装作是雪人的手臂, 大的是她爹,小的是她自己, 大的雪人用石子做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倒是神似王爷, 胡晏偏过头,清冽的语气染上笑,“小姐做的雪人倒是与您很像。” 姜寂臣望向乍着两根树枝的雪人,低声喃喃,“真丑…” 胡晏挑眉,倒也不戳破, 您这嘴角都压不住了… 这边团子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双手叉腰,非常不谦虚地自夸, “我怎么这么腻害!” 负责出力的正言、正律点头附和,“小姐好厉害!” 酿酿被三个人、六只眼睛盯上,眼角抽搐,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夸赞,“小姐好厉害…” 某只团子胖手糊在脸上,扭动胖乎乎的小身子嘿嘿傻笑, 身后毫不掩饰的笑声传来, 姜安扭过头便看到她爹站在不远处,身侧还站着止不住笑意的老狐狸, “爹,你回来啦!” 接住飞扑过来的冰团子,姜寂臣带人进了书房, “观砚,多拿几盆炭火过来…” “是,王爷。” 书房里,解开披风的团子苟在热腾腾的炭火盆旁, 她爹正拿着桌案上不知何时放在那里的折子在看, 胡晏便自己熟络的坐下,观砚带着侍卫将一个炭火盆就放在他旁边, 胡晏身体不好,这般冷的天若是没有要紧事都不会出自己的营帐, 取暖的胡晏在姜安眼中和今早死活不肯出门的狐狸崽子重合, 姜安摸摸肉乎乎的下巴,果然狐狸和狐狸都是一样的! 姜寂臣将看过的折子递给胡晏,两人当着姜安的面进行无声的沟通, 团子也不吵,就用她那双大眼睛盯着她爹, 是什么! 是什么,是她这个团子不可以知道的! “太后娘娘想让小姐去京都?” 胡晏蹙起眉,放下手中的折子,在姜寂臣的示意下扔进炭火盆中, 火苗窜起来,姜寂臣眼中倒映这红光,神情不明… 这折子是他在京中的暗线按照时间约定送回崇州府的,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京中最近发生的事情, 前些日子军饷贪污一事圣上已经下旨,涉案的武将、许右侍郎和钱粮史都已抄家,九族上上下下已经在黄泉路上团聚, 许右侍郎的妻子,也就是谢家的庶女卷了府上的钱财想要投奔娘家, 转头就被谢府的下人扭送了府衙… 镇国王府多了一位小主子的事也已经传遍了京都, 太后娘娘得知后,特意吩咐人前来崇州府为姜寂臣与姜安画像带回京都, 这上面还说娘娘想见一见这位如今皇室中最小的娃娃, 毕竟姜寂臣虽认了姜安作嫡长女,祖宗庙堂中还没有她的名字,她总要回去认祖归宗… 突然被cue的姜安支楞起脑袋光明正大偷听, 太后娘娘,一个新鲜的人物, 是皇帝的娘,那也是她爹的娘嘛? 胡晏的眸子落在姜安身上,里面暗浪翻滚,“小姐这么小,怎能一人独自去京都,” “王爷可有想好办法?” 此事还未定局,只要太后懿旨一日不到镇国王府,他们就有的是办法! 姜安咻的站起身,圆乎乎的大眼睛瞪着,小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一闪而过, 一个人? 去京都? 咋地,她爹这个长期饭票一下子变日抛了? 姜寂臣还未曾回答胡晏的问题,袍子便被扯了扯,他低下头对上团子委屈巴巴的脸, “能不去嘛?” 王爷弯腰抱起闺女,低沉的嗓音安慰团子,“阿安放心,你不去,” 男人靠坐在太师椅上,垂着的眼眸挡住眼中情绪,“太后想要阿安去京中,不过就是想以她为质,钳制本王…” 手握重兵的亲王啊,离那个位置不过一步之遥! 胡晏眼中划过厌恶,语气生冷,“王爷当年便在京中立过誓言,不会剑指京都,况且太妃娘娘如今还安在,” “这个老妖婆,怎如此贪得无厌!” 哦莫,狐狸骂人嘞! 姜安玩着她爹的印章,惊讶的张着小嘴… 所以,太后、太妃,哪个是她爹亲娘? 姜寂臣:“太妃背后还有娘家南地三州的支持,南地三州握着的是南商国大半赋税,” “她如何能完全钳制…” 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看都适合极了… 姜安眨眨眼,所以太妃是亲娘…啊不…亲祖母? 团子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困倦的泪水, 早早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反正她爹说了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京都, 姜寂臣轻轻拍着姜安的后背,将闺女哄睡,压低声音和胡晏说道, “我受制于太妃并没有好处,此事我会传信到护国寺,” “那个京都,就让她们自己闹去吧…” 他姜寂臣不会奉陪! “今日让你过府,是想商量年后使者入崇州府的事宜,” “最近些日子城中需要抽调人手协助刺史加紧巡逻,其余两州的护国军军饷本王已经交给了谢云山,” “不日,你便和他一同前去,” “此次前去你带上我的书信,” 每年使者贺岁都是边塞三州细作最猖獗的时候,他在书信中下了令,一旦发现绝不姑息,就地斩杀,不问缘由! 第40章 姜安搬家 次日晨起, 今日姜寂臣休沐,难得的姜安睁开眼睛还能看见她爹的身影, 团子坐在床上揉揉依旧困倦的小脸,睁着迷茫的圆眼,“爹,早上好呀~” 正在桌案前手执毛笔写着什么的姜寂臣并未抬头,下笔间冷峻的侧脸专注, “不早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他放下毛笔,唤来外面廊下候着的酿酿照顾团子起床, 男人移步到软榻上,“吃过早饭,本王带你去看看你的院子…” 这院子,早在姜安回府几日后便已经修缮好,迟迟拖到今日, 她自己的院子? 姜安脸上的梨涡藏也藏不住,又装出一副很舍不得她爹的样子,哒哒跑过来抱住姜寂臣的大腿, “那我就不能和爹一起睡啦…” 腿挂上重物,男人面上宠溺,手中书卷轻敲团子的发顶, “不和本王一起睡,就这么开心?” 姜安缩起本来就不怎么长的脖子,晃晃脑袋,赶紧表忠心, “不开心,亿点都不开心(bushi)。” 她爹喜爱干净,这个主院除了她偶尔会脏兮兮的团子外见不得别的脏东西, 而且她爹在这儿,酿酿他们都得退出屋子去… 哎呀,怎么越想,她爹越多余呢? 团子将这想法甩飞,小手牵上姜寂臣的大手,蹦蹦哒哒走出里间, 吃饭吃饭! 她的大包咂! 后院, 说是给团子搬家,其实姜安的院子就在姜寂臣主院的正后方, 就连团子这个小短腿走路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王府没有女主人,后院中最大、最好的院子自然就是嫡小姐的, 姜寂臣带着团子来时,院中孙管家正在亲自监督下人打扫院子, 主院那边小主子的东西拿出来一半搬进这个院子,剩下的摆件、家具都是从府中库房选了最好的送来, “主子,小主子…” 姜安今日穿着一身绛紫长袄,小脸被衣领一圈白色貂毛烘着,衬着团子更加粉雕玉琢, 牵着她的姜寂臣也穿一身绛紫,雍容华贵的王爷和他女儿站在一处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孙管家原本紧皱的眉毛松开, 他就说,这料子做成衣服,主子和小主子穿上一定好看, 天仙似的! “院子打扫的差不多了,您可以带小主子进去看看,还有什么缺的,奴才这就吩咐库房那边补上!” 红漆院门里,左侧是一处小池塘,池塘旁假山作景,白梅树枝丫连成片,右侧则架着秋千,再远些看去是直通屋子廊下的游廊抄手,八宝角的亭子里轻纱飘动, 这院子的主屋与主院格局无二,屋后是一片错落的玉竹林,竹林旁还有一处楼宇, 楼宇很高,站在上面可以俯瞰王府景色, 团子每走一处就要哇一声,小手摸来摸去表达自己对这个院子的喜爱, 她拉着爹的衣角,兴致勃勃开始规划, 这里…这间厢房用来养幼苗,这块地种蔬菜… 这里圈出来养她的羊咩咩,再在主屋给狐狸崽子做个窝! 姜寂臣扶额, 好好一个雅致院子… 算了,她怎么喜欢怎么来吧,老父亲放弃纠正了… 而跟在团子身后的孙管家则是用随身带的炭笔将小主子的规划全都记下, 改,回去都按照小主子的意思改! 镇国王府就这么一颗独苗苗,这不得宠! 收了笔的孙管家半弯着腰,“小主子,这院子还没有名字呢,您要自己题名嘛?” 这处院子,因为那处楼宇的存在,原叫摘星, 起名字? 团子皱巴起包子脸,你这不是难为我嘛,我都不认字呢… 她求助的目光下意识就追上爹, 姜寂臣扬起剑眉,随口说道,“原来叫什么就还叫什么吧,等阿安大些再由她自己决定…” 孙管家应声,也就不拆穿自家主子不擅长起名字这件事了, 毕竟姜寂臣自己主院的牌匾上都是空的… 等到一切事宜都安排好,他便往前院走去,所说这题名还用原本的摘星,牌匾肯定是要重新做的, 他要给小主子安排个纯金的! 过午,姜寂臣和姜安一同出门, 落了雪,既无要紧事,姜寂臣也不再骑马, 马车先是到了学堂,将被打包好的团子放下,又赶去了刺史府, 寒风中,姜安抱着晨起时她爹写好的千字文字帖站在学堂门口, 她鼓着脸,冲毫不留恋就远去的马车重重哼了一声, 团子嘀嘀咕咕,“说好了明年再上学堂的,骗纸!” 拎着食盒的正言歪了歪身子,给英明神武的镇国王洗白, “小姐别生王爷的气,启蒙之前也是要识字、熟读千字文的…” “只是王爷太忙,没有时间教您…” 与小姐亲近的就这么几个人,胡军师最近不在崇州府,霍将军根本就不在考虑范围里, 至于酿酿嘛,教个千字文倒是问题不大,主要她之前是暗卫, 暗卫教授本领那一套可不适用自家小姐… 姜安鼓起来的脸颊也泄了气,老气横生的叹一口气,“我只是想做一只平平无奇的米虫呀~” 嘟囔完,还是乖乖进了学堂。 堂上,老夫子正在听学子的诵读,诵的是礼记, “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无旷土,无游民,食节事时,民咸安其居,乐事劝功,尊君亲上,然后兴学。” (选自:《礼记》) 尚且稚嫩的声音伴着绕口的古文,窗外是风吹过时枝丫打动的声音,堂上还有炭火燃着的声音, 姜安独自一个团子抱着书卷,没有贸然打扰,睁着大大的圆眼偷偷看着, 老夫子不经意看到门外探出个脑袋的学生,拂过长须的手招招,让人进来, 此时刚好有一个学子举起手来,想让夫子为自己解惑, 姜安认得,是那个有妹妹的李星桑, “夫子,书上说安置百姓,修建城邑按照土地的广狭来确定,而按照土地的广狭决定安置多少民众,要使三者比例得当,才能安居乐业…” “为何崇州府地广却人稀,城外田地大都荒芜?” 可是朝廷、府衙安排不妥? 这句话他问在心中… 夫子坐在上首的主位,为李星桑的见解赞叹点头, 姜安便乖巧坐在台阶上,睁着大眼睛打量下面穿学子服饰的孩子们, “姜安即来了学堂,便同诸位学子一起听罢,” 老夫子起身走下,长袍拖在地板,穿梭在学子中间,苍老的声音响彻堂上, “李学子讲崇州府地广而人稀,实则不对,” “崇州府作为南商边关,人杰地灵!” “诸位学子可回家问问家中长辈,家中亲朋可有参军否?” “可去府衙藏书阁借来崇州府历年物志,去书里找找这片土地曾经的鼎盛…” “南商立国二百年有余,崇州府便抵外敌二百年有余,四大国纷争时期,这里人人皆兵…” 老夫子目光灼灼,“然,崇州府并非地广人稀,” “这片土地上承载着太多为保护家中妻儿的英魂…” 而且, 老夫子重新站回到堂上主位,“崇州府中还有镇国王带领的护国军二十七万黑甲驻守,何来地广人稀?” 李星桑思考片刻后低下头,为自己刚才的提问感到懊恼, 可夫子的话锋一转,“可李学子刚才那段话中有一部分也是对的,” “崇州府的田地大都荒芜,并非无人耕种,” “而是结出的粮食还没有种下的种子多…” “诸位学子,君子长六艺五德四修八雅,万万书中,总会有圣人言农作之事,” “老夫相信终有一日崇州府外能有百亩良田!” 第41章 去找颜如玉 良田百亩? 路走窄了,老师~ 团子双手撑腮,小脑袋歪着神游天外, 有她姜安在,想要几百亩就有几百亩! 下面学子们像一个个白嫩嫩的小萝卜头,重重点头,眼中燃起斗志,齐声说道:“谨记夫子教诲!” 老夫子:“年后便是诸国使者贺岁,身为学子要温习功课,上元节上尽力而为!” 身穿素色长袍的老者拍拍团子的脑袋,明显对这最小的学生和蔼不少, “阿安也要参加上元节的学堂学子游街,” “所以这千字文要尽快熟读!” 脑袋里正在良田之上大笑的团子被老师拉回现实,并且安排了学习任务, 姜安瞅瞅怀里厚厚一摞字帖,又看看自己胖乎乎的肉手,圆眼委屈,“夫纸,我还是个孩子!” 递了笔给阿安的夫子心肠比外面的石头还要冷,打击道:“过了除夕你便四岁了,” “六岁之前,还有三字经、四字经、百家姓、论语、孟子、大学…这些书要读!” 姜安:! !! 已经被书名砸晕的团子委屈巴巴握上笔,撅起来的嘴都能挂油瓶了, 诵读的一众学子,全凭肌肉记忆在张嘴,眼神不住往趴在小桌案上的团子看去, 这么软萌的团子居然是镇国王府的! 他们不信! 休息的间隙,夫子前脚离开堂上,坐在末尾的霍长明便冲向自家妹妹,中间还差点撞翻了李星桑, “妹妹!” 姜安从桌案上抬起头,小肉手还握着软趴趴的毛笔,有点懵的脸上沾着墨点子, 她见是霍长明,两条细长的眉毛耷拉下来,奶声奶气的控诉,“为什么…这些字在跳舞…” 七拐八拐的繁体字绕的团子眼晕… 瞬间找到知音的霍长明用力点头,“是吧,是吧…我刚识字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身后小正太掏出身上随身带着的帕子,毫不留情打击道,“你现在看书也眼晕…” 李星桑用帕子轻轻擦去团子脸上的墨痕,正太脸绷着,像个小夫子,“千字文对仗工整,语句平白如话,理解了释义很容易就能记住…” “这句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意思是云气上升遇冷就形成了雨,夜里露水遇冷就凝结成霜。黄金产在金沙江,玉石出在昆仑山岗。” (以上千字文及释义来自百度百科。) 在姜安的耳朵里,就是…巴拉巴拉…黄金…巴拉巴拉…玉石! 团子恨不得整个人都塞进她爹龙飞凤舞的字帖中,大大的眼睛大大的震惊,“黄金!” “玉石!” 李星桑:…… 霍长明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书中自有黄金屋?” 说罢孩子拔腿就跑,李星桑亿脸懵的喊了他一声,妹妹不管了? 霍长明:“我去找颜如玉,你帮我照顾安安妹妹!” 莫名被安排的李星桑捂脸, 有时候他真不想承认霍长明是自己同窗! 其余学子各自聚成一小堆,大都对姜安这个团子很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崇州府上办的官学,不问身份,堂上诸位学子贩夫走卒又或是城中权贵, 小孩子大都不懂什么是阿谀奉承,只是对这位皇室正统血脉有骨子里的畏惧。 而李星桑靠近团子,完全是因为在家照顾妹妹习惯了… 姜安捶捶坐麻了的小短腿,跟着李星桑回到他座位上, 团子好奇的看向几个小孩中间放着的东西,主动靠近,“这个是什么?” 一个学子连忙将桌案上放着的玩意推着离团子更近些,眸子里闪着星光,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骄傲, “这是我爹带回来的鲁班锁,” “我们解了很久都没解开…” “我爹说我要是能解开再装回去,下次去南地进货就带上我!” 从外表上看,这就是一个简单的木质结构,几条木条在没有钉子的情况下拼装在一起, 姜安很快就融入到这个小团体中,睁着圆眼礼貌询问,“我可以玩吗?” 那个学子连忙连头,晚一瞬都怕这个团子就没有兴趣了, 姜安讲这东西放在手里把玩几圈,摸清楚内部结构, 鲁班锁是榫卯结构的原型,这种榫卯结构在她的时代非常实用,不需要携带太多重物,就地取材,在超多人力情况下一天时间就能搞出来一栋结实异常的建筑! 只见团子胖手灵活的将木条抽出来,在几位学子还没反应过来的眼神下又迅速将鲁班锁恢复原样, 几个孩子对上桌上完好如初的鲁班锁,小脸表情出奇的一致, 迷茫… “你…你解开了?” 还拼回去了?! 姜安臭屁,“昂,多简单呀~” 团子真诚发问,“要我教你们嘛?” 孩子们(星星眼):“要!” …… 下学时,学堂外停了几辆马车,其中镇国王府那辆异常显眼,周围不止没有旁的马车敢停,就连活人都见不到, 接娃娃下学的家长们今日异常的安静… 孩子们笑闹的声音由远及近,马车侧面站着的观砚对里面说道:“王爷,学堂下学了…” 马车门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推开,一身绛紫华服的姜寂臣下了车, 众人:“参见镇国王,王爷万安…” 观砚扬声道:“诸位不必行礼,今日王爷只是来接府上小姐下学,大家一如往常便好!” 镇国王府的人这样说,那是王爷宽仁,又有谁敢真的一如往常呢… 小萝卜头们跨过学堂横木, 只见他们中间围着的可不就是镇国王要接的闺女,这群萝卜头把姜安的侍卫和侍女都挤到了后面去, 酿酿盯上霍长明手里拎着的小姐的布包, 这活原本应该是她的! 憨憨笑着的霍长明挠挠后脖颈,怎么觉得凉飕飕的,穿少了? 孩子们围着她说说笑笑,家长们心如死灰, 还真有一如往常的,就是他们的崽啊!! 有几个孩子瞅瞅自家父母亲,又恋恋不舍瞅瞅软萌的团子, “安安,你明日还来学堂嘛?” 走过来的姜寂臣低声替闺女说道,“她明日还来学堂,你们快去找父母亲吧…” 别耽误我抱我闺女! 第42章 姜寂臣是顺带那份 接连几日,姜团子都被她爹拎到学堂门口, 尚未睡醒的她用胖手揉揉眼睛,披风里挂着老父亲给收拾好的布包, 姜安踮起脚,对掉头离去的马车摆摆手,奶声奶气嘱咐她爹, “爹,不要忘记来接我下学呀!” 马车小窗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催促团子赶紧进学堂… 下学时,姜寂臣从军营赶回,偶尔会迟到, 姜安也不生气,就坐在横木上,目送小伙伴一个个被爹娘接走,双手托腮等她爹, 学堂看门的老者还会将热腾腾的汤水端给她, 四驾的马车出现在视线范围,团子哒哒跑下台阶,脑袋上小啾啾乱晃,昭示着她的开心, 姜寂臣将冰冰凉的闺女抱在怀里,用内力集中在手心替她驱赶寒冷, 老父亲戳戳姜安的梨涡,语气无奈中还有愧疚,“下次不必一直等本王,让酿酿回府上叫了马车来…” 姜安摇头,一边将今日她临摹的字帖拿出来给她爹看,一边问道, “爹不来接我下学了嘛?” 姜寂臣:“本王当然想来接,军中事多,总会耽搁时间,你在外面等着太冷了。” 团子晃晃脑袋,脸上笑容不减,“不冷呀,赵伯伯会给安安热汤喝,而且我想让爹来接我,” “安安的同窗都是爹爹娘亲接走的呀!” 闻言,她爹神色一怔,墨眸情绪闪过,寂静的马车里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 “好,以后每日本王都会来接阿安!” “不过…明日本王替你告了假,”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明日不用去学堂了?” 稚嫩的声音上扬,明显是很高兴, 姜寂臣眼见自家闺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激动到两只脚乱晃, 再见了,老师~ 再见了,我亲爱的同窗们~ 欧呦,好舍不得你们哟~ 啊哈哈哈哈!! “对,你明日和本王去军营。” 额… 团子瘪嘴,“我还是上学堂吧…” 太远了,团子一路都要被颠瘦了… 姜安紧贴着的胸膛传来震动,男人轻笑,大手rua了rua闺女的发顶, “孟不忍的幼苗长出来了,他可是特意找了本王,让本王明日一定要带上我们阿安去军营庆祝!” 长出来了呀, 团子傲娇的抬抬下巴,也不看看是谁出马! 她姜安出马,一个顶上千军万马,嘿嘿嘿~ 马车在镇国王府门前停下, 姜寂臣还有事情没处理完,便带着姜安去了书房, 书房里,男人的桌案旁边又添了一个适合孩子用的小桌案, 上面摆着笔墨还有团子随手放的玩物, 她爹处理事情,她便在一旁临摹字帖又或者看看物志, 这些地方物志上不止有文字记载,还有简笔画记录, 不过,三岁的孩子玩性大,姜安小小的脑袋里一会儿是院子里独守空房的狐狸崽崽,一会儿是厢房里还没搭建好的暖房, 小身板在椅子上蛄蛹蛄蛹,引得她爹侧目, 知女莫若父, “想出去玩?” 被抓包的团子抓着毛笔,小眼神飘忽,“爹,你肿么知道!” “呵…想出去玩就走吧,记得让酿酿跟着你,不要你一个人乱跑!” 被解封的团子高举双手,她爹万岁! 出了书房门,团子哒哒跑起来时衣裙翻飞,好似冬日里娇嫩的花, “酿酿,酿酿~~” …… 次日, 姜寂臣带团子离府时已是正午,马车里还装着她和爹换洗的衣衫, 朱红大门前,孙管家泪眼汪汪送别主子和小主子, 姜寂臣嘴角抽搐,“孙管家,我们明日便回来了…” 孙管家听到的:我们今天晚上不回来! 嘤嘤嘤… 他站在马车后摆手,身后是偌大的王府,“主子,小主子,路上注意安全!” 车窗里探出团子的脑袋,稚嫩的声音借着风传进孙管家耳朵里, “安安的狐狸,孙管家不要忘记帮我喂狐狸呀~” 孙管家:嘤,更伤心了… 风里还有老父亲无奈的声音,“慢点…小心摔了…” 马车到了主营门口,观砚对了望台上的黑甲兵出示主帅令牌, 车门打开时,阳光照进车厢里, 一身劲装的男子身材伟岸,凌冽的眉峰与那双眸子藏在暗处,大手护着用大氅裹着的女娃娃, 只一瞬,车门便又被阖上… 黑甲兵高举手中某面旗帜,大门缓缓打开,守卫的士兵哗啦啦单膝跪了一地, “参见主帅!” 震天的声响成功吵醒了睡梦中的团子, 她手上还握着半块没吃完的果干,小眼迷茫, 到了? 马车路过主帐并未停下,一路向着孟不忍所在的工兵营地而去, 营地里,热闹非凡, 几位主将都聚在这里,宽阔的空地上燃着篝火,霍朗和其中一位将领正在翻动火上的烤全羊, 那羊,油脂明亮,香气散出去很远,用刀片下一小块,羊最外层的肉质已经烤脆,在口中爆开香料的刺激味道,里面的肉泛着汁水,勾人的很… “诶,这是不是主帅的马车?” “还没喝了,就已经醉了,主帅的马车都认不出来?” 几名将领有说有笑的站起身迎接, “好香呀~” 只见马车里率先钻出个团子,小鼻子抽动几下,眼里满是对美食的渴望, 霍朗脸上的笑扩大,“小姐,在这儿!” 他错身让开,身后烤全羊的样子出现在姜安面前, 她睁大眼睛,随后脸上梨涡浅浅,用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去看她爹, 老父亲摇头失笑,也不知这个馋猫到底是像了谁… 主帅到了,羊也能吃了, 小兵们搬来酒水,他们便围着篝火而坐,用随身的匕首割下羊肉, 一口肉、一口酒,时不时大笑几声,当真是快活! 被疯狂投喂的团子靠近了她爹面前放着的酒碗,闻着鼻尖酒的香气,砸吧嘴, 想她当初,也是能喝倒领导的好下属啊! 主要就是爱喝,嘿嘿… 话不多的孟不忍穿过篝火的火光看向团子, 他喝酒的动作顿了顿,起身离去, 再次回来时,手中端着两个白色的瓷碗, “小姐,这是梨浆,很甜,你尝尝看…” 说罢,他还不忘在主帅面前的矮桌上也放一碗, 沾了酒气的姜寂臣挑眉,有些意外,随意而坐的姿势让他更添桀骜, 居然还有他的份? “咳…” 孟不忍挠头,主要是这梨浆是后厨的宝贝,他是借了主帅的名头才要出来的, 主帅…是顺带… 第43章 给孟参将攒老婆本 酒足饭饱,霍朗迈着混乱的步子往离开的方向走,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回家找他夫人去… 孟不忍白了他一眼,愤愤说道:“妻管严!” “咋滴!” 喝醉了的汉子身子晃动,酡红的脸上骄傲的很,“我家夫人是…嗝…顶顶好!” “我…嗝…就稀罕我夫人!” “谁像你,没人疼…” 眼看着孟不忍的脸青了又黑,其他几位没喝醉的赶紧将霍朗捂嘴带走, 还坐在原地的姜寂臣端着酒碗,薄唇沾着酒液,在火光下泛着光泽, 他单手捂住迷茫的姜安的耳朵,将人捞到自己身侧,狭长的眼横了一眼霍朗, “阿安还在这儿,胡说什么呢!” “嗝…” 打了个酒嗝的霍朗看向软乎乎的团子,踉跄的脚步奔向她,眼中竟泛起水光, “呜…唔…” 一把摁住他的孟不忍语气森森,“你喝多了…” 一群人硬是连抱带拖的将醉汉扔进了一个空营帐, 吃饱了的姜安抱着空荡荡的碗兴致勃勃看完了全程, 好看,爱看! 脑门被弹,团子哎呦一声,胖手捂着脑袋,控诉的看向她爹, 后者非常理直气壮的收了手,施施然起身,“走吧,本王带你去看幼苗,” 别以为他不知道,团子在她的院子里捣鼓些什么, 好几次,他都撞见一身土的正言… 孟不忍在前面带路,喝过酒后清俊阴郁的参将脸上泛着红色,一双眸子落在团子身上,视如珍宝, “属下能成功培育出幼苗,还要多谢小姐的提点,” 在冬天培育好幼苗,来年春天便可以早些将幼苗种到田里,拉长粮食成长的周期,秋收时一定会是丰年! 走进这间暖房,扑面而来的热气烘着人暖洋洋的,白色窗纸在阳光的照射下亮眼,只见暖房随处可见都是长势喜人的幼苗, 虽然还是很小一株,却生命力旺盛… 这些手巧的工兵甚至想到合理利用暖房的空间,做好了简易的架子,一排排都是嫩绿色的幼苗, 姜安蹲在苗苗旁边,小手轻轻拨动, 嫩绿色的叶子上水珠掉落, 她弯了弯眉眼,一身翠色长袄在这片绿意中好似林中精灵, 孟不忍阖上门,站在姜寂臣身后感叹,“若是这批幼苗到了百姓手上,明年冬天有多少人家不用再挨饿了…” 看着自己的成果,孟不忍是真的开心, 他幼时家中遭祸,后又辗转成了流民,若不是机缘巧合下与弟弟参军,恐怕如今连尸首都找不到, 团子放眼望去,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冬日育苗的法子是好,可连饭都吃不饱的百姓哪里来的余钱去建设这样一座有地龙的暖房呢, 这样想着,她便询问身后的爹和孟不忍, 三岁得娃娃昂着头,细长的眉毛蹙起,被烦心事困扰的样子又可爱有让人心生怜惜, “是要以护国军或者爹的名义将这些幼苗送出去嘛?” 她的真诚发问,却是提醒了咱们这位王爷, 他身为护国军主帅,位高权重又手握重兵,本就是京都那几位心里的一根刺, 这边关三州不是他的封地,若他行此举张扬,势必会引起上位者的猜忌,猜忌他的忠心, 姜寂臣倒是不怕这些,本来他对龙椅上那位就没什么忠心可言,但若是朝臣参他一本,递给了圣上杀人的刀可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见姜寂臣和孟不忍都在思索,团子歪歪头又说道,“老师说了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 “我们可以和伯伯们交换呀,” “他们给种子和加工费,我们给他们幼苗!” 被点通的姜寂臣扬眉,老父亲惊讶的目光落在自家团子身上,这是三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对上她爹惊奇的眼神,团子挠挠头,“不阔以嘛?” “可是学堂门口炸糯米花的伯伯那里就可以呀!” 姜寂臣:…… 这不就合理了… 孟不忍摸摸鼻子,小声和主帅说道:“小姐说的…额也不是没有道理…” 老父亲捞起沾上灰尘的团子,点点这个小吃货的脑门,“此事本王会处理,你照顾好这些幼苗就好。” 孟不忍:“是,主帅!” 怀里的团子高举着手,明显有话说, “我有分红嘛?” 小团子巴拉着短手,“霍姨姨开酒楼就有分红,安安帮忙出主意也要有分红!” 钱来,钱来,钱从四面八方来!欸嘿嘿~ 老父亲眼角抽搐,无奈应声,“有,我们阿安也有分红!” 孟不忍点头,“对,我的那份也给小姐!” 都给她呀, 姜安摇摇头,“我不要…” 还没等孟不忍桑心,更扎心的就来了, 姜安:“孟参将的要留着娶媳妇呀!” 姜寂臣:“咳…阿安说的有道理!” 孟不忍:…… 夜里,老父亲就带着闺女宿在主帐,因为军营里都是汉子,所以团子的一切都是姜寂臣亲自操手, 等一身羊肉味的团子重新香喷喷后,他长舒一口气, 这可比处理公务累的多啊! 精神了一天的姜安此刻已经迷迷瞪瞪,胖乎乎的团子在床榻上摸索什么, 嘴里还嘀咕着,“狐狸…唔…我的暖床狐狸呢…” 站在床边的姜寂臣捂脸,这都学了些什么啊! 看来他有时间要请教一下怎么养团子了,好好的团子别养歪了! 次日,姜寂臣还没带团子回府,府上倒是来了人, 观砚带着正律一路进了主帐, 原是京都太后娘娘派来给王爷送贺岁礼和画像的画师到了… “来的是太后身边的太监,还有…” “太妃娘娘身边的嬷嬷也带人来了。” 姜安:哦莫,修罗场啊! 主位上的姜寂臣放下公文,面上依旧冷峻,倒也看不出情绪, “既如此,便备马车,随本王回府吧。” (注:糯米花,爆米花前身,起源宋朝,又称熬稃。) 第44章 想当我娘?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到王府时,暗中流动的剑拔弩张之感让团子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镇国王府的府门前,两排士兵分立在府墙两边,金色的甲胄和赤色的布相互交接,衬着这些兵的身份不同寻常, 队伍其中还有不少抬着的木箱, 跨进府门,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前厅,垂手立着几十名侍女,她们眉眼低垂,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像是粘贴复制出来的一般, 即将走近,甲胄未卸的姜寂臣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墨发束在脑后,镂空金冠与玉簪固定, 他脚步停顿,风吹过时墨发随玄色披风翻飞,狭长的眸子垂下看向手中牵着的团子, 姜安似有所感抬头,团子握紧拳头安慰她爹, “爹不怕!” “他们要是敢带我走,你就揍他们!” “要是他们欺负你,安安就给他们套麻袋!” 什么太后、太妃的, 她爹手握五十万大军,想不想当皇帝全看心情好不好! 轻轻的笑声散在风里,王爷捏捏闺女的手, “好,本王听阿安的。” 原本是想安慰团子,肯定不会让她被人从自己身边带走, 没想到反倒是被她安慰了… 姜安重重点头,拽着她爹雄赳赳走向前厅, “奴婢见过镇国王,王爷万安。” 这些跪拜的侍女并未听到王爷的应声,头磕在冰冷的石板上,只见得一双长靿靴走过, 踏上前厅的台阶,里面的人正急匆匆往外走来, 她们这才听见镇国王低沉的声音, “起来吧,别在这儿杵着,本王看得眼晕…” 言语之中的嫌弃简直不要太明显, 那些侍女站起身后,既畏惧姜寂臣的威压,又不敢妄动半步,毕竟她们有自己的主子… 踏出横木的孙管家刚好看到这一幕,他冷哼一声,扬起的声线有些尖细, “怎么,不是我镇国王府的奴才,王爷的话便不用管用了?” “你们既是宫里出来的,也不要忘了镇国王府的主子是南商的并肩王!” “奴婢不敢…” 不论是姜寂臣又或者是孙管家都没兴趣和这些被别人牵着绳子的奴才纠缠, 见她们重新颤抖着匍匐在地,孙管家白眼都快翻上天, “哎呦,你们这群没眼力见的,敢惹的王爷不快,仔细你们的皮!” “还不快退下去!” 说话的太监与孙管家差不多的年纪,身上穿着大紫色的太监服,手上的拂尘直点向那些侍女,眼角闪过尖酸, 姜安看了看他翘起的小拇指,还有阴柔的面相,赤红的唇,眼角能夹死苍蝇的鱼尾纹, 扫了一眼默默低头, 画面太美,不敢看,根本不敢看! “奴才、老奴见过镇国王爷,王爷万安。” 太监身后,一位老嬷嬷落后一步走出,虽是与其一同行礼,面上却不掩饰对姜寂臣或者是对整个镇国王府的不屑之情, “这位便是大小姐吧…” “哎哟,你看看,和王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额哈…”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姜安掏掏耳朵,就被她爹牵着进了正厅, 他的面上恼怒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掩饰,再转头太监还是那个阿谀奉承的太监, 旁边齐嬷嬷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嘲讽,昂着头从太监身边路过, 前厅里,姜寂臣坐在首位,并没有给这两位太后、太妃面前的红人安排座位的意思, 齐嬷嬷俯身行了一礼,那双算计的眼睛就落在姜安身上, “太妃得知您找到亲生女儿很是高兴,特意为小姐送来了新年礼,” 说罢便从袖中拿出厚厚的礼单, 太监也不甘落后,按理说太后本就比太妃位高,他自然是不满被抢去风头, “太后娘娘也为小姐备了新年礼,还请王爷与小姐过目…” 气氛一时间凝滞, 先接谁的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没有主子发话,孙管家稳如老狗,眼皮都不抬一下,上位的姜寂臣噙着茶并不言语, 只有团子颇有兴趣的歪歪头,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她安坐在老父亲另一边的椅子上,两人中间放着个小几, 只见团子拍拍身侧的小几,“安安谢谢你们呀,快拿过来吧~” 太监和嬷嬷都愣了一下, 两位后宫娘娘的礼单,同为皇室子孙倒也不必跪谢,可这送上去是不是有些不合规矩… 对上三岁团子干净的圆眼, 他们心中的气泄了下去, 和一个奶娃娃讲什么规矩呢,倒显着他们的主子一点都不亲厚! “诶!” 看着这两个老家伙颠颠送上去的样子,孙管家嘴角的笑收都收不住, 团子摸向手边两份厚厚的礼单,梨涡跑出来透气,眼睛弯成月牙, 姜寂臣瞥了眼笑得一脸不值钱的闺女,嘴角抽抽,却也由着她去了, 送完了礼,也该谈正事了, 齐嬷嬷拍拍手,不知从哪个方向钻出来一整排穿着侍女服饰的美人儿, 各个风姿卓越、我见犹怜,看的团子张大了小嘴,看花了眼, 齐嬷嬷嘴角带笑,“太妃之前一直为王爷您的终身大事苦恼,如今王爷既已有了嫡长女,身边也该再有几个贴心的女子伺候在您身侧,” “这些姑娘都是太妃娘娘亲自把关,家身清白,” “还望王爷不要拂了娘娘一片心意!” 齐嬷嬷一个眼神,那些个姑娘含羞带怯的看向姜寂臣, 齐声道:“奴家见过王爷…” 咦~!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瞅瞅她爹的脸色, 好吧,成功黑脸… 看来是不怎么喜欢呀~ 团子晃着脚,亿脸无辜看向齐嬷嬷,“嬷嬷,这些小姐姐都是给爹找的媳妇嘛?” 齐嬷嬷:“回小姐,这些姑娘日后都是王爷后院的妾,她们会照顾您…” 姜安眨眨眼,“照顾我?” “那干嘛给我爹做妾?” 呸呸呸呸,还照顾我,我看是想当我娘! 团子心里跳脚,面上依旧天真, 齐嬷嬷脸上的笑一僵,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多问题,烦死了! 她磕磕绊绊的回道:“那当然是入了王爷后院,才能更好的照顾您和王爷啊!” 团子了然的点点头,“这个样子啊…” 齐嬷嬷微笑, 姜安:“那不用给我爹做妾呀,我爹没时间理这些漂亮的小姐姐,” 她看向那一排小姐姐,笑得像是个小狐狸, 只见软萌可爱的团子开口就是,“姐姐们会种地嘛?” “会翻土嘛?” “或者,会照顾大老虎也可以哦~” “我们府上什么都不缺,倒是缺几个种地的,” 姜安端着可爱乖巧,笑容真诚,“安安答应了爹,要亲自种大米,种地也算照顾我和爹吧…” “还有啊,西苑的大老虎整天叫叫叫,可吵了,都影响安安睡觉了,” “几位姐姐谁去呀?” 第45章 抢孩子啦!! 姜安一番话,使得几位姑娘的脸色惨白,她们颤抖着跪在地面,美人就是落泪也是一番别有风情, 齐嬷嬷此刻也没有了哄孩子的心情,纵使是太妃娘娘的亲生孙女,也要看看是谁生下来的, 她家娘娘向来不喜欢这个二儿子! 她冷下脸来,这些姑娘都是花了大价钱和时间培养出来的,怎能去做这些粗俗不堪的事,况且这是太妃娘娘赏下来的人! “小姐年岁尚小,宫中礼法向来还没有学…” “嘭”的一声,强硬打断了齐嬷嬷的说教, 姜寂臣拂去手背上的茶水,周身气势陡然凛冽,狭长的眸子裹挟着浓浓戾气直射向齐嬷嬷, “本王的女儿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奴婢来说教!” “齐嬷嬷要是还想全须全尾走出崇州府,老奴劝你慎言!” 被姜寂臣和孙管家两双要杀人的眼睛盯上,齐嬷嬷这位在宫斗中存活下来的老手此刻也是脊背发凉, 只能垂下头来,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奴一时失言,还望王爷、小姐莫要怪罪。” “可这几位姑娘…” “这是太妃娘娘对王爷的一片心意,想咱们娘娘一人在护国寺孤苦无依…” “呵…” 上位的男人嘲讽一笑,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眉眼桀骜又矜贵,“想让本王收人也可以,” “只是本王府上不缺人,军中的将士们倒是缺,” 他狭长的眸子扫过在场所有人,其中威压逼人,“你们想去吗?” 若说团子的话只是让她们担忧以后的生活,现如今王爷的话可就让她们担忧起自己的性命了, 什么我见犹怜也不演了,姑娘们连忙伏在地上,声线颤抖,求嬷嬷别让她们留下… 齐嬷嬷的胸膛上下剧烈起伏,她与镇国王此前见面还是三年前的朝堂之上匆匆一见,再之前便是六七年前, 她与太妃原以为,姜寂臣还是从前那个听从母亲话的孩子呢… 她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既然王爷不愿收,那也就不要苦了这些姑娘,老奴再带回京都便是。” 姜安煞有其事的点点小脑袋瓜,似乎很认真为自己那素未谋面的祖母着想, “嬷嬷不是说祖母在什么…寺孤苦无依吗,” “那就将这些姐姐带去给祖母作伴吧,要是每天醒来就能看见这么漂亮的姑娘,祖母的心情一定很好吧!” 这下连站着看戏的太监都绷不住要笑了,这小祖宗还真是杀人诛心啊, 太妃娘娘年近五十,她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可容颜易老啊,每天再看着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在自己眼前晃, 会郁结于心吧, 会吧… 见齐嬷嬷一时没应声,团子神色委屈的看向她爹,“安安说错话了吗?” 老父亲当即用要杀人的眼神横了齐嬷嬷一眼,转头面向团子时声音柔和,简直判若两人, “没有,太妃娘娘会知道我们阿安的孝心。” 啊对对对,可孝死我了! 齐嬷嬷: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她合在身前的双手都快绞烂了,还是端的平和模样继续进行此行最重要的任务, “都说女儿肖父,小姐与王爷当年一样,最心疼太妃娘娘,” “若是娘娘能亲眼见见小姐,该有多欢喜啊!” 姜安:来了来了,爹,这有人要偷孩子! 旁边的太监哎呦一声,声音之夸张,简直让人没眼看, 只见他翘着兰花指用手打了打脑子,故作懊恼的样子, 被打断输出的齐嬷嬷(微笑):你最好有事! “瞧奴才这猪脑子,差点将太后娘娘交代的差事都给忘了…” “娘娘说了,咱们王爷是先帝一众皇子中有子嗣最晚的,让人惦记,” “这不,此行特意让奴才带了画师一路来崇州府,就为了给王爷和小姐画像,” “咱们太后娘娘啊,总在我们这些奴才面前说,王爷年纪轻轻就镇守边关,身边也没个一儿半女的陪着,” 姜安:编,我就看你编! 这太监情到深处还用袖子擦擦眼角,意有所指道:“太后娘娘若是能见见咱们小姐,” “小姐冰雪聪明的,娘娘定能放下心来!” 姜寂臣听这声音听的头疼,骨节分明的手克制的揉揉额角,压下心中想要砍人的欲望, 齐嬷嬷这一听,当即又要再说,话到嘴边,就听到一声稚嫩的叹息, 循着声音看去, 好,又是这个小祖宗! 姜安余光瞅瞅这两位,装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双手撑腮说道, “肿么办,都怪安安太好了!” “大家都想和我玩,太后娘娘想,太妃娘娘也想…” 团子很纠结呀,“安安也想和她们玩呀~” 听到这话,太监和齐嬷嬷的眼睛都亮了, 只见姜安掰着小短手就开始数, “可是安安也舍不得爹和孙管家呀,还有酿酿…正言…狐狸崽崽…正律…还有我的床呀…” 紧接着团子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样,兴奋的站在椅子上,手指了指这两人, “要不你们就留在王府吧!” “这样我也不用离开王府,两位祖母也能知道安安每日都在做什么!” “而且!” 姜安嘿嘿一笑,两只小手背在身后,一副我已经看透你们的表情, “我还可以让爹爹给你们成婚啊!” 太监、齐嬷嬷:! 姜寂臣:! 孙管家:! 椅子:! 太监和嬷嬷对视一眼,及其嫌弃的双双移开视线,就差没吐了, 太监弯了弯腰,“小姐真会说笑…” 您快收了神通吧! 姜安瞪圆了眼睛反驳,“我没有说笑啊!” “学堂的学子说了,你们这样的叫做什么…什么冤家…,就是要在一起的呀!” 孙管家:“小姐,是欢喜冤家!” 姜安:“对对,就是这个冤家!” 姜寂臣(捂脸):这都学了什么啊! 太监似乎生怕姜安真让他俩原地结婚,赶紧请示让画师来前厅画像, 就连齐嬷嬷都闭了嘴当背景板, 这小祖宗还是不要去京都的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去! 没人应和团子,她小眉毛都耷拉下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真的不成婚吗?” 姜寂臣赶紧将团子捞进怀里,大手在团子发顶狠狠揉了一把, 低沉的声音响彻前厅,“你们回去禀了太后、太妃,本王的女儿尚且年幼,除了本王身边她哪里都不会去,” 姜寂臣抬眸,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眼中满是凛然战意,“若是执意想见本王的女儿,” “那本王便与阿安同去京都!” 三年前,他在朝堂之上为保太妃曾立下护国军剑锋永不指向京都的誓言, 若是一再逼他违背此誓言,无论是太后,还是从不曾分给他半分母亲关怀的太妃,都会是他姜寂臣剑下亡魂!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太监和齐嬷嬷脸色苍白着乖乖应下, 下毒陷害这些宫里的腌臜手段他们可以,这个改朝换代的千古罪人他们当不起! 怀里的姜安兴奋到用小手糊上她爹的大掌, 她爹,真的是太帅了! 一番威胁后,两位画师也终于进了前厅, 一身甲胄的王爷俊逸又不失威严, 眉眼间是这边塞给他的桀骜,面无表情的脸不怒自威,让人不敢直视,而怀里抱着的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白白嫩嫩,笑得梨涡都藏不住, 画好之后,姜安借着在她爹怀里的优势,见到了两幅画像, 这不就是不高兴和没头脑的组合嘛! 两幅画像,最神似的那幅被姜寂臣留了下来, 在场的人也无人敢说他不合规矩, 毕竟在这崇州府,镇国王爷才是这里最大的规矩! 第46章 就放床头! “你们,还不走?” 镇国王单手撑额,不耐的眼神扫过齐嬷嬷与太监, 齐嬷嬷、太监:? 虽然他们是奴才,可他们是太后、太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啊! 就算是京都百年世家大族,也要留下他们喝杯茶,偷偷给塞上厚厚的红封, 此刻面对这位征战沙场之上的王爷,却也只能是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太后娘娘交代的,奴才既已都办完,就不叨扰王爷了,这就启程回京都复命!” 可怜他的屁股啊,坐了几日的车不停歇往这边塞赶,如今还要不得休息,再回京都去! 相对于齐嬷嬷和太监脸上险些维持不住的假笑,姜安小团子肉乎乎脸上笑成小面团样, 她对两位挥挥手,“路上注意安全呀~” 虽只有三岁,却是这位活阎王的女儿, 姜安的一番好心在他们二人的耳中就成了赤裸裸的威胁, 太监腕间搭着拂尘,迈出的步伐一绊,差点在姜寂臣面前摔成狗吃屎! 哦莫! 团子捂上自己的小嘴,眼睛里有震惊也有迷茫,她好像没说什么吧… 王府门前浩荡的队伍离去,只留下前院堆积满满的木箱, 府中看不见的暗处,众多暗卫与藏着的守府亲兵解除戒备,回到各自原本的位置上, 姜安拿起小几上厚厚的礼单打开, 长长的折子一端从她小胖手上脱落, 她震惊的张大小嘴,这礼品单子有两个安安那么长! 学堂几日,她再也不是那个不识字的团子,(啊对对对,是半个不识字的团子~) 软乎乎的娃娃就差把折子怼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坐在那里小声嘀咕着, “白玉八仙…纹…唔这个系什么字?” “东珠…” “这个我认识,是金锁!” 姜寂臣听着耳边团子的嘟囔声,眼底郁气倒是散去不少, 他伸出手,手指曲着去弹闺女的脑门,“这么喜欢,就让孙管家将这些东西都抬去阿安的院子,” 姜安嘿嘿傻笑,揉揉根本不疼的脑门,眼睛亮晶晶的, 对着她爹,好听的话不收费一样往外蹦, 御赐之物,都是些华贵物件,既不能融成金子,又不能变卖,怕是要让这个小财迷失望咯, 这样想,姜寂臣的心情更好, 男人吩咐道:“命人将东西抬到小姐院子,挑些她喜欢的留下,” “剩下的都封进她的小金库。” 孙管家笑着应下,转身便要出前厅做事去, 姜寂臣的目光扫到前厅外那棵落了雪的松柏,想到什么似的叫住孙管家, “孙管家,本王瞧着快岁旦了吧?” (两汉时期,春节又被叫为“三朝”、“岁旦”、“正旦”、“正日”。来自百度百科。) “回主子,还有一旬便是岁旦,” 王爷往年从不过问府上节日安排,于他而言岁旦还是上元,日子终究是日子, 他们这些下人虽时常陪伴主子身侧,却也比不得血浓的亲人… “府上的采买已经早早备好了,今年还是照旧?” 今年府上还有小主子陪着王爷,或许会是不同的一年… 姜寂臣偏过头去看亿脸好奇的小团子,敛下眉眼思索, 良久,等到孙管家都以为主子悄无声息离开前厅了,上位才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今年是阿安在王府过的第一个岁旦,操办大些,” “再从账上走些银两,以阿安的名义分给府中下人…” 孙管家眉开眼笑的连声应下,弓着腰送王爷离开前厅, 他的衣角被扯了扯,低头看去就发现小主子的手里正拽着自己的衣袍,她一双圆眼望向自己, “孙管家要出门买东西?” 奥哟~ 孙管家赶紧蹲下身子,生怕自家小主子昂着头累到,他眉眼荡漾着宠溺,哪里还有面对其他人时的疾言厉色, “回小主子,奴才是要出府的,岁旦将至,府上要采买…” 得到了答案的团子星星眼,她没有松开手上的衣角,还拽着晃了晃,撒娇道,“可以带上安安嘛!” “我不会添麻烦的!” 团子举起小手掌保证! 孙管家甚至没有思考过,连忙给出小主子肯定的答案, “小主子喜欢什么,奴才统统买回来!” 反正花的是主子的钱! “好欸!” 团子兴高采烈的蹦蹦哒哒,和孙管家礼貌告别后迫不及待拉着娘娘哒哒跑向自己的小院子, 拆礼物! 拆礼物! 院子里,正言与正律正将木箱中的大大小小锦缎盒子搬进主屋, 屋里,酿酿陪在小姐身边,将小姐拆开并且喜欢的放在一个位置,不喜欢的放在另一个位置, 而咱们的团子坐在柔软地毯铺就的地面,没穿绣鞋的小脚裹着白袜晃来晃去,胖手动作迅速打开身前的锦盒, “哇…” “好漂酿!” 这个锦盒很大,盒子里横放着一棵约三尺高的红珊瑚树,红珊瑚上还坠着不少玉石、金银挂件, 姜安眼中倒映着布灵布灵的红珊瑚树,小手拨动一块黄色玉石,玉石之间发生碰撞,清脆的声音格外动听, 酿酿也惊讶的挑挑眉,查看手中的礼单, 原是太妃娘娘送来的,出手倒是阔绰… “小姐喜欢,便将它摆在屋中,” 团子重重点头,“好,” 她指了指自己的床头,亿脸希翼,“可以放在那里嘛,这样安安一起床就可以看见!” 酿酿看了眼有些窄的床头,完全没觉得有问题,抱起锦盒就去安排, 再华贵的礼物也得小姐喜欢,不然在她眼里都是没有用的东西。 等姜安宠幸完这些礼物,已是夜色, 团子此刻正伏在小桌案上,毛笔勾勾画画写着什么, 整理好屋中内间,和小姐沐浴用的洗澡水的酿酿靠近, 只见那张宣纸上,字倒是没有几个,都是些毛笔勾画的奇怪图案, 其中有一个看着像草,但又像木棍… 酿酿:“小姐这是在画什么?” 她是真的好奇! 姜安抬起头,两只爪子搞得黑乎乎,摁在宣纸上就是一个黑手印, “孙管家明日去街上采买,会带安安一起去,” “这些系安安要买的东西!” 酿酿又重新看了看那张宣纸,眼角抽搐, 小姐,你开心就好。 第47章 乞人 崇州府是几国交接边关,街上随处可见的是他国来的商人,这些人穿着不同于南商国的服饰,有些组成长长的车队、行色匆匆,有些则在街头叫卖那些南商未有的新奇玩意, 宽阔的主街上,两边小商小贩摊子挨着摊子,鲜艳的布匹,罗、帛做成的彩花,笔锋洒脱的字画,还有些自他国而来的刀具, 商贩们穿着还算厚实的麻棉衣在街头费力叫卖,虽被冷得直跺脚,脸上却难掩喜悦的笑容, 远处,带着镇国王府标志的马车缓缓驶近,前面开路的是孙管家坐着的朴素马车,马车之后跟着的是十几名下人推着的手拉车,再之后才是姜安乘坐的马车,和随行的护卫, 这是姜安来到这里后,真正意义上第一次上街, 之前都是乖乖待在马车里… 孙管家的马车在一家桃符(春联)店停下,店家是一位年岁二十有余的读书人, 见镇国王府的马车在此停下,身着一身素青色袄子的店家连忙与身侧的客人赔罪,出门迎接贵客, “孙管家来啦,前几日不是买了些桃符,可是买去的桃符有问题?” 孙管家摆摆手,苍老的脸上笑容洋溢,“店家放心,桃符没有问题,只是主子有吩咐,要多买些!” 说完这话,他便着急去找自家小主子, 车队停下,最后的马车里姜安也钻了出来, 团子站在马车上,踮起脚打量着这条长长的街道,圆眼扫过小贩摊子上那些从未见过的物件,满眼好奇, 不远处还有几个孩童手拉着手,慢悠悠在转圈圈玩,稚嫩的声音齐声唱着童谣, “二十三祭灶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杀猪鸡,二十八蒸枣花,二十九去打酒,年三十包饺子,大年初一蹶着屁股乱作揖……” 她好奇这些物件,那些看见马车标志、下意识放轻声音的小贩们更好奇马车里出来的这个漂亮娃娃, 娃娃一身锦缎,袄上玉石装饰,就连绣鞋上都坠着珍珠,胖乎乎的脸,圆圆的大眼睛,好似天上下来的, 前些日子,崇州府里都传开了,咱们这位杀伐果决的王爷找到了自己的亲闺女,想来这娃娃便是了! 瞧着那马车里再没有动静,这镇国王爷看来并不在马车上! 孙管家:“小主子…” 被叫的姜安哒哒跑过去,主动把手塞到孙管家手掌里, 孙管家弯着腰,细心的给这个娃娃解释,“这家店卖桃符,店家的字很有风骨,历年府上的桃符都是在这里买的…” 店家的态度比刚才面对孙管家时还要好,忙侧身迎着财神爷进门,嘴里还不住介绍, “承孙管家夸奖,小店还有好看的窗花和花灯笼,小姐可以看看!” 店里红红的一片,墙上挂着的都是桃符样品,还有各式各样的窗花和灯笼, 字确实很漂亮,各种字体都有, 姜安也瞧不出好与不好,反正但是比自己写的好太多! 经过前堂,店家一直迎着他们进了幽静的里间,里面茶水、点心都备着的,甚至还燃了淡淡的香薰, 他拿出一本册子交给孙管家,这上面都是桃符上的样式, 姜安看字看的眼晕,只是好奇的问店家,“可以不用这上面的样式嘛?” “当然可以,小姐您提供样式,小店可以专门给您做!” 尊嘟假嘟?! 团子小手比比划划,“那我想要个这样…这样的…” 店家从桌案上铺开红纸,提笔便在上面写, 片刻之后, 店家放下笔,动作有些怀疑的将桃符展示给这位小财神爷看, “您看…这是不是小姐想要的…?” 孙管家从那本样式册子中抬头,看向店家时一愣, 姜安:“嗯嗯,就系这个样子!” 只见那店家面上笑得有点勉强,左右两只手举着的长桃符上写着满篇的哈哈哈哈…, 桌案上摆着的横批也是四个大写的“哈哈哈哈”… 好歹他也是个读书人,虽说半路从商,可是这… 这年头真是钱难赚… 最后团子非常开心的带着她专属的桃符出了店门,拿到定金的店家喜气洋洋将人送到马车上, 之后还要采买果干、饴糖、红绸布匹等等… 手推车上的东西越来越多,基本上都是数量多的便由孙管家交付定金、店家晚些送到府上,数量少的便装在车上,下人推回去, 走完最后一家店,就只剩下爆竹还没有备好, 镇国王府的爆竹向来都是军营那边做好了送一份过来的,这次的爆竹是临时加的,便存放在城门口的守兵处, 马车从长街行驶向城门,小贩们的叫卖声愈远,周围环境逐渐安静下来, “您行行好吧…” 似乎是乞讨的声音, 姜安倚靠在马车车厢,胖手推开小窗,酿酿在后面为小姐披上大氅, 马车外没有了商户,就连房屋都没有太多,宽阔的路边是没有融化的积雪, 小窗打开的时候,姜安与路边上半身伏在雪地里,手上、脸上满是冻疮的乞丐对视, 姜安甚至分不出他是男是女, 这般冷的天,他身上的衣衫破开口子,只是一件单薄的粗麻衣,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怀里似乎还抱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孩子, 那双沉寂的眸子里呈着的是对这个漂亮的冬天的绝望… 那乞丐见贵气的马车上是个娃娃便失望的低下头,又对着下一个来人重复刚才的话, 直到马车走过,姜安这才看清,为什么那人要将孩子牢牢抱在怀里, 那孩子上身没有衣服… 团子不开心时很容易便能发现,细长的眉毛耷拉下来,就连头上的啾啾都充斥着难过, 酿酿轻拍着她的背哄道:“小姐,还是别看了…” “这些乞丐都是别的城池来的流民,他们无房无地,每日靠城门口镇国王府搭的粥舍过活…” 想来是那孩子生病了,这人才没有办法跪在路边祈求路人, 酿酿阖上窗子,一扇小窗隔绝了不远处粥舍的绝望与痛苦,留下了马车里暖烘烘的炭火与馨香, 团子坐在软垫上,胖手摸出今日为了上街玩特意带好的银锭子, 大大一个,她一只手都攥不住, “酿酿,把这个换成碎银子,拿一些给刚才那个乞丐吧…” 这么大一个银锭子,她便是给了,依照那乞丐瘦弱模样,也守不住,还会引来杀身之祸, 酿酿从小姐小胖手上接过银锭子,低声应下, 镇国王府,就连洒扫的下人都知道府上的大小姐是个十足的小财迷… 她下了马车,便去寻前面的孙管家, 说清之后,老者也只是叹了口气,或许是为命运多舛的乞丐,也或许是为心善的小主子, 他拿出几块碎银交到酿酿手上,“小姐心善,你便去吧,离这不远的济善堂,坐堂的老医者是个好人,让他们去那里吧…” 这几块碎银足够那孩子看病了,他们穿成这样,便是有钱,医馆也不会让进的… 在姜安团子看不见的马车后,酿酿在乞丐面前放下碎银,还有姜安马车里的薄被, 她说了什么,那乞丐神情激动,想要触碰恩人,又担心弄脏恩人的衣衫,缩回手,只是不住的磕头, 本就千疮百孔的脸上,额头泛着血色… 酿酿性子冷,并未多留便转身离去,甚至并未多言是哪个府上的。 第48章 礼物 爆竹装好车,华贵马车驶动, 马车四周装饰的吊坠在冬日的光照下闪亮耀眼, 其光辉让乞丐怀里的孩子迷迷糊糊间避开光芒,他的手下还能摸到柔软温暖的锦绸薄被,鼻尖上身上久未沐浴的臭和冬日的寒冷被一抹馨香伴着奶香味取代, 此时姜安正在马车里两只手来回拨动买来的球球, 这球外形有几分像蹴鞠,却做得小些,外形镂空,边边角角挂着颜色亮眼的布条,滚动间中间铁质的小球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团子刚见这新奇玩意,一个娃娃玩得不亦乐乎,而她身侧空着的软垫上还堆放着大大小小的盒子与袋子, 里面有她给她爹挑选的小摆件,有各种各样见过的、没见过的吃食,还有好不容易寻到的蔬菜种子, 冬天严寒,没有哪个商人会在这里卖各类种子,只是恰巧遇到了从南地而归的胡商, 这些胡商带着货物从崇州府入南商,辗转南地出手货物,又在回程时带着南地特有的货回到边关售卖, 姜安买到的种子便是一位胡商此次下南地所剩的货物… 镇国王府长长的车队在主街上缓缓向着王府的方向行驶,迎面而来的其他马车和行人见到王府标志后,无不侧让, 这一次出府,可谓是满载而归! 马车在临近王府时,正律扣动马车侧面的小窗, 酿酿将窗打开个小缝,询问何事, 玩球的团子也停下动作,悄悄伸过来脑袋偷听, 正律骑在马上,腿边是挂在马鞍上的佩刀,他弯下身子,道:“城门口遇见的乞丐一路跟着小姐的马车,要属下去驱赶吗?” 他并没有恶意,也不想难为本就活得艰难的乞人,不然在发现这人尾随的第一时间就上前赶人了, 只是,再往前就是王府了… 酿酿英气的眉眼微皱,垂下眼睑时目光划过小姐铺散的裙摆,低声说道:“去警告他,莫要纠缠!” 她眼底划过肃杀,马上的正律看得分明,点点头便夹紧马腹、扯了缰绳调转方向而去, 酿酿再转头时,团子蛄蛹着小身板坐正,做贼心虚的很, 她在那堆宝贝里掏啊掏,蜷起的小手放置在酿酿的手心上, 在后者迷茫的眼神中,小胖爪张开, 是一块饴糖… 酿酿愣怔,抬眸去看小姐, 只见团子扬起笑容,梨涡可爱,她小手拍拍酿酿的手, “吃糖!” “吃糖,心情会好呀,” “不要和那个银一般见识,让他走掉就好啦!” 酿酿在小姐殷切的目光下,低声说了声“谢谢小姐”,便将饴糖放进嘴中, 丝丝甜意在唇舌之上越阔越大,她用帕子细心的为小姐擦掉手掌心的饴糖渣渣, “小姐不怪酿酿赶走他们?” 姜安闻言瞪眼,立马晃动脑袋,稚嫩的声音言之凿凿说道, “酿酿是自己人,为什么要怪酿酿?” 何况还是这种小事, 便是有朝一日,她在外面养他十个八个男人,姜安也只会说, 不愧是她! 啊…冷面杀手大美人儿和她那金屋藏娇的男人们,想想就刺激! “小姐?” “啊?!” 团子回神,眨巴着透彻的圆眼嘿嘿一笑,张开两只胖手,手心朝上,说道:“安安已经给了钱钱,让他们看病呀,” “我不能养他们呀,我木有钱!” 团子很穷的,团子只是一只抱大腿的废物团子, 毕竟王府是她爹的,她还没有熬走她爹~ “安安已经给了他们钱去看病,” 她捏紧小拳头,表情是对自己那位王爷爹坚定的信任,“我爹盖了粥铺呀,相信爹肯定会安排好他们!” 听着小姐的姜言姜语,酿酿眉眼柔和,舌头去勾口中逐渐融化的饴糖,指尖摩挲, 小姐说她是自己人,好想捏… “呀!” 耳边传来小姐的惊呼声,向来冷心的酿酿这才发现手中软绵的触感, 她面无表情收回手,抿了抿唇,平静接受小姐的控诉眼神, 姜安胖爪糊在脸上,痛心疾首,“酿酿,你和爹学坏了!” 都喜欢对她的脸下手是吧! 她的脸最近胖了一圈,肯定就是捏的,才不是胖的! 到了王府门口,姜安是孙管家抱下来的,小团子哒哒走在前面,小脚每一步都格外用力, 正言将马交给其他侍卫,抱着刀靠近搬东西的酿酿,“诶,你怎么小姐了?” 瞧瞧给气的~ 酿酿(面无表情):“没忍住,捏了下脸…” 正言(羡慕嫉妒,扭成蛆ing):“啊,我也好想…额…” 突然发觉脊背发凉的正言下意识攥紧刀柄,转过头就对上酿酿冰冷的目光, 赤裸裸的威胁啊! “哈…天气不错…不错哈…” 正言:嘤,哥! …… “爹!” 观砚推开书房的门,一只手连忙从小姐手上接过盒子,另一只手随时准备在团子被横木绊倒时薅住她的衣领, 书房中谈话的声音停下,一颗粉粉的团子直冲向姜寂臣的位置, 姜安急着和她爹分享今日买来的玩意,小短腿跑得很快, 一时不察便踩住披风, 团子向前的动作猛然顿住,圆眼懵懵的往一边倒去, 桌案后的王爷霍然起身,身形快得如同残影划过, 观砚再一眨眼,小姐已经在王爷怀里了。 姜安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的胳膊上,却刚好和收回手去的胡晏打个照面, 她差点摔倒,却半点儿没在怕的,还憨憨伸出一只手和胡晏打招呼, “军师,你回来了呀~” 胡晏眯着一双狐狸眼,瞧着气色不太好,“对啊,在下还为小姐带了礼物回来…” 老父亲一手抱着闺女,高大威猛的王爷压下心头那抹不安,‘啪’的拍上团子的屁股, 这一巴掌,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好好走路,不要跑!” 姜安:! 苍天啊,她爹居然打她屁股! 还当着这只老狐狸的面,她不要面子的嘛! 怀里的团子不安分的动着身子,一双胖手按在她爹俊美的脸上,满脸委屈的控诉, “你打我!” “安安不要送你礼物了,哼!” 团子决定两天都不要和便宜爹说话! 只见团子哼了一声,双手抱着转过头去,小脸气得鼓起来,仓鼠一样, 老父亲抱着团子,扬起眉毛,“本王有礼物?” 他看向观砚手中的盒子,心中角落里的一块位置软了软, 人生往前二十几年,还未有亲人为他特意准备过礼物… 姜寂臣手指戳戳团子鼓起来的脸颊,语气很轻,试探道:“真的不给本王?” 姜安:“哼!” 老父亲护着怀里的团子坐下,单手撑在额角,装模做样的叹口气, “观砚,你吩咐厨房,本王心情不佳,今日晚膳清淡些,” “水煮菘菜便不错!” 观砚憋笑,忙应声,“是,王爷。” 姜安:! 团子那么大的震惊都写在脸上,不可置信看向她爹, 没有肉肉,她还怎么活呀! 姜安小手扯着她爹的袖口晃晃,声音软软糯糯,“你再哄哄安安嘛,安安就给你了呀,” “我不想吃水煮菘菜…” “要肉…” 姜寂臣:“那礼物?” 姜安(殷切):“给爹!” 给!给!给! 完全被拿捏~ 旁观全程的胡晏以扇掩面,闭上眼睛完全不敢看, 这个连小孩都欺负的人是谁? 他的活阎王主帅去哪了! 第49章 受伤的只有团子 姜安送的是放在桌案上的小摆件,不过男人巴掌大的鎏金虎兽摆件雕刻精致, 虽是店铺里常见的摆件样式,却也能见工匠的手艺不错,虎兽充满野性的眼睛、伸出的利爪与大张的虎口刻画仔细, 倒是与姜寂臣颇有几分相似。 老父亲手里把玩着把件,头垂下时眼中的开心溢于言表, 这东西虽不贵重,却是闺女送他的… “咳咳…” 胡晏背过身子咳了几声,原本苍白的脸色染上薄红,咳嗽时他削瘦的身子跟着颤动,好不羸弱, 而姜寂臣也终于想起这书房里还有胡晏, 他抬眸,剑眉蹙起,“风寒了?” 胡晏无所谓笑笑,神色淡然,“无事,可能是有些着凉,” 胡晏是护国军中任的军师,同样也是姜寂臣为数不多的朋友, 他太了解这人,虽身子不好,却能忍的很… “府医在府上,让他给你看看,” “王爷,属下真的无……” 当即,姜寂臣便唤了观砚去寻, 姜安依旧坐在她的宝位—她爹的桌案上,见这老狐狸面色真的很差,就乖乖坐着,也不打扰他和她爹, 胡晏笑笑,也就不再阻拦王爷,反而借着府医没到的时间与姜寂臣讲起他在边关其他两州的所见, “南地闹灾,流民到了京都关口便被军队镇压驱赶,只能北上,” “其余两州流民还不算多,有刺史府和护国军两方,府城内尚且有序,” “只是这崇州府的流民实在太多…” “年后开春,各国使者都要从崇州府入南商,” 届时,若还是满城流民乱窜,南商的脸面、各国使者的安全如何保障? 胡晏压下有些痒的嗓子,一双温柔的狐狸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属下以为,京都此举分明是故意给王爷找麻烦!” 京都繁华,虽说高门权贵齐聚,城中却有京中禁军守卫,皇城之中更有赤羽军,一地流民尚不足惧! 流民到了京都,活下去的可能比在这严寒边关大的太多, 如此数量的流民便是将镇国王府与三州府衙掏空,又能供养多少时日? 京都的人在算计这位手握重兵的王爷, 以那些流民无辜的性命算计这位镇守南商边关的王爷! 姜寂臣神色淡淡, 胡晏所说,几日之前他的暗线便将此事告知与他, 男人掀起眼皮,墨眸穿过铜香炉上袅袅升起的烟雾,勾起的嘴角挂上嘲讽,带着睥睨天地的玩味, “你可知南地为何受灾…” “起由太妃母族。” 胡晏抿唇,万千的愤怒也只能压在心底, 他只得起身拱手,“王爷若有吩咐,胡晏在所不辞!” 上首的男人随意摆摆手,终未应下。 而被他们遗忘的团子就安安静静坐在桌案上,胖手抓着脑袋上的啾啾,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嘿嘿笑着,特别傻… 最后是府医的到来打破书房的寂静, 年近七旬的老者松开搭在胡晏腕上的手,脸色难看, 他重重将脉枕等物件塞进药箱,面对胡晏时气到胡子翘起来, “老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从鬼门关里拖回来,” “你何时能爱惜自己的身体!” 被训的胡晏乖乖坐着,一双温柔的狐狸眼耷拉着认真挨训, 姜寂臣:“胡晏如何?” 府医又瞪了一眼这个不省心的,才转过身回话,“胡军师最近思忧太过,身体疲劳亏空,加上本就旧疾难愈、先天不足,” “如今他的身体就像是个易碎的物件,任何一点伤病都有药石难医的可能!” 话罢,姜寂臣凛冽的目光与胡晏对视, 这便是你说的无碍?! 王爷拂了衣袖,呵声唤来观砚,“去军营,将胡军师日常物品搬到王府来,” “再告知四位主将,有事自己处理,处理不了来找本王,胡军师最近在王府养病,任何人不准打扰!” 观砚肃了脸,沉声应下,迅速骑马离开王府, 姜寂臣虽不好相处,却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 在王府中,王爷很少动气,就像他很少喜于言表一样… 姜安团子自力更生,嘿秋嘿秋从她爹桌案上爬到椅子上,再从椅子上蹦到地面, 哒哒跑近胡晏, 她昂着一张小脸,眼中满是惊奇,“窝还是第一次见孙爷爷说那么长的病!” 她双手比划着,笨拙又有喜感,莫名冲淡了凝滞的气氛, 某位王爷的目光落在自家闺女身上, 胡晏不在军中任职,那自己最近便要时常去主营处理事情… 相着,他长臂将团子捞过来, 姜安哎呦一声,体验了一把短暂飞行, 只见她爹手指着胡晏的位置,“刚好学堂休沐了,阿安便去找胡晏温习功课!” 姜安:! 团子手舞足蹈,满脸不情愿,“安安放假啦!” 她脑袋摇成拨浪鼓,拒绝三连,“不要!不要!不要!” 她就是看个热闹,看热闹有什么错! 胡晏笑笑,既然他要在王府养病,有个团子陪着倒也不错~ 他接下王爷的话,面上端着一派良师的模样,“在下定当好好教授小姐!” 姜安瞪起圆眼,胖手在半空挥着,言辞恳切,“军师肿么能说好泥!” “不好!” “你要反抗呀,劳动银民要有反抗意识呀!” “你告诉爹,你不愿意,嘤…” 你支楞起来啊! 团子自闭了… 胡晏用折扇敲敲脑袋,劳动银民又是什么? (作者:是团子的大舌头~~) 最后,这个书房里受伤的只有姜安, 她走到门口,小短手叉腰,脚下跺着地面,“安安生气了!” “安安今晚就只能吃两碗饭了!”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完全忘记了自己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讲~ 留下满眼笑容的老父亲和同样好笑的胡晏面面相觑, 回到院子的团子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还不忘让酿酿打开小金库, 把上次谢云山送的珍贵药材都找出来,送到孙爷爷那里去, 看看有什么能用上的。 第50章 上学啦~ 晨时, 院子的东厢房被布置成堂上的模样, 院中白雪除尽,松柏之上挂着冰晶,正房房门紧闭,隐约有药香悠扬传来, 东厢采光最好,晨起时的阳光穿过窗纸映在桌案上, 屋里放置大小三张桌案,桌案上笔墨纸砚都备了最好的,姜安那张小桌案上就连笔架都是鎏金的, 上首位坐着一身青衫的胡晏,他单手执书卷,右手边放着与摆设无异的戒尺, 男子清俊,一身书生气,便是坐着也脊背直挺, 而他面前的两小只,一只被娘亲送来还没搞清状况,一只正趴在桌案上没精打采的哈欠连天, 霍长明看看陌生的屋子陈设,看看突然就成了师长的胡叔,再看看身边同样坐着的妹妹, 还是没有搞懂,为什么自己好好待在家里享受休沐的快乐,怎么就又被抓来上学堂了? 霍长明:所以,我为什么在这里? 旁边的团子胖手揉揉眼睛,深藏功与名~ 她动作熟练的从布包里拿出千字文字帖,团子深吸一口气后用胖手糊在脸颊上,企图让自己清醒, 胡晏咳了两声,休息一夜后气色倒是比昨日好上不少, “岁旦在即,很快便是上元节,我便不教你新的东西…” “长明…” 被点名的霍长明直起身子,憨憨的小少爷支楞起两只耳朵,“在呢,胡…老师…” 胡晏温和的笑笑,一双狐狸眼很是平和,“书可都背会了?” 这致命问题… 姜安默默用字帖挡住胖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霍长明呆住了,小声道:“回老师,没有…” 胡晏可没生气,毕竟长明比起他爹,简直不要好太多! “算学呢?” 霍长明:“…还…行?” 出门买东西能算清账,应该算可以吧…是吧… “那你今日便学算学,” 胡晏偏过头,狐狸眼弯着,看向试图将自己藏起来的团子, “小姐?” 姜安从字帖后面伸出个脑袋,嘿嘿一笑,“军师真客气,你叫我安安就好啦~” 这个小滑头! 胡晏心中笑骂,面上不可置否的样子,“那安安的千字文识到哪里了?” 他调侃道:“上元节游街,崇州府的学子里要是有个字识不全的学子,按照老夫子的性格,怕是会气到昏厥吧…” 姜安瞪圆了眼睛,胖爪糊在字帖上,着急为自己辩解,“安安都识得了!” 开玩笑,她智商一百八好不好! 迎上老狐狸惊讶的目光,团子举起爪子,非常委屈,“就是…就是不会写…” “毛笔软趴趴的,不好用!” “都是笔的错,不是安安的错!” 与其为难自己,不如埋怨他人~ 霍长明举起手,“真的!安安妹妹都识得,夫子还夸她呢!” 团子骄傲的点点头,就是就是! 胡晏狐狸眼中闪过讶然,起身走到姜安身边, 他随手指了字帖上的一句话,“此话何解?” 姜安瞅瞅字帖上那一行龙飞凤舞的字,眨眨圆眼, 团子的声音稚嫩,说的慢,还算咬字清晰,“学优登仕 摄职从政 存以甘棠 去而益咏,” “夫子说,书学好了,就能考功名、去当官,活着的时候做个好官,死了百姓就不会骂你呀!” 对上团子那双你快夸我的眼睛,胡晏眼角抽搐, 这解释也不能说不对,就是太白话了些… 胡晏:“嗯,安安很厉害!” 团子:欸嘿嘿~ 紧接着,他又找出几个句子考问团子, 姜安坐在软垫上,脑袋晃动时头上的毛球跟着乱动,一字不差的将句子读出,又用白话大概解释了一下, 意思是对的,从团子嘴里说出来为何总有一种四六不通的感觉! 姜安从行拜师礼,到跟随老夫子在堂上学书,不过月余! 月余,便识得千字文… 胡晏狐狸眼明亮,看向姜安就好像看到了璞玉,心中又感慨这老夫子的嘴是真严,得了这么个小神童,居然一声不吭! 他神色如常的直起身子,狐狸眼扫过兴高采烈的霍长明,声音淡淡,“长明,算学可是通了?” 不好好看书,净看热闹! 霍长明瘪嘴,圆滚滚的身板子伏在桌案上, 学呢,正学呢! 心满意足的胡夫子背手而立,在两个团子之间来回巡视, 一个正用胖爪握着毛笔,尝试驯服这支野生毛笔; 一个正抓耳挠腮,恨不得手脚齐上场,扒拉着数… 胡晏看看姜安面前宣纸上黑乎乎一坨字,闭了闭眼, 又看看霍长明面前干干净净的算学题,深吸一口气, 他以手覆面,突然好想孙伯再给他把把脉,他这次觉得自己要命不久矣了… 他再次走到团子身后,大掌覆在胖爪上,抓着姜安的手在宣纸上落下一字, “毛笔的笔锋软,落在之上莫要强压,笔尖触纸面、停顿处再适当用力…” 几笔下去,一个初见风骨的字跃然纸上, 胡夫子松开手,“安安再临摹一遍,” 姜安被寄予厚望,重重点头,绷着一张胖脸缓缓下笔,就连霍长明都伸长了脖子来看, 安安妹妹的字,在学堂可没少让老夫子气到无话可说的地步啊! 片刻后,胡晏对上宣纸上那一坨嘴角抽搐, 已经很好了,最起码能分清这是个字了,神童嘛,总有一项不擅长的,正都是正常的,正常… 安慰好自己的胡晏抬腿走向霍长明,手中戒尺指着纸上那道题,清冽的嗓音响彻厢房, “今有物不知其数,四四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二,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长明,这道题你看了半个时辰,可有解法?” 霍长明点点脑袋,“老师,快了…快了…” 胡晏:是快了,我快嘎了… 一旁的团子听着这题,停下驯服手中的笔,歪了歪脑袋,这不是数学题吗? 她圆眼亮晶晶,胖爪抓起写过的宣纸扔到身后,在干净的宣纸之上写下大大的‘x’, 然后…干净的宣纸又变成黑乎乎一坨, 姜安同样黑乎乎的胖手举起来,“一百四十二!!” 胡晏的声音顿住,同霍长明一同看向开心的团子, 这题是他写的,取自《孙子算经》,考虑到长明的年纪,特意简单了些,答案正是一百四十二! “你如何算得?” 团子爪子糊在宣纸上,留下黑乎乎的手印,非常骄傲道:“算的呀!” 胡晏视线落在那张纸上,蹙起眉,只有黑乎乎一团… 胡晏想了想,便又说出一道算学题,让团子解, “今有垣厚十尺,两鼠对穿。大鼠日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问:何日相逢?各穿几何?” (取自:《九章算术》) 姜安疑惑歪头,真诚的圆眼对上胡晏期盼的目光, 团子摇摇头,“听不懂…” 日自倍系什么?自半又是啥? 第51章 大老鼠、小老鼠都是老鼠 胡晏期盼的目光闪了闪,一双狐狸眼染上清浅笑意,软着声音又给团子解释了一遍, 就是说,有一堵十尺厚的墙,两只老鼠从墙的两边向中间打洞,大老鼠第一天打一尺,小老鼠第一天也是一尺。 大老鼠每天的打洞进度是前一天的一倍,小老鼠每天的进度是前一天的一半。 问它们几天可以相逢,相逢时各打了多少? 姜安拎着毛笔想了一会儿,身侧的霍长明同样在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 见她要下笔,胡晏走到身侧去看,越看,脸上的表情越莫测, 她不像在解题,倒像是在作法… 半盏茶的时间,纸上又糊了黑乎乎一坨,姜安扔了笔,看向老狐狸,先是吐槽一番, “这两只老鼠干嘛要一起打洞,它们想当邻居吗?” 胡晏:…… 见老狐狸也说不出来,姜安很快就把这个问题抛之脑后,黑爪抓了抓白嫩嫩的脸颊,掰着手指头说道, “两只老鼠在第四天相遇,大老鼠前三天打洞七尺,小老鼠打洞一尺又四分之三,第四天时剩一尺又四分之一,” “所以系第四天呀!” 姜安嘴比脑子快,说完自己还懵了一下,小手抓上毛球, 大大小小的老鼠,分啊分不清~ 胡晏点头,“正解!” 霍长明张大嘴巴,“妹妹好厉害!” 闻言,咱们胡夫子轻笑一声,转身回到首位上坐下,心情颇佳的大手一挥,“今日便到这里,你们两个自行温习便是,” 姜安、霍长明:!! 胡晏偏着身子,青衫宽袖搭在腿上,眼尾流光转逝,“当然,夫子要给你们留课业…” 姜安、霍长明:…高兴早了… 领了各自的课题,两小只便被赶出了院子, 胡晏则是拿过团子用过的宣纸仔细瞧着,他伸手去抚纸上墨迹,试图看出姜安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解开算学题, 瞧了半晌,眼睛都酸了,也终不得其法, 他将宣纸折好收起,释然轻笑, 当今太妃还是贵妃时,虽是女子却手段了得,为先帝育有二子,二皇子生性良善、有经纶济世之才,九皇子姜寂臣年少打马驰疆、文韬武略不在其兄长之下, 如今这团子便是天赋斐然的小神童,在这家人面前也是正常的很啊! 下了学,两小只结伴回了团子的院子, 姜安看看自己手上临摹的课业,再看看霍长明手中算学题,突然有了一个非常不错的主意… 霍长明一直在王府与团子玩到晚膳时家人来寻才依依不舍离去, 相送的姜安摆着小手,“哥哥,明天见呀~” 突然,他就不那么舍不得了… 小少爷抱着妹妹送的玩物上了马车,见来人是娘亲,他瞬间瘪了嘴, “娘~”嘤嘤嘤… 霍家夫人一手账册,横了一眼儿子,“再嚎,给你扔下去!” 霍长明“哦”了一声,乖乖坐下,“娘,我为啥要来镇国王府温习啊?” 他最近也没闯祸啊! 霍夫人放下账册,“王爷说安安小姐一个人温习无聊,特意邀你一同去,” “你爹就把你打包送去了…” 霍长明:! ! 小少爷的玻璃心啪的碎了,居然是安安妹妹让他来王府温习的! 他决定明天都不要和妹妹说话了! …… 第二日, 再次来到胡晏院子的霍长明斜挎着布包,脖子上的金锁随着主人的跑动叮叮当当, 他手里拿着娘亲给做的枣泥酥饼,眉眼开怀的高声喊着, “妹妹,安安妹妹!” “我娘亲做了好吃的!” 敦实的小少爷将这酥饼推给团子,“这酥饼用了金丝小枣做的,可香,你快尝尝!” 入手,这酥饼还是热乎的,姜安的瞌睡虫都被香跑了, 她嗷呜一口塞进嘴巴里,圆眼亮晶晶, “好次!” 酥饼入口,绵而不渣、脆皮在嘴里化成渣渣,油香散去便是枣的香气,细嚼便是枣的丝甜,一点都不腻口! 她抓起一个酥饼递给霍长明,笑得眉眼弯弯,好东西当然要分享! 见妹妹吃的开心,霍长明也吃了几个,口齿留香, 这枣泥酥饼用料珍贵,厨子只做了这些,都被他拿来给妹妹了,自己还没有尝过, 等胡晏抱着书卷进到厢房时,看到的便是两只脏娃娃, 两小只的嘴角、手上都沾着酥饼屑, 再看向自己的桌案,油纸上三块模样精致的糕点静静待在那里, 倒是没忘了他这个师长… 胡晏放下东西,从怀中拿出帕子递给大些的霍长明,笑骂道:“两只贪吃的花猫!” 两小只嘿嘿一笑,霍长明率先给妹妹擦干净,自己又用手帕随便蹭了几下, “昨日留的课业可做完了?” “做完了!” 胡晏伸出手,“那我便检查一下…” 片刻后,他看看右手中完全正解的算学题,看看左手中字迹还算工整的临摹字帖,笑了, 气笑了! 胡夫子深吸一口气,放下两份课业,一双狐狸眼看向姜安, 后者看天看地、看屋中的矮植,就是不看自己, 他转头,霍长明也同样… 胡晏拎起戒尺,敲在课业上,声音拉长,“你俩,解释解释?” “这字帖上是谁的字迹?” “这算学题上黑乎乎一团又是谁的字迹!” 就团子那非常有特点的字,还敢换课业写?! 见互换课业的事情被发现,姜安义正言辞说道,“军师,我这叫合理利用汁源!” “让哥哥和我各自的特长里发灰大大的作用!” 胡晏眯了眯眼,你还有理了? 他哼笑一声,决定拿出必杀技, 找家长! 一炷香后,从军营风尘仆仆归来的王爷以及在自家酒楼里理账的霍夫人都来了这间小院, 姜寂臣手上拿着的是团子解的算学题,霍夫人手上拿着的是霍长明临摹的字帖, 霍夫人红唇轻启,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儿,“我昨夜还疑惑,胡军师怎会给长明留这般简单的课业…” 原是两个娃娃耍滑头呢! 胡晏淡然喝口茶水,“霍夫人别动气,小孩子嘛…” 呵,必须得让你们知道下我这两天过的什么日子! 姜寂臣将目光从一团乱却又都解对的算学题上移开,招手让闺女过来, 乖乖站着的团子哒哒迈着小短腿,小眼神怂怂哒,却还是向漂亮姨姨解释, “是安安的主意呀,漂亮姨姨不要生气~” 她叫我漂亮姨姨诶! 这个可爱的闺女,怎么就不是她家的呢! 霍夫人娇美的脸上绽放笑容,“好,姨姨不生气~” 胡晏(面无表情):立场!你的立场呢! 姜寂臣安抚般抚了抚闺女的脑袋,狭长的眸子看向她,柔声问道:“这些都是阿安自己算的?” 姜安点点小脑袋,“是呀!” 月余学会千字文,姜寂臣原以为闺女已然够聪明,没想到在算学上还有这般天赋, 紧接着老父亲又蹙了眉,莫名忧愁,“写了月余,怎么这字还是这般?” “可是本王写的字帖你临摹着有问题?” 一旁的胡晏默默翻了个白眼, 好好好,他向来精明的主帅遇到闺女的问题,就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吧… “在下手把手教小姐,写出来的也是如此!” 清醒点吧! 只见姜寂臣无所谓的放下课业,声线平缓又坚定,“无妨,能看出是字便可,本王的女儿又不用考取功名…” 王爷站起身子,抱着自家闺女,“本王带阿安出府一趟,你可要一同去?” 这话是问胡晏, 后者嘴角抽抽,对这位王爷宠孩子的认知又上升了一个高度,他起身理理青衫,对着王爷拱了拱手, “那还烦请王爷等等在下,穿件厚衣!” 胡晏走向里间,霍娘子也便牵着霍长明告退离府… 第52章 不想做开国大臣 姜寂臣单手抱着闺女,胡晏跟在身后,走向王府门口, 姜安抱着他爹的脖子,悬空的两只小短腿悠然晃荡,她看向府门前站定的身影,抽出胖爪挥动, “是孟参将呀~” 团子的声音稚嫩,带着娃娃独有的憨气, 换了一身常服的孟不忍执刀抱拳行礼,“末将见过主帅,小姐!” 他又从怀里拿出还热着的糖炒栗子双手奉上,“末将见这栗子刚出锅香的很,便买来给小姐尝尝。” 团子抽动着秀气的小鼻子,鼻尖栗子的清香环绕,甜着声音乖巧道谢,“谢谢孟参将!” 随后用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向爹, 爹让接,她就接,简直不要太乖巧! 老父亲被闺女盯着看,哪里还有不应允,亲自接过糖炒栗子送到团子手里, “你有心了…” 主帅轻飘飘一句话,算是这个冷面王爷替自家闺女别样的道谢, 孟不忍的手还没收回去,就被一只白白嫩嫩的胖爪塞了一颗栗子,栗子的温热烫着手心, 他反手握拳,将栗子攥在手心,目光是追随炙阳重新燃起的热度,“多谢小姐。” 团子嘿嘿一笑,嘴上叼着个栗子,憨憨傻傻, 胡晏紧了紧身上的披风,狐狸眼注视着姜安,逗弄她:“在下没有栗子吃嘛?” 姜安赶紧给他也塞上一颗,小手拍拍胸脯,非常不谦虚道:“安安可公平啦!” 府门外一阵笑声, 姜寂臣掂了掂怀里的团子,声音淡淡,“都上车吧,别误了正事。” 面上大公无私,心里却暗戳戳想着,干嘛都来稀罕自家闺女,他们是没有嘛! 马车一共三辆,前头的是姜寂臣的二驾马车,中间坐着孟不忍与胡晏,最后一辆则没有人, 马车里,团子抱着糖炒栗子,偏过头好奇的问她爹,“爹,我们去哪里呀?” “去找刺史谈笔生意。” 姜安:?! 她眨动懵懂的眼睛,挪挪小屁股,更靠近她爹些,表情好奇,还特意压低了声音问, “谈什么生意呀,安安能知道嘛?” 姜寂臣偏过头,眼中含笑,一根手指戳向团子不断靠近的小脑袋瓜,故作悬念, “人命关天的生意,阿安不能知道哦!” 团子脑袋上顶着大大的问号,被她爹戳的一晃也没恼,疯狂转动小脑袋瓜, 人命关天的生意? 难道…! 姜安激动的一巴掌糊在她爹大腿上,在后者震惊又不理解的目光中,团子亿脸激动和兴奋, 难道她爹要造反了? 这次就是去找刺史商量造反的? 可素,造反不应该找武将嘛,刺史手底下又没有兵,就只有整天懒洋洋的衙役… 就那些衙役, 姜安挥挥圆滚滚的小拳头,她一个能打一群! 感觉自己察觉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姜安一个团子笑得甚至有点猥琐,全然忘了自己现在就正和她爹一辆马车去找刺史, 所以,哪里是什么她不能知道的大事… 姜安:一颗平平无奇且被她爹欺骗的废物团子~ 马车停下,刺史府的下人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惊得扔掉手中的扫帚,连忙跑向府内,中途左脚绊右脚,摔了一跤手脚并用的往里跑, 准备上前搭话的观砚站定在台阶上,还保持着上前的动作,看着远去的下人背影,突然生出几分委屈, 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观砚回到马车旁,姜寂臣已然下来, “王爷,这…他跑了…” “无妨,” 说罢,抱着团子的王爷便站在府门前等着, 后下马车的胡晏陪同站定,看向王爷那张冷清的脸, 索性,王爷向来没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有没有恼怒… 倒是他怀里的姜安小身板蛄蛹,不太老实的样子, 只见团子看到这硕大的刺史府门匾才想起来她爹在马车上的话是在逗她, 她瞪着圆眼,胖爪顶上她爹的下巴,鼓着脸生气道,“爹坏,连我这么大的娃娃都骗!” 王爷眼底的冷漠散开,任由闺女光秃秃的胖爪去抓自己的下巴,“本王可没骗小娃娃,” 他示意姜安去看侍卫们正从最后一辆马车上搬出来的一个个包裹严实的木箱,语气轻松又认真, “就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胡晏也看过去,那两个木箱似乎很重,两三个侍卫抬着一个都有些吃力,而且动作很小心,似乎是易碎的东西, 侍卫将木箱抬着,一刻未落地,却还是有散落土质洒在石板路上,土的颜色在白色石板上格外明显, 他又转而看向孟不忍,眼中划过了然, 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孟参将说道:“难怪,你这闷葫芦也被主帅带着来刺史府…” 孟不忍垂着的眼眸扫了一眼这狐狸,默默转过身不看他, 他自认为玩不过胡晏,最好的办法就是视而不见~ “下官不知王爷光临寒舍…” 刺史大人急匆匆赶过来,外袍不甚平整, 姜寂臣扶住他行礼的手,“本王找刺史是有事相商…” 所以就别搞这些虚的了… 成功听懂了王爷没说的后半句话的刺史大人连忙侧开身子,“前厅已备好茶水,王爷请!” 待姜寂臣先一步跨进府中,刺史才看向胡晏与孟不忍, “胡军师,许久不见…这位是…” 胡晏笑眯眯应承,“刺史不必在意他,我们进府便是。” “哦…那行,胡军师请!” 官场上沉沉浮浮多年的刺史闻守时又怎么能看不懂, 胡军师虽说不必在意此人,却与其并肩而行,举止熟络, 不必在意,也要分为真的不必在意,又或者身份不必明说… 前厅, 侍卫抬着两个大箱子一同进入,却没有揭开其上附着的厚实黑布, 闻大人自然不敢与姜寂臣同坐主位,下首的他挥手屏退厅中管家、下人一干人等, 见人都散去,姜寂臣侧头偏向观砚, 观砚:“打开。” “是!” 佩戴长刀的侍卫动作小心揭开黑布, 随着箱子露出真容,紧张到停滞呼吸的闻大人也是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金银财宝, 他老了,可不想做什么开国大臣啊! 还好,还好, 只是麦苗… 等会儿… 闻大人噌的站起来,惊到胡子颤颤, 是麦苗! 第53章 枉为父母官 年事已高的闻守时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贴上木箱,年老的手颤抖着触碰上脆弱的麦苗, 这是冬日的麦苗, 有了这些冬日便长好的麦苗,明年崇州府、甚至其余边关两州府的粮食会增产多少啊! 他红着眼眶看向一直未发一言的孟不忍,声音差点劈叉,“是你,是你对不对!” 是这个镇国王爷带来的、又不能随意透露身份的人! 孟不忍看了上位的王爷一眼,才起身回闻守时,“是我,” “但末将是受了大小姐的提点。” 他与闻守时自称我,对姜安自称末将,说受姜安提点时冲上行的是军礼, 此人官职比他这个刺史要大, 此事在驻军驻守的边关三州并不奇怪,军营之中参将便已官拜三品,刺史最高也只是从三品… 闻守时仔细去看这人的表情,又偏过头去看王爷怀里抱着栗子啃得欢实的团子, 三岁的团子,提点武将培育冬麦苗? 疑惑一闪而过,就被他压下, 如今这冬麦苗就摆在自己眼前,便是那不通言语的一岁幼儿培育出来的,他闻守时也信! 年事已高的刺史双手撩着长袍,扑通跪下,声音激动到哽咽, “下官替百姓谢过小姐、谢过这位大人!” 胡晏连忙去扶,就连上位的团子都咽下嘴里的栗子,将咬了一半的栗子手忙脚乱藏到她爹手心, “泥快起来!” 哎呀! 团子拍上这没啥用的嘴,一着急,又口齿不清了… 闻守时退拒开胡晏搀扶的手,心甘情愿跪在地面老泪纵横,说道:“想下官自京都被贬二十三载,便到崇州上任二十三载,” “边关苦寒,百姓食不果腹,下官身为此地父母官,百姓贫苦生生看了二十三年!” 二十三载,边关频频被扰,烧杀抢掠不断,虽有镇压,百姓却深受其苦,粮食本就不够,还要赋税,甚至还要被抢! 冬日冻死、饿死的,连棺材都没有,家中尚且有男丁的、便挖坑埋了;家中无男丁的、只能扔到城外乱葬岗去, 不日,便尸骨无存… 不是山中野狼、不是黑鸦… 年迈的刺史闭了闭眼,嘴唇颤抖,“是那些真的活不下去的百姓…” 若非穷极无择,偏何食死尸啊! “下官枉为父母官!” 述职折子,他这些年递了一封又一封, 甚至动用他久不用的关系,给往日同窗、同僚写过书信, 换来的只有,边关三州本就如此! 本就如此啊! 上位的姜寂臣松开紧攥的拳,骨节分明的大掌上青筋暴起,他压下眼中翻涌的情绪,声线依旧平稳, “闻大人此言差矣,” “本王初到崇州府时,道路两边的百姓无不在称赞大人为百姓殚精竭虑,” “今日本王来寻你,便是谈这麦苗一事,” 被胡晏搀扶而起的闻守时双眼炯炯有神,“王爷尽管吩咐,便是让下官死而后已,下官也敢一试!” 胡晏忙拉住他,将人摁在椅子上,温声劝道:“闻大人放心,您这父母官还要在任些年头呢!” 用不着您死而后已啊! “想必大人也知晓,镇国王爷身为并肩王,手握重兵,如此拉拢民心之举若是出自镇国王府,难免会受到京都的猜忌,” “王爷又不忍冬麦苗就必被埋没,这才来找大人你商量此事…” 姜安瞪着圆眼瞅瞅说起来井井有条的老狐狸,又抬头看看她爹, 她爹有告诉胡晏,此次为何而来? 明明他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呀! 姜寂臣感受到闺女的视线,揉揉她的脑袋瓜,接上胡晏的话, “崇州府上下所有在耕种的田地,三成属国有、七成归于百姓,” “其中国有三成在府衙,其余七成中六成在大户人家手中,余一成在耕农手中,” “府衙三成自有刺史你做主,其余七成烦请你出面告知,” “这冬麦苗,可用麦种子交换!” 姜寂臣的手指叩动小几,冷峻脸上尽是上位者的威压, “当然,交换是有条件的,” “交换麦苗,按照田地数量上交一定数量的铜板…” 闻守时虽不知这冬麦苗如何长出的,但他并不觉得姜寂臣提出交钱这个条件过分, 崇州、甚至其余二州本就不是王爷封地,冬麦苗更不是凭空变出来的, 至如今护国军或者镇国王府投入多少才长出冬麦苗,他尚且不知, 大户人家自是拿的出来,可那些耕农呢… “王爷,那些耕农贫苦,不若这铜板便从…便从府衙出!” 哎呦,他的小心脏、他的钱啊! 闻守时躬着上半身,看不见厅中人的神色, 只听上首位上传来娃娃稚嫩的声音, “刺史要一直出这钱嘛?” “府衙肿么有钱嘛?” 接连两问,却问住了闻守时, 闻守时:“这……” “府衙可替他们出今年的,来年秋收增收,耕农们想必就有银钱交换!”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举着胖爪,真挚的眼睛看向厅中站着的老者,“可素,书上说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平(贫)而患不安,”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选自《论语·季氏篇·季氏将伐颛臾》第十六篇。) 胡晏捂脸,震惊于团子说出的话,又觉得莫名好笑, 小祖宗啊,那叫贫!不是平! “你给耕农拿钱,大户人家不会闹嘛?” “而且,你管了今年、不管明年,要是耕农明年依旧说拿不出呢?” 团子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有理有据,胖爪指向霁月清风的胡晏, “早上,安安分给孟参将栗子,没有给胡军师,军师还闹来着!” 嗯,就是这样! 胡晏:我真的…… 他顶上刺史狐疑的目光,嘴角挂着的笑怎么看都有几分强撑的意思, 姜寂臣轻咳一声,掩饰笑意, 就连闷葫芦孟不忍都偏过头去,肩膀颤抖, 虽说团子举的例子有几分荒谬,却还是让闻守时若有所思, 姜寂臣便是在这时开口, “闻大人放心,这铜板本王自是不会为难耕农,缘由也不过是担心百姓太过依赖…” 闻守时躬身,“是下官思虑不妥,如此便谢过王爷…” 他再次躬身,完全没有因为姜安年岁小便忽略她,“下官也要多谢大小姐提点!” 嘿嘿~ 团子憨憨一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用谢谢呀,” 来点儿实际的吧, 她歪着头,笑容可爱,“夫子说,崇州府外有很多荒田?” 闻守时迟疑一下,还是认真回道:“正是,崇州荒田多,南商律法,凡三年以上无人耕种便是荒田,属当地府衙看管…” “只是荒田都是耕种不出粮食才荒芜至此…” 第54章 团子是不是惹麻烦了? 种不出粮食? 一块田种不出,万万块也种不出? 便是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盐碱地),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能在她姜安手里变成良田! 团子蛄蛹身板,努力在她爹怀里坐得板板正正,一双圆眼清澈干净,很认真说道, “那刺史可以将这些荒田交给我嘛?” “我来耕种,若是长出粮食,我们分红!” 不要是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哼~ “这…” 虽说这些荒田归于府衙,可交给三岁的团子开垦,他闻守时这半生都闻所未闻, 可偏偏这团子又是他们口中提点了冬麦苗培育的团子, 闻守时下意识看向王爷, 姜寂臣用手将团子塞给他的半颗栗子剥好,塞到闺女嘴边,小团子眼睛明亮,嗷呜一口就吃了, 闻守时:王爷啊,你倒是分给我点眼神啊! 一旁的胡晏凑近他,低声说道:“刺史放心,小姐不是会乱来的孩子,” “再说,荒田本就荒着,种与不种,于府衙都无甚损失…” “若是真的长出粮食,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嘛!” 他最后用折扇拍拍刺史的肩,眼神意味深长,“一切皆有王爷在。” 成功被说动闻守时:“下官明日便去府衙取了文书,将这荒田暂交大小姐!” 功成身退的胡晏甩甩折扇,一脸蜜汁笑容坐回到位置上, 想当初舌战群儒都没在怕的,不就是忽悠个刺史嘛~ …… 刺史府门前,离去的姜寂臣依旧没有放下他闺女,抱着脖子的姜安笑得眯起眼睛,像一只餍足的小猫崽儿,高高兴兴和闻守时挥手, “下次见呀,刺史~” 冬日暖阳下,漂亮团子脸上梨涡若隐若现,圆眼在光照下璀灿若星河, 闻守时躬身,心中默念:下次见, 如今,他倒是真的希望这冬麦苗当真是这个三岁团子的功劳… 送走了王爷,年迈的刺史转身回到府中,吩咐下人准备好官服,他要回府衙公办, 今日起,这冬麦苗一事,闻守时要亲自操办! 热炭烤的马车中空气干燥,姜寂臣便将一侧车窗推开些,又给闺女穿好披风, 见团子一脸喜气洋洋,他的手指戳上梨涡,“阿安真要耕种荒田?” 也不知,这小团子怎么对种地这么感兴趣… 难不成,上辈子是只兔子,天生喜爱翻地? 姜安嗷呜一口咬向她爹的手,咬了个空, “是呀,” 她挺起小胸脯,神情坚定,“我肯定能种出来!” 老父亲抚了抚她头上的啾啾,眼底都是对闺女的宠溺,“对,阿安一定能种出来,”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府上有足够的人手,本王回府便下令,让他们随阿安调遣!” 在这里,便是他为姜安撑起的天地… 团子眨眨眼睛,两只胖手糊在脸上,扭扭屁股靠近了她爹, 她爹真好! 不过… 小窗外,刚好有一流民跑来,他边跑边往嘴里炫偷来的大白馒头,吃得狼吞虎咽, 身后被偷的店家骂骂咧咧,却没有追来, 姜安指着那流民,看向她爹,“不要府上的人,用他们!” “流民?” 团子点头,“是呀,这样他们干活,安安管饭、给钱!” 小团子扒拉着手指头数,眼中是对未来的憧憬,“这样他们攒一攒,就可以和刺史买地、买房纸,买媳妇…唔…” 被老父亲捂了嘴的团子茫然, 姜寂臣闭了闭眼,眼角抽搐,“阿安啊,媳妇不是买来的!” 闻言,姜安瞪圆了眼,在她爹放下捂嘴那只手的空挡,不可置信道:“不花钱?他们想白piao?” 姜寂臣欲言又止,最后在姜安求知若渴的眼神中拿起放着的书卷,拒绝回答, 他要怎么讲, 要和三岁大的团子讲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 不过,他闺女倒是提供了一个解决流民的好办法… “咚咚咚…”的声音传进马车,引得父女二人侧目, 是马车路过府衙,一粗布麻衣的男子正在鸣鼓喊冤,他身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冬日赤着膊,身上都是青紫伤痕, 马车在闹市走的不快,那男子却也消失在马车的小窗中, 姜安很快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马车在王府门口停下,孟不忍早在中途策马回了军营, 姜寂臣下车时,发现孙管家便站在府门前,身后小厮手中拿着一床棉被, 显然孙管家并不是特意站在府门迎接主子… “孙管家呀~” 嘿咻嘿下了马车的团子就好像撒了欢,哒哒迈着腿就要往台阶上跑, 却被姜寂臣两只手指薅住命运的后衣领, 原地蹬了两下的姜安鼓起脸颊,双手环于胸前,生气! “主子,小主子…” 姜寂臣点点头,询问道:“何事?” 他说的是小厮手里抱着的棉被… 孙管家指了指王府红墙一侧缩着的乞人,与主子讲清缘由,“那乞人自小主子给了银钱那日起就缩在王府门前,” “奴才赶过几回,可他偏是不走…” “王府离粥铺又太远,几日折腾下来那大人都快不行了,” “奴才就想着给他们棉被,将人抬医馆去诊治,” 总不能让这一大一小死在王府门口啊! 姜安也侧过头去看,只是他太脏了,头发挡着脸看不清表情,怀里的孩子更是藏得严严实实, 她的手被她爹牵起来,高大的王爷蹲在闺女面前,一双墨眸看向她,“阿安可想在府中有个玩伴?” 姜寂臣的意思,便是要收留他们了… 团子并没有开心,反而问道:“阿安给爹惹麻烦了嘛?” 收留一个流民,那之后呢… 况且流民又是何身份呢? 冷面王爷柔了脸色,赶紧将团子抱起来,“没有,” “阿安很聪明,从来不会给爹惹麻烦。” 有被安慰到的团子两只脚丫晃呀晃,脸上梨涡又重新出现,钻进她爹怀里不出来, 姜寂臣大掌护在闺女的后背,吩咐孙管家, “将人带进府里,放在护卫院,让府医去医治,” “若是能回话就问问是哪来的流民,查清身份。” 孙管家:“是,主子。” 第55章 为何寻死? 王府, 姜安回到院子便一头扎进暖房中, 团子踮起脚,站在一排排摆放整齐的盆盆前,她手里拎着专用的鎏金器皿浇水,嘴里念念有词, “快点长大呀~” 长大了,安安就有绿叶子吃啦~ 小团子在暖房里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将盆盆搬过来,一会儿哒哒跑去取水, 同在暖房的正言、正律兄弟俩胜在习武、身手敏捷,要不然没有膝盖高的团子在屋子里乱窜是真的是看不见… 正言的衣袖撸起来,露出壮实的小臂,他放下手中的水桶后,见小姐跑得小脸蛋通红,赶紧将人拦下, “小姐…祖宗…” 精壮的侍卫将团子抱到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从怀中拿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来, 姜安歪着脑袋,非常自觉的伸出十根手指头,乖乖让正言擦干净, “您就在这儿坐着,要做什么就吩咐属下…” 正言那张还有几分少年气的脸难得愁容满面,“您要是又搞成小泥球,这次酿酿非卸了属下不可!” 后进来的正律偷偷踹在弟弟屁股上,在后者哎呦一声中肃着脸低声说道,“在小姐面前,乱说什么!” 正言委屈巴巴往团子身边挪了挪,像只受了欺负的修狗, 姜安的小胖爪糊在他的肩膀上,非常有义气的说,“不会哒,是安安自己搞得,酿酿不会打你哒!” 团子大大的眼睛透着古灵精怪,凑近了正言的耳朵,自以为很小声,“大不鸟,我带你离家粗走!” 姜安背对着暖房的门,而正言却正面对着某位煞神, 小姐的话,他是半点都不敢接,噌的站起来装作很忙的样子,在暖房里乱窜, “咦?” 团子歪歪脑袋,他为啥不高兴呢? 很快,姜安就明白了… “小姐,很晚了…您该睡觉了…” 姜安:! 她脑袋上的啾啾都要吓得站起来了! 姜安大眼睛嘀哩咕噜的乱转,转身哒哒跑向来寻团子的酿酿, 软乎乎的团子抱上酿酿的大腿,一拱一拱的蛄蛹着小屁股, “酿酿~” 酿酿低下头,英气的眉眼间化开柔和,素手牵上团子往外走去, 正言藏在满架土盆盆后面,见门口的身影消失才敢出来, 正律白了他一眼,“没出息!” 没出息? 他弟弟随意的靠在架子上,手上还拎着小姐专用的鎏金器皿,撇撇嘴,“你有出息,你弟挨揍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来解救一下!” 正律拎着空桶转身出了暖房,“第一,你活该,” 谁让他带着小姐和泥巴, “第二,打不过。” 酿酿暗卫出身,真动起手来,再来十个他,最后活下来的还会是酿酿。 正言翻了个白眼,也拎起空桶跟上他哥的脚步,嘀嘀咕咕,“没出息…” 夜里,床榻上的姜安发出轻轻的鼾声,短手短脚都出现在意想不到的位置上,身上的小被子早就被蹬到床榻角落里,撅着屁股睡得可香, 门被打开, 借着月色,姜寂臣踏进屋中,身上金线缝制的花纹在转身关门时闪过细碎的光, 他来到床前,只燃着几支蜡烛的内间幽暗, 姜寂臣骨节分明的手挥开轻纱珠帘,见到闺女睡姿时轻笑一声, 黑暗中,男人的眸中没了白日里化不开的寒冰,装着的满是对这个团子的宠溺与亲切, 他动作轻柔的将被子重新盖在姜安身上,又给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 或许是嗅到了熟悉又安心的味道,团子的胖爪抓上她爹温热的大掌,梦里砸吧着嘴,似乎在说什么, 姜寂臣凑近了去听, 姜安:“…唔…肉…” “啧,” 他就知道… 又在姜安床边坐了会儿,老父亲就出了主屋, 廊下,酿酿垂手而立, 姜寂臣:“阿安总踢被子,夜里太凉,你多去看看,别让她再风寒了。” 酿酿:“是,王爷。” 男人提步往院外走去,月色中身姿挺拔,侧颜恍若仙人临世, 他的视线在院中某棵树上停顿片刻,狭长的眸子里情绪明明灭灭, 踏出院子,一声短促的风声自他身侧吹过, 姜寂臣停下步子,身后墨发被风带起又落下,面上依旧冷峻, 只见他眼前,一个与黑夜融为一体的身影半跪着,那人手中的刀柱地,黑色面巾覆脸,独留下双死寂的眼睛, 这人,才是他今夜来姜安院子的目的… “岁旦之后,阿安会时常出府,你要寸步不离跟在她身边…” 而不是天天蹲在院子的树上筑巢! “是。” 暗卫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藏在暗处从不言语,这人应声后周围只留下冬日寒风吹过的声音, 王爷摆摆手,他便如同鬼魅一般重新消失。 再往前,观砚便守在那儿,见王爷过来,他双手相握执于胸前行礼, “王爷,今日带回来的乞人已经醒了,他自称是南地大户人家的管家,带着府上唯一剩下的小主人一路随流民来到崇州府,身份已经派人去查探,” “只是…” “那管家试图寻死,被恰巧回屋的护卫发现,拦了下来…” 寻死? 这乞人逗留在王府门口便是想寻一活路,如今已然有了,却还要寻死? “人可还清醒?带来书房,本王要问话。” “是,王爷。” 现下已经接近夜半,王府外传来打更声音, 镇国王府前院,此刻依旧灯火通明… 书房,那乞人是被两名护卫用担架抬着进了书房,换了一身新棉衣的孩子就寸步不离跟着, 首位上,姜寂臣正在翻看那本统计流民数量的折子, 听到门开的声音,男人抬起头来, “草民…草民见过镇国王爷…” 那乞人跌撞爬下担架,嘶哑着声音匍匐在地板上,举过头顶的双手布满冻疮,虽上了药,却依旧可怖, 见他跪下,那孩子也木着一张脸跪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音, 姜寂臣并未让他起身,低沉的声音似乎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如外面刺骨的寒风一般, “抬起头来,告诉本王,为何寻死?” 那人闻言撑着身子抬起头, 大约二三十岁的年纪,身形佝偻,因为长久的饥饿,颧骨很高,脖子上还有上吊留下的青紫勒痕, 若不是那双没了希望的眸子,他也算是清秀, 或许是姜寂臣提到的死字刺激了同样跪着的孩子,他的眼珠动了动,又很快归于死寂, “回王爷…” 短短三字,那乞人便哽咽, “草民本是南地祈家的管家,家中世代侍奉主家,却不曾想一夜遭逢大祸,祈家上下只留下年幼的主家与草民,” 乞人看向姜寂臣的眼中满是哀求,“王爷,吾主年幼,南地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草民从南地到崇州,更未提过半字,” “还请王爷发发善心,收留了他,哪怕是洒扫小厮也好!” “草民…草民定会将所有事情全部带进棺材!” 南地祈家,商贾世家, 树大招风,况且是无所依的商贾之家,那便是权贵者眼中的肥肉, 抢了家财不算,还要赶尽杀绝… 姜寂臣一时并未应声,坐于主位之上,成了匍匐者眼中决定生死的神, 祈家,是太妃一族所杀, 如今这管家带人求上镇国王府,一是满南商皆知,太妃与并肩王不合;二是,在这崇州府,能护住幼主的只有镇国王府。 应是那日,姜安给银子时,他认出了镇国王府的标志… 姜寂臣看向那孩子,带着审视,“这孩子全然不知?” “草民不敢欺骗王爷…” “那你便告诉他,” 乞人惊愕抬眸,正对上镇国王爷那双肃杀的眸, 寂静到只剩下呼吸声的书房,只听得男人说道:“告诉这孩子杀他全家的是本王的母亲,是当朝太妃,” “王爷…” 他再次看向那孩子,周身萦绕着足以睥睨天地的威压,“你还要留在本王府上吗?” 面色苍白又瘦弱的孩子苍白着一张脸,眼眶猩红一片,却还是保持着理智, “我相信…” 他的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他也知道这是他和祈生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祈生不会害我。” 祈生若是想害他,甚至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更不会在一路上这般护他, “请王爷收留我们…” 孩子的礼因为身体虚弱变得七零八散,却又带着莫大的决心, 他说的是‘我们’,他不想祈生为自己而死… “本王可以收留你们、甚至可以为你们的复仇提供帮助,作为条件,你们也要为本王所用,” “祈家人幼时便精通商贾之道,本王很期待…” 他唤来观砚,将人带下去,却又叫住准备一同离去的那孩子, “养好伤,便去摘星院。” “是,王爷。” 门阖上,书房重回一片寂静, 姜寂臣垂下眼眸,把玩腰间那块白玉玉佩,他身上隐藏起的戾气充斥满屋, 收留他们,他是有私心的, 他姜寂臣不稀罕那个位子,却也不会一生受人钳制, 他会一一斩掉他们的爪牙! 第56章 福来啦~ “小姐…小姐慢些跑…” 酿酿扔下手中的贴上福字桃符的干果盘,连忙去追往院外跑去的姜安, 姜安今日是一只喜庆又贵气的团子,头上绑啾啾的发带上坠着红色宝石,身上水红长袄,裙摆在跑动时恍若花开的莲,腰间的深红腰带上流苏晃动,金色装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一身红色在她身上却不俗气,衬着团子皮肤更加白嫩,好似画上走出来的福娃娃, 现下,这颗福娃娃正一手拎着写着福字的桃符、一手拎着为狐狸崽子做的新衣哒哒往外跑,两条小短腿倒腾着倒是挺快, 一边追狐狸,她还一边小嘴不停劝着,“你白跑呀!” “你要相信安安,真的好看呀!” 狐狸崽子在姜安这儿长得胖乎乎,成了白色的团子,扭头去看追自己的小主人,嗷嗷乱叫, 狐狸崽子:就你那审美,骗狐狸吧! 身后酿酿脚尖轻点地面,身上衣裙飘逸,伸手捞过团子,将人抱在怀里, 姜安脑门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睛亮亮的,双脚离地时没反应过来,还在努力倒腾小短腿, 她看看酿酿放大的脸,再看看往前逃窜的狐狸崽子,撅起嘴来,“哎呀,被逮到了呀~” 她伸出小胖爪,主打有福同享,“快抓住崽崽呀,还没穿衣服呢!” 酿酿抱着小姐,给了正言一个眼神, 你去! 正言(怨种):…去去去! 最后… 白白胖胖的狐狸崽子还是穿上了那件大红色的袄,背上还被贴上一张醒目的桃符, 狐狸的眼中倒映着生无可恋,它的狐生啊…它的一世英名啊! 同样一身红的团子抱住再次试图逃离的狐狸崽子,笑得亿脸开怀,拍拍自己又拍拍它, “安安是红色,崽崽也是红色!” 整个团子都压在狐狸身上,凑近了狐狸耳朵,威逼利诱,“你穿这件,晚上让酿酿多加一只烧鸡!” 狐狸嘤一声,尾巴扫地,眼睛眯着,整张狐脸笑得猥琐, 早说呀~ 穿! 必须穿! 成功忽悠了狐狸崽子的姜安露出白糯糯的牙齿,眼睛弯成月牙, 今天岁除,崽崽本来就应该有两只烧鸡吃~ “小姐,要来贴桃符吗?” 屋外响起正言略带欢快的声音, 团子麻溜从地毯上爬起来,抱着白乎乎的狐狸崽崽哒哒往外跑,“来啦~” 院门旁架了梯子,贴对联的是正言,指挥的是蹦跶蹦跶着的姜安,院中还有小厮在布置, 一时间好不热闹… 摘星院的桃符十分独特,满对联都是‘哈哈哈…’, 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正言眨眨眼睛,觉得眼前的‘哈哈’好像在扭动, “小姐这对联选的…够特别!” 他歪着身子小声问他哥,“现在崇州府都盛行这种?” 正律摇头,“不知道,小姐高兴就好。” 小姐确实挺高兴, 两只手扯着横批,踮起脚站在院门下比量,明显是想自己贴上去, 酿酿被她一双亮晶晶的圆眼带着希翼注视着,太危险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小姐想贴,那奴婢抱着您上去!” 呀! 姜安举着横批,高兴到转圈圈~ 院门娃娃的笑声清脆,引得院中小厮侧目,不自觉也脸上带着笑意, 酿酿抱起团子,足尖轻点梯子,整个人如飞天的燕轻松站在最高处, 姜安嘿咻嘿咻贴好横批,胖爪糊在上面,目光虔诚到好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样, 只听她奶声奶气道,“今年开心,明年开心,年年都要开心呀~” “阿安…” “见过王爷…” 是姜寂臣。 酿酿赶紧带着小姐飞身而下,将人小心放下,“见过王爷…” 一身暗红色长袍的姜寂臣,外罩着玄色大氅,暗红色衬着他的唇更红,一张脸又艳又锐利, 他身后还有一同来的胡晏,素来一身青衫的他今日也换上了华服,长袍垂至鞋面,像极了心有傲气的富家公子哥儿, “爹~” 见是爹,姜安张着两条胳膊就往怀里扑,中途还不忘捎带上一身红的狐狸崽子, 崽崽在团子怀里不老实,修剪过后的爪子抓人并不疼,只是着急逃跑的样子多少有几分好笑… 姜寂臣一个眼神,狐狸的动作被按下暂停键,整个脑袋拱在姜安的胳膊下面藏着, 狐狸: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团子拉着她爹的手,给他展示自己身上漂亮的新衣,还有狐狸崽崽身上贴着的桃符,以及院门上那特别的对联, 对上闺女求夸的眼神,老父亲眉眼柔和下来,“很好看…” 是吧是吧~ 要是有尾巴,姜安的尾巴早就翘上天了! 胡晏以扇掩面,作为读书人,他实在难以面对那满目的‘哈哈…’! 今日岁除,京都的习俗是今日要在宅子周围洒水,意为除去一年尘土,迎接新的一岁, 在崇州,岁除这天街上会有舞狮,这儿的人称为太平乐,这里盛行的是武舞狮,意为驱邪避害, 一人狮头、一人狮尾,十人到百人不等组成一队,队伍中还有青壮年抬着土地之神和稻谷之神的神位同行,以求明年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这是崇州最盛大的节日,男女老少都会走出家门… 府门外备好了马车,霍夫人已经在裕福楼上留了位置最好的包间,就等姜寂臣他们了, 舞狮还没有开始,街道上就已经非常热闹, 马车小窗开着,团子扒在窗边,好奇的去看… 有胆大的百姓混在人群中对着镇国王府的马车高喊,“祝王爷、大小姐岁岁平安!” 一人喊,便由零碎的声音附和, 最后,长街上百姓躬身行礼,声音嘈杂又单一,“愿王爷、大小姐岁岁平安!” 声音震耳,团子将下巴搁在小窗边缘,一张圆乎乎的脸笑得开心, 她回头去看她爹,在声声祝愿中,团子的声音有些小,她附和着百姓的话, “岁岁平安…” 驾车的观砚直起身子,朝百姓谢礼,“诸位,今日佳节,镇国王府门前准备了红钱,” “王爷与诸位共渡佳节!” …… 第57章 神在或不在 人虽吵杂,却无人靠近马车, 镇国王府的车一路畅通无阻停在裕福楼外, 今日的裕福楼外挂着红绸和灯笼,窗上张贴新桃符,楼里人声鼎沸,=堂中却没几位在用膳,他们三两一桌,彼此间相谈甚欢,手边放着的是打包好的吃食, 这样盛大的节日里,他们要将平日不舍得尝的裕福楼美食带回去,与家人分享… 见是镇国王府的马车,眼尖的小厮赶紧去寻了主家, 霍朗大步在前,扛着半挂在他身上的霍长明,身后跟着霍夫人, “末将见过王爷…” 姜寂臣将人拦下,与霍夫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今日佳节,不论尊卑。” 霍夫人暗中白了一眼就知道憨笑的夫君,侧过身让开位置,“王爷,舞狮要开始了,还请王爷移步楼上…” 霍朗点点头,那意思是说,他夫人说的就是他要说的! 他背上的霍长明耷拉着脑袋,弱弱举起手,“爹,你先放我下来…我要找安安妹妹!” 他的胃啊, 早上吃的水晶包都要吐出来了… 另一边安安挂在她爹脖子上,附和点点小脑袋瓜,“安安也要下来!” 没办法,老父亲只好对他的宝贝疙瘩撒开手, 团子双脚刚落地就要撒开丫子跑,却被她爹攥住胖乎乎的小手, 姜寂臣:“楼下人多,你就跟在本王身边…” 姜安撅着嘴‘嗷’了一声,乖乖贴着她爹站好, 听完全程的胡晏看看一行人身后跟着的侍女、侍卫,就算王爷不喜欢大排场,随行的人也足足有八人… 他嘴角抽抽,人多? 就这密不透风的保护,谁能近的了身? 这个包间占着裕福楼最好的视角,内里也很大,除却用膳的大圆桌,还有饮茶用点心的小几,甚至最里间还有休息的床榻, 屋子的角落里放着几盆炭火,倚栏向远处看去,能见舞狮的队伍从长街外逐渐靠近, 随队的鼓声、唢呐声穿透半个崇州府, 霍长明牵着姜安,还不忘从小几上拿过糕点塞给妹妹, 他给,团子就炫进嘴里,本就肉乎乎的脸颊鼓着,配上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像只进食的仓鼠… 姜寂臣他们身披大氅站在二楼栏杆旁,背对着包间, 霍夫人再转身,那些糕点盘子里各少了一块,他儿子还不忘贴心的给姜安一杯茶水,怕团子噎到, 她闭了闭眼,心里默念着:岁除打孩子不吉利…不吉利… 眼见他儿子还要给团子再喝一杯,霍夫人赶紧将茶杯拿到自己手上,重新换上一杯热好的羊奶, 她暗戳戳瞪了眼长明,“安安妹妹才三岁,不能喝茶水!” 霍长明怂怂哒,忙点着头应下,却还是没忍住小声巴巴,“三岁不能喝,七岁应该能喝了吧…” “前几日,我爹还给我尝了口酒诶…” 酒都能喝,茶当然也能喝~(作者:bushi) 憨憨的小少爷摇摇脑袋,似乎回忆到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报喝!” 喝酒? 霍夫人眼睛眯了眯,盯上夫君的背影,一双美眸里写满了:你完了! 岁除打孩子不吉利,可没说打夫君也不吉利! 姜安端着小杯小口小口喝着羊奶,一双圆眼闪烁着八卦和兴奋, 她放下杯子,哒哒跑向几位大人站着的栏杆处,胖爪拽了拽霍朗的袍子, 霍朗低头,就见团子昂着脑袋,嘴边还有糕点屑没擦干净,“你要遭殃咯~” 说完这话,团子就嘿嘿一笑,张着两只小手跑向她爹,紧紧抱住姜寂臣的大腿, 霍朗:? 他不明所以,目光却下意识看向自家夫人, 触及霍夫人刀人的眼神,霍朗立刻警铃大作, 他抓抓脑袋,努力回忆,最近犯啥事了? 看向儿子, 霍长明小眼神飘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多少有点心虚… 管他因为啥,哄夫人才是第一要紧事,反正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 见霍朗要动步子,霍夫人暗暗瞪了他一眼, 还有贵客在,她总要给夫君留点脸面。 长街上,有半大的孩子跑过,高声喊着,“舞狮来了!舞狮来了!” 二楼的栏杆,木柱之间缝隙很大,刚好能塞下那么大一只团子, 姜寂臣弯下身子将姜安抱在怀里,用手指戳戳她小鼻子,低声笑骂:“小鬼头!” 团子晃荡着绣鞋,鞋面上珍珠串成的流苏俏皮的来回摆动, 她嘿嘿一笑,企图萌混过关,“不是安安呀~” 唢呐声已经很近了,唢呐之下除了沉闷厚重的鼓声,其他声音都被覆盖,乐器的声音从耳朵直击心脏, 情绪高涨的唢呐声激得姜安打个冷颤,她胖手抓抓胳膊,抚平泛起的鸡皮疙瘩, 因为有她爹抱着,她看的更加清楚, 长长的队伍,不管是鼓手还是唢呐都挂上喜庆的红布,分散在队伍两侧, 八只舞狮,四只在前、四只在后,那狮头上眼睛还会眨动,偶尔做趴卧的动作时,狮子屁股一晃一晃,像是尾巴在动,灵性的很, 正中间,八个青壮年打着赤膊,腰间系着红布,肩上扛着神位,他们的口中喊着古老的口号, 虽是寒冬,他们却满头的汗水,裸露在外的小麦皮肤散发着热气,脸上的表情庄严, 好似肩上的不是神像,而是真神降世… 口号声声音夹杂在唢呐声的间隙中,相互呵应,神位用红绸遮挡,不见真容,偶尔风起时才能一瞥细节… 队伍行进的很慢,所过之处安静的只有心跳的声音,百姓目光虔诚的看向那两个神位,就连爱闹的孩子们都乖乖站好,用尚且懵懂的视线看着, 还有百姓双手合在一起,低声祈求,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祈求来年粮食丰收、不要饿肚子… 姜安站的高,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神学在她的世界里不曾存在,若是有神,为何看着他们在苦难中哀嚎挣扎, 可这一刻的神圣是作不得假的, 她的情绪并不高,窝在她爹的怀里,将下巴磕在姜寂臣的肩膀上, 他们站在栏杆处,沐浴在冬日的盛阳中, 她抬眸时,屋中的暗与沐浴的亮冲突又融合, 而她只是百无聊赖的动着短腿,一双圆眼眼底还有往日娇憨,却平静的出奇… 第58章 偶遇谢云山 裕富楼下的唢呐与鼓声持续很久,这支队伍需要绕崇州府城一圈,每年都要走到傍晚时分,且无论什么原因队伍都不能停下, 队伍渐远,老父亲也发现自己怀里抱着的闺女有些太过安静, 他缓步走到屋中取暖,宽厚大掌轻轻拍着团子的后背,带着安抚意味, “天黑下来,主街上有铁树银花和杂技表演,茶楼里有说书先生讲古…” 姜寂臣每说一样,姜安的眼睛就亮几分, 小小的团子,也能看出她爹在哄自己开心, 她一双透彻的圆眼弯成月牙,黏黏糊糊抱上她爹的脖子,用软乎的脸去蹭,像是小兽一样用最原始的办法表达对亲人的依赖。 这边父女相处温馨, 霍朗看看自家撅着屁股不知道研究什么的臭小子,颇酸的啧了一声,“还是闺女好啊!” 胡晏轻笑, 他拢好披风也走进屋中,还不忘调侃这憨货,“也不怕长明听见了,等你老了把你赶出去~” 霍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高壮的汉子双手叉腰,神情幸福,“赶就赶出来,我有我家夫人呢~” 胡晏:我不应该在屋子里,我应该在屋顶。 “诶我说老狐狸,你要不要也找个夫人啊…” “一天天,孤家寡人一个。” 听着身后的碎碎念,胡晏走的更快,不雅的翻了个白眼, 催催催,催什么催! …… 包间开着的门都被阖上,只留两扇开着的窗, 霍娘子去了楼下,毕竟还有不少客人在等外带,再者包间用膳所用食材也要亲自监看, 姜寂臣他们便随意坐下说起所遇趣事,因为身份缘故,便是这样好的佳节也难免会提到些公事, 王爷寡言,都是霍朗与胡晏在讲, 偶尔被老狐狸怼几句,霍朗瞪着双虎目,似是想找什么话反驳,搜肠刮肚一番却又只能默默咽下, 火炉上温着热茶水,茶的清香弥漫在屋中,沁人心脾, 暖室里,谈笑风生。 氛围固然是轻松又自在,只是有点不适合即将四岁的团子, 姜安再次将手中小球拨弄给霍长明,揉揉听多了的耳朵,撅着屁股站起来,哒哒跑向她爹, 她抓着姜寂臣的袖子,也不出声,就用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充满期望的看向她爹, 老父亲哪里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他随意歪着身子,半束着的墨发如同黑色绸缎,宽袖下骨节分明的手弹了弹团子啾啾上绑着的发带,狭长的眸子盛着宠溺, “想出去玩?” 姜安:“嗯嗯!” 她举起小爪子保证,“安安不会走太远哒!” “安安可乖啦!” 她说的,老父亲哪里有不依的, 姜寂臣唤来随行的酿酿,让她、正言、正律兄弟俩连同其他两名侍卫一起去陪团子, “不要走太远,一会儿该用膳了…” 姜安乖乖笑着,整只团子给了她爹大大的熊抱,然后迅速抽身,拉着霍长明就往外跑, 独留下老父亲收回有几分尴尬的手。 胡晏和霍朗默契的低头,给自家王爷留点颜面, 别杀人灭口… 撒了欢的团子手上牵着霍长明,带着身后一行人出了裕富楼, 主街上,游行的队伍刚散,还是聚集了很多百姓,拉着与自己相熟的人在说话,有甚者手上还抓着一把边果,脸上的表情生动, 姜安拒绝了霍长明的抱抱,也拒绝了酿酿的抱抱, 她拍拍自己身子板,举起四根削断手指,“过了今天,安安就四岁了,不用抱抱了!” 正言歪过身子,从酿酿身后伸出个脑袋,一脸‘真的吗?’ 正言:“可小姐不让酿酿抱着的话,什么都看不到噢…” 毕竟从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一双双大长腿~ 团子一愣,茫然去看街上, 脑袋还没转过来呢,手已经非常诚实的去寻找酿酿, 成功抱到小姐的酿酿总算是松了口气, 街上人多,小姐又小,混在人群中,一旦发生什么突然的混乱,不能保证她的安危… 正律看看酿酿怀里的小姐,又看看对于自己来说豆芽菜的霍长明, 好笑的是霍小少爷立刻接收到他的信号,整个人倒退一步、拒绝三连, 开玩笑,要是让同窗看见他七岁了还被人抱在怀里走,他还要不要面子啊, 怎么说他也是长明村一霸啊! 团子喜欢凑热闹,哪里人多就好奇哪里,甚至还指挥着酿酿试图靠近那两位正在小声嘀咕八卦的姨婆, 结果她的亲亲侍女眼角抽抽,转身就走, 甚至向来寡言的她还诱惑团子,“小姐,奴婢好像看见那边儿有卖糖葫芦的!” 姜安支楞起来小脑袋,一双圆眼扫视方圆十米,“哪尼,在哪呢!” 又走了几步,酿酿嘶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的起伏,“啊,看错了…” 逛了一圈,姜安开心到摇头晃脑,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就连脑袋上的小啾啾都透露着开心, 她揉揉唱空城计的肚子,“酿酿,回去,找爹吃饭饭呀~” 酿酿:“是,小姐。” 就在一行人满载而归准备转身回裕富楼时,不远处传来男人清冽又朝气的唤声, “姜安!” 团子回头去看, 就看见人群中一身热烈红衣的谢云山正挥着胳膊,见她回头,少年将军笑得更开怀, 人群并不拥挤,谢云山仗着身高优势和大长腿,三两步走到姜安面前, 身后正言他们抱拳行礼,“见过…”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他散漫打断,“免了免了,今日不讲究这些!” 谢云山将手上的一包边果塞到团子怀里,“尝尝,我特意让店家新炒的!” 姜安抱着边果瞪眼,确实是新炒的,还有点烫手! “呀,长明也在这儿啊,本将军可就买了一包…” 他撸了把小少爷的脑袋瓜,“下次再给你带~” 谢云山没收着力气,霍长明只觉得天旋地转,目光呆滞… 礼送出去了,谢云山伸手就想去挠团子的下巴,就好像曾经他在家中那只猫主儿, 酿酿眸中暗芒划过,向后退了一步,暗卫出身的她实在是太知道镇国王府与谢氏一族积怨颇深, 这位谢小将军虽是个没城府的,也是要防着的, 她不着痕迹的屈膝低头,“谢将军,王爷还在等大小姐用膳,奴婢就不打扰您雅兴。” “啧,” 没rua到,小将军悻悻收了手,也不生气, 听到酿酿的话,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尖,“那啥,本将军找镇国王爷有点事儿要说,我和你们同行…同行哈~” 他说同行,一干侍卫、侍女自然不能阻拦, 酿酿抱着小姐,身边跟着霍长明,与谢云山并行, 团子抱着边果,一双圆眼看着他,有点好奇,“今天岁除,你有什么事找我爹呀?” 第59章 铁树银花 面对个三岁团子,谢云山倒是觉得没啥丢撵的,随意说道,“今日裕富楼的包间早就订出去了,本将军去找王爷商量一下,” “能不能添我双筷子…” 姜安:…… 一众侍卫:…… 小将军见没人应他的话,转头就看见团子脸上难以置信的小表情,嘴边还沾着边果皮子, 谢云山扬眉,“干嘛这么看着我,本将军给钱还不行嘛!” 他嘟嘟囔囔,“整个崇州府能入嘴的吃食就只有裕富楼一家,总不能让本将军饿着肚子过岁除吧!” 那是不能, 看在他有点可怜的份上,姜安分了一把边果给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出声,“你怎么不回家吃饭?” 谢云山停下步子,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长叹一口气,“都怪本将军太迷人,” “美人们聚在一起就会因为我吵起来…” 他跑的时候,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还在堂厅里吵得不可开交, 团子瞪了瞪圆眼,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都快怼到谢云山脸上, 后者不明所以,下意识抬起自己的两只手, 只见姜安速度可快,嗖的就把刚给他的边果抢回来。 谢云山:? 姜安:浪费感情,哼! 团子抱上酿酿的脖子,凑在她耳朵边小声说,“酿酿,我们快走,不和这个人玩!” 谢云山手指着她,“我可听见了啊!” 酿酿走的极快,霍长明最终还是被正律一把捞起来扛着, 姜安看着急急忙忙追过来的谢云山,得意的吐了吐舌头, 略略略,大渣男! 最后,谢云山还是如愿以偿的进了包间, 在胡晏阴阳他,如此佳节不在府中陪伴美人时, 姜安举起小爪子,在谢云山亿脸我受伤了的表情中倒豆子一样讲述了这位小将军抛弃为他吵起来的美人、自己出来躲清静! 脱下披风的胡晏半靠在椅子上,执扇的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露出的手腕纤瘦、似能见到皮肤下青色血管, 他挑了挑眉,狐狸眼荡开笑意,“喔?” 霍朗则嘁了一声,身为妻管严的他非常看不起这些个左拥右抱的完蛋玩应儿, 主位上的姜寂臣夹了块鱼肉,挑好刺后放到团子的小碗里,周身气势悠然, “吃饭,” 姜安听话的炫了一口鱼肉,圆眼扫过桌上的人,“姨姨呢?” 她看看她爹,又看看霍朗,“姨姨不吃饭嘛?” “今天岁除,大家要在一起吃饭饭呀!” 她刚才回来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什么客人了呀~ 南商民风还算开放,与前朝相比,对于女子更加宽容,男女同席是很常见的, 霍朗追随姜寂臣,身为他手下得力武将,相处时并无太多刻意的规矩束缚, 可霍夫人身为女子,本就称得上是位奇女子,心思更加细腻,唯恐哪里冒犯姜寂臣,这才并未一起用膳, 霍长明叼着块烤好的羊肉,立马给出妹妹答案,“我娘这个时候应该在数钱~” 哇偶, 多么朴实无华的爱好啊! 团子表示她也想数钱钱! 姜寂臣放下筷子,差了霍朗去寻, 得了令的霍朗糊了他儿子一把,挂着一脸憨笑走出门去, 霍长明本就不咋利落的脑袋瓜此刻更像是从鸡窝里刚钻出来… 他木着脸嚼肉,七岁的孩子想不通,今日为何都喜欢他的脑袋呢? 今日本该和家人一起用膳… 谢云山饮尽杯中烈酒,小将军垂下的眸子掩盖了其中的落寞,情绪转瞬即逝,似乎他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谢小将军, 正对着他的团子乖乖扒拉着碗里的饭,一双圆眼看着他, 难道是自己抢他边果,他不高兴了? 还是因为她揭了他老底儿? 大大的愧疚在团子脑袋里一闪而过,很快就被眼前的肉丸子所取代, 三岁的孩子不能食太多肉,这肉丸掺了藕粉,浇了酸甜的汁儿,很开胃, 这顿饭结束,窗外已是夕阳落山, 主街上又喧闹起来… 一盏盏灯用木杆撑着挂在高处, 天上不见明月,却有满天星辰作伴, 仔细看去,才能看清,原是放飞的祈天灯,那灯上承载着无数人的心思, 新岁顺遂、亲人安康、有情人终成眷属… 姜安他们也一人放了一盏, 小团子非要自己写,说这样才心诚, 店家还特意为这粉雕玉琢的团子寻了矮凳踩着。 姜安抓着毛笔,歪着头思索半晌后还是决定就不献丑她那见不得人的字迹了, 只见祈天灯上,团子惟妙惟肖花了个大大的金锭子,金锭子下面还站着一大一小两根火柴人, 笔尖顿了顿,团子犯了难, “纸太小了…” 她一个一个去数,“还有孙管家、酿酿、正言、正律…” 还有霍朗一家,胡晏和讨人厌的谢云山呀! 噢,还有她的狐狸崽崽! 摊子前, 团子扒拉着手指头,身后轻笑声不断, 谢云山听到自己的名字,眉毛扬起,神采飞扬。 最后,这祈天灯上还是只画了两根火柴人,因为店家说放飞的时候心里念着就好, 姜寂臣与团子共放一盏,胡晏与谢云山各拿了一盏, 霍朗与他夫人黏黏糊糊靠在一起,霍夫人拿着祈天灯,霍朗宽厚的大掌覆盖其上,再往下看,还有努力踮起脚来的霍长明… 散发光明和温暖的天灯脱手,载着他们的期盼, 俊男靓女还有漂亮的娃娃,他们也是其他人眼中漂亮的风景… 放完灯,他们又去看了杂耍, 大人们倒是没什么反应,两只娃娃时不时惊呼一声,兴致不错。 直到戌时,铁树银花的表演要开始,随着铜锣声响起,人流向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姜寂臣一行人早早上了城楼,那铁树银花表演的架子就在城楼下, 三四个汉子,上衫脱下系在腰间,手中拿着的器皿中装着的烧到发红的铁浆, 他们将铁浆高举,用铁棒击打,化铁为汁抛洒空中,铁水四散形成璀璨绚丽的火树银花, 站在边缘的姑娘高声喊着,“祈愿来年风调雨顺!” 铁树银花形成的那一刻是极其绚丽的,它的美胜过这长街上任何一盏明灯, 地面上的银河与天上的星辰相作伴,这片天地散发出她最美的样子… 姜安的圆眼中倒映着这样绚丽难忘的场景, 耳边吵杂声远去,心脏跳动的声音愈发的响, 她安坐在她爹怀里,嘴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这是她第一次过岁除, 往后,她期待每一次岁除… 第60章 岁岁年年,一如今朝 姜寂臣带着姜安与众人分别时,她还沉浸在绚丽的铁树银花中… 长长的街路上,白色石板上铺着红色爆竹, 孙管家着一身新衣站在府门前, 纵然此时已经接近夜半,小老头还是精神的很,正指挥着小厮将一串爆竹挂在木杆上, 他的身侧还堆积着不少爆竹,似乎是要将镇国王府这几年剩下的一次都补齐! 马蹄声渐近,那辆熟悉的二驾马车停在府门前, 见是主子归家,孙管家连忙走下台阶, “主子…” 他躬腰立在马车一侧,拿过侍卫手中的矮凳给姜寂臣垫在脚下, 听到孙管家的声音,团子揉揉有些困倦的眼睛,从他爹怀里露出个小脑袋, “孙管家呀!” “诶,小主子今日可开心?” 她从她爹怀里爬下来,将小胖手塞进管家手心里,点点小脑袋瓜,“开心呀~” 她拉着人往酿酿那儿走, 小团子还没有忘记,今日孙管家一直在府中操持、等着她和她爹回来, 不大的团子哒哒往前走,孙管家甚至不舍得小主子用力气,赶紧跟上, 她拍拍酿酿手里拎着的食盒,一双圆眼盛着星光,“这是我拜托姨姨做的呀,” “安安都尝过了,可好吃!” “还有,还有!” 正言、正律手上都抱着些用盒子装起来的小物件, 姜安拉着管家的手,告诉他,这些盒子里装着的都是什么,说的时候手脚并用的给他展示, 哄的管家眼眶红红,笑中带泪, 他们的小主子又乖又懂事,这个天底下最好的主子! 姜寂臣:so,那我呢? 老父亲被扔到一边,啧了一声,只觉得腮帮子酸酸的。 等到城中有爆竹声响起,孙管家转身避开小主子,用袖子擦去眼中的泪,赶紧牵着她上了台阶, 正言怀里的物件被他塞给他哥,他则兴冲冲抢了原本应该去点燃爆竹的小厮的活儿, 他身手好,小厮直觉一阵风扫面,手上燃着的香就被抢走了,独留下正言的“谢了,兄弟!” 香被正言怼在爆竹的引燃线上, 懵懵的团子按照她爹教的,用两只手捂上耳朵, 开玩笑,炮火连天她都见过,还会害怕区区爆竹! 引燃线被引燃,在夜中散发出微弱的光,紧接着是劈里啪啦的声音响彻,府门前被照亮, 正言甚至没来得及跑远,爆竹就炸开,他此刻就好像是田里的猹,在爆竹中上蹿下跳跑开, 爆竹的火光映着团子的脸白嫩,她咯咯笑着正言的窘状, 眼底再没有面对巨大声响的紧张和戒备,上辈子子弹从耳边划过的窒息感伴随着淡化的情感被遗忘掉, 她完完全全沉浸在岁除这天的快乐与祥和之中。 岁除这天,一家人应该聚在一起守岁的, 但团子甚至都没有坚持到走进小院,在她爹怀里就已经睡得打起鼾声, 消耗掉全部精力的团子软趴趴瘫成一坨,小脑袋不住的往后仰, 府外爆竹声不停,也叫不醒酣睡的姜安~ 老父亲亲自将人送回院子,又将用红封封着的厚厚压岁钱放在团子的枕头下面, 手拨弄开姜安吃进嘴里的碎发,幽静的室内响起他的祝福, “愿阿安岁岁年年,一如今朝!” 这一刻姜寂臣还是有些庆幸闺女已经睡着的,不然不擅长外露情绪的他很难开口。 …… 第二日,酿酿进到内室看见的就是四仰八叉睡着的团子, 身上红色的里衣也掀翻了,白嫩嫩的肚皮露在外面,一起一伏,格外可爱,两条小短腿中间还夹着委委屈屈的被子, 这豪放的睡姿… “小姐,起床了。” 昨日睡得晚,想将团子叫起来恐怕要费点功夫, 果不其然,姜安翻了个身,脸颊蹭蹭床榻,连眼睛都没睁开, 第一次开机失败。 酿酿用温热的帕子给团子净手,又叫了一遍, 这次团子倒是睁眼了,写满了困倦的圆眼半眯着,小胖爪竖起一根手指头,迷迷糊糊嘟囔,“酿酿,好酿酿…” “再睡会儿…” 第二次开机失败,酿酿只好拿出杀手锏了! “小姐,王爷昨晚给您在枕头下面放了压岁钱。” 姜安:! 只见团子在被窝里像条小胖虫蛄蛹着,把手塞进枕头下面, 果然摸到了厚厚的红封! “呀!” 片刻后,姜安穿着里衣坐在床榻上,红封被拆开,一张张银票在她手上显着格外的大, “一张…两张…三张…好多好多张!” 欸嘿嘿~ 趁着团子笑得傻气,酿酿拿过新衣裳凑近,语气悠悠的诱惑,“小姐,岁旦拜年也是有红封拿的~” 姜安一骨碌爬起来,张起小手,催促着,“酿酿,穿衣服呀,快!” 穿好衣服后,一只崭新的团子新鲜出炉, 第一个被薅羊毛的是刚从窝里爬出来的狐狸崽崽,它连懒腰都没来得及抻,就被一双小手逮到, 团子对上那双(真)狐狸眼,笑得荡漾又真切,“崽崽,新年如意呀~” 狐狸:“嗷?” “嘿嘿…” “安安给你拜年啦,你应该给安安红封呀!” 说罢,就钻进狐狸窝里掏出崽崽藏起来的银锭子,赶紧揣进怀里, 酿酿转身看见的就是小姐穿着一身新衣去钻了那狐狸全是毛的窝, 她闭了闭眼,不气…不气… 崽崽被松开,那么胖一只狐狸看看自己窝,再看看心满意足的小主子,整只狐都不好了, 狐狸:“嗷嗷嗷嗷!” 酿酿: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骂的很脏… 她又给小姐重新打理好新衣,英气的眉眼裹挟着煞气看向狐狸, 崽崽凄厉的叫声戛然而止。 趁着小姐藏银子的功夫,酿酿威胁道:“今日岁旦,你最好闭嘴!” 这只狐狸通人性的很,肯定听得懂自己的威胁, 这不,安静下来了。 出了院子,姜安就直奔她爹的院子,斗志满满! 廊下,观砚正抱着书卷走过来,见红红火火的团子跑过来,连忙问安, “观砚见过小姐,愿小姐新岁无虞!” 姜安顶着大大的笑脸,讨喜的紧,停下小短腿,“谢谢你呀,” “新年如意呀~” 她胖爪伸进怀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银票,踮起脚递给观砚,眼睛明亮又纯粹, “给你红封!” 酿酿说了,拜年有红封! 她要给观砚红封! “小姐,观砚不能收!” 可惜他手上抱着书卷,要不然就能表演一下拒绝三连, 小姐作为主子,回礼他新年如意,已是小姐仁厚,他哪里能收主子给的红封! 姜安:“诶?” 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嘛? 团子敲敲脑壳,恍然大悟的‘嗷’了一声,非常体贴的对他说道,“你抱着书卷,拿不了红封呀,” 观砚:…… 还好此时姜寂臣终于打开房门, 男人身上松垮穿着单薄的长袍,腰间腰封很松,却更能勾勒出精壮的腰身, 酿酿与观砚立马垂下脑袋,生怕晚一秒,冒犯到主子, 还傻呵呵举着银票的团子被她爹牵住手带进屋里,细心教导今天已经四岁的团子, “一会儿孙管家会给府上的下人发赏钱,阿安不用给他们封红封。” 团子:“嗷,知道了~” 所以, 她啪唧一下,两条小短腿一弯利索跪在地毯上,直接给她爹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小脑壳撞在地毯上还挺响, “爹,新年如意!” 姜寂臣默了一瞬,大掌捂上脸,简直没眼看那一坨团子, 又担心闺女磕疼了,赶紧将人捞起来, 团子嘴刚张开,姜寂臣立马说道:“给,红封早就准备好了!” 第61章 赤诚之心 心满意足拿到红封的团子被她爹戳的一个趔趄也不生气, 不断尝试把大大的红封塞进自己怀里,最终失败~ 新年伊始,第一件事当然是走亲戚, 镇国王府门庭高,寻常大户根本靠不上前,其他小官忌讳镇国王爷的狠厉,也不敢随意递帖子、送礼物, 只有军营中几位主将和孟参将结伴来了王府, 后有刺史闻守时送来了礼物,人却未至,送礼的管家讲,他们家老爷此刻还在崇州府属下县衙内亲自操办冬麦苗一事。 直到初三那天,姜团子整日是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偶尔在府里招狐逗羊,甚至胆肥到想要看看西苑关着的白虎, 当然,最后被他老爹亲自提溜回了书房~ 然后,就喜提一个小跟班~ 书房里, 姜安和一个八岁的孩子小眼瞪大眼,旁边还赠了一位随从, 他们就是岁除前收留的乞人, 在府医的精心照料下,小孩子已经恢复的很好了,只是比寻常八岁幼童还是要瘦弱些, 祈生的冻疮还没有完全好,但已经行动自如, 祈善渊,也就是这个八岁的孩子,身上穿着与府中小厮一样面料的新衣,略显孱弱,双颊上还有寒风留下的红痕, 一双乌黑的眸子虽没了之前的死寂,也不见小少年的活泼, 小小年纪已经能窥见温润气质, 若不是没了那双灵动的眼睛, 倒是有几分像缩小版的胡晏… 姜安好奇地看着祈善渊, 他也平静的注视着这个三岁的娃娃,当日就是她给了祈生银两和取暖的薄被, 小少年收敛起落在团子身上的目光,一板一眼的躬身行礼, “祈善渊,见过小姐。” 镇国王爷答应过他的,不做这府上的小厮,不签卖身契,只是姜安的伴读、玩伴! 他的名字是母亲有孕时父亲翻遍了书房的藏书,最后选了《老子》上的一段话, 居善地,心善渊,予善天,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选自:《 老子·道经·第八章 》) 不争奢华,不争地位,不争贵贱,不争利害,不争功过,不争强弱,不争先后, 此为君子之道! 可他此生注定要走上为祈家上下复仇的路,再也称不得君子… “奴才祈生见过大小姐。” 过了个新岁,姜安如今已经能熟练应对别人行此大礼, 一双圆眼笑弯,小脸软乎乎的,没啥娇纵脾气的团子看起来可好欺负的样子, “我叫安安呀~” 既然是她的小跟班,那她作为大哥,肯定要好好照顾他! 一身火红的团子拍拍自己小胸脯,尚且有些口齿不清的年纪,有了一颗关照跟班的心, 豪爽发言,“你放心,我吃肉,你喝汤!” 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连忙改嘴,“不行不行,崽崽喝汤,” “那你和我一起吃肉!” 但是,安安有点馋,估计她嘴里应该剩不下什么肉吧… 瞅瞅小跟班瘦瘦小小的样子,姜安内心挣扎一番, 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欺负小可怜,肉得剩! 当即她就掏出个大大的银锭子塞给愣怔的祈善渊, “拿去吧!” 一直未言语的老父亲揉揉额角, 所以他闺女每天都带着沉甸甸的银锭子? 祈善渊想过很多次与姜安见面的场景,这种倒是意料之外… 他攥住尚有余温的银锭子,小声道谢,“谢谢小姐。” “不客气呀~” 有了新伙伴的姜安拉着人就要跑,被姜寂臣淡淡扫了一眼, 男人两根手指夹住她的后衣领, 他至今没有搞明白,为什么白白嫩嫩的团子居然是个撒手没? “明日,学堂开学…” 姜安:! 她撒开拉着祈善渊的手,捂上耳朵,把脑袋摇成拨浪鼓,“不听不听!” 姜寂臣戳戳团子后脑勺,哪里还有镇国王爷的威压, “新岁已余三日,阿安还未曾见过夫子,” “明日要去!” 团子挪挪步子,熟练躲开她爹戳在脑袋瓜上的手指,一双圆眼亮晶晶,透着古灵精怪的灵气, 倒是没有刚才那么抗拒明日上学这个噩耗了… 姜寂臣就如闺女肚子里的蛔虫,眼神无奈的警告,“不准向夫子讨红封!” “更不准磕脑袋贺岁!” 老夫子两袖清风,虽有学生束修,却都给了穷苦人家,这些日子流民进城,学堂在县衙以下设立粥铺,哪里有银钱给团子, 索性,姜安很乖,撅着小嘴应下, 委委屈屈挪着越发圆滚滚的小身板往书房外走, “安安走了嗷~” “哎,快乐的时光总是这么短暂!” 祈善渊面前团子的感慨,抿了抿唇, 王爷只说明日要去,言下之意便是不要求姜安明日之后也去学堂, 只是团子没有听出来这言外之意… 心情不美丽的团子晚膳只干了两碗就不吃了, 带着酿酿去了新入住的祈善渊院子, 她去的时候,小厮们正往院子里搬着东西,祈善渊与祈生没有什么自己的东西,抬进院子的都是些中规中矩的家具物件, 院子不大,没有题名,院中生着棵高树,光秃秃的枝丫接近里间的窗,倒是有几分幽静意境, “善渊见过小姐…” 面对小可怜,团子摆摆手,“你叫我安安就好呀!” 随后一双圆眼期待的看着他, 祈善渊神色滞了滞,他将自己的位置看得很清楚,一个附庸在镇国王府的孤儿, 这样亲昵的称呼让一颗心沉寂的他有些无措, 可看着她那双永远亮晶晶的圆眼,又无法拒绝, “安安…” 满意了的姜安顶着脸上的梨涡,踮起脚去看屋子的陈设, 她哒哒跑向空荡的位置,手上比划着,“这里,这里!” “还缺一个桌案呀!” “这个架子怎么是空的呀?” 巡视一圈的团子钻进里间,指着床榻上寻常的被褥,“怎么没有毛茸茸?” 她说的毛茸茸是自己床榻上铺着的兔毛软垫, 那是孙管家担心小主子惧冷,从猎户手里特意寻来的兔毛。 知道了毛茸茸为何物,祈善渊自然清楚如床榻一般大的兔毛软垫是何等难寻, “我不惧冷,不用软垫,” 小少年耳朵粉粉的,小声道谢,“谢谢安安。” 赤诚之心最热烈,最让人温暖, 或许在安安心里,他只是玩伴,并无什么尊卑之分! 第62章 长出来了! 姜安和新收的小跟班祈善渊院子里离开后,小厮们又抬进来许多东西, 都是团子提到的。 其中一名小厮手中抱着床丝衾被走向祈善渊,“祈小公子,这是管家吩咐拿到您院子的丝衾被,” 旁边祈生从小厮手中接过轻柔的丝衾被,眼底闪过不宜查见的喜悦, 倒不是他眼皮子浅,只是公子年幼、又受了寒风侵袭,这丝衾冬暖夏凉、品相极佳,如此纵使北地风寒再大、也不用担心公子夜里受冷了! 祈善渊虽尚年幼,待人接物却恪守有礼,“善渊多谢孙管家关照。” 小厮眉眼笑开,倒是个懂礼的,也不枉费自家小姐待他如此好, 敛下心中思绪,小厮拱了拱手,“公子言重,大小姐吩咐的兔绒软垫府中只此一件,管家也只好从库房中寻了这丝衾,还望祈小公子莫要见怪!” 这话说的,既点明了祈善渊是承了姜安的情,也表明了府中下人对这间院子中住着的人视为半个主子的态度,挑不出半点错处。 等到院子再次冷清下来,祈生与公子走进内间, 他将丝衾铺在床上,颇为感叹,“这镇国王府便是一个小厮,都有如此心性…” 祈善渊站在内室中间的位置,打量着这处陌生的屋子,他摸着身上有些粗糙的衣裳,低声道:“安安很好,我以后跟在安安身边会好好保护她…” 他攥了拳,眼底藏着不断翻涌挣扎的恨意,“祈生,我会快点长大的…” 祈生的手僵住,等他擦干眼中的泪才转过身面对只有八岁的公子,脸上的笑比哭都难看, “对,公子说得对,我们要好好报答大小姐…” “公子放心,祈生会一直陪着您!” 天色暗下来,小院子里,昏暗的烛光下一对主仆相互支撑… 姜安团子回到自己院子,迎面撞上从暖房一阵风似地钻出来的正言,他脸上挂着藏也藏不住的喜悦,手中的水桶都忘记扔下, 高大的侍卫直奔姜安,吓得团子后退两步, “小姐!” “祖宗!” 正言一个滑铲来到团子面前, 姜安身后的酿酿拼命忍住想要将人丢出去的冲动,若是眼神能杀人,这货早就被她片成一八零八片了! “长出来了!” 呀! 姜安眸子噌的亮了,两只胖爪糊在正言脸上,挤着他脸上的肉往一处,“长出来了?” 被捏住脸的正言含含糊糊点头,他俩就差抱在一块、喜极而泣了! 最后,正律将丢人的弟弟拎走,酿酿将兴奋到蹦蹦跳跳的团子抱在怀里, 双方控制好这俩没头脑,对视一眼,其中的无奈溢出眼眶,双双带人进了暖房。 原本那些只有土壤的盆盆里冒出来嫩绿色的芽叶,虽不是全部出苗,大部分都还是成功钻出土壤的, 团子蹲在芽叶前,嘿嘿傻笑好一阵儿, 团子在笑,其他人也同样很高兴,心中那种成就感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正言笑着笑着就要瘪嘴,眼中泛着水花, 正律凑到他身边小声嘀咕,“别逼我在这么快乐的时候揍你!憋回去!” 正言:嘤~ 完完全全被血脉压制了… 高兴过后,姜安哒哒跑到暖房中唯一一把椅子边,嘿咻嘿咻往上爬,最后被酿酿拎上去~ “谢谢酿酿呀!” 团子拍拍没啥灰的手心,站在椅子上指挥着正言和正律, 将没有发芽的盆盆从架子上拿走,换掉里面的土壤,重新将新的蔬菜种子埋到盆盆里,做好标签后再次重新放回到架子上, 等到暖房这边忙完,已经很晚了,不知何时睡着的团子被酿酿抱回了主屋, 硬扒着柱子不肯离开暖房的正言也被他哥拖走。 院中,重新归于平静, 直到,初阳再次升起… 今日是祈善渊第一次与姜安一同去学堂,他背着布包早早等在府门口, 等到耳尖都被冷风吹红,终于看到了魂不守舍的团子, 只见团子身上背着小小的花色布包,一双圆眼没精打采的半阖着,小手放在身侧一甩一甩,一边迷迷糊糊往前走,脑袋还不住的点着,一条直路硬生生让她走出山路十八弯的架势,看起来是困到极点。 “渊渊,早桑好呀~” 小奶音也没精打采的, 祈善渊耳尖更红了,闷声应下,“安安,昨晚睡得可好?” 姜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圆眼泛起泪花,盯了他一瞬, 小可怜不止长得瘦瘦巴巴、怪可怜的,怎么脑袋也挺可怜, 她都这样了,能是休息好了嘛! 团子将身上歪了的布包摆正,看看府门停着的二驾马车,歪着脑袋问今日负责赶车的姜寂臣亲信, “爹今日不送安安嘛?” 委屈… 那人面无表情的向小姐行礼,其实心里公正的天平早就歪向团子这边,什么公事能有他们大小姐重要啊! “王爷今日晨起便驾马离开,或是有急事…” 姜安撅嘴,小短腿迈下台阶,嘴里嘀嘀咕咕着, 离她很近的祈善渊和酿酿都听见了, 团子说的是,“看在他努力打工养家的份上,安安原谅他了,哼!” 祈善渊脚下一个趔趄,努力?打工? 酿酿斜了他一眼,默默收回眼神, 新来的,还是不够熟悉小姐的姜言姜语啊! 今日开学第一天,门口聚了不少依依不舍的孩子和巴不得神兽赶紧送走的父母, 有几辆马车甚至都未停下,将小学子打包扔下,转头就走。 姜安从马车上下来,见气势逼人的王爷并不在,他们纷纷与团子熟络的打招呼, “安安小姐,新岁安康啊…” “安安小姐…” “……” 补了一觉,团子脑袋上顶着根呆毛,脸上笑容绽放,圆乎乎的团子对众人作辑回礼,讨喜的很! 他们让出一条路来,让安安带着携带礼物的下人先进了学堂,那些吵着不想上学的小学子们也不闹了,抓着布包就往学堂里面钻, “安安,等等我们呀~” “安安,你身边的是谁呀,是我们的新同窗嘛?” “安安,……” 听取安安一片~ 第63章 他是谁! 入了学堂,姜安先去拜见了老夫子。 偏厅里,老夫子坐在上首,眉眼慈爱, 姜安哒哒走到中间位置,身后酿酿他们手中盛着些精致的礼物, 她双手作辑,圆滚滚的团子弯下身去,稚嫩的声音咬字清晰,“安安祝老师新岁如意,年年岁岁更胜此朝!” 不用怀疑,这词是她爹教的~ 老夫子一手抚了抚长须,赶紧示意姜安起身,面上的笑意遮也遮不住, 此时的喜悦倒是将他接连布粥的疲乏扫得一干二净! 老者招招手,团子就乖乖凑上前去, 只见夫子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封,那双被岁月侵蚀的手拿着鲜艳色彩的红封,拉着团子的手放在手心, 他此一生,学子众多,如今他们中人有贩夫走卒、有小吏、也有从这北地走出去的官员, 可真正行了这拜师礼的就只有这么个团子, 老夫子抚了抚姜安的发顶,“古人有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老夫不敢妄称尔父,也算得长辈,” “老夫早已知天命,年长者拂幼儿发顶,祝尔福禄安康!” 手中是薄薄的红封,发顶上的手掌温热, 姜安眨眨眼睛,因为距离极近,她还能看见夫子衣衫上的缝补,针眼并不密,或许是夫子自己缝就的… 她抬起脑袋,举着红封,很是开怀的样子,脸上梨涡浅浅,“谢谢夫子呀!” 爹告诉过她的,不可以向老夫子讨红封, 可如今她却不说不要,因为她感受到了老夫子对她的疼爱,小团子不想推拒掉这份疼爱之情,夫子也会伤心哒! 团子拍拍胸口放着的红封,在心里默默夸赞自己,真是个大聪明! 哎呀! 姜安敲敲脑壳,赶紧扭过脑袋去寻她的小跟班,差点忘了把他介绍给夫子啦! 见安安在寻自己,祈善渊正了正衣冠,才走上前,“学生祈善渊,拜见夫子。” 老夫子让人走近些,态度和蔼,“镇国王爷已经派人与老夫说过你了,” “都读过什么书啊?” “《礼记》、《左传》学了多少?” “君子六艺可有学?” 祈善渊被夫子接连提问,神色也不见任何慌张,“回夫子,四经读过了,家中重商贾,九章也学了,” “学生喜爱《 老子》,故而时常拜读,” “君子六艺中,射与御学生还未曾学过,其他在家中时均有涉猎。” “好,好!” 此子如此进度,已经比学堂中绝大多数同龄孩子学的快! 举手投足间,恪守有礼,一见便知受过家中熏陶、教习,只是不知怎就到了镇国王府上… 夫子惜才、爱才,又出了几个问题考问祈善渊,后者侃侃而谈,言语间落落大方,就算有不会之处,也能从容讲出自己的理解, 就是苦了陪同的团子,听得是昏昏欲睡! …… “好了,老夫要焚香静坐片刻,安安便带着善渊去堂上吧!” 听到自己名字的团子支楞起来,擦擦嘴角不存在的口水,眼神解脱, “好哒,夫子!再见,夫子!” 她的小胖爪抓上祈善渊的手,拉着行礼到一半的小可怜赶紧跑! 走出偏厅,姜安单手叉腰,叹了一口气,“可算是结束了!” 疲倦一扫而空,团子还是那个干劲满满的团子~ 堂上吵吵闹闹,小学子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讲述新岁这几天所见的新鲜事, 霍长明一脸忧郁的撑着脸趴在桌案上,这是他第十八次叹气, 他是谁呢? 他不过是早上来迟了些,就听这些同窗说安安身边跟着个清瘦的小少年, 听说,长得还挺好看?! 小少爷神情恹恹,眼神委屈巴巴,他明明初一那日还与安安妹妹见过的, 这人到底从哪儿冒出来的! “嘭!”的一声,他越想越酸,巴掌拍上桌案,声音引来同窗侧目, 霍长明:“等本少爷见了他,一定要揍他一顿!” 前排看书的李星桑摇摇头,“莽夫!” 所以当开心的姜安带着小可怜来到堂上时,整间屋子都静了, 诶? 团子不明所以的歪歪头,小手还牵着人生地不熟的祈善渊, 怎么都看自己呀? 她摸摸脸上,她脸上有脏东西? 就在姜安转头向祈善渊求证时,脑袋顶突然响起霍长明幽怨的声音,“安安妹妹…” 团子的小啾啾都要站起来了,她‘啊’了一声,扑闪着迷茫的大眼睛, “肿么了,安安没有偷吃好吃的!也没有和姨姨告状啊!” 霍长明更幽怨了,小少爷委屈巴巴指着祈善渊,“他是谁啊?” “是安安妹妹的新哥哥吗?” 嘤,他被抛弃了… 李星桑及一众同窗:是谁说要揍人家的,这个夹着嗓子说话的是哪位? 姜安非常识相的摇摇脑袋,“不是嗷!” “渊渊是爹给安安找的玩伴,” 她拍拍小胸脯,“安安要照顾渊渊的!” 祈善渊低头去看团子,眼中既有失落也有喜悦, 收敛好所有神色后,他还是谦卑有礼的小少年,看向霍长明及其他同窗, “各位同窗好,我是祈善渊,居善地、心善渊的善渊,日后与诸位同在学堂跟随夫子学习!” 霍朗的脸由阴转晴,笑得一脸不值钱,“我叫霍长明,安安妹妹的玩伴就是我的玩伴,我会和妹妹一起照顾你的!” 祈善渊从善如流的接受他的善意,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全了小少年的骄傲, 是他们俩一起照顾安安! 李星桑从桌案后站起身,小正太绷着脸作辑,“我叫李星桑,” “少年何方梦摘星,敢挽桑弓射玉衡的星桑。” “祈同窗莫见怪,长明只是气性直率…” 霍长明(傻呵呵):“对,对!” 有人打了头阵,又都是七八岁的小少年,簇拥在门口,挨个自我介绍, 一时间,堂上欢声更盛,直到夫子进来才渐渐平息。 开学第一日,当然是查验课业~ 一番折腾下来,已是正阳, 老夫子手持戒尺,堂上站着一排挨了揍的小学子,姜团子默默把自己团成一坨缩在桌案后面,简直不要太乖! 夫子将那些未写完的课业还给几位学子,老者脸上不见怒容,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课业都完不成,如何读好书?谈何立学立身?” (立身以立学为先,立学以读书为本。取自:北宋欧阳修的《欧阳文忠公文集》) “你们去圣人画像前好好想想罢!” 低着脑袋,已经深深感到后悔的几个小萝卜头,蔫蔫回道:“是,学子谨记夫子教诲。” 目送着小萝卜头离开堂上,夫子放下戒尺,拿起书卷,带着学子们朗诵,每学一新处,便停下来细细解释其中深意… 直到太阳公公歪到西边的山上,今日也算成功下学。 老夫子将书卷握在手上,“诸位学子回去准备一下,明日老夫带你们去县衙为流民布粥,” “书中自有千千万圣人言,可这圣人言也来自先贤的所见、所闻!” “老夫已经请示了刺史大人,他正巧也在那府衙,诸位学子的安全便由夫子与衙役们保证!” 末了,老夫子看向小小只的团子, 姜安福至心灵的举起爪爪,“安安也想去,安安也要听圣人言!” 开玩笑,出去怎么可以不带团子! 老夫子哈哈大笑,“好,你也去!” 第64章 啥也不是的皇帝 下了学,姜安背着布包蹦蹦哒哒走出学堂,脑袋上的小啾啾和布包一跳一跳,是只欢快的团子, 她与霍长明他们挥手告别,小少爷一边走还不忘告诉妹妹,明日他给妹妹带香甜的糕点! 阳光下,姜安圆眼微眯,活生生一只贪吃的小猫~ “小姐,王爷来接您了!” 团子顺着正言所说的方向看去,老父亲姜寂臣站立在马车前,观砚手上牵着两匹经过长途跋涉的马,主仆二人身上皆裹挟着风雪的凌乱, 姜安双只爪爪抱胸,故意偏过头撅起小嘴,都能挂油瓶了, 虽说这样,团子脚下还是诚实的向她爹那边磨蹭,一张圆乎乎的小脸上就差写着,你怎么还不过来哄安安! 脚步声愈近,团子被捞进带着冷意的怀抱,宽厚的大掌轻拍着她的后背, 老父亲声音低低的向闺女表达自己的歉意,“阿安生气了?” “县衙的流民发生小规模暴乱,本王得去瞧瞧,这才错过了送阿安上学…” 他将团子的布包挂在自己手上,郑重的承诺,“本王保证,明日一定送阿安去学堂!” 姜安热乎乎的小手摸上她爹冷到如同冰块一样的下巴,上面还有新长出来的胡茬,有点扎手, 她默默缩了手,整个团子扒在她爹身上,昂起脑袋去看,眼睛弯弯,“安安没有生气啊,” 她小声嘀咕,“骗爹哒~” 姜寂臣轻笑一声,想捏捏闺女的脸,又怕手太冰,“小鬼头!” 嘿嘿嘿~ 团子笑得一脸得意,扭着小屁股,两只脚丫晃悠晃悠, “那暴乱怎么样了呀?” 姜安小眉毛耷拉下来,伸出手指头去数,她什么时候才有时间去看看那些荒田, 没有办法,安安太忙啦~ “要是他们有事情做,有钱赚,就不会有力气暴乱啦!” 姜寂臣带团子上了马车,眉毛惊讶挑高,虽然是童言,却有几分道理。 “阿安真聪明,不愧是本王的女儿!” 团子抱住被戳的脑袋瓜,偷偷摸摸去看她爹, 也不知道是在夸安安还是夸他自己… 姜寂臣给了团子一本厚厚的折子,像这样的折子在马车还放着很多,都是今日他与观砚顺路带回来的, 姜安眼中迷茫,胖手打开折子时,长长的名单随着她的动作垂落马车铺着的地毯上, 她的小嘴惊讶半张着,又努力抻了抻胳膊, 折子开头写着这是崇州府属下一处县衙流窜的流民。 姜安看着名单,姜寂臣向她讲起今日的暴乱, 他的闺女虽然只有四岁,却聪慧的紧,他希望她此生快乐肆意、不必被任何人或者规矩所束缚,那就要有敢于斩断麻烦的心性, 所以早早接触些事情,在他的庇佑下,也算是一种历练。 “今日暴乱主要是流民与当地大户发生冲突,起因是那家大户在自家布施的粥和饼中混了泥土和石子,” “流民愤而围攻大户的粥铺,府衙来阻止时并未问清缘由,便对领头的流民鞭打,引发了暴乱。” “阿安认为,谁对?谁错?” 姜寂臣只是将事情讲述,却隐瞒了理性之下的血腥,那些流民队伍一呼百应,冲进县衙与大户家中,有浑水摸鱼的杂碎甚至伤害了无辜人家… 姜安听着她爹的话,小手扣扣脑壳,从眼花缭乱的流民名单中钻出来, 圆圆的眼睛灵动的很,细长的眉毛打结,似乎遇到了什么四岁团子解决不了的难题, “皇帝的错呀!” 姜安脱口而出, 姜寂臣神情空白一瞬,嘴边的笑意越来越大,就连声音都染上明显的愉悦, “怎么是皇帝的错,不应该是大户、县衙又或者是流民?” 姜安瞪着圆眼,举着自己的胖爪给她爹细数,“你看,南商是皇帝的,百姓不就是皇帝的,” 团子气鼓鼓,“在他的地盘上,原来有家的百姓啪…家没了,成了流民,还不是皇帝没看好家!” 越说越气,团子尝试撸起袖子,“再说啦,都成流民了,他还不管!” 州府和县衙的粮食不是凭空变出来的,那都是这方百姓纳的税,没有道理出了问题,皇帝不管,却让另一方州府自掏腰包, 姜安两只胖爪做出挖坑的动作,“这不就是挖坑填坑,最后皇帝的地盘上还是会有一个坑,啥也不是!” 姜寂臣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被团子一巴掌糊在他身上打断,继续输出, “大户建粥铺,又不是只有一家,都是有县衙衙役看管,那粥里有没有石子,县令都不查验?” 这次是石子,下次如果是毒药呢? 看吧,又要绕回到皇帝身上,每月的俸禄就招了这么个无所事事、眼瞎且无脑的县令? 此刻,安安团子的脑袋高速运转,非常清醒! 俗称,上头了。 老父亲端给闺女一杯温汤,无奈又好笑的安抚团子,“对,都是他的错!” “好了,不生气…” 再不安抚,这小团子看上去要咬人的架势… “明日,明日本王替阿安向夫子告假,” “我们去看荒田,皇帝不管,我们管,不气了哈~” 而马车外就在小窗那儿听完全程的观砚长舒一口气,闭了闭眼平复自己的心情, 两位祖宗啊,这马车它不隔音啊! 就在闹街上,讨论皇帝,这要是旁人的话,得九族在下面团聚了! 团子喝了一口温汤,砸吧着嘴,“明日不可以噢~” “明日,夫子说要带我们去县衙为流民施粥呀!” 姜安两只胖爪捧着杯子,一双圆眼亮晶晶,“安安还没有去过县衙呀!” 姜寂臣捏着她脑袋上的小啾啾,声音温和,“那就去吧,本王派遣亲兵护卫阿安和学堂其他学子的安全。” 团子笑着,露出尖尖的小虎牙,“谢谢爹呀~” 第65章 李星桑不要害羞嘛! 第二日学堂外已经整整齐齐停了七八辆马车,其中四辆是学堂雇来的,剩下几辆是学子家中的, 马车后还有拉着粮食的推车。 小萝卜头们也是第一次参加布粥这样的事情,还要离开崇州府城,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郊游, 因此学堂门前吵吵闹闹,每位小学子身上都挂着不少父母亲的爱,生怕孩子饿了。 夫子从学堂里走出来,李星桑站在台阶的一半上,手中拿着的是点名册, 小正太一本正经的向夫子躬身行礼,“夫子,学子们都到了,还差安安同窗没来…” 素来一板一眼的小正太顿了顿,为团子不着痕迹的找补,“或许是她起迟了?” 四岁的孩子,多睡会儿,也是正常的吧? 他妹妹就喜欢赖床… 老夫子点点头,显然也没有想苛责他那还未到的小学生,只是招呼着学子们带好东西结伴上马车, 就在这时,铠甲碰撞与整齐的脚步声逼近,沉闷的声音踏在每个小萝卜头心尖尖上, 长街拐角处,一队训练有素的黑甲兵向学堂方向奔跑而来,队伍中间还护着一辆二驾马车, 是姜安团子的马车… 肃穆的黑甲兵中,姜安顶着呆毛打开小窗,半个脑袋瓜探出来,远远地只听见她稚嫩的声音混在清脆铠甲声中, “夫子呀,安安是不是迟到啦?” 祈善渊忙拉着团子坐回马车中,“安安,小心着凉。” 学子们也不上马车了,惊呼声嘈杂,小小少年心中的火热都被黑甲兵那身玄色铠甲勾起, 少年心中,谁没有做大将军的梦想! 逼近学堂门前的马车,黑甲兵也没有停下,反而是在为首的正律指挥下一分为二将马车队伍包围, 正律肃着脸,身上也是甲胄,却不是黑甲兵的打扮,他走向夫子,握刀抱拳, 还是那张平常所见的脸,往日站在团子身边收敛了爪牙,今日却是锋芒毕露, “属下奉王爷之命,带队亲兵护卫大小姐及学堂一众学子安危!” 夫子点点头,眼底的紧绷散去些,他也是昨日夜里才得知府城外有一处县衙发生了暴乱… 夫子站在朱红大门下,冲着台阶下的正肃一拜,“多谢镇国王爷。” 正肃立马侧身躲开,“夫子言重!” 而守在大小姐马车边的正言啧啧两声,这活儿也就适合他哥做,他可嫌规矩麻烦! 马车上,团子像是灵活的泥鳅,趁着祈善渊不注意又打开小窗,朝着夫子挥挥小手, “夫子呀,安安不是故意迟到哒,是爹不让酿酿叫我呀!” 马车里扶着团子不让她摔倒的祈善渊嘴角抽搐, 难道不是你一直哼哼唧唧不肯起? 听到声响的夫子哈哈大笑,“好了,老夫不罚你,放心吧!” 诶,不罚呀~ 姜安嘿嘿一笑,咻的又缩回去,然后在众人意想不到的情况下再次钻出来, “安安的马车很宽啊,来呀!来呀!” 只见队伍中其中一辆马车门哐的打开,霍长明窜了出去,自家马车也不要了,嗖嗖往黑甲兵簇拥的马车跑去,还不忘带上李星桑, 李星桑:“你放开我,我坐自家马车就好!” 霍长明:“哎呀,李星桑不要害羞嘛!” 李星桑:! 小正太一张小脸涨红,“我这叫有礼,不是害羞,你会不会用词!” 霍长明仗着自己壮实,硬是将人拽进马车,“啊对对对…” 怎么听,怎么敷衍~ 收整好,正律上马,大掌扯住缰绳,高声喊道:“出发!” 身后黑甲兵呵声回应,如此大的动静引得街坊人家探头出来瞧瞧情况,见是黑甲,又都回去接着睡了。 他们今日要去的是荆县,距离崇州府城不算太远,马车赶路两个时辰便到, 在荆县县衙门前下车时,小萝卜头们的走路姿势多少有点奇怪, 祈善渊轻轻拍拍一只脚搭在马车车壁上睡得香甜的姜安,“安安,我们到了…安安!” 霍长明凑上前,对他说道,“哎呀,你这招不行!” 他的手摸上团子腰间挂着的小荷包,声音很轻、还有几分狗狗祟祟的模样, “安安妹妹,借点我银子好不好呀~” “不好!” “哎呦!” 霍长明捂上脑门,笑得憨气,骄傲的炫耀,“看,醒了吧!” 迷迷瞪瞪坐起来的团子打个哈欠,歪头疑惑看向霍长明,“咦,哥哥干嘛抱着脑袋?” 李星桑、祈善渊:…… 霍长明撒开手,脑门有点红,没啥大事,他不在意摇摇头,随口胡诌,“啊,不小心撞的~” “到荆县了,我们快下去吧!” 姜安从马车上被酿酿抱下来,手中还攥着暖手的汤婆子, 小学子们与来时的兴奋期盼不同,沉默的站在马车边上,两侧的黑甲兵将他们与流民隔绝, 那些衣不蔽体的流民蜷缩在一起,所对他们虎视眈眈,却畏惧这些士兵… 长长的马车队伍就停在流民最密集的县衙前, 一阵冷风吹过,姜安与其中一名流民对视, 是饥饿的眼神,是那种饥饿到见人都如同看见食物的疯狂… 她想,她突然有些庆幸,这些流民是在冬日来了这里,饥饿的疯狂被寒冷困住… 县衙中,一身潦草的刺史闻守时从里面走出来,他与夫子相见,还不及寒暄, 招呼着县衙的衙役往下搬东西, 学子们人虽小,却干劲十足,也不说话也不笑闹, 一袋粗米,一个抬不动,那便两个、三个人一起抬! 就连团子也扛着煮粥的大勺子嘿秋嘿秋往县衙里抗… 粥煮熟还需要些时间,衙役们将他们从烟雾缭绕的柴火堆里赶了出来, 这些粗活自有他们来做,哪里用这些娃娃们, 他们的手攥着的应该是笔杆子。 一群萝卜头就坐在县衙的台阶上,姜团子坐得靠里,寒风都被霍长明他们挡住, 整个县衙都让黑甲兵围了,姜安身后就是带刀的正言和酿酿。 流民群中一声突兀的哭声打破县衙门前的凄楚,那孩子哭得有气无力,每一声都让人担心下一瞬还能不能哭出声来, 最先站起来的是霍长明,他攥着布袋里他娘给准备的干粮走向流民,小少爷用袖子狠狠擦了把眼睛, 他才不哭,他爹是大将军,他将来也要做大将军,大将军才不会哭鼻子! 紧接着站起来的是李星桑还有其他一众学子,他们纷纷将父母亲给的干粮拿出来,分发给县衙门前的流民, 在黑甲兵的威慑下,没有发生争抢,只有吞咽的声音和磕头感谢的声音。 听着这些嘈杂的声音,祈善渊的手藏在袖子里握成拳,人却安安静静坐在姜安身边, 突然一只小手拍上他的胳膊,猝不及防的他对上安安明亮的圆眼,这双眼睛与祈善渊而言似乎有某种安抚心绪的魔力, 团子解下腰间的奶瓶塞到他手上,“哭的那么伤心,是饿了吧…” “她太小了,吃不了干粮,这是羊奶,” “记得把奶瓶还给安安呀!” 姜安捧着小脸,催促他,“快去吧,快去吧。” 祈善渊低声应着,轻轻道谢, 谢谢,为我,也为那个孩子。 第66章 台阶上很快就只剩下姜安一个团子双手捧腮坐着, 正言蹲下凑过来个脑袋,“小姐,属下这里有干粮,您要去找霍小公子他们不?” 他以为他家小姐是怕没有午膳吃,所以只要小姐点头,他立马去偷他哥的干粮! 姜安晃晃脑袋,举起两根短短的小手指,小圆脸严肃,“第一泥,安安过两日还要雇这些流民干活,不能太和善,万一他们到时候偷懒肿么办!” “第二泥,他们把自己的干粮都给出去了,一会儿吃什么?” 夫子说了,他们要在这里待一整天,不吃饭哪有力气干活! “所以,安安的干粮要留下,和同窗们一起吃呀!” 结果不出团子所料, 正午刚过一刻,热腾腾的粥被衙役们一桶桶抬出来,小学子们踩着矮凳手中拿着勺子,还有一些在发饼子, 他们看着没啥香味的白粥和就差烤糊了的饼子猛咽口水, 说来也怪,白粥是粗米熬的,水比米粒都多,还有饼子也是梆硬,怎么就这么馋呢… 小萝卜头揉揉肚子,接着面不改色的布施, 笑话,他们可是来布粥的,他们才不会偷吃! 流民排上长长的队伍,团子踩在凳子上,将手中的饼递给眼前的流民, 粉雕玉琢的孩子像是白玉做的,流民抖着手接过,垂下的眼帘遮掩艳羡,甚至不敢去触碰姜安软乎乎的手, 不是畏惧权势,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这般漂亮的娃娃脏了。 他咬着硬邦邦的饼子,就着水一样的粥,看看头顶像雪一样白的天空, 为何有的人那般好命,而他连家都没有了… 等到粥铺前没有流民,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小学子们累,更饿,三三两两坐在草席上,两条胳膊面条一样软趴趴, 霍长明左右转着脑袋,这个时候还不忘找妹妹, “安安妹妹呢?” “这儿呢!” 团子从县衙里探出个脑袋瓜,笑眯眯招呼着同窗们进来, 只见县衙偏堂的天井处生了两堆小小火堆,正热着水,刺史与夫子还有此地的县令正在烤火,一旁的布袋上放着不少饼子, 这些饼子是黑甲兵让出来的,他们这些糙汉子身强体壮的,有一顿吃少些无碍, 再说几个娃娃,能吃多少! 夫子笑眯眯的,“饿了吧…” 霍长明 李星桑为首的小萝卜头嘿嘿笑着,笑容腼腆又有些不好意思, 老夫子没有提他们将口粮给流民的事,只是如同家中长辈一样让他们过来烤火, 学子们捡了树枝串着饼子放在火中烤,嘻嘻闹闹,为这片死气沉沉的地方带来希望, 团子举着木棍,嗅着空气中烤饼子的香味直咽口水, 感觉烤得差不多,她张着小嘴嗷呜一口就要往饼子上咬, 还好祈善渊和李星桑手快,一个抓过木棍,一个掰着团子脑袋,才阻止她烫掉舌头, 李星桑踹了猛吃的霍长明一脚,正太脸绷着,“就知道吃!” 霍长明:…?咋了? 祈善渊拍拍安安的脑袋瓜,“安安,太烫了,等等再吃。” 姜安(好馋):“好吧…” 好不容易饼子不烫了,外面又开始吵吵闹闹, 团子闭上张开的小嘴,一双圆眼瞪着这个饼子,鼓起脸颊,能不能让安安吃口啊! 原本烤火的县令似乎听出是谁的声音,噌的站起身,脸上忧愁,烦不胜烦,“闻大人,这人又来了!” 闻守时冷下脸,示意县令先出去顶着,“外面有镇国王爷的亲兵,他不敢太胡闹,本官随后就出去。” “是。” 夫子:“何人在县衙门前吵闹?可有老夫能帮上忙的?” 闻守时先是拜谢夫子,随后聊起此事, 某只小团子就蹲在他俩身后,手上还举着串着饼子的木棍,聚精会神的偷听, 吵闹的是此县大户,田地众多,佃户更多,祖上出过一名官职不小的官员,因此在远近几县都称得上有名, 原本冬麦苗一事在闻守时的亲自操办下,进行的很顺利,大户们都不差些银钱,况且能换来冬麦苗更是天大的好事! 直到他来到此县,这家大户拒不同意用种子、铜板交换冬麦苗,甚至大言不惭说,这钱应该由他家雇佣的佃户来出, 说什么,佃户耕种田地,若是收成好,主家自会给奖赏;如果主家交了交换冬麦苗的银钱,那秋收时还要给佃户奖赏,岂不是两头都要赔? 这家大户自己不配合也就算了,还鼓动附近几县的大户, 那些大户们接连反口, 他这个刺史亲自跑了几天,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夫子听完也是气愤填膺,“怎会有如此胡搅蛮缠之人家!” “亏得祖上还出过我朝官员!令祖上蒙羞!” 这姜安就不认同了,她拍拍夫子后背,塞个小脑袋在二人中间,有理有据分析,“有没有可能,他祖上就是个贪官?” “上梁不正下梁…唔…” 李星桑堵了团子的嘴,朝夫子与刺史尴尬一笑,“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安安瞪眼,她分析不对嘛!? 见夫子与刺史都要出去,姜安扒拉开李星桑的手,麻溜站起来,义正言辞,“我要去保护夫子和刺史呀,万一打起来呢!” 心里想着的却是:打架,打架! 霍长明擦擦嘴就要起身,姜安小手指一指,明明是她最小,却好似是她在照顾他们, “你们乖乖待在这里,要不还得保护你们…” “看好火堆呀,要是烧了县衙,夫子可没钱赔呀!” 团子哒哒而往外跑,留下欢快的小背影,边跑便喊,“酿酿快来呀~” “正言,去叫正律来呀~” 打架去啦,啦啦啦啦~ 李星桑转头看向祈善渊和霍长明,“她真的,是去保护夫子?” 祈善渊战术性低头,原谅他还太小,骗人有点不在行… 霍长明‘昂’了一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安安妹妹不是都说了,去保护夫子嘛!” 第67章 以暴制暴 “我什么时候打佃户了,我说县令大人,总不能那些贱民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吧!” 姜安绕到正堂,就见一身穿宝蓝色绣花锦缎长袄的中年男子手指县令,神色倨傲,全然不顾一地父母官的威严, 他身后跟着几位同县的大户,再身后是气势汹汹的家奴们。 县令在顶头上司面前硬气的很,一巴掌拍掉那人的手,指着正堂上挂着的明镜高悬四字匾额, “本官升的堂、审的案,县衙内还有佃户证词和仵作验伤凭证,有衙役人证,你说没打就没打,本官这顶官帽你来戴,如何!” “就是就是…” 突然插进来的奶音让县令大人的气愤都卡了壳,差点被呛到。 而那大户则瞪着双算计的小眼睛扫视四周,“我和县令大人说话呢,谁插嘴,谁!” 闻守时可是见过姜安怼谢云山的人,默默拉住准备上前为学生撑腰的夫子,示意他淡定看戏, 姜安细长的眉毛扭着,拉拉酿酿的衣摆,小手指着那大户,“他是不是在骂我?” 都不用酿酿回答,团子自顾自给大户安上罪名,“安安明明就站在这儿,他还装看不见,” “要么他就是骂我矮,要么他就是盲!” 她叹了口气,委屈巴巴摆摆手,好像一只被欺负狠了的软团子,“盲啊,盲点好啊!” 王家大户被身边人扯扯袖子,他这才看向四岁的姜安, 姜安还真猜对了,这王家大户眼睛不好,不说是盲,却也真的眼神不好,因此很忌讳别人说他的眼睛, 团子这算是反复在他的痛点上扎刀子了~ 县令见顶头上司一副看戏的表情,加上知道这位团子身份不一般,果断后撤一步,让出场地,还不忘给王家大户补上一刀, “小姐,王四儿确实眼神不好,看了不少大夫都没治好!” 什么王四儿! 他努力瞪圆自己的小眼睛,气急败坏,“我敬你是县令,你也别太过分,我王家祖上是有从龙之功的大官,在这荆县还没人敢叫我一声王四儿!” “还有你,哪儿来的奶娃子,你家大人呢,怎么教养的孩子,敢开罪我!” “这整个荆县、整个崇州府谁敢得罪我王家!” “啧,” 姜安圆脸上可可爱爱的笑意落下,算上没啥情感在的上辈子,好像也没谁敢指着她的鼻子说话, 虽然这个王四儿还指歪了。 “放肆!” 酿酿的手掌覆上小姐的眼睛,正言速度极快从姜安后侧掠向王四儿,不过瞬息间就听见手骨断裂的声音, 同时正律手中的刀出鞘… 他这一声呵斥用了内力,县衙外所有黑甲兵从四面八方出现,将正堂围得水泄不通, 原本王四儿身后的家仆们还掏出怀中藏着的棍子、或者拿起身边能打人的东西准备为了主家拼一拼, 但一见上百名黑甲兵抽出刀刃那一刻,冲天的戾气让他们纷纷腿软。 正堂还回荡着王四儿抱着手的嚎叫声,杀猪一样, 姜安挣开酿酿的怀抱,哒哒迈着腿从正堂正中间县衙县令断案用的椅子爬上桌案, “诶,别放下呀!” 一部分家仆听到声音都看向桌案上站着的粉嫩团子,一时间还真忘了放下工具, 团子双手叉腰,脸上笑意盈盈,像是个小恶魔, “这才对嘛…” 话罢,她脸上的笑容消失,圆眼冷意闪过,眉眼之间藏着那位王爷的影子, “没看见他们拿着作案工具准备打安安嘛,还不揍他们!” “别打死了哈~” 小主子下令,黑甲兵原本对准家仆的刀刃翻转,刀背狠狠拍上,动作行云流水收了刀,然后…拳拳到肉。 一众家仆包括那几位大户都在被黑甲兵暴揍,团子指了指被吓愣的王四儿, 正言寒着一张脸将人拖过来, 他手上用了力气,脚踹上王四儿的膝盖,王四儿整个人砰的跪在石板上,头磕在上面留下血痕, “啊…好汉饶命…饶命…” 团子啪嗒坐在桌案边上,两条短腿悬空着晃荡, 正言冷呵一声,再次踹上王四儿,“饶命?敢用手指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你有几条命?” 镇…镇国王府… 不是说今日县衙只有些州府来的小学子吗? 这下不用正言踢,王四儿已经吓得软趴趴伏在地上, 团子歪头看着他,圆乎乎的脸无害的很,“你别害怕呀,我很善良哒,不和你计较~” 王四儿顶着冒血丝的脑袋瓜,刚想扯开抹笑容,就听到… “不过你刚才好像很骄傲嗷,啊…安安想起来了,你说你祖上有从龙之功的大官?” “是哪位皇帝啊?” 王四儿那抹没扯开的笑成了哭,这不撞上铁板了,不管从的哪位皇帝,他都姓姜啊! “回小姐,不…不值一提…” “嗷,不值一提啊,” 姜安眨眨眼,看向县令,“他可说了不值一提,你可要记好,王家以后不准提!” 县令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中气十足应下,“是,下官记住了!” 不愧是镇国王爷的女儿,年幼又如何,照样有其父的气势! “还有啊…” 王四儿听着脑顶这软萌萌的奶音,死去的心又被一只手提溜到半空,“诶…您…您说,” “你打佃户了?还让他们出换冬麦苗的铜板?” 王四儿一时间没敢应声, 姜安也不催,只是淡淡又问,“你很穷吗?交不起那些铜板?” “不穷!不穷!” “我交!我全交!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他生怕自己一说交不起,几辈子人攒起来的家底儿就要被这位主儿给抢走了! 团子撅嘴,怎么办,他不穷,更生气了! 她无所事事晃荡腿,“你不能是骗小孩吧?” 王四儿哭比笑还难看,“不敢,真不敢啊!” 你也不看看你是谁闺女啊,我敢吗我! 姜安拍拍小手,笑嘻嘻看向刺史和夫子,“看,问题这不就解决啦~” 刺史嘴角抽搐,你这是解决问题? 这叫武力解决! 团子似乎看懂了刺史的无奈,耸耸小肩膀,你就说解决的快不快吧! 黑甲兵还懂售后,练完拳还记得把满地沙袋都拖走, 没了王四儿,正堂重归安静,刺史朝着还未来得及从桌案下来的姜安躬身, 不得不说,团子还是真的帮了他的忙。 “多谢大小姐…” 姜安扭扭捏捏,“哎呀,刺史客气啦~” 夫子无奈笑笑,赶紧让酿酿将人抱下来,这要是摔了可怎么好! 团子扑闪着大眼睛,赖在酿酿怀里,悄咪咪看着夫子,在她心里夫子也是长辈,她不想喜爱的长辈对自己失望, 老夫子抚了抚胡须,“安安要记住,道理是讲给讲道理的人听的,有种时候以暴制暴也是一种办法,全看掌权者是何种人…” 第68章 老狐狸 返程时,对正堂发生一切毫不知情的小学子们结伴上了来时的马车, 姜安那辆专属马车上小窗开着,扎着啾啾的团子半个身子趴在小窗, 霍长明也塞进脑袋过来凑热闹,他脖子上的金锁砸在团子的额头上, 姜安抬头就是一片金灿灿。 夫子孑然一身站在那里,素袍被寒风吹动, 他的对面便是相送的刺史与县令及一众衙役, 几人隔着几步距离遥遥拜别。 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一位是坚守,一位是传承。 队伍在长街尽头逐渐远去,那辆被黑甲护佑的二驾马车旁只剩下了酿酿随行, 姜安给刺史留下了由二十人组成的黑甲兵和带队的正言, 对身为镇国王府大小姐的姜安出言不逊、并且妄图行刺,并不是王四儿跪一下、磕个头就能揭过去的, 身为刺史的闻守时很快就会带着黑甲前往王家,整个王氏家族都会面临镇国王府的发难、以及崇州府衙的问责。 此举算不上光明正大,反正师出有名就行, 推行冬麦苗在王家这儿遭到了很大的阻力,公然结党对抗刺史,轻飘飘打一顿王四儿和儿戏没什么区别, 削弱王氏在荆县亦或是崇州的势力,威慑其他大户,才是闻守时此行的目的! 反正,这王家在荆县的罪行,也不算冤枉~ …… 回到王府的姜安一个飞扑跳进他爹的怀里,甩着面条一样的胳膊,眉飞色舞的讲着今日所见, 当然,不包括指挥黑甲揍人~ 姜寂臣抱着又沉了些的闺女转身往院子走,狭长的眸子扫过跟随的正律与酿酿,并未问些什么, 只是关心闺女有没有吃饱,有没有累到… 他一直等到吃过晚膳,团子在床榻上已经睡成姜饼子, 老父亲替姜安盖上被子,又亲自将床榻两边的帷幔珠帘放下,并未回头,淡淡说道:“今日,发生了什么?” 外间立着的正律率先开口,将事情一字不差讲给王爷,甚至还有刺史前往王家之后的后续, 那王四儿身无官职、承祖上蒙荫,并未被府衙收监,但却罚抄了不少钱财,差点连祖地都被刺史大人薅走,听说家中族老今日下午从堂厅被下人抬下去不少… 姜寂臣坐在软榻上,指尖叩响小几,“王家…” 男人半掀着眼,昏暗的灯光下看不出喜怒,“明日你带着亲兵再走一趟,” 冬麦苗一事,他不管, 可欺负他闺女,真当他战场上活阎王的名号是随意胡闹吗? 正律沉声应是,硬朗的眉眼跃跃欲试。 姜寂臣挥手让人退下,自己也出了这间屋子,还不忘让酿酿给团子涂些药膏、捏捏胳膊,省的明日起来该疼了… 他接过观砚手中的大氅,主仆沿着廊下回到前院的书房, 书房门是半掩着的,姜寂臣神色未变,推门而入, “不在院子里休息,来本王这儿做什么?” 胡晏一手执棋子,双眸紧紧盯着棋盘上的残局,轻笑一声,“王爷不放在下回军营,在下闲着无事只好研究研究棋谱,” “这不,来找王爷破局了!” 姜寂臣抖落大氅上的风霜,嗤笑一声, “等一下,本王给老夫子写份帖子,给阿安告假。” “咔哒”一声,棋子落在棋盘,濒死的棋局再次诡谲, 胡晏收了宽袖,似是想起什么趣事来, “说起夫子,在下倒是想起刚收了他的一封信,” “字里行间全是夸赞他新收的这位小学生。” 这还是胡晏斟酌着才说的,哪是夸赞,分明就是炫耀,老不羞! 刚收学生的时候还瞒着,这才几天就忍不住开始炫耀了! 姜寂臣坐在桌案后,手上狼毫笔行云流水在纸上写着,嘴角荡开一抹笑意, 语气认真道:“本王的女儿确是聪慧过人!” 胡晏捂上脸颊,颇觉牙酸,您真是一点都不矜持! 二人一边下棋一边讨论起最近局势, 书房的蜡烛换了一根又一根,直到观砚敲门提醒王爷已经夜半,姜寂臣才扔了棋子, 男人站起身,身体的骨骼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音,声音仍不觉困倦,“不早了,本王明日还要陪阿安去城郊看看荒田,你自己研究吧。” 仍醉心棋局的胡晏挥动素手,并未应声, 观砚站在门外,神色无奈,“胡军师,孙伯可交代了,您得好好休息,身体才好的快…” “要是让他老人家知道您在书房不睡觉研究棋局,又该训属下了!” 胡晏活动下僵硬的脖子,感慨道:“想不到在下二十几岁的年纪还要在这等小事上被管束啊,” “算了,也不为难你了。” 观砚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就见胡军师搬起棋盘… 观砚:! 小属下求救般看向看戏的王爷, 姜寂臣眉眼淡淡,目光却紧紧追随胡晏手中的棋盘,“这棋盘是阿安前几日出府玩给本王带回来的…” 所以,放下! 最后,书房门被啪唧关上, 胡晏一手执扇,还是翩翩君子模样,面上很是惋惜,“倒是让在下记下棋局呀!” 姜寂臣扫他一眼,蹙了眉头,这是给人闷疯了? “你要是闲着无聊,明日与本王一同去城郊…” 胡晏一拍手掌,“那在下就多谢王爷啦!” 姜寂臣抿了抿唇,转身离开时说了三个字, “老狐狸!” 感情,这才是他的目的啊! 观砚悄悄给胡晏竖了根大拇指,军师是真行,王爷他是真敢骗啊! 三个人,沿着廊下,走向那个不同的方向,随着书房的灯熄灭,王府归于安宁。 此次城郊之行,不知有胡晏随行,还有刺史大人, 刚刚充盈了府衙库房的闻守时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不明所以且十分困倦的团子十万个不理解,为什么能有人在晨起时这么快乐? 因崇州府的地势使然,整座四方城的城郊处,只有北城郊与西城郊有荒田,其余两个方向都是连片的大山、里面驻扎着护国军主营大帐, 今日姜安他们来的是北城郊, 从马车上下来,姜安第一次见到了这些荒废掉的田地… 她的脚踩上坚实的冻土,向远方眺望时,黑色的土地上还有下块块白色,那些是未化干净的白雪, 随行小厮正在搭建简易的棚子,刺史从小吏手中拿过北城郊的田地堪舆图, 图册上,井田有序错落,可现实是一片荒芜,井田与井田之间德分界线早已模糊… 第69章 你画的这是啥? 姜安穿着一身青色,圆脸被白绒绒的兔毛领簇拥,鼻尖红红的,一双圆眼流光溢彩, 她闭上眼睛嗅了嗅冷空气的味道, 一口提神醒脑,两口永不疲劳! 刺史将堪舆图铺在桌上,团子脚下踩着凳子,两只胖爪摁在纸上, 拿着镇尺过来的小吏,看看自己手上的镇尺,再看看这位大小姐的胖手,多少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堪舆图画的很仔细,旁边标注了尺寸等一些记录, 闻守时用手指向堪舆图,圈了一个圈,“这里的田地,耕农还在耕种;这里这块,是城中一家大户家中的…” 团子歪歪头,小手指着剩余大片大片的土地,“这些,都没有人种?” 刺史点头,声音艰涩,“这些荒田,有一部分甚至在下官上任前就是荒废的…” “虽无不毛之地(盐碱地),粮食收成却甚微,也就没人再耕种了…” 见他气势低迷,姜安仗着自己踩在凳子上,巴掌糊在刺史的官袍上,小圆脸上满是自信,“没关系,看安安的!” 她解下腰间挂着的布袋,从里面掏出一根炭笔,整个团子在她爹的帮助下成功上了桌子, 她趴在桌上写写画画,就连赏景的胡晏也走过来凑热闹, 崇州的地势既能耕种水稻也能耕种麦子,近水处适合水稻,干旱处若是合理挖上水渠浇灌,麦子长势也不会差, 况且这些田地荒废已久,完全不用担心土地中土壤的养分问题! 随着团子一个人嘀嘀咕咕,堪舆图上逐渐布满炭的痕迹, 姜寂臣他们看着图纸,再听着她的嘀咕,脑中思绪倒也逐渐明朗。 等到棚子已经搭好,有了避风的地方,王府上的亲兵一人一条桌腿,抬着桌子包括桌上的团子换了个地方~ “好啦!” 姜安一屁股坐在桌子上,握笔的脏爪子抓抓白嫩的小脸,留下黑乎乎的爪印, 老父亲赶紧伸手制止她的作画,用帕子给脏乎乎的胖手擦干净, 胡晏和刺史看着那张堪舆图,用扇子抵上其中一处靠近堪舆图上水源的痕迹,“这里是水渠?” 团子瞅瞅,认真了一张圆脸,“是呀!” 胡晏皱了眉毛,这两条杠杠就是水渠? 她两只手比划着,“安安看这图上写着这片井田原本是耕种水稻的,虽然它采阳不错、却不是洼地,也没有距离很近的水源,根本就不适合种水稻!” 团子指着那块位置,“你们看,这里的地势高,土壤存不住水,更适合种高粱!” “只要将远处的水源挖了水渠引到这边来,高粱肯定能长得很好!” “在这块井田之下,这里…水从上面流下来都汇聚到这里,这里适合种麦子…” 胡晏不懂农耕,所幸的是团子说的都是些大白话,偶尔还有几句童言童语的比喻, 让他逐渐对这个四岁团子说的开始信服, 而刺史大人抖着手去看堪舆图上那些画出来的水渠,画的虽然模糊(简称丑),但他多少年都在为这些荒田发愁,便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藏着的道理, 或许那冬麦苗真的是出于这个四岁的娃娃之手,或许这些荒田真的能再长出粮食来! 越想,眼睛越热,透明的水砸向图纸,闻守时赶紧唤来小吏拓印, 胡晏从他手中接过图纸,一只手拍拍老者的肩,狐狸眼中盛着认真,“我重新绘制一份,再拓印吧…” 团子画的这份,就算他们这几人看懂了,将来挖水渠的匠人看着会哭吧… 闻守时用袖子拭去泪水,看着姜安的视线就像是在看什么大宝贝,恨不得直接带回府衙供起来的那种! “咳…” 姜寂臣轻咳一声,狭长的眸子半眯着,看向闻守时, 某位王爷(撸袖子):怎么,要抢? 全然不知的团子本团在老父亲的帮助下下了桌子,哒哒跑向胡晏, “你要快点画呀,安安还要这张图纸呀!” 胡晏敲敲团子脑壳,拉长尾音,“知道了!” 一个团子、一只老狐狸就在那儿研究起了图纸上横七竖八的杠杠都是些什么东西。 图纸临摹到一半, “…忘了?” 指着一处横杠杠的胡晏简直不可置信, 细长眉毛拧在一块的团子胖爪糊上老狐狸的嘴巴,略带烦躁,“哎呀,你先别说话!” 这能怪她嘛,她现在的脑容量就四岁,四岁! 忘了不是很正常嘛! 再说了,这个老狐狸他能记起来自己四岁的时候写过啥? (作者小声巴巴:你这就多少有点不讲理了嗷!) “啊,安安想起来了…” “这应该是一个闸门!” 团子一激动,两只手就比比划划,试图让胡晏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就是那种,开了这边闸门,水就往这边流;开另一边就流向另一边…你懂了嘛?” 后者的笔杆子柱在下巴,闻言挑起眉头,态度非常随意,“在下又不是工匠,反正在下能大概写明白…” 能不能造出来,那就要看孟不忍他们的了~ 又过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在姜寂臣第三次将试图撒手没的团子拎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 那张堪舆图终于被临摹好了, 经过胡晏的手,总算是看起来像人类能看懂的图纸了~ 原本的那张堪舆图则被姜安卷巴卷巴,用小绳固定在身上, 团子蹦蹦哒哒往棚子外面冲,“粗发!!” 没错, 画完了图纸,还要去实地勘察一下,再对图纸进行修改,同时也能最直观了解到每块井田的状态! 还没跑出去多远,团子就被她爹摁住, 诶? 姜寂臣唇边挂着无奈的笑意,用披风给团子裹严实,“咱们骑马过去!” 要是走着去,她这两条小短腿就要报废了! 姜安瞅瞅已经迫不及待的马匹,撅撅嘴,“好吧~” “不要忘记让正言带上装土的盆盆呀!” 一开始姜安还很享受,在马上仗着有姜寂臣护着,两只手张开,试图抓住从指缝溜走的风, 下了马,她就在井田里撅着屁股抠土,偶尔看见没化开的雪,直接一脑门扎进去, 简直就是撒了欢的熊孩子一只! 等进行到最后,姜安疯玩之后脑袋上竖起来的呆毛都蔫巴巴了, 从撅屁股抠土变成双手捧脸看着正言抠土,然后偷偷摸摸攥个雪球砸向她爹~ 第70章 夜香 “你说收什么?” 胡晏席地而坐,身侧小炉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萦绕,一身青衫披着的清俊男子藏身其中,一双狐狸眼勾人的很, 门边探出个脑袋的团子眨眨眼睛,两只胖爪扒着门缝,呲着口白糯糯牙齿, 只见姜安赶紧举起一只爪子,和自己撇清关系,“我找了爹,是爹说让你带我去找刺史的呀!” “爹说,你最近闲的很!” 胡晏闭了闭眼睛,压下心中即将出土的脏话, 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姜安挪着小步子,自己也替她爹感到心虚,非常善解人意说道:“军师呀,想骂就骂吧,骂出来心就不脏咯~” 她嘿嘿有一笑,有点讨好的意思,“就是骂完了,要快点收拾呀,安安一会儿去了刺史府,还要去西城郊看田呢~” 胡晏:…… 他哼了一声,纤长的手指捏捏团子的脸颊,这才心满意足的赤足进了里间换衣裳, 姜安叹了口气,胖胖一坨蹲在小炉旁边,自说自话,“安安真的是太不容易了!” 到了刺史府,这下又轮到年纪大的刺史大人听不清了, 闻守时端着一盘金丝枣糕,面色难以形容的看着他们崇州的大宝贝, “安安小姐要收什么?” 坐在椅子上悬空两条小短腿的姜安胖脸无辜,“夜香啊,” “崇州没有以粪便作肥料用的先例吗?” 她掰着胖乎乎的手指,小嘴叭叭,和刺史讲起这粪便的好处, “夜香不能单独用,要以猪粪、马粪、牛粪混在一起,” “晾干了之后撒在井田里,春耕的时候翻土,把肥料都翻进土壤里,这样秋收的时候粮食长得可好了!” 见她说的头头是道,闻守时就勉强相信了,就是笑得有点勉强, 他将这盘子金丝枣糕看都不看一眼推的远远去,敛下眉思索, “收夜香不在官府管辖内,不过本官手下的衙役倒是有人与他们相熟,将夜…夜香买来就好!” “当然这钱,本官做主,府衙来出!” “至于马粪…” 这东西,也就军营里多得是… 安安晃荡腿,不用自己花钱,笑得更开心,“爹爹说啦,只要刺史与胡军师安排好,他就差黑甲送来!” 闻守时与胡晏同坐在下首,他朝胡晏拱拱手,眼中全是敬佩, “胡军师费心了…” 胡晏皮笑肉不笑的回礼,“这都是在下该做的!” 姜安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就不打扰他俩商业互捧了, 啪唧从椅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交给刺史,(别怀疑,是正言那个怨种写的。) 上面字体算不上有风骨,却洒脱的很,洋洋洒洒一整页都是以什么比例将这些东西混合然后晒干再撒到井田中, “等井田那边的捡石子和重新定边界线的事情都结束,就可以把肥料撒到里面去啦~” 姜安摆摆手,蹦蹦哒哒往外走,“安安要去城郊啦,拜拜~” 刺史噌的起身相送,眼中满是担忧,“您自己去嘛?” “不若等等下官,下官带上人手和小姐一起去!” 几步走到门口,胡晏示意他放心,“王爷派了信得过的跟着安安呢,” 马车旁,孟不忍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侧过头去看, 见是他们二人,参将抱着长刀,朝他们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见如此,闻守时也就放下心来, 缓过劲来的老者叹了口气,手中还拿着安安留下的肥料使用说明,暗自嘟囔, 府衙真的是有钱了呀,他居然花钱买夜香?! 啧啧啧~ 跟在他身后的胡晏臭着张脸, 他不就是坑了王爷一下,要不要这么小气! 接下来的六天时间,姜安比她爹还要忙, 姜寂臣都从军营处理公务回来了,团子还没回王府, 孙管家看自家大主子的眼神也越来越幽怨,更衣或者摆膳的时候总是会见缝插针嘟囔两句, 小主子还不回来! 小主子才四岁,整日在外面吹冷风,实在是太可怜了! 小主子这几日都累瘦了! 小主子…… 其实,老父亲也担心, 每日团子回来之后,看着闺女沾床就睡,眼睛里的心疼都要溢出来了,白日里偶尔见到刺史,冷风飕飕放, 从闺女房里出来,他就薅着在树上待着那位询问, 阿安今日做了什么, 阿安今日有没有做什么重活, 阿安今日有没有受委屈, 阿安…… 六天下来,不爱说话的酿酿和某位暗卫更不爱说话了~ 今日是正月十二,终于将崇州内所有荒田都跑了一遍的姜安睡到日上三竿, 睡醒了的团子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有课业,也就是临摹字帖,还没写完! 唔…压根没写或许更贴切点~ 所以她穿好衣服,瘪着嘴就往祈善渊的院子走, 见到桌案前还在温习的小可怜,团子啪唧扔了上学的布包, “渊渊~” “你会帮安安的对吧~” 姜安这几日真的瘦了些,已经几日没有见过团子的祈善渊赶紧将人拉进来, 脑袋里的什么规矩、夫子的教导统统被屏蔽,他拍拍团子的脑袋,细声安慰, “安安别着急,我帮你写!” 祈生:…公子,会挨揍吧… 心里默默吐槽,手上非常诚实捡起布包塞给自家公子, 你可说了,你写嗷! 屋子里,祈善渊认认真真仿着安安的笔迹写字帖, 而团子则在渊渊旁边撅着屁股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是不是皱着眉毛,小嘴咬上笔杆, 怎么看,她手里的东西似乎都比字帖更让人难过。 祈生端着一盘糕点,好奇的瞟了一眼, 在这府上,他也听说些大小姐在参与崇州荒田耕种的事情, 这纸上满满算着的都是井田面积… 他放下糕点,并没有离去,反而轻声提醒姜安,“小姐,这些井田一共是三千八百七十一亩。” 姜安:! 团子支楞起被算学压垮的脑袋,脸上还沾着墨迹,圆乎乎的眼睛瞪着,不可置信的样子有点可爱, 怕她不信,祈生忙解释,“奴才的主家经商,身为管家,时常经手账簿,不会算错的!” 祈善渊也停下笔,眼中骄傲闪过,“安安放心,祈生从未算错过!” 姜安眼睛亮晶晶,扔了笔,坐在地毯上,有点兴奋,“那你会经商吗?” “安安有生意呀!” 第71章 傻安安 “安安有生意呀!” 祈生怔了片刻,被团子那双干净透彻的圆眼看着,面上生出紧张和郑重的神色, “主家外出行商,奴才都会跟随,也懂些商贾之道,” “若是小姐信得过奴才,奴才愿意为您效劳!” 虽然说他们现在住在镇国王府,算是与王爷交易,但寒冬天里那床薄被和碎银,祈生永远不会忘记! 能帮到安安小姐,他是千万个愿意的,哪怕最后只是四岁幼童的胡闹! 听到祈生可以帮自己的忙,姜安直接星星眼,还不忘举起小爪子发誓,“安安会给你分红哒!” 祈生当然推脱不要, 不要怎么能行呢,她姜安才不是那个压榨员工的坏老板呢! 最后还是写完了字帖的祈善渊出声,替祈生应下,团子这才罢休… 祈生眉毛打成结,“公子…” 祈善渊将团子的布包重新收拾好,交到他手上,面上带着笑意,眉眼轻松,“你若不应下,安安怕是今晚都要宿在咱们这院子了…”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他却清楚,安安平日里随和,是只软团子,遇到事情却很执拗, 如果不是这样,一个四岁的娃娃哪里来的毅力,将崇州所有荒田一口气都看遍… 自己自食其力穿好鞋袜的团子在门口蹦蹦哒哒,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牛劲,催促着祈生与祈善渊,去看她的生意, “快点呀,快点~” 祈善渊快步走过去,伸出手掌隔开姜安眼看就要撞上门框的脑袋, “安安小心…” 姜安后脑勺磕在柔软的手上,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动作有几分憨气的摸摸头, 黏黏糊糊道谢,“谢谢渊渊呀~” 等站在摘星院中的暖房里,祈生终于知道安安小姐嘴里的生意是什么了! 他难以置信指着暖房里遍地的绿意,“我的天啊!” 原谅他没文化,实在是形容不出来心中的震撼。 祈善渊也惊了一瞬,他一一看过那些长势喜人的各种蔬菜,最后看向自己身边的姜安,眸子深处藏着温柔, 安安,真的很厉害! 这些蔬菜,在南地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可这里是寒冬凛冽的边关府城,这儿的冬天应该是寸草不生! 这哪里是蔬菜啊,这分明是黄金啊! 祈生骨子里的算盘劈里啪啦开始响,艰难移开自己的目光,“安安小姐,奴才觉得咱们可以把这些蔬菜高价卖给酒楼!” “酒楼都有自己的老食客,冬日的蔬菜,他们一定会喜欢!” “再者,明日使者们便能到崇州府,这等稀罕玩意,他们肯定会光顾的!” 那些使者团的,都是些他国王公贵族,最差也会是二品官员,他们有钱,还好骗…不是,好赚! “酒楼?” 安安一拍小脑门,突然就想到了她的漂亮姨姨~ 姨姨有酒楼呀,还是崇州府最大的酒楼! 她哒哒跑到门口,朝着院中正在被他哥盯着扎马步的正言喊道,“正言,你快组裕福楼问问姨姨,有没有时间呀,来找安安玩呀~” 正言咻的站起身子,将手里拎着的两个装满水的罐子速度极快塞到他哥怀里,扭头就往院外跑, “知道了,小姐!我马上去!” 正言:感谢小姐救我狗命! 一炷香之后, 再次被震惊到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位漂亮姨姨, 霍姨姨捂着砰砰跳的胸口, 她就说,今早这左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原来是财神爷找上门了! 霍姨姨笑得娇艳,揽着团子进自己香香软软的怀抱,声音柔柔,“安安,这些都卖给姨姨吗?” 姜安眯着眼睛,小屁股高兴的一扭一扭,“是呀,是呀~” 祈生张了张嘴,眼中全是对团子的恨铁不成钢, 小姐,咱们还没谈价钱呢,你清醒点啊! 被妲己迷惑的大王终于找回了自己飞出去八百里的理智,想起了自己那老父亲, “哎呀,安安还要留下一点给爹尝尝呀!” 霍姨姨笑着应好,心里想着的却是,留什么留,镇国王爷有钱,还不如去她酒楼吃点,她和团子分分钱~ 祈善渊轻咳两声,朝霍夫人颔首,赶紧将人家怀里的团子挖出来, “安安,你的课业还没写完,写不完要被夫子训了!” “让祈生和霍夫人去堂厅谈,你和我去写课业!” 一脸迷茫的团子就这样被祈善渊给骗走了, 直到进了主屋,酿酿帮她脱去鞋子,姜安才后知后觉的眨眨眼,“诶,课业渊渊不是帮我写了嘛?” 课业? 酿酿身形一顿,眼中疑惑一闪而过, 所以早上小姐着急忙慌去找祈小公子,是为了让他帮忙写课业? “小姐…奴婢三日前与您说过,夫子免了您的课业…” “夫子还给您写了封书信,您也没看?” 姜安圆眼一瞪,两只手心朝上,模样无辜,“什么书信,安安不知道呀!” 她哒哒跑到桌案边,打开自己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来仿着她乱糟糟笔迹写的课业, 胖爪抚上小胸脯,“还好不是安安自己写的…” 祈善渊捂脸失笑,“应是安安前几日醉心在荒田事宜上,没有认真听,” “在这屋子里找找吧,书信应该是被她随手放到哪里去了…” 姜安点点脑袋瓜,“对对,就是这个样子!” 最后夫子给的那封书信,是在姜安床榻上铺着的毛茸茸下面发现的, 下面不止有那封书信,还有她临摹的字帖,字体一团乱,勉强能认得是字,夫子打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对上祈善渊和酿酿的目光,团子笑得心虚,小手偷偷摸摸还想给它塞回去, 酿酿赶紧拦下,声音平静又带着纵容,“小姐别往下面放了,奴婢帮您烧掉,王爷就看不见了…” 姜安星星眼,张着小爪子,“酿酿,抱抱~” 折腾了一番下来,她也总算是看到了夫子写的信的内容, 信纸只有一张,上面寥寥几字,许是下笔时思索良久,开篇有墨迹晕染开的痕迹, 信是祈善渊念给团子听的, 大体是老夫子为姜安开垦荒田之举感到与有荣焉, 其中有一句:尔虽为学生,吾甚敬之! 祈善渊将信纸折好,揉揉安安的脑袋,语气温柔,“安安很厉害,夫子这是为你高兴…” 她此举若是成了,崇州的物志上从此往后会有大篇关于她的故事。 被夸了呀, 姜安眨眨眼,感受着脑袋上的重量,圆乎乎的脸有几分热气, 她最开始,只是不想她爹吃胡饼, 不知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过,这感觉,还不错! 第72章 撬墙角 等到姜安再出现的时候,祈生也已经与霍夫人谈好了价钱, 暖房里的蔬菜全部交由裕福楼来售卖,不是以购买原材料的形式,而是裕富楼与姜安分红, 每卖出一份,姜安能分到七成,裕富楼拿三成, 契约上,蔬菜一份定价五两银子… 漂亮姨姨最后看了看写好的契约,这上面就差团子的一个手印了, 她再看向祈生时,眼中尽是兴味。 “姨姨呀~” “诶!” 霍夫人赶紧接住飞扑过来的小团子,染着豆蔻的纤指轻轻捏捏她脸上的肉肉, 只听得姨姨柔柔的嗓音说道,“安安从哪里寻得这小主事,做生意精明的很,可是从姨姨这里拿去了好多钱呀~” 姜安歪歪头,笑得可爱,“是渊渊那里借的呀~” 随后她小泥鳅一样遛出霍夫人的怀抱,吸吸鼻尖还留着的香气,整个团子狗狗祟祟藏在祈善渊后面, 煞有其事的说道:“姨姨不可以撬墙角嗷!” 这可是安安借来的小主事,安安还要赚银子呢! 堂厅里响起霍夫人的笑声,她以帕掩唇,一只手点点团子,美眸满是宠溺, “咱们安安倒是聪明的紧!” “放心,姨姨不和你抢!” 借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到镇国王府上抢人… 有祈生和一身牛劲的正言、正律在,这些蔬菜很快就从暖房里搬到了裕富楼中, 姜安拍拍怀里放着的契约,送别姨姨后又与祈善渊约定好,明日要去裕富楼看看~ 剩下的蔬菜被姜安分成了几份,孙管家一份,这几日闭门谢客的胡晏一份,渊渊走的时候也带走了一份, 团子亲自动手,几乎她相熟的这些人,都要送一份! 直到暖房空空如也之后,姜安举着两只黑乎乎的胖手哒哒跑向酿酿, “酿酿,安安要洗手呀~” …… 玩了一下午的团子在老父亲回来之前就没电了,软乎乎一只在床榻上滚了几下就不动了, “小姐?” 收拾东西的酿酿走近几步,就听见姜安绵长的呼吸声, 她给小姐盖好被子,放下帷幔珠帘,悄悄退出屋子。 姜寂臣从军营打马而归,见到的就是一只睡着的姜团子, 团子光着脚,里衣卷起来,露出白嫩的胳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脑袋, 他烘热了手,给闺女掖好被角,轻轻点上小巧的鼻子,又捏捏闺女软乎乎的小手,狭长的眸子里都是亲近之意, “小没良心的,你都几日没来书房找本王玩了…” 屋门打开又阖上,拐角处的酿酿听见声响转头就走,背影还有点匆忙,就连院中一棵树都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院中站着的姜寂臣挑了挑眉,都躲着本王是吧… 他也没多停留,随手指了没来得及跑掉的正言,“阿安醒来告诉她,本王明日留在府上处理公文,” “…是,王爷!” 他要不要告诉这位老父亲,您闺女明日约了祈小公子出府玩啊! …… “爹呀~” 一直睡到第二日才醒的团子还有点良心,与渊渊改了下午出府,自己一大早就往她爹院子跑, 蹭饭! 姜安拉长了尾音喊,行动却非常诚实的一屁股坐上椅子,用真诚的小眼神看向布菜的孙管家, “奴才这就去给小主子添碗筷!” 嘿嘿~ 团子歪头杀,“谢谢管家呀~” 姜寂臣一手执筷,一手拿着胡饼,狭长的眸子侧目,心中笑骂,真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小团子! 目送孙管家离去,姜安双手捧脸看向她爹,“爹,安安种的菜菜好吃嘛~” 姜寂臣夹起一筷子炒好的青菜,故作矜持的点头,“嗯,尚可。” 姜安:! 她挪着小屁股凑近她爹,“怎么能尚可呢,是好吃呀!” “哈…” 某位王爷轻笑,终于不逗闺女了,柔声哄着,“对,是好吃…” 团子撅嘴,这还差不多! 去而复返的孙管家缓了步子进来, 迎着初阳,这父女温馨的场景,他盼了太久, 用过早膳,姜寂臣带着闺女去了练武场, 到的时候,还有几名亲兵正在练武场上过招。 “见过王爷,大小姐…” 姜安被她爹牵着,鼻尖红红的和他们打招呼,这里面有几人还是熟面孔, “你们好呀~” 几名亲兵又朝姜安抱拳行了礼,脸上的笑容真切,动作恭敬, 那日团子站在桌案上,于明堂之上的样子,他们都还记着。 王爷要练练身手,他们自然都从练武场上离开, 生怕走慢一步,姜寂臣来了兴致,要过招。 这是姜安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爹舞剑,剑意凛然霸气,动作间剑面折射的光连贯起来、恍若游龙, 团子骨子里有对强者的崇拜,她从地上捡起根木枝,学着姜寂臣的动作扭动胖乎乎的小身板, 她的动作不算太标准,木棍挥动间更没有剑意,只是将她爹极快的身法大致记下, 这也总以让随行的酿酿震惊, 还有什么是小姐不会的吗? 噢,小姐写字不好看… 平衡了~ 快正午时,团子从桌案抬起脑袋,瞅瞅正在批注公文的她爹,悄咪咪扔了笔, “去哪儿?” 姜安收回试探的脚丫,乖乖站好,圆乎乎的脸上扯开笑意,“安安和渊渊约好了出去玩呀~” 老父亲挥挥手放走了团子,还不忘提醒她带上侍卫, 姜安哒哒跑出去,背影透着快乐,“知道了呀~” 快乐的团子一直哒哒跑到府门口,祈善渊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她拉过渊渊有点凉的手,将怀里汤婆子塞给他, “怎么不去马车里等呀!” 祈善渊眉眼弯弯,小脸有些白,“没事,我不冷…” 安安点点脑袋瓜,“啊对对,你不冷,你就是小雪人呀~” 第73章 退! 今日的街上比往常更热闹,叫卖的小商贩脸上笑容堆砌,见谁都是散发金光的财神爷, 小摊前驻足的都是些服饰陌生的异国人,他们身后大都有随从陪同。 马车还未靠近裕富楼就被迫停下, 最先做出动作的是在马车内陪同的酿酿,她身子侧了侧,挡在小姐前呈保护状,英气的眉眼划过锐利, “怎么回事…” 团子手里攥着半块糕点,嘴里嚼嚼嚼不停,昂着迷茫的小脸, 赶车的正言和他哥对视一眼,后者便带着马车后的侍卫准备开路, 正言坐着没动,一只手握着缰绳,敲动马车门,“前面的路被几辆马车堵住了,正律下去开路,小姐稍等…” 堵住了? 姜安将半块糕点嗷呜塞进嘴里,拍拍沾着糕点屑的胖爪,从小窗探出半个脑袋看热闹, 裕富楼门前人头攒动,负责上菜的小二有两个站在门前,忙得满头大汗,还在不停安抚这些食客, 距离几步远外,四、五辆马车狭路相逢,也不知是怎么搞的,在街道上横七竖八停着,进退两难, 这几辆马车虽不比镇国王府的马车华贵,却也是大户人家, 主家端着不会出来抛头露脸,倒是避免了争吵… 姜安的马车在另一辆马车之后,离着事件中心有点远,加上街头吵闹,她听不见那小厮与正律说些什么, 团子竖着两只耳朵,几乎半个身子都要钻出马车, 马车里,祈善渊望着塞在小窗那儿扭来扭去的小屁股,默默转身, 酿酿则小心扶着小姐的短腿,有几分无奈,“小姐,小心掉下去!” 团子摇摇脑袋,“不会哒~” 话罢,正巧一位大伯扛着糖葫芦吆喝着走近, 男人脸颊上有冬日冻伤的红,露在外面的手指关节上也有几处冻伤, 他先是注意到这马车的标志,再然后看见顽皮的姜安, 是镇国王府上的大小姐! 糖葫芦诶! 团子眼睛亮晶晶的,比糖葫芦裹着的糖霜在阳光下还要耀眼, “小姐要吃糖葫芦吗?” 大伯小心翼翼试探出声,手中动作不停,从一众糖葫芦中选了最大一串, “给您…” 呀! 姜安眨眨眼睛,胖爪着急去找身上的钱袋,“大伯等等呀,安安找找钱钱在哪里~” 团子软乎乎的,对谁都是笑脸,软萌软萌的样子让男人大了几分胆子,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他语速很快,担心大小姐真给自己钱,“小的不要钱,送给您的!” 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在开垦荒田一事,整个崇州府都传遍了, 他家中原本是有田地的,可那田成了荒田,夏日他在街头卖解暑汤,冬日他就在走街串巷叫卖糖葫芦,缴纳完乱七八糟的税,一家人几乎每天都在饿肚子, 男人将糖葫芦递给姜安,糙脸上的笑有几分腼腆,“谢谢您…” 不管最后荒田开垦的结果是什么,可这个孩子带给了崇州一次希望。 今日的糖葫芦格外重,姜安咬上糖霜,嘴里含糊不清的夸赞, “很甜呀~” 马车里的酿酿用了点力气,终于像拔萝卜一样把团子拽了回来, 酿酿盯着小姐手里被咬了一口的糖葫芦,还有她嘴边的糖霜, 姜安嘿嘿一笑,晃晃糖葫芦,“酿酿放心呀,没毒~” 她没嘎~ 酿酿凑近了它,在确定真的没毒之后,用帕子擦去小姐嘴边的糖霜, 放心,再放心点,她回去就可以请自裁谢罪了! “镇国王府通行,速速让路!” 正律的声音很有穿透力,不难怀疑是用了内力喊出的, 听到他哥明显生气的语调,正言收了吊儿郎当的笑,站在马车外,一手握上腰间挂着的刀, 此时,正律正举着镇国王府的令牌寒着脸站在一辆二驾马车前,他身后八名侍卫单手握在刀柄,气氛剑拔弩张, 这马车旁站着的侍卫、侍女皆是漠北打扮,男女都很高壮,一身麦色皮肤,身上穿着皮毛制成的衣, 赶车的侍卫一听来者是镇国王府,脸上对这片土地的不屑僵住, 只见一只素白的手撩开马车小窗,有几分骄纵的女声传来, “我是漠北王的嫡亲公主,要让,也是让这些庶民给本公主让路!” 对面那些马车后是人群,如何避让? 驱赶人群,慌乱之下谁能保证不会有踩踏? 有些人,站的太高,反倒丢了脑子! 正律周身萦绕着肃杀,眸子冰冷,他放下举着令牌的手,腰间的刀半出鞘, 他一动,身后皆是刀锋划过鞘壁的声音, “一个附属国的公主,在南商,我让你退,你便退!” “你敢阻我镇国王府前行,” “莫怪我带侍卫拆了公主的马车!” 四周响起稀稀疏疏的议论声,大都是在嘲讽这位架子太大的公主,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 南商为四大国之一,镇国王府门前就算是皇帝来了,恐怕也要受着姜寂臣的冷脸, 没办法,谁让这位镇国王手握南商最强的军队~ 公主那只娇贵的素手攥紧了小窗上挂着的轻纱,片刻后只能听见啪唧的关窗声。 二驾马车缓缓让开位置,对面的马车也总算能顺利通过, 等到这条街上只剩下公主的马车与后面姜安的马车时, 正律裹挟着杀气的眸子扫过准备驱赶马车的漠北侍卫, 什么身份,也敢走在他主子的前面! 他打个手势,便有四名侍卫拦在这辆二驾马车前, 随后给了他弟一个眼神,后者笑着挥动马鞭前行。 主街上,一辆马车都被挤到角落里,搬动小摊的商贩嘟嘟囔囔直骂晦气, 车里的公主气得将茶盏推翻,茶水染在地毯上很快消失, 而姜安咬着糖葫芦猛地打个喷嚏,她揉揉发痒的鼻子,按住小脑袋瓜, 喷嚏打猛了,魂儿差点甩出来~ 她百无聊赖的揪着地毯的毛毛,声音软软,“正言呀,还有多久到呀~” 驾车的正言随手扔了块饴糖进嘴,语气欢快,“到了,小姐!” “你让不让小爷进!” 刚下车的姜安嘿咻落地,就听见裕富楼门口传来这道跋扈的喊声, 团子太矮,围着的人多,她什么都看不见,回头牵好渊渊小可怜,小声嘀嘀咕咕, “谁在姨姨这里闹事呀?” 疯了吧… 霍朗简直就是护妻狂魔,上一秒你敢在他夫人的地盘上闹事,下一秒他就给你扔出门外,并且外送一顿胖揍~ 正言与正律对视一眼,迈着小碎步靠近他哥,“小姐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 正律(冷眼):闭嘴! 第74章 打洗你! 团子胖手招呼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两只眼睛放光,“走呀,去看看~” 祈善渊面上有几分勉强,拉着安安的手,小小声劝说,“安安,看热闹不是君子所为,还容易伤到你…” 诶? 姜安拍拍自己又拍拍渊渊,说话间小虎牙尖尖冒出来放风,胖脸端的是义正言辞, “安安只是个四岁的团子,不是君子呀,” “渊渊才八岁,也不是呀~” 毕竟你只是一个小可怜~ “所以,去看热闹呀!” 祈善渊被她牵着,脚步向前, 他的眸子落在安安啾啾上在阳光中熠熠生辉的宝石装饰,染上轻松笑意,追随的脚步也越来越轻快, 她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小脑袋里也总是会冒出很多想法,就像是发光的小太阳,用自己的软乎乎笑容对待身边所有人。 “可以让让嘛~” 团子秉承着礼貌,乖乖的用手指轻轻戳戳面前站着的墙…啊不,是人, 就是身高让她的礼貌不太多, 前面专注看热闹的人‘诶’了一声,侧身躲过戳在自己腰子上的那只爪子, 他回头时一脸怒容,最先对上的是酿酿已经身后一长队带着刀的侍卫, 这人脸上的生气瞬间变成笑容,缩缩脖子,“我走…我走…” 走之前还不忘拖走自己的同伴。 就这样,姜安持续礼貌,身后一群人持续冷脸,硬生生让团子成了前排观众! “太过分了!” “咱们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吗!” “你小点声吧…” “我刚看见裕福楼有人去寻霍将军了…” “霍将军来了又能如何?不过是息事宁人!” “这可是东离国的使者!” “哎…” “……” 刚挤过来的团子揉揉耳朵,循着声看向小声说话的这几人,他们皆是读书人打扮,肘间还绑着书卷,一脸气愤填膺, “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啊!” 惨叫声还有酒罐碎掉的声音同时响起,周围女子惊恐叫声小声压抑,却无人敢上前, 姜安转头看向裕福楼门前闹事的人, 是位十一二岁的小公子,少年还没太长开,尚有几分稚嫩,却被眼下的阴狠遮掩,他一身金丝华服,头上是贵重的金冠,腰间白玉坠着, 此时他的脚就踩在小二脸上,周围还有侍卫帮忙按着。 小二摔在酒罐上,半张脸扎进碎片,身上各处都有伤痕,血蜿蜒流出,他甚至此时连惨叫都成了奢望, 裕福楼的掌柜是个年近半百的男人,他向来待人和善,此刻却被两名侍卫钳制,一脸怒意, “我说了,我就是这裕福楼的管事!” “他就是个小二,你莫要难为…啊!” 小公子嗤笑一声,用帕子净手,眉眼尽是轻佻,“怎么,你这老驴是欺本公子第一次来这荒蛮之地啊,” “我可听说了,这裕福楼菜食一绝,掌事的老板娘更是绝色!” 他不屑扔了脏掉的帕子,“本公子倒要看看,这破地方能出什么绝色,让她出来,我给她个机会,伺候本公子!” 荒蛮之地? 伺候? 姜安磨牙,一边恶狠狠盯上这个狗屁的小公子,一边撸起袖子, 祈善渊抓住她胳膊,赶紧温声劝着,“让侍卫他们…安安!” 也不知道团子哪来的力气,两只圆眼冒火,咻的挣开祈善渊,还不忘把他推得往后些, “放你娘的屁!”(和霍朗学的,不是作者的锅。) 稚嫩的声音非常突兀,骂出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姜安瞄准了那个还在耀武扬威、口出狂言的小公子,两条小短腿倒腾的飞快, 四岁的团子,侍卫本就没放在眼里,伸出手就要去抓姜安的头发, 爪子还没碰着团子,就被随后而至的酿酿擒住, “你找死!” 酿酿手上用力,骨头碎裂的声音在吵闹中微乎其微,随后这侍卫就像破抹布一样被扔在了那堆酒罐碎片上躺尸。 姜安憋着一口气,两只胖爪狠狠掐上小公子的腰,脑袋‘邦’的往最柔软且脆弱的肚子上撞, “哎呦”一声,小公子没设防,直接摔在石板路上, 团子眼神凶狠,胖爪抹了把脸,咬着小虎牙就骑上他,嘴和拳头齐上阵, 一边打,一边骂,“我让你狂!” “让你狂!” “伺候,你大爷!” 她爹是镇国王爷,手握五十万大军,她狂了吗! 金银细软堆出来的世家纨绔,被胖乎的团子压着揍,嘴里哀嚎声不断, “来人啊,你们死了,赶紧把这个小疯子给我拉开!” “啊…救命啊!” “别咬我…呜…” 团子这边打的起劲,身后那些侍卫早就被酿酿和正律他们放倒,一直未曾露面的霍夫人莲步匆匆往外走, 她宽袖扎起,娇美的脸上挂着怒容,沾着油污的纤手上拎着一把从后厨顺的菜刀, 今日后厨太忙,久不下厨的她也去帮忙,没听得楼外的吵闹, 这些没脑子的世家子,向来视人命为草芥,仗着自己是随使者团而来,若没有权高者压着,便是她刚才走出来,也只是多一人在这街上被羞辱, 霍夫人楼中的管事便是知道如此,才不让人唤她出来, 若不是姜安打人,他们实在是怕镇国王爷的闺女有个好歹,自己还在后厨做那聋子呢! 霍夫人出来时,看见的只有哀嚎一片,正中间她那乖巧的团子正骑着人打, 酿酿和一众侍卫愣是没敢上前… 主要小姐实在是太凶,酿酿过去拉人,反倒被她胖爪糊开, 姜安重新撸好袖子,呲着一口白糯糯牙齿,“你别管,我要打洗他!” 小公子浑身哪都疼,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还不忘威胁,“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小心…” 姜安攥好拳头,‘邦’就是一下,扬着细眉反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恁爹! “啊!” “别打了…爹啊…呜…” 人群后,有马蹄飞扬声,也不知是谁最先喊了一声,“王爷来了…” 第75章 到底是谁打谁?! 老父亲翻身下马,随手卸下马鞍上挂着的长剑,宽大手掌握着长剑半隐在玄色大氅中,手上青筋明显, 他大步向前,周身气势凛然, 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煞气的霍朗,要不是胡晏压着这憨货,此刻他早冲到王爷前面去了。 胡晏手中的折扇压上他的肩,如同齐天大圣头上戴着的紧箍咒束缚, 胡晏:“一会儿别冲动,先让王爷处理,” “他们是东离使团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手起冲突!” “京都对王爷本就虎视眈眈,别给他找麻烦!” 东离与南商歇战不过三年,若再起战事,也绝对不能与姜寂臣有关! 战事起,最先迎战的必定是边关三大州,内患和外敌同时出现,护国军只会腹背受敌! 霍朗咬着后槽牙,血气直往天灵盖上窜,低声应着,“我知道,绝对打不死!” 胡晏头疼,赶紧快步跟上,身为护国军军师,他已经习惯了万事当以大局、当以王爷为重! 随着吃瓜群众让开一条足够宽的路,一身杀伐气的姜寂臣与胡晏、霍朗二人也终于看见了这裕福楼前是个什么光景, 老父亲的步伐凝滞一瞬,身上戾气都收敛不少,取而代之的是眸子里闪过的震惊, 同样震惊的还有霍朗和胡晏,已经身后差点摔了一跤的观砚, 霍朗:这是那个乖乖巧巧、可可爱爱的王爷家的小棉袄? 胡晏:我刚才劝霍朗的话好像在放屁… 观砚:?!! 只见平日里鬼灵精怪的团子正骑在一个少年身上,表情不要太凶狠,她脑袋上小啾啾散乱,拳头挥的虎虎生威,时不时还下嘴,嘴里骂骂咧咧, 她周围躺了一地生死不知的对方侍卫,酿酿她们想上前又有种无处下手的无力感,原本威风的王府侍卫此刻站着唯唯诺诺。 姜寂臣惊了一瞬,步伐更快,单手拎着团子的后脖颈将人从那惹事的少年身上扒下来, 姜安完全打嗨了,一双圆眼小狼崽一样凶巴巴,在她爹手上挣扎,“你撒开,我要打洗他!” 老父亲赶紧顺毛,还不忘检查闺女受伤没,“好了,好了,不打了…” 身体里的心脏剧烈跳动,姜安昂起脑袋,下巴搁在她爹怀里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沾着血的小爪子抓上姜寂臣的衣襟, 明明她打人最凶,此刻却像极了受了委屈找爹抱抱的软团子。 老父亲一颗心揪着,赶紧将闺女抱在怀里,大掌轻轻拍着姜安后背哄着, 看向众人的狭长眸子却冷的可怕,“去请东离使团的人来,将他们惹了事的混账带回去!” “今日裕福楼内一切损失由他们东离承担!” “另外…” 姜寂臣站在楼前,周身气势逼人, 风鼓动大氅,纵使他怀里抱着娃娃,也像极了战场之上杀伐果决的将军, “告诉他们,在南商欺负本王的女儿,东离是想让本王的护国军压境吗!” 胡晏:祖宗,你们都是祖宗! 观砚领了命离开, 很快,整座裕福楼都被姜寂臣带来的黑甲围住,闹事的小公子和他的侍卫就那么躺在石板路上,但凡起来一个都被会锤回去, 王爷说了,等人来接! 姜寂臣抱着团子一路上了包间,霍夫人唤人拿来湿帕子,攒动的人头围着团子,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她真吓坏了, 你们怕是忘了刚才挨揍的到底是谁! 在酿酿等人三言两语的拼凑中,他们也总算是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霍朗气的直转圈,想拍桌子撒撒气又怕夫人生气, 已经变干净的团子鼓着脸,梗着脖子,“安安没错,他就该揍!” 胡晏把玩着折扇,狐狸眼扫过姜安已经泛红、青紫的小拳头时泛起冷光, 有点恨铁不成钢,“手腕上绑着袖箭不用,偏用拳头!” 姜安无辜眨眼,小手一摊,“忘啦~” 再说,袖箭上抹了毒哒! 姜寂臣接过霍夫人拿来的药膏,“伸手。” 团子瞪着圆眼,表情委屈,“你为什么这么凶!” 胡晏:就是! 霍夫人:没错! 霍朗:啊啊啊,气死我了!!(还沉浸在生气中~) 老父亲把闺女小手放在自己手掌心,语气软和下来,“爹没有生气,也没凶你…” “阿安想干嘛本王都支持,” “可你不能这么冲动知道吗,你带着侍卫,让他们动手就好!” “今日遇见的是个废物,若他有武功傍身,伤到你怎么办!” 不知道团子咋想的,反正胡晏挺震惊的, 欧呦,向来能动手不动口的王爷也有劝人的一天啊~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表示自己知道了,她看看守在门口的酿酿他们,圆眼认真, “安安都想了呀,” “那个小废物欺负个人还得侍卫帮忙,肯定不行,所以安安才动手的呀~” 她可聪明了, 她相信酿酿肯定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才肆无忌惮打架的呀,她还不忘把渊渊小可怜往后推呢! 祈善渊(啥忙没帮上,纯看戏版本):谢谢,大可不必提我,丢撵! “哈…好,阿安真厉害,” “可以保护别人了。” 嘿嘿,就是嘛~ 姜安嘿嘿傻笑,配上凌乱的发型,多少有点不聪明~ 包间的门被扣响,“王爷,东离使团来人了…”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圆脸,让霍夫人带着她去了里间, “你乖乖等着,本王给阿安出气!” 姜安重重‘嗯’了一声,临走还不忘上眼药,“那个人还说,这是荒蛮之地,” “夫子才不是这么教的!” “夫子说了,这片土地上睡着很多、很多保护妻儿的英雄!” 王爷眸色深沉,低声开口,“老夫子说的对,这儿不是荒蛮之地…” 等到姜安被抱进里间,胡晏才冷哼一声,道:“东离怕是忘了三年前他们怎么在王军旗帜下求饶的!” 霍朗猛灌了一口茶水,笑容阴恻恻,“那今天就让他们好好回忆回忆!” 姜寂臣扔下湿帕子,身侧长剑立着,半晌才让观砚放人进来。 今日的裕福楼外有很多人驻足观望,楼内却安静的可怕, 里间与姜寂臣他们不过隔着一扇门,霍夫人一边哄着团子睡觉,一边听完了全程, 她侧坐在床榻边,纤长的手轻哄着姜安,美眸中笑意藏不住,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选的男人是顶好的,做将军是,做夫君也是。 第76章 你和你弟弟挺像的 “安安…” “唔…姨姨…” 被强制开机的团子揉揉眼睛,人没太清醒,张着胖手就往霍夫人怀里挪, 霍夫人一颗姨母心都快化了,本就柔和的嗓音更温柔,纤手给姜安重新扎好小啾啾,动作轻的生怕扯到她的头发, 一旁守着的祈善渊再次将手泡在浮着冰块的水中,打湿帕子, 他走到床榻边,一双手冻得通红也不甚在意,敛下眉,声音很轻,“帕子有点凉,” “冷敷一下,明日这些青紫就消了…” 冰凉的帕子覆盖在胖爪上,团子瞪着圆圆的眼睛,在渊渊有些担忧的目光中,她悄悄打个冷颤,十分嘴硬的安抚小可怜的情绪, “不凉…不凉~” 霍夫人拿着药膏重新坐回床榻边,好笑的点点姜安的小鼻子, 这死要面子硬撑的样子,倒是真的和王爷有几分相似! 药膏也涂好了,团子低下头瞅瞅自己真的变成小馒头的胖手,五根手指用力张开,药膏油乎乎的在灯下泛着光亮, 她砸吧砸吧嘴,饿了… 想吃烤猪手… 她下了床榻,穿好鞋子后蹦跶蹦跶往外面走,她要去找爹,她饿了~ “爹呀~” 声音比团子先一步传入在场人的耳朵里, 团子就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一蹦一跳跑出来。 哦莫! 她收了准备飞扑的小手小脚,圆眼打量着现在这个场面, 好多人诶~ 作为东道主的姜寂臣斜靠着坐在上首位,霍朗与胡晏跪坐在他的一左一右,一位凶神恶煞、一位满腹算计。 在他俩下首还分坐着九位官员,其中有两位还算面色镇定,剩下几位头上汗津津的,脸色惨白一片, 甚至正中间还摆着一副担架,那上面赫然是并没有送去医治的那位小公子, “阿安,到本王身边来…” 姜安歪歪脑袋,乖乖巧巧应着,还不忘牵上自己的小可怜,哒哒走向她爹, 观砚在王爷身边又放置好一处软垫,酿酿得了令,也送来糕点、零嘴, 不过几息之间,一身肃穆的镇国王爷身边就多了个嘴里鼓鼓囊囊的精致团子。 坐在胡晏下首的陵武侯一身绛红蹙金长袍,端着酒杯,目光停留在团子软乎乎的脸上, 空气寂静了半晌,忽地被一声轻笑打断, 那陵武侯双手高举酒杯,借着宽袍半遮,眼底翻涌着墨色,“今日是本候的弟弟太顽劣,冲撞了王爷的女儿,本候替劣弟赔罪!” 说是赔罪,他且没有饮杯中的酒,反而直对上姜寂臣,似乎有些疑惑, “不过,本候初到崇州,就听说王爷多了位三岁大的女儿,倒是心下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入了王爷的眼?” 团子攥着块梅子,嘴巴不停嚼嚼,空着的爪子还不忘抓一把梅子塞给身后的小可怜, 她睁着圆眼去看说话的人,细长眉毛打成结, 虽然她小,但是她感受到了这人满满的恶意! 还有,为什么你们好像都很关心我娘? 这事不应该是我爹着急吗? 姜安想不通,扔了梅子就去扯她爹的袍子, 没人应承陵武侯的话他也不恼,只是淡然喝了酒, 只听得一道尚且稚嫩的声音响起,“他们不是来道歉的呀?” 姜寂臣眉眼冰冷,再转头看向闺女是全都化开,他轻轻攥上闺女软乎乎的小手, 丝毫不在意姜安手上留下的糖渍,“对,他们是来给阿安道歉的…” “嗷~” 姜安点点脑袋瓜,转而再面对陵武侯他们这些人时,胖脸绷着,假装自己很严肃, “这是你弟弟呀?” 陵武侯嘴角噙着笑,眉眼不自觉柔和下来,“正是…” 团子往后挪了挪,表情奇怪, 他干嘛这么看着自己,像人贩子… “哦,你和你弟弟还挺像的…” 一样的狂妄自大, 简称有病! 陵武侯眼中的笑意散了些,坐在他前面的胡晏却像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双狐狸眼望向团子, “小姐此言差矣,侯爷沉稳,与躺着的这位应该是不像的,” “这陵武侯与其弟弟虽都是老侯爷之子,却并非是一母所出,想来侯爷的这位嫡幼弟在家中是被宠坏了!” 一个庶出,就算是做了侯爵,族谱上他也还是庶出! 不是喜欢揪着人家问娘吗,他们也来讨论下这位侯爷的娘~ 胡晏单手端起酒杯,偏过头去欣赏陵武侯难堪的表情,还举着杯子向他遥遥敬酒, 其余东离使团的官员纷纷低头,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霍朗暗戳戳啧啧两声,军师杀人,不见血啊!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总觉得老狐狸骂的好脏… 陵武侯:“胡军师这张嘴还是这么厉害啊,” “不知最近身体如何?” 胡晏:“劳侯爷挂心,自从三年前战乱结束,在下这身体是一日好过一日!” “倒是侯爷,三年前被我们王爷一刀斩下马去,这伤好利索了吗?” “嘭!” 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脆弱的瓷器碎成渣渣, 胡晏挑眉,淡定拂去落在袖子上的酒水,这就生气了啊,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呢~ 姜安支楞起小身板去看碎掉的杯子,嘴比脑子快一步,她扣扣脑壳,“那个啥候,这杯子姨姨说很贵哒,你记得赔呀~” “嗷,还有呀,” 团子睁着圆眼,胖乎乎的脸神色认真,她指了担架上躺着生死不明的闯祸精, “你要向姨姨道歉,你弟弟嘴不干净,骂人了…” “还有,他还打了楼里小二,你也要向他道歉!” 团子自己说完,又摇摇脑袋瓜,“算了,你别向小二道歉了,你赔钱吧!” 道歉有啥用,给钱才是最实在的! 陵武候长舒一口气,似乎要把心中的怒火都散出来,似笑非笑道:“小姐倒是替本候安排的明白,” 姜安眨眨眼睛,亿脸真诚的看向她爹,“安安说错什么了?” 老父亲戳戳团子的脸,看起来心情不错,“没有,阿安说的都对!” 他淡淡去看陵武侯,身侧的长剑异常显眼,“只是陵武侯别忘了,还要向本王的女儿赔罪。” 陵武侯:你聋了吗,我刚才不是赔过罪了! 理智尚在,这话他还没勇气说,姜寂臣这只疯狗巴不得早点砍了自己,然后踏平东离! 给她赔罪呀? 团子低下头去看自己因为打人肿胀的两只胖爪,默默往桌案下藏了藏。 陵武侯拉不下脸当着这么多人,特别还是当着曾经战场对峙的姜寂臣等人的面再说软话, 最后,还是另一位官员出声, “东离与南商两国交好,此次本就是东离为南商皇帝贺新岁,我们使团随行中人在崇州言行不当,是使团过错,自当与小姐、与店家赔罪,” “下官还要谢过镇国王爷亲自处理此事,没有让流言传出,影响两国交好!”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多漂亮啊! 胡晏把玩着折扇,面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是寒冰一片, 姜寂臣扫了那人一眼,动作矜贵的端起酒杯,“本王亲自前来,是因为你们使团运气不好,偏偏挑了我手下主将的家眷欺负,” “本王的营中向来有一条规矩,欺辱军中家眷,不论身份,扒了衣服吊起来五日,让边关的风好生吹吹他的脑子!” 又是“嘭”的一声,吓得在场官员一个激灵, 只见姜寂臣手上的酒杯倒扣着磕在桌案, 他眉眼肃杀,狭长的眸子裹挟杀意,“望尔等在这崇州,谨言,慎行!” “下次本王的剑就不会还是个摆设!” 那官员面上讪讪,努力维持好自己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代表的就是东离,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 姜寂臣却直接让观砚送客… 一行人连着担架上那位就这么被请出了裕福楼。 第77章 苏宥齐 夜里的风声萧萧,裕福楼前因着黑甲包围,并没有太多人聚集,倒更衬着这些东离使团的官员们凄凄惨惨戚戚, 使团的人离去,裕福楼内各处也重新亮起灯火,楼外围着的黑甲如数撤走,楼前重新回了一片热闹之象。 人都散了,霍朗也不装什么凶神恶煞的大将军,整个人跪坐着极其不老实,一双虎目都快穿透这包厢的门,飞扑到他夫人身上了! “嘿嘿…王爷啊…” 姜寂臣没看他,心下嫌弃的紧,只是摆摆手,便放了他去寻夫人, “别忘了今夜你当值巡逻!” 霍朗紧急撤回一个步子,正了颜色,“末将记着呢!” “滚吧。” “好嘞~” 姜寂臣扫了眼还坐着的胡晏, 后者手持折扇,清俊脸上没了此前的阴阳怪气,端着温润书生的模样,无害的很, 他挑了眉,声音懒散,“在下可没地方去,还等着和王爷一道回府呢!” 不说他都忘了,府上还住着这只老狐狸呢! 姜寂臣拿过闺女即将塞进嘴里的梅子,指节屈起去弹姜安的脑门, “这一盘子梅子,都要被你吃干净了!” 姜安捂上脑袋,瞪着水汪汪的圆眼,非常痛快的卖了自己的小跟班,“渊渊也吃了!” 祈善渊惊讶抬眸,手张开,手心放着的都是安安赛给自己的梅子, 这梅子太酸,他不喜,却又不想驳了安安的心意… 渊渊? 老父亲似乎此时发现了什么问题,眉心蹙着,半个身子都面向自家闺女,语重心长(后知后觉)的教导, “阿安要称他祈小公子…” 对上姜安不明所以且透亮的眸子,王爷面上纠结一瞬,又改了口,“或者叫他祈善渊也可!” 姜安看着她爹,眨眨圆乎乎的眼睛,胖爪偷偷摸摸抓向盘子里最后几块梅子,嗷呜又塞了一个进嘴, “可素…渊渊好听呀~” 姜寂臣:…… 教导闺女失败的王爷盯上了躺着也中招的祈善渊, 八岁的祈小公子哪里接得住这位镇国王爷的威压,他强撑着镇静,低下头掩饰自己有些发白的面色,礼数周全的回了姜寂臣, “善渊定当规劝大小姐…” 夹在中间的团子终于发现气氛有几分怪异,瞅瞅看戏的老狐狸,又瞅瞅她爹, 她鼓起小脸来,老鹰似的护上弱小又无助的小可怜, “爹不可以吓唬渊渊嗷~” 姜寂臣沉默下来,俊美的脸上甚至多了几分委屈,骨节分明的大手指着闺女身后的祈善渊,语气不善, “本王,吓唬他?” 他突然就后悔把这小子安排到自家闺女身边了! 哎呀, 意识到自己好像胳膊肘往外拐的团子露出浅浅的梨涡,“没有呀~” “爹最好啦,才不会吓唬渊渊呀~” 姜寂臣眯了眯眼,你看我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咳咳…” 一旁看够了戏的胡晏赶紧给团子解围,“王爷,这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府用膳了?” 团子点点脑袋瓜,胖手捂上肚子装出可怜巴巴的模样,“是呀是呀,安安可饿了!” 你刚选了一整盘梅子,还饿? 她举起还有些肿胀的肥美爪子,“安安想吃猪手!” 面对闺女的撒娇,老父亲只能戳戳她的小脑门泄气,甚至都没用力, 团子嘿嘿傻笑,总算是将这件事糊弄过去了~ 走到裕福楼一楼,恰好遇上正在拨算盘的霍夫人,以及她身边黏黏糊糊的大黑熊霍朗, 霍夫人:“今日裕福楼空了几个时辰,蔬菜还省下一些,明日妾身再上门叨扰小姐,送上账本与银两。” 团子昂着脑袋,笑眯眯的像是招财猫,“好呀~” “嗷,姨姨不要忘记把下午楼里的损失也给那个什么侯算上呀,” 她悄咪咪靠近霍夫人,眼睛弯成月牙,活像是个小财迷,“安安那份不要忘记呀~” 霍夫人娇笑应下,碍着王爷还在,没敢去rua团子,“妾身都记着呢!” 她可是商人,既有了机会,那位陵武侯怎么不该在她手下拨了一层皮再走! 姜寂臣单手拎上团子的耳朵,“财迷,回府了!” 姜安哎呦两声,小碎步哒哒往前跑,跨过裕福楼的门槛,回头朝她爹哼了一下,转头又要撒手没… “诶…小心!” “哎呀!” “阿安!” 团子跑得太快,迎面撞上一位公子,那人一身淡蓝银纹长袍,外罩着件白色大氅,身上配饰华贵,身量欣长, 他头发梳得整齐,玉冠束起,面上那双刻着惊讶的眸子温柔到让人沉溺,如同明玉,衬着人多情又浪荡, 他腰间挂着的香囊磕在姜安脑袋上,上面坠着的珍珠在她额头上留下浅浅印记, 团子被撞的站不稳,向后仰去,那位公子扔下手中拎着的东西赶紧去扶她,却被一阵风似掠来的老父亲抢了位置, 他手上抓个空,眸中疑惑直起身子。 紧接着是姜寂臣身后的胡晏和一众侍卫涌出裕福楼, 这架势让那位公子身后的侍卫往前跨了一步,手中长剑横在胸前,一脸煞气, 王府的侍卫比他们还凶,一时间剑拔弩张… “住手!” 公子抓上侍卫手中即将出鞘的剑,手掌稍稍用力,露出的剑身咻得收了回去, “见过镇国王…” 姜寂臣去摸闺女额头上得红痕,浅浅的,一会儿便消失不见了, 听到对面那人的声音,才舍得施舍点目光, 他的语气淡淡,并没有太多兴趣,“大皇子来吃饭?” 额… 苏宥齐看了看这裕福楼硕大的牌匾,面上笑容不变,这位镇国王还是如此不会聊天! “正是,没想到在这儿遇上王爷,倒是缘分…” 苏宥齐是殇国大皇子,殇国年年向南商进贡,算是南商国的附属国家,这正是如此,他才会对姜寂臣如此热枕, 姜寂臣随口嗯了一声,抱着闺女就要离开,“那就不打扰大皇子用膳了。” 他抬起步子离去,胡晏连忙跟上, 团子伏在她爹怀里,这个位置刚还能看见这位皇子亲自去捡掉落一地的东西, 那里面有崇州府一家很有名的首饰铺子的锦盒,她啾啾上的毛球就是孙管家在他家买的, 姜安又瞅了几眼苏宥齐的侧颜,这么好看的人,他中意的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第78章 上元游街 霍夫人是在第二日的午后登门,她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小丫鬟,各捧着一箱金银, 孙管家带着她直接进了王府的后院。 “小主子,霍夫人来看您了!” 屋中响起哒哒的脚步声,隐约还有酿酿让姜安穿上鞋子的声响, 只见屋门缓缓被打开,一只胖手率先出现, “孙管家~” “姨姨呀~” 姜安右手抓着门闩,脚垫起来,整个团子被挂在门上, “哎呦,您别摔了!” 孙管家赶紧将小主子从门上放下来,手轻轻揉着她手心磕出来的红印子, 姜安嘿嘿笑着,乖乖巧巧的站在那儿,还不忘探出个脑袋瓜邀请姨姨进门, 霍夫人先是将手中提着的食盒交给酿酿,“这是长明说一定要带给安安尝尝,” “是楼中主厨做的新零嘴。” “呀!谢谢姨姨呀~” 团子的圆眼跟着那食盒早就跑远了,嘴上还不忘说着好听的话。 祈善渊院子的祈生随后也被叫到摘星院来,毕竟这核算一事姜安一个四岁团子是做不来的, 那些蔬菜在裕福楼一共售卖一日半,加上从陵武侯那里得到的赔偿裕福楼损失的银两, 团子一共可以分到一千两白银。 霍夫人深知姜安喜爱金银,故而带来的是银子而非银票, 她在外间听着耳边祈生拨动算盘的声音,美眸去看坐在白银堆里的姜安, 白嫩嫩的孩子,围了一圈银子,一手攥着一个大大的银锭子,脸上笑意灿烂,怎么看都像是财神座下的小童子一般可人。 祈善渊陪在姜安身边,在团子撒开银子就去拿零嘴时赶紧制止, 用帕子给安安仔细净了手,才将零嘴放得更近些。 姜安拿过一块圆滚滚的山楂球放到祈善渊手中, 团子顿了顿,又塞给他一块大银锭子。 祈善渊感受着手中的重量,脸上的笑意无奈,“安安,我不缺银子…” “可是安安想分给你呀!” 团子站起来拍拍渊渊的肩膀,白嫩嫩的脸装出语重心长的模样, “安安会照顾你哒!” 把你养得白白胖胖! 他的眸子被姜安散发的温暖装满,小公子笑着,耳垂有些红, 他能听见自己轻轻说道:“好。” 看完全程的霍夫人面不改色转过头, 儿砸啊,你这地位岌岌可危呀! 送走霍夫人后,团子和酿酿带着这些银子爬上了院中的摘星楼, 现在的摘星楼也是姜安的小金库,里面放着很多她收集来的小宝贝,当然还有她爹送的大宝贝! 姜寂臣回府已经是黑夜,因着明日就是上元节,他整个下午都在与当日巡逻的几位将领商讨事宜, 府中灯火明亮,每一处都被高悬的灯笼照亮,黑夜也如白昼, 姜安这个时辰早就已经抱着她的大银锭子与周公见面去了, 老父亲只能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上床榻的姜寂臣就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他摸出藏在被子下的大银锭子,寂静的主屋只听得他的笑声, 一身穿黑衣的暗卫不知从哪里出现,悄无声息的半跪在屋中, “主子,这银锭子是小主子放到您床榻上的。” 姜寂臣散着发,懒散靠坐在床榻上,太瘦时宽袖滑落,露出劲瘦的小臂, “本王知道了。” “是。” 暗卫姜九垂着眸,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眨眼的功夫又一跃上了横梁。 …… 正月十五,上元节。 今日姜安早早就被酿酿叫醒,小姐今日要去学堂! 崇州的上元节有一个习俗,学子们聚在一处,由夫子带领,从主街一路走过崇州府城,一直到城北的松湖停下, 此为上元学子游街。 在崇州老人儿的讲古中,南商始祖皇帝带领十万精兵为守国门葬于崇州, 此后崇州每到上元时节便鬼声哭嚎不断,他们说那是将士们在这一日醒来后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哀嚎声,那时的学堂监院便带着学子们上街诵经文, 这个习俗一直流传到现在。 学堂前聚集着很多文人、学子,老夫子与监院并肩站在门前,身后还跟着几位教书的夫子, 老夫子招呼着姜安到他身边, 他将手中那本书页泛黄的《祭祀经》交给团子,目光慈爱的看着这位小学生, “你便跟在老夫身边…” 姜安穿着一身天蓝银纹长袄,外层轻纱飘逸,像极了九天之上的仙童, 她小碎步又靠近了老夫子些,捧着经书认真点头。 今日这场合不能带侍女、侍卫,并不知道暗中有人保护自己的团子全然将老夫子当成了自己的港湾。 这游街的队伍浩荡,文人学子们手执经文一脸肃穆, 纵然是白日,站在两侧的学子们手中也高举火把, 为首的监院与老夫子身后有小厮高举牛角,牛角一端彩色的绳带系着,里面盛着酒水,洒向路边, 小厮之后是一队文人,他们一人执一木棒击打作拍子,掺杂在声声经文中。 姜安被老夫子牵着,紧紧抱着怀里的经文,耳边连成片的诵经声似乎从天际传来, 她被老夫子带着向前走,回头去看身后浩荡队伍时,心中异样的情感油然而生, 是那种灵魂的战栗… 团子眼眸清澈,却有一瞬无神, 无论传说是真是假,可这队伍确实是在击败战场上保家卫国的将士们, 这样盛大的场景她似乎在哪里也曾见过, 是哪里呢? 不知不觉队伍已经走到主街位置,街边站着的都是崇州百姓,街的正中间空无一人,只有风卷动尘埃, 二楼也有人再向下望去, 她看到了平日里没个正颜色的谢云山,看到了老狐狸胡晏,还有不爱笑的孟不忍… 团子收回自己的目光,不再去想到底何时见过这样场景,反正那些回忆早就在褪色, 她是姜安,可从前那些事情也与现在的姜安无关了。 “阿弥陀佛…” 空无一人的街上突兀的出现一和尚,他身上挂着行囊,左手持禅杖,下垂的眼睛看人时恍若无底黑洞,平静又有对未知的恐惧, 诵经队伍没停,监院与老夫子显然是与这和尚相熟, 随着他们的靠近,那老和尚定定去看老夫子牵着的姜安, 他伸出空着的右手,“小施主,可否将这经文借与老衲?” 这书是老夫子的, 团子抬起头,再得到夫子首肯后才答应下来, 老和尚笑着接过经文,却将手中佛珠套在她手上,“出家人身无长物,便将此物赠与小施主。” 第79章 神神叨叨 “诶?” 团子低头去看手上戴着的佛珠,这串佛珠由十四颗菩提子串成,上面还有长久佩戴留下的温润感, 此时的姜安还不知道这十四颗菩提子代表的意义… 观音菩萨与十方、三世、六道等一切众生同一悲仰,令诸众生获得十四种无畏的功德。 她想说,这书不是她的,这老和尚想送东西,怎么也该送给老夫子才对, 可游行没有结束,耳边都是诵经声,现在显然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二楼上,孟不忍眸子阴狠,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直接飞到街上杀了这个老秃驴! 胡晏的脸色也不好看,狐狸眼泛着冷光,他侧首低声对身边人说道:“他现如今是国师,你别妄动!” 孟不忍咻的抬起泛红的眸子,声音淬着冰,“穿着一身袈裟,手上却沾着人血,他也配当国师!” “瞎了眼的狗皇…” “孟不忍,噤声!” 胡晏攥着折扇的手用了力气,压下咳嗽,“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绝对不准在安安面前提!” “…知道了。” 浑然不知的姜安跟着游行队伍一路走到城北的松湖别苑前, 因着几国使团的人都在这里,别苑外驻守着不少巡逻的黑甲,以防突发状况。 游行到这里就算结束,学子们整理好衣袍,昂首进了别苑, 监院、老夫子正与那老和尚在交谈, 老夫子:“国师不在京都,怎么跑来崇州了?” 姜安昂着小脑袋,国师? “老衲一路修行到此地,恰好遇上学子游街…” 监院是一个和老夫子差不多的老头,看着就一脸严肃,他侧了侧身子,“既然如此,国师不如到别苑休息一番,也算是为这场游街添个彩头。” 老和尚并没有答应,反倒是开起玩笑,“老衲昨夜夜观天象,若是进了这别苑,怕是要出不来了。” 他说是玩笑,听者却动了心思,这南商谁不知道国师所言从无虚言! 监院也不再强求,“如此,那便算了。” 他与老夫子躬身行礼,便要与老和尚告辞。 “小施主…” 姜安小短腿停下,歪歪脑袋, 咋,这里面还有她的事? 团子板板正正站着,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国师还有事呀?” 老和尚弯下身,手中禅杖倾斜,“小施主不必称老衲为国师,皆是虚妄而已…” 姜安皱巴着圆脸,实在有点不能接受老和尚这种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超脱凡人的发言, 她脚步微动,做出要走的样子,声音上扬,“国师要是没事,安安要走咯!” 老和尚笑笑,从袖中拿出一个锦囊,“老衲与小施主有缘,这批命便赠与您。” 虽然不懂这个锦囊有啥用,但还是秉持着礼貌的团子双手接过,乖乖弯腰, “谢谢你呀~” 国师似乎了却一桩心事,眸中多了些轻松,离去前他看着团子那张脸, “阿弥陀佛,希望小施主早日寻到属于你的命数。” 姜安扣扣脑袋,看着和尚远去的身影,扯动老夫子的袖子,“夫子呀,国师一直这样吗?” 神神叨叨的? 老夫子鼻孔出气,他向来不信这些,况且什么修行偶遇都是胡说八道, 偶遇, 偶遇,他怎么随手就能掏出他这位小学生的批命? 老夫子牵着姜安,一高一矮的影子在地面拉长, “安安不用管他…” “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是什么都能让他算出来,南地遭灾怎么没见他出份力!” 监院无奈看向这位同僚,手指点着他,“慎言!” 老夫子昂起脑袋,一把老骨头抱起四岁的团子走得飞快, 这个样子倒是和姜四岁有点像… …… 此时的北城郊, “老秃驴!” 孟不忍长刀抵地,拦在国师离开的必经路上,阴翳的眼中此时盛满杀意, “你居然还敢踏进崇州!” 话罢,他便提刀冲向国师,刀尖与空气相撞发出嗡鸣声, “哎…施主又是何必呢…” 老和尚并不躲让,一副任人宰割(fangpi)的样子, 孟不忍简直要气笑了,何必? 你说何必! 他一刀砍下去,刀快的只剩下残影,却被这老和尚简单错开身子就躲开, 长刀嵌入地中几寸,孟不忍松开刀柄,手握成拳直奔国师门面,脚同时踢上刀柄, 刀破土而出, 国师偏头就要躲开孟不忍的拳,却没想到他的手改了方向,抓向自己身上披着的袈裟, “手上沾着血,你也好意思再披这身袈裟!” “说,你接近安安干什么!” 落在手中的刀再次横劈向国师,却被突然窜出来的黑衣人拦下, 那人仅用两根手指夹住孟不忍的刀,仅仅露出来的没有丝毫情感起伏的眸子去看他, 声音漠然,“主子说了,秃驴不能杀。” 是王爷身边的姜九。 孟不忍的胸膛剧烈起伏几下,强压下心头泛滥的杀意,收了手中的刀, 只见姜九双手背在身后,继续传达姜寂臣的话, “主子还说了,” “秃驴不准再靠近小主子,不然就烧了你的护国寺,砸了你的佛像金身!” 国师手持禅杖,连衣角都不曾脏身, “老衲只是来送批命,不会害她。” 姜九冷冰冰,“主子让我回你,他的女儿不需要批命,他自会护她余生周全。” 国师好像说话,却被姜九冷眼一横,他的手蠢蠢欲动,掌心短刃若隐若现, “主子接下来没有话要说了。” 所以,你最好也闭嘴。 最后,姜九站在原地目送(强制版)国师离开崇州府的地界,随后压着孟不忍回了别苑。 而此时的别苑中,在阁楼的二楼,姜寂臣在主位,端的云淡风轻,一双裹挟肃杀的狭长眸子阻止了所有人想要套近乎的可能, 就连前日见过面的殇国大皇子苏宥齐都只是遥遥行礼, 华贵的堂中坐满了各国使者团中随行的世家子,他们的对面便是南商的文人学子, 其中四岁的姜安也在老夫子的安排下混了进去, 李星桑跪坐在她身侧,小声为第一次参见的团子讲解规则, 姜安似懂非懂,胖爪抓向桌案上摆着的小锤子,还有一旁挂着的铃铛, “所以,想答题就要敲这个?” 李星桑:“对!” 姜安:“那要是我不会,但是我敲了呢?” 李星桑:“…敲响铃铛答不对倒是也不会有惩罚,往年的规则里都没有这条…” 姜安:“嗷~” 第80章 大伯…大伯… 姜安手腕上缠绕的佛珠束缚着她, 明明自己另一只手腕上还带着孟参将送的袖箭,却没有佛珠带给自己那种不舒服感, 她闲来无事,用胖爪拨动那菩提子,圆圆的眼睛带着新奇去看这堂厅中的摆设, 这堂中,四根高柱上刻着不知是哪位文人留下的墨宝,笔迹如游龙般灵动,仿佛在诉说历史的沧桑与文化的底蕴。四周轻纱环绕,似云似雾,别苑的小厮们垂首立于角落,手上俸着的小巧精致的香炉。 堂内布置简雅却又不失华贵,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主人家的品味与用心, 就连每位学子前的桌案都是用上等的木材制成,木材的纹路如同虎皮般绚烂。 堂厅正中央是一处台子,上面有几把空着的椅子,李星桑说那是监院与各位夫子的位置, 南商与东离被安排在台子旁,对立而坐,他们中有国仇,每个人眼中都燃着熊熊燃烧的火苗, 往下依次是南昭、殇国、漠北和夷国的使者团中的世家子。 “妹妹!” 霍长明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小熊一样扑向李星桑的位置,一屁股给小正太挤到一边去,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旁边的姜安, 他从怀里拿出一路小心翼翼护着的吃食放到妹妹面前,抻着脖子去看她的手, “我听楼里的小二说,你前日与陵武侯的弟弟打起来了!” “我昨日想和娘亲一起去看你,娘偏不让!” 穿着一身干练骑装的小少爷唇红齿白,眼神委屈中又有愤怒, “妹妹你放心,下午的武场,哥哥给你报仇!” 姜安见到吃食,胖脸高兴,还没完全消肿的小手捧着精致的糕点,非常认同霍长明的话,脑袋瓜直点! “哥哥加油!” 霍长明憨笑,攥起拳头,“妹妹也加油!” 兄友弟恭的另一面是李星桑整理好衣摆,在堂中学子们好奇的目光中面色如常起身, 小正太木着张脸,拎上霍长明的耳朵,“所以你个憨货可以走了嘛!” “你的比试在下午!” 霍长明:“诶!你撒开嗷!” “走走…我走!” “不愧是荒蛮之地养出来的人…” 这熟悉的声音… 团子挪动屁股坐正,圆眼盯上对面出声的少年郎, 他眉眼之间与陵武侯却有几分相似,面色苍白又浮肿,特别是那双哭肿的眼睛和脸颊处明晃晃的牙印,让姜安印象深刻, 这不是被自己揍的惹祸精嘛! 姜安看他,他高抬着下巴神情倨傲回望, 团子咽下嘴里的糕点,恶趣味的对着他呲牙,一口白糯糯的牙齿让这个惹祸精成功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身上哪都疼… 见他缩了脖子藏在别人身后,姜安又扔了颗梅子进嘴,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可爱的紧! 坐在漠北国首位的漠北公主指尖缠绕着垂在肩头的秀发,上挑的眉眼看向四岁的姜安满是恶意, 前日,就是这位镇国王府大小姐的马车逼得她避让,让她在那些庶民面前丢尽了脸面! 她嗤笑着,用漠北语言与身侧少年交谈,“南商叫一个幼儿上场,也不怕丢脸?” 那少年蹙起剑眉,眸子锐利扫过身侧走过的旁人,低声劝告, “我们在南商的国土上,不要给王惹事!” 漠北公主脸上的笑意落下,纤手松开秀发,用力挥动手臂时还不小心将茶盏带落, 鞋子打湿,她的脸色更加不虞… 东离的陵武侯姗姗来迟,他刚踏进门,爽朗笑声便传了全场, 只见男人姿态潇洒的拱了拱手,向二楼之上的镇国王爷告罪, “这南商的酒太醉人…” “本候来迟,还望王爷莫怪!” 二楼主位上的姜寂臣懒散撑着额角,手上拿着的正是国师送于姜安的锦囊, 他狭长的眸子半垂,根本不屑于看他,语气肯定的说道:“陵武侯确是来迟了,” 对,没错,就是你的错。 陵武侯脸上笑意差点没维持住,咬着牙又应承一声“是。” 他往里走去,目光落在乖巧坐着的姜安身上, “哟,小姐这般小的年纪怎得坐在这儿参加比试了,” 他眉眼温和,伸出手就要牵人,“可是坐错了位置?” 陵武侯的话彻底让才四岁的姜安成为堂厅中众人的焦点, 大家都在窃窃私语,这般小的年纪连尿床都控制不住,怎么还来参加比试, 有人说南商太不将这次比试看在眼中,也有人说肯定是身为王爷之女的姜安胡闹… 漠北公主眼中闪过快意,嘴角笑意压也压不住,就连东离藏在别人身后的惹祸精都暗暗嘲笑, 姜安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也混然不在意,速度非常快的将胖爪背到身后去, 圆眼瞪着陵武侯,“大伯是不是没睡醒?” “安安的爹就在二楼坐着,安安今年已经四岁了,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 她再看这人一眼,声音很小的碎碎念,“我又不是你那个闯祸的弟弟,那么笨!” 这场上谁人不知,前日陵武侯的弟弟被镇国王爷的女儿按在地上摩擦… 陵武侯收了手,这下眸子里就只剩下薄凉,“倒是本候的关心有些多余了。” 看看,这不就显着姜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团子才不管那些弯弯绕绕,只是认同的点点脑袋瓜,小手指着眼神阴狠的惹祸精, “大伯应该去问问你弟弟,脸上还疼不疼~” 大伯大伯,谁是你大伯,我比你爹大不了几岁好不好! 陵武侯脚步匆匆,生怕下一秒就骂出声… 二楼坐在姜寂臣身后的胡晏以扇遮唇,狐狸眼弯起, “安安这嘴呀,真是厉害!” 瞧瞧给那位气得~ “铛”的一声,是台上铜锣敲响, 吵闹声瞬间消失, 学院监院与几位夫子走到台上,对着二楼珠帘后的主位遥遥行礼, 只见王爷身边的观砚走出珠帘,帘子浮动间能瞥见那抹暗色金线的袍子, 他一只手攥着腰间刀柄,神情肃穆,用了内力的声音穿透堂厅, “传王爷口谕,今日上元比试,望诸位学子秉承南商大国之风范,大放异彩!” 第81章 弹射起身 姜安还在昂着脑袋听,身边跪坐的文人学子们纷纷站起身,眸中对这位并肩王的畏惧与敬仰交织, 团子也赶紧手忙脚乱站起身,两只胖手学着身边李星桑的模样交叠行礼, “学生谨记!” 观砚与监院遥遥点头示意,后者再次敲响身侧的铜锣, “比试开始!” 上元比试的文场常以君子六艺出题,其中的射与御因为场地原因改在武场, 而六艺中的乐又称六乐,比如黄帝的《云门大卷》常用于皇帝宴请百官或者祭祀场景,所以乐与礼在这场比试中提不得、比不得。 如此文场的重点便在书与算上, 二楼的各国使者写下一词,由别苑小厮将这些折叠好的纸条送到监院手中,从托盘上随便选出一张,作为题诗的关键。 监院一手揽过宽袖,一手拿出一张纸条, 他打开后稍顿,后将纸条上的字展示在众人看,“题字:春。” 堂中稀疏交谈声涌起又消失,有文人手打着拍子,也有学子手下奋笔疾书, “叮!” 监院看向手拿锤子的姜安,右眼皮跳了跳,他侧过头小声去问老夫子, “你教她诗词了?” “没有…” “那她敲什么?!” “咳…可能是新奇吧…” 监院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站起身子,语气都有点虚,“安安要题诗?” 团子眨动圆眼,看看小锤子又看看监院,歪歪头,无辜又可爱, “啊…安安不会呀,安安不是故意哒!” 监院:“…那好,你莫要再敲了!” “好哒!” 姜安扔了小锤子,只见对面东离的世家子们暴躁扔掉报废的草纸,打拍子的也乱了套, 显然是团子发出的声响吵到了他们… “叮…” 监院再次看去,又是某只团子! 她双手抱着锤子,先是嘿嘿笑着去看监院,又与同样举着锤子的东离世家子对视, 那位世家子胸膛上下起伏,显然气得不轻。 姜安依旧乖巧,再次保证绝对不乱碰锤子, “叮…” 又是南商! 东离那位世家子恨不得把锤子扔到南商的队伍中,脸都气红了, 就连监院都下意识去看姜安, 团子张着两只小手,“不是安安呀,安安可乖!” “那个…是学生…” 队伍中,一名文人弱弱举起锤子,等他念出口中题好的诗, 南商赢了一局~ 得了一分的团子兴高采烈,小手啪啪拍着,全然不管对面东离要气死的心。 接下来几场,团子就抱着小锤子,圆眼瞪着虎视眈眈,但凡对面东离谁要举锤子,她立马就砸一下! 姜安抠抠脑壳,她倒也不是徇私仇,谁让东离、南商就是有仇呢,骨子里的血脉烧着了,可不怪她嗷! 况且陵武侯对线她爹时那阴阳怪气的样子,她就是三岁都能看清! 书的最后几场,团子撸起袖子,单手执锤,反正敲了不答也不算犯规,今日有她姜小安在,东离的就别想答题! 最后几场,有几次团子照看不及,成功学会这招的八九岁小学子们纷纷举着锤子,目光炯炯! 监院嘴角抽搐,不知该不该笑, 虽然这团子有不走正途的嫌疑,可架不住心中畅快啊! 直到中场休息,南商名列第一,其后是殇国、南诏,就连崇尚武力的漠北都是第四名,而东离一分没有, 漠北那些穿着毛皮服饰的少年们开怀交谈,内容无非是他们漠北今年居然不是倒数第一?! 回去漠北,王会奖励他们吧! 是吧! “你耍赖皮!” 惹祸精几个大步往团子面前窜来,姜安身侧的李星桑咻的起身,手中还攥着那小锤子, “哎呀,哎呀呀…” 姜安夸张的捂上眼睛,胖乎乎的手张开一条小缝,圆眼从缝往外看去, 她声音可怜,“你要打安安嘛?” 本就背着前日罪行的惹祸精此刻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目光的凌迟, 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委屈! 惹祸精抖着手指向姜安,眼眶都红了,“前日明明就是你打我!” “今日,你还耍赖皮!” 说到伤心处,他的声音哽咽… 团子撒开手,也嘿咻站起身,双手叉腰,“安安又没犯规!” “你哭,我也哭给你看!” 惹祸精(强撑版):“我没哭,我可是陵武侯府的嫡幼子!” 姜安撸了撸袖子,瞪眼,“我爹还是镇国王爷呢!” 最后拼爹的两位是被各自的家长拉开的~ 陵武侯寒着脸扯开那个惹祸精,他显然并不服这个名头上占着侯爵位置的哥哥,梗着脖子撒泼, 反观团子抱起小手贴上她爹的大腿,胖脸满脸傲娇~ 姜寂臣站在堂厅中央,低下头去看自家闺女,小声夸奖,“阿安做得漂亮,晚上奖励你多吃两块饴糖!” 饴糖! 姜安舔舔嘴唇,扒上她爹的袍子,“安安还可以再努努力哒,可不可以再多吃几块呀~” 老父亲戳戳闺女的脑门,眸光温柔,“不可以,会牙疼!” 团子撅嘴,“好叭╮(╯-╰)╭” 姜寂臣与姜安这边有多温馨,就衬着陵武侯那边有多糟心! 几乎被嘲讽戳个对穿的陵武侯也没了耐性,手上发狠攥住他这个惹祸的弟弟,声音冷到掉渣, “趁本候还有耐性,你最好闭嘴,不然就别回东离了!” 戛然而止的吵闹声像是被箍住喉咙,惹祸精瑟缩着想要抽出手,陵武侯眼底的杀意让他知道这位庶哥不是在开玩笑… 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备受母亲、兄长宠爱的这位嫡幼子突然就后悔偏要吵着来南商了… 下半场的算学,为了公平性,是几国使者轮流抽题,让学子来回答, “叮~” 南商再次敲响铃铛时,他们都扭曲着脸从奋笔疾书中抬起脑袋, 又是姜安! 团子抱着小锤,嘿嘿笑着, 一双圆眼就好像在说:叭好意思呀,又是我呀~ 监院麻了,白须下的脸都有几分沧桑,眼神横向老夫子,瞧瞧你教的这个小鬼头! 他屁股都没从椅子上挪开,声音平淡,“安安又是不小心?!” 姜安摇摇脑袋瓜,胖脸认真,“不是呀~” 在她脱口而出正确答案时,监院一个弹射从椅子上起来,老夫子则是笑笑不语, 安安可是南商这次的必杀技啊! 就连二楼的胡晏都是早知便是如此的淡然~ 第82章 喜欢? 在得到监院说姜安回答正确的肯定时,在场众人纷纷扔笔抬头,眼中的不可置信都快溢出来, 漠北公主看看宣纸上乱七八糟的墨迹,烦躁扔了笔,上挑的眉眼看向骄傲的某只团子时带着怀疑, 作弊? 这显然不是她一个人的心声… 可这些题是各国使团随便抽中的,她哪里有作弊的可能啊! 比试依旧在继续,算学成了团子的舒适区,只听场上叮叮当当铃铛声响个不停,全是出自她之手, 不止其他几国的世家子们怀疑人生,就连南商的文人学子都快惊掉了下巴, “叮~” 在团子再次敲响铃铛时,几名小学子扔了手中的笔,反正他们算不出来,索性看起热闹来, 直到最后一题时,在监院说完题目时场上无人动笔开始算,都瞪着眼睛在等团子敲铃铛, 李星桑:“安安不回答?” 团子打个哈欠,扔了右手的炭笔,抓抓小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不答了,安安都答了多不好呀~” 众人:谢谢你高抬贵爪呗! 东离那位惹祸精听见她不答,立马低下头开算, 今天东离必须得一分,要不然他回去还怎么见人啊! “算出来了!” “叮~” …… 惹祸精保持着要敲的动作僵住,片刻后他扭曲着脸,咻的站起身,手上气急败坏的拎着锤子,质问姜安, “你不是说不答吗!” 抱着小锤的团子眨眨无辜的大眼睛,语气真诚,“安安反悔了不可以嘛?” 她看向监院,委屈巴巴的问道:“这样犯规了嘛?” 监院压住嘴角的笑意,大手一挥,“没有!” 监院说了没有,二楼自始自终都没有声响,其他几个国家更是没有质疑者, 本来往年就是南商位列甲位,今年有了姜安针对东离,他们反倒还得到了好处。 这文场就这么结束了, 东离的世家子离席时都是黑着脸,生怕谁和他们搭话,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而二楼东离使团的官员们纷纷缩在珠帘后,就是不出来,准备直接坐到下午的武场… 首功的团子被学子们团团围住,他们眼神火热,夸赞声从四面八方涌向她, 若不是惧怕镇国王爷,这些人早就上手rua团子了! 小小团子被围住也不害怕,嘿嘿笑着,胖手纠缠在一起,身板扭动, “哎呀,安安也没有很厉害啦~” 姜寂臣从二楼下来时,人群都是攒动的脑袋,他都看不见自家闺女了! 只见王爷背着手靠近还在欢呼的人群,周身虽有威压,眸底却是带笑的, “咳…咳…” 他身后的观砚轻咳两声, 然而并没有人理~ 观砚嘴角抽抽,这群没眼力见的! “王爷来了!” 他大喊一声,七嘴八舌的夸赞声才堪堪停下, “学生见过王爷…” 学子们纷纷躬身,与镇国王爷这般近距离还是很紧张的! “爹呀~” 团子歪头从缝隙去看自家爹,张着小手哒哒跑向他。 姜寂臣最喜欢看闺女一边跑向自己,一边黏黏糊糊叫他的憨样, 他将人抱在怀里,一块饴糖放置在团子的手心。 “呀,是糖~” “谢谢爹呀~” 姜安抱上她爹的脖子,两只脚晃呀晃,鞋上的流苏晃人眼… 他轻笑着去抚闺女的脑袋,连带着对那些文人学子都温和不少,“不必在本王面前拘着,去休息吧。” “多谢王爷…” 身后不止何时来了的胡晏伸出手指作状去抢团子的饴糖,“咱们的小姐今日可是出尽了风头!” “干得漂亮!” 好不容易在监院的拷问中脱身的老夫子姗姗来迟,闻言拂去衣衫上的褶皱,语气颇为骄傲, “老夫的学生就是聪慧,有王爷的风姿!” 姜寂臣能在战场上打的东离军队溃散,反败为胜;今日在这文场上,姜安也算是子承父志,压得东离这些天之骄子抬不起头来! 就连寡言的孟不忍也出言夸赞团子, 姜安抓着饴糖,脑袋飘飘然,只知道嘿嘿傻笑~ 只见小气的王爷掂了掂怀里团子的重量,眉眼微扬,“本王的女儿,自然不差!” 说罢,抬起步子就往二楼去,他要带闺女去吃饭! 望着离去的父女俩,还有团子热情的和他们挥手拜拜,胡晏摇头失笑, 转头就和孟不忍开起玩笑来,“咱们这位王爷,有了闺女倒还返璞归真了…” 居然也会这么傲娇的自夸起来,这般意气风发的样子,他们十余年相识,都未曾见过! 孟不忍收回远望的目光,嘴角勾着笑意,“那是小姐太好…” 下午的武场是在别苑的马场举行,崇州冬日太冷,除了需要上场比试的学子们,其余人都是隔窗而望, 吃饱了的团子哒哒也想跟着霍长明下场,却被发现了的老父亲拎住后脖颈, 姜寂臣:“手不疼了?” 姜安:“安安觉得还能再揍他一顿!” 没办法,谁让她真的很记仇呢~ 老父亲戳戳她的脑门,将团子拎到桌案上坐好,“长明会替你揍他的…” 今日午膳他还多吃了一碗,足以见决心! 团子撅嘴,“好叭~” 没办法,谁让她是她爹的小棉袄呢~ 武场比文场更让人热血沸腾,十几岁的少年郎在冬日里骑马射箭,身姿飒爽! 殇国向来重文,上场的少年有一些甚至都射不中靶子,大皇子苏宥齐虽然次次正中靶心找回些颜面,却也败给自己那双多情眼, 他的眼中没有锐利,反倒看狗都深情… 他下场时,有一侍女来寻,恰好被与姜寂臣并排而坐的胡晏瞧见, 老狐狸思索着,隔着桌案上的团子小声说道:“那侍女我瞧着面熟,似乎是南昭公主身边的…” 今年来南商贺岁的是南昭三公主,南昭王可曾说过他这位三公主成年了可是要送到南商后宫的, 如今这情况… 姜寂臣眉眼淡淡,眸子都不曾动过,“你闲着看公主侍女干嘛,喜欢?” 胡晏翻了个白眼,“你这爹当的,当着闺女的面什么都敢说!” 团子弱弱举爪,圆眼八卦,“所以,军师喜欢?” 胡晏闭了闭眼,有点自闭, 他就不该多操心这点事! 第83章 略略略 场上传来欢呼声,原是漠北公主中了靶心… 她在马背上,一身不同于南商的短裙飞扬,发间是翠绿色的宝石点缀,弯弓时眉眼明艳又张扬,像极了从草原而来的精灵, 那箭从她手中脱出,射中靶心的同时也射中了在场少年郎的心。 漠北是马背上的国家,他们拥有广阔的草原和强壮的战马,骑射个个都是顶好的, 他们是南商武场最强劲的对手… 团子捧着脸颊,圆眼中是对美女姐姐的喜爱, 她坚信自己长大以后肯定也是美女姐姐这样的! 骑射结束,不出意外的,甲等是漠北国,位列第二名的南商学子们一身干练骑装,与漠北的少年打成一片, 他们眼中没有狭隘的不满和失望,与漠北的人道着恭喜,甚至有几个少年还约着今夜一起去看灯, 王爷说过的,他们代表南商比试,要有大国之风范,输赢要争、也要认! 骑射之后,便是角力,霍长明站在场上扔了抽中的签子,笑得开怀, 这签子可是他花了白银从同窗手里换来的, 小少爷活动着手腕、脚腕,目光锁定同在场上的惹祸精,他与这人对视,笑得开怀, 在惹祸精的眼中,格外阴森… 霍长明甚至亲自去迎那位敲铜锣的武师,催着他快些动手说开始, 武师手下动作犹豫不决,慎重警告他,“点到为止!” 霍长明点点头,敷衍应道:“为止…为止…” 惹祸精:突然想投降怎么办… “铛~” “啊…啊!” “让你嘴欠!” 就你也敢在我娘面前大放厥词! “啊啊啊…” “让你欺负小二!” “让你欺负安安!” “啊啊啊…” 满场都是这人的惨叫声… 团子哎呦着用胖手捂上眼睛,悄咪咪用指缝去看,惊呼不断, 胡晏偏过头靠近姜安,用折扇去指场上惨烈的状况,故意调侃,“你前日打人,比长明还要凶,今日怎么还不敢看了,嗯?” 也不知道是谁,打架还咬人… 姜安放开胖手,义正言辞道:“安安自己又看不到~” 胡晏:“哼~歪理!” 团子:“略略略~” 最后霍长明是被两名武师拉开的,惹祸精是被担架抬下去的… 东离的人很气愤,陵武侯重重放下茶盏,凌冽的目光看向姜寂臣这边, “王爷,比试而已,点到为止,这小学子太过了些吧!” 姜寂臣懒懒掀着眼皮,骨节分明的手指向两名武师都摁不住的霍长明, “过分吗?” “和你弟弟角力的这位小学子是本王军中主将的儿子,也就是前日裕福楼老板娘的儿子,” “凭你弟弟前日在裕福楼门前做派,他便是再狠些,本王觉得也是正常…” “况且,技不如人,就安静些。你太吵,打扰本王看比试了。” 技不如人… 技不如人… 这四个字说的不仅是他那个惹祸精弟弟,还有他自己,三年前被姜寂臣斩下马是他的耻辱! 陵武侯到底没敢发作,只是愤然拂袖离场。 他的庶出继承爵位的身份本就在朝中被同僚诟病,若是在南商惹出任何乱子,等着自己的都是满折子的弹劾… 姜安看着她爹星星眼,挪挪小屁股靠近她爹,悄咪咪竖起根大拇指, 干得漂亮! 霍长明满头大汗爬上二楼,乖乖给姜寂臣见完礼,赶紧来向妹妹邀功, “安安妹妹!” 小少爷亮晶晶的眼睛盯上姜安,满眼写着:快夸我呀! 团子坐在桌案上,非常给面子的提供情绪价值,小手啪啪鼓掌,“哥哥真厉害!” 霍长明:欸嘿嘿~ 胡晏招他到自己身边,用帕子擦去霍长明头上的汗,“今日别苑人多眼杂,你就安生待在监院身边,莫要乱走!” “知道了,胡叔。” 武场一直到太阳西坠才决出胜负,在角力场上有了霍长明这位虎将之后的加持,南商险胜漠北, 场上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十几岁的少年们相拥在一起,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兴奋,是独属于他们的意气风发… 崇州今日与游街比试的传言长了腿一样传出去,霍长明与姜安的威名在一众文人学子众也算是响彻一段时间, 上元之后的十几日里,小少爷挨揍的次数都少了, 问就是,他的名声成功为裕福楼带来更多食客,霍夫人心情颇好~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府时天早就黑下,她趴在老父亲肩头早就睡熟了, 王爷的手里还拎着闺女的兔子灯。 孙管家赶紧从主子手里接过,一路迎着人望小主子的院子走去, “老奴今日在府上都听说了,这大街小巷都在说小主子聪慧,是天上下来的仙童呢!” 没有谁不喜欢听自己的孩子被夸赞,就算是冷情的镇国王爷也弯了唇, 他压低声音,声线染上愉悦,借着夜色遮掩,一主一仆倒是边走边聊了起来, “阿安今日确是很厉害,本王也惊了一下。” “……” 次日晨起时,团子还未睡醒就收到了刺史府递的拜帖,巧的是东离的陵武侯也厚脸皮的递上拜帖,想要见见姜安, 准备再次启程前往京都的殇国大皇子也给镇国王府送来了礼物,同样是送给姜安的, 拜帖和礼物,王府的门房都接了下来, 不同的是刺史府的送到了摘星院,而陵武侯却是被姜寂臣吩咐直接送进了胡晏的院子, 府上不少小厮都看见这位侯爷气得七窍生烟的大步离开。 “唔…酿酿呀~” 睡醒的团子毫不知情这一早上王府有多热闹,在床上滚来滚去,用被子把自己缠成一只小虫子样, 见酿酿进来,团子瘪嘴,只留个脑袋瓜看她,“安安饿啦~” 酿酿:“早膳已经备好了,就在小厨房热着呢,奴婢让人给小姐端来。” “谢谢酿酿呀~” 吃早膳时,酿酿也将刺史府的拜帖和团子讲了, 姜安胖爪一挥,决定带着渊渊小可怜亲自上门, 毕竟昨日渊渊都没有去游街比试! 第84章 卖了都行 “渊渊呀~” 院门外团子踮着脚往里面看去,手中还拎着昨日带回府上的兔子灯, 她一身嫩粉色长袄,最外层的细纱用金丝线串了小宝石做装饰,身上斜挎着一个布包,可爱又贵气。 隐约听到声响的祈善渊放下手中的书册,从桌案后起身, 他边往外走边与祈生说着,“我好像听见安安在叫我…” 祈生正笨拙的一手针线一手布料,听到小公子的话也专注的并未抬头, “小公子可是想念安安小姐了?” “奴才听闻昨日上元节,安安小姐在比试场上很是出彩…” “渊渊呀~” “嘶…” 祈生手一抖,红色的血珠从指尖冒出来, “小公子,安安小姐…”好像真的来了… 他话说一半,就见屋中的门半开着,哪里还有自家公子的身影。 “安安,怎得不进来?” 祈善渊用自己温热的手温暖团子冻得有些红的脸颊, 姜安的笑就这么绽放在他的手心,她晃动手中的兔子灯, “安安来给渊渊送兔子灯呀,还要带渊渊出去玩~” 她用胖手拨动兔子灯的尾巴,只见这兔子灯恍若真的兔子一样前后摇摆,作出跳动的模样, “昨日上元你都没有出去玩,这只兔子可是安安挑了最好的送给你!” 祈善渊去看被塞到手中的兔子灯,它的眼睛红红,憨态可掬的样子还有几分像安安, 他用手小心呵护着这盏灯, 总归是几岁的小公子,纵使平日里再像大人模样,也是无所依靠的伪装, 他压下喉间酸涩,笑得眉眼弯弯,眼中有欢喜、有酸涩,“谢谢安安。” 姜安歪歪脑袋,漂亮的眼睛眯起来,“不客气呀~” “你快去回去放灯,我们出去玩呀~” 祈善渊:“好。” 刚巧二人带着侍卫出府时遇见了孙管家, 姜安嘿咻嘿咻上了马车,高举着手和他拜拜,“孙管家呀,记得告诉爹,安安出去玩啦!” 团子就站在马车边缘,看得孙管家是胆战心惊, “哎呦,我的小主子,你快进马车,外面多冷啊!” …… 直到马车的车轮咕噜咕噜转动出去好远,姜安都不确定孙管家真的听见自己前面说的话了吗? 刺史府上, 门房早就认识了姜安这只漂亮的团子,见到她亲切的好像是小财神爷来了一样,赶紧迎着进了正厅, “闻刺史呀~” 软萌萌的奶音先一步到了正厅,头发花白的刺史大人连忙起身, “哎呦,小姐怎么自己过来了…” “快去厨房拿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 甚至连招待客人的茶盏都换成了温热的羊奶… 姜安小小一只走在前面,胖爪拉着渊渊的衣袖,单手叉腰站在那儿, “安安想出来玩呀,就自己来找你啦!” 听到团子的姜言姜语,刺史大人哈哈大笑,一把老身子骨还亲自将她抱上主位坐好, “那等下官与小姐说完荒田的事情,带你去府衙逛逛可好?” “府衙右院放着不少案卷,还有崇州的历年物志…” 团子抓上坠在肩头的毛球,圆眼去看祈善渊,显然是要问过他的意思, 小公子坐在太师椅上,脊背挺直,一双眼睛看向姜安时满是纵容和温和, “安安带我去哪里玩都好。” 全凭她做主, 在这位小公子的心里,就算她把自己卖了,他都不会有怨言。 姜安:“好的叭,刚好安安还没有见过府衙里面长什么样子~” 关于荒田的事情,刺史并没有将那些乱七八载的文书记录拿给团子看,而是全凭自己的记忆,将一些还存在的问题拎出来讲给她听, 还有晒粪这项工作,在胡晏非常舍己为人的付出下完成的很顺利! 姜安坐在椅子上不是很老实,两只脚丫心情不错时就会晃晃悠悠, 听着刺史说的这些事情,她抠抠知识储备不太够的脑袋壳, “剩下的事情就只能等到春天再继续咯…” “昨日安安和孟参将已经说好了,他回去会帮忙培育荒田所用的所有幼苗呀~” 刺史点点头,敛眉思索,如此那些流民这段时间要也可以为自己搭建能够遮风挡雨的住所了… “没有事情要说了吗?” 团子睁着圆乎乎的眼睛,里面塞满了星辰,亮晶晶的, “那我们去府衙吧!” 说着她咻的就跳下椅子,这一下可给咱们刺史大人惊了一下,生怕她摔着! “大人!” “大人!” 刺史怎么也算是这崇州的地方勋贵,府中的】下人不该有这般大呼小叫的行迹才对,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祈善渊向正厅外看去,只见来的人并不是府中下人,而是府衙的衙役,他单手持刀,还拉扯着一个脸生的男子,看穿衣打扮应该也是小吏, 闻守时蹙起眉,起身呵斥,“何事这么慌张?” “你不是驿站的驿长吗,驿站出事了?” 今日时各国使团启程离开崇州前往京都的日子,怎么最后一天还能出事?! 见那驿长在冬日里也是满头的汗水,神色慌张,迎上刺史的质问,腿一软就给跪了, 姜安噌噌几个小碎步挪到旁边,啃着手指专注吃瓜, 让她看看,怎么个事! 驿长这一跪,闻守时脸色更不好,宽袍袖子挥动,未着官袍却满身威压,“赶紧说,怎么回事!” 衙役先一步躬身行礼,“回刺史,方才有一百姓推着手推车来府衙击鼓,这人全身是血,车上还有一具尸体,说他是春杏楼一个小丫鬟的兄长,” “昨日夜里驿站有贵人差了人去春杏楼招妓,他妹妹也随同几位姑娘去了。” “可今日也不见妹妹回来,这人便去春杏楼寻人,老鸨支支吾吾不肯说,满口托词,他便又去了驿站,才知道昨日妹妹冲撞贵人,被打死了…” 这男子身体不好,家中除却小妹,再无亲人,他是在乱葬岗亲手将妹妹翻出来的, 小妹死的凄惨,身上没一块好肉,就连粗布衣服都没穿,哪里是乱棍打死,分明是被凌辱! 第85章 安安可不会欺负人嗷! 闻守时强压下心中的火气,用手去指那衙役,“你告诉本官,衙役所言是否属实,昨日驿站可有人招妓!” “又可有一个小丫鬟死在驿站!” 驿长匍匐在地,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爬着向前去抓刺史的袍子,“刺史,小人当真不知她死了啊!” “那漠北侍卫分明说送回春杏楼了啊!” “他还许了小丫鬟白银!” 衙役强忍着自己没有踹他一脚,额上青筋跳动,“秉刺史大人,那小丫鬟还不满十二岁!” “她不是春杏楼的姑娘,她只是在那儿混口饭吃,讨生活!” 白银买不了那男子的小妹的性命! “你身为驿站驿长,在驿站发生凶案,等本官审完此事,你便脱了这身衣服,滚去大牢!” “把他押上,去驿站!” 闻守时定了定心神,又让衙役将这驿长放开, “今日使团启程,你快回府衙,招了所有衙役将漠北使团给本官拦下,” “他们若是出了城,就去寻城门的守军!” “是,大人!” 轮到她了嘛? 姜安拍拍小胸脯,“安安可以帮忙呀!” 她对着正言招招手,“正言,你快飞,去找守城军不让他们出城!” 正言哭笑不得,想要告诉小姐,那叫轻功! “是。” “正律啊,你拎着这个人,咱们去驿站!” “衙役去府衙,把春什么楼的抓来,嗷~还有那个哥哥,都带去驿站!” 团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安排好,还不忘回头拉上刺史大人的手往前拽, “走啊,走啊!” “诶…好。” 最后成功被姜安拐上二驾马车的刺史大人后知后觉, 他这个刺史,居然被安排了?! 姜安从小窗探出个脑袋瓜,瞪着那驿长,奶音吩咐正律,道:“不用管他,拴根绳子扔在马车后面!” “让他吹吹冷风,清醒一下!” “是!” 二驾马车在街上跑的飞快,马车后被绳子拉着的男人连哭都来不及,跟不上步子就只能是被生拖在满是小石子的冰冷地面, 可没有人同情他,昨日那小姑娘也不知有多害怕, 他若是早早寻了官府,而不是觉得给了白银就能息事, 或许那姑娘如今还活着… 驿站门口停靠着长长的车队,侍卫、随从还有使团官员,都在收整行李, 姜安到的时候,守城军先一步就到了,正言叫来的是附近巡查的队伍。 驿站大门、后门都被士兵把守, 这样大的动作也让准备开拔的使团队伍停下。 “大小姐…” 殇国大皇子苏宥齐上前,“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漠北使团的,走了嘛?” 他与姜安同时出声, 苏宥齐愣怔一瞬,眸子茫然去看身侧的侍卫, 那侍卫摇摇头,“漠北的人还在院子里,他们善骑马,晚些走也不耽误时间…” 姜安踩着矮凳下了马车,“嗷,谢谢你呀~” 她去看驿站那扇紧闭的门,眯起眼睛,胖爪一指,“砸!” 正律领了命,拎着刀神色冰冷上前, “嘭”的一声, 刚从马车里冒出个脑袋的刺史大人捂上心脏, 他刚花钱修好的驿站啊!! 小祖宗啊,抓人就抓人,不用砸门啊! 那是自家的门啊!! 她这气势汹汹的样子让苏宥齐都后退了一步,这些队伍中有些人离着那间院子近的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却也只是眼含嘲讽的抱臂上观, 正律收回长腿,一阵风带走门砸下时荡起的灰尘,隐隐约约窥见门后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漠北公主?” 也不知是谁认出了她。 “呸!” 只见公主纤手攥紧了腰间的马鞭,一双美眸满是愤怒到极点迸发的杀意, 她立马锁定站在正中间的姜安,尖声喊道:“姜!安!” “嘭…” 回答她的是另一扇摇摇欲坠的门也砸下的声响。 她是漠北的公主,是她父王捧在手心的珍宝,整个漠北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哎呀~” 团子惊讶的捂上小嘴,心里的歉意好似一阵风,来得快去得快, 她身后有酿酿、渊渊还有正律守着, 姜安又上前几步,昂着头去看漂亮的公主,“虽然吓到你很对叭起,但是你还不能走噢~” 她胖爪挥了挥,站着的巡查士兵就上前,手中长矛倾斜,似乎只要姜安一声令下,他们就立马冲上去, 漠北公主眼中划过谨慎,直接卸下马鞭握在手心,厉声质问, “你凭什么不让本公主离开,本公主是使团的人,在南商能够行走自由,就算你是镇国王爷的嫡长女,也不能随意囚禁本公主!” 她手中长鞭散开,一人面对这么多士兵也是骄傲的扬起下巴, “你是要让南商与漠北开战吗!” 她漠北虽是小国,却也从不惧战! 团子摇摇脑袋瓜,非常镇定的伸出一根胖爪晃晃,“不是噢!” 只见她神色认真,“虽然我爹很厉害,可安安是好孩子,不会欺负人哒!” “不可以污蔑安安嗷~” 刺史撩着官袍上前一步,“漠北公主,崇州府衙有百姓击鼓鸣冤,指认漠北使团有人昨夜杀了一个姑娘,所以你们不能走…” “所以在本官查清之前,漠北使团的人不能离开崇州!” 公主蹙眉,身上凛然的气势却也落下,“本公主配合你们查案,若是漠北的人触犯南商律法,本公主亲自将人杀了赔罪!” “但若是漠北使团的人无错,到了京都,本公主定会在南商皇帝面前参你们个罪名!” 说完,她对姜安冷哼一声,先一步回了驿站内。 姜安与刺史随后跟上,正言、正律将准备一同进驿站的他国使团拦下, 正律:“诸位官员还是尽快赶路吧。” 不管事情结果如何,他们南商身为东道主,断没有让别国在这件事情中传出任何有关两国流言的可能! “那仁!” “公主有何吩咐?” 她飒爽转身时墨发飘扬,一双美眸永远带上高傲,坐在主位上, “给本公主将使团所有人全都叫来!” 那仁看了一眼随后而至的姜安他们,敛下眼中思绪,“是。” 第86章 你于我而言,也是庶民 团子嘿咻爬上主位,她与公主间隔着一张小几, 姜安胖爪撑住脸颊,向门外看去。 衙役怎么走的这么慢呀… “诶…官差大爷,你别推我呀,这事儿真和我没关系…” “我还赔了钱呢!” 打扮花枝招展的老鸨和昨夜来这驿站的几位姑娘都被衙役带来, 那几位姑娘穿着素净,脸上、腕间都有些青紫的伤痕, 后面还有两名衙役架着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的男子,他气息微弱,眼神溃散,干到起皮的嘴还在喃喃什么。 “刺…刺史大人…” “求您给草民做主啊,小妹…小妹她…” 白发苍苍的老者握上这男子的手,将人安置在椅子上,声音沉沉, “你放心,若你小妹当真是被漠北使团的人杀害,只要他们还在崇州,本官就管得!” “公主,人都带到了…” 那仁躬身行礼,脚尖微动后又走至她身侧说了什么, 团子支楞起上半身也没听见,只是觉得这位漠北公主好像更生气了… “嘭!” 她手中长鞭扔到小几上,厉声唤了一个人名,“格日勒赫!” 被叫了名字的男人横了一眼那仁整个狗腿子,暗骂一声却还是站出来乖乖给公主行礼, 那老鸨似乎也明白刺史大人想要彻查此案的决心,赶紧反手怼了几位姑娘一下,声音急促又带着些许讨好, “赶紧认认,昨日是不是他招了你们来驿站!” 姑娘们看了这人一眼,又非常快的低下头,战战兢兢的样子怕极了他, 有一个姑娘美眸噙着泪,抖着手指向格日勒赫, “是他,就是他…” 她双腿软下,期期艾艾跪下,脸色苍白的诉说起昨日之事,“小杏子是我的小丫鬟,我只是想着她需要钱,就想带她来驿站,” “一个小丫鬟,我们这几个姐妹若是伺候着贵人高兴,他也能赏些银钱给小杏子…” “可谁曾想,他偏要小杏子去伺候,我们不肯,他便让侍卫打人,还将…将我们赏给了随从,” “小杏子就在屋里,大人…我们没有办法…我们救不了她…”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就算是乡绅,也敢草菅人命,他们这些苦命人的命,在他们眼中甚至比不得那讨喜的宠物! 姜安睁着圆眼去看那姑娘滴滴掉落的眼泪,耳边充斥着的是姑娘与失去小妹那男子的哭声, 心脏似乎在闷闷的难受。 忽地,耳边所有声音都弱了几分, 她撞上祈善渊永远温和的眼睛,他好像在说, “安安不必去听…” 安安只管开心过着自己的生活… 她身边所有人会为她建造最坚固、最漂亮的堡垒! 闻守时也觉得这么小的团子不该为这样的事情烦心, 这件事人证都在,只是对方的身份有些难办,他担心一会儿场面不好看,再伤到团子。 他叹息一声,走到姜安身边, “小姐,让这位小公子带着您在附近转转可好?” 团子的手抓上渊渊捂着自己耳朵的手,圆眼透亮又干净, 她歪歪头,扫过在场所有人, 她看见的是漠北公主眼底的漠然,是姑娘们的凄苦,是杀人者的不为所动与狡辩。 “安安可以呀~” 她去看还在强词夺理的格日勒赫, 这人说,他不知小杏子不是春杏楼的姑娘,他以为她只是个卖身的姑娘,用了便用了, 杀了,他也赔给春杏楼钱了, 他没罪。 “漠北公主呀…” “干嘛!” 团子嘿嘿一笑,也不恼她的语气不好,只是指着格日勒赫, “他很厉害吗?” “他爹很厉害吗?” 问这个干嘛? 漠北公主去看自己手上染着的豆蔻,“格日勒赫的父亲有自己的领地,养着三万骑兵,是我父王手下的强将!” “嗷~” 团子又去看格日勒赫,端的可可爱爱,“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他面对这个四岁奶娃子完全不敢用面对那些姑娘时轻蔑的眼神, “我在上元武场见过你,你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 姜安点点脑袋瓜,啪唧一拍手掌,“答对啦~” 在场众人有些看不懂这位大小姐的意图,都安静了下来,就连原本还在哭的姑娘们此刻都噤了声, 格日勒赫扯扯嘴角,他是不是应该笑一下附和? “所以…” 团子笑眯眯的,圆眼划过冷然,“我爹有五十万大军,你爹只有三万,” “那是不是今日我杀了你,也如你杀小杏子一般?” 你于我而言,同样是匍匐脚底的庶民! 这话从四岁的孩子口中说出来,让人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再看姜安时,眼中有了如同对待她父亲一般的恐惧。 格日勒赫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反驳,却在此刻体会到了权势的压迫, 他不是娇蛮的漠北公主,他的脑子还算清醒, 如今南商、东离等四国鼎立,不到死局无人会打破这种默认的平衡,作为苍漠附属的漠北更不敢招惹南商这位镇国王爷, 可整个崇州都在告诉他,这位活阎王有多宠他的女儿… 他可以混账,但他不能毁了他的家族、他的国家! 漠北公主眼中泛起兴趣,纤手敲了敲小几,美眸瞥了眼姜安, “要杀也轮不到你来杀,本公主才是漠北的公主!” 她不将庶民放在眼中,她娇蛮,这些都是她的血脉给予她的,她就是漠北的公主, 她的骨子都该是骄傲的! 可这不证明她可以容忍格日勒赫这样一个混账的存在,这两者并不相冲。 公主轻点下巴,态度随意的招来那仁,“格日勒赫连同他身边的侍卫、随从,都杀了吧,格日勒赫的尸身派人运回漠北。” 漠北崇尚强者,强者有绝对的话语权, 再说了,借着格日勒赫的名头,她父王说不定还能将他父亲手中的三万骑兵收入囊中。 格日勒赫倒退数步,那样子就是准备要逃,他恶狠狠瞪着那仁,“你一个奴隶,你敢!” “嚓”的声音, 是弯刀出鞘。 漠北公主咻的抬起眼睛,声音带着警告,“那仁!” 可已经晚了… 姜安的鼻尖沾上血腥味道,耳边还有姑娘们几乎冲破房顶的尖叫声, 可她却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鼻尖的血腥味被熟悉的熏香味覆盖,还能感受到胸膛的振动, “放肆!” “你敢在本王的女儿面前杀人!” 污了阿安的眼睛! 姜寂臣怀里抱着粉嫩的团子,大掌扣在她的后脑,一身肃杀站在堂厅主位, “姜四!” 第87章 不和爹好了! “姜四!” 白日耀眼的阳光从那扇还未来得及阖上的门洒进屋中,照射在格日勒赫大睁得眼睛以及他身下鲜红的血之上, 黑色的影子如同出鞘的利剑再次破开这扇门,他被黑布覆盖的脸上一双眸子狠厉,在主子的唤声中出现,如同脱笼而出的野兽 银色的刀光宛如一道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那仁门面。 那仁的瞳孔在瞬间骤缩,心脏咚咚跳动,他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用弯刀抵在面前,挡住这致命的一击, 姜四压刀下劈,刀光闪烁之处,那仁的武器仿佛豆腐一般被一斩为二! 那仁猛地抬眸,握住弯刀抵抗的双手虎口处渗出鲜血,姜四的刀被他顺势收到身后,右拳蜷起,攻势之时有破空声响,冲向那仁胸膛, 只听得堂厅“嘭”的巨响,是那仁倒飞而出砸坏漠北公主所坐的椅子发出的声音, 他倒在木屑堆里,口中鲜血涌出,生死不知,而迅速闪身离开座位的公主在姜寂臣的威压下,不复她的娇蛮,连一声质问都不敢出口,白着小脸站在一侧,美眸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 完成任务的姜四并未在堂厅停留,闪身又如影子般离开, 堂厅中血腥味扩散的很快,一众人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情况中呆愣住, 失去小妹的男子死死看向格日勒赫死不瞑目的尸体,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他双眼阖上,从椅子上滑落而下… 闻刺史藏在宽袖中的手小幅度摆动,眼神示意手下衙役赶紧将人带下去医治, 而姜寂臣怀里的团子也艰难抽出一只胖爪,糊在她爹的下巴上,奶音闷闷的, “爹~” “安安什么都没看见呀~” “不怕哈!” 明明自己还是个需要别人照顾的团子,却总是想用自己的小手笨拙的去安抚别人, 别人对她好,她便千倍百倍对他人好,就是一个傻乎乎的团子! 满身杀意的王爷被闺女胖爪这两下安抚好,狭长的眸子中盛满了对姜安的宠爱和疼惜, 他去捏团子脑袋上的毛球,“爹带你回家,这里就交给闻大人,好不好?” 生怕闺女不乐意,姜寂臣又连忙补了一句,“今日,孙管家让厨房做了鲜鱼。” 团子的脸紧贴着她爹衣袍的布料,脸颊上的揉揉都挤出来了,她睁着圆眼笑得开心又满足,在外面的两只脚丫晃呀晃, “好呀,好呀~” 走的时候,姜寂臣步子停留一瞬,高大的身影站在阳光中,背过身去看漠北公主时,整张脸藏在暗处,纵使艳阳高照也暖不了他冰冷的戾气, “漠北公主,本王觉得不听话的奴隶没有存在的必要,你觉得呢?” 上挑的尾音充满危险,逼得娇蛮公主倒退一步, 若是她能看见自己的样子,那眸子里的惧意几乎将自己淹没, 那仁是她儿时就跟在身边的奴隶… “好…”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姜寂臣大步离开驿站,祈善渊跟在身后走的慢些,还能听见堂厅中正律抽刀的声响… 小公子步伐坚定,目光追随面前高大的身影而去, 他不为姜寂臣的狠厉感到惧怕,相反他敬佩这样的镇国王爷,这有这样的王爷才能让自己相信,有朝一日他当真会帮自己扳倒南地的勋贵! 姜安悄咪咪将脑袋从她爹大氅里钻出来,昂起小脸眼巴巴去看, 老父亲嘴角带笑,哪里还有刚才的煞神模样,手指戳戳团子的脸颊,“吓到了?” 姜安摇摇脑袋,圆眼干净,“那个没了妹妹的大哥哥很可怜…姐姐们也很可怜,” 她瘪着嘴,目光所及已经看不见堂厅里的景象,“安安是不是又给爹惹麻烦了…” “没有。” “阿安做的很好,小小年纪就能明辨是非、知道对错…” 姜寂臣掂了掂怀中一日重过一日的团子,语气亲昵又带着点小骄傲,“本王的女儿,又乖又懂事,才不会惹麻烦。” “阿安要记得,你手中的刀刃要对准强者,所求、所做不求人人敬仰,但求问心无愧!” “阿安今日就做的很好,所以奖励阿安今日晚膳再添一道排骨可好?” “好欸!” 团子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探出个脑袋瓜去看跟在后面的祈善渊。圆眼亮亮的,很是明媚, “渊渊,今日晚膳有排骨吃呀!” 老父亲按住闺女乱动的脑袋,一只手护着她,上了马车,“好了,莫要乱动…” “嗷~” 就在祈善渊还在迟疑要不要上马车时,没关的车门里探出个团子脑袋,胖爪招呼着他, “渊渊快上来呀,回家啦~” 唇红齿白的小公子脸上绽放笑意,温声回道:“好。” 回家。 之后的几天都很平静,停留在崇州的使者团也都继续踏上去往京都的路, 因为格日勒赫已经死了,这案件也就这么结案,失去小妹的男子还是没能挺过来,因为家中再无亲人,下葬这些身后事是漠北公主出银钱,府衙代为操办的, 那日,年老的刺史站在两个新的小土包前,抬头去看随风而动的白幡, 凶手偿了命,算是公正了吗? 上元过后几天,姜团子泪眼朦胧扒着王府大门,瘪着嘴的样子好不可怜, “为什么上学堂要起这么早啊…” “安安还是个孩子,睡不饱会长不高的!” 身后,老父亲大掌揉揉太阳穴,这动作挡住了他嘴边的笑意, 只见王爷一根手指勾着闺女身上背着的布包,“阿安乖,上学堂要迟到了!” 祈善渊适时又补了一句,“迟到,夫子会罚安安抄书的。” 抄书成了压垮团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委屈巴巴往马车的方向挪了几步,去看孙管家, “孙管家呀,安安不在家,你要照顾好王府呀~” 孙管家慈眉善目笑着,眼中都是宠溺,“奴才听小主子,一定照顾好王府!” 姜安还想挣扎一下,试探着往孙管家那边靠近,“其实…安安也可以帮忙…诶?” 老父亲将人捞进怀里,放在肩上扛着,拍拍闺女的小屁股, 小鬼头! “阿安就乖乖去学堂吧!” 团子撅嘴,脚丫乱蹬,“哼,不和爹好了!” “也不和渊渊好了!” 祈善渊(桑心版):为什么… 第88章 是谁翘课? “夫子好呀~” 火红的团子站在祈善渊身旁乖巧躬腰行了个学生礼,看起来憨态可掬。 老夫子放下书卷对她招招手,“安安,过来…” 姜安走到她的独属小座位坐下,只见小桌案上摆着一套崭新的学子服,以及三本厚厚的书籍, 书籍很旧,却能看出它的主人很爱惜它们,随便翻开一页,上面都有密密麻麻的注释, 老夫子将一块饴糖放在小学生的手心,他知道团子喜欢睡懒觉,专门买来这饴糖哄孩子的, 他絮着的山羊胡随弯起来的嘴角抖了抖,在姜安最快乐的时候说道:“从今日起,安安就要开始学这几本书了!” 团子剥糖纸的动作一顿,傻愣愣去看自己的桌案,“诶?” 这颗糖的代价这么大嘛? 安安眨眨圆眼,尾音不情愿的拉得老长,“好吧~” 她嗷呜一口吃掉饴糖,小脑袋瓜想的可清楚,吃糖要学,不吃糖也要学, 欸嘿,她还赚到一颗饴糖呢, 我可真是个大聪明~ 见小学生吃的开心,老夫子笑得心满意足,连带着对那些小萝卜头们都和善不少。 …… “好了,诸位学子们休息吧,一炷香后回到堂上即可。” 老夫子如同天籁的声音终于在姜安小脑壳乱七八糟时响起, 她就差热泪盈眶的抬起脑袋,胖爪下还压着书卷… 老夫子缓慢起身离开堂上,底下的学子们才欢呼着站起身, 团子瘪着嘴扭过头去看祈善渊他们,好生委屈的样子, “渊渊…” 她动动小短腿,都麻掉了! 祈善渊赶紧走到安安身边,跪坐在她旁边,尚显瘦弱的手轻轻抓住脚腕活动, “安安起来去廊下走走…” 李星桑与霍长明并肩走过来,递给他一方帕子,去擦姜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墨迹。 廊下, “哥哥,你扶住安安呀…” “不然可要破相啦!” 姜安脚踩在栏杆上,整只团子伸展开去抓廊下挂着的冰柱,五根手指头努力极了! 双臂将妹妹圈在怀里护着的霍长明闷闷应声,“放心,我力气大,肯定不会摔了妹妹!” 而李星桑与祈善渊就站在一边,小脸上满是不赞同, “安安,要不还是让长明去抓吧!” 团子踮着脚,圆眼亮晶晶的,在阳光下和挂着的冰柱一样剔透明亮, “不要,安安可以!” “呀,抓到啦!” 她活力满满,将手中攥着的冰柱展示给祈善渊他们看,圆眼眯着笑得开怀, 哄惯了自家妹妹的李星桑立马捧场,开口便是夸赞的话。 小少爷将自己妹妹平稳放在地面,不满他抢了自己的话,用手去揉妹妹的脑袋,企图让妹妹注意自己, 他的语气透着点小骄傲,“等下了学,我带安安妹妹去看松湖的冰灯!” “比这个冰柱还要好看!” “冰灯?” “崇州每年都会从松湖面上采冰,运往南地,剩下的冰料会被制成冰灯,这种样子的都有,” “有手巧的匠人还能将灯做成兔子形状的…” 往年冰灯都是在上元那天展示的,但今年的湖面采冰晚了几日,所以这冰灯自然也晚了几天才出, 李星桑也点点头,“大户会出钱雇佣匠人雕刻,展示在自家店面前,我爹今年也雇了一位,” “听我爹说,今日正是匠人雕刻的日子…” 冰灯啊,还有兔子样式的! 团子的胖爪被冰的通红,她看看自己手里的冰柱突然就不香了… 她拉拉霍长明的袖子,眼睛亮亮的,“我们去看采冰吧,” “安安还没有看过呀…” 李星桑:! “学堂还未下学,安安可不能学长明逃课!” 霍长明听着这大实话可不乐意,挺起小胸膛,梗着脖子瞪他这个揭底的同窗, “我怎么了!” “我…我…” 我不就是那么几次嘛,还不是夫子念的他实在头疼… 越说,他的声音越低。 就在他们两个吵吵的时候,团子已经开始思考要从哪里翻墙了,她抠抠脑壳,胖爪比量着墙的高度,以及他们这几个小土豆的高度, 思考一会儿后,还是哒哒出了这无尘院,去寻她的亲亲侍女。 祈善渊对着耳边吵闹的李星桑和霍长明摇摇头,转身跟上快要走远的团子, “安安等等我…” 边走,姜安还在头头是道的与渊渊分析,就听得她嘀嘀咕咕说道:“夫子教的安安都记下来了,他不会罚安安的吧…” “你说,夫子要是罚我,我去把爹叫来行不行?” 过了一会儿,她又晃晃脑袋,“不行,不行…” “爹来了,肯定也会罚安安!” 不管了,这采冰先看了再说! “酿酿啊~” “小姐怎么出来了?” 一旁的正言扔了手中的草茎,站起身来, 姜安嘿嘿一笑,昂起脑袋,“安安想去看采冰呀!” “噢~” 他了然点头,今日好像确实是松湖采冰的日子,可是… 正言眼中闪过揶揄,弯下身去看自家大小姐,故作苦恼说道:“哎呀,可是小姐还没有下学啊,啧啧…” “今日是看不到咯,这采冰一年可就一次呀~” 正律横了一眼他这个倒霉弟弟,手中的刀并未出鞘,压向弟弟的脖颈, “和小姐好好说话!” “诶…诶!哥!” 团子重重点头,附和道:“就是就是!” 始终一脸平静的酿酿伸出素手去牵小姐,声音柔和,“小姐想去看,奴婢便带您去,” “但要和夫子告假,不然他会担心小姐。” 姜安一个熊抱扑向酿酿,小屁股一拱一拱的,可开心的样子, “安安最喜欢酿酿啦~” 酿酿眼底一片柔和,不善言辞的她在心底默默说着, 她也最喜欢这个小太阳… “还有我们啊!” 霍长明几乎是扛着李星桑过来的,虎头虎脑的小少爷委屈巴巴, “安安妹妹怎么不等我啊!” “呀!” 团子眼睛一转,赶紧岔开话题,她胖手一指,“那就让正言去向夫子告假吧!” 正在呲牙咧嘴揉脖颈的正言瞪大了眼睛,指了指自己,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小姐,我不是你最喜欢的侍卫了嘛…” 团子撅嘴,哼,谁让你刚才调侃我! 安安可记仇了! 霍长明憨憨一笑,“那就谢谢正言侍卫啦!” “嗷,他叫李星桑,正言侍卫不要忘了啊!” 李星桑扯过自己的袖子,正太脸绷着,低声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去了!” “啊,你不去嘛?” 面对安安的一双圆眼,李星桑嘴巴动了动, “去…” 第89章 张伯 偏厅里,老夫子抚着山羊须与站在下首的正言无声对峙, 正言紧张到咽口水,心里的小人早就泪流满面, 谁懂啊,他真的很害怕夫子啊! 好半晌,老夫子才幽幽开口,“有王府侍卫跟随,老夫也不必忧心他们的安危,你这侍卫也就去寻王爷吧…” 安安不在学堂,总还是要告知姜寂臣的,不然他来学堂接闺女下学,可就要扑个空了! 正言松了一口气,抱拳行礼后跑的可快,眨眼的功夫就出了这偏厅。 老夫子见状摇头失笑,这侍卫的样子还真是随了安安那个小主子的样子啊! 他拿起书卷,背着手往堂上走去, 其他几人跟着安安胡闹也就算了,这霍长明书都没背下来,就又跑出去玩,且看他明天来学堂的! 老夫子此刻默默在心里记上一笔! “阿秋!” 小少爷揉揉鼻子,满眼兴奋的去看湖面上正在采冰的匠人们, 松湖很大,一眼望去都是被白雪所覆盖的湖面,连接着远处的天际… 而松湖别苑就坐落在这样飘渺的湖面边上,独一个宅子,在这样的风景中格外有意境, 正律向匠人们亮明身份,并给了银钱,让他们陪伴小姐在湖面上行走, 这些匠人对这片湖面非常熟悉,知道哪里能够走人,哪里不能靠近,有他们在,小姐的安危也有保障。 团子是最后一个下马车,她身上又裹上一件厚厚的月白披风,胖爪上还揣着汤婆子, “哇~” 她踮起脚去看这样漂亮的湖景,小嘴张着,哈气遮上发光的圆眼, 姜安一手拉过渊渊,还不忘回头招呼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快走呀~” “酿酿,快跟上安安呀!” 离着近了,姜安也将采冰看的更加仔细, 身侧随行的两名匠人也是胆子大的,滔滔不绝向这位小贵人介绍采冰的流程, 湖面的温度比在岸边还要低,匠人们长时间待在冰面上,穿着都很厚实,手中拿着锯和冰钎, 锯子很大,两名匠人共同操作,是用来切割冰块的;冰钎则用于将冰块从湖面上撬起来。 整块的冰块用木头往岸边运,这是送往南地的;那些碎掉的冰块则放置在另一边,由擅长雕刻的匠人选走,用于雕刻冰灯, 团子用手去触碰与她一齐高的大冰块,有些幸运的,那冰块中还封存着湖中的鱼虾… “张伯?” 霍长明兴奋的举起手摇晃, 姜安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见有几位熟悉的人正在用绳子套牢冰块,转过身拖着冰块在湖面上艰难前行, 是长明村的张伯他们呀! 安安脸上的梨涡绽放,挥动小胖爪跑向他们,奶音黏黏糊糊的喊着,“张伯呀~” 听到声响的张伯停下脚步,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哎哟,小姐!” 为了防止在湖面上冻伤,他的脸用粗布围着,露出来的眼睛笑起来时有很多皱纹, 张伯拍拍身上的灰尘,离着这团子近了些,如同长辈般向她展露自己的善意, “多日不见,小姐长高不少…” “怎得跑到这湖面上来了,这里太冷了!” 姜安嘿嘿笑着,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帕子递给张伯, “安安没有见过采冰呀~” 霍长明:“张伯,你们是来做冰灯啊?” 张伯点头,“霍夫人请了咱们来给裕福楼做几盏冰灯…” 崇州府擅长雕刻冰灯的能人很多,裕福楼之所以请他们这些长明村的老兵,无非就是想给他们添些收入… 团子看了看那么粗的绳子和这么大一块冰块,作状就要撸袖子, 她的脸颊鼓鼓,斗志满满的样子,“安安来帮忙!”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 张伯赶紧将人拦下,小心擦去安安手上沾着的冰屑, “小姐放心,这几块冰,我们几个还拽的动!” “您就在后面跟着,等到了岸边,标下给您做兔子灯,好不好?” “那好叭~” 团子乖乖点脑袋,实则在张伯拽着绳子往前走的时候,在后面暗戳戳推冰块, 霍长明瞅瞅妹妹冻红的小手,赶紧将人抱着放回酿酿身边, 他卷起袖子,“妹妹你待着,哥去推!” 其实,这么大的冰块,他们在后面推动那几下的作用根本就是微乎其微, 李星桑捂脸,真的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同窗,太憨了! 最后,团子蹲在岸边守着做好的兔子灯,从背影看去, 一只冰雕的兔子,一只月白色的团子~ 霍长明还在围着张伯转圈,小少爷比划着,自己要一只这么…这么大的大老虎! 张伯笑着应下,开玩笑道:“好好好,少东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霍长明:欸嘿,大老虎! 李星桑靠近了替团子捧汤婆子的祈善渊,小声咬耳朵, “你觉不觉得,霍长明越来越像安安了?” 岸边的阳光很刺眼,照耀着湖面的冰像极了水晶的样子, 祈善渊半眯起眼睛去看霍长明脸上的笑意,声音很轻, “挺好的。” “渊渊呀~” 听着安安的唤声,祈善渊笑出声来, 好像每次他觉得难过的时候总能听见这声‘渊渊’,将他从深渊里拉出来… “怎么了,安安。” 团子捧着脸,“我们把这兔子灯带回家好不好呀~” “就放在院子门口,你一只,安安一只!” “好~” 团子笑着起身,哒哒跑向张伯那里, “张伯啊,安安还要一只小兔叽呀!” “啊,安安要两只呀,李星桑还没有小兔子啊!” 霍长明一瞪眼睛,怎么他们都有,就他没有是吧, 他继续围着张伯,“啊…我也要小兔子!!” 张伯手里拿着工具,面上虽无奈,眼底却满是笑意, 看着扯着自己衣服的两小只,他这也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含饴弄孙, “好,都有,张伯都给你们做!” 第90章 吃面面,睡觉觉 张伯全神贯注的用工具雕刻时,团子也乖巧的没有打扰,她看了一会儿就被着岸边其他有趣的东西吸引, 足足玩了一个时辰之后,酿酿才将人抱回到马车上, 姜安的小手已经冻得红彤彤,小脸也是红红一片,怀里还鼓鼓揣着不少形状奇怪的石子, 她依旧兴致勃勃的样子,头上的小啾啾都散了一个也浑然不知, “小姐,不可再出去了,会风寒的。” 团子摸摸怀里的战利品,又看看渊渊小心护着的两只冰兔子,乖巧点头, “安安知道啦~” 索性王府的二驾马车足够大,将两侧的小窗打开,马车里燃上炭火,几个娃娃围炉煮茶也不失是一件趣事, 飘渺犹如仙境的湖面,隐匿其中的别苑,以及岸边停着的马车,车中还有孩童欢快的声音传来, 一片岁月静好… 只不过安安这炉里能煮的就只有香甜的羊奶了~ 雕冰是一件极其耗时的事情,直到太阳有西坠之势时一只足有一人高的虎才成型, 那虎作出前扑的姿势,半张着虎口,初见一眼,耳边似乎还有它的虎啸声… 因着天也快黑下来,这只冰虎立马被裕福楼来人运了回去, 见是楼中的小管事,霍长明抱着安安妹妹缩在马车里说什么都不肯下去, 离着她最近的姜安只听得他一个人嘀嘀咕咕,“这要是让娘知道我又逃学,厨房里的烧火棍又要换新的了!” “哎…爹在军营,今晚也不回来啊!” 团子两条小短腿摆烂一样晃啊晃,圆眼眨巴眨巴,在心里小声巴巴:要是霍将军在家,按照他那么怕姨姨的样子,也只可能是混合双打吧~ “小姐!” 张伯带着身后几名残兵走到马车小窗前,他变戏法似的张开手心,是一只小小的冰兔子,还叼着半根胡萝卜,模样可爱, “呀!” 姜安像小泥鳅一样从霍长明怀里钻出来,整只团子趴在小窗边, 她两只胖爪捧过小兔子,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张伯呀!” 张伯的睫毛上还挂着冰晶,“小姐若是喜欢,张伯还给您做!” “只是今日天色晚了,我也该带着他们回长明村,小姐也早些回府,省得元帅担忧。” 回长明村啊~ 姜安歪歪脑袋,一只胖手偷偷去摸早就空空如也的小肚子, “安安可以带小伙伴和张伯一起回长明村嘛?” 她嘿嘿一笑,似乎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安安想念长明村的面面啦~” “嗷,还有小木马…嗯…” 听着她如数家珍一般,张伯心里、眼里就剩下这个乖团子了,他连连应着, “好,张伯回去就给小姐做!” 马车里团子抱着小冰兔子蹦蹦哒哒,圆眼弯成月牙,去和霍长明他们分享喜悦, “有面面吃啦~” 霍长明也站起身,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不用回家挨揍啦! 他看样子还想学安安妹妹的样子欢呼蹦跶,却被李星桑眼疾手快的摁下, “就你这体格,外面的马儿还受不住了!” 小少爷瞪眼,你骂的可真脏啊! 最后,在安安单方面达成一致的情况下,二驾马车缓缓向着出城的方向而去, 赶车的正律听着马车里的欢声笑语,嘴边挂着无奈的笑容,他去看西边坠落山后的夕阳, 小姐啊,你是真把府里的老父亲给忘得干净啊! 还有他那个倒霉的弟弟,这个时候还在府门口等着他的小姐回家呢吧~ 啧啧啧… 李星桑到了自家府门口便下了马车,毕竟出府城这件事他并未提前告知父母, 担心他们为自己忧心,小正太还是选择乖乖回家安抚自己的老母亲和妹妹, “李星桑拜拜呀~” 团子咻的钻出小窗,胖爪撑着窗沿,笑容在橙色的夕阳中更加温暖, 小少年提着一盏冰兔子灯,转过身与她挥手再见, 恰好此时府中有一妇人急匆匆跨出府门,身后的老嬷嬷怀中还抱着与团子差不多大的女娃娃, 那娃娃手中攥着个拨浪鼓,见到自家哥哥眼睛都亮了,伸出小手就想要哥哥抱抱, 口中哥哥、哥哥不停,软糯的嗓音几乎化开门前的积雪… “星桑…” “你这孩子去哪了,娘去学堂接你,老夫子说你与同窗出去玩了?” “娘,你快看,这冰兔子可爱不,妹妹一定喜欢,” “是不是啊,星鸾~” “……” 马车再次行驶,将交谈声甩到身后, 姜安再次被酿酿拔萝卜一样放置在软垫上,她还比划着说,看见了李星桑的妹妹, 霍长明仰起头,鼻孔出气,“哼,肯定没有安安妹妹好看!” “你说是不是啊,渊渊。” 祈善渊整个人僵了一下,耳垂也不知是不是冻得,红红的, 他恼羞成怒,“你干嘛这么叫我!” 憨憨的小少爷一副理所当然(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安安妹妹就是这么叫你的啊!” 他困惑的抓抓后脑勺,“我不能这么喊你吗?” “这样显着亲近嘛,是不是渊渊~” 祈善渊(惊恐):闭嘴! 不明所以但是就是觉得好笑的团子在一旁咯咯直笑,幸灾乐祸下一个不稳直接双脚朝天栽进酿酿的怀里, 就如小乌龟被掀了壳,好半晌都没起来身。 “哈哈哈哈…” 听着耳边丝毫不掩饰的笑声,团子蜷起小拳头,挥动着威胁,“不许笑!” “咬你嗷!” 到了长明村后,姜安他们的到来引来村民们的欢呼,团子几乎是在这些叔叔伯伯的簇拥下走进张伯家中,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边就堆满了村民们能找到的所有好吃的、好玩的, 当然也有她心心念念的面面。 就连祈善渊的周围都被这些善意包围, 张伯端着一碗大大的面放在他面前,宽厚的手掌轻轻放在祈善渊的头顶,如同长辈般细心关怀, “你这娃娃太瘦了,多吃点!” 小公子眉眼笑着,一手拿着筷子,眨着眼睛去感受这种久违的长辈喜爱, 好半晌,他才轻轻道谢, “谢谢张伯…” 从外面传完信归来的酿酿一进门看见的就是肚子圆滚滚的小姐,她的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油渍, 小嘴亮亮的,笑得如同吃饱了食的小兽,半眯着眼睛就要睡下… 她从怀中拿出一颗山楂丸哄着再也吃不下一点的团子在嘴里嚼嚼嚼,就连一旁的祈善渊都被顺手塞了一颗, 毕竟他也没少吃! 屋中的炭火很足,马车上套着的两匹精马也都喂上了草料和黄豆, 姜寂臣带人策马而来时,团子屹然将张伯家当成自己家,整只团子被暖暖的炭火烘着,在酿酿怀里摊成姜饼子。 第91章 神兽归笼咯~ 一身玄色大氅的姜寂臣翻身下马,肩上一只苍鹰展翅飞向黑夜的空中,一声鹰啼后消失不见, 姜寂臣饲养的鹰有百里追踪的本领,酿酿就是这样给镇国王府传信… “主帅…” 张伯从屋中出来,抱拳向他见礼, “嗯。” 一同来的霍朗大踏步上前,他眉间带笑询问出声,“张伯,我家那混小子没给你惹麻烦吧?” 张伯看了看主帅的脸,见他并无异样,才松下心神来,拍了拍霍朗穿着甲胄的肩膀, “长明是个男孩儿,好动一些正常…” “今日他还嚷着要帮我劈柴呢!” 姜寂臣狭长的眸子去看屋中明亮的灯火,身穿大氅的他比张伯要高出很多来, 他微低着头,声音低哑,“麻烦张伯照顾他们了。” 张伯:“主帅言重,这几个娃娃都是好孩子,有他们陪着,我们这些老兵心里也欢喜。” “快进屋子吧…” 进了屋,老父亲一眼就锁定在摊成饼子的闺女身上, 姜安闭着眼睛睡得沉,脸上的肉肉挤出来一小块,长长的睫毛乖顺垂下,头上的小啾啾有些散乱,足以见得她这一天有多快乐, 旁边霍长明压在靠着墙睡着的祈善渊身上,脖子上的金锁也掉了出来,睡得鼾声响起, 可以说这间屋子被他们这三个豪迈的睡姿睡得乱七八糟… 姜寂臣眼神示意酿酿不必开口,省得吵醒这几个娃娃, 他靠近了闺女,心中一天寻不见人影的淡淡怒气也早就在看见团子的的一刻起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伸出手捏捏姜安的小鼻子,心里默默教训着, 才四岁,就会逃学了是吧! 霍朗一进屋子,嘿的笑出声,直接一手一个扛起他儿子和祈善渊,还掂了掂, “臭小子,还挺聪明啊,” “逃了学跑来长明村。” 今日他就只能和自己回军营了,等明日自家夫人的气也该消了大半,这顿打他算是免了! 挪了窝的团子胖爪抓上大氅,她的鼻尖轻轻耸动,眼睛都懒着睁开,只是在她爹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小短腿搭在她爹的臂弯,嘟着嘴嘀咕什么, “唔…爹啊…” “安安没有逃学呀~” 她依赖的用脸去蹭父亲,砸吧砸吧嘴,“正言给安安请假了呀!” 烛火下,高大的男人臂弯里躺着睡得四仰八叉的女娃娃,他轻轻拍拍闺女的小屁股,似哄似罚, 温馨的屋中只留下一声低低的笑骂,“小鬼头!” “走吧,回军营。” 霍朗肩头上,一肩扛着一个,笑得高兴,“得嘞!” 第二日醒来时,团子坐在床榻上揉着眼睛, “诶?” 空荡荡的营帐中回响着团子的疑惑声音, 她的头发柔顺的落在小肩膀,脑袋疑惑的歪歪,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就换了个地方呢?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嘿咻下来床榻,光着的脚丫踩上鞋子,团子抠抠脑壳, 昨日她好像梦到她爹了诶~ 相比较起团子的疑惑,霍朗的帐中就有些鸡飞狗跳, 并不大的床榻上睡了一个熊一样的汉子,两边还各有一个七八岁的娃娃, 霍朗的胳膊压在祈善渊的身上,霍长明的两条腿搭在他爹的肚子上,营帐都要被这父子俩的鼾声掀翻了, 祈善渊皱着眉,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挣扎醒来,他在梦里被一头黑熊追了半个晚上! 小公子的眸子逐渐清醒,好不容易搞清楚了自己身在何处,瞳孔逐渐因为身侧的鼾声放大, 他自记事以来便再也与谁同床过! 祈善渊双手用力去推身上的胳膊,奈何当醒来还没有力气,徒是把脸憋红。 “嗯?谁!” “谁闯我营帐!” “唔…诶?” “啊!” 霍朗睡梦中仍旧记得自己是在主营中,而不是夫人身边,心中的弦下意识紧绷着,以至于祈善渊触碰他时,才有这般大的反应, 一阵人仰马翻后,他眼中逐渐清明一片, 只见,他儿子被他起身的动作掀翻,两条腿倒立起来紧靠着床榻的木板隔段,整个人都已一种扭曲的方式自己将自己缠起来, 就这样,霍长明还是半梦半醒的… 而祈善渊睡在床边就比较惨了,直接一个屁股墩摔下去,那声急促的惨叫声就是来源与咱们的渊渊小可怜~ “哎呀,摔疼没?” 霍朗大手直接将人拎上床,有些歉意的笑笑,全然忘了自己的儿子还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睡得可香, 祈善渊摇摇头,眸子依旧落在霍长明身上,眼角抽搐… 他终于知道霍长明这个性格像谁了… 姜寂臣陪着闺女吃过早膳后,亲自上了马车坐镇,将三个娃娃送回了学堂, 对此,姜安撅着嘴巴,“安安昨晚都没有回王府,孙管家该想安安啦!” “还有安安的兔子冰灯…” 可惜了,就只有她还敢在姜寂臣面前嘀嘀咕咕,霍长明和祈善渊蔫蔫巴巴耷拉个脑袋, 姜寂臣阖上文书折子,单手用它敲上团子的脑袋, “哎呀~” 他收了手,狭长的眸子去看闺女,“昨日逃学,今日还想回府,嗯?” 姜安胖爪捂上根本不疼的脑袋瓜,大眼睛嘀哩咕噜乱转,“正言替安安告假了嘛~” “安安没有偷偷跑掉哟~” 老父亲戳戳她的脑门,语气无奈,“对,阿安最乖!” “哼,就是就是!” 团子眼中染上希翼,又在老父亲的话语中破灭, “阿安这么乖,今日一定会去上学堂对不对?” 姜安:“好叭~” 成功将闺女送到学堂的老父亲长叹一口气,吩咐马车原路返回军营, 这只小神兽,总算是送回笼子了~ …… 上元过后,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地面上的积雪逐渐在太阳的照射下化成水融进黑土中, 这一个月里,安安有几次起床上学堂时企图藏在被子里,但都被老父亲拎了出来, 有一次,她带着霍长明和祈善渊又去了长明村,姜寂臣只能再去抓团子… 还有一次,四岁的团子差点就把李星桑的妹妹抱着偷出府去玩,当然身边还有那三个小帮凶,吓得李夫人发动全家去找,就差把李府掀个底朝天了! 就连老夫子对他这小学生都隐隐有些头疼, 也不明白这小女娃娃怎么能这么调皮,比起霍长明有过之而不及! 第92章 种子 三月初,崇州府城几乎看不见白色的雪,空气中还飘荡着丝丝寒冷,黑色的土壤下千千万万等待生长的种子正在蓄力,大街小巷中百姓们脱下厚重的棉麻衣,舒展开被冬日禁锢的胳膊腿儿, 似乎到处都透着旺盛的生命力。 这几日城中打铁铺子格外的火热,临近农耕,大家纷纷来修理搁置了一年的农具… 说起来近日里最开心的还是有了正大光明理由不去学堂上学的姜团子, 春耕将近,城外荒田之前搁置下的事情都可以开工了~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撅着屁股从暖房中翻出自己的小锄头, 一身藕粉色的团子,脑袋上啾啾挂着的毛球乱晃,初阳下缀着的宝石璀璨夺目, 只见她雄赳赳的扛起小锄头,露出白萝卜一样的小胳膊,迈着小短腿往西苑旁那块划出来的田地走去, 她扛着小锄头毫不费力,一路上蹦蹦哒哒,背影里都能看出高兴,身后还跟着正言他们。 正言空着两只手,困倦的打个哈欠,眨去眼角的泪水,表示非常不理解, “为什么小姐上学堂起不来,翻地就能起来呢?” 拿着两个锄头的正律瞄准倒霉弟弟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哪来的那么多问题,赶紧走!” 比小姐走得还慢! “嗷!” 正言双手捂腚,抻着脖子控诉,“小姐,你快看正律,他打人!!” 正沉浸在快乐中的团子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没听见呀~没听见~ …… “嘿咻~嘿咻~” 光秃秃的土地里,白嫩嫩的团子一下、一下挥动小锄头,圆乎乎的脸因为用力更加鼓,眼睛亮亮的, 她一边翻地,一边念念有词, “一个坑…吃一顿!” “安安加油!” 还不忘扭头去督促被人从窝里拖出来的狐狸崽崽, “崽崽,快挖!” 崽崽白净的狐狸脸一块、一块的黑,嘴里嗷嗷叫着,两只前爪正在奋力刨土。 “小姐…” “厨房做了鲜鱼汤,您要不要尝尝?” “是松湖里的鱼,孙管家新买回来的…” 端着鲜鱼汤的酿酿站在一旁,企图用好吃的将团子骗回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她漂亮干净的小姐都快变成小泥猴了! 鱼汤? 团子的背影定住一瞬,她咂咂小嘴巴,嘟囔老半天,确实挺渴~ 只见乖乖的小姐一只胖手还不忘拖着小锄头,哒哒往酿酿这里跑, 她一双小秀鞋沾上灰尘,都有些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就在酿酿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的时候,姜安半路停了下来, 她皱巴着细长的眉毛,胖爪啪的糊在正在挥汗的正言身上, “嗯?” “怎么了,小姐?” 团子指了指他面前刨出来的大坑,又指了指自己,奶音严肃, “你挖这么深干嘛,是准备把安安种里面嘛?” 酿酿:瞧瞧她家小姐多聪明,都会阴阳人了! “额…” 正言抓抓后脑勺,嘿嘿一笑,在监工安安的注视下,用锄头将土又给添了回去, 姜安用脚踩了几下,这才心满意足的去喝汤。 她双手捧着碗吨吨吨,大大的碗都将团子的脸遮上, 闻着味跟着来的狐狸崽崽扒着小主子的衣服,狐狸眼盯着鱼汤碗,期期艾艾的叫。 酿酿轻轻拍去小姐身上沾着的泥土,“小姐,我们就在这里看着他们,” “您监督他们好不好?” 团子喝完汤,胖爪举着瓷碗,拿出壮士临行前摔碗的气势,掷地有声道:“安安还能继续呀!” “不累!” 酿酿:…… 她从一旁也拿起锄头,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从晨起到正午,安安都待在这片田里,直到身上的牛劲终于用光了, 她仰着小肚皮,细胳膊、细腿啪嗒甩在身侧,整个团子躺在棚子里,额头上翘起的呆毛软趴趴的, “安安…安安休息一下下哈~” 就一下下嗷! 明明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却还嘀咕着,“吃饭…吃饭记得叫安安啊~” 酿酿将抱来的薄被盖在小姐身上,又命小厮将棚子两侧的草帘放下,挡去风带来的冷意, 棚子中只剩下火炭燃烧的声音… 姜安这一觉睡得又暖又香,直到孙管家带人来给送饭菜。 属于她的那份是孙管家亲自端着送进来的, 还没清醒的她抽动小鼻子,半梦半醒间好似躺在巨大的四喜丸子上, 这丸子啊,怎么吃都吃不完… “丸子…嘿嘿…” 酿酿:“小姐?” 孙管家眉眼慈爱的去看脏兮兮的团子,“小姐,用午膳了,今日厨房做了四喜丸子。” “唔…” 被吵醒的团子睁开一只眼睛,迷茫的去看孙管家手中的托盘, “丸子?” 她在榻上滚了滚,小毛毛虫一样露出脑袋瓜,透亮的圆眼睁着,“安安的丸子从梦里跑出来了?” 孙管家笑着接下小主子的话,苍老的手将她有些乱的头发抚顺,“对啊,所以小主子要不要起来用膳啊?” “要啊!” 吃过饭的团子乖乖坐在榻上, 孙管家的手比酿酿还要巧,没几下一个漂亮的小啾啾就又出现了, “小姐,这田都翻过一遍了!” 棚子外是正言的喊声, 眸子噌的亮起来的姜安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哒哒往外面跑去, 这袋子是用锦缝制的,针脚细密, 是她第一次与姜寂臣去长明村时,张伯送给她的,里面装着粮食种子… 姜安抓出一把种子,白嫩的小脸上是对它们的希翼, 一阵风吹动,附近的树枝摇晃,树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嫩芽迎风舒展身体, 小小的团子站在田中,身侧的白狐狸叼着布袋, 她的胖爪一扬,一把承载着希望的种子就这样被种下。 直到布袋空空如也,姜安拍拍小手,笑起来时露出白糯的牙齿,她哄小孩子一样,对着这片土地说道, “要快点长大嗷,要给爹吃安安自己种出来的粮食!” 往她的小院走时,恰好姜寂臣刚回府, “阿安。” “爹呀~” 他将脏兮兮的闺女抱起来往摘星院中走,大掌握上她还沾着泥土的小手,“阿安将种子都种下去了?” “对呀~” 她抓起腰间空空如也的布袋,语气自豪,“安安把张伯给的种子都种下去了!” “到了秋天就会长出来粮食~” 黄昏里,男人抱着小娃娃愈走愈远, 风声里还有他的轻笑,远远地还能听见老父亲对闺女毫不吝啬的夸赞… 第93章 泥猴,一只、两只…N只 接下来的几日里,姜安团子每日带着吃食早早出府,前往城外荒田, 城外这一大片荒田到处都是辛勤劳作的人,有官员、有士兵、有无家可归的流民,还有软糯的团子~ 田埂上,黑甲兵架着车,将一车又一车的幼苗送来, 工兵营的士兵们正在组装那些水渠所用的水车, 就连崇州属下的几位县令也都被刺史一纸文书叫来这田埂上, 姜安这么小,总不能让四岁的娃娃一块荒田、一块荒田的种下去, 他们多学些,回到各自的县衙,也好带着那些流民耕种! 都是些肩不能提的文官,生被闻守时带着,卷起裤腿踩进泥土中,惯拿笔的手上攥着幼苗,跟在团子身后, 姜安插上一根幼苗,他们便有模有样的模仿… 等一块井田都插满水稻幼苗时,这些大官们直起老腰去看自己种下的苗子,无不哈哈大笑,相互调侃着同僚栽下的七扭八歪的苗子。 身量矮的团子则是被正言从泥土里拔出来,还发出‘啵’的一声声响, 她被举到半空,甩着脚丫上的泥土,两只胖爪脏兮兮的,白嫩嫩的脸上也沾着湿土,跟着他们咯咯傻笑, 附近耕种的流民们有闻守时他们在这儿带头,都卖足了力气干活,听闻笑声时抬头,嘴边情不自禁弯起, 他们没有了曾经的家,一路流浪到这里,或许在脚踏进湿润泥土的这一刻,才有了真正的安宁… “安安小姐,您歇着,这活我们来做就行!” 一位伯伯拿过团子手中成捆的幼苗,再次下到田中, 安安张着空空如也的小手,脑袋歪歪,还想再去拿一捆, 结果还是被叔叔伯伯们从小手里抢走。 “安安小姐,这有我们呢,您监督我们就行!” 一脸笑模样的荆县县令直起身子,擦去脸上的汗水,他望向一片欣欣向荣的城郊, 转头看姜安时,眼中似乎有水光一闪而过, “下官来这崇州有十年了,还未见过如此热闹的城郊啊!” 他摩挲着手中的幼苗,“今年秋天,崇州一定是个丰收年!” 团子抠抠脑壳,乖乖巧巧回应,“是呀,是呀~” 有安安在,这里年年都会丰收哒~ “安安妹妹啊~” “安安!” “……” 不远处传来杂乱的喊声,姜团子踮起光秃秃的脚丫看去, 原是霍长明带着学堂的小学子们来了。 “呀!” 她惊喜的露出梨涡,张着胳膊哒哒就往他们那里跑去, 身后酿酿快步追上,“小姐,穿鞋!” 这田间都是小石子,小姐皮肤嫩,光着脚是要受伤的! 被捞起来的姜安脚丫扑腾着,像是只离了水的小锦鲤鱼, 她惊喜的去看渊渊,圆眼眯着,“你们怎么来了呀~” 祈善渊接过酿酿手中的小秀鞋给她穿上,“夫子给我们放了半天假,让我们来城郊帮安安的忙。” 霍长明撸起袖子,两只鞋不知道甩飞到了哪里,直奔井田而去, “李星桑,你快来啊!” 小正太看看自己身上白净的学子服,又看看下去立马成了泥猴的憨货,眉毛打成结, 他从未下过田… “哎呀,你下来吧!” “诶!” 小少爷几步窜上田埂,将人抗在肩上,直接扔进了田中, 李星桑身上的白袍沾上湿土,他被气红了脸,抓起一捧土就扔在这憨货身上, “君子动口不动手!” “欸嘿~” 敦实的霍长明扭腰躲过,手里还抓着幼苗,“我才八岁,不是君子嗷!” “你!” “哎呀,你啥你,快干活吧!” 他塞了一把幼苗给李星桑,后知后觉的凑近了,“李星桑,你该不会没下过田吧?” 小正太瞪圆了眼睛,底气不足的回呛,“谁说得!” 其他学子也都脱了靴,下饺子一样进了田中,看得姜安心痒痒, 她学着霍长明的样子,也甩飞了小秀鞋,一手拉着渊渊,哒哒就往田里跳, “等等安安呀!” “安安小心…” 酿酿只能无奈的拎着小秀鞋站在田埂上,顺便一脚将看热闹的正言踢下田, 美名其曰,保护小姐! 被这些小娃娃的活力包围,其他人都觉得自己年轻不少,干起活来更有力气, 这么大的一片荒田,仅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已经耕种完。 等到夕阳下坠,家长们来寻自家的混小子时,看见的就是站着整齐的一排泥猴, 霍夫人捏着手绢,眼角抽搐, 说实话,若不是长明脖子上的金锁亮眼,她都找不到自家儿子! 从军营归来的姜寂臣翻身下马,他一眼就看到这些泥猴中最矮的那只,还呲着一口白糯牙齿笑得开心, 他闭了闭眼睛,心中哭笑不得, 闺女成了泥猴不要紧,洗洗,还能要! 小泥猴哒哒走了两步,去牵他爹的大掌,着急给老父亲展示自己这一天的成就, 只见原本荒芜的城郊,就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新鲜土壤的味道,黑色的湿土上嫩绿色的幼苗摇曳, 水车滚动时带着清澈的水流进井田, 团子拍拍小胸脯,眼睛亮亮的去看他爹,毫不客气的邀功,“安安厉害不!” 老父亲点点闺女的鼻尖,也不嫌弃她,垂下的眼睑温柔, “安安很厉害!” “嘿嘿…” 他用披风裹了脏团子,抱在怀里,“那厉害的安安要不要回府用晚膳?” 姜团子点点脑袋瓜,“要!” 姜寂臣抱着她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走了两步他似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杀伐果决的王爷难得蹙起眉, 这些泥猴里,哪个是祈善渊呢? “渊渊,回家啦~” 索性,闺女给他解决了麻烦,晃悠着小脚,招呼着祈善渊过来… 上了马车,团子还不忘从小窗探出个脑袋来和田埂上的众人挥手拜拜。 第94章 小发包,duang~duang~ 晨起, 姜安一身浅绿缎织锦裙,今日的头发被酿酿束成小发包,一根银簪固定,上面缀着的铃铛叮叮当当响着, 她蹦蹦哒哒时小发包还会乱晃,从背影看过去,团子更加憨态可掬, “爹呀~” 她从门后冒出个小脑袋,两颊粉粉嫩嫩, 正准备用早膳的老父亲早就听见了她头上的铃铛响,放下筷子招呼着闺女到自己身边来, “阿安过来…” “诶!” 团子跳过横木,浅绿色的裙摆扬开,外身罩着的纱衣在初阳下朦胧,好似从光中走出来的仙童, 她把下巴搁在他爹的腿上,顺着那件鸦青金线宽袖袍子往上爬。 姜寂臣将闺女抱在怀里,将孙管家递过来的小碗放在自己面前,还不忘用手捏捏闺女的圆脸, “阿安怎么起这么早?” 姜安一只手握着勺子,一只手抓着碗,嗷呜炫了一口米饭,她脸颊鼓鼓囔囔,像是小仓鼠, “阿安今日要去县衙看那些荒田有没有种好呀~” 她两只小短腿晃啊晃,因为吃得开心,小脑袋也不老实,头上的小发包动来动去,莫名好捏, “我答应了闻大人,会种好荒田,” “安安今日要去监工哒!” 老父亲用指腹抹去闺女嘴角的米粒,棱角分明的俊脸柔和下来,宠溺的应着她的话, “好,阿安去当监工…” 就连一旁候着的孙管家都眉眼笑盈盈,“老奴这几日去街上采买,百姓们都夸小主子是上天赐给崇州的宝贝呢!” 似是想起什么,姜寂臣又说道:“不可光着脚在田埂上乱跑,听到没有?” 上次回来,小丫头的脚底板被划开了几道小口子,虽不严重,却也让老父亲冷了脸, 团子点点脑袋瓜,举着小胖爪,保证肯定听她爹的话! 用过早膳, 姜寂臣骑着战马在前,姜安的马车在后,再之后还有他亲自吩咐闺女带上的府中亲兵, 这天下,能用镇国王爷开路的估计也就只有这位小祖宗了… 出了城门,王爷拉扯缰绳调转方向往马车而去, “阿安…” 小窗里咻的冒出个团子脑袋,她手上还抓着块梅子,圆乎乎的眼睛看着姜寂臣, 老父亲微弯下腰,温热的大掌拂过她额前的碎发,“有什么事情就吩咐黑甲去做,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 姜寂臣这是还记着荆县时那王家大户的事情… 背对着阳光,他的面容有些看不清,高大的身影恍若一座山,一座足以让闺女依靠的大山, “爹给你撑腰。” 团子露出梨涡,郑重点头,“嗯!” 她扔了梅子,攥起肉乎乎的小拳头,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爹放心,安安可厉害了,没人敢欺负安安!” 欺负她,她就打回去! 她打不回去,就找人打回去! “哈…好!” 马儿在马车旁站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姜寂臣再次拉扯缰绳时,战马嘶鸣出声,一张马脸差点塞进小窗里,叼着团子重新从口袋里掏出来的梅子嘎吱嘎吱给嚼了, “咈哧咈哧…” 它嘎嘎笑着跑远,团子却看着湿乎乎的胖爪瞪圆了眼睛, 她后知后觉的瘪着嘴找酿酿告状,“它抢我梅子!” 酿酿:…… 看着小姐委屈巴巴的样子,酿酿努力扯平自己的嘴角,用帕子细心擦着她的小手, “等回府,奴婢去马厩帮您揍它!” 姜安乖乖张着手,重重点头,对,揍它! 欺负团子,坏马! 但是… 她抠抠脑壳,“马儿也喜欢吃梅子嘛?” 这个酿酿回答不上来,可能是王爷这匹战马成精了吧… 姜安最先到的是距离崇州府城最近的荆县,荆县县令在黑甲的传报下早早等在城郊迎着, 他一身素袍,宽袖卷起用绳带固定住,手上还沾着没来及擦净的泥土, 县令带着团子去了田埂上,那些流民都是见过这位小祖宗的,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 其中有一位年近六十的老伯,他又黑又瘦,苍老的手背隔着皮肉都能描绘出骨头的样子,颤颤巍巍就要跪下, “呀!” 团子一个情急,哒哒跑上前,脑袋瓜刚好顶住他交叠在一起,准备行礼叩拜的手, 她胖手忙忙碌碌拦下,嘴里念念有词,“不跪呀,不用跪呀…” 县令将老伯搀起来,“赵老伯,小姐人好,不用跪,您去休息吧。” “诶好,谢谢小姐,谢谢大人啊!” 姜安圆眼努力往上瞅,胖爪还在脑袋上摸索, 她的小发包没散吧,她可喜欢酿酿梳的发包了! 酿酿放下小姐的手,英气的眉眼荡漾着清浅的笑,“小姐放心,发包好着呢!” “嗷!那安安就放心啦~” 她在田埂上待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细细看过这些流民栽种的幼苗、以及那些正在运转的水车后,便要离开, 县令追了几步,“小姐这就要走?下官在县衙备好了饭菜,您要不去用膳?” 姜安咂砸嘴,克制住肚子的小馋虫,意志坚定的摇摇头,“不啦,安安还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呀!” 安安小姐才四岁,便有如此尽责之心,是他们远不能及的啊! 县令肃了脸,站在田埂间对远去的马车躬身行了大礼,“下官恭送小姐!” 再之后又走了三个县衙,到了最后一处县衙时已经是过午, 团子从马车出来,捂着小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胖乎的身板伸展开,甩甩坐了太久马车的小短腿,嘿咻蹦下马车, 看得去拿矮凳回来的正律心下一紧… “下官…见过小姐…” 此县的县令小跑过来,裤脚还未来得及放下, 他擦去脸上的汗水,束发掉下几缕碎发,“下官不知小姐今日前来,也没提前准备,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姜安随意摆摆胖爪,就听不得这文邹邹的话~ 她真诚回道:“不怪,不怪…” “我是来看荒田耕种如何的呀~” 她昂起脑袋瓜,“你带安安去看看就好啦,然后安安就要回王府咯~” 此处是距离崇州府城最远的一处县城,地处三州交汇,因着地势缘故,官府监管不严,向来鱼龙混杂, 县令迟疑,面露难色,“这…” 酿酿皱眉,上前一步, 她一动,正律便跟着动,马车后充当背景板的黑甲发出甲胄碰撞的沉闷声响, 酿酿:“小姐让你带路,没听到?” 县令身子板抖了抖,眼中染上惧意,“不是下官不从…” “此处荒田靠近那些大户的井田,他们对府上佃户辱骂鞭打是常有的事,下官怕脏了小姐眼睛啊!” 辱骂鞭打? 团子白嫩的脸皱巴成包子,“为什么打人?” “佃户不是他们雇佣的嘛?” “小姐有所不知,这大户的田多数都是从佃户手中收上来的,他们欠了钱还不上,就只能把田地拿去抵了,连带着这个人都要抵给大户做工!” “大户打骂佃户,佃户不敢报官,下官也无从管束…” 况且这些大户早就在这县城根深蒂固,他只是个外派官员,县城中三教九流汇聚,他若是动这些地头蛇,怕是睡梦中就让人抹了脖子! 第95章 您走好吧~ 姜安虽小,却不认同这县令的做派, 她板着小脸,双手叉腰,“安安总是去军营玩,孟参将手下的工兵营遇山开山,遇水搭桥,” “他们连山都有勇气搬,再急的水流也能建起结实的桥!” “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像松湖里的乌龟一样,畏手畏脚的!” 堂堂县令被四岁的娃娃用最浅显的道理说得面上讪讪,他的腰身躬着,还在为自己的不作为找着借口, “可…下官在这县城中也有妻儿,下官一人不怕死,可下官的妻儿…” 团子脸颊鼓鼓的,哒哒几步走到县令面前,小巧的秀鞋重重踩了一脚他, 似乎这样才解气些, “可那些佃户也有妻子和娃娃…” “安安答应了刺史和夫子,会让荒田长出粮食,安安就每天都来田埂。” “你答应做了县令,你还不干活!” 还白拿银子! 过分! 哼! 眼瞧着这县令还要反驳,正言冷声呵斥,“你莫要再借口掩饰,不过是几个大户,再难处理,他们又怎会轻易敢杀朝廷任命的县令,” “你是县令,熟读律法,不知杀害朝廷命官,是要被凌迟的吗!” “这崇州还有刺史坐镇,你若是有心,便会知道闻大人为了孤苦无依的兄妹俩,前些时日连向圣上贺新岁的漠北使者都敢拦,如今只是几个大户,你为何不上书禀告刺史!” 团子点头,“就是,就是!” “可…” “哎呀!” 姜团子捂上自己的小耳朵,晃着脑袋,直接耍赖,“不听不听…” 酿酿指了两名黑甲上前,站在县令一左一右,“县令最好还是听从小姐的安排吧。” 姜安胖爪糊在县令身上,圆脸一派乖巧模样,却说着最狠的话, “你乖点哈,不然揍你嗷!” 小团子大摇大摆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的样子气势十足, 她身边陪着的酿酿只听小姐嘀咕着,“我倒要看看,在爹的地盘上还有谁比安安还要厉害…” 她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心中默默附和,当然是小姐最厉害… …… “你*的快点!” “看什么看!” “偷懒是不是,啊!” “他们是流民,有镇国王府的小姐庇佑,你们八辈子也见不上人家一面!” 一穿着崭新布衣的小厮挥动着手中的鞭子,打在正在耕地的人身上,嘴里乱七八糟骂着, “我告诉你们,主家可说了,这麦苗的钱从你们的抵钱里扣,哼!” “真是便宜你们这些烂货了,今年这粮食肯定长得好,你们能多抵些钱,就该对我们感恩戴德!” 那小厮似是骂渴了,坐在棚子下一口一口喝着水,他一条腿搭在椅子上,眼中尽是对这些佃户的不屑与唾弃,手中的鞭子上还沾着丝丝鲜血,一直未离手… 姜安还没走近隐约就听见前方的动静,听力甚好的酿酿蹲下来,双手捂上团子的耳朵, “正律,带人过去,让他闭嘴。” 被叫到的正律点了一半黑甲,手中长刀紧紧攥着,大踏步上前, 姜团子眨巴着眼睛,踮起小脚也想凑热闹, 酿酿:“小姐先等等,等正律处理好了,奴婢再带您过去。” 她撅撅嘴,圆眼滴溜溜转着,转而就蹲在原地,去看旁边荒田种植的情况, 正律:“去,堵了他的嘴,捆了。” “是!” 原本耀武扬威的小厮见一身甲胄的黑甲突兀出现在这鸟不拉屎的田埂上,扑通一下摔下椅子,手中的碗也在地上砸碎了, 他连滚带爬就要回城给主家报信,没爬几步就被黑甲摁着捆了个结识… “唔…唔!!” 其余几个他身边的狗腿子也是一个待遇,捆了扔在田埂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佃户们愣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名汉子脱力倒在田中,他的肩因为拉犁血肉模糊一片,背后都是鞭痕, 拉犁哪里是人该干的活,这大户就连耕牛都不给这些佃户! 正律咬了咬腮帮子,要杀人的眼神再次刺向躺地的小厮,“将他们的外衣扒了,给佃户们穿上…” 他站在田埂上,向着迷茫又畏惧的佃户们举起镇国王府的令牌,“我是镇国王府的侍卫,今日我家小姐来此县查看荒田,听闻大户打骂佃户,你们有何难处都可以说,我可代为向刺史大人转达。” 佃户们还是没有开口,他们有人眼神麻木,有人挣扎, 刺史这种大官,离着他们太远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正律手中的令牌是不是真的, 连县令都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还如何敢说? 有见过姜团子的流民认出这是她身边常跟着的侍卫,便大着胆子出声, “这侍卫小哥真是镇国王府的,你们要是这次不说,明日不还是要挨打…” “就是啊,你们就算不认识这牌子,还不认识这黑甲吗!” “……” “是呀,是呀~” 团子哒哒跑过来,粉雕玉琢的娃娃穿着一身漂亮衣裙,比城中大户家的小姐还要华贵, “安安没有骗人嗷~” 她拍拍小胸脯,“我和刺史可好可好了,你们可以告诉我呀,” “安安给你们做主!” “小姐…” “诶?” 倒地的汉子赤裸的上身披上外衣,血渗出藏蓝布衣,他躬着背就那么跪在田间,眼中的泪顺脸而下, “还请小姐告知刺史大人,草民求求他,,求他做主啊!草民…草民一家真的活不下去了…” “草民家中妻子生病,前些时日实在无钱买麦苗,也没了给妻子买药的钱,便从张大户开的赌坊借了一两银子,” 他抖着手,眼睛赤红,“就是这一两银子,不足三月,竟滚成五十两!” “草民无力偿还啊,去县衙状告却被拒之门外,那张大户得知草民状告他,便差了打手来家中,硬逼着我签了买卖土地的文书…” 他虽没有上过学堂,可也知这文书根本就做不得数,可他无处状告啊! 姜团子转过身去看被黑甲看守的县令, 那县令面上讪讪,“下官…下官不知有此事啊…” 正言抱着刀冷笑,“我看你不是不知,是收了大户的钱财了吧。” 正律面色难看,还以为这崇州有清正的刺史闻守时治内,有王爷强势镇压外敌,是一片海晏河清呢, 原来崇州府城里看不见的地方,还有这种事情发生… “属下快马回府城禀告刺史,让他带人来此县。” 安安摆摆小手,“去吧~” 这就交给安安啦~ 欸嘿~ 正律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弟弟,“看好小姐,别让他人近身。” 他戳戳倒霉弟弟的脑壳,“还有,小姐年幼,你不准跟着小姐一起胡来!” “我没回来之前,不准去查!” 正言将缰绳塞给他哥,一拍马屁股, 您走好吧~ 第96章 不礼貌噢~ 送走了他哥,正言大步回到小姐身边, 少年怀中抱刀,脸上表情生动又带着独有的张扬,他看着被捆个结实的小厮,眼中跃跃欲试, “小姐,要揍吗?” 姜安一小坨蹲在田埂上,圆乎乎的眼睛透亮又无辜,只见她摇摇脑袋瓜, “不揍~” 她让正言松开这坏小厮被堵上的嘴,小脑袋歪歪,透着点娇憨, “你们是城里哪家大户府上的呀?” “可以告诉安安吗?” “你们家老爷还做过什么坏事吗?” 那小厮嘴唇抖了抖,眼神又畏惧又犹豫, 这小娃娃虽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可她尚且年幼,而且从这小贵人能照拂流民就能看出并不是什么心肠狠毒之人, 若是他此刻背叛了主家,就算能在这小贵人手中逃过一劫,主家也不会放过自己啊, 他的卖身契还在老爷手上呢! 这样胡思乱想一通,小厮抿紧嘴唇。 这就是准备啥都不说咯? 团子眨眨圆眼,小脚动了动,转过身去背对着,两只胖爪捂上耳朵,“正言,揍他!” 得令的正言咧开嘴笑,将手中的刀抛给身侧的黑甲,大掌攥成拳… 拳头如同雨点一般落下,纵使小厮在地上滚多少圈,他都能保证每一拳都不落空, 每一拳都打在小厮最脆弱的地方, 田埂上的哀嚎声传出去好远,同样被绑的那几个狗腿子默默缩了脖子,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佃户们默默咽了口水,那小贵人两只小手捂着耳朵,正冲他们笑着,露出白糯糯的牙齿, “啊…说!” “小的错了!我说!” 正言动作停都没停,眉毛扬起,主打一个没听见~ “…啊…” 酿酿:“行了,再打下去就难看了。” 别脏了小姐的眼睛! 他听从酿酿的话收了拳头,抓起小厮的脑袋,“说吧,你主家在哪住,都干过什么?” 小厮的脸高高肿起,一张嘴就吐出两颗挂着血丝的牙齿,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畏惧的瞅瞅依旧背着身子的三角粽子, 算他看走眼,这小娃娃也太狠了! 谣言都是假的,还什么上天赐的小仙童,是缩小版的阎王还差不多! 小厮只是府中下人,因着对老爷嘴甜,得了个近身的机会,知道的会多一些, 他将所知道的倒豆子一样全招了, 只是话语间多有停顿,似乎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眼神飘忽着总想去看被黑甲押着的县令。 老爷与其他两家大户开了一间赌坊与钱庄,赌坊是城中最大一家,兼向百姓放印子钱, 可以说整座城的银钱流通都被这三家大户捏在手中, 前些时日刺史推行的冬麦苗更是给了这几家大户可乘之机,不知借机又强占了多少耕农的田地。 正言眸子冰冷,人都说少年最是有英雄气, 他用刀背狠狠砸向小厮的脊背,攥着刀的手背青筋暴起,扬声呵斥道:“你这主家真是活得滋润啊,我看他都快成了这儿的土皇帝了!” “真是找死!” 崇州府城里,为了这冬麦苗,孟参将与工兵营的弟兄们甚至不眠不休;为了这冬麦苗,闻守时以年迈之躯,硬是跑遍了整个崇州;就连王爷都多次推波助澜! 偏生有些不开眼的混蛋,敢在这件事上兴风作浪! 团子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圆乎乎的脸上没有了乖巧的笑,眉眼之间姜寂臣的影子越发明显, 她拍拍沾上泥土的小胖爪,“酿酿,咱们进城吧~” 姜安看向此县县令,圆眼弯弯,“安安也想见识一下,这个赌坊有多赚钱呀!” 她歪歪脑袋,摊开小手,“要是安安想要这赌坊和钱庄,那个大户应该会给吧~” “毕竟…” “安安这边人多嘛~” 她伸出手指头比划着,“我爹有五十万黑甲嗷~” 没办法,谁让我爹厉害腻~ 县令的脸色难看,眼睛震惊的大睁,他想了很多种情况,甚至已经在盘算自己的后路,却唯独没想到这娃娃会仗着她爹的身份硬抢啊! “安安小姐,你这样做不合律法啊!” 哟,现在知道律法这两字怎么写了? “嗯,你说的对。” 姜团子一边往马车那儿走,一边无所谓的耸耸小肩膀,“那你去告我吧~” “县令可以给刺史写文书嘛~” “酿酿,别忘了给他准备笔墨呀!” “是,小姐。” 酿酿还是一张冷脸,可身边的正言却早就笑得前仰后合, 给刺史上书, 咱们这位刺史可是把小姐当成宝贝一样,就差给供上了! 县令一张脸都憋紫了,他就是一个小小县令,当年还是得了刺史举荐,才有机会当了这官, 九品的小官在朝中连个水花都砸不出来,如何状告并肩王之女! 稳重的正律不在,他这个倒霉弟弟就肩负起大任,用战马拉着车,将一身伤的佃户都带回城中医治, 而那几个小厮就只配一根绳子拴在后面,拖着走。 黑甲押着县令入城毫无预兆,等以张大户为守的三家大户得知消息时,姜安的马车已经停在了赌坊前, 在佃户的指引下,一半黑甲围了钱庄,另一半则在姜安的命令下直接将县令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正言用他哥留下的王府令牌,直接令城防封了四方城门,整个城在刺史的到来前,只能进、不能出! 团子站在吵闹、昏暗的赌坊前,身后只留了酿酿与正言, 酿酿一人倒是足以护小姐安全无恙, 正言摸摸鼻梁,难得迟疑一下,“小姐,咱们就这么进去?” 他打是能打,可也架不住这赌坊人多势众啊! 其实,挨揍,也挺疼的… 姜安点点脑袋,迈动小短腿,“昂~” “站住!” 守在赌坊门口的两名壮汉低下头去看粉雕玉琢的团子,用满是横肉的脸笑着逗弄姜安, “小娃娃,你走错方向了,再往前才是酒楼,那儿有好吃的!” 姜安双手叉腰,抬头时小发包也跟着支楞起来往后仰,她真诚的说道:“安安没走错呀。” “哟,你这么小,就想赌一把?” “你们俩赶紧带着她快走,别妨碍老子的生意!” 嘿,我这暴脾气! 正言作势就要将这二人打趴下,却又在小姐的啧啧声中停下攻势, “啧…” 小团子竖起食指晃晃,一本正经道:“不礼貌喔!” 她的话落,两个壮汉也同时倒飞出去,砸落门板,双双落在正在进行的赌桌上, 壮汉:我不礼貌,你砸场子就礼貌了? 第97章 摇钱树 桌上铜板、银锭子还有骰子劈里啪啦落了一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都没让这些赌徒抬头,反而饿狗一样红着眼睛扑向散落一地的赌注, “我的…都是我的!” “你和我抢,我打死你!” 赌坊里面的一扇小门被人大力推开,听闻声响而来的打手手持刀棍从各个方向钻出来, 有一个留着络腮胡的汉子,应该就是这赌坊的小头头,他骂骂咧咧一脚踹在那些抢钱的赌徒身上,手中的棍子挥下, “都给爷放下!” “老子的钱你们也敢抢,不要命了!” 姜安挥动胖手扫去激起的尘埃,稚嫩的奶音在这混乱的场面和应,“就是,抢什么,都是安安的!” 谁的? 张老大眯起眼睛去看门口逆光站着的二人一奶团子组合,用手里的棍子指向他们,眼神凶狠, “砸场子是吧!” “知不知道这赌坊是谁的地盘,谁给你们的胆子!” “哟哟哟~” 姜安扭着小屁股,胖乎乎的脸上表情灵动,“当然我爹给我的胆子呀~” 她故作苦恼的晃晃头,奶音可萌,“没办法,谁让我爹辣么厉害嘞!” 嘿,这小奶娃娃! 张老大被她这种嚣张的态度气个半死,毕竟在这座城里,有主家做他的靠山,从来都只有他嚣张的份! 就在他还想放狠话时,团子手脚灵活的扒上酿酿的大腿,圆眼一瞪, “正言,揍他!” “得嘞,小姐!” 他像一头狼崽子猛地窜进打手堆里,并未拔刀,一双拳头武的虎虎生威, 一拳一个壮汉! 见赌坊打起来,赌徒这下知道逃命了,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一时间,场面格外混乱。 正言借着空隙活动着肩颈,眸子发亮,这些打手看着壮,其实虚的很,对上他根本就是单方面挨揍! 这活痛快,他爱干! 团子安坐在酿酿怀里也不老实,两只胖手圈着她的脖子,小声嘀咕着, “酿酿,咱俩也去!” 酿酿一手护着小姐站在安全地带,并未动,“小姐,咱们先看看…” “哎呀,去嘛~” “正言都要打完了!” 她眼中无奈一闪而过,给怀里的小姐换了个姿势,脚尖抵上墙壁,整个人灵活如同轻燕加入到战斗中, 只见酿酿身体转了一圈,衣摆散开的同时将一名不设防的大汉踹了个狗吃屎, 她下腰躲过挥来的棍棒,仅凭一双腿就能够压制住这些打手。 怀里的安安小嘴张着,圆眼盛着星河般璀璨,时不时发出惊呼声,体验感极佳! 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这赌坊里就被砸的七零八落,场上站着的也只剩下正言、酿酿还有兴奋的团子, 剩下横着躺下的打手们晕的是真晕了,不晕的也装晕了, 没办法,根本打不过… 就在姜安他们进了赌坊的那扇小门中时,张大户与其他两位老爷也终于赶来了赌坊, 张大户被金银细软、娇妻美娘养的肥头大耳,下马车时还差点摔了, 城门被关,他们这三家别说离开,就连消息都打探不到,到了如今地步张大户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镇国王府的小姐要针对他们, 更不知道正律早早去请了刺史大人, 他心中还想着将这小丫头片子糊弄过去,给些奇珍异宝了事就行了… “县令呢?还没打听到吗?” 张大户扯过一个小厮,扭曲的脸像要吃人, 那小厮眉毛耷拉着,额头上还有没擦去的汗水,一看便是匆忙而来,“老爷,小的才从县令府上回来,那黑甲将府邸给围了,小的进不去,也不知县令在不在里面啊!” 另一家大户急得踱步,眼中有了退缩之意,“张老爷,要不咱们还是带着钱财逃出城去吧!” 张大户低声呵斥,“逃?往哪儿走?” “城门关了,城里还有黑甲,你蠢不蠢啊,瓮中捉鳖了看不出来吗!” 对,没错,他们现在就是那个被捉的鳖… 他最多算是个鱼肉乡里的乡绅,那可是镇国王府的黑甲,闯进赌坊的是王府嫡女,别说动什么歪心思,就是碰这小祖宗一根手指头,他全家的脑袋都得落地! 张大户看了看马车上带来的东西,现如今也只能搏一把, 希望这小祖宗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他这一想法在进了赌坊之后就碎了一半,在进到小门里之后又拼了回去, 张大户谄媚的躬着腰给扎在银钱堆里的团子行礼,“见过大小姐…” “诶?” 团子扔了手里的银锭子和看不太懂的账本,看着门口挤着的三位大户眨眨眼, “你们咋还送上门了嘞?” 她还想着一家、一家砸过去呢~ 张大户的背更弯了,脸上的笑灿烂到脸僵硬,“听闻大小姐大驾光临,吾等自然不敢怠慢,特备了厚礼前来!” 姜安坐在桌案上,嗷了一声,看上去蛮有兴趣,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哎呀,还有礼物给安安呀,太客气啦~” “都是小的孝敬…咳…咳…” “那都搬过来吧。” 你都不客气一下吗? 张大户清了清嗓子,脸上的笑差点没绷住。 一样又一样虽不是罕见、却都是真金白银的物件被抬上来, 张大户的心中滴血,面上却大方的紧,借着团子对这些物件颇有兴趣的间隙提起此行的目的, “小的不知大小姐为何带兵围了钱庄,可其中肯定有些许误会,” “我们几家在这城中都是大户,乐善好施,还请大小姐明鉴…” “当然…” 他试探着挪了一步,却被酿酿冷眼压制,“咳…若是小姐高抬贵手撤了这黑甲,小的家中还有一件赤金打造的陶座摇钱树,送于大小姐!” 那棵摇钱树可是他的命根子啊!! 摇钱树? 姜安提起兴趣,圆眼好奇,她还没有见过诶! 团子扔了手里赤金的玩物,故作苦恼的样子,扒拉胖手数着这人的罪行, “可是有人告诉安安,你在城中敛财,强占田地,虐待佃户,还利用冬麦苗放印子钱…” 张大户的心肝颤动,额头上的汗流的更欢,这几位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地头蛇此刻抖若筛糠, 姜安再小,也是他们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王公贵族,是这南商权力的顶端! “那都是小人一派胡言…小的从未…从未如此!” 第98章 弃市刑罚 正言翻了个白眼,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团子点点头,应下张大户的话, 她的态度让张大户心中燃起希望,还想接着装可怜为自己辩解几句, “可是安安想要摇钱树,也想要其他的东西呀~” “安安想要钱庄和这个赌坊…” 张大户傻了眼,那可是他们三家的钱袋子啊! “嗷…还有你们的家产~” “所以啊,你就认下吧。” 张大户腿一软,砸在地上,“这…这…” 这让他怎么认啊,这可是他全部的家产啊,都给了这小祖宗,他一家老小要怎么办啊! 他打拼半生啊! “哟~” 正言抱着刀,眼神不屑,“张大户这就不行了?” “你以印子钱强占耕农土地时,怎么不想想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呢!” 这刀,就只有扎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做到真的感同身受… 坐在金银堆里的姜安收起乖乖巧巧的笑,笨拙起身, 她绷着一张小脸,神色认真,“你们欺负耕农,安安就欺负你们,这很公平,” “要是不乐意,可以去找我爹。” 可以尝试一下,能不能欺负她爹,她也认。 她爹说过,刀尖要对准强者, 张大户这种人,是坏透了的人, 夫子也说了,以暴制暴也是一种办法… 等到年迈的刺史骑着马一路颠簸来了这城里,所有的一切早早就被团子掌控, 主要出力的当然还是正言啦~ 钱庄与赌坊皆有黑甲镇守,大位大户的宅子也是大门紧闭、黑甲镇守,无论主子还是仆从都不得擅出! 黑甲数量不多,可光是名字就足以让人胆颤,更何况张大户他们早就被姜安吓的瘫软,只能目光涣散的等待死期… 而此刻,她正在县令的府邸中寻宝… 小小的府邸不过是个四进的院子,却有趣极了, 这县令是把家中当成了老鼠洞,到处都藏着密室… 姜安也不用他自己供述,就带着拎锤子的黑甲这儿试试、那儿砸砸,玩的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啊! 一身凌乱的刺史外罩着件披风,散乱的银白发丝随风而动, 他进到府邸时,正厅里已经堆着不少金银,其中还有些记账的账本。 有这些东西在,这位县令连狡辩都省了, 闻守时不可置信,身体似乎是支撑不住的晃动,官袍下的手颤抖着指向县令, “你怎敢如此啊!” 他是自己写了信,亲自举荐到这县做的县令啊! 老者都被这一箱箱搬出来的铜板晃瞎了眼睛,他的眼睛赤红一片,眼中满是悔恨, 就着手中的马鞭一下、一下打在县令身上… “你也是寒门子弟,不过八年,如何做的这些鱼肉百姓之事!” 此县县令十年前并未有机会参加殿试, 闻守时与他是在路途相识,那时他去拜见一位荣归故里的往日同僚,期盼着能说动那同僚帮帮就差易子而食的崇州,而县令则是要进京, 是他告诉自己,他带着整个村子凑出来的银钱前往京都赶考,是他说,日后定要做一个好官! 路途上,恰逢山上匪贼劫路,还是这孩子提刀对抗山匪,救了一位年迈老者与其幼孙, 所以两年后闻守时收到他在京都不如意的书信时,第一次上书举荐一人到崇州任职, 他记得这孩子的赤子心性,安排他到了此县做县令,也希望这个鱼龙混杂之地能在他的治理下,早日兴盛繁华… 一路颠簸早就让闻守时没了力气,马鞭从手中脱落,空荡的正厅都是老者悲伤的声音, “不过八年时间,就磨没了你的赤子心吗!” 当日保护弱者的英雄也成了屠夫… 县令跪在闻守时面前,他吐掉口中的布块,声音嘶哑的哭喊,“大人,大人…下官也不想啊!” “可下官没有办法啊…” “下官在京都没有钱财赶路、远赴任上,只能去借京债,我想着到任之后有了俸禄便能还上,” “可京债利息涨的太快,下官偿还不上啊!” 他第一次收贿赂时,真的只是想偿还京债!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等到他幡然醒悟,想要从那烂坑中抽身时,却早已深陷其中,出不来了啊! “你糊涂啊…糊涂!” 县令抓住刺史的衣角,“大人,你饶我一命,饶我一命吧,我真的知错了!” 闻守时一脚踢开他,语气决绝,“本官饶你一命,谁来饶过那些耕农!谁来饶过这城中百姓!” “来人!” “按照南商律法,此县县令犯惟货、惟来二罪,剥去官袍,禁锢三代子孙参加科举…” “后与三家大户…弃市!” (弃市:《礼记》:“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南商国刑不上大夫,若非重罪,不会直接判定官员死刑,况且还是不常用的弃市之刑, 弃市之刑源于前朝,南商建国后并未废除,史官曾记载下:仇家争啖罪人之肉,挟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等弃市场景, 可也只有这样的刑罚才能平息此城百姓的怒火… 让作乱者惧之,让受害者快之! 那县令被拖下去之时面目狰狞,对着刺史破口大骂,憎恶面孔暴露的一览无余,哪里还有之前的可怜模样, 春日还未有暖意的风中,闻守时的脊背更显苍老, 站在正厅侧面廊下的团子指挥着身后黑甲扔了大锤子,哒哒跑向咱们伤心的刺史大人, “闻大人呀~” 闻守时打起精神来,对着团子展露笑颜,“安安可有受伤啊?” 她小手一摊,转了一圈,“没有呀,安安可厉害啦!” “对,安安很厉害,若是没有安安,下官还以为这座城的百姓有多安居乐业…” 姜安一巴掌糊在刺史身上安抚,“你不要自责嘛,医馆里还有佃户等着你帮他们嘞!” 小团子嘿嘿一笑,挪动小步子,“刺史你接着努力,安安就走咯,” “很晚了,安安不回家,我爹会生气哒。” “对啦!” 走出去两步的团子敲敲脑壳,“我把正律和黑甲借你用一下下,还有啊,这些金砸安安没有拿走嗷,都在这里了!” 她很乖的,这些钱都是城中百姓的,她和他们不认识,不能乱拿! “安安这次真的走啦~” 闻守时送了两步,双手合于胸前,行了一礼,“下官恭送小姐…” 这一礼,是以他一州刺史的身份, 是对这孩子的敬佩。 第99章 南昭公主不见了 姜安在县令府邸上了马车,其后跟着一队黑甲,正言则骑马在前开路, 二驾马车晃晃悠悠启程,装饰的玉石发出叮当的碰撞声。 今日城中这样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百姓, 见是这位小姐的马车驶离,他们自发的站在街道两边来送行, 一身麻衣的稚子安然站在母亲的庇护下,眼神懵懂,身形瘦弱的女子声音哽咽,眼中的泪水如同掉线的珍珠滴滴坠下,男子双拳紧握,眼眶赤红… 他们一直跟在马车后默默相送,直到这辆二驾马车出了城门。 姜安坐马车喜欢开着小窗,这样她便能清楚看见沿途的风景, 此刻透过这小窗,她见到了一张张情绪复杂的陌生脸庞,尚且不懂人生何为如此苦涩的团子眼睛清澈, 她觉得这些人都好悲伤。 “酿酿…” 姜安仰着迷茫的圆脸,去抓酿酿的衣袖,“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为什么安安觉得他们这么悲伤呀?” 酿酿素手去抚小姐银簪上坠着缠绕到一起的铃铛, 黄沙激荡而起时,寂静的街上她嘶哑悠远的声音被风带出去很远…很远。 “小姐,这城里…这世道不止有他们是坏人,这座城若没有一位好官治理,就算抓起来再多坏人都没有用的。” 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坏人可以洗心革面,可一座城若没有一位好官作他们心中的戒尺,百姓的苦难依旧会继续… “百姓们不是悲伤,他们很感激小姐将坏人抓起来,也为那位不知从哪里来的、能够掌控他们命运的新县令忐忑…忧虑…” “嗷~” 姜安抠抠有点痒的脑壳,对酿酿的话似懂非懂。 …… “小姐…” “唔…酿酿,到了嘛?” 还没睡醒的团子在软垫上翻了个身,小屁股拱着又往车壁上贴了贴。 “诶…” 酿酿抱着小姐,在团子没反应过来时动作极快的让她坐好, “还没到,王爷来接您了,就在外面。” 她爹来了? 姜安揉揉困倦的圆眼,推开马车的门。 马车外一片荒凉之色,崇州府城的城墙在远处隐约可见,骑在战马之上的王爷风姿卓越、气势凛然, 姜寂臣身后还跟着一队骑兵,傍晚的夕阳照在黑甲兵玄色甲胄上,泛着森然的光。 团子看见老父亲的身影,一屁股坐下,张着两只小短手,圆脸扯开乖巧笑意求抱抱, “爹呀~” “安安可想!可想你啦!” 姜寂臣眉眼间的寒意融化,一双长腿夹紧马背,向着闺女而去。 他将人接到马背上,用披风挡去凛冽的风,低声询问,“阿安饿不饿?” 闹了一天,估计也没吃什么东西… 后知后觉的团子赞同点头,抱着肚子可委屈,“饿,安安好饿呀~” “好,爹带你回府用膳!” “驾!” “……” 直到姜安吃饱喝足,姜寂臣都并未询问有关县城发生的一切,似乎他闺女就只是出去玩了一天。 是夜,一份文书由观砚从书房带出王府,快马敲响了的正是谢云山的将军府, 一身寝衣的谢小将军双眼迷茫的接过观砚递给自己的文书,这上面还有姜寂臣的主帅印。 他张扬的脸上表现出对这份调令非常的不理解,举着文书再次询问出声, “所以你是要告诉本将军,王爷大半夜让我带兵前往那个鸟不拉屎的县任县令,军管那座城??” 观砚脸上维持着得体假笑,“回谢小将军,是暂任。会有新的县令上任。” 一县县令是几品? 他是京都谢家嫡出子,就算不被父亲重用,也是世家子,让他去做县令?! 谢小将军坐在床榻边上,咬牙切齿,“王爷什么意思!” 想他在崇州府城这几年,虽说打着与姜寂臣对立的名头,却只是在小事上公事公办的找找存在感,他就这么羞辱自己?! 观砚:“王爷说了,谢小将军为人赤诚,又有世家子的骄傲在身,断然不会做出为难一县平民百姓的事情来,那些金银您也看不上…” “所以放眼崇州府城,这件事您做最合适!” 观砚: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王爷说的其实是随便夸夸就行… “咳…” 谢云山收了文书,压住上扬的嘴角,算他眼光还不错! “那本将军就答应了…等等,别忘了让王爷赶紧安排新的县令来。” “观砚一定转告王爷。” 从谢将军府离开的观砚在街上打马而归,巡查宵禁的士兵见是他,统统放行, 他回去时,书房的烛火还亮着,姜寂臣正将一封密信放在烛火上燃烧。 “王爷,事情办好了,谢小将军应下了。” “嗯。” 姜寂臣正执笔写着什么,只见笔尖微顿,老父亲敛眉思索,“阿安的生辰是不是快到了?” 观砚磨墨的动作一顿,快吗? “回王爷,大小姐的生辰还有两月有余…” 两个月… 王爷眉心微蹙,周身烦躁的情绪散开,他低语道:“也不知能不能在王府给阿安贺生辰。” 观砚迟疑一瞬,询问道:“王爷,可是京都有消息传来?” “可要属下去寻胡军师?” 姜寂臣收了笔,将纸条卷起塞进竹筒中,窗边停着的苍鹰飞向黑色的夜空中, “不必寻他。” “京中暗线来报,二皇子被本王那位皇兄罚了禁足两月…原本为南商帝贺新岁而归的公主应该回到宫中准备待嫁事宜,却不曾想在归国的路上消失不见。” “今日军营中有斥候探得南昭边关有异动,他们似乎知道是谁带走了这位即将嫁与皇上为妃的公主…” 二皇子被禁足… 观砚已经待在王爷身侧伺候多年,虽不及胡军师运筹帷幄,却也不是蠢人, 二皇子负责各国使臣来贺的护卫事宜, 而在南商军队护送下,南昭公主却消失不见,他自然是要承受天子的怒火, 此事之后发生的所有裙带反应都会算到这位倒霉的二皇子身上, 京都,二皇子一派与太后底下养大的大皇子相互制衡,禁足两月能发生太多、太多意想不到的事情… 松湖武场比试当日,胡晏曾与姜寂臣说过,殇国大皇子似乎与这位公主关系匪浅, 且阿安与殇国大皇子苏宥齐在裕福楼前相撞那日,他手上还提着首饰盒子。 姜寂臣今日思索此事之际,向孙管家问过,崇州的这家首饰铺子做出的女子饰物都是些未出阁小姐或是新妇佩戴的样式, 殇国皇帝只有一妻,皇后产下这位皇子时,已是三十岁,这礼物不是送与她的。 若公主不能归国,南昭与殇国这一战无法避免… 所以姜寂臣才会忧愁能否在府中为闺女贺生辰。 第100章 大黄 此后一月,崇州内风平浪静,府城外的主营中却弥漫着隐约的戒备与紧张… 谢云山暂任县令之后,也忙碌起来,一连月余都没有时间踏进主营,对这其中暗藏的杀机完全不知。 每日公鸡还未打鸣,他便骑马前往县城,直到夕阳西坠才返回崇州府城。 一月未见,咱们这位谢小将军张扬的面孔都沧桑不少。 因着春耕结束,团子也回到学堂继续上学,整日被之乎者也填的满满,看上去像是被知识撑到了一样,萎靡不振… 偶尔偷溜出去,下一秒就被闻讯而来的老父亲亲自逮回学堂。 几次之后团子也摸出其中的门路,趁着夫子说休息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偷偷从狗洞爬出去,侍女、侍卫还有她的专属座驾统统都不要了! “嘿咻…嘿咻…” 狗洞里,一个小屁股正努力往外挤… “汪?” 姜安胖乎乎的身板卡在洞里,听见狗叫,茫然抬头。 原是这洞的主人,看门伯伯养着的大黄狗… 团子和狗,两只都四脚着地。 她嘿嘿一笑,咬紧腮帮子使出吃奶的力气,自己把自己从洞里薅出来, 姜安拍拍身上沾着的灰尘,哒哒走到大黄面前蹲下。 “大黄啊…” “你得努力啊,这洞还是太小了!” 大黄:“汪?” 她捏上狗嘴,圆乎乎的眼睛眨呀眨,“不要叫嗷,会把人引来哒!” 安安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哒! “好大黄,等安安回来给你带鸡腿啊~” 姜安蹦蹦哒哒往街上跑,身后学堂围墙旁的一棵树上,姜四一身黑衣注视着远去的欢快团子。 他看了看小主子,又看了看学堂方向,脑袋里只有一根弦的暗卫在通风报信和跟上小主子选择了后者, 反正以他的武功,绝对能护住小主子… “小姐,又出来玩了?” “这次怎么没带侍女呀?” 姜安走在街上,街道两边的小商贩亲切的和她打招呼,还不忘包了一个大大的饼子递给她。 团子呲着白糯牙齿接过,饼子差不多和她的脸一样大,都很圆,看着格外喜庆。 “是呀,安安出来玩~” 她咬了一口饼子,面食的香气在味蕾上绽放,“刺史说城郊的田长出幼苗了,安安去看看呀!” “您一个人去城郊啊?” “安安…” 姜安再咬一口饼子,刚想点头,就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 “哦哟,这下安安不是一个人啦。” 原是学堂里发现团子不见了的祈善渊追了出来,他跑到安安身边,上下打量着正在安心吃饼子的团子。 还好,就是脏了点… 小公子用手帕擦去团子脸上沾着的灰尘,有些生气,“安安出来怎么连酿酿都不带着了!” 姜安撅嘴,“哼,安安都知道啦,带上酿酿他们,我爹一会儿就来抓安安啦!” 祈善渊无奈一笑, 傻安安,这城中有巡查的黑甲,城墙上还有守城兵,任谁认出了她这个王府小姐独自在外,都会去禀告王爷的。 虽是这样,小公子却还是没有责怪团子的意思,“那安安也不能自己偷溜出来,可以叫上我们…” “好叭╮(╯-╰)╭” 姜安拽过渊渊的袖子,另一只手还不放开啃了几口的饼子,眼睛亮亮的和他分享,“城郊的田长出幼苗啦,我们去看看呀。” “走嘛,走嘛~” 团子敦实,像八爪鱼一样扑在祈善渊身上,差点让小公子跪下。 “好…” “( ?? w ?? )y!” 姜安哒哒往前走,身后的祈善渊将一块碎银子放到小摊上,“麻烦您去学堂寻一下王府侍卫,告知他们,我与安安去了城郊。” 小商贩连忙将这银子还给这位小公子,脸上挂着憨厚笑容,“这钱小的不能收,您放心,安安小姐的事情小的肯定给办好!” 话罢,祈善渊还未动作,小商贩连摊子都没收拾,转身就往学堂的方向而去… “渊渊,快走呀。” “来了…” 走到城门的位置,不出祈善渊所料,守城兵认出了姜安。 见她身边只有一位肩不能扛的小公子陪伴,守城将领指了自己信任的下属跟在小姐身边,又体贴的拉来一辆马车。 临走时,姜安还不放心的和将领打商量,“不可以告诉我爹嗷,安安是偷跑出来哒!” “额…” 将领一愣,在团子满眼期盼中点头应下,“小姐放心,肯定不告诉主帅。” 她露出梨涡,满脸笑容的伸出小拇指,“那我们拉钩…” 将领迟疑伸手,多少有点骗小孩的愧疚感了… 他眼珠子一转,这么小的团子肯定记不住自己的长相,“行,拉钩!” “小姐放心,末将王飞肯定不会骗小姐!” 身旁的小将一脸震惊的看向自家顶头上司,你说你叫啥? 王参将知道了,真的不会打爆你的头吗? 姜安郑重点头,一脸我信任你的表情,“再见,王飞参将~” 看完全程的祈善渊:安安这样,长大了真的不会被骗走吗? 城郊与一月前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远远看去大片、大片的田地绿意盎然。 走近些,便能清楚看见刚从土里挣扎而出的幼苗,小小一个,带着满满生机与希望。 姜安就这样两只胖手叉腰站在田埂上,扬着小脑袋,骄傲的自夸:“安安可真厉害!” 等她爹回来,她一定要告诉她爹,这都是乖崽给他打下的天下! 远处有马蹄飞扬的声音传来,引得祈善渊他们转头去看, 原是今日提前从县城回来的谢小将军。 “嘿,你这团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将军翻身下马,随意将马鞭一抛,扔给身后的侍卫,蹲在姜安面前,用手指坏坏的去戳她的脑门。 姜安呲着牙,作出要咬人的样子,瞪圆了眼睛,“安安来看自己打下的天下!” 她打下的天下? 谢云山朝着田地的方向远眺,这一月他都会经过城郊,这里何时一片绿意自己都没有发现… 想起裕福楼中,人人对这小团子的夸赞之词,恨不得将人供起来的样子,谢小将军又戳戳团子的脑袋,“你这脑子是怎么长得?” 他四岁的时候,整日除了气夫子就是在后花园里上树掏鸟蛋… 姜安哒哒跑到渊渊身后,将自己藏起来,又露出半个脑袋,语气骄傲,“没有办法,谁让安安这么聪明嘞~” “嘿~” “你这团子,真不谦虚!” 第101章 春杏楼 谢小将军本就不大的年龄独自一人在这崇州,身侧又无父母亲人管束,本就是个小混世魔王,如今更胜! 他眉毛一挑,脸上坏笑,“团子,本将军带你去玩,来不来?” 祈善渊眉心微蹙,心中敲响警钟,总觉得谢云山所说的玩不是什么好事… 玩? 姜安磨蹭两步,从渊渊身后出来,“去哪?” “找你的漂亮美人?” “咳…” 团子的话让谢云山回忆起某些不美好的事情,尴尬的摸摸鼻子,“不是她…” “小爷带你听曲去,那楼里还有吃食,还有美人作陪,赏心悦目。” 吃食!美人! “好啊,好啊~” 姜安哒哒就要靠近谢云山,又被祈善渊连忙抓到身边护好。 姜安要是跟这谢小将军走了,那酿酿他们一会儿追来岂不是要扑个空? 对上安安疑惑的眼神,小公子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如何解释, 若是安安知道自己偷偷告诉了酿酿,她肯定要生自己的气。 所以只能干巴巴说一句,“安安,那儿不好玩…” “诶?” “渊渊去过吗?” 祈善渊生在富饶的南地,虽只有八岁,却也因着身份有过许多见闻。既能听曲又能看美人,无非是崇州府城的春杏楼,可那是青楼啊! 他的耳尖欻的红起来,讷讷摇头,“没…” 谢云山见状哈哈一笑,一手夹着团子,一手将抗拒不得的祈善渊交给侍卫,“走吧,本将军带你们去见识一下!” 谢云山的贴身侍卫云毅欲言又止… 公子啊,上次你骑马带这小祖宗打马过街,被镇国王爷派人拎着吹了半夜的风。这次你又要带着她去春杏楼,您真是不作不死啊! 云毅拉着祈善渊叹了口气,独自嘟囔,“崇州的春天真暖和,希望明天还能看见…” 祈善渊:…… 团子被谢小将军安放在马背上,似是想起什么,他打个寒颤,用身上的披风将姜安裹了个严实,打眼一瞧,还以为是什么圆乎乎的物件呢。 同样,祈善渊也爱屋及乌得到了一样的对待~ 就这样,姜团子与前来寻小姐的酿酿等人完美错过~ 春杏楼在靠近松湖的街上,这整条街都热闹非凡,赌坊、酒肆以及青楼遍地开花,其中那挂着飞扬红绸的便是春杏楼。 春杏,之所以叫春杏,是因为这楼前有两棵粗壮的杏树,听说这树在还没有春杏楼时便在这里。 一到春日杏花绽放时,楼前花瓣随风摇曳,明明是风尘之地,却平添了素雅,可以说春杏楼如今这般风光模样,这两棵杏树功不可没! “哎哟,谢小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春杏楼啊~” 老鸨接到龟公传话,说金主来了,就赶紧扭着老腰出门迎接。 她身上的脂粉香扑鼻,脸上一层厚厚白色,眉间花钿随着神色灵动,一双见到谢云山,放光的眼睛盯紧了他的壮硕胸膛。 眼看老鸨拿着帕子的手就要落在他的胸肌上,却又猛然顿住,似是见了鬼一样赶紧抽手, 她发现谢小将军怀中熟悉的娃娃时,腿突然有点软。 当日驿站正律斩杀漠北公主奴隶时,她还在那儿。 “哈…哈…安安小姐怎么也来了…” 这语气多少有点不欢迎了… 老鸨都要哭了,扯着谢云山的胳膊,“小将军啊,你带着这位祖宗来我这儿春杏,您不怕王爷发怒,我还怕王爷拆了我这楼啊!” “您看,要不您去旁边的芳华呢?” 去搞他们家吧,正好还没人和自己抢生意了! 谢云山掂了掂怀里的团子,脸上是张扬的笑,他哥俩好一般揽过老鸨,将金锭子塞给她,带着人往楼里走, “你就放心吧,王爷不会拆了你的楼,再说了,那芳华楼的姑娘也没这儿的好看啊。” “我就带着她听听曲儿,你给小爷找个安静的房间不就好了嘛!” 就连团子都认同的点点脑袋瓜,“放心啦,我爹只会打我屁股,不会拆你的楼呀~” 顺带被拐来的祈善渊捂上眼睛,不去看这大堂中五颜六色的莺莺燕燕。 在听到安安的话,嘴角抽搐,你还知道会挨揍啊! 老鸨带着谢云山一路上了三楼最大的包厢,又叫来了几个知分寸的姑娘。 带着姑娘进屋前,老鸨耳提面命,衣服穿严实,该抚琴的抚琴,该跳舞的收敛着跳,实在不行给那个小祖宗讲个评书也行! 万一镇国王爷突然杀过来了,她还能有条活路。 看着姑娘们都进了包厢,送进去的吃食也挨着样检查过之后,老鸨擦擦脑袋上的汗水,脂粉都在脸上晕开。 她哭丧着脸,一甩袖子下楼,“这叫什么事啊!” 一位是王爷,一位是谢小将军,中间还有位小祖宗,她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一个金锭子,她这全楼上下都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这间包厢专门为贵人们准备,屋中摆设素雅,淡色的轻纱环绕,深红色宝石串成的珠帘隔绝外间站定的姑娘与姜安他们, 团子盘腿坐在软垫上,一左一右是谢云山与祈善渊,她双手撑着脸颊,看向姑娘们时大大的眼睛充满好奇。 谢云山面前的酒杯也换成了茶水,他喝了一口,没甚兴趣的放下,语气有几分轻佻,“都低着头,小爷能看见你们长什么样子?” 姜安:“对…对!” 祈善渊:…… 完了,这下真的要被带坏了! 姑娘们纷纷抬起头,要说这春杏楼的姑娘倒真是好看,各有各的特色,小家碧玉的…明艳张扬的… 她们抬头,看见正中间坐着的粉雕玉琢团子时,神色一顿,好漂亮的娃娃啊! 也突然明白了老鸨在她们进门前指点的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谁来这里,还带着个团子啊! 这几位姑娘中还有一位熟人,正是在驿站审案当日站出来指认格日勒赫的那位。 “呀,美人姐姐~” 姜安笑弯了眼睛,挥挥小爪子和她亲切的打招呼。 那姑娘也眉眼弯弯行了一礼,声音娇柔,“驿站当日还未曾谢过小姐为小杏子所做之事,小姐大恩,奴家不敢忘。” “嘿嘿~” 团子的小脚丫乱动,圆脸挂着憨笑,“没事呀,是安安自己想做哒~” 她想做便做了,这是因为她的身后有父亲守护,有那么多人在替她撑腰,姜安不需要考虑任何后果,只要开心就好。 第102章 打一顿?抄书?禁足? 春杏楼里的客人们要么是假装清贵的浪荡子,选的曲子悠长;要么是路过崇州一带有钱的商户们,屋中丝竹与不堪的调笑声混杂。 这般轻快的琴声少见,引得三楼的客人们驻足观望,却又被门口守着的带刀侍卫呵退。 包厢中,姑娘们和着这欢快的琴声翩翩起舞,身上轻盈的纱衣随着舞步翩翩飞扬,如同春日花丛中的蝶。 她们眉间也有如老鸨一般的红色花钿,为这好颜色平添一抹艳丽,纵使这舞规规矩矩,却也颇为赏心悦目。 珠帘卷起,姜安胖爪抱着杯温热的羊奶,被屋中温热烘红的圆脸粉嫩嫩,那梨涡就没从脸上消失过。 她乖乖巧巧坐在两位美人姐姐中间,偶尔接受她们的投喂,眼睛舍不得从跳舞的姐姐身上移开, “好看…嘿嘿…” 这样子惹得姐姐们娇笑,索幸她是个粉雕玉琢的团子,不然这表情放在谁身上都是痴汉样子! 谢云山闭上眼睛,指尖轻轻敲击桌案,与琴声和着拍子。 他拦下身侧姑娘还想为自己斟茶的动作,张扬的脸上满是轻快笑意,“美人就别给小爷灌这茶水了,喝着没甚意思。” 那姑娘收回谢小将军触碰过的手腕,脸染上绯色,“那奴家给您叫一壶温酒…” “可别!” 小将军靠近姑娘,肩膀压着美人瘦弱的肩,姿势说不出的暧昧,“要是让这团子不小心喝了,那王爷可真就要把我活埋咯。” “美人舍得?” 姑娘粉拳轻轻碰了下谢云山的肩膀,早就被他几句话哄得不知东南西北, “将军惯会说笑…” “……” 祈善渊木着脸坐在他对面,耳尖的红就没下去过。 “小公子…要不要吃颗葡萄?” 一只素白纤手伸到嘴边,指尖上的葡萄还流着汁水,祈善渊猛地后仰躲开,语气生硬,“不用了…” 那姑娘起了逗弄这小孩的心思,语气颇为伤心的放下葡萄,转而端起装满各色果子的盘来,又凑近了些,“小公子真的不吃吗,奴家尝过,很甜的…” 祈善渊:! 小公子不傻,自然晓得姑娘是故意的,便耷拉着眉眼有几分可怜样子唤姜安的名字, “安安…” “诶?” 完全沉浸式体验的团子迷茫转过脑袋,看见的就是渊渊小可怜更可怜的表情,衬着他旁边的漂亮姑娘都像大灰狼… 别怕,安安保护你! 她挪挪小屁股,腾出来一个小小的、刚好能塞下渊渊的位置,胖爪拍拍软垫, “渊渊,快来!” “啧啧啧…” 谢云山摸着下巴看戏,这小孩不简单啊! 就连几位姑娘都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楼下, 春杏楼前一队战马嘶鸣着停下,附近前来寻乐子的男子们甚至还未看清最前的那位是谁,便被一流水的黑甲护卫吓得原路返回。 姜寂臣一身劲装,他下马后卸下披风扔给随行的观砚,寒着一张脸大步跨进春杏楼的门, 同样而来的胡晏无奈叹气,只能安排着这队黑甲守在春杏楼前即可,随后也追着王爷身后替某只团子狡辩。 “安安年幼,贪玩了些,王爷别冷着脸,当心吓到她!” 姜寂臣看都没看往自己这边走来且像软脚虾一样的老鸨,只兀的停下步子,语气有些冲,“吓到她?我看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吓不到她!” 瞧瞧给气的,都不说本王了… 胡晏轻咳一声,压下嘴角的笑,“那王爷要怎么办?” “不然就打她一顿,让安安长长记性?” 一边说,他瞟了眼王爷的脸色,显然是舍不得打… “不然发安安抄书?” 小丫头娇气,宣纸写了几页大字,就吵着手疼,老父亲才舍不得。 “不然就禁足吧…” 姜寂臣还是不说话,他自己的闺女他了解,阿安最喜欢出去玩。 从接她回来,这团子就没哭过,就算是摔了跟头,也是自己笑嘻嘻爬起来,反而安慰他这个老父亲,说不疼… 越想,姜寂臣心头的怒火越小,最后凉凉看了胡晏一眼,似乎对准备好怎么惩罚他闺女的这人十分的不满。 胡晏与王爷多年老友,一个眼神便能懂对方的意思,他双手一摊,语气无奈又好笑, “这可不干在下的事啊!” “那个…” “见过王爷!” 老鸨脸上的笑容勉强,哆嗦着准备行礼。 姜寂臣:“免了,阿安在哪,带本王去。” “大小姐就在三楼,王爷这边请!” 祖宗,你快把这个小祖宗带走吧! “王爷…” 老鸨哭丧着脸回头,虽然喊的不是她,但是她着急啊! 这声音很特别,是出去寻小姐没找到的酿酿,她冷着一张略显英气的脸,眸中尽是杀意。 酿酿从前是暗卫,暗卫没有自己的情绪和需求,更不会主动叫住主子提什么要求, 姜寂臣的眼中诧异一闪而过,倒是耐下心来,“说。” 酿酿垂下的手微动,一柄短刃从袖中滑落,语气平静又森然,“奴婢能打谢小将军吗?” 胡晏捂脸,你刀都拿出来了,确定真的只是想打一顿? 老鸨更想哭了,总觉得自己脖子凉凉… 如果可以,她想在门口挂个牌子,谢云山与姜安不得入内啊! 王爷挑高眉头,她待在阿安身边,倒是越来越有人气儿了… “谢云山你不能打,不过可以去打另一个…” “是。” 姜寂臣意有所指,酿酿马上领会,是一路暗中保护姜安的姜四。 胡晏望向酿酿转身就走掉的背影,“你真让她去?” “要是这小侍女受伤,安安也会不开心…” 姜寂臣摆摆手,示意老鸨继续走,“无事,姜四不敢。” 姜安在姜四心里比他自己的命都重要,让小主子不开心这个选项在他那里根本就不存在,否则他也不会放任谢云山带人走。 与此同时,酿酿走出楼外,抬头望去。 一身黑衣抱着长刀的姜四就站在三楼包厢窗外的一条横杆上,他微阖着眼似乎在假寐,春日的风吹动玄色衣袍却不能撼动他半分。 酿酿收起匕首,反手拔出黑甲的长剑,脚踏马背而起,手中的刀直奔姜四而去。 随之而动的黑甲被正律一个手势压下,他与倒霉弟弟就站在楼前抬着头去看纠缠在一起的二人。 第103章 看不见我… 酿酿的功夫不如姜四,她的刀尖所指永远被姜四未出鞘的刀压上一头。 她攻,姜四挡。 几十招过去,这人连脚下的步子都未曾挪动… 酿酿:“小姐独自出城,你为何不传信烟!” 姜四手中刀鞘横放,一个借力打力将酿酿握刀的手弹远,面罩之外的眸子没有情绪起伏, 他说道:“小主子出门高兴,为何要传?” 传信烟,你们还不是会出来阻止她。 酿酿双眼冒火,手背被击中,长剑脱手。她脚尖勾着横杆,倒挂其上抓住长剑,凭借强悍的力量翻身上前,剑锋横扫姜四下半身。 “若是小姐出现危险,你当如何!” “你不知谢家与王府有仇?还让谢云山带小姐走!” 姜四敛眉,脚上用了五成力踹在横劈的刀锋之上,语气平常:“他敢有祸心,杀了就是。” “磨叽。” “……” 上面这两位一边打一边吵,下面看戏的正言靠近他哥,“哥,看看这位给酿酿气得,都给哑巴逼的说话了~” 正律挪了一步,嫌弃的瞥了眼他弟,“闭嘴吧,小心她一会儿拿你撒气。” 正言:…也不是不可能… 他拎着刀嘿嘿一笑,“哥,那啥…我就先走了哈~” 而此刻还在欣赏美人姐姐的姜安丝毫不知道危险已经逼近… 她甚至学着谢云山的样子,从怀中掏出一块大大的金锭子塞给身侧坐着的姐姐。 金锭之大,团子一手握不下! “噗…咳咳。” 谢小将军擦去唇边的茶水,眸中闪过好笑,他指了指姑娘手中的金锭子,“我说团子,这么大一个,你带着不嫌沉啊!” 笑话! 金锭子这么可爱,怎么可能会沉呢! 只见团子当着他的面,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同款,主打一个雨露均沾的塞给另一位美人姐姐, 她摇摇脑袋瓜,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非常真诚的回答谢云山:“不沉啊,安安还可以再装两个!” 包厢中的曲子还没有停下,站在门外的姜寂臣能清楚听见谢云山张扬的笑声, 老鸨擦去额头上的汗水,畏惧使她不敢抬头,只躬着腰站在一侧候着。 胡晏:“行了,你下去吧。” 得到赦令,老鸨对这位温和的公子感恩戴德,连滚带爬的就往楼下去, 她跑回自己屋子,将随后而来的龟公扯着扔出房间,瞪着还有惊恐未褪的眼睛,“别来找我,随他们闹!” “嘭!”的一声,房门阖上,徒留龟公一脸呆滞。 “吱呀”的开门声淹没在琴声中,包厢中无人发觉。正在旋转跳跃的姑娘一个转身正巧与冷脸的姜寂臣对视, 狭长的眸子如同无底深渊,其中威压让跳舞的姑娘苍白了脸。 “奴家见过王爷…” 包厢中所有声音全部戛然而止,尚且没反应过来的姜团子疑惑歪歪头, 王爷? 这崇州不就只有她爹这一个王爷吗? 那门口的是……? 姜安:! 遭咯,要遭打咯! 团子咻的起身,在包厢中四处找着可以藏下自己的地方,跑了两步,还不忘再回头拉着渊渊小可怜一起跑。 她掀起轻纱,整个团子缩成一坨面朝墙壁蹲下,胖爪捂上眼睛,嘀嘀咕咕道:“看不见我…看不见…” 同样被姜安藏起来的祈善渊乖乖蹲下,“安安啊,咱们是不是…”有点掩耳盗铃的意思了… 姜安:“嘘,渊渊不要说话,会被我爹发现哒!” “…噢…” “啧…” 完全被遗忘的谢云山对上一身肃杀气的王爷,半端着的茶杯放下,心里还想着,团子太不够义气,居然拉着小屁孩跑了! 那可就别怪我了! 谢云山轻咳一声,默默站起身,让开位置后蹲着的两小只一览无余。 “末将见过王爷。” 胡晏扫视过这些姑娘的模样,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哟,谢小将军好雅兴啊…” 谢云山摸摸鼻尖,选择性忽略,不去看老狐狸。 姜寂臣瞥了眼做贼心虚的谢云山,指尖摩挲过玉扳指,“边关清苦,看来是饿着谢小将军了,不若本王做主,送你回京都,如何?” 谢云山倒退一步,吓得拒绝三连,“小爷不回!” 姜寂臣大踏步往姜安撅着屁股藏起来的位置走去,低沉的声线不容旁人质疑, “二皇子即将启程前往崇州安抚殇与南昭两国,本王觉得这去京护卫的差事,你做着最合适。” 谢云山抓抓后脑勺,还想上前与王爷掰扯,却被胡晏一柄折扇压住肩头, “谢小将军还是听令吧。” 姜寂臣为护国军主帅,主帅之令,没有他这位将军反驳的余地,除非他想以抗命之罪押解进军中大牢。 谢云山听出胡晏的言外之意,只得憋屈的应是。 胡晏:“谢小将军启程后难免日子乏味,不如在下陪您…” 谢云山:! “王爷,末将就先回府准备了哈,明日!明日我就启程!” 他一溜烟跑出包厢,朝属下摆摆手,“走走走,快走!” 胡晏望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真有意思… 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洪水猛兽在后面追他呢! …… 老父亲在团子的身后蹲下,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她的发包,又戳戳她脸颊上的肉肉,哪里还有上来之前的怒气, 他语气凉凉说道:“阿安越发厉害了,居然钻狗洞偷溜出来。还跟着谢云山来这儿听曲?” 安安捂住自己的发包,又捂住肉肉的脸颊,口齿不清的狡辩,“安安没有,安安梦游啦~” 胡晏捂脸,我的小祖宗啊,你好歹找个靠谱点的理由啊。 姜寂臣:“…你转过来。” “我不!” “爹不可以打安安嗷!” 老父亲叹了口气,“好,不打你。” 他想想之后还是觉得不解气,又戳戳闺女的脸颊,语气有些委屈,“本王何时打过你!” “哼,安安上次出来,爹还打我屁股呢!” 他就拍了一下,都没舍得用力气! 姜寂臣赶紧把一肚子委屈的团子抱起来,“是爹不好,不该打你…” “你喜欢这些姑娘,就让孙管家请了她们去府上给你跳舞,下次不准再来这里了,听见没。” 姜安:“嗯啊!” “安安知道了,再也不来啦(bushi)~” 一同进来的侍卫包括打完架回来的酿酿纷纷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谁把他们杀伐果决的王爷掉包了? 第104章 谣言啊! 最后,人见人爱的乖崽不仅没有遭打,还凭借实力让老父亲答应晚膳再加一道菜。 她乖乖站在姜寂臣身边,挥挥胖爪与站在角落里的姐姐们再见,鼓鼓囊囊的怀里还揣着几只带着香气的香囊。 春杏楼一楼大堂中,丝竹之声早在黑甲立于门前时便停下。酒气烘热头脑的男人们也清醒过来,战战兢兢缩在各自座位上,偶尔偷瞄门口那条康庄大道… 靴子踏在织就的地毯上,还有孩童声音娇憨分享今日见闻的声响闯进众人耳中。 他们小心翼翼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金尊玉贵的镇国王爷手上牵着府上大小姐往楼下走来。 马背上杀伐果决的王爷收敛起一身威压,面对闺女时脾气极好,就算她偶尔蹦蹦跳跳间秀鞋上的灰尘沾到衣袍,也不见生气… 合着镇国王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因为他闺女来了这春杏楼啊! “见过王爷…” 大堂中,无论男女,哗啦啦跪拜一片。 姜寂臣一手牵着闺女神色如常的从正中间走过。 直到那片玄色衣角从视线中消失,堂中众人才松懈一口气,缓缓起身,春杏楼里丝竹之声再起。 接着奏乐,接着舞~ 今日之后的崇州,一直流传着关于咱们这位王府小姐的传说… “诶,听说了嘛,安安小姐昨日在春杏楼被王爷给逮到了!” “这有啥…咱们安安小姐上次被王爷逮到还是在城郊的田里呢,我可是亲眼看见的!” “还有,我姑母的大舅家她二姨就在崇州属县,咱们安安小姐上次去那儿还砸了那贪污县令的府邸呢…” “这我也听说了,安安小姐大锤子抡的那是虎虎生威!” “你这谣言吧…” “你放屁,老子亲眼所见!” “……” 当然这些谣言,姜安统统不知道,她还在自己的床榻上搂着昨日卖掉最后一批蔬菜赚的银子睡得正香~ “阿安…” 已经穿戴整齐的老父亲接过酿酿手中的湿帕子,试图唤醒自己正在沉睡的乖崽。 “唔…” 姜安扑腾着两条小短腿,拱着小屁股翻了个身,“爹呀,安安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就去学堂…” 床榻边上的姜寂臣抓过闺女的手,用湿帕子轻轻擦拭。 “阿安想去上学堂啊,那爹就不带你去军营了。” 军营? ! 团子两只手扒着眼睛,努力睁开一条小缝,急忙说道:“起啦,安安起来啦!” “哈…” 老父亲用湿帕子糊在团子脸上,轻声笑骂,“小懒包!” 经过一炷香的时间,姜寂臣成功带着睡眼惺忪且打包早膳的闺女上了马车。 今日的军营比之往日更加肃穆。 安安进到主帐时,霍朗正在细细擦拭他的长刀,那架势似乎随时准备对敌人磨刀霍霍。 其他几位主将也都在主帐中,属于谢云山的椅子却是空出来的。 “谢云山何时出发?” 姜寂臣轻轻将闺女的头发抚顺,目光扫过那把空着的椅子,随口一问。 “回主帅,已经在练武场上集合了,就等着您露面,队伍就能开拔。” 霍朗撇嘴,“不就是接个皇子过来,主帅去练武场干嘛,自己走得了!” 他素来看不上这位姓谢的公子哥,不为别的,单纯就是讨厌他的姓氏! 胡晏警告瞪他一眼,温润的嗓音严肃,“护国军的规矩,队伍离营远赴,主帅都要在场。” “就算谢云山手下的队伍是后编入护国军,他也是你我之中战场上可以交付后背的兄弟!” “京都谢家如何,不该全加注在他一人之身!” 如果不是姜寂臣在战场之上从不分何为大将、何为小兵,混在士兵中与他们一同厮杀拼命,护国军哪有今日之势! 况且,谢云山说到底,也不过是被家族远放到这崇州送死的一枚棋子。 霍朗主打一个嘴快、认错也快,缩缩脖子赶紧认错,“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谢将军…” 主帐外,一小兵唤了声沉浸在思绪之中的谢云山,面上疑惑,“将军怎么…” 谢云山摆摆手,让他离开,自己大步掀开帘子走进, “呦,都在呢!” 他懒散坐在椅子上,一口饮尽杯中茶水,“啊,可累死本将军了。” 谢云山面色如常,依旧张扬,没啥礼数,也足够洒脱。 “我队伍都整装好了,王爷要不要去瞧瞧?” 又给闺女喂了口温水的姜寂臣点头应下。 眼睛嘀哩咕噜乱转的安安歪歪脑袋,举起小爪子,“安安可以去嘛?” “可以。” 嘿嘿~ 团子憨憨一笑,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去看谢云山,“谢将军去京都,可以给安安带好吃的回来嘛?” “这个啊…” 谢云山既不想让团子失望,也知道自己从京都带回来的东西别说姜寂臣不放心,就连他自己都不放心。 有了! 他打了个响指,眉头挑高,“我让二皇子给你带!” “宫里的好物件多!” 这二皇子原本两个月的禁足还是暗中有姜寂臣在京都的操作,他才能早早放出来,并且成功在皇上那儿得到戴罪立功的机会。 不然,两个月,足够太后一脉的大皇子将其势力蚕食大半! 所以,二皇子带来的东西,姜寂臣肯定放心,毕竟是一伙的~ “嗷,好叭~” 姜安抠抠脑壳,似是想到什么,她哒哒跑向谢云山的方向。 “呐,这个给你!” “祝你顺利呀~” 团子撸下腕间的佛珠,大方送给愣怔的谢小将军。 “我不要这个,这是国师送给你的…” 谢云山嘴边荡漾开真切的笑意,不是往日那种张扬又散懒的笑,他重新把菩提子套回到团子手上, 骨节分明的手揉揉安安肉乎乎的脸蛋,“谢谢你呀。” 他年少离京,父母亲也未曾到寺庙为自己求什么,他记得当时兄长初入仕途,他们用了自己全部的精力去教养这位谢家家学的继承人。 “诶?” 可是他答应会给自己带礼物呀,虽然是转告二皇子带~ 安安觉得,你送我,我便要送你! 所以她右手从怀里掏出个金锭子,左手掏出个银锭子, “这个,给你!” “盘缠!” 主帐中传来哈哈笑声,几位主将都被这团子傻乎乎的真诚所逗笑。 第105章 南商不只是姜家的南商 距离谢云山远赴京都已经一月有余,春耕过后的崇州热的很快,到处都是一片绿意。 经过老父亲与夫子的商量,决定给乖崽放几天假,只要每日完成课业便可。 孙管家知道小主子喜欢鼓捣苗苗,特意从来往商人手中买来许多珍奇花植和种子。 这几日,王府中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蹲着一只勤勤恳恳的团子,举着自己的小锄头到处刨坑。 就连养着白虎的西苑墙根下都被洒下大把的花籽,美名其曰:那个整日暴躁的大老虎闻着花香,说不定心情就好啦~ 当然,看准机会再次准备往西苑里钻的团子,也被酿酿拎着后脖颈放远了些。 双脚离地的姜安双手环胸,小嘴嘟的老高,对此表示十分的不服气! 南昭与殇国两国之间的形势愈发严重,南昭丢了准备献于南商皇帝的公主,殇国也丢了当成太子教养的大皇子。 两国边关刀刃相见、矛盾不断,就连崇州都受到波及,几国之间流窜的商人少了很多,街上也稍显冷清。 姜寂臣在军营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书房的烛火常常明到夜半。 姜安已经接连七日未曾看见自己的老父亲了,她一身脏兮兮的坐在府门前的台阶上,身侧还放着沾上湿土的锄头。 团子将脸蛋埋进狐狸崽崽柔软的肚皮上,眼巴巴盯着街上偶尔路过的百姓。 孙管家:“小主子哟,这石板多凉啊…” “咱们回去等好不好?” “可是安安不想走呀。” 姜安小细眉毛耷拉下来,伸出十根短短的手指,“安安已经好多天没有见到爹啦!” 她捧起舒服到打呼噜的狐狸崽崽,“崽崽也想爹啦!” “嗷?” 它爹搁哪儿了? 瞧着小主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孙管家哪里还舍得再说什么,只是吩咐酿酿赶紧拿个软垫过来。 “驾…” 远处传来马蹄跑过石板的声响,姜安噌的起身,狐狸崽崽还没反应过来就滚了下来。 她圆眼亮晶晶的,踮起脚向声响处看去。 马背之上的赫然是姜安心心念念的爹。 姜寂臣墨发束在脑后,随着衣襟一同飞扬,他面色冷凝,打马过街硬是跑出冲锋陷阵的锐利,其后跟着的胡晏只得不断加快速度,才能跟上他的脚步。 “阿安。” “爹呀~” 圆乎乎的团子小炮弹一下扎进老父亲的怀里,眨着一双圆眼满是对亲人的眷恋。 姜寂臣笑着将人抱起来,让闺女坐在臂弯,“阿安今日都玩什么了?” 孙管家非常自然的接过主子手中的马鞭,“小主子今日过午偏要在府门前等您回来,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姜寂臣的心软下一个角落,大掌拂过闺女的脸,“爹最近事情多,都没有陪安安吃饭。” 姜安(傲娇):“哼!” “今夜二皇子就到崇州,爹带你去驿站听曲!” 至于为什么一国皇子来了崇州还要睡驿站,完全是因为边关三大州就只有镇国王府这一座按照国制修建的宅子。 当然姜寂臣才不会让他住进来,所以刺史闻守时也只能将人安排进再次简单装修的驿站了~ 姜安惊喜的抱上她爹脖子,“尊嘟呀?” 姜寂臣笑笑,“对,真的。” “不过阿安要先陪爹去书房,你今日的课业写了吗?” “哎呀,安安想写哒~” “小鬼头!” “……” 书房中, 姜安趴在小桌案上,脑袋瓜悄咪咪从书后面钻出来,圆眼瞅瞅她爹,又瞅瞅胡晏。 二人之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胡晏:“今日斥候在殇国边关发现了漠北人活动过的痕迹,昨日殇国与南昭发生冲突恐怕是漠北有意为之。” 单凭漠北一个小国,纵使兵力再强盛,也不敢在两国之间添一把柴,只能是漠北背后的苍漠想要借此机会将殇与南昭收入囊中。 如今四国鼎立、僵持,在无法打破这种僵局时,附属国的归属权便尤为重要。 “王爷的暗网还没有发现殇国大皇子的踪迹?” 姜寂臣双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指尖轻轻敲击,“没有。” 胡晏蹙眉,轻叹一声,“算了,就算如今这两位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两国之间这一战也已经无法避免。” 仇已经结下了,士兵有死伤,劳财又劳民,断没有轻易收手的可能。 姜寂臣:“有朝臣在朝堂上提出由本王出兵镇压两国。” 老狐狸冷哼一声,咻的收起折扇,直接点明这背后之人, “是太后一党吧,他们巴不得王爷在战场上出现点什么意外!” 一群被权力、富贵蒙了心的蠢货! 这五十万护国军、姜寂臣手下每一名主将,若是没有王爷镇压,早就拎刀踏平她京都那座皇城! 意外? 谁想让她爹出点意外?! 偷听的团子瞪圆了眼睛,突然觉得牙齿有点痒。 “啪嗒…” 书摔在桌案上,惹得二人去看正在磨牙的姜安。 胡晏轻笑一声,用扇子点了点她的方向,“哟,咱们安安是要咬人啊~” 被调侃了的团子委屈巴巴去看她爹,胖爪抓上老父亲的衣角,“爹呀,你要去打架吗?” “可不可以带上安安啊…” 姜寂臣的眉眼放松,两只手抱在闺女腋下,夹着人安放在自己面前的桌案上, “对呀,爹要去打架了。” 他看似哄着孩子的话,其实已经代表他所做的决定… “他们打架波及到南商了,爹要去制止他们。” 太过现实的话,姜寂臣不想对着这个白糯糯的团子讲。 殇国与南昭,都是南商的附属国家,往小了说,两国战乱,南商经济受限;往大了说,现如今苍漠想要分一杯羹的动作逼迫,崇州边关不安稳。 他都该出兵! 春阳温暖,明亮的书房里,桌案后长相俊朗的男子眉眼温柔的看着闺女,谆谆教导。 “爹带护国军镇守在这里,便是要保护百姓安稳。” “本王不会为了一己私怨,而放任南商受损。” 南商不只是姜家的南商,更不是谢家想要将权力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玩意儿,它是他手下五十万护国军的南商,是天下百姓的南商。 “本王的部下有妻儿在南商,他们参军便是为了守护妻儿家国。” 从前,他守护的是他们的妻儿,如今他姜寂臣也有要守护的人。 “本王说过,在这里,安安只管肆意快乐。” 第106章 团子哭惹 “那安安也要去!” “安安和爹一起保护这里!” 姜安挥挥小拳头,圆脸一本正经,看向她爹的眼睛中闪着星辰。 姜寂臣拍拍她的小脑壳,语气染上轻快,“打仗很苦,阿安就待在府里等爹回来好不好?” 不让去啊… 团子眼中的光一下子就灭了,嘟起嘴巴来,“可是安安想跟着爹。” 她伸出胖爪给老父亲细数,“爹不在,安安晨起没有人陪着用膳,也没有人抱抱安安…” “安安太可怜啦!” 听着闺女掰着手指细说这些,姜寂臣的心软得一塌糊涂,眸中一片柔色。 “府上有祈小公子,若是闷了,就让侍卫带你去街上玩玩。” “安安不要!” 姜安超大声的反驳,固执的情绪上头,两只圆眼都憋红了,蓄着眼泪要落不落的,胖爪紧紧抓着姜寂臣的大掌,可怜巴巴看着他, “渊渊是渊渊,爹是爹,不一样。” 他是她与这里唯一的联系,在小兽的心中,高大的父亲是她的全部天地… 团子向来很乖的… 姜寂臣蹙眉,面上心疼一闪而过,赶紧把闺女抱在腿上,用手轻轻擦拭掉下来的滚烫泪珠, “好,阿安就跟着爹…” 姜安吸吸鼻子,用她爹的袖子胡乱擦了把脸,伸出短短的小拇指, “那我们拉钩!” “哈…” 老父亲轻笑,却也宠溺的顺了团子的意,乖乖伸出手来进行这个幼稚的仪式。 “嘿嘿…” 成功盖章的团子嘿嘿直笑,好像路上捡到了金锭子一般欢喜,一双红红的兔子眼再配上她憨憨的笑容,怎么看都让人心软。 被迫看完全程父女情深的胡晏摇摇头,他们这位王爷是被团子束缚得死死的… “王爷,刺史派人来请,二皇子一行到驿站了。” 门外,观砚立于门前,轻轻叩响。 姜寂臣牵好团子,从袖中拿出一块专门用来哄闺女的饴糖交到她手心, “走吧…” 门外候着的还有孙管家,他手中拿着一件藕粉色的小披风, “夜里凉,小主子多穿些,小心风寒…” 他上前的步子顿住,口中惊呼,“您这眼睛怎么这么红啊!” 哭了? 孙管家满脸疑惑的去看大主子,进书房前团子还一脸高兴呢… 姜安两只胖手糊在眼睛上,小嘴巴嘴硬道:“安安没有哭嗷,是…” “是眼睛尿尿啦!” 书房前在场几位都眉眼含笑,姜寂臣用手指轻轻戳戳闺女的脑门,笑着说道:“是谁教你的,嗯?” 姜安将手指叉开一个缝隙,毫不犹豫卖了自家侍卫。 “是正言呀,他每次和酿酿切磋完,眼睛都会尿尿啊。” 站着不算远的当事人成功接收到所有人的注目礼,他艰难扯扯嘴角,脸上菜色。 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丢人都丢到王爷面前了… 胡晏以扇抵唇,狐狸眼盛着笑意,“正言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打不过她很正常~” 正言:你到底是来安慰的,还是补刀? …… 驿站, 姜安在姜寂臣之前率先钻出马车,站在那儿对着焕然一新的驿站哇了一声, 奶音惹得周围守卫的赤羽军侧目。 “诶?!” 团子被老父亲夹起来,带下马车,四脚离地的样子分外可爱。 “下官见过王爷,安安小姐。” 一身官袍的闻守时从驿站出来,宽袖随行礼的动作而动。 姜安见到熟人,飞扬着细眉凑近了闻守时,小声嘀嘀咕咕,“刺史呀,这是不是要花很多钱啊!” 与闻守时相处一段时间,团子就发现这位刺史抠门的很,如今要花这么多钱重新装潢驿站,还不得哭鼻子呀! 闻守时疲累的神色松懈下,弯着腰一脸煞有其事的回应她, “确实要花很多钱,不过有王爷给下官付银子!” 姜安:! 她胖爪捂上小心心,圆眼瞪着,小戏精上身,“哎呀呀,安安的心好痛呀~” 姜寂臣静静看着她与刺史胡闹一阵,才上前来牵过闺女胖乎乎的小手, “阿安,走啦。” “嗷~” “爹呀,这个皇子呀就不能自己花钱吗,可是他自己住诶!” 赤羽军:…… 老父亲一边牵着人往里走,一边笑骂,“小财迷。” 姜安哒哒迈着短腿跟上,义正言辞的狡辩,“安安这叫勤!俭!持!家!” “侄儿弈舟见过九皇叔。” 十七岁的姜弈舟带着身后随从数人走出驿站大堂,少年一身宽袖蟒袍,其上暗纹流动,金线镶边。 姜家或许没有长得丑的,十七岁的姜弈舟眉眼修长疏朗,眼中盈盈光彩,如天上明月。 主子见礼,身后随从也齐刷刷躬身,“奴婢、奴才见过镇国王爷。” 姜寂臣对那座皇城出来的人似乎都没什么好脸色,只是淡漠应声。 倒是团子惊讶的张大嘴巴,这人是把他的府邸都搬来了吗,为啥这么多人?? 唔…皇子的府邸肯定比县令府上藏着的宝贝多吧…好想去他家寻宝啊! 姜弈舟直起身,也不恼姜寂臣这副冷漠的态度,看向他身侧这个小团子时眉眼弯下, “这便是安安妹妹吧,本宫在京都可是听到很多你的传言,得了空还要向你好好讨教这算学…” 姜安:! 她一脸警惕的后退一步,胖脸震惊,“你这个人,第一次见面就要和安安提这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万一她老爹突然想起来让自己去学堂怎么办啊! 二皇子只是温和笑笑,他身后垂首的奴才却不屑的皱了眉。 姜寂臣从未特意去教姜安什么规矩,这般没有束缚的团子在他们眼中便是不知礼数,见到皇子不问安,不喊尊称… “怎么还不进来啊?” 谢云山拎着筷子冒出个脑袋催促,“弈舟,你快别和王爷那个冰块脸叙旧了,你俩又不熟~” “快用膳吧,小爷要饿扁了!” “诶安安团子~” 一脸倦色却依旧张扬的谢小将军将肩膀搭在二皇子肩上,“团子,你的礼物我可是监督弈舟准备好啦~” “放心,绝对没经过我爹的手!” 胡晏嘴角抽搐,你倒是真诚。 姜弈舟面上无奈,看向姜寂臣时眼神含着歉意,“云山,皇叔面前,礼数!” 谢云山揽着人往大堂里走,声音响彻这一片天空,“弈舟,崇州这个地方不讲你那些礼数…” 借着角度,刚才那奴才的不屑他看得清清楚楚,一只皇城圈养的狗,也配对着小团子露出那种表情。 第107章 杀姜安 驿站大堂撤去屋中桌椅摆设,四周明灯、绸缎悬挂。 如树般的烛台上灯火明明灭灭,矮桌上放着上好酒器折射出光芒,门口的位置坐着抚弄乐器的伶人,盛着菜色上桌的是裕福楼中的小二。 他们脸上热络的笑容,倒是衬着这场衬着觥筹交错别有一番颜色。 主位之上坐着的依旧是镇国王爷姜寂臣,下首左右分别是姜安和姜弈舟,再后便是刺史与谢云山、胡晏等人。 姜弈舟双手端起酒杯,遥遥敬向姜寂臣,“皇叔,侄儿敬您。” “皇叔领兵驻守崇州,本宫敬佩至极!” 天家少年,称得上是这天下最有资本狂妄的少年,他情真意切,话中并无二意,足以见得是对姜寂臣真的崇敬。 一脸淡漠之色的王爷单手拿起杯子,“本王要带女儿,便以茶代酒,至于驻守崇州,本分而已。” 话罢,他便饮尽杯中茶水。 安安从美食中抬头,瞅瞅自己的矮桌,再环视一圈,转过头去看身后候着的小厮。 她指着自己的矮桌,手上比划,“安安怎么没有杯子嘞?” 小厮愣怔,随后立马笑着给团子赔罪,“奴才这就给您拿杯子…” 同样刚从饭食中抬头的谢云山饮下一口酒水顺顺,“你个团子又不喝酒,要杯子干嘛,装奶吗?” 姜安鼓起来脸来,双手叉腰,小脾气上来,“就要,略略略~” “嘿~” “咳…” 谢云山抬眼对上姜寂臣凉凉的视线,默默收回自己伸出去的手,尴尬一笑。 有了老爹撑腰的团子呲着大牙冲他傻乐,像极了两只小鸡互啄。 说这是宴席,不如说这只是一次很平常不过的洗尘宴,没有木讷呆板的宫女,没有繁琐的宫规。 这些对于从未离开皇城的二皇子都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他松懈下紧绷的心神,脸上温润的笑也多了几分实意, 他偏过头再次尝试与皇叔搭话,“安安很可爱,皇叔好福气…” 姜寂臣毫不客气的点点头,眉眼就没从自家闺女身上放下来过,“她确实很乖。” 他生性淡漠,往前二十三年没想过会养一个孩子,可偏偏就把这个团子放在了心尖尖上… 宴席有了姜安与谢云山,多了很多欢笑声,团子凭借自己一张圆脸总是能把刺史与胡晏逗得笑出声,就连伶人手下弹奏的曲子都添了一丝欢乐。 借着这声音,姜弈舟再次对皇叔拜了拜,清冽声线带着真心实意的感激, “弈舟还未谢过皇叔,多谢皇叔运作,我才能早早解了禁足。” 姜寂臣从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他帮助二皇子脱身京都的困局,是为了不让太后势力再有进一步的发展, 可这也不代表着他要白白送了姜弈舟这个顺水人情,自然是要他知道,帮他的是谁! 毕竟这只是他们合作的开始… 姜寂臣挑高眉头,俊朗的脸带上一抹痞气,狭长的眸子幽幽看向他这位侄子, “二皇子说的,本王不甚明白啊…” 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可不是这小子几句好话就能放松戒备的。 身在皇家,姜弈舟头脑清楚的很,只是了然笑笑。 他敛下眉眼,意有所指,“本宫这次来崇州一是奉父皇之名找寻那位南昭公主,二是宣读…” “有刺客!” “关门,快!” 声响一起,姜寂臣眉眼凌厉看向门口的位置,手中杯子攥紧,掌心凝聚内力。 那些伶人一听有刺客,指甲划过琴发出刺耳的声响,连连惊叫着从软垫起身往席间跑来… 胡晏未动,一双狐狸眼划过这些伶人,眉头紧蹙的思索。 有刺客这种突发状况,正常人都应该先是神色慌乱,愣怔当场,这些伶人连逃命都不放下手中的琴,还直奔主位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他眼睛微微睁大,手中杯子向其中一位伶人投掷而去,同时起身跑向姜安的位置, “谢云山,伶人有问题!” “唰…”的一声,匕首、软剑从琴中抽出,凌冽的刀光将瓷杯一分为二,摔在地毯上,酒水洒落一地也无人叹息… 而此时,姜安一手拎着鸡腿打了个嗝,圆眼迷茫,肿么了这是? “安安!” 团子一脸状况外,循着声音去看飞扑过来的老狐狸,他的身后是一名伶人手握匕首,森冷的眼神似乎将胡晏当成自己的刀下亡魂。 姜安圆眼划过冷意,手中鸡腿咻的扔向漂亮且歹毒的美人,挣扎着就要起来… 打架,她也行!! “嘭”的一声! 姜寂臣拍桌而起,身形一晃,一只手拎着过来准备救团子的谢云山扔向刺史的位置,一只手掐着那伶人的脖子,将人甩出去撞在柱子上。 那伶人的匕首上还穿着姜安扔出去的鸡腿,死的格外滑稽。 谢云山被迫移位,还有点懵,手中的盘子被他随手扔下,拎着还准备拼一拼的刺史塞给被随从保护的姜弈舟, “弈舟,你别动,我来!” 他拿过好友手中华贵的剑,握在手上跃跃欲试… 这剑,看着就贵! 姜寂臣单手抱娃,身后还有胡晏这个挂件,来一个踹飞一个。 谢云山拎着长剑,冲进刺客堆里厮杀,一边打嘴也不停。 “小爷就说你们这曲儿弹得还没有春杏楼的好听,原来是刺客啊…” 姜安:“就是就是!” “要胸没胸…” “哎呀,谁打小爷!” 姜寂臣放下投掷的手,拍上还要附和的团子的脑门,顺便将直奔自己而来的伶人踹飞,声音冷然警告谢云山, “打就打,闭上你的嘴!” 乱说什么呢! 这些刺客的目标是姜弈舟与姜安,就连杀手行业中悬赏最高的姜寂臣都被冷落了… 胡晏白衫凌乱,袍底沾上血迹,站在这样混乱的大堂中,恍若乱世中运筹帷幄的文臣, 这些刺客应该是太后一党派来的,目的一是让姜寂臣与姜弈舟心生嫌隙,二是杀姜安。 姜安,是姜寂臣的血脉。 在他们心里,姜寂臣这样功高震主的并肩王,不该有后代继承衣钵,哪怕她是女子… 胡晏脑中将这些细枝末节理顺,对着谢云山高喊,“留活口,带过来!” 门外的赤羽军肯定很快就会进来,赤羽军镇守皇城,他们信不得。 若是刺客都被赤羽军斩杀干净,就没得审了! 第108章 犟种 “留活口,带过来!” 谢云山单手持剑,偏过头躲避紧贴脸颊划过的软剑。 软剑如同银色绸缎,软绵绵打着弯,绕了他的脖子一圈,只要谢云山一动就会划开他的动脉, 与此同时,还有一名伶人正攻向他。 小将军张扬一笑,眼神陡然凌厉,只见他手握成拳,内力聚于拳上,右手的剑擦着软剑划过掷向朝他攻来的伶人。 只一拳,软剑炸成碎片,锋利的碎片刺进伶人面部,她惊恐的眼神还未曾敛去,便直直向后倒去… 被随从、侍卫护在中心的姜弈舟望向堂中那道身影时,眸色渐深。 谢云山上有兄长压制,谢氏族中都当他是纨绔公子哥,不屑一顾。自己与他交好,除去他这心性外,也不乏有这个原因。 一个不被家族重视的嫡幼子,若能成事,会是对付谢家最好的一把刀;若不能,做个无关朝事的好友,也无妨! 只是没想到,谢家看走了眼,他也看走了眼。这位纨绔公子哥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哎呀呀…” 谢云山抱着左手叫唤,轻巧跳动,凌空转身间将刺客重重踹向姜寂臣那边。 巨大的冲力让那刺客撞上桌角,昏死过去。 姜寂臣怀中的团子‘诶’了一声,扒着她爹的胳膊低头去看那刺客,圆眼没有一丝害怕,倒盛着不少好奇。 刺客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她爹,这些人杀又杀不掉,还偏点来挨揍,真不知道怎么想的~ 姜安叹口气,在心里给这些刺客默默点了根蜡。 不过几息之间,不断有受了不同程度伤的昏死伶人被投掷向姜寂臣身边,谢云山力度掌握的刚刚好,四五个伶人正好围了胡晏一圈。 门外铠甲声愈近,撞门声一声高过一声,很快驿站大堂的门四分五裂,三十几名身披红绸的赤羽军闯入。 “保护二殿下!” 为首的将领林辉一刀将一名伶人斩下,眼中狠辣划过。 “是!” 说是赤羽军,不若说是匪贼,他们横扫之处,所有伶人全部不留活口。 谢云山手上还抓着一名刚敲晕的,见林辉上前,小将军眉眼倨傲,“小爷手上的,你一个小参将也想抢?” 林辉在京都也是听过谢云山的事迹,他笑笑,说出口的话嘲讽, “谢公子还是莫要为难我,这人是刺客,公子若是喜欢,我再送你几个如何?” 谢云山冷了脸,身侧垂着的刀紧握,他真当自己色急的酒囊饭袋了? 他单手将人甩到姜寂臣的范围内,手中镶嵌宝石的华贵长剑剑锋直指林辉。 “嗤…小参将,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和小爷说话?” “这是崇州。本将军是圣上亲封的从一品大将,你该给本将军见礼!” 林辉的眼前是那把就差怼进眼睛的长剑,和谢云山猖狂的脸。 他垂下眼,目光扫过姜寂臣身侧被胡晏那只老狐狸堆成小山的刺客,他忍! “将军说的哪里话,林某也是事急从权,还望将军不要怪罪…” “但这些刺客确实留不得,毕竟林某奉陛下之命保护二殿下。” 那目光之恳切,差点姜弈舟就要相信这林辉真的是为了自己安危着想。 姜弈舟站在侍卫之中,便是这等混乱场面也没失了天家皇子该有的仪态。 他眉眼淡淡扫了眼林辉,这人原是他阵营中的小将,如今看来也只是太后一党故意送给他的… “云山是本宫多年好友,此处又有皇叔坐镇,本宫的安危不用担忧,林参将还是带着人出去等着吧。” 林辉心下咯噔,二皇子原对自己也不算热络,如今更是淡漠,或许是他已然有了猜测… 他行一礼,还想挣扎,“那属下就将这些刺客都带下去。” 姜寂臣站得烦了,将怀中团子换只胳膊抱着,脚下始终没有往前一步,毕竟都是脏兮兮的血。 他的声音不耐,如同三九寒天的风,“滚下去。” 林辉的喉结滚动,扑天的威压让他下意识退却两步。 “王爷!” “小姐!” 霍朗带着一队黑甲闯入,黑熊一样、穿着甲胄的汉子随意扒拉开本就摇摇欲坠的门,目光锁定。 身后黑甲无声,刀剑出鞘直对赤羽。 霍朗大步往姜寂臣身边走,啧啧两声,“我说老狐狸,你怎么这么狼狈?” 胡晏不想说话,翻了个白眼。 你扛这么多人,你试试! 黑甲常年待在崇州,不认得什么赤羽,就算有认得的,也当作眼瞎。 那针锋相对的架势,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 姜寂臣扒拉开霍朗,骨节分明的手半举着,眼看就要下令, “还不滚?” “哎呀!” 这下轮到团子暴躁了,她扭过头,两只胖手撑在她爹下巴上,圆眼瞪着犟种林辉。 “你走不走呀,安安都被抱累了!” 好好好,抱着你的都不喊累,你倒是累了是吧… 这下,姜寂臣也不着急下令了,只是扯着浅浅笑意去看炸毛的闺女。 姜安拍拍霍朗,眼神坚定的看向他,“霍将军,把他嘿咻~丢出去!” 谢云山不满的啧了一声,怎么不让他嘿咻~一下把这人丢出去呢,偏心的团子! “得嘞~” 汉子双手按在腰封上,一脸坏笑走向成为众矢之的的林辉。 林辉:你不要过来啊!! “殿下…啊!” 霍朗:走你~ 这下世界都安静了~ 姜寂臣拍拍闺女后背轻哄着,对姜弈舟说道:“这活口你自己审吧,本王就先回府了。” 他倒是不担心这些刺客再被人灭了口怎么办,毕竟林辉的举动已经足够让姜弈舟明白,刺客一事是京都中人的手笔。 姜弈舟躬身,“侄儿便不远送…” “殿下,这驿站简陋,又不安全,这王爷也不说让您入住王府…真是…” “噤声!” 姜弈舟面色冷漠,哪里是面对姜寂臣时一副乖巧小辈的样子, “你不必跟在本宫身边了…” 这是崇州,他要足够小心,任何一句话都有可能被皇叔知道。 少年拂袖离去,独留跪地求饶的侍卫… 都说河蚌相争,渔翁得利。 太后、太妃与姜寂臣之间,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势。 他要做的便是活下来,等! 第109章 圣旨 偌大的驿站大堂,就剩下头疼的刺史与收拾烂摊子的霍朗。 刺史抖着手尝试将门重新扶起来,眼中满是心疼… 钱啊,都是钱啊! …… 第二日, 今日姜安很开心,因为她一睁眼就看见倚靠在软榻上看公文的老父亲。 团子穿着绸缎织成的里衣,几缕碎发调皮的翘起来。 面团似的姜安哒哒跑向她爹,抱上大腿,笑得见牙不见眼,“爹呀~” “今天不用去军营咩?” 姜寂臣随手扔下公文,将没穿鞋的闺女拎上软榻,“今日本王就在府中。” “好耶!” 团子欢呼一声,双手高举,一个不小心四脚朝天倒在软榻上。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的她左右翻滚,嘴里碎碎念,安排着她爹今日的行程。 “安安想去西苑看大老虎!” “安安田里的苗苗都长得可高了,还有啊…” “……” 耳边,团子稚嫩的声音一直不断,姜寂臣也不觉得吵,反而心中有一种满足感。 清晨的光透过窗纸洒进屋中,屋中摆设虽多却不杂乱,每一处都透着这位小主人的用心与欢喜,梳妆台上还有一盆含苞待放的花儿… 他始终浅笑着,压下眉眼中常年沾染的杀伐气,“好,都听阿安的!” 诶? 团子一骨碌坐起来,像是个三角形的饭团,她眼睛迸发出光亮,又问了一遍,“真的带安安去看大老虎?!” 姜寂臣:“去,本王说到做到。” “啵~” 姜安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糊了她爹一脸口水,转而兴奋的跳下软榻,拖着自己的小裙子去找她的亲亲侍女。 “酿酿啊,爹要带安安去看大老虎呀~~” 吃过早膳后,她便迫不及待拉着姜寂臣的宽袍袖子往院子外走去,还不忘让正言去叫渊渊小可怜。 嗷,现在渊渊小可怜更可怜了,每日都要有好多东西要学,每次安安去找他,他都在桌案前捧着书用功… “王爷…” 一小厮贴近孙管家耳边说了什么,管家蹙眉,似乎觉得麻烦。 “怎么了嘛?” 一身藕荷裙,外罩着一件烟纱外裳的姜安蹦蹦哒哒跑过来,精致的团子歪着头乖巧询问。 孙管家在心里将来得不是时候的二皇子骂了一遍,面上依旧笑着回答小主子,“二皇子殿下来了,小厮说还给小主子带了很多礼物呢。” “啊…好叭╮(╯-╰)╭” 姜安的小嘴都能挂油瓶了,却也记得昨日胡晏与她爹的谈话。 她小大人一样拍拍姜寂臣,“他来肯定是有事情要和爹说,那我们明日再去看大老虎好不好?” 多听话的闺女啊… 老父亲牵起闺女软乎乎的小手,“他一会儿就走了,到时候爹再陪安安去看大老虎。” 姜弈舟:我还没进府门呢,就想好我什么时候走了是吧… 往前走了几步的姜寂臣偏过头吩咐观砚,“去西苑吩咐下去,耗耗白虎的精力,省得一会儿吓到阿安。” 观砚:“是。” 正厅, “侄儿见过皇叔。” 姜寂臣坐在主位并未起身,语气淡淡,“二皇子不必次次都向本王行礼,本王这里没那么多规矩。” 简称:看着烦… 姜弈舟今日换下代表身份的蟒袍,一身青色长袍的他如笔挺的松,坐在姜寂臣下首的左侧位置。 正厅的门大开着,廊下来往匆匆的都是搬动礼物的小厮。 “云山说安安妹妹喜欢些稀奇的物件,本宫便寻了一些。时间仓促,还希望安安喜欢。” 秉承着自己是一只礼貌团子的姜安笑得娇憨,“谢谢你呀~” “你我是堂兄妹,安安不必说谢。” 姜弈舟示意随行侍卫拿出锦盒,交给候着的孙管家。 他看着姜安时似乎眼中的疼爱做不得假,“本宫这里还有一份礼物…” 孙管家打开锦盒,还是谨慎的先给大主子掌过眼后才送到团子那儿。 锦盒里装着的是赤金嵌珠手镯,这东西原是南商公主的。 还是当年先皇在公主出生后特意寻来巧匠打造足足三月。 赤金的料子镂空,其中四颗南珠相互碰撞发出温润声响。 这南珠比东珠还要珍贵,月光下隐隐明亮光泽,被称为地面上的月亮,足以见先皇对这位公主的宠爱。 南商公主冠以国名,是因其降生时宫中百花绽放,旱灾一日便解。 先皇大呼祥瑞,不顾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劝阻,执意封为南商公主。 姜寂臣听着南珠相撞的声响,端起茶杯掩饰眼中的嘲弄。 他这位父皇,一辈子软弱,唯二的壮举便是当年封南商公主;还有一件便是想要摆脱谢家,立他的同胞四皇兄、已逝的雍王为太子… 姜弈舟见团子放在手中摆弄,皇叔也没有别的表情,心已经放下一半。 “这手镯是本宫舅母南商公主心爱之物,特意嘱咐我送到安安手上。” 姜安:金砸! 姜寂臣:“安安喜欢那便收下。” 姜弈舟的眉头一挑,下一瞬又很好的收敛神色,笑着附和。 这手镯不只是礼物,还是一块敲门砖… 姜寂臣收下,那便是真的站在他这边。 这趟崇州,来的很值… 姜寂臣放下茶杯,询问姜弈舟,“南商公主这几年可还好?” “我舅母不喜京都,与舅舅住在别宫,身体尚佳。” 他点点头,嗤笑一声,“也是,京都那座皇城可不养人。” 这下咱们这位谨慎小心的二皇子殿下可没敢接话… 听得稀里糊涂的姜安皱巴着小细眉毛,扒拉着她十根手指头去数这个关系。 南商公主是皇家的,姓姜。她嫁给了这位二皇子的舅舅;然后这个舅舅的妹妹又嫁给了皇上,所以有了姜弈舟? 她捶捶脑壳,绕的晕乎乎。 安安表示这复杂的亲戚关系,尊的是理不清啊! 叙完旧,姜弈舟也终于提起这次拜访的第二件事。 只见他从椅子上起身,“昨日刺客坏了宴席,本宫未来得及告知皇叔,此次前来本宫还带来父皇一份圣旨…” 他转过身双手捧过盒中的明黄圣旨准备宣读,可主位之上的两位却没有半点起身的意思。 姜寂臣依旧神色淡淡坐着,而姜安则是好奇的眼巴巴看着。 就连孙管家都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 额… 正常宣读圣旨不该是整府的主子、下人都跪下听着嘛?! 姜弈舟:“皇叔?” 姜寂臣:“嗯,本王听见了。” 他伸出手,俊朗的脸上没有该有的敬畏,“你要念吗?直接给本王也行。” 姜弈舟:…… 向来恪守宫规的二皇子神色一滞,愣怔着将圣旨递出去。 第110章 卡住了 姜寂臣展开圣旨,上面写的无非是让他带兵镇压南昭、殇国之战。 明黄圣旨上密密麻麻对这位镇国王爷的赞美之词说的口不对心,也是难为太后忍着心中膈应,办下这件事… 姜安伸着脖子去看,好奇的用胖爪摸摸,“是金线诶~” 背面这条龙绣的还怪霸气得嘞! 孙管家也扫了一眼,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内容没太看清,这字体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靠近了姜寂臣,轻声道:“主子,这字体…” 圣旨上的字迹娟秀,是京都世家女子喜爱的簪花小楷,这圣旨不是出自陛下之手,也不是朝中臣子所写。 而是后宫妃子写的… 能接触到圣旨的无非是一手遮天的太后,和与她同族的皇后。太后不只是上一届宫斗高手,更是掌控先皇多年的女子,计谋手段虽不上台面,却也做不出这种留把柄之事。 只能是皇后… 主子刚刚若是跪了,那尊的又是哪位君王? 圣旨上的鲜红玉玺印记看着极其讽刺。 孙管家:这皇后真是玩的脏啊! 姜寂臣摆摆手,无所谓的将圣旨推向一脸好奇的姜安。 圣旨什么的,在他这里就是一块布… 反正他那位皇兄也像先皇一样,当个皇帝还不如条谢家的狗。 那个皇位太脏,让他厌恶… 姜寂臣对着他这个好大侄,开始赶人。 “圣旨本王看完了,出兵一事还需商议几日,二皇子还有事吗?” 姜弈舟:“南昭公主与殇国皇子苏宥齐失踪一事,弈舟也有责任。” “弈舟希望皇叔出征之时,弈舟能够追随左右…” 姜寂臣挑眉,这是想来他的护国军大营中镀金啊。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二皇子若是意已决,本王自不会劝诫。” “不过…” 他起身,动作矜贵的整理好宽袍,语气幽幽,带着警告,“本王的军营军规最大,你既要随本王出征,便要守我护国军的军规。” “弈舟自当明白。” “那本宫便回驿站了,皇叔留步。” 姜寂臣:“嗯。” 本来也没想送… 孙管家在前引路,一路假笑送走了这位二皇子。 姜安拿着本该被臣子奉于祠堂中的圣旨,认真看着背面那条盘踞的金龙。 “阿安,过来,本王带你去看白虎…” 大老虎! 团子随手将圣旨搁置在小几上,蹦跶着跑向她爹,“等等安安呀~” 西苑,是王府最荒凉之处,平日里只有照看白虎的驯兽师在此活动。 姜安特意让人将祈善渊和院中敞着肚皮睡大觉的狐狸崽崽都带来,去看大老虎这样有趣的事情当然要和小伙伴分享! “属下见过王爷,小姐。” 一身短衫的驯兽师候在西苑院门处,腰间别着长鞭。 他很热吗? 这驯兽师的额头上都是汗水,呼吸声粗重。 团子一只胖手被她爹牵着,另一只手将崽崽抱在怀里,还紧了紧,皮毛上柔软的暖意传递给自己。 崽崽嗅着驯兽师身上的味道,狐狸眼睛惊恐,嗷嗷叫着要从小主人的怀里挣脱… 狐狸崽崽:救命啊!!杀狐狸了啊!! 姜寂臣:“带路吧…” 西苑中很空旷,只有一处房屋,是驯兽师的住处。再往前走过一段路,入目便是巨大的铁牢笼。 牢笼每一根铁柱都是上好精铁打造,足有成年男子的手臂粗细。 驯兽师:“这白虎的发情期刚过,性子还算温顺…” “早上喂了不少活鸡,现下应该在打盹儿。” 团子踮起脚去看,只见那大大的铁笼角落里一团白色圆成球一样正在睡觉。 那白虎的尾巴尖还惬意的上下摆动,喉咙间有细微的呼噜声传出。 姜安眼睛亮晶晶的,第一次看见白虎的她格外兴奋,一手抱着抗拒的狐狸崽崽,一手拉过谨慎的祈善渊,哒哒靠近笼子。 老父亲摩挲着空了的手掌,狭长的眸子盯上自家闺女牵着这小子的胖爪,不知在想些什么… “渊渊快点呀,老虎!” 白虎的耳朵动了动,四爪朝天的翻了个身,伸展开自己的身体。 “吼~” 它短促叫了一声,老虎脑袋搁在前爪上,半眯着的眼睛去看笼外正蹦蹦跳跳的人类幼崽。 “诶?” 团子歪歪头,圆眼对上老虎眼睛,笑着弯成月牙,调皮的学着它的声音, 姜安:“嗷呜?” 老虎:…… 它鼻孔出气,起身矜贵的靠近了团子的位置,就让本大王来教教你,怎么恐吓猎物! “吼!” 姜安眨眨眼睛,空着的爪子掏掏耳朵,脑袋瓜不甘示弱的凑近笼子。 她双手放在脸颊旁,蠢萌蠢萌的吓唬白虎,“嗷呜!” 白虎一爪垫拍在笼子上,慢悠悠转了个圈,口中‘吼吼吼’声不断… 团子瞪起圆眼,撅着嘴找她爹告状,“爹,它是不是在骂我?” 随行而来的正言肩膀不断耸动,被他哥怼了一手肘笑得更欢了… 姜寂臣眉眼染笑,抚弄闺女的脑袋,“没有,它不敢。” 哼,安安不信! 团子两只手扒在笼子边缘,壮志豪言道:“安安不能吃亏,安安要骂回来!!” 祈善渊拉了拉犟驴一样的团子,面上无奈,这物种都不一样,怎么骂回来啊。 而狐狸崽崽早就先跑为上了,它担心一会儿小主人再把它这个只吃饭不干活的胖狐狸喂了老虎! “哎呀,别动!” 姜安屁股一拱,脑袋卡在铁柱缝隙间。 驯兽师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赶紧上前劝道:“小姐,这缝隙太窄,您小心啊…” 姜安:“你放心,安安可瘦了!” 驯兽师又看了看王爷。 宠溺乖崽的老父亲示意他就站在团子身侧,以防白虎突然暴起。 接下来,整个西苑都是姜安‘嗷呜嗷呜’和白虎‘吼吼吼’的声音。 正言单手抱着刀,掏掏耳朵,“虽然听不懂,但感觉骂的很脏…” 过了一会儿,白虎打了个哈欠,姜安也累了。 她很不服气的又哼了一声,揉揉小肚子,“安安饿了,等我吃饱了再来找你哈,大猫~” 白虎:你是猫,你全家都是猫,我是老虎!虎! “诶?” 团子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两只胖爪按在铁柱上,屁股用力,使劲往外拔脑袋。 ……没出来。 姜安:! 老父亲:! 众人:!! 白虎:“吼吼吼~”(哈哈哈哈哈哈~) 团子脸气得鼓鼓,胖爪成拳锤了空气几下。 别笑了,你吵到我眼睛了! 第111章 带金锭子就好 西苑, 团子蹲在铁笼前,脑袋伸进笼子里,圆乎乎的背影透着沧桑。 白虎就在里面绕着笼子边缘徘徊,一双虎目时不时就往姜安那边看去,尾巴甩的可欢! 姜安可怜兮兮的抱上铁柱,“爹呀~” 姜寂臣(憋笑):“咳…爹在呢,阿安别怕。” “嗷~” 这铁柱是精铁打造,便是十几人合力都不一定能将其扯开个口子。若是用锯子,估计安安要在这儿待上月余… 驯兽师急得碎碎念,“不能用刀,这受力都在小姐身上,用刀不行!” “吼…” 老虎脑袋靠近了安安,用鼻子轻轻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姜安艰难去看它,胖爪拒绝,“哎呀,你口水都要落到安安脑袋瓜上啦!” 嫌弃它? 白虎抬起爪子… 姜寂臣眼睛微眯,他脚尖挪动,手上蓄力,只要白虎敢动,就直接拍碎它的脑壳! 驯兽师与这白虎朝夕相处多年,非常熟悉它的任何举动。 白虎日常虽然总是吼叫暴躁,却也只是因为被困在这方寸之地,且没有同伴所致。 它性子还算温顺,从未伤过他! 驯兽师:“王爷,手下留情,这白虎并无伤小姐之意!” “啪…” 厚厚的爪垫轻轻落在姜安头上,尖锐的指甲都收在肉垫之中,像是在同好朋友打招呼一般。 姜寂臣惊讶挑眉,手背在身后。 姜安将小手搭在白虎爪子上,厚厚的,毛茸茸的,都是肉肉… 肉肉… 好饿。 她砸吧砸吧嘴,“爹呀,老虎爪子能吃吗?” 出了西苑寻人而归的正言与观砚:小姐,你认真的吗?? 老虎:“吼?” 它爪垫又拍了下团子,这下用了点力气,团子的脑袋啵的从铁柱缝隙间被推了出去。 “哎呀!” 姜安一屁股坐在地面上,迷茫的伸出胖爪去摸自己的脑袋,“安安的脑袋还在嘛?” 老父亲横了眼还在傲娇的白虎,抱起团子,哄着:“在,阿安还好好的。” ╮(╯-╰)╭ “好叭~” 她抱着她爹的脖子,冲白虎吐吐舌头,“略略略,不就是馋了一下爪子嘛,还推安安!” “安安才不稀罕你的爪子,肯定没有肉丸子好吃!” 白虎朝着铲屎官驯兽师的位置嚎叫几声,似乎在说,你看看,她有多无理取闹!! 驯兽师双手一摊,很无奈,我也木有办法~ 临走时,护犊子的老父亲淡淡看了眼还在无能狂怒的白虎,“白虎的口粮减半三天。” 白虎:! !! 你听听,人言否!! 驯兽师:“是。” 还好,只是减半,不是不给~ 接下来的几天里,姜弈舟又来登门拜访过三次。 其中两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一脸假笑的孙管家和和气气的将人请到正厅,奉上崇州能寻到的最好的茶,再说一句,我家主子不在府中~ 第三次,姜弈舟刚巧遇上提着烧鸡喂大猫的姜安。 姜弈舟:“安安妹妹今日怎得没去学堂?” 团子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真是晦气! 她仰着小脸,“安安去了呀,夫子说安安太聪明啦,没有办法呀~” 姜弈舟:这团子真不谦虚。 “那安安这是去哪里?” 姜安指了指酿酿手中的食盒,“安安去喂大猫,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呀~” 让大猫吓屎你! “好啊。” 西苑,姜弈舟脸上温润的笑差点没绷住,“这是,大猫?” 团子嘿咻~扔了只烧鸡给它,撸着老虎脑袋,“是呀,你要不要过来摸摸,很乖哒!” 白虎懒懒瞅了那人一眼,臭臭的。 他敢伸手,它就给他咬掉! 姜弈舟闭了闭眼睛,心中默念:我是皇子,皇子!威仪不能丢! “不必了,既然皇叔不在,本宫就先告辞。” 话罢,他转身便走… 姜安在后面尔康手,“这就走啦?再陪安安玩会儿呀~” 欸嘿,真走了诶。 团子再撸一把老虎脑袋,蹲在它旁边嘟囔,“大猫你不知道,这个人脸上的笑奇奇怪怪,看着一点都不舒服…” “不想笑就不笑呗,干嘛难为自己。” 姜安不理解。 老虎:“吼…” 看在烧鸡的份上,让你撸两把,别太过分! …… 姜弈舟到的第七日,护国军前往南商与殇国边关的队伍已经全部整装好。 身在驿站的二皇子放下手中书册,眉心微蹙,再次询问出去打探消息的侍卫, “粮草、马匹、辎重,还有斥候也都派出去探路了?” “回殿下,应当是都准备好了。” 侍卫抬起头,疑惑出声,“殿下,可有不妥吗?战事早些结束,咱们也能早些归京…” 姜弈舟:“军队开拔并非嬉闹,本宫刚说的这些都要提前准备半月。” 这只能证明在他携带而来的这道圣旨之前,皇叔就已经在准备出兵之事。 他这位皇叔到底是太过于耳聪目明,还是真的胆大包天呢? 他从椅子上起身,“既如此,你点几名亲信出来,准备好行囊,随本宫一同前往。” “殿下,那赤羽军…” 姜弈舟身形微顿,眸中划过狠厉,“赤羽军将领林辉不必从战场上下来了。” “是。” 不忠于他的人,留着只能碍眼… 与此同时的镇国王府, 姜安坐在软榻上,双手撑着脸颊,就看着操心的孙管家恨不得将她的屋子都搬空。 “这个得带上…” “酿酿,把狐狸崽子的窝也带上!” 崽崽:! “嗷嗷嗷嗷~” 我不去! 我去干嘛! 酿酿嘴角抽搐,“孙管家,小姐随军,带的东西不能太多…” 浑然不觉得多的孙管家:“多吗?” 不多吗? 她看了眼院中摞好的两大箱子… 安安弱弱举起小爪子,“安安觉得…多带点金锭子就行了吧~” 说着,她又往怀里揣了一个… 第112章 矛 第二日, 王府门前停了两辆马车,一辆是姜安的二驾马车,另外一辆装着的则是她的随身物品。 姜寂臣昨日派人回府送信儿,军中要处理的事宜繁琐,索性便不归府。 护送小姐的事宜便交由正律与正言,他们带着一队府中亲兵候在一侧。 而要出远门的团子昨夜因为兴奋,闹到夜半才睡。 酿酿今晨将人叫醒时,她困倦的揉着眼睛,乖乖配合着亲亲侍女穿衣服。 “安安…” “渊渊~星桑~” 团子见到许久未见的同窗,哒哒跑过去,一身赤红骑装的她头上顶着圆乎乎的发包,眼睛亮亮的… 祈善渊赶紧将刹不住车的团子抱住,小炮弹一样的安安撞得他倒退一步。 他脸上有对安安宠溺的笑,也有不舍,口中絮絮叨叨全是对这没有拘束的小团子的担忧。 “安安随王爷出征,一切事宜皆要听从王爷安排。战事瞬息万变,莫要逞强…” “我与祈生寻了不少草药放在马车上,以备万一。” 姜安重重点头,当着渊渊小可怜的面,非常乖巧的全都应承下来,实则眼神飘忽着往李星桑那边儿看去。 “星桑,长明哥哥怎么没来嘞?” 按照他的性格,现在不应该抱着安安一边哭一边不撒手嘛? 祈善渊无奈轻叹一声,这小团子又左耳听右耳出了… 李星桑将一小箱瓷瓶装着的药粉递给孙管家。 他父亲行商,偶尔会去到南昭,南昭多虫,这些都是南昭独有的药粉。 小正太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前日还是长明告知我,安安要与王爷同出征,他神神秘秘的不知道要做什么…” 李星桑拧着眉毛,他与长明同窗几年,总觉得这憨货没啥好事情要做。 不管他了… 霍长明在这崇州肯定是不会有事的,大不了就是挨顿揍的事! 小正太将脑中忧虑丢到一边,又认真嘱咐了团子一遍那些药粉的用处,“安安,这红色瓷瓶的装着引虫粉,白色瓷瓶里的是驱虫药粉,千万不要弄混了!” 姜安指了指箱子,“知道啦,红色的给别人用,白色的给自己人用!” 总结的到位不~ 李星桑一噎,“额…倒是也没错…” 正言:“小姐,该起程了!” “来啦~” 姜安挥挥胖爪与渊渊、星桑告别,红色发带随着她的动作飘到脸颊上,痒痒的。 她迎着晨起的阳光,笑容灿烂,“安安很快就会回来啦~”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收麦子!” “孙管家,照顾好安安的崽崽和大猫呀。” 马车离去,孙管家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佝偻着背走进府中。 祈善渊与李星桑站在府门前,小小少年如同破土而出的幼苗般身姿挺直、坚韧。 李星桑望着远去的黑甲亲兵,眼中升腾起希翼,“待我长大,也要做出征的将士,守护一方太平!” 而不是在其身后,被人庇佑。 祈善渊偏过头来,“为何不是刺史大人那般的父母官?” 他以为向来将君子二字放在心中的李星桑会想要考取功名… 李星桑笑笑,与他并肩往学堂走去,“这里是崇州,崇州百姓所见的安宁是护国军庇佑之下的安宁。” 刺史半生所求,在镇国王爷带兵到来的数年里变成了现实… 这是他父亲告诉他的。 他生于这里,父亲说比起手中握笔,他更希望自己手中握着的是能保卫家园的刀枪! 祈善渊半眯着眼睛去看街边依旧的景色,嘴边始终有淡淡笑意,他想他找到了这苦寒边关的另一种颜色。 …… 二驾马车在黑甲护送下,用极快的速度从街上飞驰而过。 临近城门时,战马之上的正言肃着神色拿出镇国王府令牌,“镇国王府通行,让开!” 守城将领立刻将城门口的百姓驱赶到一侧,士兵搬开横着的绊马桩,车队通行激起一阵尘埃。 百姓们挥去面前不散的尘土,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镇国王爷不是今日出征吗,怎么才出城?” “你傻呀,王爷昨夜都没回城!” “那这位…” “当然是安安小姐啊!” 扛着扁担的大伯停下脚步,一拍大腿,“哎呀,小姐怎么能去战场上呢!” “就你操心多,咱们王爷带着护国军往哪儿一站,谁还敢打仗啊,小姐就是去玩的…” “……” 军营门口,姜安到的时候,霍朗正从马车后的箱子里将自家儿子拎出来。 壮汉手上拎着敦实的小少爷就好像拎着只小鸡仔,提着后脖颈还抖了抖。 霍长明被拎着,心虚的讨好一笑,“嘿嘿,爹。” 霍朗瞪眼,“怪不得你娘说早晨没看见你,跑这儿来了是吧!” “赶紧回去上学!” “我不!” “嘿,臭小子,你皮痒了是吧!” 眼看霍长明就要挨揍,姜安赶紧去解救,“霍将军啊~” 软乎乎的团子拉长尾音喊他,睁着圆眼看着就乖巧,“可以带安安去找爹嘛?” 霍朗虎着的脸立马眉开眼笑,“末将这就带小姐去!” 顺便还踹了一脚成功着陆的混小子,“赶紧回家,你娘该担心了!” 霍长明梗着脖子,双手叉腰,“我不!” “我也要去打仗!” “今年上元武场我得了魁首,我也能和爹一起出征!” 霍朗大掌拍了下儿子的脑袋,心中欣慰,他笑骂道:“你以为战场是武场上吗,还等着武师说开始,再一对一过招?” “等你长得比矛高,爹就带你去哈~” 矛? 姜安瞅瞅一旁士兵手中的矛,又瞅瞅霍将军的身高,他自己都没有矛高,真难为人… 霍长明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被单手夹着又拎回到马车上。 后知后觉的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委屈巴巴的一屁股坐下,嘴里带着哭腔嘟囔, “呜…骗人,我要告诉娘!” 霍朗此时早就牵着小姐进了军营,脸上满满的都是骄傲,跟他老子斗,还嫩的很呢! (注:《周礼·冬官考工记》里有详细记载:“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寻。”周代最短的矛是3.2米,最长的矛是4.8米。参考自百度百科。) 第113章 开拔 姜安再次登上练武场一侧的高楼时,五万精兵早已集结完。 风吹起沙尘,也吹来淡淡的血腥气。 练武场上,五万将士悄无声息的站着,独留下甲胄摩擦刀鞘的声响… 高楼上,胡晏作为还算讲礼数的,正陪着姜弈舟。霍朗放下团子,双手抱拳行礼,“见过二殿下。” 姜弈舟轻点头,“霍将军免礼。” 他看向团子,眼中闪过惊讶,“安安也同去?” 姜安点点脑袋瓜,捧着小脸,“爹说安安可以跟着呀,没有办法,谁让安安这么可爱嘞~” 姜弈舟面上温润,出口的话得体又亲昵,“安安同去也无妨,皇叔忙于战事,本宫也可照顾安安妹妹。” 胡晏收起折扇,眸中暗芒划过。这位二殿下意思便是要告诉他们这些将士,姜安作为镇国王府的大小姐,不顾王爷战事繁忙,还要胡闹跟上? 还有他装作一副大度模样给谁看?他们的小姐还需要他来照顾吗? 别说王爷会不会疏忽小姐,这五万护国王军,单拎出来哪一个都会照顾好这位小祖宗! 天子皇城,天下最好的老师、最华贵的宫殿,供养而出的便是这般只图嘴上得利的小人! “二殿下不必担忧安安之事,王爷视她若珍宝,自不会疏忽。” “况且战场上有五万王军在,谁敢妄动我家小姐!” 胡晏虽是文人,出口的话却也掷地有声,带着浓浓的骄傲与桀骜。 姜弈舟的脸色微变,身后侍从眼神化刀恨不得将这没规矩的东西凌迟… 胡晏护犊子,姜安也不遑多让,她尚且看不清楚这二人间的言语拉扯,却能看清侍从的恶意。 团子单手叉腰,瞪眼圆眼,“你干嘛这么看着老狐狸?” 她又上前一步,呲着一口白糯牙齿,“就说你呢!你低头,安安也看见了!” 她像头小兽,直直就要跑过去,“你要打架吗?!” 那侍从躬下身子,姿态放低,“小姐明鉴,属下没有…” 姜弈舟侧了侧身子挡在侍从前,接连被下了面子,他眸子带上冷然,“安安人小,许是看错了。” 团子鼓着脸颊,一小只被霍朗抱起,手脚不老实的扑腾。 听着姜弈舟把黑的说成白的,她眯了眯眼睛,企图将这侍从的样子刻在脑子里。 她要记仇了嗷! 胡晏浅笑着站到霍朗身侧,温声哄着闹脾气的小祖宗,“一会儿王爷要在高台上祭天地,安安要不要看?” 她爹? 姜安软乎乎的说道:“安安要看!” 霍朗站到高楼的墙体边缘,借着身高优势,团子将练武场上黑压压的黑甲尽收眼底。 老狐狸揽过宽袖,伸手抚过安安发包上的发带,轻声劝道:“安安记得,便是出了崇州,轻易也不要与二殿下起冲突。” 他太了解这个记仇的小团子… 二殿下表面温润如君子,在皇城受了太后与大皇子多年压制,性子总归阴狠,团子还小,他担心这位二殿下玩阴的。 团子撅嘴,“就是殿下也要讲道理!” 错了就是错了,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是错了! 他是殿下,她还有爹呢,哼! 她嘀嘀咕咕着,“要不然他把他爹也叫来?” 胡晏无奈摇头,“你呀!” “咚!咚!” “咚!咚!” 四声鼓响,高台上,士兵抬着祭天地的猪羊祭品放在两侧,正中间一个巨大的四角青铜鼎放置。 身为主帅的姜寂臣一身铠甲,将龙渊剑交由观砚,他手持三柱香走上前。 胡晏见安安瞧着认真,便将这祭天地的军礼教由她,“军礼祭天地分为五礼,五礼各有不同…” “大师之礼,大均之礼…大封之礼,其中大师之礼为国而战,王者出征讨伐,军队行止动容,自有礼法…” (注:《周礼·春官·大宗伯》记载:大师之礼,用众也;大均之礼,恤众也;大田之礼,简众也;大役之礼,任众也;大封之礼,合众也。) “嗯,安安知道啦,爹出征是为了南商,不是己私,所以是大师之礼!” 这个爹说过哒! 安安都记着呢! 霍朗咂咂嘴,憨憨一笑,“小姐比末将聪明!” 当年胡晏第一次给自己讲的时候,他还问老狐狸能不能说人话来着~ 一提当年事,胡晏白了他一眼,还好意思提。 祭天地后,姜寂臣面向五万王军站定,手中接过的龙渊出鞘,风吹起他的衣袍, “殇与南昭起战事,我南商边关频频被扰,百姓不得安宁!” “今日本王与诸君同穿甲胄,镇压两国,只为护佑家国安宁!” 他眉眼凌厉,周身杀伐气萦绕。 姜寂臣向来寡言,却有与将士们同生同死的魄力,短短两句话让练武场上喊声震天响… 士为知己者死,而况为之哀乎! 他长剑高举,“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将士们高举手中武器,连声附和:“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就连高楼上的团子都恨不得此刻加入他们,高呼一声,干他丫的! 号角声起,护国王军旗帜高扬,整队开拔! 谢云山带着五千骑兵率先离去。 胡晏牵着安安走向王爷,望向黄沙荡起的小将军队伍,有几分担忧,“王爷当真放心让谢小将军作前锋?” 谢云山虽是护国军属下,却从未参与战争… 姜寂臣低头去看腿上的挂件,眉眼柔和,“放心吧,他可以。” 他若不可以,便一辈子都只能是京都的纨绔公子哥… “崇州便交给你与霍朗,霍朗莽撞,你多督促些。” 胡晏轻笑应下,“王爷放心,崇州还有二十二万护国王军在,断不会有事。” 只要这些人没疯魔,就不会贸然招惹这片土地。 “嗯。” 姜寂臣抱起闺女,团子软乎乎的脸贴上他的脸,半弯的眼睛闪亮亮,都是对父亲的崇敬… 姜安的马车被安排在军队正中心的位置,因为不能做的太难看,姜弈舟的马车就在她之后。 而他带来的赤羽军就在队伍末尾跟着,甚至都不能接近粮草、辎重… 远城郊处,刺史带着一众百姓早早等在这里,他们手中都挎着大大的篮子,里面装着的有妇人亲手缝制的鞋子,有干粮,还有不舍得吃的鸡蛋… 他们看这些将士,就好像看见自家孩子般,不停劝说着,多吃些…多拿些…早日回来… 刺史闻守时立于田埂上。 老者银发苍苍,遥遥一拜,“望王爷早日归家。” 姜安从马车中钻出来,圆脸染笑,你看,这荒田不是长出粮食来了~ 五月,小麦逐渐成熟,城郊成了绿色的海,黑甲兵便从这一片希望中穿梭而过。 第114章 扎心了 护国王军抵达殇、南商两国交界需三日路程。 第一日傍晚便出了南商,站在山坡上向远处眺望,能见天边燃烧而起的烽烟,能见愈发茂密的绿意… 团子从马车中出来透气,被她爹抱到战马之上,鼻尖似乎能嗅到丝丝烧毁后的焦味。 她胖手攥着马儿的鬓毛,睁着透亮的眸子仰头去看爹,“爹呀,找到那个漂亮的皇子,他们就不用打仗了嘛?” 姜寂臣用披风将闺女裹紧了些,温热的大掌温暖她有些凉的脸。 战马上的王爷,一身戎装,声音低沉,“阿安为何发问?” 姜安撅起嘴,一脸娇憨,“安安很喜欢这里呀,有花有树,风也是甜的,不想打仗。” 打仗,就意味着这一切都会从她眼前消失… 童言天真,却也是万民心中所想。 姜寂臣面容温柔,衬着一身甲胄都没那么冰冷,“阿安放心,本王在这崇州一日,阿安的盛世便在一日。” 嘿嘿~ 团子晃荡着两只脚丫,漂亮的秀鞋上东珠璀璨,她胖爪糊上她爹的大手,鼓着脸信誓旦旦,“爹也放心,等安安长大了,安安保护爹!” 王爷挑眉不语,似乎已经想到团子长大那日是何光景。 他继续策马前行,心中未说的话融在风声中。 阿安若是长大,便要展开羽翼飞远,他希望这日子慢些…再慢些… 行军的第二日,军队在正午时分停下休整。 姜安的马车停在树荫下,酿酿用布铺在地面,上面搁置了不少吃食、糖水。 而团子则与正言狗狗祟祟蹲在一处,手里拿着小棍拦截蚂蚁。 军队的粮草多是干粮,黑甲兵们会钻进附近树林里自行打猎。 姜弈舟自然也吃不了行军的苦,早就吩咐侍卫去打些荤食… 他则一派矜贵的坐在树荫下,虽说面上并无异样,动作间却也能窥见不堪与这些下等士兵为伍的意思。 “阿安…” “爹呀~” 团子扔了手中的棍子,飞扑向她爹。 “孟参将打来了野鸡,给阿安吃鸡腿好不好?” 被抱起来的姜安咯咯直笑,嘴里夸赞孟参将的话不要钱的往外蹦。 姜寂臣点点她的鼻子,语气颇酸,“本王昨日抓来鲜鱼,怎不见你这么殷切,嗯?” 团子心虚的吐吐舌头,八爪鱼一样扒在她爹身上。 只见以她为中心的几位将军全都哈哈大笑,气氛融洽,惹得姜弈舟侧目。 姜寂臣与几位将军随意席地而坐,一边解决午膳,一边商议起这次战事,而团子则抱着大大的鸡腿吃得欢快… 她嗷呜张嘴时还有点凶巴巴的,脸上沾着油脂,透着憨气。 可偏偏就是这么融洽的气氛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姜弈舟带着手中提了两只灰兔的侍卫靠近,“皇叔,几位将军…” “本宫的侍卫猎来兔子,弈舟想着几位将军为国出征身体疲乏,我们同用如何?” 这护国军虽说是姜寂臣的势力,可若他留下个好印象,将来夺嫡之时,与之素未谋面的大皇子相比,他们自然会选择自己… 只是这几位将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纷纷看向自家主帅,主打一个听话,谁都没应承二殿下的话。 姜寂臣放下手中汤碗,淡淡瞥了一眼温润的二皇子,“二殿下有心,本王就替本王这几位没规矩的将军谢过殿下。” 他的话罢,将军们才三言两语的道谢。 孰亲孰远,毫不掩饰。 啃完了鸡腿的团子瞅瞅手中光秃秃的鸡骨头,舔了舔嘴巴,将鸡骨头往后一抛,精准砸中蹲着啃胡饼的正言脑袋上。 她圆眼闪过狡黠,单手叉腰指着姜弈舟,语气惊讶,“呀!” 姜弈舟:? 只见姜安圆脸作出非常浮夸的表情,“兔几这么可爱,你怎么能吃它嘞!” “你看,他俩肯定是爹和娘亲,小兔子没有了爹娘,多可怜啊~” “哎~” 她叹了口气,眉毛都耷拉下来,可怜巴巴的。 成功接受几位将军与姜寂臣目光洗礼的姜弈舟嘴角抽搐,身后侍卫更是不知为何心虚的试图将手中的两只兔子藏起来。 最后,这两只兔子成功归了姜安所有,姜弈舟面色牵强的回了自己马车上。 他这叫什么,赔了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还成功留下个心狠的印象! 团子一手抱着一只毛茸茸,眼睛亮晶晶的。 “爹呀~” 姜寂臣唇边染笑,但看闺女的小表情,就知道她要做什么。 就连酿酿都踢了踢正言,“找柴火去!” 正言挪了挪,嘟嘟囔囔,“都吃过午膳了,不去…” 正律(握拳):“快去!” 姜安笑得白糯糯的牙齿出来透气,“烤兔子!” 孟不忍动作一顿,眼眸不解,不是说小兔子很可怜? 姜安:饿肚子的安安也很可怜,而且兔子可是姜弈舟抓回来的,与安安无关哟~ 老父亲揉了一把闺女的脑袋,“去找正言,他做的好吃。” “耶,烤兔子咯~”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上闻到香味的姜弈舟陷入沉思… 行军的第三日上午,作为前锋先行的谢云山与队伍会合。 谢小将军经过短短三日奔波,没了矜贵公子哥的散漫,周身是未褪却的戾气,战马上、甲胄上沾染血迹。 他身后的五千队伍,牺牲三百、受伤五百。 行军队伍停下,黑甲三三两两搀扶加入到大军中,军医背着药箱奔波,响起稀稀疏疏的交谈声。 姜寂臣翻身下马,几位将军早就将谢云山围上,用汉子之间独有的安抚方式无言拍了拍他的甲胄。 “主帅…” 姜寂臣:“可有受伤?” 谢云山张扬一笑,指腹抹去脸颊上那处刀伤流出的血,“没事,就是皮外伤。” “嗯,前方如何了…” 说起正事,谢小将军收敛笑意,眉头紧蹙,“殇与南昭边界的战火蔓延很快,四周村子几乎都没了。” “我们在途中遇上一队穿着殇国打扮的漠北兵,起了冲突…” “原定的驻扎点肯定是不能用了,我们…” “谢云山人呢?” “爹呀~” 团子提溜着裙子,哒哒跑过来,圆溜溜的眼睛到处找着人,身后酿酿紧跟。 谢小将军眉间戾气散去,眉眼笑开。 一身狼狈的小将军半蹲下,声音扬起,“小团子,本将军在这儿呢!” “诶!” 姜安靠近了他,胖爪碰了碰他脸颊上的伤,“哎呀,安安吹吹,痛痛飞走~” “飞走,就又漂亮啦~” 谢云山心中感动还没升起就被狠狠拍下,他磨了磨后槽牙,语气阴阳,“噢,本将军不漂亮,你这小团子就不管我了是吧…” 安安眨眨无辜的眼睛,摇头,“不会呀。” “安安不会嫌弃你哒~” “反正你本来也没有爹漂亮呀!” 谢云山捂上小心脏,扎心啊! 第115章 或战,或退 经过姜寂臣与谢云山等几位将军商议,决定将军队驻扎地直接安排在殇与南昭边界的中心。 殇国崇文,军队远不如南昭,是以战事到现在,已经被南昭占去数城。 今日是行军第三日夜晚,明日晨起他们便要前往驻扎地。 姜寂臣看着堪舆图,手中木棍推翻一处旗帜,询问观砚,“还没找到殇国大皇子的踪迹?” 观砚将竹简中的信扔向火堆,“回王爷,还没有。” “暗线说,苏宥齐的行踪一直蔓延至东离与南昭交界一城,此后便再也找不到了。” 东离? 姜寂臣动作一顿,扔了手中木棍,“传信暗线,找寻的所有人可以收回来了。” 观砚:“王爷,咱们不找了?” “人在那个女人手上,没必要再费工夫了。” “殇皇将苏宥齐作为太子教养,殇与南昭战事人尽皆知。” “殇国将要国破,身为大皇子还能带着心爱之人置身事外,看着父皇、母后自戕不成?” 殇国之所以名殇,是因苏家祖上的悲壮。苏宥齐身上的血脉也断不会让他做那缩头缩尾的鼠辈! 观砚自然知道王爷所言的女人是谁,他眉头紧锁,还想说什么,“王爷,那…” 姜寂臣摆摆手,让人退下,“现下最重要是先镇压战事,此事随后再议。” 观砚:“是。” …… 第二日军队整发,姜安被老父亲下令不得出马车,谢云山便骑马跟随在马车一侧,神情肃穆。 马车里团子双手捧脸,脚边是叮当作响的蹴鞠球,乖乖发着呆。 而姜弈舟打开小窗见此情景时,干呕一声,迅速阖上窗… 马车外所过的每一处村子都只剩下残垣断壁,烧毁的军旗依旧随风而飘,马下是当时四处逃窜却也没逃过杀戮的百姓尸体… 风里有血腥味、有尸体发臭的味道,目光所及雾蒙蒙一片,似乎老天都在哀嚎。 孟不忍骑马追上姜寂臣,与其并排,“主帅,这尸体不能如此放置,天气愈热,恐有瘟疫横生。” 大战、大灾而后的瘟疫更要人命… 姜寂臣自然知晓这个道理。 “留下一小队轻骑、步兵,将尸体焚烧填埋。” “切记,遇上敌军不可纠缠。” 孟不忍:“是。” …… 在距离驻扎地还有十里地时,姜寂臣传令下去,全军加快速度行进。 奉阳城,是南昭的边关城池,护国王军到时,一队三千人组成的南昭军正向殇国方向而去。 姜寂臣抽出龙渊剑,夹紧马背,带着身后数千黑甲兵飞奔而上。 对方将领眯起眼睛,一手下令队伍停进,一手握上武器,眼中燃起战意。 “全军戒备!” 他以为是殇国搞奇袭的队伍… “黑甲…” “是黑甲!” 将领喉结滚动,手中的刀再次攥紧,厉声呵斥,“都给老子闭嘴!” 老子又没瞎,还看不见是黑甲来了! 战马马蹄下,黄沙激荡而起,千人的队伍逼着南昭军倒退几步… 两军已经离着很近,最前方执剑打马的姜寂臣依旧没有停下。 他周身裹挟着威压,龙渊剑锋剑指南昭将领,战马躁动不安,身后护国王军纷纷列阵,眸子里的战意能将人吞噬。 姜寂臣直直望向那将领,唇瓣轻启,“或战,或退,你选。” 身后黑甲齐声附和着, “战!” “战!” “……” 南昭将领没见过姜寂臣,却认得这把龙渊剑… 他口唇干涩,眼中升起惧意,犹豫不决。 南昭面对殇国,尚有胜算。对上这位活阎王,必死无疑! “主帅…” 他向声响处看去,姗姗来迟的护国王军如同黑色的海浪铺天盖地。 “退!” 将领率先调转马头,丝毫不觉得自己作为将军有何不齿。 这位可是战场之上的活阎王,手中大军五十万,便是南昭皇帝来了,也得站着说话! 他身后队伍稀稀拉拉的掉头往回跑,甚至有几个小兵丢了手中的兵器,模样狼狈。 见人跑了,黑甲兵们没啥意思的收了手中兵器,脸上骄傲。 看看,自家主帅这威名! 从晨起南昭军被姜寂臣逼退一次后,二十里外的奉阳城直到傍晚也再没有动静。 城门紧闭,偶有斥候策马出城,也被护国军拦下,人绑在马上重新送回奉阳城下。 夜半,护国王军已然全部扎营,四周一片明亮。 因着老父亲商议战事,姜安待着无趣,便在营地里这儿瞅瞅那儿看看,偶尔还想帮忙建设一下。 士兵们也都宠着她,闲暇之余做些简单的小玩意儿哄小姐玩。 等到老父亲找闺女回营帐睡觉时,白白嫩嫩的团子又成了脏团子。 她一手拖着只被砸晕的兔子,一手攥着草做的蚂蚱,身上小裙子灰扑扑的,朝着老父亲嘿嘿傻笑,像极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团子骄傲的扯了扯兔子,“安安自己抓的哟~” 它乱跑,安安就一拳头给它怼晕了~ 姜寂臣用手揉揉额角,哭笑不得的拎着团子回了营帐。 “明日爹要带兵出去,你就跟着谢小将军,听见没?” 正站着乖乖张手给爹擦干净的团子歪头,“那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很快,等爹将那些被南昭占了的城池都打下来,就回来…” “嗷,好叭~” …… 一炷香后,老父亲捏捏重新白嫩嫩的团子的脸颊,眉眼柔和,“睡觉吧…” 营帐中的灯暗下来,床榻上圆乎乎的团子戳戳她爹。 诶,没动静~ 她爬起来,伸出胖手,将那串菩提子佛珠摘下来,比划着要往姜寂臣手腕上带。 只可惜,佛珠似乎专为她做的,尺寸不对… 团子一屁股坐下,嘿呀叹了口气,圆眼一转,盯上她爹怀里… 只见她狗狗祟祟把冰冰凉凉的菩提子一把塞进姜寂臣的里衣,还没来得及得逞一笑,就被装睡的老父亲啪唧摁下。 他拍拍团子的小屁股,闭着眼睛威胁,“再不睡,明日没有兔腿吃。” 安安两只胖手捂上眼睛,一拱,进了她爹怀里,“睡啦,安安睡着啦~” 第116章 小姐跑了 天还未亮透,王爷甲胄加身,单手持剑。 他走到床榻前,微凉的指尖抚过闺女酣睡的脸庞,借着烛火的橘光,面庞温柔。 他的甲胄下还藏着团子昨晚塞进来的菩提子。 她或许不知这国师所赠的菩提子是何意义,却将它能祈平安记在了心中… 男人在床榻前停留了一会儿,便掀帘出了营帐。 营帐外,随他攻城的军队早已集结完,谢云山等几位将军站在那儿等着主帅出来。 姜寂臣:“照顾好阿安…” 谢小将军拍拍甲胄,二人之间难得如此平和、正经的交谈。 “放心吧。” “皇叔…” 姜弈舟匆匆披了件斗篷出了营帐,“皇叔,弈舟与您同去攻城!” 姜寂臣站定,审视的眸子落在他这个侄子脸上。 攻城是要死人的,他手下的士兵每一条命都格外珍贵。他还不想带一个废柴去… “诶,弈舟…” 谢云山上前将人揽住,拳头撞了撞他的胳膊,态度亲昵,“攻城危险,那箭羽从上而下射过来,可不长眼睛!” “你这身份,就与我留在驻地中,拦截奉阳城里的南昭军!” 姜寂臣也没啥耐性与他纠缠,看了谢云山一眼后,便扔下一句‘言之有理’后骑马带兵远走。 两万士兵的脚步声加上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将营帐中酣睡的团子吵醒。 姜安迷迷糊糊揉着眼睛起身,下意识喊着,“爹呀~” “小姐,王爷出发了,您在睡会儿吧。” 回她的是守在一旁的酿酿。 姜安睁着圆眼去看营帐中的陈设,也没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嘴巴一瘪,光着脚丫哒哒就往外面跑去。 正与二殿下说话的谢云山眼尖的瞅见钻出来的团子和她光着的小脚,赶紧上前将人抱在怀里。 他戳戳姜安因为生气鼓起来的脸颊,语气宠溺,“乱跑什么呢?” 团子啪唧一胖爪糊在他甲胄上,对于他们不叫自己起床这个行为非常的生气! “安安没有起来送爹!” 小将军抱着人进了营帐,“你爹不用送,就南昭那群酒囊饭袋,最多四天,王爷就该回来了。” 团子软趴趴的,把脑袋搁置在他肩膀上,“四天啊…” 安安有四天都看不见爹呀… 这对于一个四岁的娃娃,是多么大的事情啊! 突然,她支楞起上半身,圆眼亮晶晶的,“那安安要是想早点看见爹,怎么办呀?” 谢云山没照顾过小孩子,眉头紧锁的看着床边那些繁琐的服饰,下意识接上她的话, “怎么办…那就让南昭停战谈判呗,不打了,王爷自然就回来…等会儿…” 反应过来的谢小将军戳了戳团子的鼻子,压低了声音有模有样的警告, “王爷可是说了,安安要乖乖待在这儿,不准乱跑!” 只穿了一身里衣的姜安站在床榻边上双手叉腰,“(ˉ▽ ̄~) 切~~” 她晃晃脑袋,语气骄傲,“爹才不会拘着我呢,他肯定是告诉你,不准我自己偷跑,出去玩要带上侍卫!” “嘿~你这个小团子,鬼精鬼精的。” 姜安扭着屁股,可得意,“没有办法,安安就是这么聪明呀~” 等酿酿给团子穿好衣服后,谢云山也提着食盒再次进了主帐。 他不放心的又嘱咐酿酿,若是这团子要去哪里,一定要和他说一声! 正在啃兔腿的姜安抬起脑袋瓜,古灵精怪的小团子眼睛滴溜溜转,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鬼主意… 谢云山走出营帐的下一秒,团子扔了手中的兔腿,笑容可爱的看向自家亲亲侍女。 “酿酿呀~” 酿酿眉眼无奈,“小姐若是想做什么,还是要乖乖吃完早膳。” 这就是答应啦~ 姜安嗷呜一口咬在兔腿上,笑得眼睛弯弯。 然后… 正在处理军务的谢云山就成功收到一封来自姜安的信,并且得知这团子带着侍女、侍卫去了奉阳。 谢云山坐在营帐主位上,一手信件,一手毛笔滴着墨水,少年俊朗的脸黑了大半。 好好好,白说了是吧,先斩后奏是吧! 等她回来,他一定要打她的屁股! 谢云山拆了信件,先是正着看了一遍,又将信纸倒过来不确定的再看看… 一旁坐着的姜弈舟,轻声询问,“云山,可是安安说了什么?” “这安安也是,被皇叔宠的过了,两国战事,怎能由着性子,贪玩胡闹…” 谢云山蹙眉,第一次对挚友产生‘你在放什么狗屁’的疑惑。 他放下那张被墨迹糊满的纸张,上面还有团子摁下的手印签字画押。 “团子说,她去奉阳抓人去了。” 姜弈舟:? 他动作迟疑,疑惑出声,“抓人?抓谁?” 谢小将军老神在在的说:“去抓南昭主将了。” 行军打仗,将士冲锋在前,主帅坐镇在后,奉阳城中一定有南昭主心骨坐镇… 也就姜寂臣这个不要命的与众不同吧。 谢云山心里碎碎念。 姜弈舟也不再出声,他总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谢云山:“来人!” “谢将军有何吩咐?” “赶紧去轻骑那儿找几个机灵的,乔装一下进奉阳城里去看看,你们家那位小祖宗抓哪位去了…” 士兵:! “是!” 甚至都来不及行礼,掀起帘子没走出去几步后,深吸一口气大喊一声:“轻骑的,快过来,小姐去奉阳了!!” 营帐中的谢小将军眼角抽搐,站起身破口大骂道:“你个憨货,轻骑在驻地外围,他听得见吗!” “这是谁带出来的兵!” 伺候笔墨的云毅摸摸鼻尖,“公子,这是霍朗将军麾下的步兵…” 谢云山一撩袍子重新坐下,“霍朗的啊,那没事了。” 另一边,奉阳城下。 奉阳城城中戒严,却因战事胜算大,城门并未紧闭,只是盘查的严了些。 “站住!” 守城士兵拦下一行人,上下打量他们。 “干什么来的?” 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身常服的正言一把揽过抱着一脸黑乎乎的团子的酿酿,谄媚一笑。 “官差大哥,我们是做生意的,我是少东家,这是我家夫人和孩子…” “这后面的都是我请的护卫呀,仆奴啊…” “官差大哥我跟您说,我可太惨了,好不容易搞点货卖去南商,这从南商南地一回来还打上仗了!” “我所有的银钱啊,就连马车都被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小贵人带着士兵给抢走了啊…” “幸好人家看不上咱们这几条贱命,这才逃过一劫啊!” 一脸黑乎乎的团子瞅了正言一眼,在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给竖了大拇指。 干得漂亮,自己抹黑自己的名声是吧。 正言眨眨眼睛,再次大声哭嚎着,用上和团子学的八爪鱼抱法,抱上士兵,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弄的那士兵是扯也扯不下来。 第117章 炸竹虫 “放…放开!” 守城士兵动作艰难的将刀抽出鞘。 正言立马擦干眼泪,讪笑着退了几步,往酿酿身后躲,“大哥你这…你这是干嘛。” 士兵瞪了他一眼,把刀放回去,没好气道:“一人一两银子,赶紧滚…滚!” 正言瞪眼,伸出食指,“一两,你咋不去抢…额…嘿嘿~” 他伸出兰花指,压下这大哥的刀,“给,没说不给啊,我这还要回家呢,是吧。” 可以说,守城门的所有士兵没有一人怀疑这一行人的来历,毕竟正言把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演的淋漓尽致。 走过城门,正言挪了两步,那胳膊还想圈上酿酿,却被后者一个眼神阻止。 酿酿挑高眉头,声线嘶哑,“手不想要了?” “咳咳…这不,做戏做全套嘛。” 奉阳城里有很多巡查的队伍,也有斥候归来,马匹在街上依旧飞驰而过,惊扰百姓。 姜安拍拍酿酿,胖爪指着马背上插着小旗的斥候,“我们跟着他…” 斥候禀告军情,肯定要去找现在这奉阳城里能做主的人。 跟踪的路上,团子还不忘买个大包子啃,自己啃还不算,给每个人都买了一个。 索性这样倒是没人觉得他们在街上晃荡可疑了。 毕竟没有哪家探子大摇大摆走在街上就算了,还啃包子! 白嫩嫩的包子配上姜安涂着泥巴的脸蛋,活像是个小要饭的… 她用衣袖擦了下嘴角,惟剩下一双璀璨若星河的眼睛透亮。 他们一路顺着马匹的新鲜痕迹跟踪到此地刺史府,在一处靠近府宅的巷子停下。 姜安扒着墙,探出个脑袋向刺史府门口张望。 四周戒备森严,府门口和两侧都有侍卫把守,这儿附近巡查的频次也与城中其他处不同。 正律从后门的方向绕回来,半蹲着,“小姐,后门也有把守。” 酿酿看了一眼府门的位置,“不如我进去将人打晕了扛出来,你们带着小姐候在这里。” 姜安伸出手指晃晃,语气娇憨,“不行嗷~” 她比比划划了一通,“要是他们也有用来联系的那种能飞上天的烟烟就完咯。” “这样咱们就成了瓮里的鳖啦~” 正言蹲着,戳戳小姐,“小姐,这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团子傲娇仰起头,“你管安安,就用!” 小侍卫用手指在地上画圈圈,嘤嘤嘤~ 正律:“小姐,属下刚才看了一下,这个宅子与刺史府只有一墙之隔。” “今晚属下再来看看这户有没有人住,若是可以,咱们从这里进到刺史府最好!” 姜安拍拍墙体,重重点头,“好!” 她胖爪一挥,“走,吃饭去!” “晚上再来!” 南昭的饭菜她还没有尝试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因为战乱,城中大部分店面都已经关门,只有一些迫于生计,不得不继续坚持的店家还开着。 团子在距离刺史府一条街外那里找到一家还开着的客栈。 客栈不大,店家倒是热情的很,直言若不是距离刺史府很近,不用担心歹人,自己也就关门了。 姜安黑乎乎的脸也洗干净了,举着胖爪,“有什么好吃的呀,都上来让安安尝尝呀~” 店家眼尖瞅见了团子握着的银锭子,那叫一个眉开眼笑。 “哎哟,这位小姐…” “您放心,我这客栈可是正宗南昭菜,保证让您吃到家里的味道!” 团子把银锭子交到店家手心,胖脸期待,“快去吧~” 一炷香后,在姜安肚子都要饿扁了的情况下,第一盘菜上了桌。 团子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细长的小眉毛拧在一起。 她眼睛里的光一下子消失,就连筷子都又原样放了回去,“这是什么!” 店家就将这盘菜往财神爷面前推了推,目光殷切,“炸竹虫,新鲜的竹虫,您尝尝,是不是家里的味道。” 姜安委屈的嘴巴都撅起来了,瞅瞅盘子里炸到金黄色的细长虫子,吞咽一口口水。 “安安会吃哒,你不要催嘛~” 酿酿见小姐一副蔫了吧唧的样子,眉眼弯弯。 “店家,不用特意照看我们,安安还小,不习惯有人在旁边。” “成,那几位客人吃好!喝好!” 正言笑容勉强,“欸…好…好。” 等到店家走远,他才愁眉苦脸的看着这盘菜,“哥,你吃过嘛?” 正律看不都不看一眼,“没有。” 倒霉弟弟在线坑哥,“那你想吃不?” 姜安支楞起来耳朵,对呀,对呀,想不想吃呀~ 正律:…… 他誓死如归且在众人希翼的目光下拿起筷子,然后闭上眼睛… 姜安凑近了他,胖爪撑在桌子上,亿脸好奇,“好吃嘛?” 正言也从另一个方向凑近他哥,“好吃嘛?” 酿酿嘴角弯起一个明显的弧度,淡定执筷夹了盘子里的虫子吃进嘴里。 这南昭她从前来过。 此地多虫,百姓便研制出了很多虫子的吃法,不看菜色长相,还是很好吃的。 最后的最后,姜安和正言一人又去街上炫了一个大包子。 街头蹲着的两只,大一点的凑近了小一只,“小姐,你说这包子里不能也有虫子吧…” 猛吃的姜安一巴掌推开正言的脸,咽下嘴里的包子,“只要安安没看见,安安就不知道!” “你憋说话!” 正言:“…噢,好叭。” 是夜, 一身夜行衣的正律和酿酿打开各自屋中的窗,身轻如燕般跳出窗外,准备前往刺史府旁的宅子一探究竟。 “带上安安呀!” 同样一身缩小版黑乎乎夜行衣的姜安在椅子上蹦蹦跳跳。 “哥,拉我一把!” 这是不知何时跑到房顶上的正言… 正律与酿酿对视一眼,眼中尽是无奈,只好各自将挂件拎在手里再出发。 第118章 呔,何方妖孽! 夜里的奉阳城中四处有南昭军的火把光亮,人声未近,火把先闯入视线。 酿酿一行三人、一团子,顺着城中屋顶顺利摸到白日里蹲点过的墙头。 四只黑乎乎的人形蹲在那儿,目光一致看向宅院中亮起的烛光… 显然,这座宅子是有主人的。 正言凑近了他哥,“住在刺史府旁边,得是什么身份?” 正律神色不变,拿出黑色的面巾围住脸,一手拎上他弟,“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言:“哥!亲哥!勒死我了!” “闭嘴。” 酿酿抱起坐在墙头悠哉悠哉晃悠短腿的小姐,也跟了上去。 从他们现在的方向想要到达一墙之隔的奉阳刺史府,就只能横穿前院… 鞋子踩在厢房的瓦片上,发出咯哒的细微声响。 姜安艰难的从酿酿怀里出来透气,夜间的风吹乱了她的细软碎发。 小团子睁着圆眼去看这宅院的布局。 南昭气候湿热,院中叫不上名字的绿植遍布,白色石板延伸到尽头,算不得一步一景,主人家却也用尽了心思。 只见飞在前面的正律突然停下,压着倒霉弟弟半趴在屋顶。 他手上打着手势,告诉紧随其后的酿酿,这里有守卫和藏在暗处的暗卫。 姜安看不懂手势,就用自己的卡姿兰大眼睛去看酿酿,无声做着口型。 肿么了? 酿酿指给小姐看,轻声说道:“小姐,这里应该是书房,那个方向藏着暗卫,附近还有守卫。” 姜安趴在瓦片上,歪着小脑袋问酿酿,“打得过嘛?” 后者点点头,必须打得过! 团子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扬起小眉毛,神飞色舞道:“那还怕啥,都敲晕!” “打包带走!” 正律面巾下的嘴角抽搐,回去以后一定不能让霍将军再靠近小姐了! “皇兄…” “皇兄!” 只见前院突然出现一只胖墩墩的娃娃,约莫六岁的年纪,跑的倒还挺快,两条短腿倒腾着就要往书房里面闯。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太监、侍女,神色匆忙的将六皇子拦下。 “哎哟,六殿下啊!” “太子正在书房为战事发愁呢,您这个时候可别进去啊。” 那小胖墩双手叉腰,大咧咧往那儿一站,语气间都是被宠坏了的骄纵,“本殿下就要进,你敢拦本殿下!” 下面在争吵,而蹲守的姜安却是眼睛亮了又亮。 她扒拉着小胖爪,“一个六殿下,一个太子,这下安安抓到大的了!” 她兴冲冲的举起小拳头,嘴里催促着,“快放他进去呀~” “哎呀,这个太监好吵呀。” 放他进去,两个都在一起,好抓! 正言咧着嘴傻乐,这是什么狗屎运气,想抓个将军,结果遇上了南昭太子! 他狗狗祟祟凑过来,眼中尽是兴奋,“怎么样,抓不抓?” 姜安绷着胖脸点头,两人隔着中间两位遥遥相望,“抓!” 说干就干,酿酿从袖中掏出短刃,素手拍了拍正律肩头,“你解决守卫,我引开暗卫。” “诶…诶!” 团子伸出胖手示意自家侍女淡定点。 “安安有个主意呀~” 姜安此话一出,正律与酿酿的面上皆是一言难尽,对上小姐古灵精怪的圆眼,心中默默为他们自己点了根蜡。 正言凑过来一颗脑袋,“小姐有啥主意了?” 姜安:“嘿嘿~” 她搓搓胖爪,伸出一根手指,“既然你问了,就需要你牺牲一丢丢~” 正言:…… 他撤回了一颗脑袋,并且想撤回那句话… 酿酿眼中闪过笑意,“我同意。” 正律心虚的摸摸鼻子,“属下也同意!” 姜安一拍爪,摊开两只手,“全票通过。” 她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咱们这样…这样…” 正言听完已经石化,他下意识抓上他哥的袖子,嘴唇颤抖,“要是让王爷知道了,会嘎吧…” 正律憋笑,“辛苦你了。” 正言:不辛苦,命苦。 下面的书房门被打开,团子起身招呼着正言,“快点呀,你记得演的像点哈~” 这似乎是南昭太子开的门,一闪而过的素青色长袍和推开屋门的细长手指让人浮想联翩。 只听得南昭太子声音轻缓的唤了那小胖墩进书房。 胖墩六殿下一只脚刚踏进横木,院中就变得混乱… 只见有一人影落在院中,似乎还骂了一声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想惊慌逃窜。 暗处的暗卫倾巢而出,一人挡在太子身前,其余二人提剑杀向正在表演‘失足’闯入院中的正言。 院中侍女、太监惊叫一声,瑟缩成一团,南昭太子并未关上书房的门,却也将胞弟拉到身后。 正言:“哎哟我去!” 他一个转身躲过剑锋,身形后撤,施展轻功状若无意的向着书房门的方向倒退。 最后一名暗卫见他逼近,也提剑而上,正言从始至终都在躲避。 他见人数太多,实在打不过,直接将手中圆乎乎的一个东西抛向站在门内看戏的南昭太子。 整个人飞离书房范围时嘴里还在不停骂骂咧咧,也不知道是真的入戏太深,还是真情实感~ 南昭太子本不欲接,俊雅的眉眼冷淡,直到听见一声软乎乎的惊呼声,才蹙了眉。 是个孩子… “啪唧…” 姜安精准掉进南昭太子的怀里,一双懵懵懂懂且无辜的大眼睛对上这位漂亮的哥哥,憨憨扯开一抹笑。 她胖爪捧脸,眼中闪着星星,“漂亮!” 而依旧藏在厢房上的正律捂脸,这是夸人家好看的时候嘛! 原是姜安提议,贸然将这两位抓走,必然会惊动城中南昭军。 且夜间宵禁,城门不开。 他们带着这一大一小没地方躲藏,便等到明日再寻时机! 当然他们还需要一个聪明的内应! 没错,就是安安啦~ 又软乎又乖巧的团子,有谁会怀疑嘞~ 南昭太子挑眉,双手拎起姜安打量,并未应声。 倒是他身后的胖墩跳出来,“呔!何方妖孽!” 太子给团子换了个姿势,轻拍胞弟脑门,“少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 第119章 抢一送一 胖墩不服气,“可她就是从天上咻…的掉下来的呀!” 妖孽? 说她呢? 反应过来的姜团子瞪圆了眼睛,一手抓上太子的袍子,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可爱的小脸蛋, “安安才不是妖孽!” “爹说了,安安是最乖的娃娃!” 太子:“你爹是谁?” 姜安:“我爹!…我爹…” 她剧本里的爹是谁来着… 团子敲敲脑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还是胡诌,“我爹是村口的屠夫,对!屠夫!” 南昭太子轻笑一声,一手托着团子的屁股,一手牵着胞弟进了书房。 村口的屠夫能将孩子养的这般粉雕玉琢? 只怕是这小娃娃随口乱说的… “那刚才那人你可认识?” “安安不认识呀,他抱着安安就走啦!” 南昭太子将人放下,弯下身子去看姜安,“当真?” 姜安:“真啦,可真啦,比黄金还要真!” 胖墩凑近了被放下来的姜安,傲娇的脸上充满好奇,“你该不会是被他拐来的吧?” “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会被人拐走啊,一点都不聪明,不像本殿下…” “嗷…” “你松…你给本殿下松开!” 姜安气鼓鼓的,叼着这胖墩的手不撒口,小表情凶狠,“安安才不胖!” (作者小声巴巴:啊对对对,你那叫可爱到膨胀~) 片刻之后,本就疲乏的南昭太子揉揉额角,去看暗卫手中被分开的两小只。 “阿逍,本宫教过你的都忘了,不可言出无状。她虽小却也是女孩子,怎可如此说人家。” 胖墩撅嘴乖乖站好,“皇兄,我错了…” 太子转过头又指了指一脸幸灾乐祸的团子,“还有你这团子,太莽撞了些。” 姜安呲着一口小白牙,主打一个知错就改,举起胖爪乖乖认错,“安安以后肯定不咬他了!” 下次咬,提前通知~ 并不熟悉姜安性子的太子满意点头,“你可知道家在何处?明日本宫派人送你回去。” “安安知道呀,你也会送安安回家嘛?” “本宫还有要事未完…” 姜安胖脸失望,站累了的她一屁股坐在地毯上,胖爪揪着毛毛,一副我好可怜的样子, “那好叭…安安爹不在家。” “安安自己回去就好。” “安安认得路的…” “唉…” 哎呀呀! 就连胖墩都一脸谴责的瞅着皇兄,似乎在说,她就是个圆滚滚的团子,怎么能让她自己回家呢! 南昭太子扶额,心里虽对这来路不明的团子升起点恻隐之心,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理智。 谁知道她会将自己带进哪个陷阱中,将她留在府中一晚,已经是宽仁。 不过,安安此名,怎得如此熟悉… “明日本宫还要与几位将军商议战事,你这娃娃今夜暂且宿在厢房。” “来人…” “皇兄…” 还想说话的胖墩对上皇兄的眼神,立马闭了嘴,乖乖爬上软榻炫点心。 反正他是不会走的,这几日在奉阳都要无趣死了,又不能出府去玩。 被点名的姜安拍拍小手站起身,星星点点的粉末随着她的动作洒在地板上。 她跟在侍卫后面走出书房,抓上自己的脸蛋,也不知道这些粉末够不够,要不然… 只见她从怀里摸出来个红色瓷瓶,啪唧扔进书房门口的花丛中,立马哼着小曲蹦蹦哒哒离开。 房顶上去而复返的正言倒吸一口凉气,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被他家小姐震惊的。 “这得招来多少虫子啊,啧啧啧…” 夜空中,黑色的影子在房屋间跳动,如同鬼魅般出现的酿酿扔给正律一个空瓶子,俨然与姜安刚才扔掉的瓷瓶相同。 正律嘴角抽搐,不愧是主仆! 酿酿:“城门准备好了,遇上了几名乔装成南昭军的斥候,他们会趁乱打开城门。” 正律:“小姐这边也准备好了,我刚去厨房顺了个麻袋…” 正言砸吧砸吧嘴,总觉得跟了小姐之后,越来越像土匪了是怎么回事? 寂静的夜中稀稀疏疏的虫类爬行声越来越多,感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听着让人周身发凉。 三名暗卫纷纷出现,长剑出鞘,动作整齐的垂刀在身侧,看着越来越多的虫子,浑身肌肉紧绷。 “吱呀”一声,是书房门打开,先出来查看情况的是伺候笔墨的亲近侍卫,其身后便是南昭太子与胞弟。 酿酿先一步飞身而下,不知道从哪里顺来的长刀出鞘,直逼书房。 三名暗卫很快便与酿酿缠斗在一起,因着驱虫粉扑在她身上,每一步踩下去密密麻麻的虫子都会自行避让。 这便很让那三名暗卫动作受限… 周围的守卫闻声而来,正律与正言也从屋顶飞了下来,拦截住他们。 紧接着厢房的门打开,原是同样黑乎乎一身的姜安探出个脑袋来。 南昭太子看着这四人齐刷刷的扮相,还有正言那道熟悉的背影,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面对哒哒跑过来的姜安,他没有动手,反倒是耐着性子询问,“你是南商人?” “听闻镇国王爷有一女,年四岁,很是聪慧…” 姜安伸出沾着粉末的两只胖爪糊在太子与胞弟身上,碎碎念着:“可不能给咬坏了!” 安安是来解决问题的,可不能给爹制造问题! “是呀,是呀,就是安安呀~” 南昭太子唇瓣晕染笑意,“你这些侍卫也放心让你一个人来本宫这院子?” 真不怕他玩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可触及到安安的知识盲区了… “反正酿酿说了可以!” 毕竟暗中还有一位保护小姐,为啥不可以? 深藏功与名的姜四此刻正夹住一颗石子,射向暗卫的腿弯。 一下又一下,撩拨着暗卫紧张的神经。 愣头青正言窜到小姐身旁,眸子兴奋的看向这一大一小两位,抖了抖手中的麻袋。 “小姐,都带走嘛?” 姜安最后用驱虫粉拍了拍胖墩,“买一送一!” “啊不不不…是抢一送一!” “好嘞!” 说干就干的正言都不给南昭太子说话的机会,麻袋直接从头套到尾,还不忘用另一只手夹住胖墩。 南昭太子:真的不用麻烦的! 正律抱着小姐在前,正言扛着人在后,酿酿负责拦住追上来的暗卫。 一路施展轻功飞到城门时,那里早就乱成一锅粥… 几位斥候与酿酿他们打配合,最后一人一匹马冲出奉阳城。 第120章 哟,他急了 士兵手中的火把照亮城门,宛如白昼。 正律一马当先,率先冲出城门,他半伏在马背上,手中长刀裹挟着内力一挥,绊马桩四分五裂。 其后追着自家太子而来的侍卫们高声示意城门之上的将领,“太子在他们手里,赶快拦下!” 不然你我的命都危矣! 将领挥刀斩落一些爬上城墙的虫子,向着奉阳城外看去,只见那贼人马背上可不是横放着个麻袋,还有正在哇哇乱叫的六殿下… 就在他准备下令放箭时,正律却在此时猛然回头,侧着身子的动作露出他护在身前的姜安。 这人好生面熟… 这不就是昨日刚刚见过的镇国王爷的麾下? 将领一个激灵,赶紧收起准备下令的手。 那兄弟护着的还不会是镇国王爷的闺女吧? 惹不起…惹不起啊! “你干嘛呢,快下令让人去追啊!” 将领被冲上城楼的小侍卫拽的一个趔趄,面容染上怒意,镇国王欺负他就算了,这小侍卫今日也敢骑在他脖子上了! “我去你的!” 他狠狠将人踹倒在地,啐了一口这些整日仗着太子近卫身份耀武扬威的狗。 “前方二十里外有南商护国军的驻扎,你以为来劫人的是谁?” “放箭伤了那祖宗,别说折一个太子,南昭都得全送去赔罪!” “要去你去,老子的弟兄不跟着你去送死,滚蛋。” 那侍卫此刻也蔫了,憋着涨红的脸色没说话,自己爬起来,唯唯诺诺:“那现下该如何啊…” 将领白了他一眼,又踩死几只爬上脚背的虫子,“奉阳城与大将军没有了联系,且先等着吧。” 他暗戳戳的威胁,“你们最好老实点,没有确切消息前先不要向皇城报太子与六殿下被劫一事,不然你我回去都要被凌迟处死!” …… 出了奉阳城后,手上的火把光亮只能照映方寸之地,周围的黑暗就像是怪兽的大爪,想要吞噬掉他们。 正律将手中信烟射向空中,让驻扎地的黑甲来接。 在马背上被颠到怀疑人生的团子都能感觉到她脸颊上的肉肉正在一上一下做着运动。 她伸着胖爪抓住马匹的鬓毛,瞅了瞅黑漆漆的天,慢吞吞抱怨着:“安安为了这个家,尊的是操碎了心呀~” “回去了,一定要给安安加鸡腿!” 正律大手捂上团子的嘴,“小姐别说话,灌了风,当心腹痛。” 姜安表情幽怨,╮(╯-╰)╭ 看到信烟的谢云山第一时间拎着剑飞身上了马背。 他抓紧缰绳,看向身后早已准备的一个小队,又向挚友姜弈舟嘱咐:“我去接安安回来,弈舟你先暂时守着营地,有事寻其他两位将军便好。” “驾!” 约莫千人组成的小队浩荡,在黑色的夜中,其手中的火把汇聚在一起形成一条长长的星河,奔向姜安。 谢云山:“小团子!” 姜安听见熟悉的唤声,眼眸微亮,经过一番折腾后已经成了鸡窝头的脑袋瓜努力伸着再高些。 “谢小将军呀,安安在这里!” 谢云山扯着缰绳在正律身侧停下,眉眼张扬的脸上有安心也有好笑。 马儿躁动的跺着步子,他嗤笑一声,“你去挖煤了?” 姜安鼓着脸,“安安才没有!” 她指向正言马背上横放着的某人形长条,还有早就没了力气的胖墩,“安安可是抓来了南昭太子,还有一个胖墩。” “这下是不是可以不打了?” 某只胖墩脚动了动,眼睛睁开又阖上,心里骂骂咧咧:你才胖墩,你全家都是胖墩,本殿下这叫有福气! 谢云山对上团子希翼的眼神,赶紧卸下身后的披风交给正律。 “安安说的对,这仗可以不用打了。” 一国太子都被抓来了,还打什么打。 两方会聚之后,队伍浩浩荡荡向着驻地行进。 或许是因着有黑甲护卫,不再担心遭遇突袭,这马背总算没有那么颠了,团子的脑袋一点一点的,困倦的想要睡觉。 …… “小姐,咱们回来了…” “小姐…” “……” 姜安是在黑甲的一众欢呼声中醒来的。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大大的哈欠打到一半,目光所及都是围在马儿周围的黑甲将领们。 不远处,卸下长剑的谢云山就那么斜靠在柱子上抱臂望着她,笑容散漫、真挚。 “小姐真厉害…” “不愧是主帅的闺女!” 显然整个驻地都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位四岁的大小姐,一个团子带上三名护卫闯了奉阳城、劫走一国太子的传说了! 在漫天的夸赞中,团子羞羞的摸摸后脑勺,笑得一脸不值钱,“嘿嘿~” “他们早点打完仗,咱们就能早点回家啦~” 这一望无际的绿色旷野是有趣,却不及王府那块田地有趣,更不及她带着流民种下的荒田漂亮。 咱们就能早点回家啦~ 这句话穿过嘈杂的夸赞声钻进南昭太子的耳中,他一身狼狈站在那儿,俊雅的脸扯开抹笑。 那笑容没有一丝高兴,反倒有说不尽的苦涩… 从抵达奉阳的那天起,看着送到手上的战损折子,他就在想,为了一位公主起战,真的是对的嘛? 父皇心中真的只是为了一位从未放在心上的公主吗? “南昭太子…” “本宫是南商二皇子,安安莽撞,将你带来驻地,还望海涵。” “本宫命人准备好了营帐…” “二殿下客气。” “我是安安小姐劫来的,不必单用一处营帐。” 南昭太子神色淡淡,对这位二皇子没什么太多兴趣。 南商皇室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 这位二皇子能与有太后为靠山的大皇子抗衡确实厉害,可没到登基那天,输赢都未定下。 倒是这镇国王府,不管是谁称南商帝,王爷手握重兵,都是无冕的皇。 自己就算要讨好,那也是去讨好将自己拐来的团子。 吃了瘪的二殿下手攥成拳,面上带笑目送这位南昭太子抱起其胞弟靠近安安。 将士们的赞赏、南昭太子的示好,还有镇国王爷的宠爱,就连谢家谢云山都喜欢这个团子… 真是命好… 他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若是老狐狸胡晏在,一定会说一声,哟,他急了~ 第121章 王爷归来 “哇呜呜呜…哇…” 胖墩坐在软垫上,面前的矮桌摆着不少吃食,他一手拎着个鸡腿,一手哭唧唧的抹眼泪,咧开嚎的嘴里还有没嚼完的肉肉。 谢云山捂上两只耳朵,背过身坐着,语气崩溃,“我说大哥,你别哭了。” “你都哭了一个时辰了!” 主位上坐着的姜安两条细长的眉毛耷拉着,瞅瞅换了身衣服后云淡风轻的某位太子,又瞅瞅还在哭的胖墩,重重叹了口气。 胖生艰难! “安安都说了,安安没有骗你,你别哭惹!” 我都把肉肉给你了… 胖墩停下哭声,抽空嚼了嚼嘴里的肉肉,“骗砸!” “亏我还藏了糕点,想要送给你!” 你说的是怀里压成渣渣的那坨不明物体吗? 姜安据理力争,胖爪糊在桌上,“安安不是把肉肉给你了嘛!” 胖墩:“你还说你爹是屠夫,结果是活阎王嘤…” 谢云山轻咳一声,“其实也是没错的…” 人人都传崇州的镇国王杀人如麻,可不就是屠夫… 胖墩:“你还想框我皇兄明日送你回家…” 尊的是忍不了了,我这小暴脾气! 姜安咻的起身,双手叉腰走向边吃边哭的胖墩,圆眼一瞪,“再哭我就咬你了!” “反正安安还没吃饭!” “嘤…唔嗝…” 成功闭嘴的胖墩睫毛上还挂着眼泪,鼻子眼睛通红,嘴巴一动一动的,活像是被人欺负的修狗崽子。 他可怜巴巴朝着皇兄看去,就好像在说,这个团子太凶惹~ 南昭太子端起杯来,品着没啥滋味的茶水,不去看他胞弟。 他们现在是人质,他可没办法。 求助无果的胖墩抽抽噎噎,推着一盘肉肉给姜安,非常从心道:“你要不要吃点?” 姜安闻着肉肉的香味,最后选择一屁股坐下,和胖墩一起开吃。 两小只硬是凭着同吃一盘肉的交情,忘记了刚才的不愉快~ 谢云山松开捂耳朵的手感慨一声:“真安静啊!” 他起身,“还得委屈太子和本将军一个营帐了,一会儿这小胖墩吃完,再送过去就成。” 南昭太子最后看了一眼正和红烧肉较劲的团子,施施然起身,“自然可以。” 回了营帐的谢云山立马给姜寂臣写信,洋洋洒洒三页纸写的全是姜安这只团子做下的好事。 “快马送到王爷手上。” 云毅接过,“是。” 尚且啥都不知道的姜安一脑袋扎进软乎乎的被子里,她打了个滚,成大字型伸展开短手短脚。 迷迷糊糊间还不忘告诉酿酿,明早不要叫她起床。 安安太辛苦了,安安要一觉睡到太阳公公晒屁股! …… “姜安!” “安安!” “……” 吵! 好吵! 床榻上的团子拱了拱屁股,企图挖个坑给自己埋进去。 可外面的唤声毫不疲惫,喊得姜安想咬人… 她支楞起没睡醒的小脑袋瓜,顶着压出来的呆毛啪唧跳下床,她倒要看看是谁不让本团子睡觉! “哎呀,你是公鸡嘛!” “诶?本殿下为什么是公鸡?” 早早起床的胖墩表示不理解。 团子鼓着脸,“只有公鸡才会准时叫人起床!” 胖墩指了指天上的太阳,“这都日上三竿了,你平日不上学堂嘛?” “夫子说了,安安可以不用早起…” 深受读书折磨的胖墩表示心里不平衡,“为什么本殿下不可以!” 明明他皇兄就是太子,他又不用继承什么皇位,整日里捉鸡逗鸟不好吗? 姜安哒哒光着脚丫回到榻上,歪歪头,双手一摊,“没办法,谁让安安这么聪明嘞~” 想不通的胖墩索性就不想了,胖脸又扬起笑容,“我们去玩啊,在奉阳城我都不能出去看看…” “好啊!” 进了营帐的酿酿嘴角抽搐,驻地方圆十里连人烟都没有,玩什么? 一炷香之后,她看着蹲下的两小只和那熟悉的蚂蚁窝,四十五度角望天。 “小团子!” 谢云山手中挥着斥候刚送来的信件,“你爹说,他要回驻地了。” 姜安劫走了南昭太子,已经占了殇国几座城池的大将军立马向前来镇压的王爷表示,可以停战,更可以谈判… 若是一国太子有何损伤,朝政不稳,便是攻下来那殇国皇都,南昭也守不住。 况且姜寂臣在后,这位活阎王也不会给他机会,让他攻上殇国皇都! 姜安:! 她扔了手上的树枝,像只燕儿飞奔向谢小将军那里。 团子两只胖爪抓着这份战报,眼睛放光,“爹要回来啦~” 啦啦啦~ 谢云山迷之微笑,啊对对对,你就等着挨揍吧! 姜寂臣昨夜收到斥候送来的信时,恰好等来了谈和的大将军,最后与殇国将军商定,战事暂停,各国都不会再进一步… 当夜,王爷便拔营往回赶。 姜寂臣用两天时间打下被南昭占领的两座城池,算算脚程,最晚今日夜里也就回到驻地了。 到了夜里,等着她爹回来的姜安看见的便是火把的光汇聚而成的长河。 借着火光,她能看清战马之上的姜寂臣,一身甲胄沾上血迹,两日的拼杀,让他煞气满身,手握长剑行于大军最前,气势凌然。 姜安久久不曾回神,只是静静随众人静静等着那马上的人进入驻地… 此次攻城,护国王军有伤亡,尸体无法带回,只能就地焚烧。 将士们取了骨灰装好,带着他们返回家园。 留守驻地的两位将军一撩衣袍,单膝跪地,“王军玄甲,无往不胜!” 身后将士齐齐附和,声响冲破这黑夜的屏障,直达上苍… 从营帐中出来的姜弈舟神色莫名,若这将士们的赤胆忠心都是向着他的,他身为皇子,哪里需要十几年的蛰伏。 而南昭太子却是轻叹一声,南商有护国军在,幸甚! 姜寂臣下马站定,狭长的眸子落在闺女身上,心中想念, “怎么,两日不见,阿安不认得爹了?” 还是熟悉的声音… 团子瘪了嘴,圆眼红红的,盛着晶莹的泪水。 她伸出藕节一样的胳膊,委屈巴巴的说道:“爹呀,要抱!” 老父亲大步走向闺女,将人捞进怀里,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大颗大颗的眼泪,声音很轻,“怎么说哭就哭啊,爹这不是回来了?” “阿安多厉害啊,带着三人就敢闯有五万南昭军的奉阳城,嗯?” 第122章 好多鱼 哎呀,爹要和她算账了! 姜安吸吸鼻子,眼神飘忽,“爹呀,安安突然想起来还有事情嘞,安安就先走了哈~” 说着,她动了动胖乎乎的身板,求救的小眼神瞄向酿酿。 酿酿默默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就连正律都转过身去望天,更别提早就猫腰跑远的正言。 团子气鼓鼓的叉着小腰,没义气! 围在王爷身侧的将士们都被小姐的举动给逗笑,笑声感染了离着远些的士兵们。 一时间,营地里充斥着轻松的笑声… 姜寂臣掂了掂抱着的团子,大步往营帐走去,“放心,爹不会罚你的。” 姜安咧着嘴傻呵呵笑,“真哒?” “对。” “本王的女儿比本王厉害,只四岁就敢闯城劫人,劫的还是一国太子。” 他偏过头去看闺女亮亮的圆眼,冷硬的表情柔和,“阿安保护了很多将士们的性命。” “是本王的小福星…” 若是攻城,他姜寂臣不惧,也有十足的信心能让南昭大将军主动向他说求和一事。 可战争是要死人的,无论是攻还是守… 他两天攻下两城,护国王军死伤一千… 那若是再攻两城呢? ‘砰砰’的声音在胸膛里震动,姜安眨眨眼睛,眼前是父亲为她感到骄傲的神情。 远处又有笑声传来,似乎是哪位将领正在与同僚分享这两日发生的糗事… 她的目光从姜寂臣脸上移到那些生动、鲜活的生命上,再远处是徐徐吹来的晚风,是山涧流淌的溪流… 团子依赖的抱上她爹的脖子,小兽一样亲昵蹭蹭,“其实安安没有想那么多。” “安安只是希望爹能早点回来…” 可她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救了好多人… 姜寂臣估计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与柔情都给了这个软乎乎的团子,安抚似的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 “那阿安就遵从自己的心,想做什么就去做…” “阿安现在就做的很好!” 姜安:“好!” 她圆眼弯成月牙,“那安安可以去抓兔子嘛,兔腿很好吃呀!” “哈…好,爹陪你一起去抓!” 姜寂臣在营帐中擦拭身体、更换衣物,团子就在门外蹲着,小小一坨缩在一起,用树枝挖坑玩。 她嘴里嘀嘀咕咕的,走近的谢云山似乎听到什么‘小气’? “谁小气啊?” 团子昂起头,见来的是谢云山,伸出根手指晃了晃,“爹说了,不可以进噢~” “诶,你是谁呀?” 她歪着头,好奇瞅着与南昭太子并肩站着的一位将军。 那人瞧着面生,身上服饰也不是南商打扮,虽是位将军,却生的一副文弱书生相,很是儒雅。 那人行了一个殇国的礼,“在下殇国将军,也是宥齐的亲舅舅,宥齐信中有提到小姐,夸赞小姐聪慧异于常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呀,这么正式嘛~ 团子扔了手中的树枝,拍拍自己沾满泥土的胖爪,乖乖的两掌合于胸前回礼,“将军好呀~” 她瞅瞅南昭太子,再瞅瞅这位殇国将军,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一样,“不可以打架噢!” 要不然她爹还得走,下次她就只能把两位皇帝也劫来啦! 南昭太子挑眉,唇边带笑,俨然一副有礼君子的模样。 他们二位现如今算的上有国仇,却也都是位高权重者,倒也不会失了风骨。 “阿安…” 营帐内传来姜寂臣低沉的唤声。 被叫到名字的姜安小表情一下子生动,身后无形的小尾巴摇啊摇,哒哒就进了营帐里。 谢云山轻笑一声,侧开身子,伸出手来,“两位,请吧。” 营帐内, 沐浴之后的老父亲香香的,团子蹬开鞋子依靠着他坐下,将下巴搁在她爹的腿上,像是一只懒洋洋的猫崽。 姜寂臣挥动宽袍袖子,宽大的袖子像薄被般盖在闺女身上。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进来的几位,语气平淡:“坐吧…” “两位即已入了本王这驻地,便是决意想要谈和…” 自愿跟来的殇国将军附和点头。 被绑来的南昭太子眼眸闪过惊讶,他总算知道这团子像谁了… 姜寂臣:“怎么,南昭太子不同意谈和?” “本宫自然是同意的。” 若非如此,他又怎会心甘情愿被那团子劫来… “只是,我那庶姐本是要入南商皇帝的后宫,如今局面,还希望南商莫要怪罪南昭。” 先退,方能进。 只是老师教与他的,作为赢面大的一方,南昭在势头最盛时听从南商的令,不再进攻,失了好处。 那南商便要弥补于他们,不再追究公主出逃一事,便是最好的办法… 南昭太子跪坐在软垫上,向主位上的姜寂臣行礼告罪。 作为一国太子来讲,他姿态放的够低,也够聪明。 姜寂臣又细看了这太子一眼,不出意料的给了他想要的答案,“我南商国土广阔,皇帝心胸更广阔,想来两国交战与丢了一个美人而已,他自是不会怪罪于南昭。” 他那位皇兄头上绿的都快成青青草原了,不怕再丢一次脸。 “皇叔!” 姜弈舟未经士兵通报,闯进营帐中。 主位上的姜寂臣冷下脸,眸光锐利。 就连昏昏欲睡的小团子都被他吓醒,睁着双水汪汪的圆眼,轻抚小胸脯,“吓屎安安啦!” 姜寂臣:“二皇子有事?” 姜弈舟扯开抹笑,“弈舟一时失礼,只是念及皇叔才征战归来便要接手政事,难免担心皇叔身体…” 要不是他听闻着两国代表都被谢云山带进了皇叔营帐,他也不至于此般慌张。 离开京都一趟,他总要回去向父皇述职,总不能无话可说、一事无成啊! 姜寂臣厌烦他那张急功近利的嘴脸,姜安也觉得他笑得好假… 团子胖爪拍拍矮桌,“我爹二十多岁的年纪,比你这身子骨硬朗太多…” 她摇摇脑袋瓜,“你不应该叫弈舟。” “应该叫好多鱼~” 真多余… “咳…阿安,不可胡言。” 姜安捧着小脸,“嗷~” 姜寂臣压下嘴角的笑,施舍给二皇子一个眼神,“既然来了,便坐下吧。” 二皇子(忍成乌龟版本):“谢皇叔。” 第123章 你俩演我呢? “刚才说到哪儿了?” 南昭太子:“额…” 姜安噌的举起小爪,“安安知道,说到皇帝心胸宽广!” 姜寂臣摸摸闺女脑袋,“阿安真棒!” 欸嘿嘿~ 团子扭曲成麻花~ “二皇子觉得如何?” 姜弈舟:“父皇心怀天下,自是不会介怀,可此事也确实损伤了南商体面…” 言下之意是,想不让南商追究,南昭太子还是要拿出些真金白银的好处来的。 其实,姜弈舟此刻想的更多是他归京时赚下的功名,此次离京将功补过,若是将此事办的漂亮,又能给南商带来利益,他在朝臣面前自然也多了美名。 可姜弈舟忘记了,南昭不过是个小小附属,南昭刚刚征战… 哪里来的真金白银孝敬他? 南昭太子蹙眉,身为太子,他可以为了国家之事向强者低头,但这不证明他能替南昭百姓认下那些因赔偿南商国所产生的赋税! “二皇子所言,本宫大概知道是何用意,可公主失踪一事可不能都算在南昭头上…” “本宫的庶姐性子软,从小就无甚主意,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 都快要睡着的殇国将军一下子精神起来,摊开手一笑,“二皇子,殇国如何,您身为南商皇嗣自然是知晓的。” “书本我们有,可这金银是真没有…” 一身儒雅的大叔撩起衣袍给姜弈舟看,“您看,我这身上还打着补丁呢!” 姜团子伸长了脖子,“让安安瞅瞅。” 大叔转头,“小姐要看呀…” 姜寂臣挥手让他坐下,“行了。” 没凑成热闹的团子重新一屁股坐下,撅着嘴,好不乐意的样子。 大叔轻咳两声,也坐下,“南昭丢了公主是小,我殇国还丢了未来太子呢,谁赔?” 他看看南昭太子,又看看二皇子姜弈舟,“你赔?” 姜弈舟:晦气,又不是老子去私奔! 事情在此时陷入僵局,两国谁都不想在已经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打仗之后再作出对第三者的赔偿。 团子扒拉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什么公主、皇子的… 好不容易耐下性子捋顺的姜安拽拽她爹的袍子,“爹呀~” “要不让那个伯伯赔给太子一位公主,” “这样太子就可以把公主交给二皇子,让他带回去给他爹啦~” “但是…” 她昂着脑袋,真诚发问:“皇帝很缺妃子嘛,干嘛非要人家一位公主呀。” 丢都丢了… 姜寂臣轻拍闺女的小笨脑袋,亏她能想出来,赔一个公主… 那大叔眼珠子一转,“王爷您是知道的,我殇国子嗣单薄,就一位皇子,哪来的什么公主。” “不然把我赔给南昭太子吧,我还会打仗,比公主有用!” 南昭太子闭了闭眼睛,咬牙切齿:“本宫要你作甚!” 他总算明白在崇文盛行的殇国,为什么这位能做将军了,真是够混不吝! 南昭太子:“要这么说,那我南昭岂不是还要赔你殇国一位太子,不若本宫去如何!” 大叔:不如何,殇国还不想改姓! 被晾在一边的二皇子眸子阴沉,说了这么多胡扯的话,没有谁提过赔偿南商损失的颜面。 你讲讲价啊! 最后没争吵出个所以然的大叔和太子一致看向姜寂臣,“王爷,你说此事该如何!” 姜寂臣淡定放下杯子,终于该本王说话了,吵得脑仁疼! 还有,他闺女都快蹲在人家面前凑热闹了! 姜寂臣:“本王只奉命镇压两国战争,南商不参与两国内政…” 他作为一国并肩王,也是此次出征的主帅,说的话便是代表了南商皇帝的话。 这南商便是不管两国如何谈和,二皇子姜弈舟说的话也可以当作放屁。 姜寂臣没去看这位二殿下的脸色有多难看,他对这位能与太后抗衡的二殿下也有了新的认知。 目光短浅,自私自利就算了,还蠢笨! 南商的面子… 南商的面子早在南昭与殇国因为一位即将献给他父皇的公主而起战时便已经丢了! 他想要的所谓真金白银,光是一次两国的进贡就足够,何必在此时紧揪着不放。 此时该做的是大事化小,尽快了结! 姜弈舟,比之南昭太子,太过无用! 或许,这也是他能在京都与太后纠缠到此时的原因吧,都是一样的阴险小人,用的些腌臜手段。 大叔等的就是姜寂臣这句话。 他行了一礼,“王爷既有此话,在下便将心放到肚子里…” “待寻回两国皇子、公主,我殇国愿以三城作为聘礼,替宥齐迎娶这位南昭公主!” “两国喜结连理,战事就此作罢。” 南昭太子也变成一副君子模样,“殇国如此厚待,本宫要代庶姐谢过。” 对于南昭太子而言,一位并不得宠的公主换来三座城池已足矣。 对于殇国而言,反正这三座城池都已经被南昭打下了,他们还保下三座,已经不错了… 面对变脸如此之快的两位,姜弈舟表示:你俩演我呢? 姜寂臣一甩袖子,将人都赶走,“既然谈完了,就各自回去问问皇帝,明日再谈。” 姜安不知何时坐到了全程看戏的谢云山身侧,抓着一把边果吃得开心。 她朝走的心不甘情不愿的姜弈舟挥挥爪子,“拜拜~” 姜弈舟:真的要被气死了! 人都走干净了,姜寂臣揉揉额角,薄凉的目光飘向谢云山,“你不走?” 可哒可哒吃边果的小将军不可置信的指了指自己,“王爷,你这算不算卸磨杀驴?” 团子凑过来个脑袋,“安安还没有吃过驴诶!” 谢云山:…… 他轻轻戳动团子脑门,语气恨恨:“什么都想吃!” 姜安抱着脑袋,直接选择告状:“爹呀,你看他!” 姜寂臣(眼神杀):“谢小将军要是不困,就出去巡夜。” 谢云山(投降):“走,走,我走。” “嘿嘿,爹呀~” 王爷好笑的看了一眼抱住自己大腿的团子,“明日爹陪你去林子里抓兔子,乖乖去睡觉。” 团子张开小手,“要抱!” 第124章 ‘猛’虎扑食 “爹呀~” 一身赤红海棠束袖骑装的姜安蹦跶着从远处跑来。 团子腰间的配饰在阳光下金灿灿,身后还背着从孟不忍那里拿来的小背篓,张着两只胖手抱上她爹的大腿。 她的眼眸很亮,笑盈盈的样子讨喜的紧,“抓兔子呀!” “他们说林子里还有蘑菇,安安想吃烤蘑菇~” 姜寂臣低下头,用手捏捏这挂件的小嫩脸,“好,这就去。” “耶!” 谢云山眨眨眼睛,凑过来,“抓兔子?我也想…” 姜寂臣:“不,你不想。” “为什么!” 谢小将军表示他不服! 无事一身轻的王爷整理好袖口处的护臂,大掌按在谢云山的肩膀上,“殇与南昭送到各自皇宫的八百里加急战报还未送回,军营诸多事宜还需有人处理…” 一桩桩听着就让人头大的事情砸的谢小将军直晕,他烦躁抓抓头发,“那你留下处理,我陪团子去抓兔子。” 姜寂臣动作矜贵的收回手,赏了后者一个‘想得美’的眼神,淡淡扔下一句, “这是军令。” 谢云山:…… 姜安挪挪小步子靠近脑袋上一片乌云密布的谢小将军,老气横生的补了一刀,“长大真是太可怕了。” “都不能去抓兔子…” 谢云山用手指戳戳团子脑袋上的发包泄气,“团子,你要记得给本将军多采点蘑菇。” 他晚膳要吃三大碗! 老父亲抢回闺女,牵上她软乎乎的小手,看向谢云山时眼中闪过嫌弃。 “行了,待回到崇州,本王会论功行赏的。” 又不是让你白打工。 重新支楞起来的谢云山:“可以让团子去我府上住几天嘛?” 姜寂臣:拱出去。 “要不,我去王府上住几天也行!” “……” 走出驻地的姜安叹了口气,小手叉在煤气罐罐一样的腰上,表情傲娇:“没有办法,安安真的是太可爱了~” 都想和安安贴贴~ 姜寂臣停下步子,狭长眉眼注视着娇憨的团子,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 爽朗的笑声散落在擦肩而过的清风中,随行的酿酿他们也是眉眼轻松。 “爹呀,快跟上安安呀~” “来了…” 开阔的草地上,身形高大的男子追上一身火红的团子,一行人说说笑笑走进附近的林中。 比起征战,更像是一次出游。 …… 都说狡兔三窟,姜团子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小小的兔子身姿矫健,一个不留神就钻进洞里。 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抓到小兔子的姜安气得鼓起脸颊。 她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走向其中一个兔子洞,“安安就不信了!” 在老父亲和侍卫们的注视下,他们这位大小姐撅着屁股趴在洞口,两只小手扒拉着土往外刨… 姜寂臣失笑摇头,赶紧将一身牛劲的闺女拎回来。 “阿安用这个…” 他将一个通体黝黑的哨子放在闺女的小手心。 姜安胖爪翻看着这哨子,在她爹的鼓励下深吸一口气猛地吹响… 尖锐的哨声从林中传出,回应它的是空中苍鹰的啼叫。 只见三只苍鹰从不同方向奔向一处,收敛翅膀向下俯冲。 苍灰色的羽毛贴着姜安划过,惹得她惊讶的‘哇’了一声。 苍鹰是捕猎的好手,锁定地面上逃窜的兔子后,以极快的速度向下冲去,利爪抓住猎物再飞向高空… “抓到啦!” 团子开心的蹦蹦跳跳,哒哒跑向苍鹰的位置。 “阿安慢点跑。” “好~” 姜寂臣缓着步子追上她,眼眸中尽是宠溺。 看得这些侍卫们牙酸… 正言‘啧啧’两声,苍鹰是捕猎的好手,可王爷亲自训出来的苍鹰用来捕猎,简直就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这些苍鹰于千里之外都能找到方向,将消息带回,寻常人等根本追不上它,是暗线最重要的一部分。 林中有杂草,团子这儿瞅瞅那儿看看,不一会儿就变成了野生团子。 她一只手拎着兔子耳朵,身后背着背篓,头发上沾着杂草,朝她爹傻呵呵的笑。 姜寂臣也不拘束她,随她在这林中疯玩。 不知过了几时,杀伐果决的王爷手中多了一捧野花,头上还有姜安编的可丑的花环… 他一身玄袍,墨发飞扬,花儿的颜色似乎在这幅水墨画上留下了亮眼的一笔,衬着姜寂臣恍若九天下界的清冷神明。 而此时的团子正悄咪咪蹲在草丛里,手上拿着两根树枝遮掩胖脸。 她的面前有两只兔子正在用前爪给自己洗脸,爪子上沾上口水,糊着兔脸,洗的那叫一个认真… 树上的苍鹰利爪一蹬,展开翅膀冲向两只兔子。 与此同时,草丛里窜出一只红色的不明物体,猛虎扑食般一跃而出… 然后…… 落地发出“啪唧”一声。 “哎哟!” 五体投地的某只团子抬起脑袋,对正歪着脑袋看自己的苍鹰尴尬笑笑。 “苍苍啊~” “下次安安一定能抓到!” 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用不咋干净的袖子糊了一把不咋干净的脸,握着拳头就要再接再厉, “走,我们再去找找…” “小姐…” “诶?” 挂了一身兔子的正言年纪轻轻就被压弯了脊椎,他都快要哭了,“您要是再抓下去,这林子里的兔子就都没了!” 主要是他拎不动了啊! 姜寂臣身侧一处树丛突兀晃动几下,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看方向是去了林中深处。 观砚的手压上刀柄,神情紧绷,“王爷…” 姜寂臣抬手止住他的话,神色淡然走向团子,“阿安不是说要采蘑菇?” 姜安瞅瞅乖乖落在树上的苍鹰,“苍苍会采蘑菇嘛?” 苍鹰:…… 挂了一身兔子的正言眨眨眼睛,他咋觉得刚才苍鹰翻了个白眼呢? 累出错觉了? 王爷无奈一笑,从团子脏兮兮的胖爪中拿起哨子,“苍鹰不会采蘑菇,让酿酿他们陪你好不好?” 这哨子是用一根绳子串起来的,姜寂臣就这样顺手的挂在了闺女脖子上。 姜安昂着头,“那爹不去嘛?” “爹要去见一位故人,一会儿就去寻阿安好不好?” 乖巧的团子点点头,挥动小胖爪,“那爹要早点回来呀~” “好。” 第125章 东离长公主 正午已过,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如同金粉般洒进林中,描绘出空气的形状。 林中响起鞋子踏在腐叶上发出的沙沙声,姜安闯进一缕阳光中,金制的配饰让她闪闪发光… 她蹲在那儿,胖爪抓着蘑菇扔进背后的背篓中,哼着不成曲子的小调。 她的周围,正言、正律与酿酿守着,暗中还站着时刻跟着她的姜四。 “红伞伞啊,白杆杆,吃完一起…” 团子一边哼着不知在哪里听过的小调,在林中寻寻觅觅,见到蘑菇就停下。全然没有感受到周围藏在暗处的危机与紧张… 正言身上的兔子都被敲晕了藏起来,往日里停不下的嘴也格外安静,一双眸子审视着小姐周围每一处。 就在他们刚刚走过的那片空地上,闪身而出几名身穿黑衣、手执弯刀的蒙面人。 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步调一致向着林中那道火红身影而去。 酿酿的耳朵微动,偏过头听了一会儿后,抬起的手又放下… 她打了几个手势,示意正言、正律两兄弟不用管,自有人解决那些臭虫。 “嘭”的一声响! 一名黑衣人胸前赫然出现鞋印,整个人倒飞出去砸在腐叶上。 姜四收回脚,在半空翻转身体,轻飘飘落在树枝上。 他手中刀没出鞘,抵在身侧,眉眼冰冷的吐出几个字:“靠近者,杀。” 黑衣人眼中忌惮,只看了一眼树上那人和他手中长刀,便抬手下令撤退。 姜四没追,直奔着小主子的方向而去… 这些人不是来刺杀的,更像是确定某种事情… 另一边, 姜寂臣只带了观砚一人,以及他的暗卫姜九离开。 男人沿着一条小径闲庭信步般走向某个方向,路的两旁不断有打斗声音传来。 姜九一人一剑,扫去主子身侧所有埋伏的黑衣人… “镇国王爷这暗卫真是好身手啊…” 姜寂臣轻轻挥手,倾泻的内力将阻路的灌丛震碎,他掀起眼皮去看小径上停着的华贵轿辇,唇边勾起冷笑。 “本王麾下,好身手的人多了,一打十不成问题。” “哈…” 轿中人一声轻笑。 而此时轿辇的轻纱被风吹起,她一只纤手缓缓探出,那指尖染着豆蔻,腕间的玉镯格外惹眼。 不为材质,而是其篆刻的龙纹。 她探出的纤手招着姜寂臣靠近,那姿态像极了上位者… 不过可惜她面对的是活阎王姜寂臣。 只见他脚步未动,骨节分明的手握上观砚腰间的佩刀,将出鞘的刀灌入内力猛然掷向轿辇, “本王给你脸了?” 淡淡一声反问脱口,姜寂臣周身却荡开凌然气势,内力外露,以他为中心所有树木哗哗作响… 那轿辇的轻纱也被吹起,其中坐着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叮”的一声,是刀被截下的声音。 东离陵武侯手中长剑被斩断,他背过手去将半截断剑藏起,手掌虎口一片血肉模糊。 “王爷何必动怒呢?” “按道理讲,你该称本宫一声嫂嫂~” 一只秀鞋从轿中探出,往上看去是以宝石点缀的裙摆,盈盈一握的腰间玉饰相撞声响清脆,腰封上绿松石点缀。 再往上是金线簇绣的大红宫装,纤细的脖颈,噙着笑的红唇,一双凤眸瞧着你时勾人心魄… 她生的美极了,将妩媚与清冷糅杂在一人身上,光是站在那里,其余一切便都失了颜色。 姜寂臣望着她,恍若在看一件死物,“我皇兄的陵寝就在崇州,长公主若是要去,本王送你一程。” “还是罢了吧,本宫还是很眷恋这人间景色的。” 你眷恋的是人间,还是权力,只有你自己知道… 姜寂臣心中挂念着闺女,不欲与这女人纠缠。 他抬手间姜九如同鬼魅出现在身侧,“苏宥齐和南昭公主,可以交给本王了。” 东离长公主看他一眼,美人蹙眉,纤手抚在胸口,“本宫舟车劳顿,好不容易将这二位带来,却不曾想王爷这般厉害,短短两天就平了殇、南昭之事…” “本宫这次可是要空手而归了。” 两国战事刚起时,漠北背靠苍漠,想要将两国版图吞入腹中,不但搅乱战事,还派人追杀这对亡命鸳鸯。 是东离长公主将人藏起来,东离与苍漠相邻,自然不能让其有壮大的机会。 她便押着人,一直等到姜寂臣出征,将漠北伸出来的爪子斩断。 原是想在殇与南昭即将谈和时再把这对鸳鸯放回殇国属地,给两方传去消息,玩一手离间,如此战事必定再起! 届时,东离也能趁机吞几座小城池… 只是,这些计算都败给了某只绑了一国太子回驻地的团子手中。 东离长公主美眸流转,“只是,当真是王爷这般厉害吗?” “还是…” “嘿呀!” “死人嘞!” 一声稚嫩的惊叹在姜寂臣背后响起。 东离长公主停下未出口的话,细眉高挑,看向不远处脏兮兮的娃娃。 姜安身上的小背篓装满了,提在正言手中,她正蹲在一面朝下死的透透的黑衣人身旁,用随手捡起来的树枝戳戳。 姜寂臣侧头,瞧见闺女脏兮兮的圆脸,眸子软和,“阿安,过来本王身边。” 团子扔了树枝,哒哒跑向她爹,没有一点见到尸体的恐惧。 “爹呀,抱!” 她张着手,圆乎乎的眼睛睁着,一脸期待。 老父亲无奈笑了笑,只得将脏团子抱在怀里,“不是让你等着吗?” “嘿嘿,安安想你啦~” “安安…” 东离长公主凤眸微眯,红唇轻启,将这两个字在口中糅杂。 直至此刻她才想起,原来三年里从来只在信中提到过的孩子,她从未起过名字… “诶?” 姜安循着声响去看,圆眼发亮,好漂亮! 她附在她爹耳边小声问:“爹呀,这个漂亮姐姐是谁呀~” 姜寂臣摘去她发间一片碎叶,“阿安不必在意,不熟。” “嗷,好叭~” “那我们可以回驻地烤蘑菇了嘛?” “当然可以。” 姜寂臣指了酿酿他们,“都上,把人抢来,动作快些。” “是。” 东离长公主:“安安…” 姜安抓抓耳朵,总觉得这两个字在漂亮姐姐的口中很奇怪。 她赖在她爹怀里不肯下来,朝着漂亮姐姐摆手,“安安和姐姐不熟嗷,不可以叫安安哒!” “还有呀,拐卖孩子是不对哒,虽然大皇子(苏宥齐)已经长大了!” 第126章 毒蘑菇 东离长公主立于轿辇前,大红裙尾铺地,四周的打斗与她隔绝成两个世界。 她红唇勾起笑意,望向团子,“你可知本宫是谁?” 姜安眨眨圆眼,嘴巴撅的老高,好好一个漂亮姐姐,怎么脑子不太好使。 爹不都说了嘛,不熟! 她一整个缩进姜寂臣的怀里,两条耷拉着的小短腿晃荡。 胖爪糊在她爹下巴上,语重心长道:“爹呀,不可以和脑子不好的姐姐玩嗷!” 姜寂臣挑眉,狭长的眸子瞥了眼那女人,赤裸裸的挑衅一闪而过。 “爹知道了…” “不和脑子不好的人玩。” 他怀中抱着闺女,踏着轻松的步子离开。 身后的东离长公主凤眸幽深,脸上没了勾人心魄的笑。 在一女子身上,倒是多了几分君临天下的魄力。 “陵武侯,把人放了吧。” 身上多了几道口子的男人面色不甘,“长公主…” “本宫说,让你放人!” “…是。” 酿酿手中抓过这对昏迷的野鸳鸯,将殇国大皇子苏宥齐扔给正言。 观砚站在最前,垂在身侧的刀尖滴着血,“王爷吩咐,长公主还是老老实实待在你的东离…” “若是您的手再伸到崇州一次,扰了我家小姐清净,王爷便亲自提剑踏平你东离!” 陵武侯:“放肆!” 长公主伸出手将人拦下,最后望向观砚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儿有五万护国王军的驻扎… “你追上去有什么用…” 陵武侯攥紧手中断掉的长剑,看向长公主侧颜时眼中闪过钦慕,“区区侍卫,敢如此与公主放肆!” 长公主神色淡淡,转身跨过一具亲卫的尸体,回到轿辇中。 她抚过指尖鲜红豆蔻,“这次算他姜寂臣快本宫一步,可事情没这么快结束。” “走吧,回东离…” 还有那孩子,倒真是让她惊讶啊。 养了三年,居然还没有养废… 姜寂臣带着姜安回到驻地时,谢云山正叼着根草靠坐在门口晒太阳。 他听见愈近的脚步声,懒散睁开眼睛,“哟,回来啦~” 谢小将军歪着身子向王爷身后看了看。 把兔子重新挂回身上的正言,扛着位粉衣女子的酿酿,还有搀扶着殇国皇子的正律… 以及咱们这位不苟言笑的王爷脑袋上顶着的花环和手上拎着的小背篓。 他吐了草,咧嘴笑得张扬,“看来王爷此行颇丰厚啊!” 这等场景怎么就他一个人独享呢! 谢云山撒丫子就往驻地里面钻,大嗓门吆喝了一圈,“几位将军!” “快出来啊,看王爷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 姜寂臣:…… 捧着一捧野花从她爹身后钻出来的姜安圆眼迷茫,“谢小将军咋跑了?” “不吃烤蘑菇了嘛?” 姜寂臣:“对,他今日只能烤,不能吃。” 姜安:“嗷,好叭~” 他好可怜诶! 几位被叫出来的将军憋着笑,顶着主帅的冷脸攻击,殷切的接过他手中的小背篓。 “咳…主帅…您辛苦了…” 殇国大将军眼尖的瞅见自家亲外甥,扯着嗓子冲向正律, “外甥啊!” “外甥!” 迷迷糊糊的苏宥齐艰难抬起因为蒙汗药导致软趴趴的手,“…晕…” 殇国大将军:“什么?孕?” “怀了?” 这么快嘛? 南昭太子闭了闭眼睛,“将军慎言!” 他点了身后一侍女,“将本宫皇姐搀过来。” 门口混乱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姜寂臣再转身时,撒手没的团子又没了… 观砚:“王爷,小姐和谢小将军烤蘑菇去了…” 姜寂臣:没良心的团子! 某只没良心的团子:“好香啊~” 她蹲在火堆前吸吸鼻子,圆眼盯着谢云山手中的蘑菇不放。 谢小将军骄傲的瞅了一眼团子,“香吧,本将军这香料可是从胡商手中花高价买来的!” “嗯嗯,能吃了嘛?” “小心烫…” 谢云山递给姜安一串,结果这团子都没用手接,嗷呜一口就咬在蘑菇上。 “呜…安安的舌头没啦…” 谢云山又好笑又无奈,拍拍她的脑袋,“还在呢,谁让你下嘴这么快…” 等到奉王爷之命前来找人的将军寻到这偷吃的两只时,小背篓中的蘑菇已经被吃出来一个坑了。 一身甲胄的将军揽过谢云山的肩,“好小子,带着小姐偷吃是吧!” 偷吃? 嘴巴黑乎乎的团子举起黑乎乎的爪子,“安安没有嗷!” 她晃晃手里几串蘑菇,“安安给爹留哒~” 那将军瞅了瞅烤的黑乎乎的蘑菇,不确定的眯眯眼睛。 这蘑菇王爷怕是无福消受啊! “谢云山,你不认识啥是毒蘑菇啊!” 将军一边喊,双手掐上谢云山的脖子来回晃。 笑话,五谷不分的京都世家公子哥,就算到了崇州也是有人伺候着,谢云山哪里知道毒蘑菇长啥样。 他此刻眼神有些涣散,两只手在虚空中抓了抓,“这啥…” “哪来的猴子,锁我喉!吃本将军一…嗝…拳!” “嘿嘿,不好意思,蘑菇吃多了…” 他又打了个嗝,俊脸没啥歉意的笑笑。 将军嘴角抽搐,拳头硬了… “小姐,你感觉咋样?” 大老粗小心翼翼捧起摇摇晃晃蹲着的团子胖脸,面上焦急。 姜安眨眨眼睛,两颊的软肉挤成一坨,“嘿嘿~” 她胖爪糊在将军脸上,去抓眼前飘着的金砸。 “金砸,别跑!” 将军:“造孽啊!” 他一手夹着团子,一手扛起谢云山,三步并作两步往王爷营帐冲。 路上手脚悬空、面朝下的团子还在嘀嘀咕咕:“金砸成精啦~” “嘿嘿,美人~” “王爷!” 姜寂臣抬头,蹙眉去看气喘吁吁的将军,以及他带着的这两只, “发生何事了?” 将军:“谢小将军和小姐吃了毒蘑菇…” 非常适时的,团子又抓了一把空气,“这是啥,好丑…” 老父亲咻的起身,把闺女拎到自己面前,朝着将军冷声吩咐,“把这货扔地上,去找军医来。” “阿安…” 姜安朝着她爹傻呵呵一笑,像是喝醉了一样,又抓了一把空气, “金砸~” “爹,旁边有好多金砸,快和安安一起抓呀~” 第127章 太丢人惹 被迫一起抓会飞的金子的老父亲眼中尽是担忧,又是摸摸闺女的额头,又是 拍拍她的小脸。 而营帐地上躺着的谢小将军则不知何时坐起身,目光呆愣的看着一侧椅子,神色困扰。 他不明白,为什么美人会变成猴子… 军医进营帐时,差点就被谢云山拱翻在地,还是跟在后面的将军拎着军医的后脖颈将人提溜起来放到另一边。 “谢云山,你可老实点吧!” 后者不服气的瞪眼,“猴子怎么又回来了,本将军的美人呢!” 将军:…… 你大爷! 军医的指尖搭在姜安的脉上,片刻后收起脉枕,“王爷可知小姐与谢将军吃的是哪种蘑菇?” “小姐脉象中毒症状并不严重,或许是蘑菇没熟…” 没熟… 姜寂臣额角上的青筋跳动。 非常有眼力见的将军一脚将扒在自己身上的谢云山踹开,“末将这就把蘑菇都拿来。” 他出了营帐,迎面撞上同僚。 “干嘛呢,急急忙忙的…” 将军看了眼对方,“你找王爷干嘛?” “殇国与南昭的谈和不得王爷在场,我来请王爷…” 将军拍拍同僚,语重心长:“兄弟,我劝你换个时间再来。” 对方:! “好兄弟!那我先去趟茅厕。” 折腾了好一会儿,军医总算是把方子开出来了。 那小背篓中的蘑菇大部分煮熟后都是没毒的,偏偏姜安握在手里准备给老爹的那几串,是真的烤熟了也有毒! 姜寂臣看了眼四仰八叉躺下的谢云山,选择眼不见为净。 他抬手赶人,“把谢云山架回他营帐,派人看着他。” “得嘞。” 将军扛起人,掀起帘子出去。 而姜团子早就耗光了所有精力,软趴趴躺在她爹的袍子上,眼睛上下打架。 “金砸~” 老父亲戳戳她脸颊的软肉,哭笑不得,“怎么出幻觉都不忘你的金子…” 他用冰凉凉的湿帕子擦去闺女嘴边的黑色,声音低沉哄着人,“阿安先别睡,等药熬好了再睡。” 姜安翻了个身,‘啪唧’面朝下,躺的安详,“不吃药,太苦了!” “谁让你乱吃别人烤的蘑菇…” 捕捉到关键词的团子,“嘿嘿~蘑菇,好吃~” 等姜寂臣看着闺女喝完药躺下酣睡时,殇国与南昭谈和的人已经等了两壶茶水… 先前准备来请王爷的将军脸笑成菊花,他提溜着一大壶茶水,“诸位还喝嘛?” 喝了水饱的众人纷纷摇头。 姜弈舟余光看了眼身侧空着的位置,低声问这位将军,“皇叔怎么还没过来,将军可要再去请一次?” 将军(微笑):谁爱去谁去,老子才不去找屎。 “见过王爷…” 姜寂臣冷着脸点头示意,“诸位久等,本王有事耽搁了。” “哪里,王爷言重…” 任谁都能看出他此刻脸色不太好,没谁会去触这位活阎王的霉头。 这场谈和在姜寂臣的威压下异常顺利。 准备结为秦晋之好的两国似乎都格外谦让,在止战书上的条件也与之前殇国将军与太子协商的所差不多。 殇国送于南昭三座城池作为聘礼,南昭也为自家公主送上丰厚的嫁妆… 直至月明星稀时分,南昭太子与殇国皇子苏宥齐在止战书上按下手印,此次战事就此结束。 在场无论是谁都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没有人天生便喜欢征战,他们同他们国家的将士们都想尽快回到自己的家园… 主位上的姜寂臣也在这文书上按下自己的手印,算是对此事的见证。 南昭太子提出想让姜安也按手印,虽然她只有四岁,却是停下这场战争的功臣。 姜寂臣嘴角勾起笑容,周身的威压散去些,“阿安睡熟,便不要扰她了。” 南昭太子:“如此,那便罢了。” “如今战事结束,本宫也要回到奉阳收整军队,回去禀告父皇…” “便在此地拜别镇国王爷。” 殇国大将军也起身,向着姜寂臣行了一礼,“在下也要带着宥齐回殇国。” “王爷之恩,殇国皇室铭记于心!” 身体尚未恢复的苏宥齐脸色惨白,他躬身行了一个大礼,眼中尽是自嘲。 “我身为皇室子,却忘了一身荣华皆来自殇国百姓,是宥齐之过…” “宥齐多谢王爷护我殇国,止住这场战争。” 姜寂臣看了他一眼,当日崇州所见其身上的少年意气,在短短几日消磨殆尽… “大皇子既已知错,还需打起精神来。” “殇国几座城池百废待兴,那儿的百姓还等着你去呢。” “宥齐谨记…” 等到营帐里的人都散干净了,姜弈舟脸上的笑也僵的彻底。 这些人都瞎了嘛? 看不见他这么大个皇子坐在这里!! 姜寂臣起身往外走去,“二殿下还想坐会儿,便着人再奉了茶水来。” 他要去看闺女了~ 姜弈舟(微笑):“皇叔…慢走。” 第二日醒来的团子蔫巴巴一坨,小脑袋靠在她爹身上,胖脸沧桑。 她揉着小肚子,眉毛耷拉下来,“再也不吃谢小将军烤的蘑菇了…” 同样趴在自己床榻上起不来身的谢云山伸出尔康手,“小爷再也不烤蘑菇了!” 取来饭菜的云毅端着托盘走进营帐,“公子吃饭了。” “今日后厨做了蘑菇汤。” 谢云山:! “拿走,给本将军拿走!” 云毅:“噢。” “可是王爷说了,接下来三天公子只能吃蘑菇~” 谢云山:“姜寂臣,你好狠毒的心!!” 云毅缩缩脖子,小声嘀咕:“您还是小点声吧,属下不想陪您吃蘑菇…” 因为这两只吃了没熟蘑菇的,大军在原地又休整了一日。 短短一日,在军医与那位将军的努力下,军中士兵都知道了小姐和谢小将军吃了没熟的蘑菇~ 出发那日,团子将头埋在被褥中,露出个小屁股在外面。 声音闷闷从被子里传出来,“安安不要出去,太丢人惹~” 老父亲挑眉,“阿安不想回崇州?” “孙管家几日未见到阿安了?” “还有阿安的同窗、狐狸崽崽…” 姜安磨磨蹭蹭从被子里钻出来,胖脸委屈,“想回去,要爹抱!” 姜寂臣掂了掂怀里的重量,又胖了点~ 第128章 小太阳 回来时的军队走得并不快,几位将军对麾下将士们的管束宽松很多。 队伍中时常有南商各地的山歌响起,伴着青山绿水、飞扬的军旗,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姜寂臣骑马走在最前方,对身后这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吵着没脸见人的姜团子也从马车中出来,跟在将士身边学了不少山歌。 孩童稚嫩、娇憨的声音混杂在一众汉子中,她晃荡着头上的啾啾,笑容灿烂… 行军第六日,他们终于再次见到崇州城郊那大片大片的田地。 “老幺,你看这麦子是不是长高了…” 一将士从队伍中拉出来个士兵,按着他与田中稻子比量身高。 队伍中的将士们纷纷哈哈大笑,那小士兵也憨笑着红了脸。 其实那稻子再怎么长也没有人高,不过是他们在逗弄他。 老幺没名没姓,就叫老幺,是营中老幺。 他年十六,不是护国军征召而来的,而是这营参将在路边捡到的… 捡到他时,瘦瘦小小一个,营中的人都说他活不成。 崇州当地也无人能够在收养一个孩子。 这年头,自己都要吃树皮、草根勉强存活,何必拖着这孩子与他们受苦呢… 当年那参将骂骂咧咧将人又从农户家带回来,左右不过就是一个孩子,他们这些汉子一人少吃一口,就不信养不活他! 如此这老幺便留了下来… 直到今日,他依旧是营中最小的那个,在战场上,也永远被营中兄弟们护在最后面。 大军归来前,早有斥候先一步回到城中带回消息。 所以今日的田埂上,一如姜寂臣领兵出征那日一样,站满了百姓和身穿官袍的刺史大人。 姜寂臣手中握紧缰绳,让战马停下。 他双手抱拳置于身前,与田埂之上的刺史大人遥遥相拜。 不问身份、不管规矩… 马车中的团子咻的钻出小窗,她将头靠在小窗上,胖爪抓了一把从指缝溜走的清风。 “稻子长高啦~” “哎呀,不知道渊渊他们有没有想安安呀~” “安安还给他们带了礼物嘞!” 姜安的礼物便是那些兔皮,吃了那么多只兔子,都能一人制一件披风了… “啊欠!” 学堂里的霍长明揉揉鼻子,将手中掉落的书卷重新拿起来,瞅了眼夫子,又往嘴里炫了口杏子… 这可是他爬了树,好不容易摘来的! “啊呸…呸!” 小少爷皱巴着脸,酸死了! “霍长明…” “啊…在,在!” 夫子:“何为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 (出自《大学》,全句: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 一句没听的小少爷挠头,“额…” “就是…想发财得得有好想法,活着的人很多,吃饭的人很少…啊不是…” 没等他反驳自己,同窗们就已经哈哈大笑。 夫子用戒尺敲了敲桌案,“李星桑,你来解。” “回夫子,此句是说发财致富若是有良方,国家便没有无所事事的百姓;朝廷中没有虚设的官职,靠府衙救济的百姓一定减少;量入为出,就可以从容不迫。” “嗯,正解。” 夫子捋了捋胡子,看了霍长明一眼,“你,站着听。” 小少爷熟练的抱起书,尾音拉的老长,“是,夫子~” 就在霍长明被罚站的时候,姜安已经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军队直接回到崇州城外护国军主营的驻地,二皇子姜弈舟直接被安排着往京都走,一刻不停! 主营中,团子被霍朗扛在肩头,她玩了好一阵儿才恋恋不舍的上马车。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团子从里面钻出来,张着小手,“孙管家呀,有没有想安安呀~” “诶,想!” “哎哟,小主子都瘦…了…” 咳,怎么瞅着,还胖了点? 孙管家牵着小主子的手往王府里面走,狐狸崽崽也从摘星院跑了出来,一团雪白扑向姜安。 “嗷嗷嗷~” 姜安抱着崽崽,“安安也想你呀~” “嗷嗷~” “是呀是呀~” 酿酿:? 为啥小姐能和一只狐狸无障碍沟通? 回到王府的姜团子精力很足,回到院子里先是爬上摘星楼问候一下她的小金库。 又蹲在院中看看自己种下的各种花,跑去她爹的院子去看已经绿叶葱葱的公孙树。 甚至去了一趟府中的田地,就连西苑的大猫都被投喂了一会儿~ 正言抱着刀,倚靠在廊下,岁月静好的晒太阳。 心里总觉得小姐现在这副样子像极了巡视地盘的某种动物… 当然说是肯定不会说的,毕竟不想挨揍~ 太阳西下时,下学回府的祈善渊见到了安安。 小团子就乖乖坐在府门的横木上,怀中抱着团雪白的崽崽。 夕阳的光衬着她笑容温暖,团子歪歪头,发带上的宝石从肩头滑落,“渊渊呀,想不想安安呀~” 祈善渊从马车上下来,将怀中书卷交给祈生。 他眉眼笑开,一身学子袍气质温润。 隔着府门前的台阶,祈善渊仰着头去看他的小太阳,“想…” 每日都在想… “嘿嘿~” 姜安蹦蹦哒哒跑向他,语气欢快,“安安就知道~” “安安和你讲,我可厉害了…” 团子挨着渊渊小可怜,表情生动的给他讲这些日子的事情,还不忘将人带去摘星院,送给他厚厚的兔子皮毛。 再晚些,团子又跑到府门口重新坐下,她爹还没有从军营回来… 只是姜寂臣回来时,他后面还跟着打包好行李、一路追来的谢云山。 谢小将军眉飞色舞,笑容张扬,“王爷可答应了我要论功行赏的,我不要赏赐,让我小住几日就行~” 王爷看向孙管家,“给他在前院找个住处吧…” 孙管家:“是,主子。” 他一边迎着人往里走,一边摇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小剧场: 狐狸崽崽奔向小主人的怀里,“主人,你可回来了,崽崽要没命辽!” 姜安:“安安也想你呀~” 崽崽:“喂老虎就喂老虎,为啥总要带上崽崽,还培养感情,都要培养到胃里了!” 姜安:“是呀是呀~” 第129章 鸡飞狗跳 自从谢云山住进了王府,府中上下那叫一个热闹。 最开始的几日,孙管家连同府中小厮、亲卫对他都很戒备,就连远在军营的霍朗对这位接连几天休沐的同僚非常嫉妒。 听闻消息的霍朗就蹲在主营帐的角落里,庞大的身躯缩在一起,语气愤愤不平中又带了点委屈, “末将都接连一月未回到家中了,凭啥谢云山就能休沐!” 他想夫人,想他儿砸了,嘤嘤嘤… 主位上忙于公务的王爷斜了他一眼,后者立马闭嘴,只是背影多少有些沧桑。 胡晏无奈笑笑,“王爷,如今营中有您坐镇,不若就给这憨货几日假吧…” 姜寂臣放下公文,“三日…” 霍朗咻的起身,“谢主帅!” 熊一样壮硕的将军跑的倒还挺快,生怕姜寂臣反悔似的,一溜烟就没影了。 王爷放下手,面色更冷,说出口的话犹如带着冰渣,“本王的话还没说完…” 胡晏以扇遮唇,掩盖住压不下的嘴角,也起身,“咳…既然这军务在下都交还给王爷了,在下也走了~” 姜寂臣:所以就只有我一个人还要在这里上班是吧… 某位王爷也想他软软乎乎的闺女了。 不过姜安似乎早把这位老父亲抛到脑后了… 她这几日可是玩的那叫一个多(鸡)姿(飞)多(狗)彩(跳)! 此时她正与谢云山一同去西苑喂大猫。 他俩趁着驯兽师不在,把铁笼打开了… 笼中白虎的耳朵动了动,晃动脑袋起身,虎嘴咧开大大的笑容,就要往外走。 姜团子扒着笼边,胖乎乎的身板几乎都进了铁笼里,“大猫~” 而负责偷了钥匙的谢云山则蹲在团子身边,张扬的俊脸上满是对大猫这身虎皮的喜爱。 拿了干草回来的驯兽师见此一幕,吓得腿都软了,一边哇哇大叫,一边冲向那两位祖宗连同那位虎祖宗。 “我的天爷啊!” “嘭!”的一声响,白虎面前通往快乐的大门紧紧阖上。 它停下猫步,不满的打了个鼻响。 不让出去就不出去,像本大王有多稀罕似的! 而体会了一把瞬间移动的姜团子还保持着要摸的动作,她歪歪脑袋,悄咪咪去看驯兽师。 呀,被发现啦~ 重新锁上铁笼的驯兽师差点给这两位跪了。 他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咽了口唾沫,好像在一瞬间看见他太奶了… 心虚的团子窜到谢小将军怀里,“快跑呀!” 谢云山摸摸鼻尖,确实得跑! 说罢,他脚下轻点地面,飞身而起窜到屋顶上,一路施展轻功跑了。 终于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的驯兽师再看向安静的西苑时,哪里还有姜安的身影。 他顶着张惊吓过度、苍白的脸直接去找了孙管家告状。 账房中正在理账的孙管家淡淡瞅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小姐和谢小将军又干嘛了?” 这几日,西苑的驯兽师可不是第一个跑到他这里诉苦的… 上一个从他这里离开的是王府的大厨。 说是谢小将军与小姐在厨房里非要做什么叫花鸡,鼓弄了好半晌,鸡没做成,厨房差点没保住。 上上一个,是小姐院中的正言… 上上上一个… 驯兽师抱上孙管家的大腿就开嚎,一边抽抽嗒嗒,一边讲述他回去时是如何看见小姐将铁笼打开的那一幕。 他后半生的饭碗啊,差点连人带碗,都没保住啊! 在他的绘声绘色描述下,孙管家听的是直耳鸣。 当天晚膳时,姜团子与谢小将军就乖乖站在姜寂臣面前。 团子两只手揪上小耳朵,说一个字就瞅她爹一眼,“安安错了,安安不应该吓到驯兽师伯伯…” 谢小将军:“小爷…咳不是,我错了,我不该去偷钥匙。” “爹呀,安安能吃饭了嘛?” 虎着脸的姜寂臣:“…过来吧…” 姜安胖脸笑开,迈着小短腿哒哒跑向自己的位置,乖乖巧巧坐下后,还不忘给她爹夹根青菜, “爹,吃!” 姜寂臣神色软和下来,“阿安自己吃就好。” “你干嘛?” 被喊到的谢小将军僵住,保持着往椅子上坐的动作,俊脸无辜:“我吃饭啊…” 姜寂臣:“回你自己院子吃去。” 看你就烦! 谢云山撇嘴,“噢。” 没蹭上桌的谢小将军耷拉着眉眼离开,一旁候着的孙管家看了看那孩子略显孤单的背影,在心底叹了口气。 “主子何不就告诉他,在院中为他备了长寿面…” 嘴比钢筋混凝土还硬的姜寂臣:“忘了。” 他点点光明正大偷听的闺女的脑袋,“明日去学堂,夫子给本王递了书信,要考你功课。” 姜安:! 晴天霹雳啊! 用完膳后同样哭唧唧从主院离开的团子回到自己院中翻箱倒柜。 她那许久不曾见面的课本去了哪里嘞? 已经得知小姐明日要去学堂的酿酿走近,“小姐在找课本?” 团子:“呜~嗯!” 片刻后,姜安又拎着失而复得的课本去了祈善渊的院子。 她可怜巴巴扒着院门,圆眼看着正在院中树下温习功课的渊渊小可怜。 “渊渊啊~” 祈善渊起身,拉着团子进来,“安安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举起课本,小眉毛拧在一起,“夫子说,要考安安功课…” 所以,她是来渊渊院子里恶补知识哒! 姜安: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 经过其善渊陪着安安一整夜的恶补,第二日面对夫子的提问时,姜安总算是没有吃上手板。 夫子只是用书册卷成卷,轻轻敲敲团子的脑壳,“理解的不甚清楚,念你陪父出征,老夫先饶你一回。” 姜安抱着脑壳傻笑,“谢夫子~” 崇州的六月热的很快,似乎被架在火上烤一般,街上的百姓都说今年格外的热… 原本说好只在王府小住几日的谢云山硬生生赖了半月有余,还未曾离府。 他府上的美娇娘们见不到这小将军,也不敢来王府前闹,只能整日郁郁寡欢。 第130章 中暑? “安安的肚子疼呀,安安不要去学堂啦!” 屋中的窗都开着,外面的炙阳连同清风一起洒进内室,不过才晨时,便觉得有些热了… 床榻上,穿着白、红两色绸缎里衣的姜安翻来覆去打着滚,她藕节一样白嫩的胳膊捧着脑袋瓜,光着的脚丫灵活的勾起薄被盖在自己身上。 珠帘外,酿酿手上还拎着小姐上学堂用的布包。 她眼中闪过笑意,明明是肚子疼,却还抱着个脑袋… 酿酿敏锐捕捉到院中愈近的脚步声,又问了一遍,“小姐当真不去?” 姜安(非常硬气):“不!” 姜寂臣进门看见的就是床榻上撒泼打滚的小团子。 他今日不必去军营,便随意穿了件墨金色宽袍,大掌搭在鎏金的腰封上的动作,非常霸气。 “阿安生病了?” 听见老父亲的声音,床榻上的姜安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露出圆乎乎的眼睛,声音闷闷的倒也听不出心虚, “是呀,安安今天可不可以不去学堂呀~” 小鬼头! 姜寂臣在心中笑骂,面上却还是一副淡然神色。 “正好,本王找来了府医…” 小老头从王爷身后走出来,还带着他从不离身的药箱。 他蓄着山羊胡,笑眯眯走上前,“让老朽给小姐把把脉,保证针到病除!” 姜安:! 她在被子里拱啊拱,贴紧了床榻里侧,缩成一小团,“不要不要!” 府医自顾自打开药箱,取出脉枕,嘴里念念有词,“天气炎热,听说城郊许多百姓中暑,小姐是不是也中暑了?” “中暑之人壮热多汗,口渴引饮,面赤气粗,透达气关…” “小姐可有头疼目眩等症状?” “安安没有,安安肚子不疼啦,爹呀~” 团子嘿咻爬起来,坐在床榻上,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委屈巴巴瞅着她爹。 姜寂臣:“劳烦府医过来一趟,别吓她了。” 府医眉眼含笑,“无碍,就当是请个平安脉…” “来,小姐,手伸过来,老朽不给你扎针。” 姜安抱着小手,吸吸鼻子,“也不吃药?” 府医:“不吃,放心吧!” 她磨磨蹭蹭挪过来,伸出胖爪,“那好叭~” 请完脉后,府医收起脉枕,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糖放到姜安手心,“小姐身体很好…” 壮如牛犊! 有了糖的团子眉眼弯弯,“谢谢伯伯呀~” 府医:“老朽告退。” 姜寂臣点点头,让酿酿送了府医出去。 他坐到床榻边,戳戳闺女脸颊上的软肉,“不想去学堂?” 团子含着饴糖,脸颊鼓鼓,含糊不清道:“太热嘞…” “安安不想离开小冰块~” 抱着一块冰在窝里睡得舒服的狐狸崽崽适时的附和小主人一声‘嗷’~ “你看,崽崽也这么认为!” “那本王替你向夫子告假…” 姜安小细眉毛扬起,一个熊抱扑到她爹身上,“吧唧”一口糊在侧脸上,“爹最好啦!” 姜寂臣托着闺女的小屁股,也不嫌弃糊了一脸的口水。 “不去学堂,功课还是要做。” “安安知道啦~” “那我们去游湖啊!” 这是从窗根底下冒出个脑袋的谢云山。 他也不知是何时就蹲在此处,探出个脑袋神情希翼,另一只手上晃荡着的正是租船的牌子。 姜安圆眼迷茫,“游湖好玩嘛?” 谢云山:“小爷租了松湖上最大的船,请了春杏楼的姑娘唱曲,还有捕鱼的渔夫!” 美人,鲜鱼! 姜安高举胖手,“安安要去!” “爹呀~” 对上闺女亮晶晶的圆眼,老父亲心软成一滩,“去,本王也去。” 谢云山:啊,你也去啊… 他轻咳一声,试探道:“那春杏楼的姑娘?” 姜寂臣看都没看他,“找些清白之身,查验过后再上船。” 松湖不小,若是在湖中心一时发生点什么事情,王府的人赶来速度也会慢很多。 事关闺女,姜寂臣总是要谨慎些… 光着脚丫踩在地毯上的姜安蹦蹦哒哒,“粗发!” 酿酿:“小姐,您还没换衣服…” 团子:“嗷,忘嘞,嘿嘿~” 姜寂臣则就着闺女的小桌案,提笔给夫子写了一封告假信。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大气豪迈,拿到书信的夫子再次赞叹于王爷的书法造诣。 只是这内容… ‘夏日炎热,松湖景色甚好,本王携吾女姜安游湖一日,向夫子告假。’ 夫子摇头失笑,游湖也好… 书中圣人言千万句,可美景却是人生不可多得。 …… 松湖, 夏日的松湖绿波荡漾,湖边有簇簇荷花、荷叶相拥,有垂柳弯腰轻抚湖面。 岸边都是小商贩,一阵风吹过,带起凉爽来,十分安逸。 谢云山包下的船果真是这松湖上最大一只,上下两层,制造精巧,船栏雕画各种彩色花卉走兽,船上还有船夫几人早早候着。 镇国王府的马车停靠在岸边时,商贩叫卖的声音都小了一瞬,纷纷交头接耳。 这王爷怎得突然有了闲情雅致,还要来游湖? 马车上先下来的便是姜寂臣,只见他回过身又将一脸高兴的团子抱下来。 百姓们解惑了,原来是安安小姐啊~ 其后是骑马而来的谢云山,他的身后还跟着春杏楼的马车… 卖书画的书生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谢小将军听曲儿很正常,怎么王爷也…” 身侧的同伴拍了他一巴掌,“你傻了吧,没看见王爷牵着安安小姐呢。” 王爷听曲活久见,安安小姐听曲多正常啊! 到现在还有人谈起当日黑甲围了春杏楼的场面呢~ 那书生了然点头,“张兄说的在理!” 某只团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名气呢,正两眼冒星星瞅着下来的一位位漂亮姐姐。 “嘿嘿~” “好看~” 姜寂臣戳戳她的脑门,“你呀…” 回过神来的姜团子朝着她爹灿烂一笑,“爹呀,我们快走呀~” “安安还没有坐过船嘞!” 第131章 瘟疫? 船只在湖面上如履平地,抱着乐器的姑娘们坐在甲板,裙尾轻纱随湖面的风舞动,与周围景色遥相呼应。 姜安小小一只在这船上撒了欢,东摸摸西看看,圆眼中的喜欢溢于言表。 这船只的制造相当精妙,船体之上的飞檐翘角与玲珑亭子皆是榫卯结构,每一处都嵌合严实,既漂亮又结实… 离着岸边愈远时,世界逐渐安静下来,耳边就只剩下姑娘们悠扬的乐声伴着舞娘脚上叮当作响的铃铛。 她扒着游船的栏杆探出个小脑袋瓜,迎着湖面上的清风眯起眼睛。 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带着她的发带在空中起舞。 团子张大嘴巴,凉凉的风,都是我哒~ 转了一圈,看够了新鲜的团子哒哒又跑回她爹身边乖乖坐好。 她两只手各拿了一块糕点,左一口、右一口,主打的就是不偏不倚~ 老父亲贴心的在她手边又放了碗温热的解暑汤,轻轻擦去闺女嘴边的糕点屑。 至于在甲板上旋转跳跃、身材姣好的舞娘们,王爷表示:完全不在意~ 船只行驶到湖中央,头带草帽的渔夫抛下渔网。 松湖上的渔夫用的网专门用来捕捉大鱼,很大程度上保证了湖中鱼儿的繁殖。 松湖的鱼极鲜美,一网上来还会有些虾和蟹子。 姜安在旁边看着,若不是姜寂臣拉着她,估计这团子就要冲上去和渔夫们一起拉网了。 就她这小身板,过去了就只有下去洗个澡的可能… 倒是谢云山没有公子哥的矜贵,挽起袖子与渔夫们站在一处跃跃欲试。 渔网拉上来,鲜活的鱼儿在网中拥挤挣扎,渔夫们因着丰厚的收获开怀大笑,姜安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姜寂臣松开牵着她的手,用宽袖挡去嘣到闺女脸上的水珠。 “团子,快看!” 少年郎迎着炙阳笑容张扬,抓起最大的一条鱼儿举给姜安看。 姜安像条小泥鳅,钻出她爹的保护圈,飞奔向那条大鱼… 姜寂臣甩甩宽袖上的水珠,无奈一笑,今日他的软乎闺女又要变成小泥猴了。 “爹呀~” 团子抱着加上鱼尾和她身量差不多高的大鱼,腮帮子都在用力。 她眼睛亮亮的,承载着漫天星辰般,献宝似的先给她爹看这条大鱼… 鱼儿的头朝下,张着嘴试图找到救命的水源… 尝试无果后,它就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大大的鱼尾巴‘啪唧啪唧’糊在团子的脸上,给原本笑得开心的姜安打懵了。 “呸呸呸…” 她吐掉甩进嘴里的湖水,小手一松,鱼儿掉在甲板上继续挣扎。 耳边是谢云山毫不掩饰的笑,笑得小将军直不起腰来。 团子撅嘴,委屈巴巴跑回她爹身边,“要不我们一会儿就吃它吧!” 报复心极强的乖崽露出自己白糯糯的小牙齿。 姜寂臣接过观砚递过来的手帕,给闺女细细擦脸,“好。” 笑够了的谢小将军擦擦眼角的泪水,朝着渔夫说道:“快,就它了。” 谁让它糊了团子巴掌嘞~ “剩下的用水装好封箱,一会儿带下去给军营送去。” “是。” 清蒸…爆炒…鲜美的河虾和蟹子… 一样样端上桌时,团子疯狂吞咽口水,好香… 整顿饭,姜寂臣和谢云山忙得很。 忙的给某只团子剥虾、剥蟹子。 手都酸了的谢小将军看看团子还在等待的小眼神,扔了手中的河虾,这是个无底洞吧! “你…还有你!” 他点了两个姑娘上桌,将满满一大盘子河虾、蟹子放到她俩面前。 “剥!” 姑娘:你礼貌吗? 她们心里骂娘,面上还是乖巧应声,手上的动作更是麻利。 “嗝…” 姜安拍拍圆滚滚的小肚皮,“安安吃饱啦~” 她瞅瞅自家老父亲干净的碗筷,伸着小手拿起一只河虾,“我给爹剥。” 谢云山将自己的盘子推近些,语气幽怨,“我也想要…” 姜寂臣横他一眼,“本王是阿安的爹。” 你哪位? 谢云山仗着这几日王爷对他颇为宽容,大放厥词道:“我可以当干爹嘛?” 姜寂臣抖了抖宽袖,露出手掌,我看你想下去见你祖宗。 谢小将军缩缩脖子,“我闭嘴。” …… 船靠岸时,已经是申时。 岸边聚集的商贩和百姓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发热闹。 大家都趁着不那么热的时候出来活动… 姜安踩着木板走到岸边时,一侧围了很多人,言语间提到什么中暑…大夫… 她又折回去牵她爹的大手,圆眼好奇,“那边怎么了呀?” 姜寂臣偏过头示意观砚,“去看看。” “是,王爷。” 观砚靠近,那些百姓见其腰间镇国王府上的腰牌,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这倒也让离着有些距离的姜安看清… 那地面躺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妇人… 她胸前衣襟上还有鲜血喷溅的痕迹。 “王爷,那妇人昏死…” “都让开!” 观砚的声音与府衙衙役的声音同时响起,不过几息之间的功夫,躺下的那名妇人身侧就成排的衙役被隔绝开。 刺史大人从马车上下来,神色凝重… 众人见这般阵仗,也是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姜寂臣眉心微蹙,“刺史大人…” 闻守时抬眸,见是镇国王爷与谢小将军,便快步上前行了一礼,“王爷怎得在此处?” “安安小姐可有接触那妇人?” 他的语气急促,却始终距离姜安几步开外。 姜安乖乖摇头,“安安没有过去呀~” 谢云山与王爷对视,心中突然升起一个不好的念头,“刺史,发生何事了,为何这么说?” “近日城郊百姓与先前的流民住所附近时常有人晕倒,症状与中暑很像,下官也没有在意…” “可这些患病的百姓在短短几日里不停咳嗽、甚至咳血。” “下官便怀疑是疫症。” 可崇州百姓并没有像从前那般穷困到需要吃死老鼠充饥,城外良田成片,有谁会去吃? 闻守时面色疲惫又隐隐着急,“下官今日从城郊回来,便禁了城郊百姓入城,本想得空就去寻王爷。“ ”却不成想小吏来报,说一妇人倒在这松湖边上…” 谢云山:“瘟疫哪是这般容易患上?” “崇州边界没有战乱,也无死尸成片,老鼠不会食死人,人就算吃了老鼠也不会…” 姜寂臣:“殇国。” 他神色冰冷,狭长的眸子幽深… 谢云山愣住,殇国? 殇国最近村庄距离崇州也有几日路程,哪有这么快! 除非… 谢小将军面色难看,争权争势,全凭个人本事,连累家族都可以,可和这些无辜百姓有什么关系? 踩着万民尸骨走上的高位,他们坐的住吗! 第132章 还有1章呢? 姜寂臣牵紧闺女的手,向刺史颔首,“这里便交由刺史,有何需要便去王府寻孙管家。” “本王还要回去安排军营之事。” 闻守时握拳合于身前,“军营事大,王爷请…” 马车里,姜安坐在软垫上,两只手捧着脸蛋,胖乎乎的脸上是团子不该有的忧愁。 疫症,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其严重的。 酿酿见小姐这般愁眉不展,心中也闷得慌,她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头发安抚。 “小姐不必担忧,一切有王爷和我们呢…” 只见姜安猛地直起小身板,圆眼炯炯有神,胖爪反手糊在酿酿安慰的手上, “没关系,安安可以!” 安安可以种地,疫症肯定也可以! 等会儿哈… 让安安想想… 要怎么办来着? 她拧着小眉毛,拍拍自己的脑袋瓜,可不能都忘光了啊! 酿酿睫毛轻颤,眼中迷茫一闪而过。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突然一副很有干劲的样子,但总归不是蔫巴巴的就好。 回到王府时,姜寂臣与谢小将军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两人身后还跟着姜安这个小尾巴。 她提着裙子跨过书房门口的横木,还不忘招呼观砚关好门。 姜寂臣回头,手指戳戳一脸严肃的闺女,“你跟上来干嘛?” 姜安双手叉腰,昂着头,“安安来帮忙啊~” 他轻笑一声,眉间的郁气散去,声音柔和的哄着,“好,阿安也帮忙。” 旁边的谢云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俊脸上满是急躁与无处发泄的气愤。 见到团子与王爷在那儿父女情深,更是急得就差抓耳挠腮了… 南商的史书上也出现过疫症, 始祖皇帝时,连年征战,战后天气炎热,疫症便由此而起。其状之惨烈,史书上字字泣血。 当时无法阻止疫症蔓延,死的人越来越多,只能用铁浆封了城门,将一城焚烧殆尽… 谢云山:“王爷,此事不可耽搁,我们…” 姜寂臣瞥他一眼,撩了长袍坐下,“如此急躁,如何做事?” “越急越容易出错,你若是不能好生坐下,本王送你去地窖冷静一下可好。” 小将军一口气梗在胸腔,袍中的手紧紧攥成拳,低着头,像是被训斥的孩子。 “知道了…”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去看被顺了毛的谢小将军,好笑的呲了呲牙。 她迈着小短腿走向自己的小桌案处,乖乖坐下,板板正正的,一副‘安安准备好了’的样子~ 姜寂臣:“你领本王的令,前往军营,将此事告知胡晏,与他一起安排好军中将士,务必保证军中将士无人患病!” 谢云山眉毛打成结,一脸难色注视着姜寂臣手中的主帅印。 王爷说的笼统,可这军中事宜如何好安排… 二十七万的护国王军,还有长明村村中老兵、妇孺。 军需、粮草、伤兵…如何安排、如何防护、如何安抚军心… “王爷,这事…” 谢小将军双手合十,你快放过我吧! “我真不行啊!” “军中事宜我从未处理过,况且这崇州府城一旦封城,我连消息都递不进来。” “啧,你谢家不教?” 谢云山讪讪,“谢家是文臣,就算要学,那也是我兄长学嘛。” “可达”一声,姜寂臣放下手中的主帅印,指尖叩动桌案。 谢云山担忧崇州府城封城门也正是他的担心。 城郊流民与百姓不常进城,疫症扩散不快。 姜安待在王府是最好的选择。 可若是封城,关于城中的一切,他都听不见、看不见。 谢小将军看了眼乖乖坐着的团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是一位父亲不放心自己的闺女… “王爷,这军营还是得您去,且不说军中二十七万将士都只认您一人,您在城外,手脚也能放开些…” “这疫症来路不明,总要查证仔细。” 他举起三根手指头,作发誓状,“您放心,我在城里肯定照顾好姜安!” 他嘿嘿一笑,又瞅了眼那金灿灿的主帅印,手指摩挲,“凭着王爷都放心把主帅印交给我,” “小爷就是下一刻身死,也会照顾好小团子!” 就是可惜了,他还没摸过主帅印呢… 姜安也点头,拍拍小胸脯,“对,安安会照顾好自己哒!” 姜寂臣眼神凉凉看着这俩,但凡坐在这儿的是胡晏,他都不必如此忧心。 谢云山,再加上他闺女,还不把这崇州城的天捅个窟窿? 他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心累。 “本王先与你们两个约法三章,不准擅作主张!不准去医馆!” 姜安扒拉着手指头,歪着脑袋瞅她爹,“还有一章嘞?” 老父亲敲了敲桌案,“不准再放白虎出来!” “白虎野性难驯,伤到你怎么办。” 别以为本王不提,你们俩在府中上蹿下跳之事就算过去了! 团子撅嘴,“好叭~” (ˉ▽ ̄~) 切~~ 大猫可乖可乖了! 谢云山顶着王爷的眼神杀,连忙点头,“我肯定会看着团子!” 姜安气鼓鼓瞪他一眼,什么叫做看着她呀! 说完事情,姜寂臣便将闲着的谢小将军赶去城防军将领那儿干活。 城中每日有巡查的黑甲和城防,这些将士都不可再回到军营中,要一直驻守崇州府城,配合刺史大人的调度。 书房里,姜安深吸一口气,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哨子,哨声尖锐。 天空中,苍鹰啼鸣回应,黑色的影子划过,落在窗沿。 姜寂臣将信筒装在苍鹰爪子上,轻拍它的头,“送去东离。” 他镇守边关多年,京都的人若是直接在崇州作乱,他不可能完全无所知。 只能是东离那女人。 她是个彻头彻尾的得利者,在他的地界上做这些事情,既能恶心他,又能收些皇城中的好处。 姜寂臣抬头,黑眸注视着展翅高飞的苍鹰,眼中杀意闪过… 她的手伸得太长,还是断了好… 还有皇城里的人,这账,他们慢慢算! 夕阳的光落在姜寂臣脸上,暖色融合了锐利。 团子放下哨子,跑过去抱住她爹的大腿,软乎乎的脸搁在膝盖上,声音稚嫩,“爹不要担心呀,没事哒~” 她拍自己,“还有安安呢,安安帮爹。” 老父亲胸膛里被乖团子哄得热热的,摸摸闺女的发顶,姜寂臣神色放松。 “好,爹听安安的。” 第133章 胡晏身世 一个时辰间,姜寂臣调出府数十余人… 其中四人带着银两出城,前往崇州附近几座府城守候。一旦确定疫症,他们就会大量收购药材送往崇州。 还有四名身手不错的王府亲卫调到刺史大人身侧,他奔走于百姓之间,若是百姓暴起,这四人总比那些衙役能打。 剩下几人前往长明村以及崇州府属下几个县中的医馆中查看情况,是否有与那妇人一般症状的病患出现。 夜色渐晚时,府医带着他的药箱来了书房门口拜见。 他是医者… 医术且不说是起死回生,胡晏那般先天不足之人却也是在他的医治下活着。 他既行医,如此时候更不能缩在王府不出。 府医上前,将几张药方送到观砚手中,“还劳烦王爷将这药方交给胡军师,他该换药方了。” “此药方一日两次,切记不可放凉再喝。” 胡晏举止温润,却是个极怕吃苦的,那药每每都要搁置好久才喝掉… 姜寂臣摸着这几张薄薄的纸,从椅子上起身。 “本王知你定会去救人,便不阻拦,还请您顾好自己身体,胡晏的命还要先生搭救。” 一身墨金长袍的矜贵王爷微微躬身,一如当年求他入府救人那般。 府医快意一笑,当年他便是被王爷这般性情所打动。 一位权势滔天的并肩王,偏偏能为挚友放下身量,求他这一届平民。 他郑重回了王爷一礼,“王爷放心,病人还未治愈,老朽定当长命百岁!” 说罢,他便带着药箱走出书房,一路向着王府大门而去。 老者的背影在黑夜中渐渐消失,送晚膳的孙管家望着他离去,摇头叹息。 明知那是一条看不见方向的死路,可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或许这便是他们自己要修的道… 姜安看着空荡荡的书房门口,胖爪抓上她爹的宽袖。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她爹在言语上求别人,她以为她爹永远都是无所不能的,毕竟他撑起了她的世界。 “爹呀,你是怎么和老狐狸认识的呀?” 姜寂臣低头对上闺女好奇的目光,“老狐狸?和霍朗学的吧。” 团子吐吐舌头,“嘿嘿~” “小鬼头…” 他抱起闺女,捏着闺女软乎乎的手,狭长的眸子微眯,回想起自己与胡晏的相识。 “胡晏他是京都的罪臣之后,本王幼时见过他几次。” 姜寂臣勾唇,似乎想起什么有趣的事… 胡晏比姜寂臣大几岁,因着身体不好,看着瘦瘦小小,是家族中最受疼爱的孩子。 他幼时在宫中吃不饱,胡晏一次撞见他在偷东西后,每次进宫都会想方设法带着宫女绕路给他送各种吃的… 小公子不知人间疾苦,总是送些放不了太久的糕点、水果。 几次之后,他便拦住这小公子,木着一张脸告诉他,多送些干粮来。 姜寂臣如今还记得胡晏一副受到惊吓又满怀愧疚的表情… 后来,小公子家中被判谋反,全族都进了大理寺地牢。 那时姜寂臣带着区区五万人远赴崇州镇守边关,他将牢中的小公子带出来,一路带来崇州府城。 如此,京都的小公子成了这五万护国军的军师胡晏。 孙管家挥手屏退小厮,他听着主子说的这些旧事,自己一人在外间将晚膳摆好。 那时的崇州是块能吃人的地儿,五万护国军就是个笑话… 人人都说王爷在战场上是无往不胜的活阎王,可王爷也打过败仗。 他不是神,会受伤…甚至会死。 若不是战场上胡军师替王爷挡了一剑,他们这些人都不会有如今的日子。 书房里静悄悄的,小团子坐在她爹腿上,胖拳握紧。 “啪唧!” 她气愤的一巴掌糊在她爹腿上,“为啥不给饭吃!” 骨子里依旧崇尚强者为尊的狼崽子表示不理解。 “姜弈舟又笨又坏都能养的白白胖胖,凭啥爹这么厉害还不给饭吃!” “皇帝没钱的干嘛养这么多!” 她爹都排第九了,前面还有八个! 姜安鼓着脸,恨不得现在就去先皇陵寝把人从棺材里踹出来问问。 “还有呀,老狐狸真谋反了嘛?” 姜寂臣眉眼含笑,嘴唇动了动还没说话就又被团子凶巴巴打断。 她挥挥手,一脸不在意,“蒜了吧,那个皇帝都不给爹饭吃,肯定不是什么好皇帝,反就反了吧~” 他倒是没看出来,自家乖乖的闺女还长了一身反骨… 老父亲轻轻拍着闺女的后背,“阿安不气…” 姜安哼了一声,心里盘算着,等她长大就去京都,一定要把老皇帝的骨头刨出来熬汤! 孙管家:“主子,小主子,可以用膳了。” 他朝着团子慈爱笑着,“老奴让厨房做了蟹粥,可鲜了。” 蟹粥! 安安可以! 看着闺女哒哒跑远的姜寂臣心中感慨,果然还是个孩子… 用过晚膳后,他带着观砚,连夜奔向军营。 临行时,姜安如同挂件一样抱着她爹的腿不撒手。 团子瘪着嘴巴,眼睛湿漉漉的,“爹呀~” “安安在家等你呀~” 老父亲从怀中拿出那串菩提子给闺女看,“安安放心,等事情解决,爹就回来。” “嗯!” 直到姜寂臣骑马远去,姜安踮起脚也看不见那道身影时,小团子再也忍不住,一屁股坐在原地,哇的哭出声… 寂静的黑夜里,孩子的哭声抽抽嗒嗒,让人心中难受。 酿酿想要去抱起小姐,可有一道身影比她还快。 一身尘土的谢小将军慌乱的擦去团子脸上大颗大颗掉下的眼泪, “怎么了这是?” 姜安抓着他的外袍,吹起一个大大的鼻涕泡,“安安想爹…” 她虽然剥离了前世情感,可心底依旧存留着的莫名孤独感伴随两生。 姜寂臣给她的父爱填补了这份孤独,将姜安与姜寂臣粘在一起。 这也导致姜安比寻常孩子更离不得人… 谢云山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虽说女孩子心思敏感些,也不会离了父母亲便如此哭泣。 他毫不嫌弃的用袖子给团子擦干净脸蛋,抱着人往府中走, “王爷很快就回来了…你别哭啊…” “小爷肯定快点找到是哪个王八蛋搞得事情!” 第134章 带饭 黑夜中,迎着晃动的火把,姜寂臣策马离城。 他的身后,守城士兵拉动城墙之上的铁索,那道厚重的城门重重阖上。 哭累了的团子趴在谢云山怀中睡着,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头上,她胖脸红扑扑的,两只眼睛也肿成了核桃。 姜安哭了多久,谢云山便哄了多久,嘴巴都说干了,外袍也湿了大片。 祈善渊也守在团子身边,手中的扇子一直没有停下,眼中满是对她的心疼。 谢小将军小心将睡着的团子放在床上,停顿的手拉过薄被一角盖在她小肚子上,这才蹑手蹑脚走出里间。 府城中还有很多事情未处理,他还要赶去刺史那里。 酿酿拿了湿帕子走近,看了眼还没有离去的祈善渊, “祈小公子,夜深了,奴婢照顾小姐就好…” 祈善渊的手贴上安安依旧泛着热的脸,眉心微蹙,“安安哭得狠了,身上这么热,不降下来很容易生病的…” “眼睛也肿了…” 他心中陡然升起无力感,如今的祈善渊不能为安安做任何事情,不能帮她解决困境。 一如那日,满府遭屠,他无能为力… 小公子眉眼闪过郁色,似乎有一层厚重的雾气笼罩着他坠入深渊。 酿酿敏锐捕捉到他的不对劲,微凉的素手抓上祈善渊握着扇子的手,“祈小公子…” “小姐最看重身边人,王爷不在府中,还得劳烦你多陪着小姐解闷。” 祈善渊猛然回神,手中扇子脱落… 酿酿垂眸,松开他的手,以祈善渊看不清的速度抓住掉落的扇子。 “小公子回去休息吧。” 祈善渊愣怔点头,“好。” 走到的门口的小公子脚步停下,看向重新打湿帕子的酿酿。 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顾及到安安好不容易睡下,还是乖乖的离开… 姜安是被府外震天响的铜锣声吵醒。 她翻了个身,毛躁的小脑袋又往被子里塞了塞。 成大字型的睡姿让团子在床榻上摊成姜饼子。 过了好一阵儿,床上那一坨又动了动… 姜安探出个脑袋来,眼睛还没睁开,脸颊的软肉挤在一起,声音乖乖喊着人。 “酿酿~” “酿酿~” 屋门打开,一身青色劲装的酿酿挽起珠帘,“小姐,要起了吗?” “才晨时,您要不要再睡会儿…” 迷迷瞪瞪的团子晃晃脑袋,“不呀,安安要起床干活呀!” 看着床上这一小只,酿酿的心软下一块,声音更轻,生怕吵到她似的。 “城中有谢小将军和刺史大人,这些事情交给他们来做,您还小…” 姜安打个大大的哈欠,圆眼泛着泪花,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摇头。 她站起来,双手叉腰,“安安虽然人小,可安安厉害呀!” “刺史都说安安厉害哒!” 安安可是有认证哒! 今早的小姐似乎又是一副活力满满的样子,这让酿酿的心情颇好。 她嘴角带笑,“好,那奴婢给小姐更衣。” 姜安:“嗯嗯!” “安安要穿那套闪闪的骑装噢~” 酿酿:“是。” 穿好衣服的姜安迈着小短腿跑向厨房。 她踩着矮凳,一手抓起一个肉包子,嘴里还叼着一个,眼睛弯成月牙,朝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大厨笑,然后转身就跑… 大厨赶紧追出来,“小姐,蛋!” “晨起要吃蛋啊!” 姜安叼着包子一路小跑,路过渊渊的院子时,还不忘朝着在院中搓衣服的祈生摆摆手打招呼。 姜安:嗨~ 祈生(迷茫):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跨出府门时,团子嗷呜一口咬在大包子上,完全没听见身后她的侍卫在呼唤。 追了一路的小侍卫同样也顺来了两个包子,一边追主子,一边还要提防他哥踹人。 姜安在大街上随机抓了队巡查的黑甲,“谢小将军嘞?” 团子一身火红,成了空荡街道上一抹亮色,她昂着头,眼中似有星辰闪烁。 被抓到的黑甲兵蹲下来,憨厚的脸挂着不值钱的笑,“谢小将军与刺史大人都在府衙…” 姜安:“谢谢你呀~” 见姜安要走,黑甲有些不放心。 “大小姐一人出来的?” 团子摇头,指了指跑过来的人,“不是呀,安安带了人的。” 就是慢了点~ ‘有点慢’的正言双手撑膝,“小…小姐,你跑倒是告诉属下一声啊…” 团子眨眨眼睛,嘿嘿一笑,小短腿挪了挪。 正言:! 他一个滑铲,手脚并用的箍住姜安,欲哭无泪,“小姐,祖宗!” “正律去驾马车了,咱等会儿成不!” 也不知道这两条小短腿,是怎么做到跑这么快。难道是因为遗传了王爷,天赋异禀? 被抱住的姜安又炫了口包子,勉为其难的答应,“好叭~” 正言松了口气,也炫了口包子缓缓。 最后,出逃的团子被酿酿木着脸拎上马车,跑废了的正言被他哥拎上马。 沿途的街道上都很冷清,经过黑甲一阵敲锣打鼓告知百姓不要走动乱窜后,大家都紧闭门窗,生怕哪个染病的来串门。 “谢小将军~~” 团子走进府衙,拉着长音唤人。 “团子?” “你怎么出来了?” 眼底的黑眼圈都要掉到下巴的谢小将军有些潦草的从里面走出来,他摸了把脸醒神,两只手捧着姜安的脸蛋。 团子瞪着圆眼,举起手里被咬了一半的包子,“安安给你送饭。” 谢云山:…… 他扬眉,笑起来,大手抢过团子手里的包子塞进嘴里。 姜安:! “呀!” 团子气鼓鼓的,“你肿么给安安吃掉了!” 谢云山扬起下巴,笑容张扬,“不是说给小爷带的吗?” “安安是来帮忙哒!” 谢小将军比量着团子的身高,调侃道:“你才这么点儿帮什么忙,快回府里…” 姜安:“就不!” 她弯腰跑掉,朝着走过来的刺史飞扑,“刺史呀,安安来帮忙啦~” 已经忙碌到反应迟钝的闻守时下意识接住小团子,摸摸她的发顶,沙哑着嗓子疑惑出声。 “安安小姐这些也会?” 姜安会种地,能将本该不长粮食的荒田变成良田,闻守时现在觉得她会什么都很正常。 “安安不会治病啊。” 她只会打架~ 团子牵上刺史苍老的掌心,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可安安想帮忙,不想在府里等着…” “安安可以出主意,我脑袋可聪明啦!” “安安还有金砸,可以买药材!” 她从衣襟里掏出厚厚一沓银票塞给刺史,“金砸太重了,安安拿不动,这些给你…” 第135章 打! 那银票很厚,每一张都是百两,这些足有一万两。 都是姜安从枕头下拿出来的,平日她可是要抱着这些睡觉… 刺史也知晓团子小小年纪,却特别喜爱金银财物。 但就是这样喜爱金银的姜安,能在抄家时不动那些鱼肉百姓所得的财物;能在崇州面临疫症时大方拿出这般多的银票。 闻守时握着这些银票,向团子躬身行礼,“下官替崇州百姓多谢小姐…” 刺史行礼,府衙中的衙役也纷纷抱刀握拳置于身前,“多谢大小姐…” 诶? 团子想要去扶刺史,她踮起脚高举两只胖爪,“不用谢呀~” 她抓啊抓,奈何身高不够,根本不用扶。 嘿嘿~ 团子尴尬呲牙,抓抓脸蛋,“安安的家在崇州啊,这里快点好起来,爹也可以回家啦~” 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却差点让这些糙汉子衙役们掉眼泪。 是啊,他们的家都在这里,最重要的家人也在这里,他们都希望这片土地能快点好起来… 刺史用袖子擦去眼泪,朝着安安小姐笑笑,“好,下官答应小姐,定当尽全力阻断疫症!” 姜安昂头,圆眼希翼的瞅瞅他,“那安安可以帮忙了吗?” “我很能干的!” “可以,但是小姐要答应下官,不要接触病患…” 可以呀~ 完全没听后半句的团子转过小身板,哒哒跑向暂任监护人身份的谢小将军。 “看吧,刺史大人同意了呀!” 谢云山伸手戳戳她的脸蛋,语气无奈又宠溺,“好,小爷答应了还不成吗!” 谢云山:对不起了,王爷~ “谢将军…” 守城的士兵与一位身穿玄甲的将领一同走进府衙大堂。 出声的是那守城兵,他的语气急促,似乎有急事… 谢云山拉着团子,眉心微蹙,“何事?” “南、北两城门聚集了不少商户车队想要出城…” “守城军不放人,他们便想强冲,将领让标下来寻您,是否将人拿下?” 刺史:“一共多少人,可有数量?” “南城门商户车队人多,约莫三百。北城门只有一百余人。” 刺史立马看向谢云山,生怕这小将军意气用事,将人全都关进牢中。 “府衙大牢最多能关三百牢犯,况且现下牢中还有几十犯人没有处理…” 谢云山面上烦躁,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些商户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他眉毛一竖,手指着那小兵,“你带路,本将军倒要看看那些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走去哪儿!” 小兵纠结,瞅了盛怒之下的谢云山一眼,“将军…咱们去哪边?” 谢云山:“我…” 他语塞一瞬。 这南城门内入南商,一路向南而去;而北城门外便是几国交界。完全是两处相反的方向… 姜安眼睛一亮,拍拍谢云山,胖爪指着自己。 看看安安呀~ “安安可以呀!” 她笑眯眯的伸出两根手指,“你去北边,安安去南边~” “我…” 谢云山刚张嘴,要说什么… “安安知道,不关他们,威胁一遍,哪里出来的就回哪里去。要是搞事情,就打完了再放回去…” “对不对呀~” 对上团子等夸奖的表情,谢云山嘴角抽搐,这种事情你要是无师自通的很啊! 谢云山:“你…” 姜安:“好哒,那安安就走啦,拜拜~” “不是…” “正言,快回府喊人呀!” 谢小将军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出口,团子就已经爬上马车出发了。 他泄愤似的抓抓后脑勺,对于现在的发展多少是有点迷茫的。 “我答应了吗?” 刺史摇头失笑,拍拍小将军的肩膀,“谢将军放心,小姐心中有数。” 谢云山:你到底为啥对一个四岁的团子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 南城门口, 守城兵站成两列,手执刀剑拦在城门前,神情紧绷。 最前面的将领承受了这些商户的大部分口水,额角的青筋疯狂跳动。 商户们料定守城兵不会随意杀人,态度越发张狂。 声声指责中,皆是在说这些守城兵不让他们离开,是想害死他们! 那将领闭了闭眼睛,手掌下压着的刀蠢蠢欲动… 姜安就是在这时带着镇国王府的五百亲卫出现。 玄甲亲卫在正律、正言两兄弟的带领下,将聚集城门前的商户们团团围住。 二驾马车晃晃悠悠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姜安推开马车的门,双手叉腰站着。 守城将领摸了把脸,从未觉得这小团子的身形像今日这般高大! 他高喊一声,“末将见过大小姐!” 姿态像极了有家长撑腰的小孩子。 团子呲牙一笑,在那些商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手一扬,“打!” “嗷,小心点别沾上口水呀血呀什么的…” 她想了想,似乎又觉得麻烦,索性摆摆手,“要不就用棍子敲吧!” 既卫生… 又卫生! “打吧打吧~” 得到指令,玄甲亲卫齐声应‘是’,在商户们惶恐不安的神情中步步逼近。 这南城门口,只听取惨叫声一片… 酿酿捂脸。 小姐啊,你刚才和谢小将军可不是这么说的。 一炷香后,团子让人住手。 她蹲下来,小手捧脸,语气真诚:“还走吗?” “不…不走…不走了!” 团子满意点头,“嗯,这才对嘛~” 打过一顿之后再说教就简单很多啦~ 她胖爪指了指城内方向,“你们也知道这城中有疫症,万一放你们走了,这疫症带去别的城池,那岂不是害了别人,也害了你们的家人?” “所以啊…” 她站起身,活动活动短手短脚,笑容可爱,“别走了哈,谁要是还想走,安安就带着王府亲卫再来一次,可好?” 那些哪哪都疼、鼻青脸肿的商户:!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守城将领非常是时候的清清嗓子,“咳咳,都散了吧,赶紧回去!” 你要是别笑,看着就更唬人些… 完成任务的姜安拍拍小手,胖脸骄傲,多简单啊~ 而此时另一边的谢小将军正被将领拉着, “你别拦着本将军,本将军非要把这些听不懂人话的胡商都砍了!” “你撒开!” “……” 将领压着谢云山要出鞘的刀,开启赶人模式,“还不快走!” “你们知不知道他是谁,将军要是真要砍你们,我等官职都管不了!” 北城门,也在谢云山和那将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默契表演下成功平静下来。 被赶回去一次的胡商还没来得及计划下一次抗议,就被从南城门回来的商户们模样吓了一跳。 一番细细打听后,更不敢作妖了… 万一下次去北城门的是那小混世魔王咋办! 第136章 这团子…逆天了吧 将聚集在城门口闹事的商户们赶走,这一天的忙碌才刚刚开始… 谢云山翻身上马,按照与刺史的约定,先带人前往安置疫民的城西。 城西地界宽阔,并无占地太多的府邸宅院,多是百姓居住,最是适合安置疫民。 今早姜安听见的那些黑甲敲锣打鼓便是按照王爷留下的吩咐、勒令有疫症症状的百姓前往城西。 告示栏上贴着姜寂臣手写的告示,龙飞凤舞的字迹凌厉。 上面写的清楚,一旦发现隐瞒者处以刑罚! 镇国王爷是崇州百姓心中的守护神,也是铁血手腕的主帅,他下的令无人质疑其是否为假,那些掩面咳嗽的百姓纷纷提着简单行囊从家中走出,前往城西。 城西有大夫医治,若是留在家中,被黑甲发现,也只能是个死。 所以只一个晨起,城西临时搭建的处所便塞满了疫民。 你走进城西,似乎进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这里到处熏着艾草,浓浓的白烟让眼前一切雾蒙蒙、看不真切。 在疫民中不停折返的是拎着药箱的大夫。 医者们白巾覆面,面对疫民时神情平静,有条不紊的向身后人交代煮药、备针等事宜… 附近驻守的是黑甲兵,他们面覆白巾,领了主帅令镇守此处,凡有逃脱者就地斩杀。 地面上有几处鲜血,杀一儆百后也无人再逃。 赶到这儿的谢小将军白巾覆面,望着因为没有位置随意坐在地面上的疫民们,眉心皱起。 他对身后随行的云毅说道:“这样不行,疫民本就身弱,得尽快再找一处住所…” “巡查黑甲中可有工兵?再去寻城中木匠,若是不愿,本将军许他们银钱,多少都行!” 云毅应声,转身便要去寻人。 “等等…” 谢云山又将人叫住,“银钱若是也不行,不可威逼…” 疫症不是儿戏,是要死人的。 倒是他糊涂了,这种时候许了金银又有几个不要命的敢来… 就怕他们迫于权势,不得不来。 他谢云山不想做毁掉一个家的罪人。 云毅:“是。” “要盖房子嘛?” 谢小将军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视线向下,不出意外的看见了姜团子。 他手指了指团子,想骂人又没空。急急忙忙从怀中拿出白巾给团子的脸围了一圈。 “不是说不准来城西吗!” 姜安眨眨圆眼,胖爪摸摸脸上的白巾,这玩意有啥用? 她理直气壮的反驳,“安安又没进去~” 谢云山气愤的戳戳她额头,“就你理由多!” 就在他准备将人打包塞回马车上时, 姜安一把抱住他大腿,大喊一声:“安安会盖房子嘛,可快了!” “你一个团子…” 姜安:“团子怎么了,你是不是看不起团子!” 谢小将军嘴张了张,想反驳脑子里又没想好词儿,只能无奈动手拎着团子转了个方向。 他手指着街对面那处空地,“新处所就盖在这里,好了你去吧…” 团子张嘴… 谢小将军手疾眼快捏住,“不许过来,不许进去,不许搞事情!” 切~ 姜安昂起圆乎乎的下巴,胖脚踩了他一下,“不去就不去。” 谢云山瞪眼看着靴子上明晃晃的脚印,刚想抓人回来,就发现团子早就跑出去老远… 跑的还挺快。 说干就干的团子撅着屁股在那片空地上手工画着别人看不懂的图纸。 命苦的正言又折返回王府叫来帮手和工具。 而作为王府中唯一一位侍女的酿酿则是拿起了针线… 她靠坐在马车边上,身前堆着些乱七八糟的布匹,有昂贵的绸缎,也有常见的棉布。 酿酿一手针、一手裁剪好的布,如临大敌。 就在姜安画完‘神作’后,酿酿也缝好了小姐交代样式的新面巾。 团子把丑丑的面巾拎在手里,做的倒是对,就是太丑惹! 心里嘀咕一通的乖崽昂着脑袋星星眼,“酿酿好厉害~” 冷面侍女藏起扎满了针眼的手指,嘴角勾起愉悦的笑,“奴婢再去多做几个。” 团子挥挥胖爪,“不用啦,酿酿拿着这个去找刺史和谢小将军就好…” 她一个人缝制肯定是不够的,要更多人手才行! 酿酿:“是。” 将这丑东西拎在手里的谢小将军谨慎的没有嫌弃,毕竟打不过。 一旁的刺史叫来大夫,这丑东西很快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 谢云山一脸不信,“这丑…咳咳面巾真有用?” 大夫拱手,“回将军,这东西有多大用处草民尚且不知,但总好过如今的这一层白巾。” 刺史招来一人,将新面巾交给他,“送去城中绣楼,让绣娘们尽快赶制,最先一批送去城郊。” “是!” 云毅:“公子…” 他喘着粗气回来,从桌上拿起一杯茶灌下去,“木匠带回来了,被…被安安小姐要走了。” “一共十人。” 十人… 府城中登记在册的木匠一共只有二十。 刺史用手掌重重拍了一下桌案,语气骄傲,“好,有我崇州百姓该有的样子!” 谢云山心下一阵轻松,这也算是开了个好头。 “黑甲呢?” 提到这儿,云毅嘴一咧,“属下去的时候,黑甲都被正言侍卫叫走,从西城门出城伐木去了。” 从太阳当空一直到月明星稀,接纳疫民的城西人人各司其职… 一锅锅汤药熬出来,不少疫民喝下之后疫症有所缓解。 把脉的医者们神神叨叨,“还得改进…改进…” 刺史手撑着老腰,手中蒲扇不停,眼睛一直盯着锅中的药。 谢云山则带人在城中各处不断搜寻。 但凡觉得可疑之处他都要停下仔细瞧瞧,恨不得掘地三尺… 这疫症既是人为,定有源头,若是能找到,便能很大程度上控制疫症发展! 而姜安这一天也忙碌的很,她小小一只团子,在木材中来回走动。 黑甲兵们扔下木材时都要加倍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砸到他们大小姐。 那十个木匠更是对姜安所画出的能够边建设边收容疫民的草图赞叹不已。 图虽潦草,但却比常规造屋不知节省多少木材与时间。 伐木、量长度、打磨…皆有人在做。 一天下来,建筑已经初现雏形。 谢小将军骑马而归,望着这突然出现的建筑愣神一瞬。 他呐呐自语,“这团子…逆天了吧…” 第137章 好苦 谢云山翻身下马,连缰绳都不管了,拦下一木匠,“这房子…” 那木匠手里还拿着尺子,一天的疲累也遮不住他对小姐的夸赞。 “安安小姐画的图纸,明日疫民就能住进来了!” 谢小将军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眼睛扫过正在做事的木匠和黑甲,找着那只团子的身影。 “团子…” “安安!” “诶,这呢!” 一身木屑的姜安站直,圆眼瞅着谢云山,“叫安安干嘛?” 谢小将军一把将她举起来,笑容张扬,由衷的夸赞,“你这团子还真会盖房子!” 团子咯咯直笑,张着两只小手,也不害怕。 “安安才不骗人嘞~” …… 谢云山骑马带着团子回到王府时已经夜半。 孙管家等在府门口,用艾草给脏兮兮的两只熏了艾草,才放人进府。 “安安可不可以不喝呀~” 孙管家慈爱摸摸小主子的头,“小主子,这是府医特意差人从进城的方子,可以预防疫症的…” “它不苦,奴才还给你准备了梅子干。” 谢云山端着碗,还不忘塞给一脸拒绝的姜安一碗。 他豪爽的与团子碰碗,眉毛一扬,拿出喝酒的气势,“干!” 姜安绷着胖脸,重重点头,“嗯!” 说罢,一鼓作气的吨吨吨喝完。 “好苦啊…” “啊,好苦!” 前厅里,谢云山和团子苦到跳脚。 谢小将军手指着孙管家,“你不是说不苦嘛!” 这玩意儿,比本将军的命都苦! 伸着舌头的团子:“就素就素!” 一个掌心一颗梅子干的孙管家笑眯眯,“小主子,谢将军,要不要吃啊?” 两人齐声:“要!” 经过一番折腾后,孙管家终于是放了这两只各回个院子。 从前厅往外走的路上,谢云山还在念念有词。 他这是什么劳苦命,白天打完工、晚上还要继续…唉… 团子胖爪糊在他手上,歪头,“还没找到?” 谢云山望天,“没有…” “你说是不是城里没有啊…” 别怪他和个四岁的团子商量,主要是他真的没人可商量啊! 刺史那小老头瞅着都快呀嘎过去了… 他就是个闲散公子哥,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就要独当一面… 姜安拉着人回了她的摘星院,把唉声叹气的谢小可怜安置在院中石凳上。 “酿酿啊,安安要纸笔呀~” “是,小姐。” 团子:“你记得崇州府城地图长啥样子不?” 谢云山瞪眼,“小爷记它干嘛?” “我记得…” 一脸无语的团子转头,就见渊渊小可怜提着一盏灯出现在院门口。 小公子朝着安安笑,走上前来,“祈生说见你们回来,我便过来瞧瞧。” “府衙藏书楼中有崇州舆图,我能大致画下来。” 团子把宣纸推给渊渊,圆眼亮晶晶,主打一个先夸了再说。 “渊渊好厉害~” 谢小将军‘啧’了一声,嘀咕道:“本将军下次也去背!” 都背下来! 渊渊轻笑一声,接过毛笔,眉眼温柔的看着安安,“善渊比不得安安,安安可以帮到很多人…” 我也只能在这些小事上帮帮你。 姜安晃晃脑袋,“不是呀,渊渊画出来地图才是帮到崇州百姓呀~” “你看哈,既然疫病有源头,那肯定是源头附近的百姓患病最多!” 只要将地图画出来,再将那些患有疫病的百姓的活动范围圈出来,这样不就能确定城中哪块区域疫症最严重啦。 谢云山眼睛咻的亮了,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啊! 谢小将军力大出奇迹,抱着石凳挨着祈小公子更近些,催促道:“你快画,疫症百姓的住处,云毅那里都有记录…” 今夜找到可疑的地方,明日晨起他便去掘地三尺! 不行… 谢云山又起身,着急忙慌往院外跑,“我得先和王爷通信,让他在城郊也这般找!” 团子晃荡着两条小短腿,撅起嘴巴。 她爹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想到啦~ 终于在经过谢云山与两小只抓耳挠腮半夜之后,确定了两个位置。 一处在松湖岸边,一处在城东… 谢云山拳头捶桌,壮志豪言道:“小爷明天一定要把这两个地方掘地三尺!!” 困到睁不开眼睛的团子又打了个哈欠,敷衍道:“嗯嗯,安安支持你,拜拜~” 酿酿站在谢小将军身前,冷脸赶人,“小姐困了…” 酿酿(拔刀):你不知道小孩子睡不好会长不高? “咳咳…走,本将军马上走!” 姜安下巴柱在石桌上,“酿酿呀~” “小姐,奴婢抱您进屋休息…” 她在亲亲侍女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还不忘说道:“记得明天要叫醒安安呀,房子还没盖好呢。” 第二日天明,谢云山便带着云毅一众人等拎着铁锹出门。 晨时,两只手都攥了包子的姜安也上了马车… 城西, 身子骨本就不硬朗的刺史被姜寂臣给他留下的人架着胳膊拎出收容疫民的处所。 其中一人肃着张脸,“刺史大人得保重身体,王爷吩咐过,若是您不顾身体,我等只能得罪。” 哑了嗓子的刺史用手指点着他们,指尖都透着愤怒。 那人还是一样的神情,不卑不亢,“您是崇州父母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崇州百姓,可真就没人管了。” 恰巧看了全程的八卦团子咬了一口包子,“刺史呀~” “安安小姐…” 她嘿嘿一笑,露出脸上的梨涡,“谢小将军去挖地找东西了,刺史要不要去他那边看看?” 她圆眼睁着,看着古灵精怪的,“他可是说要掘地三尺呢,现在人应该在松湖边上吧~” 掘地三尺? 松湖边上? 谢云山要干嘛? 水漫崇州?! 刺史撩起官袍,伸手招呼衙役,“快,驾马车来,去松湖!!” 姜安又咬了口包子,眼睛弯成月牙,朝着那人笑,“搞定~” 拖了刺史出来的那侍卫面上笑开,抱拳行礼,“属下多谢小姐相助。” “不客气呀~” 松湖边上,莫名来了位监工的谢云山脸黑下来。 怎么,掘地三尺就不能是个形容词嘛! 他就不能夸张一下嘛! 第138章 焚烧尸体 谢小将军带人在松湖岸边不断扩大范围去找,依旧是一无所获。 午膳都没吃,他顶着炙阳翻身上马,“去城东!” 晒蔫了的云毅舔着干裂的嘴唇应是,其余几位刚从松湖里游上来的侍卫抖抖湿哒哒衣衫,赶紧跟上。 城西, 一身藕粉色的团子抱着碗解暑汤坐在棚下,她袖子卷起,露出藕节一样白嫩嫩的胳膊,抬头望了望天上那大太阳。 “谢小将军怎么还没回来呀…” “安安房子都盖好了。” 酿酿用帕子擦去小姐红扑扑脸上的汗水,说道:“正律刚才遇上谢小将军,他带人去城东找了。” “嗷,好叭~” 团子干了碗里的解暑汤,她的正对面便是收容疫民处所的大门,那扇刷了红漆的大门紧紧闭着,阻断了视线。 她昂着头对上酿酿,关心里面的状况,“今日疫民如何?” “昨日大夫改进的药方可有用?” 酿酿张了张嘴,面对小姐这张胖脸时,莫名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情。 姜安歪头,目光疑惑,“酿酿,怎么了?” 酿酿:“无事,小姐。” 她接过团子手中的碗,轻笑着安抚小姐。 小姐这两日所做全都是为了疫民一事,小姐虽小,却也不是躲在他们这些人身后被保护的娇团子。 镇国王府的小姐,和王爷一样,凭一己之力护了这边关… 思及此,酿酿将对面的情况向小姐一一细说。 “疫民们昨日用了药情况有好转,今日疫症又加重。” “大夫们认为这药方只能短暂抑制疫症,并不能根除…” “今日从里面又抬出来几名死去的疫民。” 尸体,刺史大人是准备要焚烧的… 可百姓们都讲究入土为安,总不能让他们来祭拜亲人的地方都没有吧… “闻大人费了不少口舌,可那些家眷情绪不好,就连其他疫民也是人心惶惶。” 酿酿嘶哑的声线刺的团子耳朵发痒。 她伸着胖爪抓了几下,圆眼不知道在想什么,转来转去的,怎么看都是坏主意。 姜安:“那些家眷在哪里呀?” 酿酿蹲下来,手轻轻放在小姐的小手上轻拍,“那些家眷都有可能会得疫症,小姐不可过去!” “此事王爷临行前已有定夺,我们等等可好?” 她爹安排好了呀~ 团子撅撅嘴,摊开小手,“爹都安排好了,那安安可没得发挥啦~” 现在房子也盖好了,安安还能做些什么泥? 她拍拍脑袋瓜冥思苦想。 “正律侍卫…” “正律侍卫何在!” 团子咻的从矮凳上起身,圆眼放光盯上那名前来传信的守城兵。 她张着小手哒哒跑过去,甚至冲在了正律前面。 姜安扯扯守城兵的甲胄,长长睫毛扑闪,“你找正律干嘛呀?” 那守城兵抱拳,“见过大小姐!” “标下奉参将之命来传王爷令。” “城郊药材用尽,王爷命正律侍卫运送从南门进城的药材。” “另,王爷在北城郊焚烧染了疫病的长明村村民尸体和护国军中将士尸体…” “以此为表率,望崇州百姓以大局为重!” 焚烧… 姜安松开小手,看向城北的位置。 那里,升起浓烟… 正律的喉结滚动,拎着刀的手收紧,“属下派人去通知刺史和谢小将军。” “正律…” 团子手指着对面那扇紧闭的大门,稚嫩的眉眼划过锐利,倒是有几分号令将士的威严。 “去通知疫民们,让他们站起来,看城北!” 她爹将将士们的尸体运来,为的就是让这些百姓清楚,如今的崇州连人活着都是问题,真的还要去管那些虚无缥缈的念想吗? 姜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可她知道,得活着,才能谈以后如何。 正律:“是!” “酿酿,我们也去…” 团子牵上侍女的手,胖脸染上委屈,她想爹了… 姜安乘马车到城北时,身后马蹄声飞扬。 谢云山骑马在前,俊脸沾着灰土,神情紧绷。 他身后是恨不得起飞的马车,姜安都能想象到,马车里的刺史大人得遭老罪了! 马车后是被衙役、侍卫驱赶着,不得不跟来的那些家眷。 谢云山下马,不甚在意的擦去鬓间汗水,“小爷找到了…” “源头!” 姜安一听来了精神,靠近臭臭的谢云山,“在哪,是啥?” “这个一会儿再说,先上城楼。” 团子跺脚,脸颊气鼓鼓的,“一边走一边说嘛~” 抓心挠肝的! 谢云山在前,他腿长,三两步就走出去好远。 姜安双手环胸,大长腿谁没有啊! 她切了一声,黏黏糊糊靠近酿酿,拉长尾音,“酿酿,抱~” 城楼上,一阵风吹过带来丝丝凉意。 谢云山额前的发被吹起,他眯着眼睛去看距离城门大概二里外的空地。 柴火堆砌的架子上堆放着身穿黑甲的士兵,面上罩着面巾的将士们正在将长明村村民的尸体搬到上面。 姜寂臣一身玄衣,手中举着火把,就站在那儿,只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却也让人觉得他满身孤寂… 团子扒着城墙,圆眼一眨不眨的望向远处。 她轻声念到:“是爹…” 他好像很不开心… 姜安去看那些摞在一起的尸体,突然想起她第一次去长明村时,那些伤兵们脸上的热络笑意,想起她爹面对他们时,就好像在同老友叙旧,关心着村中的一切… 还有那些将士… 他说过,他要与他们战在一处,守护这里。 团子眨眨眼睛,悄咪咪用手背抹去眼中的泪水。 年迈的刺史登上城楼时,远处的姜寂臣似有所感的回头。 他手中火把扔向那堆柴,火苗窜起,吞噬掉所有… 老者头发花白,半个身子倚靠在城墙之上,老泪纵横。 他着宽袖的手挥向那些冥顽不灵的家眷们,声音嘶哑。 “你们自己看看!” “看看火里的那些孩子!” “他们出征时,你们还送过干粮、鞋袜…” 这些孩子整日训练、上阵杀敌,保护这座城、这个国家,他们的家人甚至都不知道这些孩子已经没了… “你们再看看自己的身边,你们活着的亲人…” “真的要为那些死去的人,继续拖累活着的人吗!” 又一次浓烟升空,姜寂臣背对火堆,望向城门之上。 家眷们相互搀扶,跪在这老者身前,喉间酸涩开口,“烧…我们烧…” 谢小将军按住刺史,声音暗哑,“我来。” 姜安胖手抹了抹眼睛,顶着红彤彤的眼睛转身,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开口,“安安去运药材!” 又过了一个时辰,北城门大开,谢云山骑马在前,身后侍卫推着装了尸体的板车跟在后面。 他攥着缰绳,眉眼坚定。 落后一步的云毅望着自家公子的背影,或许就连公子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不像那个公子哥了… 第139章 什么红毛 自从王爷城外焚烧将士尸体一事,疫民对于刺史、谢小将军提出的各种事情都格外的配合。 再有疫民死去,家眷也不会再嚷嚷着入土为安。 日子一天天过去,城内已经连续几天再没有新患疫症的百姓出现,疫病的症状虽不能完全去除,却也情况稳定,每日死去的百姓数量都在减少。 与这些疫民近距离接触的医者有几人也染了疫症,病症轻的便在自己身上试药施针,不断改进方子… 姜安建起来的房子里面早就住上了疫民,她便在另一处搭了棚子,带着人做些辅助工作。 熬汤药、生火、送饭… 但凡是她能做的,团子都做! 十几日下来,她胖乎乎的脸都有了尖下巴,谢云山和她身边人瞅着,心疼极了。 只能晨起时让她多睡会儿,多做些好吃的… “团子!” 谢云山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缰绳让马停下。 他的下巴挂着胡茬,整个人十分潦草,晃了晃手里香喷喷的食盒,朝姜安笑。 “霍夫人做的肘子~” “呀!” 团子扔了手里的柴火块,哒哒跑到他身边,踮起脚要拿食盒。 霍夫人的手艺一绝,那肘子让她做的外皮软烂、入嘴即化,肘子肉绵软、一点都不柴,让人恨不得把盘子也吃了! 谢云山戳戳团子脑门,“小馋猫!” 姜安嘿嘿一笑,提着食盒时脸颊都在用力。 她圆眼弯弯,胖脸开心,朝着闻守时说道:“刺史呀,今日午膳吃肘子呀~” 他们都说安安累瘦了,可她觉得刺史这小老头才是最辛苦的。 身上的衣服都有点大的不合身了… 今日的刺史倒是喜洋洋的,他应了一声,还在念叨着要上书朝廷,说明崇州如今的情况。 疫症刚起时他便上过书,想要京都能派太医前来崇州。只是一直没有得到回复。 如今崇州迎来疫症治愈的希望,他要再上书一次! 将王爷、谢小将军、安安小姐和那些为崇州奔走的医者、黑甲等等统统写上去! 只是这肘子还没吃完,闻守时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好词儿,衙役便来报,京都送来了八百里加急。 来的还是两名赤羽军… 刺史放下筷子,骨瘦如柴的手收进袖中握成拳。 他又问了一遍衙役,“赤羽军来可有带其他人?” 药材、金银、医者…总要有一样吧? 衙役回忆一瞬,朝着刺史摇头,“那赤羽军出城便进了府衙,再不肯出来。” “小的看他们二位什么都没带,只让我们去驿站再牵两匹好马来,说是他们的马跑不动了…” 他迟疑一瞬,眉间隆起,“而且…而且那两位还不让小的等人近身。” 就好像他们身上带毒一样。 刺史不死心的还要问,谢云山低垂着眉眼,淡淡开口,“闻大人,别问了。” 十几日,让这位小将军磨没了急躁。 他眸中沉着黑色的浪,像要将人吞噬,“他们不是来帮咱们的…” 皇城里的人才不会管这天下百姓如何,他们只在乎自己屁股下的位置还稳不稳…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姜团子听的云里雾里。 她咽下最后一口肘子,顶着油乎乎的小嘴,圆眼迷茫,“怎么了?” “来的是坏人?” 赤羽军她还是有印象的,见过几次了… 谢云山抢过酿酿手里的帕子,熟练的给团子擦嘴。 他语气颇重,就好像在说什么脏了他眼睛的脏东西,“对,坏人!” 团子眨眨眼睛,“既然是坏人,抓起来不就好了?” “安安去!” 刺史连忙拦人,“小姐,可使不得!” “赤羽军是皇城守军,天子近卫…” “他们传的令,如同陛下亲临。” 姜安挠挠头,脚丫悄咪咪动了动,语气真诚道:“传陛下的令,那他们来崇州传什么令?” 谢云山语气凉凉,“能传什么令,害怕疫症蔓延到京都,勒令咱们斩杀疫民、阻断疫症呗…” “都是些獐头鼠目…狼狈为奸…王八…” 刺史低声呵斥,“慎言!” 谢云山翻了个白眼,一副‘老子不管’的表情。 “嗷,这样啊~” 团子笑笑,露出脸上可爱的梨涡,“那安安可得快点去绑人!” 刺史:! 她双手叉腰,脸颊上仅剩的软肉颤动,就连头发丝都写满了不屑。 “咱们费劲巴力的救人,他说杀就杀?” “我爹都没说杀,他凭啥。” “臭不要脸,呸!” 姜安表示,对这个狗皇帝十分的不服! 狗屁没用,就知道下令杀人,他倒是给人啊,倒是给钱啊,他怎么知道治不好! 越想越气,团子撸起袖子,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酿酿咱们走,让孙管家在王府准备好地牢…” 酿酿:“是。” 刺史又上前一步,语气焦急,“小姐,您扣押赤羽军,若是京都知晓,是要治王爷罪的!” 切~ 团子拱拱小屁股,撅嘴:“我爹才不怕嘞~” “皇帝和我爹对上,谁赢还不一定呢~” “反正这个什么红毛儿来了也没几个人知道,就当他没来好啦~” 姜安对着衙役笑眯眯。 后者立马举起三根手指头,“小的啥也不知道!” 她再扭过头去看谢云山。 谢小将军起身,语气兴奋,跃跃欲试道:“我能参与不?” 再看刺史。 老者叹了口气,默默背过身望天。 搞定~ 姜安蹦蹦哒哒往外跑,扬声喊道:“正言、正律~” “来活啦!!” 正在烧火的小侍卫扔了柴火,抓起搁置在一旁的长刀,眼眸微亮,“来啦,小姐!” 第140章 能奈我何? “人呢…” “有没有人!” 府衙大堂中,身穿甲胄披挂红绸的赤羽军一脸不耐烦。 他拍着桌案,高声唤人,态度趾高气昂,“给我添茶,快点!” “行了…” 他身侧另一人低声斥责,“这府衙哪还有闲人,估计都在收治疫民那儿帮忙。” “他们给你的水,你敢喝?” “啪!” 茶盏被扫到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那赤羽军还不够,用脚狠狠碾上去,“真晦气!” “老子怎么就接了这么份差事!” 另一人冷笑,“赤羽军中就咱俩家中没权没势,这种不讨好的差事当然会给咱们…” 他的话让原本就暴躁的人更加烦躁。 那人站起身向外张望,将腰间佩剑重重放在小几上。 “还不来人…” “他们是准备抗旨吗!” 跨进门槛的团子拎着裙摆,声音不大不小,“你还挺聪明嘞~” 赤羽军猛然回头,见是一小孩带着侍卫,眉心隆起。 “放肆,你是哪家的孩子,敢语出不敬!” 他厉声呵斥,姜安掏掏耳朵,小小的一个团子,端的是态度嚣张至极。 “你管安安是哪家的~” 她扬着小下巴,伸出胖爪,“那啥旨意呢,让安安瞅瞅。” 赤羽军眸中闪过杀意,手掌一拍小几,佩剑被他的内力震起。 他抽出长剑,剑锋指向姜安那只团子,“小儿狂妄!” “敢对陛下不敬!” 另一人见此状况也没起身,他安坐着,身侧放着一卷明黄色,送到嘴边的茶盏遮住他的冷笑。 姜安踮起脚,圆眼去看那剑锋,眸中没有半分惧意。 她后撤一步,伸出短短的手指,语气夸张,“呐!” “可是你先拔剑的,可不是安安惹事哈~” 安安可是一个有原则的团子! 她非常顺手的拍拍酿酿,小表情凶狠,“揍他!” “嗷,还有旁边看戏那个,别忘了~” “是!” 酿酿缓步上前,正言也跟上脚步,活动着筋骨。 而正律则抱着刀走向外面,他去放风~ 正言、酿酿二人身上都挂着镇国王府的牌子,赤羽军目光扫过,握剑的手更紧。 “尔等是镇国王府的人…” 蹲着看戏的团子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是呀~” 赤羽军:你当我瞎还是傻? 就在他被姜安分散去注意力时,正言将手中没出鞘的刀转了个圈,刀鞘打在他的手筋上。 一瞬间的麻木刺痛让赤羽军松了手,手中长剑啪的落在地上。 他瞪着的眼睛惊诧,左手成拳攻向正言… 身侧另一人见此情景,咻的起身想要帮同僚,却被一脸冰冷的酿酿拦住。 酿酿话少,攻势招招致命,三两下就将那人打的趴在地上起不来。 安安两只胖手捂上眼睛,“啧啧啧…真惨~” 此时,正言还在逗弄那名赤羽军,左躲一下、右躲一下,时不时用刀鞘勾着人转个圈圈玩儿。 “你们要干什么,我们是来传圣旨的,镇国王府想要抗旨造反不成!” 姜安爬上小几,展开那明黄的圣旨,一边看,一边摆摆小手,“安安不知道啊~” “什么?” 她将那什么狗屁圣旨阖上,圆眼笑眯眯,“你们可没来崇州,安安也没看见什么圣旨,造什么反?” 那人被压制在地面,脸色气得涨红,“圣旨还在你手上!” 你放屁! 酿酿危险的眯眯眼睛,素手啪唧拍在那人后脑勺,“怎么和小姐说话呢!” 她这一掌带了内力,直接将人扇的晕死过去… 另一名赤羽军咽了口口水,侧过头略带惊恐的去看钳制自己的正言。 小侍卫灿然一笑,刀鞘狠狠击向他的后颈。 赤羽军的叫声戛然而止,垂着头软成面条… 绑完人的姜安把圣旨团吧团吧坐在屁股底下,“把人带去王府地牢,看好咯~” 正律一手拖着一个,“是。” 再次回到城西的团子狗狗祟祟,她瞅着四下无人,便将一抹明黄色扔进灶底。 火将绸缎燃烧殆尽,上面绣着的金线烧成黑色,与木材渣子混在一处,分不清你我。 火光映着姜安的笑很温暖,她一边哼着小调,一边又往里添了把柴。 这皇帝也算是为崇州疫症做出过突出贡献了~ “团子~” 谢小将军挤在她身边,“圣旨呢?” 姜安瞪着圆乎乎的眼睛,“没有啊,安安不知道啊~” 谢云山不信! 他捏捏团子脸上的软肉,“那赤羽军呢?” 姜安:“不知道呀~” 安安什么都不知道~ “嘿!” 他再次戳戳团子,“你还挺谨慎…” 他与姜安一起蹲在灶前,忍不住心痒痒想要知道那圣旨写了什么,去哪儿了。 “你偷偷告诉小爷…” 团子嘿咻嘿咻挪开,“那你告诉我,你那天在城东找到的源头是啥?” “啧…” 谢云山像是回忆起啥不美好的记忆,脸色难看,“那小爷还是不知道了吧。” 团子气得鼓起脸,起身踩了他一脚,“哼!” 谢云山:“诶,你别跑啊!” …… 又过了一个下午,姜安早就将那两名赤羽军在府中地牢的事儿忘了个干净。 她回到府上就一头栽进被窝里,睡得香甜。 而远在城郊的姜寂臣则刚刚得到消息… 他看着信上所说,嘴角勾起笑意。 这团子,还真是胆大… 就连一侧候着的胡晏都摇头失笑,“王爷,安安真是越来越像您了…” 绑了京都宣旨的赤羽军这事儿,姜寂臣也干过。 只不过他都是当场就将人斩杀的… “本王的女儿,自然是要像本王的。” 胡晏笑出声,以前怎么不知道王爷还有如此不矜持的一面! 姜寂臣提笔… 赤羽军留在府中地牢,最后也还是要杀,留着他们也没什么用,还浪费口粮。 他便命孙管家将人处理干净,伪造成山中匪贼劫路的样子。 胡晏以扇抵额,“匪贼又不是蠢的,赤羽军他们也敢劫?” 王爷这理由越发敷衍。 姜寂臣嗤笑,“爱信不信,能奈我何?” 第141章 孙管家 胡晏:“此事便揭过?” 他清亮的眸子看向这位多年老友,印象中他可不是这般好说话的人… 姜寂臣挑眉,手掌轻拍带着信筒的苍鹰,让它将信送回府上。 他语气平淡,似乎只是在与胡晏说家常。 “本王动了东离的暗线…” “此时,陵武侯应该已经往生极乐了吧。” 陵武侯是东离长公主一手提拔起来的左右手,失去这只手对于那个女人来说可不是减一这么简单的事。 因为有东离长公主的权势制衡,陵武侯府的嫡子动不了这成了侯爷的庶子,只能被其打压。 如今拦路的庶子一死,陵武侯府连同往日势力一同肯定是要与东离长公主为敌的。 昔日听话的左右手,变成刺向自己的一把刀… 胡晏眸中闪过畅快,也不知这位位高权重的公主如今是什么表情。 姜寂臣:“京都嘛…” 他扯开一抹笑,笑容邪肆,“本王送了位美人给大皇子。” 只是这美人有些缺点… 她家早年被太后所害,不幸沦落风尘,染了一身脏病。 如今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姜寂臣与胡晏走出营帐,望向城郊收容疫民的地方。 也不知道太后面对身染脏病的大皇子,会不会杀了他,省的脏了她的皇城。 胡晏收起折扇,将手背在身后,语气悠悠,“王爷真是…” “妙哉!” 俗称:干得漂亮! “王爷…” 观砚面上罩着面巾跑过来,“王爷,药材不够了…” 姜寂臣蹙眉,这药材的消耗越来越快。 “命人通知城楼上的守城军,让人运药材过来。” “是。” 他应下并没有立马离开,而是面色纠结。 姜寂臣:“还有何事?” 观砚抱拳行礼,“王爷,属下瞧着府医像是不太好…” 府医… 他面色一沉,“本王去看看。” 胡晏也要跟上,却被姜寂臣拦住,“你身子本就不好,就留在此处吧。” 他想反驳,府医多次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他不该这个时候无动于衷。却又觉得如此时刻,还是不要给王爷等人添麻烦。 胡晏:“在下明白。” 这次运送药材的依旧是某只小团子。 她穿着一身暖黄云锦,脑袋上小发包随着动作乱颤。 “观砚呀~” 姜安隔着城门向他招手。 观砚见到小姐,眉眼笑开,带着一众黑甲向姜安行礼,“见过小姐…” 团子扒着城墙,“我爹呐?” “王爷正在城郊看望府医,小姐放心,王爷很好!” “嗷,好叭~” 她手指着那一车药材,“我让霍姨姨做了肘子,就在车上。” “记得,还有霍将军一份啊~” 观砚拿过沉重的食盒,霍将军知道了,怕是要抱着王爷哭鼻子了。 毕竟他已经很久没看见自家夫人了~ “观砚明白。” “那属下就去送药材了。” 姜安挥挥胖爪,“去吧去吧~” “记得告诉我爹,城里已经没有多少疫民啦,很快就会好起来哒!” “是!” 眼见着观砚带人越走越远,团子眉眼耷拉下来。 她胖手扣着城墙,小小一只,委屈的语气随风散掉,“安安已经好多、好多天没看见爹了…” 酿酿听着小姐的话很是心疼,“小姐…” “小姐可要回府去看看大猫?”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安慰小姐情绪的办法了… 如今城中疫民渐少,大家心下都轻松些,城西也不再像往日那般烟雾缭绕,欢声笑语多了不少… “好呀,好呀~” “安安很久没有去找大猫玩嘞~” “……” 王府, 接到主子命令的孙管家低垂着眼眸走向府中花园。 他身后带着几名亲卫,看起来依旧是姜安印象中那位和蔼的管家… 亲卫打开假山地牢的门,他率先走进。 王府地牢中关着的向来是些别国细作、暗探,这些人来了这儿,一般都要先严刑拷打一番。 是以,地牢中血腥气经久不散。 鞋子碾过沙土,停在牢门前。 “将人带出来…” 孙管家的声音在这地牢中显得阴森。 两名赤羽军早早地被堵上嘴,反绑着躺在潮湿地面,根本就没有反抗得余地。 他俩呜咽…呜咽叫喊着,光看眼神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孙管家双手垂着,老神在在的闭目养神,没有任何杀伤力。 亲卫将人拖出来后,他从一排刑具上挑出把锋利的小刀,缓着步子靠近。 “我在皇城的时候,你们这些人的嘴脸见的多了,折磨人的手段也见多了。” “能被派到崇州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儿,想必也是下等。” “入了地府看见阎王,别忘了是谁让你们来做这差事的…” 冰冷的刀贴在赤羽军的动脉上,孙管家浑浊的眼中映着他恐惧的神情。 “啊…嗬嗬…” 他垂下染血的手,刀尖滴落血滴在地面。 亲卫松手,那人便抽搐着倒在地面,脖颈上的伤口极小,却不断有血喷溅,大片血迹晕开,铁锈味刺鼻… 孙管家并未多停留,一手压着另一个赤羽军的头,一手如法炮制的割断动脉。 直到这两人全都断气,他才命亲卫抬着死尸离开地牢。 阖上假山处的地牢门时,团子正好拎着烧鸡路过。 她歪头看着亲卫手里的麻袋,又瞅瞅有些奇怪的孙管家,“孙管家?” “小主子今日怎得回来这般早?” 孙管家不着痕迹挡在亲卫前,背过手去,一脸笑盈盈。 酿酿了然挑眉,适时出声打断小姐落在麻袋上好奇的目光,“小姐,烧鸡要凉了,大猫一会儿又要闹脾气了…” 孙管家也附和道:“原来小主子要去看白虎啊。” “驯兽师前几日还同老奴讲,白虎思念小主子,都瘦了不少。” 成功上当受骗的团子拎着烧鸡,笑眯眯的跑远,“那安安可要快点去看大猫!” “诶,小主子慢些跑…” 到了西苑的团子蹲在笼子前,指着明显肥了的大猫,“它真的想安安了嘛?” 大猫埋头苦吃,抽空嚎了一嗓子。 大猫:想,非常想!想你的烧鸡了! 姜安小手捧脸,胖脸沧桑,“安安感觉受到了欺骗,明日没有烧鸡了…” 大猫:! 它踩着猫步靠近笼子,企图用刚刚摁着烧鸡的爪子去拍团子。 大猫:“吼吼…” 不行!本大王不同意! 安安胖手糊在虎爪上,“就这么说定了!” 第142章 府医病重 白虎:“嗷吼…” 它在笼中打滚,四条腿朝天表示抗议。 姜安‘啪唧’一屁股坐在笼子前,两只胖爪扒着铁柱,小嘴叭叭讲述着这些天的辛苦。 说到生气之处,圆眼瞪着,像是要扑到谁身上咬一口一样。 天色渐晚时,团子口干舌燥停下,望向天边染成粉色的云, “也不知道爹那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她突然支楞起上半身,“要不安安去找爹?” 似想到什么,团子圆眼中的亮光黯淡下去。 她用头抵着笼子,“不行,安安不能给爹添麻烦。” 白虎用爪子掏掏耳朵,虎脸不耐烦,这烧鸡吃的太不容易了,还要听这幼崽唠叨。 而此时被团子挂念的老父亲正站在府医住着的小院中。 脸色泛着青的府医费力撑着上半身,打开屋中的窗,“王爷莫进!” “咳咳…” 情绪激动之下,他重重咳嗽几声,那架势似乎要将身体中的脏器都咳出来。 姜寂臣的脚步停住,眉心隆起。 咳嗽,是疫症的症状… 府医以帕抵唇,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他将帕子攥在手心,苍白的唇勾起笑,笑容淡然洒脱。 “王爷不必忧心,老朽这疫症只是轻症。” “这倒也方便老朽研究疫症治法,不用出门便有病人,甚好!” 他倒是会苦中作乐… 王爷依旧面色紧绷,“府医需要任何药材都可以与本王讲。” “便是雪山之巅的天莲,本王也会采来。” 只要你好好活着… 也只有你好好活着,胡晏才能活下来。 府医颤颤巍巍的双手合于身前,“老朽谢过王爷。” “还请王爷放心,老朽一生救治病人无数,这疫症,定有可解之法!” 药方他一直在改进,只是缺了一味主药。 这味主药如同炙阳,将其他药材的药效完全催发,使其相融相和! 姜寂臣颔首,“府医医术,本王自然相信。” …… 他给了府医最大程度的支持… 但凡府医说出药材名,姜寂臣便竭尽全力去找、去寻。 就在八天之后,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一同进了姜寂臣的营帐。 黑甲与诊治疫民的医者从两个方向急匆匆向营帐而来,二人慌乱之下甚至没来得及行礼。 “王爷,府医病危…” “王爷,疫民痊愈…” 医者嘴角的笑滞住,机械转头,重复着黑甲的话。 “府医…病危?” 痊愈的疫民正是用了府医改进的方子。 他的医术,在这些医者心中称得上再世华佗! 姜寂臣霍然起身,动作之大,掀翻了身前矮桌。 他的脸色阴沉,手指向前来禀告的医者,“疫民痊愈,府医的方子有用?” 医者伏在地面,重重磕头,“回禀王爷,府医将一味药材换成大黄,这才让疫民痊愈。” “那就带着药去找府医!” “是…” 府医病重这一消息几乎惊动了城郊的所有人。 刚刚痊愈的百姓相互搀扶,站定在那小院的不远处,担忧的眼神穿透那层薄薄的窗纸。 马蹄声渐近,一身青衫的胡晏身形晃动。 他的步子凌乱,没了往日风骨,声音焦急,“王爷,如何?” 姜寂臣阻止好友还要上前的步子,“大夫们都在,能够治愈疫症的药方也有了,本王相信府医一定无事。” 男人身姿挺拔,站在小院中,与周围简陋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威压满身,让人不由得对他的话产生信服。 也正是姜寂臣的笃定,安抚了不远处的百姓与胡晏的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两个时辰。 小院周围的百姓并没有因为时间而减少,反而越发多起来。 他们双手合十,求了满天的菩萨,希望老天不要收去救他们性命的医者… 声声哀求顺着晚风吹出去,吹出去好远…好远… “王爷…” 屋中的门打开,一老大夫躬身行礼。 姜寂臣:“不必行礼,府医如何?” “回禀王爷,府医病重是因本就有疫症,每日太过劳累,才会使得身体亏空严重,邪毒趁虚而入…” “所以,到底能不能治!” 姜寂臣不想再听这些废话,他只想知道结果。 上位者的威压铺天盖地,似乎连温度都冷下不少… “能!能治!” 老大夫抖着手回话:“府医尚且清醒,给自己开了方子…” “王爷也备齐了药,只要好好静养,定然无恙!” 胡晏动了动身子,想要上前,却因站了太久,腿不听使唤,差点栽倒。 姜寂臣眼疾手快抓住他胳膊。 胡晏:“我能进去看看嘛?” 一身清贵的君子眼含祈求,望向老大夫。 比起他这条命,他更在意府医是否安好… 这些年,他身边早已没有亲人,是府医如同家中长辈般包容了他所有的小性子。 他真的不能再失去谁了… 姜寂臣给观砚使了个眼神,“府医疫症未愈,你进去,是想气死他吗?” 胡晏愣怔,嘴角勉强扯起笑意,“是啊…” “本王让观砚送你回去。” “你放心,本王就在这儿守着,若是府医醒来,再派人告知你。” 观砚:“军师,咱们回吧…” 这一夜,姜寂臣整整在院中坐了一夜。 他坐在院中石凳上,身上罩着一件披风,桌上是一盏已经凉掉的茶水。 借着屋中光亮,将姜寂臣的影子拉长… 他抬头去看天空,璀璨的星星让他想起闺女的圆眼,笑起来也如这星星一样,让人移不开眼睛。 也不知她可有乖乖睡觉… ……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城郊良田中的稻子变成金黄色,风吹过时卷起阵阵金浪… 正如姜寂臣那日所言,府医的身子渐渐好转。 只是这次鬼门关终究还是留下病根,一见风,便咳的停不下来。 小院中经常能听见胡晏与府医的争执声,无非是开不开窗,看不看这如画的早秋景色。 院中帮忙的黑甲伴着他俩的争执声,该做什么还做什么,早已习惯。 就在九月的第一天,城郊最后一名疫民痊愈。 驻扎的营帐一日少过一日,大家都拖着依旧虚弱的身体哭泣着归到家中去。 这场无妄之灾,不知毁了多少个家庭… 那些流民本应该在他们亲手建造的家园中安居,可却再次遭难。 姜寂臣站在练武场旁的高楼上,背在身后的手攥着一页信纸。 他眺望向远方,再次回想起印象中那高高在上的龙椅… “嗤…” 无论过去多少年,他依旧对那个位置充满厌恶。 第143章 丰收 “小姐,王爷回来了!” 正言飞奔进府,横冲直撞。 一小厮端着新换的瓜果盘被他一阵风似的撞开。 新鲜的瓜果飞上天,伴随着小厮的惊叫声。 正言身姿矫健的倾斜身子,伸长手臂接住盘子,身子扭转间,又完好无损的回到小厮手中。 他清清嗓子,脸上喜气洋洋,接着朝摘星院中大声喊着。 酿酿从屋中先出来,表情生动的送他一个白眼。 “什么,什么!” 酿酿腿边,姜安钻出个脑袋,胖脸激动,“爹回来啦?” 正言点头,“是啊,属下刚才听街上的人说,王爷都已经走到裕福楼前了,可多百姓…” 团子咻的跑出来,手中的毛笔抛向半空,张着两只小手往前院的位置跑。 她身后,酿酿他们赶紧跟上。 趁此机会,正律还不忘给他弟送去关爱。 他“啪”的一巴掌糊在正言后脑勺,语气咬牙切齿,“主子面前大呼小叫!” “哎呀!” 正言呲牙咧嘴,清俊的脸上丝毫没有认错的态度,梗着脖子道:“小姐待我好,咋滴!” 酿酿又给他一脚,“小姐都跑远了,还不快追!” “嗷!” “我要告状!” 一溜烟跑出去老远的团子正奋力把小短腿抡成风火轮。 路过闻讯前来的渊渊时,她一把抓上祈善渊的手腕,“渊渊快跑呀~” 姜安的声音是这一月里从未有过的欢快,就像天上畅快、自由的鸟儿… 王府门前,银色战马飞驰而来,其后跟随着黑色玄甲组成的黑甲骑兵,他们将一辆马车护在正中间。 战马之上姜寂臣脊背挺直,身后披风飞扬,金属护臂下的大手攥紧缰绳。 男人神情冷凝,眉宇间肃杀之气不散,震得街道两侧百姓连呼吸都放轻。 他们眼含崇敬的望向马背之上的镇国王爷,以及马车中那位华佗再世的医者… “爹呀!” 一只粉嫩嫩的团子突然钻出来。 战马将头扬起,马蹄停下,嘶叫着原地踱步,细看之下还能发现那双眼睛里的惊恐。 姜安才不管这个爱吃糕点的马有没有被吓到,她昂着头去看逆着光的这道身影,圆眼中满是眷恋。 姜寂臣一手攥着缰绳,一手伸向闺女。 王爷当着崇州百姓的面儿,弯下腰身,周身经久不化的寒冰气场散去。 “阿安过来,爹带你骑马…” 姜安听话的哒哒跑过去,两只胖手高高举起。 烈阳当头,阳光晃得百姓们睁不开眼睛,马背上一大一小的身影却牢牢刻在众人心中。 那道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团子,像是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大山,给予依靠。 崇州城内百姓安居乐业,城外万顷良田,满目金黄… 一人跪地,万民皆跪。 百姓屈膝跪地,拱手于地,齐声道:“吾等多谢王爷、大小姐…” 人群中,谢小将军依旧眉眼张扬,他轻笑着,并未跪地,却真心实意的躬身抱拳,随百姓一同行礼。 马背上的团子圆眼清亮,她望向那些百姓时没有倨傲,只是笑着,灿烂的笑容如同今日炙阳。 她在笑,笑自己被这片土地渐渐接纳。 姜寂臣面对皇帝才有的万民皆跪,面色波澜不惊。 他的声音加上内力,穿透力极强,钻进每个人的耳中。 “疫症一事,非本王一人之功。” “本王今日得归,论功行赏!” 他说这话时,眸子扫过人群中的谢云山,落在那从始至终都没有动静的马车上。 论功行赏? 团子眨眨眼睛,率先举起小爪讨赏,“安安要吃莲子羹!” 姜寂臣夹紧马腹,硬朗的眉眼爽朗笑开,“好!” ( ?? w ?? )y! 姜安晃晃脑袋,语气欢快,“谢小将军啊,快点呀,吃莲子羹去啦~” 谢云山嘴上抱怨着那莲子还是自己辛苦采回来,脚却十分老实的迈向王府的方向。 再之后便是论功行赏, 崇州府衙的衙役由刺史闻守时赏赐,军中将士以及城中木匠、绣女等则由姜寂臣自掏腰包。 在一众名头、金银中,谢小将军偏偏选了继续住在王府。 姜团子抱着脸蛋,语气幽幽,“姨姨们真的不会抛弃你嘛?” 谢云山扬起下巴,“小爷英姿飒爽,她们才舍不得!” 姜安面露嫌弃,“咦~” “嘿,你什么意思!” 团子:“你再凶我,我就去找爹!” 有了靠山的姜安双手叉腰,瞪圆眼睛,像是头小牛犊。 谢云山轻咳一声,收回屈起的手指,状若无事的从姜安身侧路过。 …… 九月中旬,是丰收的时候。 崇州城上笼罩多日的乌云被丰收的喜悦冲淡,百姓们三三两两结伴,说笑着往城郊田地而去。 刺史大人也脱了一身官袍,下到地中与百姓割麦子。 城郊到处都是一派生机勃勃… 团子来过两次,刚抓起镰刀就被操心的老父亲拎到一边站好。 姜寂臣一手拎刀,一手拢起长袍,“你在田埂上等着爹。” 姜安扣扣脸,“爹也会割稻子嘛?” 老父亲骄傲一笑,挺直腰杆,一点都不谦虚的说道:“你爹无所不能!” 一同前来的胡晏拉起团子的手,闻言失笑。 他的手被晃动,老狐狸低下头。 只见团子睁着圆乎乎的眼睛真诚发问:“爹小时候也这么臭屁嘛?” 胡晏挑眉,“王爷小时候…” “可是很坏呢…” 姜寂臣还在宫中将他拦下过,当时他还以为那阴沉沉的小孩要揍自己呢。 姜安撅嘴,显然对胡晏的答案不满意,她嘀嘀咕咕道:“爹最好了!” 今年崇州的秋收持续了整整一个半月,这是往前几十年都不曾有过的记录。 百姓们喜极而泣,“今年冬天不用挨饿了!” 同样红了眼眶的刺史大手一挥,将今年崇州秋色单独编成册放进崇州物志中,那上面赫然写下疫症之时姜安、谢云山等等这些人的名字… 第144章 祈善渊习武 丰收后的崇州一下子变冷,空气中飘散着冷冽的气息让人不自觉缩起脖子。 学堂在秋收后复学,团子每日早晨都要哼哼唧唧好一阵。 她背着小布包,跟在祈善渊身后,恋恋不舍的望向她爹, “安安真的走啦!” 姜寂臣用大掌糊了把团子的脸,眸中带笑。 才多久的时间,他闺女长高了不少… “去吧,下学爹去接你。” 起个大早专门欣赏团子上学的谢小将军手里拎着胡饼凑热闹,道:“小爷也去!” 姜安圆眼瞪他,胖手叉腰。 心里的小人恨不得把地板跺穿,他为什么还不回自己的府上! 送两小只上学的马车刚在学堂门口停下,就见原本依依不舍的团子最先钻出来,头上的啾啾上下跳动,一脸欢快跑进堂上。 她停在门口,扭扭小屁股,“安安来了呀~” “安安!” “安安…” “……” 七嘴八舌的小学子们一窝蜂围上来,各种吃食的香气钻进姜安的小鼻子里。 随后而来的祈善渊和李星桑赶紧一人捂上团子的嘴,一人挡住同窗。 李星桑的正太脸都多了几分沧桑,“安安吃过早膳了…” 再吃下去,团子就要变成小桶了! 霍长明敦实的身体插到李星桑前面,笑眯眯的揽过同窗手里的各种吃食。 “安安吃不下,我帮忙~” 小正太眼睛眯起来,从牙缝里钻出来的声音传进这憨货耳朵里, “霍夫人说,你再吃,就不要回家了!” 霍长明:! 他又笑眯眯把吃食送回去,“哎呀,我突然想起来,我吃过早膳啦~” 一双双希翼又带着点失落的小眼神都落在姜安身上。 这些小学子可都是带着家中长辈的任务来得学堂… 今年的秋收,崇州百姓大丰收,不仅能缴纳完税,就连冬日都不用再挨饿… 不只今年,而是往后岁岁年年。 他们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腔热血都送给姜安,所以堂上才会连着几日都出现如此状况。 团子眨眨圆眼,拍拍捂住自己嘴巴的祈善渊,示意他放心,肯定不吃。 她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朝着同窗们笑得烂漫,“谢谢你们呀~” “安安再吃,就要变成小胖纸啦。” “我们是同窗,不用这样谢谢安安呀,这都是我该做哒!” 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一身学子服,清晨的阳光落在她身上透出莹莹珠光。 “我爹是镇国王爷呀,安安自然也要努力!” 老夫子在廊下停下脚步,他抚过山羊须,赞赏点头。 他这小学生年纪虽小,却懂得‘镇国王’这三个字背后该有的责任与担当。 此时的姜安,在这些八、九岁的孩子眼中闪闪发光。 “咳咳…” “夫子…” “夫子。” 老夫子手中书卷敲在霍长明头上,苍老的眼睛扫过这些学子, “都聚在这儿干嘛?” 小萝卜头们立马老老实实回到座位上坐好。 团子也跟在夫子身后,啪唧一屁股坐在自己的专属座位上。 她一脸苦大仇深的拿出书册,胖脸忧愁望天。 新的一天开始了… …… 下学, 团子身上挎着小布包,最先跑出学堂。 她高举胖手拥抱新鲜的空气,露出可耐的梨涡,又活了一天~ “阿安…” 姜寂臣推开马车的门,眼神宠溺的看向门口一脸兴高采烈的团子。 见王爷露面,同样来接家里神兽的父母亲们纷纷躬身行礼。 团子则是在众人声音中朝着她爹嘿嘿一笑,“爹呀~” 她飞奔向老父亲,并且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 随后跟上来的祈善渊礼数周全的行礼,“善渊见过王爷。” 马上的谢云山将人一把捞过去,“来吧,小孩~” “和小爷骑马!” 突然凌空的祈善渊被惊了一下,强忍着没喊出声,皮笑肉不笑道:“谢将军…力气挺大…” 谢云山眉毛一扬,“那是,本将军可厉害!” 姜安撅嘴,眼神同情的瞅了他一眼,又窝回她爹怀里,悄咪咪咬耳朵,“爹呀,谢小将军好可怜哟~” 姜寂臣嘴角染笑,“不必管他。” 回到府上,祈善渊并没有回自己的小院儿,而是跟着姜寂臣去了书房。 祈小公子站在书房中,向王爷行了一礼,说道:“王爷,善渊想习武。” 姜寂臣惊讶挑眉,“为何?” 知道祈善渊身世后,他派人调查过,祈家虽为商户,却崇尚君子之学,家中除家仆外无人习武。 祈善渊看了看乖乖坐着的安安,眼神坚定,“善渊不想躲在人后。” “我想保护家人…” 他展露笑颜,笑容没有孩童的天真,反倒是看穿世间的透彻。 “我希望下次安安遇到事情,我可以站在她前面…” 姜寂臣危险的眯起眼睛,态度微妙。 在一位父亲面前说这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虽然团子只有四岁。 谢云山轻咳一声,悄咪咪给这小屁孩竖起根大拇指。 勇士! 就在谢云山以为王爷不会答应时,却听得他出声询问道:“你可有想要谁做你的武师?” 诶? 谢小将军惊诧,这就答应了? 姜寂臣才不去看他的挤眉弄眼,一双墨眸直视祈善渊。 他没有忘记当初何为要让祈善渊去到团子身边陪伴,有武功傍身,以后这小孩的复仇之路也好走些。 况且,他说为保护阿安也是好事,多一人护着她有何不可? 如若长大后的姜安当真对这小公子有想法,养着就好。 他说过,姜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祈小公子面上惊喜,脸上泛起激动的薄红。 “善渊见过酿酿用武,所以…” 姜寂臣:“不行。” “她的功夫是暗卫所习,不适合你,况且她是女子,功法上与男子有差异,你也习不来。” 暗卫的底子,是从人中厮杀而来的。 祈家祈善渊只有这一个,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死… 还不等祈善渊再想出一人,姜安也跟着凑热闹举起爪子。 她眼睛亮亮的,活动着短胳膊短腿,“安安也要习武!” 第145章 守护 “安安也要习武!” 书房寂静一瞬,谢云山险些从椅子上滑落。 老父亲偏过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自家闺女,“阿安又是为何?” 他不着急让姜安回答,温热的大掌抚着她头顶,“阿安若是习武,会很辛苦,比每日早起去学堂还要辛苦…” “不可懒惰一日。” “安安知道呀~” 她眸子明亮,干净的如同水晶。胖爪放在她爹的手心中,小手攥成拳。 时间与爱意洗去了她前世的情感,却没有洗去她骨子对强者的崇尚,这头小狼崽子依旧渴望变成强者。 姜安与她爹对视,稚嫩的声音响彻书房,“爹说过的,强者的剑锋不该指向弱者…” “阿安想像爹一样,强大到可以保护所有人!” “扑通…扑通…” 那是姜寂臣胸膛中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狭长的眸子敛下,透过姜安的眉眼似乎在看另一人。 向来气场强大的王爷喉间梗住,好半晌才沙哑开口,“本王没能保护所有人…” 团子拧起小眉毛,圆眼迷茫,她说错话了嘛?为什么感觉爹这么伤心呢? 她急急解释,声音坚定:“可是爹就是保护了崇州百姓、保护了王府还有安安…” “还有渊渊!” “爹连谢小将军都收留了!” 谢云山:…… 团子一扭屁股,抱上她爹大腿,嘴上耍着赖皮,“安安不管,爹就是很厉害!” “爹在安安这里,最厉害!” 她一屁股坐在她爹的靴子上,像是只八爪鱼。 姜寂臣被她逗笑,心中的郁气散去。 他将人抱在腿上坐好,用手轻轻拨弄闺女额间碎发,“所以阿安是想变成爹这样厉害的人才想习武?” 姜寂臣当着谢云山的面,按动桌案上的机关,一处暗格弹出,里面放着的正是主帅印。 他将这小小印章交到姜安手中,握上她的手,“阿安可知这‘厉害’的背后是必须承担起的责任…” 他是镇国王爷,可不是皇帝册封的镇国王爷。 他是南商的王爷。 姜寂臣镇守于此从来不为皇家,最初是想寻一活路,如今只想对得起百姓的跪拜。 他也曾是十几岁的少年郎,他也想过忘却前尘,游走江湖、快意人生。 可做了这镇守边关的主帅后,姜寂臣身上的担子便没能再卸下来。 姜安低下头去看这小小印章,虎首逼真,雕刻精美… 她不甚在意的将这印章握在掌心,朝着她爹灿然一笑。 “安安是想保护这样厉害的爹呀~” “那安安就只能变得比爹还厉害!” 她撸了撸袖子,瞪着圆眼,“安安还有很多想要保护的人呀~” 她不想承担什么,她只是想守护住所拥有的一切。 她想保护爹,想保护老狐狸他们,还有同窗…还有街上送过她饼子的伯伯…还有很多人… 姜寂臣用手轻轻遮上闺女那双干净的眸子,轻叹一声。 阿安你可知,提剑守护远比杀人更难… 姜寂臣:“好,那阿安便习武!” “等本王安排好,你便与祈小公子一同,本王亲自教你们可好?” 谢云山一拍桌案,大气挥手,“算小爷一个!” “我有钱,要什么功法,本将军都能买来!” 姜寂臣挑眉,上半身慵懒靠在椅背上,手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眉眼凉凉看向他。 他,一国并肩王,还缺功法? 在王爷眼里,谢云山=显眼包。 将碍眼的谢云山和无辜的祈小公子都赶出书房后,姜寂臣rua了rua闺女的圆脸。 “过几日,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 姜安歪头,“去哪里呀?又要向夫子告假嘛?” 老父亲一眼看穿闺女的小心思,轻笑一声,“对,要向夫子告假…” “嘿嘿~” …… 三日后的清晨, 姜安被她爹安排着换上一身新做的红裙,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穿一身红色,精致的让人移不开眼。 手腕上金灿灿的小镯子和发包上坠着的鎏金红宝石簪子格外华贵,腰间的玉饰挂着,就连新秀鞋上的东珠都比往日更大。 团子嘿咻嘿咻从屏风后出来,兴高采烈的转了个圈圈给她爹看。 “爹呀,安安好看不~” 姜寂臣一身月白云锦长袍倚靠在软榻上,眉眼柔和,“好看…” 孙管家站在门外,“主子,马车备好了。” 他颔首,起身拉起姜安的小手,“走吧。” “爹呀,你还没有告诉安安要去哪里嘞?” 给安安穿这么漂亮,是要见什么很重要的人嘛? 身形高大的男人因为迁就闺女,走得很慢,他偏过头,声音低沉,“本王带阿安去见一位故人。” 姜安:“对爹很重要嘛?” 姜寂臣:“对本王很重要,但是对阿安来说,见一次就好。” 团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继续快快乐乐、蹦蹦哒哒往前走,反正万事有她爹在呢~ 王府门口,孟不忍、霍朗与胡晏都在,他们正在交谈什么,神情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见姜寂臣从府中出来,他们站成一排,齐齐向王爷行礼。 “见过王爷…” 姜寂臣:“起吧…” “是!” 霍朗与孟不忍翻身上马,孙管家将一篮什么东西放在马车后,一阵风吹过时,露出里面的香烛。 姜安恰巧看见,疑惑歪头,总觉得今日怪怪的… 老狐狸一身素白就算了,为什么连偏爱深色的霍将军与孟参将都穿了一身素? 细想想,就连她爹都穿了一身素色,可是她却被她爹安排着穿上一身新衣… 别说,还挺好看,嘿嘿~ 团子一边傻笑,一边带着满腹疑问上了马车。 长长的队伍一路从北城门而出,向着城郊而去。 再次晃晃悠悠停下时,团子早就在酿酿怀里睡得四仰八叉。 姜寂臣将人捞出来时,用手屈起来弹了弹姜安的脑门,“起床了…” “唔…爹呀,到了嘛?” 睡眼惺忪的团子眨眨不可置信的眼睛,胖手指着面前这蜿蜒崎岖的小路,和这周围荒无人烟的环境。 “爹呀,你的朋友住在这里嘛?” 晚上尊的不会被狼叼走嘛? 姜寂臣看了看这小山的山顶方向,眼神复杂,“对,他住在这里。” 孟不忍也望向山顶,阴郁的眉眼染上悲伤,“小姐,山顶其实很漂亮的…” “那有一片桃林,这个时候都会结很多果子。” 在山顶上回望,还会看见崇州府城,再向南便是京都的方向… 第146章 姜屿川 姜安舔舔嘴唇,一副小馋猫的样子,“甜吗?” 孟不忍低头,对上她精致的眉眼,唇角弯下,“甜…” 团子拉着她爹,兴冲冲朝着这小山出发,“那快走呀~” 这条小径应该常有人走,一路上没有什么荆棘。秋日里树叶泛黄,一阵凉风吹过,就像是满地黄金飘飘洒洒。 姜安格外喜欢这个声音,一身火红颜色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乍开裙摆。 她手中握着两片格外漂亮的落叶,咯咯笑声渲染了整片山林。 后面的人就那样一脸宠溺的望向团子,谁也没有发出声响,去打断这片刻的鲜活… 眼见着撒手没的姜安越跑越远,姜寂臣挥手示意观砚跟上她。 胡晏身上披着披风,这山路虽然不算难走,对于他这个身体不好的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他长舒一口气,停下脚步,看了眼跑没影的姜安,淡淡出声,道:“在下还以为王爷这辈子都不会让团子来这里。” 姜寂臣挑眉,偏过头去看好友,“本王为何不让阿安来?” 反问一句后,他看向不远处的山顶,嗤笑一声,笑容略带嘲讽,“本王的阿安是掌上明珠,也该让他看看。” 也该让他看看,他做的决定有多么荒唐! 胡晏失笑摇头,也不顾什么臣子礼数,用扇子轻拍姜寂臣的胳膊,“所以你便让她穿一身赤红?” 总归说是祭奠生父,怎么也不该… “只是见一故人,有何不可?” 面对王爷满身的桀骜和对山顶那位的埋怨,老狐狸连忙告饶,“行,怎么不行!” 他提着长袍,继续往前走,幽幽提醒,“王爷,在下不知您为何突然要带团子来这里…” “可你既让她知道这里,就要做好她终有一日发现所有秘密的准备。” 他为什么要带姜安来… 姜寂臣再次迈动步子,眉眼之间藏着团散不去、化不开的浓雾。 他的声音很沉,随着山风吹去远方,“三日前,阿安与本王说,她想习武…” “她说她想保护身边的人。” 在姜寂臣来到崇州的第三年,也有一人曾与他说过一样的话… 可那人没有做到,他带着所有的遗憾和不甘死去,甚至在临死前决绝的想要斩断这世间最后的血脉,最后葬在这山上,永远的凝视着那座吃人的皇城。 “唉…” 胡晏眸中无奈,笑着轻声念叨,“一个小团子,短胳膊短腿的。” 姜寂臣也笑了,卸下心中的沉重,“阿安的话提醒了本王,也是时候来祭奠他。” “爹呀~” 山顶,姜安踩在一块大石头上,朝这几位慢腾腾走着的大人挥手。 “快点呀~” 还没等老父亲回她,团子一个转身又跑远了… 胡晏以扇遮面,啧啧两声调侃,“咱们这位小祖宗肯定是个练武奇才!” 瞅瞅,就连观砚都没抓到这条小泥鳅。 沉默的孟不忍应声,阴翳的眸子发出光亮,“小姐天资聪慧!” 胡晏嘴角抽搐,你确定我真的是在夸她? “诶?” 走近了桃林的姜安并没有发现房子。 她抠抠脑壳,手上的金镯叮叮当当作响,怎么没有人嘞? 她爹的故人在哪里呀? 姜安踮起小脚四处打量这山顶,在一个不经意转身时,看见了藏在身后方的坟包。 “哎呀!” 她眨眨圆眼,胖手捂上惊讶的小嘴,感情故人真的是故去的人啊! 团子扯扯自己这一身华贵精致的新衣裙,胖脸犯愁… 崇州疫症期间,她也见过百姓办丧事,大家都是一身素缟呀。 不管了! 姜安鼓着脸,哒哒跑向那座墓。 “嗯…雍王姜…姜屿川?” 这个人是谁呀? 她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上来就是个三鞠躬,嘴里念念有词说道:“安安可不是故意穿红色的呀…” “莫怪、莫怪啊!” “你看,这红色也挺新鲜的,给你换个颜色换个心情嘛~” “额…虽然不知道做了鬼还有没有心…啊呸呸呸…” “都是我爹让我穿的,有事找我爹,对!找他!” “我爹叫…叫…” 姜安眼珠子一转,呲着一口小白牙,“我爹叫谢云山~” 我爹叫谢云山… 凑近的老父亲差点平地摔,他稳住身形,脸色铁青的瞪了眼闺女。 真是讨打! 胡晏在后哈哈大笑,半个身子倚靠在霍朗身上,笑到肩膀颤动。 后知后觉的团子挠头,圆眼不解,“这故人怎么和安安一样姓姜呀?” 胡晏(持续大笑):有没有可能,你爹也姓姜? “啪唧!” “哎呀!” 后脑勺被挨了一下的姜安呲牙咧嘴,朝着她爹心虚一笑。 “爹呀,他是谁呀?” 姜寂臣牵上闺女的手,大掌包裹着小手,给予温暖和保护。 他看向这墓碑时挑眉一笑,笑容多少有几分欠揍的炫耀,“他是本王的同胞兄长。” “阿安,叫伯伯。” “嗷~” 团子点头,老老实实朝墓碑甜甜喊了声伯伯。 布置香烛的胡晏眼角抽搐,暗戳戳瞅了好友一眼。 差不多行了,一会儿再给气活了… 姜寂臣权当没看见,他右手摩挲着腰间白竹玉佩,久久凝视墓碑上龙飞凤舞的刻字。 皇兄,我没有听你的话。 三年前,姜寂臣没按照姜屿川的吩咐杀了即将临盆的东离长公主,阻止这孩子的出生。 他又用了三年,辗转将阿安寻回来。 “阿安,让霍将军带你去桃林摘果子去…” 姜安昂着头,“不用安安给他烧纸钱嘛?” 姜寂臣轻抚闺女的脑袋,“不用,阿安便当此次是来玩的就好。” 他又看了那孤寂的墓碑一眼,“咱们以后就不来了。” “好叭~” 第147章 姜四为什么是姜四 支走了团子,胡晏将手中燃着的香递给好友。 他算是看明白了,王爷带团子来,完全就是要气这位已经没了三年的死人。 真是稀奇,能在姜寂臣身上看见如此孩子脾性。 姜寂臣接过这香,又从篮子中拿出一壶酒,洒在地面。 “这是霍夫人今年新酿的酒,带来给你尝尝味道…” 说到一半,他轻笑一声,“你以前总与她争执什么女子不该抛头露面,也从不喝她的酒,如今死了倒是没得拒绝。” 一阵风吹过,香烛歪了歪。 “阿安如何,是不是很可爱?” “本王给她取名姜安,希望她此生肆意洒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他将空了的酒壶扔到一旁,硬朗的眉眼失去光彩,“有本王和五十万护国军的庇护,姜安不会再像你我般困在那座城里。” “当年你留下遗愿,让我杀东离长公主,便是不想这孩子出生后作为权力的筹码、棋子…” “可稚子无辜…” “何其无辜!” 姜寂臣的声音重了几分,说得是姜安也是他自己。 他余光扫过正骑在霍朗脖子上摘桃子的闺女,凌冽的眉眼柔和,“皇兄既不要她,本王要。” 他将那块玉佩从腰间解下,轻轻搁置在墓碑前,“若有一日阿安的身份被发现,卷进这场权力之争中…” “便是亲率王军、剑指天下,本王也会护她。” 一阵风起,素袍翻飞,男人的身姿挺拔,不见半分狼狈。 胡晏垂眸去看那燃烧到尽头的香烛,无声站定在姜寂臣身后。 就连孟不忍都单膝跪地,双眸赤红。 他握手成拳举于头顶,“殿下,您待末将有恩,末将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郡主平安!” …… “爹呀~” 摘完了桃子回来的团子哒哒跑向她爹,手里还握着两个大大的桃子。 她一个熊抱扑向姜寂臣,将手中的桃放在墓碑前,“这个可甜,安安尝啦!” 可不是尝了嘛,牙印还在上面呢… “诶?孟参将怎么哭啦?” 孟不忍:“回小姐,末将被风吹到眼睛了。” “嗷,好叭~” 姜寂臣将人抱起来,“和伯伯告别,咱们要回府了…” 姜安又咬了一口桃子,“重么快呀~” “伯伯再见,安安明年再来呀~” 小气鬼王爷赶紧转身,语气幽幽,“明年不来了…” “那后年?” “后年也不来…” 团子抱上她爹的脖子,瞅瞅停留在原地的墓碑,“那他不会孤单嘛?” 姜寂臣挑眉,“不会,他自己选的地儿,你伯伯喜欢清净。” 又是一阵风吹过,胡晏木着一张脸,王爷,嘴下留点情吧! 霍朗小碎步挪过来,“诶,王爷跟殿下说啥了?” 这风… 胡晏翻了个白眼,语气揶揄,“你拎来的酒?” “嘿嘿…” 霍朗挠头,“我夫人让的。” 一个两个,真行! …… 回到王府的第二天,姜安还在睡梦中就被老父亲拎到院子里。 她胖手揉着困倦的眼睛,东倒西歪的往石桌那儿摸索。 “爹呀,咋了?” “诶,渊渊怎么也在呀?” 姜寂臣一根手指钩住团子的后脖领,“阿安不是说要习武,以后每日这个时候都要起床…” 姜安一个激灵,后院厨房的鸡还没叫呢! 她皱巴着张胖脸,小手扭捏,“爹呀,安安是习武,不是熬鹰。” 老父亲捏捏闺女胖脸,“你晨时还要去学堂,只能这么早…” “不然爹现在放你回去睡觉?” “不要!” 团子双手叉腰,“安安要学!” 她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渊渊身边,迈开小短腿扎马步蹲好。 只听得团子碎碎念道:“等安安会飞了,安安要去打架!” 还想飞? 姜寂臣淡笑不语,再学几年吧… “姜四。”他轻唤一声。 摘星院中某棵树晃了晃,又趋于平静。 看来某个暗卫不是很想在团子面前露面呀~ 王爷瞥了一眼那个方向,语气凉凉,“姜九,去把人赶下来。” 一个黑影掠去,速度之快,姜安只能看见一道残影… “哗啦啦”一阵响动后,树叶落了一地。 院中也出现了两位长得差不多的暗卫,之所以长得差不多,是因为他们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就露出来一双没啥感情的眼睛。 姜安:“哇哦~” 她扎着马步,圆眼在这两个暗卫之间来回瞅。 姜九,她是见过几次的… 另一个嘛… “黑货!” 团子咻的起身,马步也不扎了,哒哒跑向姜四,围着他绕了一圈。 姜四的喉结滚动,沉思良久后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姜四见过主子。” 吓! 姜安倒退一步,跑向她爹身边,探出个小脑袋,摆摆手,“黑货,你膝盖疼不疼呀?” 姜四:“…不疼!” “嗷,好叭…” 团子尴尬抓脸,瞅瞅黑货盘踞的那棵树,“你该不会一直待在那上面吧?” 姜四:“回主子,是。” 姜寂臣看够了热闹,用手推了推团子,“好了…” “回去,马步扎好!” 他指了指姜四,“你看着他俩。” 姜四迟疑一瞬,眉心拢起个疙瘩。 暗卫监督主子? “…是。” 团子伸长脖子,见她爹离开院子,她圆眼好奇的看向姜四,小嘴叭叭不停输出。 “你为什么叫姜四呀?” “姜九为什么是姜九啊?” “……” 姜四站在空旷的院中,人生第一次觉得有点局促。 他的手指摩挲着怀中刀,“王爷排行第九,所以王爷的暗卫冠以姜姓,单字一个九。” 而他,是姜屿川的暗卫,所以是姜四。 他原本该随主子而去,是姜寂臣拦下,让他等着小主人… 满心都是早膳吃什么、马步要扎到什么时候的姜安完全没发现不对,倒是祈善渊分了心神去思索。 “啪!” “嘶…” 祈善渊的腿弯被一石子击中,尖锐的疼痛让他回神, 姜四收手,“马步扎好。” 姜安砸吧砸吧嘴,也赶紧乖乖扎好马步,省得挨揍。 注意到主子小眼神的姜四后知后觉明白王爷为什么要叫他下来了… 感情是老父亲不想当恶人啊! 和团子待久了的暗卫敛下眉眼,决定下次还要去王爷主院晃那棵公孙树给主子看! 早晨的训练结束,团子两条小短腿颤巍巍的,就差爬着进主院用早膳了。 她瘪着嘴,胖脸可怜,“爹呀,安安就不能无痛当大侠嘛?” 姜寂臣扫她一眼,“没睡醒?” 团子:嘤~ “孙管家呀,你看爹,他欺负安安!” 布菜的孙管家咧嘴一笑,小主子哟,奴才也管不了啊… 要不,奴才今日多花点钱给小主子买好玩的? 第148章 四小只 因着姜安与祈善渊每日晨起都要到府中的练武场处习武锻炼。 精神头眼见的萎靡下去。 好几次,团子在夫子讲授课业时都以头磕桌,那声响清脆的很! 在霍长明的一番盘问下,才得知原来这俩背着他和星桑在府中开了小灶! 小少爷一脸‘你俩太不够义气’,当即决定明日他与星桑也要去! 李星桑摆手拒绝,一脸局促,“我不去…” 那可是镇国王府,教授习武的可是镇国王爷姜寂臣,他哪里敢… 霍长明:“星桑不是想参军?” 正太脸颊微红,“我是想参军,可那可是镇国王爷,我们这样不请自来,是不是不太…” “怎么没请!” 小少爷两只手挤了挤安安妹妹脸颊上的软肉,“妹妹请了呀~” “唔…是呀…” 一脸茫然的团子嘴比脑子快。 她揉揉发红的脸蛋,歪着身子问渊渊,“安安请什么啦?” 祈善渊安抚她,“无事,安安不必管。” “嗷,好叭~” 第二日准时出现在练武场上的王爷脚步顿住,狭长的眸子微眯。 一、二…三…四… 四只? 李星桑穿着一身深色练功服,动作略显局促的行礼,“学生李星桑见过王爷。” 霍长明还抱着他妹妹,朝着姜寂臣憨憨一笑,“王爷~” “我们俩来和安安一起习武!” 姜寂臣‘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教一个也是教,教四个也是教,于他而言没什么分别。 “既然来了,就要认真学,若是偷懒,本王可不会因为你们年岁小,就留情面!” 霍长明拍拍小胸脯,“王爷放心,长明肯定好好学,是不是啊星桑!” “对!” 李星桑激动的脸上泛起薄红,眸中满是见到偶像时的崇拜与敬仰。 “学生定当跟随王爷认真学习!” 还被抱着的姜安打了个哈欠,“快开始呀,安安都闻到厨房的包子香啦!” 她迈开短腿,率先扎好马步,胖脸绷着,还真像那么回事… 其他三只也连忙在团子周围找好位置。 霍长明被王爷拎着后脖颈站出来。 他随手一指地上搁置的石头和大缸,“选一个,抱着扎马步…” 霍长明本就有不错的底子,加上天生神力,这样轻松的扎马步不适合他。 “好嘞,王爷!” 小少爷撸起袖子,抱上大缸。 他一个用力,那装满水的缸瞬间离地。 姜安:! 她张大了嘴巴,小表情夸张,“哇哦!” 她哒哒跑过去,盯上了一块大石头。 团子嘿咻、嘿咻撸起袖子,深吸一口气,脸颊鼓成青蛙。 “呀!” 她蹲下,抱着那块大石头开始用力… 正逢谢云山拎着壶酒出来看热闹。 谢小将军就看着那块大石头稍稍离地,后又因为团子体力不支‘嘭’的砸回原地。 ‘啪嗒!’ 是酒壶摔在地面,酒水洒出来的声音。 谢云山揉揉眼睛,发出灵魂一问,“姜寂臣这是生了个啥?” 谁家四岁小姑娘这么大力气啊! 此刻某位老父亲的心跳也是漏了一拍,他赶紧上前查看闺女的手掌心, “胳膊疼不疼?” 团子张开白嫩嫩的小手,嘿嘿傻笑,“不疼~” “这块石头太大啦,安安觉得可以抱个小点的。” 老父亲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霍长明抱就行,你不用抱。” “你俩也不用!” 他偏过头赶紧压制住剩下蠢蠢欲动的两小只。 “啊…”团子很失望! 最后,在她的圆眼攻势下,细胳膊细腿上还是绑了几个沙袋。 姜安绑着这几个东西完全不影响她的行动,看见酿酿手里的食盒时,依旧跑在第一个~ 她一个熊抱,抱上食盒,眼睛亮晶晶,“包砸!” 吃货二号*霍长明紧随其后,“什么馅的?” 胳膊腿软成面条的祈善渊和李星桑二人组相互搀扶、颤颤巍巍挪动。 姜寂臣嘴角抽搐,选择眼不见为净,“姜四…” 树上的姜四默默在心里给王爷竖根中指,就是不动。 姜寂臣:“姜九。” 一阵风刮过,练武场旁的一棵树剧烈颤动。 姜四未出鞘的刀抵在身前,憋出来两个字,“不去。” 姜九不为所动,“主子让你下去。” 耳尖听到动静的团子嗷呜一口咬在包子上,睁着圆乎乎的眼睛,想起黑货姜四。 “姜四呀,吃包子呀~” 她朝树的方向晃晃手里白白嫩嫩的包子。 正在与姜九缠斗的姜四动作一滞,闪身出现在姜安身侧,单膝着地。 他接过包子,“谢主子。” 姜九回到姜寂臣身边站好,眼睛不着痕迹的盯上姜四手中的包子。 “咻”的一声,一个白白的物体朝他丢来。 姜九抓在手里,是包子。 他再抬头时,姜寂臣已经大步离开,“你和姜四看着他们吧,本王还有公务没处理完。” 姜九:“是。” 主子,我记得您今日好像休沐吧? 心里吐槽,面上依旧没啥表情的姜九看了眼同样攥着个包子站定的姜四。 二人同时错开眼神,望向乱作一团的四小只。 姜九、姜四:…… 这样的混乱场面持续了一个月。 霍长明带着李星桑每日鸡还没叫就到王府报到。 姜安每日一脸困倦的被酿酿从被窝里挖出来,站在练武场上的那一刻起就满身牛劲。 她头顶举着一块大石头,硬是让姜寂臣追出去好远。 王爷头上的青筋蹦起,第一次想揍这个熊孩子! 姜寂臣一身低气压,另外三小只立马老实站好。 可乖! “爹呀~” 姜九手里拎着逃跑未遂的团子,姜四抱着石头。 团子胖脸尴尬,小脚丫晃呀晃。 姜寂臣眼皮跳了跳,手指着其他三只扎马步的方向。 “回去蹲好,不准举着石头乱跑!” “姜四,给本王把这石头扔得远远去。” 姜四:“是。” 然后找个角落藏好… 没办法,谁让他家主子稀罕它嘞~ 等到今年第一次落雪时,团子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今日练武场怎么没人啊?” 兔绒围着脸颊的霍长明抓抓脑袋。 王爷也没说今日休息呀? 一步一个脚印跟来的李星桑扫落肩头的雪,睫毛上沾着冰晶,“是不是今日落雪,安安没起来?” “也有可能…” 小少爷满场看了一圈,到处都是白茫茫,远处倒是有小厮在做清扫工作。 他两只手比划着,“我缸呢?” 没缸,他怎么扎马步啊! 李星桑:“找找看,或许是被雪掩盖了。” 就在他俩找着缸的时候,身后一堆雪动了动。 “啪!” 雪球砸在霍长明后背上,一脸懵的小少爷回头,“谁打我?” 裹着月白大氅的姜安头上、身上都是雪,她胖手攥着雪球,闭上一只眼睛瞄准。 然后… 只听“啪唧”一声,这雪球精准的糊在霍长明脸上。 “咯咯哈哈…” 她捂着肚子笑个不停,一个没站稳,重心向后重新摔回雪堆里。 “呸…” 霍长明吐掉进嘴的雪,听着团子的笑声,他也跟着憨憨一笑。 旁边站着的李星桑看着同窗好友这副样子也笑出声… “啪!” 又是一个雪球。 霍长明看了看星桑披风上的白色印记得意扬起下巴。 李星桑也不甘示弱,两小只在雪地里‘打’的不可开交。 祈善渊将一脑袋扎进雪堆的团子拎出来,手抬起来刚想为安安扫去头上的雪,就被冰冰凉凉扬了一脸。 小少年挂着雪花的睫毛颤抖,眉宇间皆是纵容与无奈。 “安安…” 姜安咯咯笑,蹲下来又抓了一把雪跑远… 等到姜寂臣出现在练武场时,看见的便是在雪地里打滚的四小只。 每一只都好像是外面卖的沾满糖霜的干果… 老父亲眼角抽搐,单手捂脸,“都去换了干爽衣服再回来!”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老的快! 背在身后的小手里还藏着个雪球的团子乖乖应声,圆溜溜的眼睛古灵精怪的,一看就憋着坏呢。 她状若无意的路过老父亲身侧,然后将雪球咻的扔在姜寂臣袍子上,速度之快甚至在半空中打着旋… 干完坏事,谁都没有姜安跑得快,小短腿倒腾之间甚至有凌空而起的架势,撒丫子就没影了。 徒留她爹在原地无奈摇头。 学的还挺快… 因着今日是初雪,他也没有太要求这几个小娃娃练基本功,反倒是让姜四、姜九二人团了雪球在后面追他们。 练武场附近的场面像极了老鹰捉小鸡,充斥着姜安他们吱哇乱叫的声响。 姜寂臣煮了茶,坐在廊下。 一口茶,一眼景色,倒也说不出的自在。 “王爷这景赏的倒是别具一格啊!” 谢云山坐在他身侧,不客气的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那也没有谢小将军会享受,听说你连手下队伍都交给胡晏管理了?” 谢云山咧嘴一笑,不甚在意道:“他们本就归属护国军麾下,由军师管理再好不过!” 他这个人啊,清闲日子过惯了,若不是到了非他不可的时刻,是决计不会揽事情做的。 再者,在崇州,他还是做闲散将军的好… 他这已经与护国军一条心的弦外之音姜寂臣倒是听出来了。 他茶杯之下的嘴角勾起浅薄的弧度,“听闻谢丞相向太后求了恩典,望你今年回京与家中人同贺岁…” “算算时间,这旨意也该到崇州了。” 谢丞相将儿子放到崇州几年,今年倒是有闲情雅致想起那薄凉的父子情份来? 不过就是谢云山这一年与王府、与他走的太近,他要叫人回去敲打一番罢了… 所以,姜寂臣也是在告诉谢云山,你当真考虑好要亲近镇国王府,忤逆父亲、家族? 谢小将军烦躁‘啧’了一声,眉眼间皆是不耐。 “京都太远,我不爱活动…” “再者崇州待久了,京都的气候小爷不适应。” 他靠近了姜寂臣,挑起眉头,笑容张扬,“我这在做我的谢小将军挺好的…” 反正他就是枚弃子。 姜寂臣瞥他一眼,神情淡然,“谢小将军不愿折腾,这太后旨意还是要听的…” “成,那小爷就回去一趟。” 他俩打完一圈太极,姜安也恰好跑过来。 白白嫩嫩的团子跑了一身汗,阳光下,她的头顶正散发着蒸汽,像是刚出锅的发面馒头… 姜安几下爬上石凳,豪迈的抓过茶盏一饮而尽。 “哈…” 她抹抹嘴,圆眼亮晶晶的,朝着正在逃命的三人组大喊一声,“安安来啦!” 谢云山瞅瞅跑远的团子,再瞅瞅喝的干净的茶盏,感慨一句,“王爷,你说这团子整日一身牛劲,也不累?” 姜寂臣横他一眼,会不会说话? “阿安活泼,甚好。” 谢云山:“啊对对对,听说昨日砸了王爷一方砚台?” 姜寂臣:…… 些小僵局一时嘴快提到小心眼王爷的伤心事,就被姜寂臣连人带行李扔出了王府。 美名其曰是谢云山即将上京,需要回将军府安排事宜,王府不便多留。 扛着包袱潇洒(狼狈)转身的谢云山不屑,“小气鬼。” 他朝紧闭的朱红大门喊了一嗓子,“小爷年后还会回来的,院子记得打扫嗷!” 第一场雪后,天气越发冷,离着新岁也愈近。 姜安今年依旧缠着孙管家上街采买,还带上了渊渊小可怜。 在经过城门时,唇红齿白的祈小公子推开马车小窗向外望去,那里似乎还能看见一年前快要冻死、病死的主仆俩… 祈善渊盯着某处,眸子黑沉。 “渊渊~” 熟悉的唤声让他眉眼一亮,笑着偏过身子去看团子。 “怎么了,安安?” 姜安举着两只用布做的小老虎,“哪个好看呀?” “这个大的给大猫,这个小的给崽崽好不好?” 祈善渊:“好。” “嘿嘿~” 得到肯定的姜安笑得一脸傻气,从自己的宝贝堆里扒拉出一个锦盒,“这个是给你哒!” “这个是给爹哒…” 木制的手感细腻,祈善渊摩挲着盒子,“谢谢安安…” 新岁将近,他似乎也该给安安送一份礼物。 该送些什么呢? 祈小公子游神,似乎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王府给予的。 “渊渊…” “渊渊?” “嗯?” 团子晃晃小手,胖脸疑惑,“你在想什么呀,这么出神。” “善渊在想要送安安什么礼物…” 礼物? 团子眼睛咻的亮了,她高举胖爪,“安安知道!” “安安想要渊渊新的一年多笑笑!” 渊渊小可怜整日除了陪着她玩耍,做功课,就是倚靠在窗边呆呆的,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傀儡… 这么漂亮的小公子,多笑笑,一定好看极了! 祈善渊的喉间哽咽,眼眶发热,“好,善渊听安安的。” 第149章 除夕 又是一年新岁, 这是姜安在镇国王府过的第二个新岁。 除夕这日整个王府都是喜气洋洋,就连西苑关着白虎的铁笼上都被团子贴上新桃符。 姜安胖爪将一个大大的福字啪唧糊在大猫脑门上,笑得开怀。 “大猫,除夕快乐呀~” 成功被这张红纸封印的白虎低声吼叫着倒退,两只前爪不断努力想要将脑门上的东西拿下来。 一旁陪着的祈善渊嘴角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姜安盯上。 过了今日就五岁的团子嘿嘿笑着,举着手中的福字,“渊渊呀~” 软软乎乎的声音,再配上她圆溜溜的大眼睛… 祈善渊认命的转过身,任由安安将桃符贴在自己后背。 最后姜安还不忘往自己身前也贴一个… 一身新衣裙的团子身前贴着大大的福字,与祈善渊走在一处像极了天上的一对仙童。 折腾完大猫,姜安又将魔爪伸向早有防备的狐狸崽崽那儿。 经过主仆几人和祈善渊的围捕,崽崽又穿上了去年除夕那件同款。 白滚滚的崽崽身上一件大红色,狐狸脸无语,它就知道! “嘿咻!” 团子抱起体重严重超标的狐狸崽崽,“走,我们去找爹!” 崽崽挣扎,“嗷嗷嗷嗷…” 谁爱去谁去,本狐不去,不去! “爹呀~” 姜安肩上扛着反抗无果的狐狸崽崽冲进主院。 别看她是个小胖纸,却灵活的很,轻巧躲过端着托盘、来不及躲避的小厮,拐了个弯接着往主屋冲。 一身墨金长袍的姜寂臣打开屋门,站在阳光中,朝着姜安招手,“跑这么快作甚…” 团子精准将崽崽丢进她爹怀里,整个人扑过去,昂起红扑扑的小脸,“安安来找爹去街上呀!” 姜寂臣一手拎着崽崽的后颈肉,一手撸了把闺女的脑袋,“先去看看谢云山给你送回来了什么…” “诶?” 团子:“谢小将军不是才到京都嘛?” 哦莫! 姜安张大小嘴去看主屋中堆着的那些琳琅满目锦盒,垒起来有一人高。 她哒哒走上前两步,语不惊人死不休道:“谢小将军是将谢家搬空了嘛?” 某位王爷轻笑,他也想知道谢丞相看着府上支出会作何感想。 远在京都青楼的谢云山打了个喷嚏。 他接过美娇娘送到嘴边的葡萄,屈指弹起扔进嘴里,“你说团子收到礼物没啊?” 云毅一脸麻木的站在一侧躬身,“公子,属下不知道安安小姐有没有收到礼物,但是属下知道您快要受家法了…” 堂堂谢家嫡二公子除夕当日流连青楼,这消息够劲爆! 谢云山在软榻上换了个姿势,不屑的切了一声,毫不在意说道:“本将军就是这种放浪不羁之人,没有办法~” 不喜欢,那就让他回崇州呗。 云毅嘴角抽搐,您多少有点欠揍了… … 等姜安将这些礼物巡视完已经是一炷香后。 团子努力拆礼物,拆的一脸兴奋,可祈善渊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姜寂臣闲着也是闲着,突然想到要考问他功课… 一身新衣的祈小公子都要裂开了,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除夕还有这个节目! 姜安探出个小脑瓜时,渊渊正在背礼记。 团子胖手捂嘴,看向渊渊小可怜时充满同情… 不行! 她攥紧了小拳头,怎么能让渊渊自己一个人在那里被提问呢! 姜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一个猛冲,“渊渊快跑!” 她拉过祈善渊的手,朝她爹吐吐舌头,“爹坏,今天是除夕,才不要看功课!” 说罢,她当着老父亲的面儿,拉着祈善渊的胳膊出了主屋。 姜寂臣:…… 软榻上的王爷扔了书卷,周身低气压。 闺女还不大呢,这胳膊肘就往外拐! 观砚朝院门看了看,小声说道:“王爷,小姐走远了…” 您还去不去街上了? 小心眼王爷:“本王没瞎。” 观砚:嘤,好委屈… 府门口,二驾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团子猛然停下,胖脸尴尬,“哎呀,安安忘了爹要带咱们去街上呀!” 跑早了吧! 气喘吁吁的祈善渊依旧被姜安拉着,小少年笑着低头,语气很是苦恼,“那怎么办啊,安安…” 姜团子挺起小胸脯,大手一挥,“交给安安吧!” 她松开渊渊的手,扯着黏黏乎乎的嗓子喊,“爹呀~” “爹~” 姜寂臣淡淡瞅了她一眼,语气凉凉,“刚刚不是跑得挺快的?” “本王看你这习武颇有成效,新岁后倒是可以多练些时辰~” 姜安:! 爹呀,咱们不要在这么快乐的一天提这么晦气的事情啦~ 今年的街上比去年似乎热闹些,百姓们的新岁愿望也从吃饱穿暖变成儿子何时娶妻、家中何时再添人口… 小娃娃们吸溜着鼻涕,学着大人们的模样,许下明年依旧能日日吃饱的小愿望… 裕福楼里,还是熟悉的包间,只是少了谢云山那个聒噪的显眼包。 霍朗饮尽杯中酒,咂咂嘴,还颇有几分不习惯呢! “也不知谢云山何时回来…” 胡晏调侃,“怎么,想他了?” “在下没记错的话,素日里你二位可是见面就掐。” 霍朗嘟嘟囔囔,“谁让他姓谢…” “疫症一事过后,我可是真心实意敬佩谢小将军嗷!” 胡晏:“谢云山若是知道你这般夸他,恐怕那尾巴都要晃上天去了~” 包间中交谈声寥寥,窗外却是响起鼓声、唢呐声。 姜寂臣率先起身,胡晏等人紧跟其后。 他们走到栏杆处,向下眺望。 团子和渊渊、霍长明也凑过去,去看裕福楼前土地神游街的场面… 与去年一般无二,可这场景却是让人次次不能忘。 姜安的圆眼落在那些双手合十的百姓身上,落在他们今日的新衣上,落在他们面上宁静的笑容上… 神座上红布翻飞,露出神像一角,除却那层神秘外,它承载着的是百姓们对生活的希望。 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现,面对这神像时,心中看法早已因为时间发生转变。 第150章 赏赐 “爹,新岁如意呀!” 主屋里, 姜安跪的痛快。 坐在床榻边,还穿着一身白绸里衣的姜寂臣墨发铺了满背,他俊朗的脸上神情无奈,用手揉揉额角。 “快起来,地上多凉。” 团子不为所动,用那双扑灵扑灵的大眼睛瞅着她爹。 姜寂臣:“你起来,爹就给你红封!” “好哒!” 团子拍拍衣裙,呲着口白糯糯的牙齿笑,“安安主要也不是要爹的红封…” 她哒哒靠近她爹,伸出胖手,手心朝上,“主要是安安见不得爹担心我呀~” “哈…” 王爷用手指戳戳小鬼头,眉眼柔和,“往日习武也没见你起这般早。” 观砚从桌案处拿过一个小箱捧在手上。 “小姐,这是王爷给您的红封。” 姜安两眼放光,去年还是红封封着的,今年怎么就改用箱子了? 她爹霸气! 见团子踮着脚,焦急都写在那张胖脸上,老父亲赶紧将箱子给她。 “看看,你可喜欢…” 打开箱子,不是想象中的金银和银票,而是厚厚一沓房契地契,还有店面铺子的契约合同。 她甚至看到了裕福楼的契约。 姜安:! 她捧着这一沓纸,胖躯完全不敢动,“爹呀,你该不会把王府都给安安了吧!” 姜寂臣轻笑,笑骂道:“你倒是想得挺美!” 本王还活着好好的呢! 他抱了团子坐上床榻,“霍夫人与本王说起,你想做生意赚钱…” “正巧本王手里有这些店面铺子,阿安想做什么便去做。” “亏了也没有关系。” 反正这也只是一部分,给他闺女练练手又如何~ 团子看向她爹,圆眼里满是对老父亲财力的肯定,“爹呀~” 她吧唧一口亲在姜寂臣的脸颊,稚嫩的声音掷地有声,“爹放心,安安出马,肯定不会亏本哒!” 与她爹吃过早膳后,她带着小箱子回到自己的院中。 “酿酿呀~” 团子迫切想要和身边人分享自己一跃变成小富娃的兴奋! “安安有钱啦,好多好多小钱钱~” 酿酿放下手中活计,英气的眉眼软和,“那小姐想不想更有钱些?” 姜安:“诶?” “霍将军等人来府上给王爷贺新岁,就在前院厅堂…” 姜安:! 她安顿好自己的宝贝箱子,捞过还在睡懒觉的狐狸崽崽,迈着短腿出了院子,路上还不忘叫祈善渊一同。 “霍姨姨呀~~” 软乎乎的小姑娘脸颊红扑扑,“霍姨姨,新的一年越来越漂亮呀~” “诶!” 霍夫人连忙将红封塞到姜安手中,甚至还从手腕上撸下来玉镯子也给了她。 心满意足的团子笑着弯了眼睛,径直路过一脸期待的霍朗,走到胡晏跟前。 “胡军师呀,新岁身体健康呀~” 胡晏拿出红封,笑容温和,“在下也祝小姐新岁平安。” 他的红封有两个,还有一个是梦不扔交代他转交给姜安的… 霍朗:我呢?我呢? 姜安:霍将军的钱都在姨姨那里,他没钱~ 被贴上没钱标签的霍将军委屈,黑熊一样壮的汉子硬生生憋出种幽怨的感觉。 吉祥话说了一圈说上头的姜安圆眼又瞄准她爹。 姜寂臣喝茶的动作一顿,嘴角抽搐,羊毛也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啊! 索性,她没开金口… 大年初一今天对于姜安来说,无疑是最快乐的! 她与祈善渊分了红封后,便坐在床榻上数了整整一个时辰,然后抱着小钱钱去了后院的摘星楼。 恐怕今夜连梦里都是笑着的~ 正月初八那天,谢云山一马轻骑从南城门入城。 他加紧马腹,疲倦的脸上绽放出光彩。 在城门口只听得谢小将军大喊一声,“小爷…” “终于回来啦!” 这声音吓得瞌睡的守城将领惊坐起,谁! 谁来攻城了? 入了崇州府城的谢云山直奔镇国王府,熟练的将缰绳、马匹扔给门房,他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府中。 “王爷!” “团子!” “小爷回来啦,有没有人出来迎接一下呀~” 观砚从书房的方向过来,向谢云山行礼,“谢小将军,王爷说再不收了声音去书房,他就要把收拾好的院子给锁了…” 谢云山:“诶,别呀~” 他睁着光彩流转的眸子,“团子今日上学堂没有?” 观砚:“没有,小姐与王爷都在书…”房。 谢云山一阵风似的路过观砚,眨眼间的功夫消失在游廊拐角处。 “王爷,你是不知道小爷为了从京都回来遭了多少罪!” 谢云山抢过姜寂臣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 “谢家家法都快让我尝了个遍了!” 都差点把他爹给气中风了,太后这才让他回崇州来的! 姜寂臣抬眸对上谢云山隐隐有几分骄傲的神情,淡淡一笑。 他的眸子扫过小将军有些僵硬的胳膊和后背,“有伤就去找府医,赖在本王这儿作甚。” 谢云山耸肩,“小爷就不信王爷不知我来找你干嘛!” “太后下了旨意,赏崇州疫症时所有有功之人,还特意提到团子,送来好些赏赐。” “太妃紧随其后,也送来不少物件和书信。” 他脊背挺直坐下,黝黑的眸子去看姜寂臣,“但这二位都没有提起王爷。” 那旨意中的受赏者也没有姜寂臣… 此举杀人诛心。 一个小姑娘越过位高权重的父亲受赏,朝廷百官如何看?崇州百姓如何看? 最重要的是姜寂臣自己如何看? “诶?” 突然被提到名字的姜安从晕眼的大字帖中抬头,白嫩的胖脸上还有墨迹。 她扔了笔,一脸真诚,“太后今年几岁了呀?” 谢云山一愣,“问这个干嘛?” “她一定是太老了,老眼昏花,我爹大人有大量,不和老太太计较,会原谅她的瞎眼。” 团子笑得一脸无害,如果那双圆眼再多些笑颜的话就更像了。 姜安磨牙,骨子里藏着的暴戾无意识泄出,“安安不要赏赐,那些东西留着给她治病吧。” 姜寂臣在姜安心中是一等一的重要,有人这样否认她爹的付出,她怎能心平气和! 谢小将军蹙眉,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团子身上的杀伐气。 “阿安…” “诶!” 谢云山再眨眨眼,俊脸困惑,明明就是只团子啊… 老父亲把团子抱在怀里,安抚的摸摸她的头,“阿安不必生气…” “你要记得如此不顾脸面的做派只能说明她恼羞成怒却又对本王无可奈何。” 换句话说,太后此举不过是狗见没骨头吃并且还丢了自己原本藏起来的骨头,无能狂怒罢了。 他姜寂臣何曾在意过那朝堂之上的百官是如何评价他。至于崇州百姓,他们只认护国王军旗帜,不知当今圣上是哪位。 团子眨眨无辜的圆眼,“安安知道啦!” “安安不生气。” 第151章 屋顶…漏了 新岁之后便是每年的使者入城。 今年崇州城中的巡查事宜被姜寂臣统统交给了谢云山。 得知消息的新小将军正在院中树下的躺椅上赏着雪景… “什么!” 谢云山整个人从躺椅上凌空而起,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的脸,吐槽王爷的无情, “本将军才回来三天!” “三天!” 激动之后他又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躺回去,当着观砚的面凄凄惨惨戚戚的喊着, “哎呀,我这背啊,我这腿啊…” “哎呀,疼啊…” 观砚面不改色的错开步子,露出藏在身后的某只团子,“王爷吩咐,大小姐协助谢将军。” “那敢情好啊!” 谢云山支楞起来上半身,“你去回了王爷,小爷肯定将这件事办好!” “是,属下告退。” 送走了观砚后,谢云山一脸八卦,他拎起不服气的团子,“诶,你又闯什么祸了?” 姜安撅着嘴巴,双手叉腰,“安安才没有!” 谢云山:我信你个鬼。 “真没有?” 团子迟疑,且支支吾吾,“主屋的屋顶…” “咳…漏了。” 谢云山:? ! “哈哈哈…团子你真是哈哈哈!” 他笑得直不起腰,伸出手似乎要说什么,却又无力垂下。 姜安梗着脖子,“安安就让姜四带我上去看个月亮…” “安安怎么知道它就塌了!” 肯定是主屋年久失修,才不是她的错! 她不胖,一点都不胖! 谢云山擦去眼角的泪水,眉眼张扬,“对,都是主屋的错…” “王爷真小气,要不团子你跟小爷回将军府得了~” 姜团子撅嘴,“不要,你府上没有我爹,安安不去。” “啧~” 不得不承认,谢云山醋的很。 他抬头望天,“唉,什么时候我也能突然冒出来个闺女嘞。” 感慨了一会儿,谢云山牵起团子,“走吧,干活去。” 姜安反手拍拍他,“你加油呀~” 谢云山:“嘿!王爷可说了你要协助我~” 团子震惊,伸出胖手,恨不得怼到谢小将军眼前,“安安才五岁,还是个孩纸!” 谢云山不听,反向洗脑道:“不,你不是一般的团子!” “诶?” 姜安胖脸迷茫,用小手拍上自己的小肚皮,“安安不一般?” “李星桑说安安确实不一般…” “他妹妹也五岁,只能吃一碗饭,可安安能吃三碗!” “安安还能举起来大石头~” 谢云山:…… 他嘴角抽搐,“好了,你住嘴吧。” “嗷,好叭~” 一大一小出府后,就直奔刺史闻守时的府邸。 从他那里得知今年的使者来访多少与前些年不同… 东离负责礼部的陵武侯暴病逝世,接手爵位的是他的嫡兄,今年作为使者来访。 殇国来的还是苏宥齐,不过他已经成了太子。 南昭来的也是南昭太子,听说还是他特意求了这次差事… 而漠北则还是漠北公主。 所以说今年的使者多是各国皇室、侯爵,城中巡查更要戒严,毕竟这些龙子龙孙可不能在南商的地界上出现任何意外! 守城将领:“每年的巡查都是由护国王军调兵入府城,百人一队,百夫长为首。” “整个崇州府城四个方位,每个方位四队巡查…” “一共调动黑甲二千余人。” 另外城门口处的守城兵也会增加人数,对于城门口的百姓排查也会更加细致… 还有以驿站为中心的城东都需要单独布置巡查等等事宜… 姜安双手捧脸,听得圆眼茫然。 别看人还在厅堂坐着,其实已经‘走’了好一会儿。 谢云山尽量绷着自己作为将军该有的威仪,时不时点头回应将领的话,能不能听懂估计也就只有他自己知道。 送走了守城将领,他瘫在椅子上,双眼放空。 刺史闻守时轻咳一声,连忙拿起茶杯挡住自己嘴角的弧度。 疫症一事,让他与这位京都来的将军也有了几分熟络,说话间便没有太生分。 “巡查一事下官每年都会参与,谢将军莫愁…” 谢云山摇头,“本将军不是愁苦,而是为几天后的自己感到心疼!” 届时使者入城,他可是也要加入到巡查中去的。 想想自己顶着寒风,听着酒馆里的吆喝欢闹声,多少有点可怜… “唉…” 安安也愁。 她小细眉毛耷拉着,语气愤愤,“不就是屋顶破了嘛,安安给修还不成嘛!” 而此时王府主院, 姜寂臣背靠太师椅,身上拢着玄色大氅。 他放下手中书卷,握紧冷到僵硬的手,抬眸看了眼正在抓紧修补的屋顶。 不气…亲闺女,不生气! “观砚…” “王爷,有何吩咐?” “阿安何时去学堂?” 观砚默默在心里给姜寂臣点了根蜡,“回王爷,上元之后。” 姜寂臣面无表情,“你可以出去了。” 后者躬身行礼,“是。” 学堂不上学,您把我赶出去吹冷风,它也不开啊! …… 忙活了半日的二人组直到夜色蔓延才回到王府。 团子从马车里爬出来,伸着胖手要酿酿抱。 她窝在亲亲侍女的怀里,嗅着酿酿身上沾染的淡淡熏香,“安安想吃鸡腿…” “大大的腿!” “孙管家已经吩咐厨房做了,奴婢带您回摘星院用膳。” “诶?为什么不去主院嘞?爹不吃嘛?” 酿酿抱着人,脚步平稳的往后院走,“小姐您忘了,主院的屋顶…漏了。” 心虚的团子晃晃脚丫,“嗷,还没修好呀~” 对此,没有看见现场的酿酿也表示不理解,一个小团子是怎么做到能把屋顶搞漏的… 难道小姐搬着那块石头去了房顶? 日子一天天平静的过,团子每天比她爹还要忙碌。 姜寂臣每次想要见见闺女都扑个空,偌大的王府里,倒是显着他有几分孤寂。 姜安今日要带着祈生去各个铺子瞅瞅,明日在厨房捣鼓些模样新奇的吃食,后日便要跟着谢云山做些巡查事宜… 她两条小短腿都要瘦了,就连夜里的梦都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缠身。 索幸是她乐在其中,虽然忙碌些,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没有落下。 老父亲见闺女喜欢,也就没有过多插手,最多在姜团子思虑不周时跟在后面擦屁股。 第152章 新年新气象 孙管家话音刚落,团子便探出个脑袋去看他身后站着的姜寂臣。 也不知王爷在这里站了多久… 他一把老骨头了,第一次在主子面前有几分尴尬。 “爹呀~” 姜安就好像没有看见姜寂臣的臭脸,张着小手奔向他。 小姑娘像是小兽,扑进她爹的怀抱中。 她昂着头,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这是安安给爹买的呀~” “店家说这块玉佩很好很好呀!” 团子圆眼弯着,盛着星星般璀璨。 姜寂臣的眉眼软和,戴着扳指的手摩挲玉佩。 他腰间常带着的白竹玉佩还给了皇兄,没想到阿安会如此细心,注意到这些… 这玉佩入手温润,雕刻精美,品质上乘,定是店中的镇店之宝… 只是玉佩上的穗子有些丑,歪歪扭扭的,像极了某只团子的手艺。 姜安扭扭小屁股,笑得傻气,“爹的玉佩不见啦,以后就带安安给买的!” 这样乖巧的闺女,姜寂臣哪里还会臭脸,早就将她入夜不归一事忘得干干净净。 他将玉佩挂在腰间,抱着团子回了主院。 “吃饭没?” 姜安:“没有呀,等着和爹一起呀~” 姜寂臣:“好。” 谢云山鼻孔朝天,哼了一声。 云毅摸摸鼻子,“公子,还看吗?” 谢云山没好气说道:“看什么看,回去吃饭!” 晦气! 呸! 走到一半的谢小将军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怜兮兮,脚下步子换了个方向。 云毅:“诶…公子,你去哪?” 谢云山( 理直气壮):“小爷去蹭饭,你先回院子吧。” 上元当日, 今天团子背着崭新的经书早早候在学堂门口。 他们一边诵读,一边向着松湖边的别苑而去。 又过了一年,小学子们容貌长开,已经有了小公子的俊俏模样。 街边驻足的姑娘家们用扇子遮脸,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讨论着。 崇州民风开放,她们的目光惹得小学子们羞红了耳朵,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继续诵读。 尚且懵懵的姜安瞅瞅李星桑红红的耳朵,悄咪咪和霍长明说道,“他们很热嘛?” 霍长明茫然抬头,“不知道啊…” 游街之后便是别苑的文场比试。 姜安再次走进别苑轻车熟路的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一屁股坐在软垫上,先抓起小锤子抱在怀里,朝二楼她爹坐着的方向看去。 二楼珠帘后的主位,姜寂臣大刀阔斧的坐在太师椅上,另一侧位置还赖着赶不走的谢云山。 谢云山丢了颗葡萄进嘴,看着团子的模样笑出声,“她还不知道今年文场改了规则吧…” 因为去年文场姜安的行为,几国向负责文场的监院提议出一条新规则,回答问题时不得用锤子乱敲! 姜寂臣表情不变,嘴角勾起弧度。 那这些人应该也不知道他闺女今年更喜欢武场… 场下听见新规则的团子撅嘴。 她扔下小锤,昂着圆乎乎的下巴,像只小猫咪,“不敲就不敲~” 今年的文场南商多了祈善渊,场上比之往年更加焦灼。 不能随便乱敲铃铛的团子直接搬了自己的软垫坐到渊渊身边。 每次监院和夫子说完题,她便速度极快的用锤子砸铃铛。 听见声响的众人震惊抬头,面对的就是一脸无辜、藏起小锤子的姜安。 紧接着祈善渊不紧不慢说出正确答案。 两人配合的相当完美,气得漠北公主摔了锤子! “给本公主这东西有什么用!” 她怒火上头,一拍桌案,豁然起身,“本公主不服!” “监院,姜安既不答题,又敲了铃铛,当将她逐出场去!” 台上的监院神色不变,眸子却冷下来,这漠北的公主莫不是疯魔了… 这里是南商,在南商的场子,将镇国王府的大小姐逐出场? 她没睡醒吧… 团子也扔了锤子,双手环抱,“安安又没敲自己的铃铛…” “文场上可有不能帮身子不好的同窗敲铃铛这一规则?” 某身子不好的祈同窗:“咳咳…” 监院向姜安行了一礼,“回小姐,没有。” 姜安开心的晃晃小身板,睁着真诚的圆眼,“监院说了没有呀~” 漠北公主突兀的站在场上,接受所有人的目光洗礼。 她的神情有些僵硬,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冲动懊悔。 她甚至能感受到二楼几道薄凉的目光扫视过… 监院望向漠北公主,“公主可还有疑问?” 漠北公主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没有。” “既没有,便请公主入座,比试继续。” 一炷香后,文场结束。 上半场有祈善渊,下半场算学还有姜安,南商再一次成了文场甲等! 小少年被同窗和其他学子们抬起来高高抛起,庆祝着这一刻属于他和他们的胜利。 陵武侯从珠帘后走出,第一时间向姜寂臣道喜,“南商有少年如此,本侯祝贺王爷…” 姜寂臣颔首,态度冷淡,“借陵武侯吉言。” 他如此,陵武侯自然也能瞧出这位镇国王爷并没有与自己深交的打算,便行了一礼退去。 他能继承这爵位,还要多谢这位王爷杀了那讨人厌的庶弟… 被断了左右手的东离长公主一时势弱,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联络朝中亲帝党,重新继承陵武侯府,与之抗衡! 转身后,陵武侯眸中闪过暗芒。 就算搭不上这位位高权重的王爷,他也并不担心。 毕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东离长公主。 休息过后,以姜寂臣为首,众人去了别苑后院的花园。 那里,早早搭好了武场台子… 团子换上一身赤红劲装,胖手叉腰站在台子上。 上场的南昭学子见是软萌的小姑娘,望向自家太子时神情迟疑,“真的要打嘛?” 南昭太子安抚他,“你只当她是你对手便可。” 毕竟她可是姜安。 “是!” 斗志满满的小学子在上场后的几息之间就被一身牛劲的姜团子一拳怼出去好远。 小学子:! 看客:!! 老夫子抚须的手一抖,几根白花花的胡子出现在手掌心。 有了戒备心的小学子逐渐和姜安拉开距离。 兴奋的团子招呼着他过来,小学子摇摇头表示拒绝。 姜安歪头,山不来见我,我去见山总可以吧! 她哒哒跑过去,吓得场上的小学子吱哇乱叫跑远,那模样活像是后面有狼在追~ 姜安:你别跑呀! 小学子:我滴亲娘啊! 第153章 你要杀我吗? “哎呀…啊!” 南昭太子手中折扇掩面,嘴角的笑却是压也压不住。 摔下场的小学子一脸颓废的回到他这儿,“太子殿下,学生…呜…” 居然被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扔下来,怎么想都还是好丢人啊! 南昭太子轻咳一声,折扇轻拍学子肩头,“输给她不必觉得丢人。” 他声线飘忽,“毕竟本宫都被她抓走过。” 太子在奉阳城中被人劫走这件事在南昭早就传开了,只是不知这人居然是个小姑娘! 台上的姜安还在守擂,南昭这边的队伍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亭楼围栏处坐着的谢云山啧啧两声,“对上团子,这些小屁孩可有罪受了!” 姜安整日习武时最爱抱着她的大石头和霍长明一起扎马步。 这两只都犟的很,对方不放下,自己也绝对不会放下… 姜寂臣偶尔都会担心他软乎乎的闺女练得五大三粗! 王爷轻笑一声,望向台子上那道小身影时眉眼宠溺,声音低沉的夸赞,“本王的女儿自当是与本王一般…” 听多了的谢小将军都免疫了。 他翻了个白眼,心底碎碎念:也不知道你到底夸谁呢。 别苑中不止有各国使者,还有些看热闹的书生。 他们有些人提前几日便在崇州府城住下,等的便是今日上元的比试,将这里发生的事情记录在册转卖给京都和南地,赚上一笔! 他们这些人一手执卷一手执笔,站在后花园的廊下,时不时为场上的小姑娘呐喊助威。 拥挤的人群中,却有几个书生悄悄张望四周,不断向最后面退去,直到身影消失不见。 场上的姜安将最后一对手打倒在地,那人颤颤巍巍举手,“我…认输…” 这小姑娘打人,实在是太疼了! 武师赶紧将人搀扶起来,送下场。候着的医者连忙拎着药箱上前诊治… 姜安一人挑了其余几国的所有学子! 候场的霍长明兴奋到跳起来,“妹妹厉害!” 他呲着大牙傻笑,向周围那些正在哀嚎的小学子介绍那是他妹妹,全然不顾他们要刀人的眼神。 李星桑拍了他后脑勺一下,“憨货别笑了,该你上场了!” 霍长明:“啊?” 武师催促他,“快上场!” 所以,他要和他妹妹打? 不战而退不是他霍长明的作风,可是打妹妹更不行啊! 一时间小少爷脑袋瓜转的都要烧了。 反观团子倒是轻松的很。 她眉眼明媚,脸上梨涡出来透气,胖手招呼着霍长明,“上来呀~” 小少爷唯唯诺诺,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好,“妹妹,要不…” 这要是不小心劲使大了,他娘回去不得扒了自己的皮啊! 姜安随意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拍拍小胸脯,“哥呀,要把安安当作对手呀!” 她嘟着嘴,“不然安安要生气啦~” 她姜安从来都不是躲在别人身后被保护的小花,当然她爹除外~ “好!” 霍长明重重点头,“那咱们就比比看,这些日子习武,成果如何!” 姜安笑着举起小粉拳,招呼着她哥接招,“好!” 场上的两人一时间力量相持,举起的拳头虽说不会放水,却也是收着力道的,尚且稚嫩的招数已有雏形,足以见得他俩在武学上的天赋和努力。 别苑中的小厮、丫鬟一直在后花园流窜,他们手上盛着瓜果、茶水等等脚步匆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场上打的难舍难分的姜安和霍长明身上,对于这些小厮并不上心。 等到五六名小厮不断靠近东离席面上的陵武侯时,他身侧侍卫发现不对劲也已经为时晚矣。 “侯爷小心!” “有刺客!” 喊声一起,消失的几名书生翻手间笔变成细长短刃,凌空而起冲向台上。 姜寂臣霍然起身,谢云山脚踩围栏冲向被围劫的陵武侯那儿。 变故来得太快,打的别苑众人措手不及… 使者团中随行得官员们尚且镇定的,守在太子、公主身侧,还有人在这后花园中抱头鼠窜,没见过这些的学子们直接愣怔原地,混乱的很,就连士兵一时间都冲不进来。 耳边有凌冽的风吹来,姜安条件反射般推开霍长明。 也因着她这一动作,躲避短刃便迟了一瞬。 锋利的刀刃擦着团子的脸划过… 还不等她出拳反击,眼前利刃便倒飞出去。 姜安被老父亲护在怀里,她能清楚听见姜寂臣咚咚咚的心跳… “刺啦”一声,是衣袍被划开的声音。 一脸肃杀的姜寂臣单手扣着闺女的头压向自己,望向再次将刀刃挥向自己的刺客时眼神阴翳。 就在刀锋逼到他眼前时,姜九如同鬼影出现,手中长剑出鞘,横斩向他执刃的胳膊。 “啊!” 一声惨叫响起,像是这场混乱的暂停键… 姜寂臣站在场上,周身暴虐之气席卷。 他的袖子被划开,滴滴鲜血坠落。 他声音冷硬,如同索命阎王,“一个不留,就地斩杀!” 姜九:“是。” 血腥味越来越重,姜安耸动着小鼻子,胖爪抓上她爹的衣袍。 “爹呀~”她声音镇定,软乎乎的。 姜寂臣轻抚闺女的脑袋,将人带着远些。 他把人放下,细细打量着团子的神情,“阿安可有哪里疼?” 明明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去护住小姑娘,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团子的手抓上她爹的胳膊,血腥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爹受伤了?大夫呢?都去哪里了?” 姜寂臣:“没事…” “姜寂臣!” 一刺客在姜九的杀招下连连倒退,他不管眼前同伴不断被长剑斩杀,阴狠的眼睛望向不远处的姜寂臣。 他狞笑着,剑指这位镇国王。 “你女儿知道你就是一嗜杀的疯魔之人吗!” “你的同胞皇兄死在你镇守的崇州,当今太妃恨你入骨,你连母族都屠杀!” “你就是一个只知道杀戮的疯子!” “有本事你当着你女儿的面杀了我!” “你杀我啊!” 姜寂臣的手心攥起,额角青筋暴起。 谢云山望向他,耳边是那不知死活的东西的叫嚣,可杀伐果决的王爷却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他暗骂一声,扫过男人身侧的团子,提剑就要冲上去。 他知道,姜寂臣真的宠爱那个团子,真的不想她觉得她的父亲是刺客口中那样的人。 哪怕刺客是胡诌的,他都会忌惮。 姜寂臣没体会过父亲疼爱,可他知道,父亲该是孩子的靠山,该是一个宽阔的后背,该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姜九斩杀刺客的速度更快,招数也更加残暴。 抱着霍长明的姜四也将这小胖子扔下,长刀出鞘。 站在她爹身侧的团子伸出胖爪。 男人的拳被一只小小的手包裹。 姜安伸直右手,手腕上的袖箭露出… 她的父亲,她也可以保护。 他不该如此诋毁她的父亲。 “咻”的一声,姜九偏头躲过… 叫嚣的刺客大睁不可置信的眼睛向后倒去。 他以为自己会如主人计划那般死在姜寂臣的手中,可杀他的却是那孩子… 第154章 我没错,我爹也没错 刺客死了… 向后仰下的身子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声响。 偌大的后花园寂静下来,抱头躲避的众人眼含恐惧望向王爷身边那道小小身影。 谢云山举着剑,动作停滞在半空。 这人死了… 死在团子手上。 他眸子里闪过惊诧,偏过头去看袖箭的主人。 漂亮精致的团子站在一片混乱中,她的右手很稳,相隔几丈远也能瞄准,往日憨笑的胖脸肃着,眉宇间皆是冷意。 刹那间,谢云山甚至恍惚,面前站着的到底是姜寂臣还是姜安… “阿安…” 王爷蹲下身子,不在意身上宽袍沾上灰土,一手揽过闺女,一手遮住她带着原始凶性的圆眼。 他为她挡去那些不可置信和疏远的目光,挡去这些肮脏的场景。 慌乱的人群停下,黑甲兵也冲了进来。 甲胄碰撞的声响从众人耳中直达心脏深处,带着浓浓威慑。 黑甲将整个后花园围起来,手中长刀、长矛横于身前,满身肃杀之气。 剩下两名刺客逃跑不成,反倒被黑甲活捉。 他们似乎都是培养的死士,想要咬破藏在口腔中的毒药,却被反应迅速的黑甲卸掉下巴。 姜九剑尖抵地,步步靠近。 主子说了,不留活口! 就是在姜九挥刀之时,姜寂臣低沉温柔的声音响起, “阿安不怕,有爹在。” 他抬眸警告众人那一刻,姜九长剑,那两名刺客无声无息倒地。 身形高大的男人以最柔和的语气哄着怀中小姑娘,与刚才挥手间断人生死的上位者判若两人。 却也就是这样的姜寂臣,更让人畏惧。 都说人一旦有了牵挂之人,便从此有了弱点。 若那人本就是心狠手辣之人呢? 陵武侯捂着脖颈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受惊的心沉下来,眼中闪过嘲讽。 他倒是想知道,准备一箭双雕的长公主该如何承受姜寂臣的报复… 他真的很迫不及待看看,那个女人狼狈的样子。 姜安睁着圆眼,表情坚定又镇静,她昂起头去摸她爹的下巴,语气眷恋, “阿安不怕呀~” “他是刺客,他想杀安安…” 团子扒拉开她爹的大手,望向谢云山他们,语气更加坚定。 “我没错,我爹也没错。” 行刺之人,当杀。 姜安的世界很简单,你既提剑对我,我便向你反击,无畏且无惧。 谢云山动作洒脱的扔了手中剑,染血的脸庞笑容张扬,“对,我们团子说的对!” “小爷花了几日安排好的上元比试巡防,被他们给毁了,还敢出言不逊,杀就杀了!” 他本就狂妄,出口的话皆是对姜安的维护。 南昭太子等人也站出来附和,心思活络的人早就收敛起异样的眼神,出口的话恨不得将团子夸成那无往不胜的大将军模样。 松湖别苑这小小的后花园里,将王权体现的淋漓尽致… 姜安没听他们的奉承,或者说她压根不在意。 她笨拙的将姜寂臣的手放在自己脑袋瓜上,踮起脚来,想给她爹当人形拐杖。 “姜九呀~” 身兼重任的团子摆摆手招呼他,“快去找大夫呀!” 姜九看了眼主子滴血的手,闪身离开。 等到团子带着他爹,还有硬要跟上来的谢云山离开后花园时,黑甲拖着这些刺客的尸体也退了出去。 受伤的陵武侯也被搀扶着离开,身边护卫足足多了一倍。 监院、刺史等人有条不紊的命小厮清扫地面的血迹。 似乎刺客刺杀一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尚且有点懵的霍长明被武师不知从哪个角落拎出来,站在台上守擂。 看台上几位位高之人面色无甚变化,心底皆盘算起这些刺客到底由何而来… 这些刺客目标明确,直奔场上的镇国王府大小姐,似乎是想要她的命。 可是细看之下,无辜的陵武侯却是受伤最严重的,对上他的刺客不要命一般。 而且一般死士哪里还会像江湖中人那样放狠话叫嚣,多少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 更像是想让姜安畏惧姜寂臣,让他父女二人心生嫌隙。 南昭太子拢过宽袖,不在意瞥了眼月白长衫上那抹血色,眼底墨浪翻涌。 这背后指使之人定是个善攻心的… …… “为什么安安不能进去!” 房间里,团子双手叉腰,瞪着谢云山。 她爹在里间,随行而来的府医正在诊治,方才观砚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谢小将军单手推着团子的脑门,“场面多难看,咱不看哈~” “再说了,你进去,王爷都不好意思喊疼了。” 谢云山双手抱起团子,将人安顿在软榻上,仗着姜寂臣此时不能出来打他,悄咪咪和她咬耳朵,道:“王爷也是要面子滴~” 这个样子啊… 姜安点点脑袋,可听话,“那安安不进去了。” 里间的姜寂臣:…… 他半赤着上身,手臂平放。 府医将匕首用烈酒浇过,又放在油灯下烤红,“王爷,伤口太深,麻沸散只能缓解些,您忍一下…” 姜寂臣额头上渗出薄汗,听着外间姜安叽叽喳喳的动静,眉眼放松,“无妨。” 又过了一会儿,后花园那边传来喝彩声,似乎是武场结束了。 刺史带着霍长明他们进了屋子,“王爷如何?” 谢云山换了个姿势躺平,摆摆手,“放心吧,王爷什么时候有过事…” 虽然得了魁首却依旧哭唧唧的霍长明走上前,“安安妹妹…” 不明所以的团子咽下嘴里崇州特有的冰冻葡萄,“咋,输了?” “没关系,输了也是输给自己人!” 毕竟她早就将其他几国的学子都扔下场了~ 霍长明:“赢了…” “诶?” 团子挠头,“赢了不应该开心嘛?” 李星桑叹了口气,一个不高兴,一个没头脑。 他拍拍同窗的肩,“长明觉得这魁首本该是安安的。” “嗷~” 姜安恍然大悟,笑嘻嘻下了软榻,眼睛亮晶晶,“魁首不该是南商嘛?” 她挺直小胸脯,相当骄傲,“反正南商赢啦~” 五岁的小姑娘就有如此心性,实在是让人喜爱! 刺史哈哈大笑,望向姜安时那眼神越发炙热,“安安小姐说得对,南商是魁首!” 里间穿衣袍的姜寂臣听着他们的对话,唇角勾起。 第155章 福将 “爹呀~” 姜寂臣从里间出来,团子两眼放光黏上他。 她掀开宽袍袖子,整个人都罩在里面,“让安安看看…” 团子胖手轻轻碰上被白色纱布裹着的伤口,小细眉毛拧起,“痛不痛呀…” “安安给吹吹。” 见她这憨样,姜寂臣眉眼柔和。 他将闺女从袖子里解救出来,轻声安抚,“不痛。” 他牵上团子软乎乎的小手,往外走去,“本王带阿安回王府可好?” 姜安点头,反握上她爹的大手,“回家咯~” 被团子这样笨拙的关心着,他心中一块角落酥酥麻麻,温暖倾泻而出。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头,从观砚手中接过大氅。 原来被亲人关心,是这般滋味… 谢云山从软榻下来,伸个懒腰。 他嘿嘿一笑,挑眉看向闻守时,“闻大人,那这别苑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哈~” 闻守时拱手行礼,“谢将军放心,下官自当尽心。” 走吧,都走吧~ 就留我自己打工… 这房间是团子在别苑后院随便找的,出来后沿着游廊便能走到花园。 三三两两的小厮、丫鬟正在打扫,他们战战兢兢,目光随着时不时巡查路过黑甲而动。 “主帅…” “见过主帅,小姐…” 姜寂臣颔首,“使团既已离开,这别苑就不必继续巡查。” “留一队人马守住门,别苑小厮、丫鬟查验身份后方可离开。” “观砚…” “属下在。” “你留下来吧。” “是!” “……” 就在她爹和黑甲交谈的期间,团子踮起脚望向右前方一草丛。 她眯起圆眼,那里似乎有什么金光闪闪的东西呀! 姜安悄咪咪挪动步子,一溜烟钻进草丛里,只留个屁股在外面。 草丛里,一块金色的腰牌静静躺在那儿,腰牌四周雕刻花纹,中间硕大的‘金离’就差晃瞎她眼睛了。 而此刻的团子拿起腰牌,迫不及待先塞进嘴里。 她表情凶狠的咬下去,眼睛咻的亮起来,金砸! 这么大的金砸! 谢云山:“你干嘛呢?” 谢小将军扒拉开这草丛,两只手叉在姜安腋下,将人拎起悬空。 团子护着金砸,睁着圆乎乎的眼睛装无辜,“安安什么也没干呀~” 谢云山瞅了瞅她护着的是一块腰牌,扫了一眼的他翻了个白眼。 “放心,本将军不和团子抢东西!” 姜安极其敷衍的点点脑袋瓜,“对呀对呀~” 然后两只脚丫卜楞着,要她爹抱。 她张着小手,那块腰牌早就被她塞进怀里。 “爹呀,快来救救安安呀~” 姜寂臣一个眼神扫过来,谢小将军赶紧将团子送到他面前。 他戳戳得意洋洋的团子,“打不过就叫爹,没出息!” 姜安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安安没出息,我爹有出息,略略略~” 谢云山闭了闭眼睛,转过身深吸一口气,“不气不气,气坏身体没人替!” 啊,还是好生气! “谢云山…” “啊?” 姜寂臣牵着闺女,嫌弃看了他一眼,“不走,就留在这给本王干活。” 谢云山:“走!” 必须走! 爬也得爬回去! 王府书房, 谢小将军随意找个位置坐下,“王爷,你说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你也不留个活口,还能审审…” “整个别苑除了王爷,就只有那位陵武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你说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谢云山:! 他嘴里的茶水差点喷出来,直接一个弹射站起身,看向门外, “你怎么来了!” 青衫跨过门槛,胡晏解下披风,先是站在火炭盆前取暖。 他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嘴边挂着和煦笑意,出口的话绵里藏针。 “谢小将军在这王府住的舒服,连麾下将士都一并扔给在下管理。” “怎么,这王府,在下如今来不得?” 谢云山摸摸鼻尖,刚想为自己解释(狡辩)几句,就被胡晏看都不看一眼路过。 “在下今日本该在军中审查军备库账目,听闻王爷在松湖别苑受伤,便来瞧瞧。” 他狐狸眼扫了眼坐立难安的谢云山,闪过好笑。 “在下不过只有今年没陪王爷参加上元比试,王爷就负伤…” “看来在下还真是王爷的福将~” 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的谢云山俊脸茫然。 他悄咪咪用手指戳戳胡晏的肩膀,语气诚恳,“虽然没听出来,但总觉得你在骂我。” 胡晏故作惊诧,“哟,谢小将军这都知道?” 谢云山欲言又止,我真该死啊! 说什么话啊,我就该是个哑巴! 生无可恋的谢小将军果断转移话题,毕竟对上这只老狐狸,他就没赢过! “你刚才说陵武侯受伤一事…那这刺客是东离?” 东离…东离… 谢云山嘀嘀咕咕,猛然想起团子在别苑捡到的那块金腰牌,那上面刻着… “金离…” 他喃喃出声,却让姜寂臣周身气势陡然变化。 姜寂臣眉眼锐利盯上谢云山,双手攥成拳,“你如何得知‘金离’二字?” 他将姜安从金离别院接回,就连胡晏都不知这处地方。 谢小将军也从书房中诡异的气氛感知到这二字的不同寻常,赶紧从实招来,“别苑回来时,团子捡了块金腰牌,上面刻的。” 现在细想想,谁会将腰牌刻成纯金的,这不是等着被小偷光顾嘛! 这不就等着喜爱金子的姜安去捡! 谢云山蹙眉,“团子…” 胡晏坐下,将折扇随手放在小几上,“放心吧,这东西到了安安手上,只会被融成金条。” 谢云山顿了一瞬,也是… 三人在书房中商量事宜,一直到月明星稀才结束。 孙管家被派去叫团子出门赏灯。 谢云山走出书房门,他敛眉思索半天,“不对呀!” 胡晏不明所以,“哪不对?” 谢小将军一脸愤愤,“你是王爷福将,那我不成了背运那个!” 胡晏第一次没和姜寂臣参加上元比试, 可他是第一次和姜寂臣一同参加啊! 胡晏哈哈一笑,摇着头走向游廊。 谢云山:“王爷,你看他…” 姜寂臣扫他一眼,淡定转头,“你自己解决。” 解决? 怎么解决? 打不能打,骂… 骂不过啊! 第156章 我娶你 上元街头,吵吵闹闹,商贩的吆喝声,书生猜谜的激动叫喊,还有混在人群中眉来眼去的少男少女。 长长一条街,挤满了人间百态。 姜寂臣等人登上城楼,站在最高处向下望去。 他想伸手去抱闺女,却被团子灵活躲过。 姜安昂起头,小表情严肃,“爹受伤了不可以抱安安。” 她两只手抓上谢云山,大眼睛希翼,“抱!” 谢小将军笑开了花,趁机捏了把团子软软乎乎的脸蛋,蹲下身来。 “来吧!” 他蹲下身,让团子骑在肩头。 姜安还没有体验过这么高,张着小嘴高兴欢呼。 精致的团子咯咯笑着,圆眼映着街头的万家灯火,灿烂若星辰… 身侧的几位听着团子的叽叽喳喳,相视而笑。 霍朗一把扛起儿子,还不忘将祈善渊也拎起来,一个肩头坐一个。 壮硕的汉子爽朗大笑,“你们也有~” 紧紧抓着外袍的祈小公子嘴角笑容牵强… 他向远处望去,城楼之下每个人都笑的幸福。 “渊渊呀~” 他偏过头,安安的笑塞满了眼睛… 姜安两只手上抓着烟花,谢云山抓着她的脚丫,面上傲娇嫌弃着,其实嘴角的笑就差咧到耳朵了。 百年世家的矜贵公子,就这样任由她在自己头上作乱。 姜寂臣看了眼闺女的笑颜,低声和观砚吩咐什么。 片刻之后,镇国王府上的亲卫提着整整两大筐铜钱停在城楼下。 观砚的声音夹着内力穿过吵闹的人群。 他捧起铜钱撒在地面,“今日上元,镇国王府与民同庆!” 话罢,亲卫翻身上马,两马之间夹着一筐铜钱… 夹紧马腹,两匹马同时冲出去,那铜钱便这样洋洋洒洒掉落一地。 百姓们蜂拥而上,有人招呼着尚在远处的好友,纷纷去捡这福钱。 有人发现城楼之上站着的姜寂臣等人,向着这个方向抱拳行礼,“吾等祝愿王爷、小姐年年岁岁,平安无恙!” 身后看不到尽头的百姓纷纷躬身附和,“年年岁岁,平安无恙!” 其声响彻崇州这片天… 姜安安静的注视着这一幕… 家家灯火,万民祝愿。 她将这一幕刻在眼里,心中突然升腾起如果一直如此的话,她便不想长大了! 团子将下巴磕在谢云山头顶,软软乎乎唤着姜寂臣。 “爹呀~” 男人偏头,冷硬的眉宇柔和,“阿安,怎么了?” 她眯着眼睛,像是只打呼噜的猫崽,“安安可不可以不长大呀~” 明知是童言,姜寂臣还是宠溺迎合,“好,我们阿安不长大。” 他愿意照顾她,陪着她,直到自己很老…很老以后。 思及此,姜寂臣嘴角勾起笑,或许这便是父亲吧… 他总是希望女儿能在身边,像是开心果一样围在自己身侧。 姜安嘿嘿笑着,精致的小脸红扑扑的。 她指着夜空上升腾而起的祈愿灯,“那安安要去许愿!” “安安有好多,好多愿望!” 她待在谢云山肩头,扒拉着手指头数,“安安要金砸!” “不要长大。” “要爹和大家都在安安身边!” “不要上学堂!” 霍长明闻言也举起爪子,“我也不要上学堂!” 霍朗抓着儿子的手放下,悄咪咪嘀咕,“臭小子,你想挨骂,我可不想!” 警告完,他朝着夫人讨好一笑。 崇州的冬日河水结冰,百姓们便将心中所愿全部写在祈愿灯上,放飞到伸手够不到的天际,直达天意… 因此,放灯处聚了很多人。 团子踮起脚,扒着桌边,催促她爹,“爹呀,你记得都要写上去呀!” 姜寂臣被拽着袖子,无奈一笑,“好,都写,都写!” 祈愿灯上洋洋洒洒写满了姜团子的小愿望,姜寂臣停笔思索一番后,又在角落里补了一句, 望吾女岁岁喜乐。 “姜安!” “诶!” 冷不丁被叫大名的团子扬起下巴,迷茫的看向声处。 原是缠着南昭太子出门玩的胖墩六皇子,正边傻笑边奔着姜安扑过来。 团子瞪着圆眼,拒绝三连,“停!” 胖墩撅嘴,蹭了几步靠近她。 随后而至的南昭太子连忙向姜寂臣赔礼,“本宫这弟弟平日里骄纵坏了,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话是这样说,可他却没有将人叫过来的意思。 能与姜安交好,对于他来说不是件坏事,这样的机会干嘛要放弃呢。 小皇子别别扭扭扣手,“本殿下明天就要走啦~” 盯着祈愿灯看的姜安点点头,“是呀。” 明日护送队伍还是谢云山亲自点兵的… 小胖墩手脚麻利从腰间摘下那块象征身份的玉佩,“等本殿下长大,就来娶你!” “你做我的皇子妃好不…唔…” 南昭太子表面维持笑容,堵上他弟大言不惭的嘴,“童言无忌…无忌。”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啊,弟啊! 你哥我还没坐上龙椅呢,不是很想英年早逝啊! 接受几方薄凉目光的南昭太子差点绷不住面上温润笑容,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回去怎么收拾弟弟了。 被堵了嘴的小皇子还不死心,晃着手上的玉佩。 姜寂臣挑起眉头,牵上闺女的小手,语气莫测,“这位小皇子志向不错…” 只不过,一属国的皇子,他还看不上。 祈善渊嘴角的笑落下,盯上小胖墩手中的玉佩,抬起步子站在团子身后。 谢云山双手环抱,这小孩肯定没看见今日过午团子在武场上凭一己之力干翻几国学子的场面。 “咳咳…” 见气氛突然变得焦灼起来的胡晏轻咳两声清嗓,“南昭太子这是准备买些物件带回国?” “那我们便不打扰太子雅兴…” “告辞。” 跟上她爹步子的姜安眨巴着懵懵的圆眼,挠头,“安安为什么要嫁呀,不能他嫁嘛?” 他是皇子,可安安也是镇国王之女呀。 比起来,明明是安安更厉害啊! 胡晏用折扇敲敲她脑袋,哭笑不得,“你这小脑袋瓜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姜安骄傲挺胸,“圣人言!” 谢云山又补上一句,“你都多久没去学堂了,书册放在哪里还能找到?” 姜安:! 她鼓起脸颊,摇摇她爹的手告状,“爹呀,他坏!” 谢小将军哼了一声,“本将军这叫实话实说!” 团子气得跺脚,瞪着圆眼,“才不是!” “就是!” “就不是…” “……” 几道身影逐渐走远,花灯的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离着很远还能听见这一大一小幼稚的吵闹声… 第157章 菡萏院清韵 上元之后,使者团浩浩荡荡离开,崇州府城又恢复了往日模样。 年后上学堂的姜安依旧每日在府门口哭唧唧,抱着柱子不撒手。 谢云山赖在镇国王府不走,甚至将他府上一些用得惯的物件陆续搬来,还往账房交了钱,美名其曰:伙食费! 五岁的姜安长得很快,现在已经有姜寂臣的腰腹高,每日依旧像是个小馋猫。 她研制出很多特别的菜品,由裕福楼卖出,收入两家分成。 霍夫人的生意够好,已经开始考虑将分店开的更多些… 姜寂臣交到闺女手上的铺子,经过她和祈生的折腾,几处没什么收益的小铺子也起死回生。 钱生钱,这些铺子店面经过几个月的时间身价翻了几番不止。 姜寂臣空闲时翻看几家店面账目,惊讶中又有几分骄傲,他的女儿当真是做什么都出彩的很! 六月,春耕之后。 姜安穿着一身宝蓝银纹劲装,正在练武场上耍枪。 那枪很长,是谢云山库房中最好的收藏,枪身十几斤重,枪头用了上好精铁打造。 尚且年幼的她还只会些简单招数。 只见她手上攥紧枪身,脚尖轻点间飞身而上,长枪脱手掷出,又被她一手拉着枪尾、一手顶着枪身转换攻击方向。 劈、刺、扫,几个动作,她按照谢云山教的,反复与这枪磨合… 枪尖破开空气,发出鸣声。 姜寂臣站定在一侧,背着手望向姜安的方向。 暂时充当老师的谢云山走近,“怎么样!” 他眸子兴奋,“我就说团子适合学枪吧,这才一个月!” 练好了这枪,到时候姜安骑在马上,手执一枪,横扫万军,想想就霸气! 男人瞥他一眼,戳破这人幻想的小泡泡,“阿安聪慧,学什么都快。” 和你这枪有啥关系… 谢云山笑容消失,偷偷白了他一眼,在心底嘀嘀咕咕,扫兴的家伙! “爹呀~” 余光瞟到姜寂臣的团子‘嘭’的将枪扔给正言。 十几斤重的武器在她手里就好似玩物般随意丢掷。 正言接住这枪,咧了咧嘴,真沉啊! 姜安抹了把汗水,接过老父亲递过来的水壶,吨吨吨喝个满足。 她不在意的用袖子擦去唇角水渍,小细眉毛飞扬,“今日吃什么呀~” “今日…” “主子…” 孙管家脚步匆匆过来,先是看了眼谢云山,“将军府来人寻谢将军回去,说是府中出事,得小将军回去坐镇。” 谢云山一愣,“来人可有说发生何事?” 他的将军府不算太大,就他自己一个人住,再就是后院养着的莺莺燕燕,小厮、丫鬟都是母亲安排,从京都谢家带出来的家生子,简单的很。 谢云山是真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情。 孙管家:“来人只说是后院的姑娘今早被丫鬟发现暴毙在屋中,不是病死。” 不是病死的言外之意便是被杀… 谢云山俊脸冷下来,这崇州府城里,是谁不想活了,敢闯他的宅邸,杀他的人! “本将军这就回去,王爷,不用等我用早膳了。” 姜团子眨眨眼睛,迈着步子就要跟上,却被她爹拎住后脖颈。 “本王与你一同。” 话罢,姜寂臣不等谢小将军反驳,便先一步向着前院走去。 这崇州府城里能够躲过将军府府兵,潜入府邸后院杀人者寥寥无几,况且谢云山就是一位从京都来的浪荡公子,又会与谁结仇? 此事怕是还有猫腻… 府门外,谢云山也见到了来人,是他府中管家手下的一个小管事。 谢云山:“死的是谁?” “回公子,是菡萏院西厢的清韵姑娘…” 谢云山顿住,他似乎有些想不起这美娇娘的样子了。 姜安瞅瞅他,毫不留情的揭穿这人的窘迫,“你该不会不记得人家长什么样子吧?” 她好奇的扯扯他袖子,“你府上住了多少姐姐啊?” 谢云山摸摸鼻尖,应该…大概… 小管事:“一共二十八位。” 好家伙,你在这儿凑星宿呢! 团子果断放开小爪子,哒哒跑向她爹,给出中肯的表扬,“爹呀,还是你好!” 谢云山:你还拉踩! 心虚的谢小将军赶紧接过缰绳,“快走吧!” 回到府上,看见那块熟悉又陌生的匾额,谢云山心中升腾起异样情绪。 比起冷冰冰的将军府,他更喜欢处处都有温馨的王府。 在王府的每一处,随处可见都是姜安留下的痕迹,她在用心装扮她的家。 可这将军府里只有永远都会恭敬于他的仆从,只有扒着他皮囊、身份的姑娘。 这般想着,谢云山突然觉得有些厌倦… 他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太闲了吧,看来过几日要和王爷一起去军营干活了。 姜安一靠近将军府就目光灼灼盯上他这金柱大门。 她小手糊在柱子上,两眼放光,“金砸!” 谢云山:! 他三步并作两步,张开双手挡在团子面前,“不可以!” 姜安撅嘴,“安安就是想…” 谢云山:“想想,也不可以!” “你喜欢什么,一会儿让管家开了库房随便拿,柱子不行!” 这柱子就是他的命根子。 铸金雕刻的师傅早就逝世,这可是世间最后一件! 姜寂臣一手牵过闺女,一脚踢向谢云山的小腿,“赶紧进去。” 从将军府管家口中得知,这清韵姑娘的石首还在菡萏院中并未挪动,因着天气炎热,下人们搬了不少冰进屋子。 院里住着的其他两位姑娘也都换了住处。 院中停好了棺椁,收殓了尸体就会去埋。 这姑娘不是府中的妾,不能在将军府中停灵,这是规矩。 谢云山摆摆手,“本将军不管那些规矩,我既将人带回府,她就是我谢云山的人,身后事本将军还操办的起!” 管家还想劝告公子,却顾及王爷在此,只能应下。 第158章 迷香 菡萏院被将军府中府兵把守,院中静悄悄的,从那扇红色院门向里看去,一口棺就那样停在正中间。 没有满目白幡,没有人披麻,只剩下一个胖胖的小丫鬟跪在门口抹眼泪。 谢云山跨进院中,剑眉拧起。 一个漂亮的姑娘,怎能连死去都这般悄无声息… “将军…” 小丫鬟眼角的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她的头磕在石板上,“求王爷给姑娘主持公道…” “姑娘…她死的好惨!” 靠近西厢,淡淡血腥味钻进鼻腔。 谢云山一只手抓着小丫鬟的胳膊将人拎起来,“你与本将军细说,昨日都发生了什么?” “昨日…昨日姑娘嫌屋中太过闷热,一直都在后花园的池边纳凉。还在亭中也几位姑娘打了牌九…” 清韵直到用晚膳时才回到西厢,因着谢云山不在府中,晚上也无甚事情可做,她一直休息的很早。 “我见姑娘要睡下,便在外间守着。” “这一夜奴婢都没有听见任何声响,可晨起进到里间去唤姑娘时就发现…就发现她已经没了生息!” 谢云山:“你一直在外间?” 小丫鬟泪眼婆娑的点头,“姑娘疼奴婢,外面蚊虫太多,夜里又凉,便让奴婢宿在外间软榻上。” 谢小将军抿唇,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比姜安大了几岁的年纪… “行了,你跟管家走,重新给你安排个轻快活计做。” 那小丫鬟不依,作势又要跪下,“将军,姑娘身边没有亲人,您让奴婢再陪陪她吧…” “奴婢求将军!” “好,好!” 谢云山叹了口气,总是跪来跪去,麻烦的紧。 “那你就外面待着,等本将军查看完,就给清韵安排身后事。” 姜寂臣拦住要跟上去的姜安,拍拍她脑壳,“在这儿等本王出来。” 团子撅嘴,“好叭~” 安安很懂事的,她知道姜寂臣是觉得西厢里的场面不好看,不想让她瞧见。 老父亲诧异挑眉,“今日怎得这般乖?” 姜安歪头,高束的墨发随之一动,表情灵动,“安安一直都很乖啊!” 谢云山和姜寂臣打开西厢的门,浓重的血腥味传出,这刺鼻味道之下似乎还压着另一道馨香。 走在前的谢云山并没有在意,毕竟姑娘的闺房香些再正常不过。 门重新闭合的一瞬,将这些味道隔绝,只剩下姜安和那小胖丫鬟大眼瞪小眼。 团子露出友好的梨涡,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用油纸裹着的糖。 “给。” 小丫鬟怯生生的,并不敢接,“多谢小贵人…” 姜安剥开糖纸,塞进她嘴中。 她坐在廊下栏杆处,“我不是什么贵人呀,你叫我安安就好。” 小丫鬟没什么心眼,身在后院的她更不知姜安的身份,心中那份小心翼翼散去些。 加之她们二人又年岁相仿,面对小姑娘时,心情放松些,也暂时抛去悲伤。 “这院子里就只有你一个丫鬟嘛?” 小丫鬟脸颊鼓起一块,糖的甜味在口腔蔓延,使她放松心神,“不是的。” “菡萏院住了三位姑娘,主屋的姑娘有两个丫鬟,东厢的姑娘也有一个丫鬟。” “院中还有两名打杂的丫鬟,和修剪花枝的一小厮。” 因着这是后院,那小厮并不太出现,每次都要请示了管家和院中几位姑娘之后方可进来。 小丫鬟将院中明显被修剪过的桃树指给姜安看。 “昨日小元还来了院里,三位姑娘都在后花园打牌九,等回来时他也离开了。” 屋中, 西厢不大,推开门后的右手边隔着一道轻纱便是内室。 小丫鬟口中所说的软榻就在谢云山左手边的桌案旁,那榻上还有她晨起没来得及收拾的薄被随意散开。 姜寂臣随手从置物架上拿起竹笛握在手中,挑了轻纱向里间看去。 他眉心微皱,手上动作大些,掀了轻纱走进。 这场面属实是太过难看… 内室的梳妆台七零八落,几件珠钗、玉镯被扫落满地,随处可见都是喷溅的血珠。 床榻之上,一条由血迹汇聚而成的小河流蔓延,鲜血干涸后成了暗红色,几乎与石板融为一体。 谢小将军喉间发涩,震惊看着眼前这一幕。 难以想象,该是怎样的仇恨,还能造就这般可怖的厮杀。 他抬脚,是碎掉的玉镯… 低头看着这玉镯,谢云山倒是想起些关于清韵的事情。 清韵是酒馆里卖唱的姑娘,家中没有亲人,一个女子又无生存之能,只能抱着琵琶卖唱。 一次酒后,他恰好瞧见这姑娘被喝醉的汉子堵住。 浪荡洒脱的谢小将军怎么可能看着不管,他不仅将人赶走,还将清韵带回府上,让她住在后院。 他这将军府还不差一个姑娘的一口饭吃。 想起清韵那双总是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谢云山抬头看向床榻上衣不蔽体、伏在榻边身中数刀的女子。 他将清韵身世讲与姜寂臣听,寂静的内室里谢云山声音沉沉。 清韵是崇州人,家中无亲,这些都是轻而易举就能查到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个无牵无挂的姑娘,会得罪谁呢? 谢云山不顾自己身上雪青外袍,用染血的被子将清韵裹住,打横抱起放在床上。 因为时间太久,她的身体已经僵硬,细长的手指呈诡异的歪曲僵直伸出,青灰面孔上留下的是惊恐表情。 也正是谢云山这个举动,让姜寂臣看清,这女子身上十几刀,刀刀没有击中要害。 从刀口切面上看,这人心狠手辣… 所以他是故意的,故意让清韵失血过多而死。 谢云山用手盖上清韵充血、外凸的眼球,“那小丫鬟就睡在外间,这般大的动静她怎么可能听不见!” 姜寂臣垂下眼眸,去看他鞋旁边那处奇怪印记。 那是一道鞋印,这人的鞋底应该带着泥土,才会在石板地面留下这样的痕迹。 只是这鞋印的朝向,是从床下伸延而出… 姜寂臣狭长眸子闪过凌冽,“这屋子里有迷香。” “本王刚才进来时发现外间香炉中有香灰,这姑娘夜里入睡时应该有燃香的习惯。” 凶手将一定剂量的迷香混入熏香中,既能让丫鬟沉睡,又能让中刀的清韵从昏睡中疼醒,清醒的承受死亡。 谢云山一愣,目光从清韵脸上移开,看向王爷,“你的意思是有人趁着丫鬟昏睡,进来里间杀了清韵?” 姜寂臣用手指了指那处鞋印,“这人应该就藏在床下。” 第159章 姜#社交恐怖分子#安 谢小将军身上的鸡皮疙瘩泛起,后脑勺发麻。 他倒退着回到姜寂臣身边,眼睛死死盯着黑洞洞的床底。 他袍子蹭上不少血痕,姜寂臣嫌弃看了他一眼,“这人又不是蠢的,还能等着你现在抓他。” 谢云山搓搓胳膊,“我当然知道,就是…瘆得慌。” “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谢云山懵懵转头,摇头,“不知道啊。” 姜寂臣嗤笑一声,果断转身离开里间。 也不知道是谁给谢丞相出的招数。 他也不想想,他养的这儿子真的能看懂他老子的威胁吗? 谢云山虽然不理解,但还是乖乖跟上姜寂臣的步伐。 他一直低着头思索,就连从西厢中出来都一言不发。 姜安从栏杆上跳下来,她身边不知何时聚了不少丫鬟小厮,就连管家都在这儿围着。 小姑娘跑向她爹,拉住他的袍子,将自己掌握的重、重要线索迫不及待分享。 “爹呀,安安跟你说哈…” 谢云山:“我知道了!” “诶?”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瞅着他。 清韵入府两年,平素不常出府。 所以根本就没有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潜入将军府后院去杀一个了无牵挂的姑娘。 况且能掌握好时机,趁着院中无人时钻到床下等候入夜也绝非一日之功,这人必定是对将军府后院非常了解。 可这样的人只能是后院的下人。 他府中的仆从都是京都调来的家生子… 家生子,就代表着他一家老小的命都在谢家主子手上。 若不是京都授命他这样做,这人是断不会自寻死路的。 看明白了真相的谢云山更觉得悲凉… 他嘲讽一笑,甩动袖子,内力倾泻而出,在身后柱子上留下一道很深的痕迹。 他赤着眼睛,大喝一声,“荒唐!” 谢云山向来随性,很少发脾气。 下人们纷纷跪地,面色惊恐… “那是一条人命!” 一条鲜活的人命! 就为了警告他,就能这般轻松杀掉一个大好年华的姑娘! 有本事,来杀他啊! 谢云山周身像是燃了把愤怒的火,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去查!” “昨日有谁进过菡萏院,都给本将军抓来!” 管家:“是。” 见谢云山这般生气,小姑娘抓着她爹的手乖乖贴着,只露出双透彻的眸子。 姜安:“丫丫说,昨日修剪花枝的小元来过院子…” “白荷院的大青昨日没有和他一起下工。” “后厨的王婆婆说今早送食材时远远地瞧见小元从后院的小门出了府。” 是的,没错。 就在姜寂臣和谢云山进西厢查看的这段时间,嘴甜人好看的小姑娘已经将后院大半仆从拿下了~ 姜寂臣拍拍她的头,一脸冷冰冰的王爷悄咪咪给自家闺女竖了根大拇指。 正情绪上头的谢云山一梗,“去找小元,他若反抗,生死不论!” 之后他又着人为清韵安排丧事,他自己则是返回前院书房。 谢云山一路都气冲冲,连下人行礼都置若罔闻,径直走进书房。 “云毅,磨墨!” “是…” 姜寂臣也进了书房,看了眼奋笔疾书且字迹潦草的谢云山,自己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语气凉凉,“你姓谢,只要你在崇州府城与本王交好一日,你这将军府上就还会死人的。” “你如今写信质问,倒不如安抚你父亲,就说…” “你在本王府上刺探,如何?” 谢云山总不能将这将军府一散而空… “不如何!” 谢小将军梗着脖子,将笔重重搁下。 “我既是弃子,他又管我与谁交好、与谁结仇!” “我在崇州,是生还是死早就与京都谢家无关!” “我不管王爷与谢家积怨如何,我只知道在崇州你是护国军主帅,我是将军。” 他只知道,在崇州无人怨怼姜寂臣。 王爷也绝非京都人口中暴虐之人,不论私仇,姜寂臣该受他敬重。 谢小将军眼眶猩红,不只是怜清韵死的冤,还是叹自己早被抛弃。 “王爷于我重用,我与王爷交好,哪里有问题!” 他是家族弃子,可在崇州他是谢小将军… 是平殇、南昭两国之乱的先锋,是崇州疫病时与刺史等人救城的英雄。 是姜寂臣告诉他,他这一生不止能浪荡留恋烟花之地,还能受百姓爱戴… 谢云山:“我是谢家人,可谢家教我的是君子之道,而绝非贪纵一己之欲!” 姜寂臣把玩着手中的杯子,或许也正是谢云山这般的经历才能长出他这样洒脱、赤子心性的公子哥… 谢家,错失了一颗明珠。 姜安磨蹭着小步子靠近一身低气压的小将军,“不要生气呀…” 她虽然脑容量有限,不是听的很明白,但她知道向来洒脱的谢小将军好像被抛弃了… 崇尚以牙还牙的小姑娘暗戳戳给他出谋划策,“要不,你也派个人回去?” 不杀人也行,给那老头官袍偷走,然后再把车轱辘卸了,马给吃上泻药。 一大早上,直接来个套餐服务! 谢云山:损,还是你损啊! 他一抽鼻子,一脸认同看向姜安,“你说的对!” 姜寂臣:…… 他捂脸,认真问道:“那你要如何?” 谢云山略微思索,壮志豪言道:“本将军要遣散后院!” 没人可杀,他倒要看看他老子还能捅谁一刀。 姜寂臣挑眉,“你舍得?” 小将军表情张扬,“天涯何处无芳草,美人没了,以后等我老子嘎了再找就是。” 充当透明人的云毅脸皱巴成苦瓜,心里的小人把各路菩萨拜了个遍,这话可千万不能让老爷知道啊! 姜安赞同附和,“你说的对!” 老父亲叹了口气,“阿安!” 你快住嘴吧! 第160章 ‘我’ 谢云山说做就做,命管家将府中所有姑娘带到前院正厅,一同送到正厅的还有整整两大箱金银珠宝。 姜安拉着她爹的袖子跟上谢云山,非要瞧瞧看,这二十八星宿…啊不是,这二十七位姑娘姑娘什么样子。 还未跨进正厅门槛便能听见姑娘们捏着娇娇柔柔的嗓音问管家发生何事,为何要将她们叫到此处,还有那些金银又是何用意? 管家默默后退一步,敛眉低头,“公子随后便至。” 有事问他,别找我,头疼! “将军回来了?” 说话的是位纤手攥着帕子,轻抚心口的美人儿,她身形娇小,一袭烟青长裙衬着她惹人怜爱。 “将军回来了?” 姑娘们摸摸软嫩的脸蛋,扶正发髻,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们的‘金主’。 门外踌躇的谢云山摸摸鼻尖,深吸一口气后,宛若壮士赴死般踏出这一步。 他其后的姜安蹦蹦哒哒跟上。 足足几月未见,谢云山在这二十几位姑娘眼中就像是掉进狼窝的肉,诱人的很。 “将军~” 这声音… 姜安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悄咪咪从谢云山后探出个脑袋来。 入目,并没有想象中的花花绿绿。 这些姑娘面容姣好,一颦一笑皆有礼数… 柔弱的,清冷的,活泼的,天真烂漫的…总之各有各的特色。 “咳咳…” “将军,柔儿多日不曾见到将军,将军可还安好?” 青烟长裙那姑娘满目都是对郎君的眷恋,迈出两步却又停下,欲擒故纵的把戏勾的人心痒痒。 性格活泼些的姑娘暗地里撇嘴,手中的帕子都快撕烂了。 谢云山垂在身侧的手指摩挲… 俊俏的少年郎,哪个不想像话本中那样写一出郎才女貌、红颜知己的佳话。 谢云山:“本将军…” “咳。” 姜寂臣咳嗽一声,打断了谢云山与那柔儿含情脉脉的发挥。 他鼻尖耸动,在门边找了处空位坐下。 一屋子的胭脂味混杂着姑娘们身上的熏香,这味道着实让他不适应。 对上谢云山的目光,王爷神色淡淡,“看本王作甚,你忙你的去。” 他就是来陪闺女的… 本王? 柔儿看向姜寂臣,此人身材高大,周身气势凌然,眉宇之间皆是桀骜,似乎有种天下唯我独尊的杀伐气。 他右手似乎有伤,左手刮去茶沫的动作并不是很熟练。 能在崇州如此自称… 姜寂臣何等人也,在感受到那道探究视线时,狭长眸子轻抬。 只一眼,柔儿胆怯的错开目光,并且退回到姑娘们中去。 对方撤回了一个含情脉脉~ 谢云山收回空落落的双手,略微尴尬的咧嘴。 “柔儿见过镇国王爷,见过大小姐。” 有她出声,剩下的姑娘们就算没见过姜寂臣,也知道了他是谁,纷纷收敛起冒绿光的眼睛,乖乖行礼。 姜寂臣没应她们,也不知厅外那绿竹到底有什么好看的,难道还能比美人颜色还好看? 姜安眉眼弯弯,恨不得立刻投入美人的怀抱,“姐姐们好呀~” 她大大方方站出来,一记歪头杀,“姐姐们用过早膳了嘛?” “姐姐们好漂亮呀~” 小姑娘简单直白的夸赞瞬间俘获这些姑娘们的芳心,若不是有姜寂臣这尊煞神坐镇,估计姜安早就被包围了。 接收到姐姐们善意笑容的小姑娘一溜烟混进她们当中,甚至都没给谢云山将人抓回来的机会。 他抬手欲言又止,“那个…” 姑娘们被姜安逗得娇笑连连,早就将他抛之脑后。 谢小将军挠头,“这到底是谁的府邸?!” …… 好不容易等团子收获满满,就连脸蛋上都不知被谁留下个红唇印,谢云山心底那一丝丝不舍早就磨没了。 他站起身,两手扣在腰封上,终于轮到本将军啦! 他咳了两声清嗓,“本将军决定将后院遣散!” “这两箱子里都是给你们的遣散费,保你们后半生衣食无忧…” 面上带笑的姑娘们这下笑不出来了,要哭了。 俊朗的小将军,京都的世家公子,谁不喜欢啊! 她们待在这将军府后院里,有吃有喝有人伺候。 谢云山此人又不重色,平日里召见她们无非是耍耍剑、作作酸诗、说些甜到齁嗓子的情话,她们若是再粘人些,他还能爆点金币出来… 那柔儿立刻红了眼眶,咬紧嘴唇,一副委屈又忍着不说的模样惹人怜惜。 “可是有人威胁了将军?” 姜寂臣看竹子的身影一顿,眉峰上挑,这是阴阳他呢? 柔儿的话似乎打开了某种开关,这些姑娘们一眼又一眼看向姜寂臣的背影。 这场面像极了被逼无奈分离的有情人。 至于姜寂臣嘛,就是那个恶婆婆! 男人眼角抽搐,眼含杀气的瞥了眼看热闹的谢云山。 你最好赶紧给本王处理好! 谢云山脖子一凉,“没有!绝对没有!” 在姑娘们已经认定的情况下,谢云山这句‘没有’像极了再次被威胁。 姜安将怀中物件统统交给酿酿,误会她爹,这还了得! 小姑娘站在姜寂臣身前,睁着双圆眼,一脸认真,“我爹没有嗷~” 她扒拉着手指头,“谢将军说啦,姐姐们都是大好年华,怎能一生都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后宅院中。” “宅院外还有广阔的天地,有与天一色的松湖,有城郊金灿的麦田…” “南地有春烟杨柳,京都有许许多多像谢小将军这样的少年公子~” 姜安拍拍那两箱钱财,“只要姐姐们答应,这些就都是你们哒!” “买一处小院,招一两个丫鬟,自己做主人,不好嘛~” 她的话,为这二十几位姑娘们勾勒出不同人生的未来,也是她们从来不敢想的未来。 就连谢云山在某一时刻都被小姑娘的话说动。 谢云山是理想主义者,这幅美好画卷,让他认识到,这些姑娘们还有更好的去处… “你们尽管答应,若是两箱不够,本将军再加两箱!” 管家听着公子这豪爽的话,心都在滴血。 再加两箱,这将军府就真要被掏空了! “我答应!” 说话的是一清冷姑娘,她原本就身在江湖,如今再回去,也是心之所往! “我也答应…” “我答应…” “…” 这一刻,将军府正厅中,没有妾身,没有奴家,只有‘我’。 二十七位姑娘,无一人选择继续留在将军府中。 没有了将军府后院姑娘这个束缚,她们之间亲热的宛如亲姐妹,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着往后的归处,言语中满是对以后生活的向往。 谁还管旁边一脸心痛的谢云山。 谢云山并未直接让她们离开将军府,而是给了足够长的时间安顿。 并且她们院中的首饰、物件等等都能带走… 反倒是他,将自己院中大部分东西都打包带走,直接长住镇国王府。 马车上,姜寂臣嫌弃看他一眼,将自家闺女挪着离自己更近。 “记得交伙食费。” 谢云山抱紧自己,可怜兮兮,“我没钱了…” 姜寂臣语气散漫,“那就先欠着。” 他单手撑在小窗窗沿,“本王的府里不养闲人…” 谢小将军举起手,表示他可以做工还债! “既然如此,明日与本王去军营。” 谢云山一噎,试探道:“就不能在府里扫扫地?” 扫地? 谢云山这身份还摆在这里,他府上有谁会真的让这公子哥扫地,还不够他捣乱的。 无情的姜寂臣冷漠拒绝,“不行。” 夹在他俩中间的小姑娘晃悠着腿,一边吃糖,一边看热闹。 直到她拆了第二块饴糖往嘴里塞时,姜寂臣抓住闺女手腕。 谢云山眼疾手快抢过她手上的糖扔进自己嘴里。 姜安:“安安的糖!” 她鼓起脸颊,瞪着一脸欠欠的谢小将军。 老父亲斜他一眼,连忙给小姑娘顺毛,“今日不能再吃饴糖了,当心牙疼。” 姜安舌头舔舔依旧健在的牙齿,委屈巴巴应声,“好叭~” 马车刚停在府门口, 就见府医翘着山羊须气昂昂等在那儿,旁边还站着幸灾乐祸的胡晏。 姜寂臣率先下马车,他转动手上的墨玉扳指,对上老者谴责的目光竟觉得有几分心虚。 他转过身想要伸手去抱闺女… 姜安还记得她爹胳膊上有伤,胖爪扒拉开姜寂臣,“安安自己来!” 说罢,小姑娘像是只小蝴蝶,嘿咻跳下来。 “诶?老狐狸,你怎么来了呀~” 她笑眯眯的,哒哒跑过去,围在胡晏身边。 胡晏身体不好,基本无事都会住在军营,来王府的次数并不多。小姑娘见到他,还是很开心的。 胡晏伸手揽过安安,望向好友,语气调侃,“我来看望孙伯,顺便得知咱们王爷今日没有换药就出门了。” “这不就在这儿等王爷回来,关心一下…” “是什么大事绊住了王爷的脚啊?” 阴阳,还是他会阴阳。 一句话,让姜寂臣和谢云山两个人都很尴尬。 谢小将军轻咳一声,缩缩脖子,“那个,我还要搬东西,就先走了哈~”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啊! 他甚至都没看姜寂臣一眼,脚下生风钻进王府。 独留下王爷一人站在风中凌乱,他顶着一老一大一小的眼神,抿唇不语,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本王下次…注意。” “哼!” 府医拎着药箱,开口就是老阴阳人了,“王爷对自己的胳膊也不上心,想必战场之上一臂也能退敌百里。” 一臂? 姜安皱巴起小细眉毛,赶紧抱上府医大腿。 小姑娘昂着头,“不行啊~” “爹一只手怎么抱安安呀!” “那就没有人给安安写大字贴啦!” “张伯呀~” “……” 府医被她逗得笑容满面,“好好好,老朽肯定给王爷医好!” 胡晏与府医走在前面,姜寂臣在后面牵着闺女。 他捏捏小姑娘软乎乎的脸颊,“今晚让厨房加菜!” 要不是他闺女,这老爷子估计未来几天都得对着自己阴阳怪气。 姜安惊喜的睁大圆眼,得寸进尺的举起爪子,“烤羊腿!!” 姜寂臣宠溺一笑,“好。” 她说什么,便是什么! “耶~” 吃过香喷喷的晚膳后,姜安摊在床上,肚皮圆滚滚的,她懒洋洋翻了个身,眼皮上下打架。 等到她睡到夜半,睡梦中梦到她爹右侧袖子空空荡荡,吓得惊醒。 她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身上里衣七扭八歪的,开了门就要往外跑。 房梁上的姜四咻的出现,两只手夹着她拎起来,又放回屋中。 听到动静的酿酿也过来。 小姑娘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回到屋中,又伸出脚来… “小姐…” “怎么了?” 听见酿酿的询问,她委屈的瘪着嘴巴,“要找爹…” 最后, 同样身穿里衣的老父亲坐在床榻边,与半夜被抱到主院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他摸摸闺女有些凉的额头,是汗水浸湿又晾干导致的凉意。 姜寂臣声音很轻,“阿安做噩梦了?” 小姑娘瘪嘴,脚趾头蜷缩,“嗯!” 她拎起老父亲的宽袖,“梦到爹没胳膊啦…” “哈…” 姜寂臣赶紧将她抱到怀里,轻拍后背安抚,“没事的,爹不会没胳膊,那是府医吓唬人的。” “真的?” “真的。” 小姑娘像只猫崽一样缩在她爹怀里,“好叭~” 嘴上相信了她爹的姜安,在接下来几天里时不时瞟一眼姜寂臣的胳膊。 她小脑袋瓜里一直萦绕着张伯那句‘一臂’。 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跑去她爹院里催姜寂臣换药。 姜安因为习武起得很早,可府医这个时候还未起啊! 几日折腾下来,老爷子眼睛下的青色都快掉到下巴了。 某一天,他将一副药方交给孙管家,让他出去抓一副药回来。 孙管家皱紧了眉,语气担忧,“小主子生病了?” 府医转身的动作僵住,瞪着眼睛,“她没病!” “我有病!” 额… “那您…?” 府医:“老朽起太早,睡眠不好,心血不足!” 孙管家联想到最近小主子天还没咋亮就去敲府医门的举动,尴尬笑笑。 “我这就差人去抓药!” 抓大份的! 第161章 剿匪(1) 在姜寂臣伤没好的这段时间里,姜安成了他屁股后的小尾巴,去到哪里都要跟着。 学堂那边,小姑娘去找夫子告了假。 美其名曰,她爹受伤,又莫得夫人,自己一个人可怜兮兮,就只能她这个小棉袄照顾啦! 百善孝为先,老夫子感动之余大手一挥,准了! 李星桑捂脸。 夫子啊,堂堂镇国王爷,就算没有夫人,还有属下、仆从啊! 再说,一个五岁的小姑娘,顶多能给王爷当拐杖。 屁颠屁颠跑掉的小姑娘和表面依依不舍、实则羡慕嫉妒的同窗们挥挥胖爪, “再见呀~” …… 今日,姜寂臣要去军营处理公务。 他压着并不情愿的谢云山刚走到府门口,就听身后姜安跑过来,扯着嗓子黏糊糊的喊道, “等等安安呀~” 小姑娘连练武的束口劲装都没换下,眉眼间尽是娇憨。 她跑到姜寂臣战马旁,抱上马儿的腿,“安安也要去!” 那马也乖,马嘴呲着似乎在笑,低下头来顶住姜安脑袋,嘶叫两声,似是附和。 眼看小姑娘大有一副‘你不同意,我就躺地上’的样子,老父亲赶紧招呼着她过来。 “好,让你去,快过来…” “骏风几日没洗刷了,脏。” 战马骏风:“咈哧咈哧…” 听不懂,但觉得骂的很脏。 姜寂臣不理会它发疯,牵过闺女后转头,原地哪里还有谢云山的身影。 谢小将军:“王爷,走啊!” 他不知何时上了马背,拉好缰绳,神采奕奕。 姜寂臣嘴角抽搐,他和骏风一样,都疯了吧… 护国军主营中,一斥候飞奔回营,他手中小旗沾染血迹,一张黑瘦的脸也是血迹斑斑。 他哑着声音大喊,“快开营门!” 两侧士兵移开绊马桩,他一路向着军师胡晏的营帐而去。 “军师!” 马还没停下,斥候力竭摔倒在地。 胡晏从营帐中出来,眉毛拧起。 他清楚瞧见斥候身下晕开血迹。 “来人,叫军医来!” “是!” 胡晏拢起长袖,与闻讯而来的将领一同将人搀扶进营帐,“与你同队的黑甲呢?” 斥候:“我们在距离三国交界的十里庄中遇到一队匪贼烧杀。” 他们本是打算派两人回营禀报,剩余八人留下与匪贼抵抗,哪知还未靠近便中了埋伏。 一队斥候拼尽全力,也只送了他一人回来。 他染着血的手抓上胡晏,声音悲怆,“参将…参将被抓走了。” 驾马逃离时,他向身后看了一眼。 平日里最喜欢捉弄他的参将…将他捡回来养大的参将被贼人用马绳勒住脖子拖着前行。 他的眼珠充血,望向自己时,还无声作着口型,跑! “匪贼一共二三十人,向着…向着十里庄外的东北方向…” 胡晏摁住他因为挪动再次出血的伤口,“别说话了!” 他转头喝道:“军医呢!” 胡晏认识他,轻骑甲八营的老幺… 老狐狸眼眶湿热,这孩子绝对…绝对不可以死! 营帐帘子掀起,霍朗扛着军医进来,“快点,给他看!” 军医顾不得头晕眼花,赶紧打开药箱,用剪刀剪去老幺伤口周围的布料。 也是这个时候,他的伤口才真正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幺的腹部被长刀横斩,一截肠子露在外面,血随着他一呼一吸间涌出。 军医见此状况,手停了下来。 胡晏抓住他外袍,“为什么停下来,给我治!” “咳咳…咳咳…” 霍朗搀着他胳膊,欲言又止,“老狐狸…” 伤成这样,还怎么活啊… 胡晏佝偻着脊背,反手握在霍朗胳膊上支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管结果如何,总得试试。” 万一呢… 军医:“热水,酒,铁烙,还有火!” 他将麻沸散倒进老幺口中、伤口上。 早就没了反应的老幺连吞咽都做不到,军医差人按着他的穴位,用水将麻沸散顺进去。 军医将铁烙烤红,深吸一口气,嘴里嘀咕着,“拼一把吧!” 能不能活,真的只能看这孩子的运气了… 话罢,他将铁烙怼在伤处,兹拉声传来,老幺昏迷中依旧疼到痉挛。 伤口太大,几次下来这人早就像是水洗了一样。 虽然说伤口不再流血,可人依旧气息微弱。 将他抬去床榻上,军医缓了口气,“能不能醒过来,只能看他自己了…” 胡晏还没忘记还有一名参将被贼人带走。 他看向紧闭双眼的老幺,将一个皱巴巴的平安袋塞进这孩子手里。 “你得醒过来,得带着他们那份活着!” 留下这句话,胡晏转身离开营帐。 在众人没看见时,老幺握着平安袋的手指轻颤,也不知是不是听见了… 向来温润的军师白衫染血,他肃着脸,眉宇间皆是冷意,“霍朗,去调骑兵甲一营,步兵甲一营,练武场上整军。” 霍朗先是应下,走出去两三步又回头,“不用禀告王爷?” 胡晏:“王爷今日来军中巡查,他会允的。” 霍朗点头,“成,那我和孟不忍领兵!” 老狐狸调的这两营可是护国军中最强的两营,不说以一敌百,五六个人还是近不了身的。 其实,剿匪根本用不上两营、四千人整。 可他们不该杀护国军中将士! 那孩子是参将带着同营兄弟缩衣节食养大的,从小豆芽养成能独当一面的少年,他们之间与亲人无异! “胡晏,发生何事?” 刚到军营的姜寂臣听见了他与霍朗的对话,却并未拦下前去调人的霍朗。 姜寂臣看了眼胡晏一身血迹,面色冷凝。 他一边将闺女揽到身边站,一边径直走向营帐。 胡晏见到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一瞬,也来不及为自己的私自调兵告罪,将事情复述给姜寂臣。 王爷掀起帘子看了躺在榻上生死不知的那孩子一眼,并未回头,朝观砚吩咐道:“给本王备甲胄。” 他要去亲自踏平了那贼窝! 胡晏:“王爷,你胳膊上的伤还没好…” 姜寂臣不在意,从前征战时带伤上战场家常便饭。 谢云山也出言劝阻,“我也去,王爷你就在营中等着吧。” “小爷连骨灰都给他们扬咯!” 团子身量矮,歪着身子也瞧见了闭着眼睛、胸膛起伏微小的老幺。 她记得他,平殇、南昭之乱归程时,被拉着与麦子比高矮的少年… 她圆眼透亮,稚嫩的声音坚定,“安安也去!” 她抬头,对上姜寂臣的眸子,“爹身上有伤,安安替爹去!” 姜寂臣还未出声拒绝,就听小姑娘说道:“他肯定很想把参将带回来…” “安安帮他带回来!” 帮他把他的亲人带回来。 第162章 剿匪(2) 其实十人一队的斥候遇到情况本该返回营中禀告后,再出兵剿匪的。 可如果他们返回营中再出兵,这段时间里那些贼匪早就将十里庄烧杀殆尽。 他们决定与其抵抗时,便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就算是一死,也要试试将百姓解救! 姜寂臣看着小姑娘干净的圆眼,突然想起她说自己想习武时那副坚定的小表情。 他的阿安,心中装着见过的每一个人… 姜寂臣:“好,你替爹去。”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去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他将闺女推到谢云山身边,“护好她。” 谢小将军牵起姜安的手,低下头,“放心,肯定护好了!” “走了嗷~” 目送着一身飒爽的小姑娘走远,姜寂臣低声轻唤,“姜九。” 鬼魅般出现的暗卫单膝跪在主子面前,静静等着指令。 “跟上阿安。” “是。” 胡晏轻叹,“安安身边有姜四,还有酿酿他们,哪里缺个姜九。” “你既担心,又为何放她去涉险?” 姜寂臣站在营帐前,嘴角勾起笑意,以父亲的口吻无奈又自豪的说道:“本王总不能阻着她…” “她总要长大,总会有自己喜欢的事情。” 他要做的,就是默默看着,护着… …… 练武场上,姜安随手从场地顺了杆长枪。 她掂了掂,太轻!太长! 不好用! 小姑娘被霍朗和谢云山夹在中间,看着台下四千将士。 他们目光灼灼,完全没有因为她还是个小姑娘而轻视,反倒因为能与大小姐同战更加兴奋。 霍朗与谢云山对视一眼,抽出长刀,“开拔!” 四千将士齐声应和,“是!” 姜安长枪柱地,小表情凶狠,在一众喝声中小奶音飙起来,“干他丫的!” 前排将士眼睛咻的亮起来,连声附和,直到整个队伍全都跑偏… 谢云山捂脸,恨不得挖个洞给自己藏起来。 果然,离着这小团子近了,都会变得奇奇怪怪。 从调营到开拔不超过一个时辰,他们已经出了军营大门。 整支队伍,最前面是霍朗、谢云山,随后是孟不忍,酿酿也在马上,与小姐同乘。 两千骑兵之后便是步兵,军队浩浩荡荡,全力向前冲去,所过之处黄沙四起… 十里庄, 此地距离三国交界仅十里,因此唤为十里庄,村上百姓不超过五十户。 姜安他们到这里时,十里庄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 家家户户的院门大敞,屋中被翻得一团乱,院中翠绿的蔬菜爬架也倒了… 村中到处都有血迹和匍匐的尸体,在村头的位置谢云山他们找到了几名斥候的尸体。 他们被砍得面目全非,连谁是谁都认不出。 谢云山站在那儿,周身冷峻。 他并未让姜安靠近,着人用担架将斥候尸首收敛好,用白布蒙上停放在一处。 谢云山捡起落在地上护臂。 护臂沾着血迹,镌刻着护国王军的标志,这应该是斥候自己刻下的,手艺并不好,七扭八歪的… 他用袍子擦干净,轻轻搁置在白布上。 “留下一百人马,将村中摸查一遍,百姓尸首都处理好。” “是!” 他最后看了一眼匪贼留下的马蹄印,和拖拽痕迹,转身离开。 霍朗在马背上,前倾着身体,“怎么样?” 谢云山:“找到了马蹄印,和老幺说的一样,往东北方向去了。” 东北方向… 霍朗对这一片熟的很,他眉头夹紧,沉着脸思索。 “咱们得绕过十里庄,不能进村…” “霍朗?” “憨货!” 上马后的谢云山蹬了霍朗一脚,“你想什么呢!” 霍朗控制好马,摇头,“没事,快走吧。” 西北方向曾经是一处与东离交战的主战场,谢云山那时还在京都不知道,可他参与过那一战,对所有细节都清楚的很… 风刮过脸颊,极快的速度下反倒让霍朗的头脑更加清楚。 上元武场比试时突然出现的刺客,还有向着东北方向逃窜的匪贼… 涉及姜安,他不得不多考虑些。 霍朗拉紧缰绳,调转方向靠近孟不忍。 “孟不仁,一会儿如果有变故,你带着安安赶紧走,听见没?” 孟不忍蹙眉,偏头与他低声交谈,“两国交界,东离长公主权力再大也不可能派来太多人马…” “咱们有两个甲等营,不必太多担心。” 毕竟两国早已停战,东离长公主再如何也只敢如同老鼠一样躲在角落里做些小动作。 她要的是万人之上的权力,而不是万民唾骂、史书留名。 霍朗抬眸看向远方,“但愿吧。” 那个疯女人,谁又能猜透她的心思呢… 队伍行进大概一炷香时间,眼前出现一道天堑, 这天堑如同一座山被斧子砍成两半,两面山壁耸立,遮住骄阳。 谢云山夹紧马腹,抬手示意队伍停下。 他前倾着身体去看地面上的痕迹。 匪贼似乎并没有穿过天堑… 霍朗向天堑两边的山壁处张望,“天堑之后三里外就是东离属地,这群匪贼应该不会跨过天堑。” 姜安胖手指着右侧山壁上,“那儿有人烟…” 而且从她的方向看过去,明显能看见一条人踩出来的小径。 只是这小径上的草根未断,显然他们驻扎这里的时间不会太长。 谢云山抬头,笑容张扬,看你们往哪跑! 他与霍朗商议后,将一半人马留在山下蹲守,一半人马摸上山。 骑兵下马,将战马交给留守山下的兄弟。 谢云山与孟不忍上山,霍朗则留在山下。 姜安自然是要跟着上山的,她将长枪扛在肩头,走在最前面。 临走时,霍朗面上坏笑,撞了撞谢小将军的肩膀,“给你个惊喜…” 谢云山:? 他翻了个白眼,有病。 霍朗笑笑不语,一会儿他就会知道有病的是谁~ 孟不忍打仗就是个疯子,拉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第163章 剿匪(3) 天堑一侧的山壁上山势平缓,炊烟之下是一片山寨建筑,寨门两侧都有架高的了望柱,腰间别着大刀的匪贼来回踱步巡查。 谢云山举起右手,做着手势示意身后人马藏好。 他剑眉锐利,扫过山寨匪贼的防守,与身侧的孟不忍交谈,“这布局,不像是一般匪贼。” 了望柱上贼匪看向这边,孟不忍压低身子,从草丛后露出双阴翳眸子,像极了藏在暗中随时扑向猎物的毒蛇。 “营寨有了望柱和箭塔,两侧有岗哨,布局之人应该参与过行军。” 但这些匪贼脚步散漫,就连握刀的姿势都有问题,应该只是就地集结的草匪。 他握上刀把,随时都能冲出去,“我带一队人做前锋破门,你带人绕到营寨后面,趁机冲进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谢云山眉头紧蹙,赶紧压下他肩膀,“临行时,老狐狸怎么说的!” “先找参将!” 支楞着耳朵一直听着的姜安拍拍谢云山。 她眼眸亮亮的,张开小嘴要说什么… 谢云山瞪她一眼,大掌糊了小姑娘脑袋一把,“不行!” 小姑娘瞪起眼睛,鼓着脸,“我还没说呢!” 谢小将军给她个后脑勺,“不行。” 姜安气急了,这人连说完话的机会都不给她。 小姑娘表示她哪里能受这委屈,当即咻的站起身,小靴子重重踩上谢云山的脚。 她力气不是一般大,后者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精彩极了。 酿酿赶紧拉着小姐重新蹲回草丛后面,心里默念:祖宗啊… 姜安小细眉毛扬起,凑到谢小将军旁边,“这下安安能说了嘛~” 谢云山瞅她一眼,默默挪动步子,离她远点。 姜安:“我可以和姜四先进去找人…” “安安长得小,姜四跑得快,不容易被发现。” 小姑娘知道姜四肯定就在自己身边,抬起小脑袋小声叫着他的名字。 “姜四呀~” 一身黑的暗卫不知从那棵树上飞身而下,惊了附近埋伏的将士,他们手中的刀差点出鞘。 谢云山眉头皱的更紧,虽然不想承认,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他捏捏小姑娘的脸,“约法三章!” “唔…”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知道啦~” 她伸出两根手指,“不准擅自行动,要保护好自己。” 每次都是这些,安安都能背下来啦。 小姑娘越乖,谢云山这心里越没底,他张了张嘴,却又觉得无力。 他松开手,又在姜安泛红的脸颊处轻轻揉了几下。 谢小将军第一次对一个人生出无奈,这小破孩现在保证的再好,一会儿还是会乱来。 反正有姜四在,这暗卫的本事他还是见识过的,小姑娘不会有事,索性就由着她了。 他把信号烟塞到姜安手中,语气认真说道:“找到人就发信号…” “防身可以,不到紧急关头不准动杀念!” 谢云山仍旧记得松湖北苑花园中用袖箭杀人的姜安,表情冰冷,哪里还像是个软乎乎的小姑娘。 他知道身为镇国王之女的团子注定不会平凡,所以他会亲自教她用枪。 可总归她还是五岁的娃娃。 不管未来如何,姜安的小时候该是快乐无忧的。 小姑娘将信号烟揣进怀中,面对谢云山的忧虑灿然一笑,“安安记住啦~” 他虽然唠叨了些,可姜安知道,谢小将军是在关心自己。 孟不忍始终都是不赞同的,可他又不忍心说出拒绝小姐的话。 就只能走到姜四身边,“保护好小姐。” 姜四与他从前认识,还算熟络。 他看了孟不忍一眼,然后抱起姜安消失在林中。 孟不忍懂姜四那一眼的意思,姜安是他活到现在的理由,便是他死,最后一刻也是要护着主子的。 姜四离开后,谢云山带着一部分人在半山腰绕到营寨后面埋伏好,等待着姜安的信号。 营寨的防守虽是出自行军之人的手,却因着哨岗上的匪贼散漫,留下了空子给姜四钻。 在营寨右侧马圈后并无哨岗! 姜四带着姜安从这处翻墙入营,一路畅通无阻的靠近附近房屋。 小姑娘从暗卫怀中下来,蹑手蹑脚靠近这屋子的窗户。 她悄咪咪掀开个缝往里看去,屋中是大通铺,应该是匪贼的住所… 她没啥兴趣的阖上窗子,哒哒往前走去。 姜四就跟在主子身后,她要扒窗,他就给放哨。 若是有人靠近,姜四便抱起主子躲进屋子里。 几次下来,小姑娘对这个流程已经非常熟悉,听见有脚步声,她就立马转身像是只八爪鱼一样扒在姜四身上。 就这样姜安带着姜四一路从营寨最右边找着,直到发现了厨房… 厨房中最后一人走出去后,小姑娘从拐角处探出个脑袋。 她圆眼弯起,嘴角的笑透着股不怀好意的味道。 只见她招呼着姜四进了厨房… 姜安先是走到水缸前,低头去看这一缸匪贼用来做饭的水,然后… 抽出袖箭中的一枚箭头泛着绿光的短箭在水中涮了涮~ 原本致命的毒药经过一缸水的稀释没了原本的毒性,却也够那些匪贼难受一阵了。 安静的厨房里,精致的小姑娘对着枚短箭笑得猥琐。 她甚至都没忘记将‘证据’带走,还顺走了个大包子~ 姜安站在厨房门前,咬下一口大包子,指了指营寨中最大的那处房子,“姜四呀,我们去那里瞧瞧吧!” 姜四沉默点头,抱起主子一阵风似的掠向那个方向。 就在他们走后,去而复返的厨子嘀嘀咕咕,“吃什么鸡啊…” “新首领怎么这么麻烦!” 身侧另一人出声打断他,“小点声吧,没看见那人死的多惨嘛!” “……” 姜安指向的那处房屋处于营寨的最中间,正对着寨门位置的是议事厅。 这处来回走动的人很多,小姑娘指挥着姜四停在后窗位置。 她瞧见右侧那处排房的守卫多些,还有匪贼拖着人关进去。 这儿似乎是他们关押掳来的人的处所。 “姜四,你去瞧瞧~” 她蹲在大缸旁边,小小一只藏起来。 姜四没动,平静的眸子满是抗拒,他不能将主子放在这里。 小姑娘撅着嘴,拍拍自己,“安安很乖哒,不会乱走,就在这里等你呀。” “要是看见那参将,就把他带出来…” 姜四:“您在这里等我。” 姜安点头,“嗯嗯!” 看着暗卫脚踩横栏咻的飞身向那处排房,小姑娘蹲着艳羡的张大嘴巴。 她咬了一口包子,耳朵动了动。 隔着一层木板,姜安听见有人走进背后倚靠的屋中。 第164章 剿匪(4) “天堑上可埋伏好了?” “回首领,人都已经安排下去了,就是…” 一仆从送进屋中茶水,放在首领旁的小几上。 细长的一只大手拿起杯子送到嘴边,他嗅了嗅这茶的味道,山上采摘的茶尖儿,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还是陈年的… 首领将茶放回原处,指尖沿着杯壁打转,“就是什么,说!” 站着回话的人连汗都不敢擦,战战兢兢说道:“首领,手下兄弟都知道这天堑中间曾是战场,那下面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大家伙真的发怵啊!” “嗤…” 首领收回那双养尊处优的手,随意整理着袍子,语气嘲讽,“活人都不怕,反倒怕起死人来了。” 趴在外面听着的姜安眨眨圆眼,战场? “本公子说了,这天堑多有商人赶路,怎么…你们有钱不赚?” 他倚靠着太师椅椅背,声线扬起,“不过就是处战场,当年你们那位镇国王爷率军穿行,挑了东离大营。他都不惧此处死过数以万计的人,你们怕什么。” 小姑娘站起来,抠抠脑壳,圆眼迷茫,咋还有她爹嘞? 回话的匪贼小头目尴尬笑笑,双手搓着,“咱们这等草根,哪敢和王爷相提并论…” 他们这位新首领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养大的,就是不知道为啥想不开上了他们这山。 如今听他这话的意思,恐怕还不是南商人。 可这些,小头目都不在意,什么国仇家恨,哪里有填饱肚子、金银绕身重要啊! 不过,八卦嘛,是人克制不住的天性~ 小头目:“您对这打仗还有所闻?” 首领好看的眉眼划过精光,就等你这句话呢! 他单手撑着脸,像极了臭屁的小孩,“本公子什么都知道…” “知道当年东离长公主当年与南商一位皇子有情。” “那皇子行四,是如今南商太妃亲子,谥号雍王。” 小头目一副吃到大瓜的模样,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那不就是镇国王爷的胞兄?!” 外面的姜安也吃到了大瓜。 她扒拉着这几根手指头,小细眉毛打成结,一个人嘀嘀咕咕,“伯伯和那个爹不喜欢的漂亮姐姐是一对儿?” 片刻后,姜安恍然大悟般点点脑袋瓜,怪不得她爹要让漂亮姐姐和伯伯埋一块儿去! 屋中的首领耳朵动了动,听着一墙之隔的碎碎念声,嘴角勾起笑。 小屁孩,这下你总能听明白了吧… 上次松湖别苑的金腰牌就是他故意留下来的,本以为‘金离’二字能让她对自己的身份产生怀疑,没想到这小姑娘居然给它熔了! 熔了! 这个败家孩子! 就在首领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见墙后的脚步挪动,那小屁孩跑了! 他咻的站起身,吓得还意犹未尽的小头目倒退着坐到地上。 小头目憋住声音,揉了揉碎成八瓣的屁股,完全就是敢怒不敢言! “首…首领?” 首领表情难看,大步离开去找那小屁孩。 他心里骂骂咧咧,老老实实待着听完不行嘛,做个任务咋就这么难呢! 原是姜安看见她的暗卫扛着一人出了那排房,她就赶紧跑过去了。 小姑娘眼神希翼,“怎么样,他还好嘛?” 姜四垂下眸子,声音很轻,“死了,失血过多。” 姜安愣怔住,目光所及处是那参将垂着的手,那双手布满老茧,上面有被捆绑的痕迹,伤口血肉模糊,应该是剧烈挣扎过。 她白嫩的小手轻轻抓向参将的手,是冰冷的… “那也要带回去!” 姜安的声音坚定。 她那双圆眼染上怒意,不经意间看到排房里面的样子。 这处排房很长,不只是关押人用,还会用来囤放兵器和暂存的粮草。 她掏掏腰间的小布袋,从里面找出火折子,脚步重重走进排房里面。 “让你们坏!” “让你们欺负百姓!” “都给你们烧咯!” “骨灰也扬咯!” 她一边将粮草引燃,一边表情凶狠的嘀嘀咕咕… 等到火势将小姑娘的脸映亮,她跨过躺在地面上的匪贼,全然没有要管他们的意思,径直走向门口,还不忘关上门。 受着庇佑,手上却沾着护国军将士的血,他们不配活着。 姜四跟在主子身后,“还放信号烟吗?” 他往后看了一眼,这烟可比信号烟显眼多了… 小姑娘掂了掂顺的长枪,扔了啃了几口的包子,呲着一口小白牙看向面前站着的戴着面具的首领。 “不用啦~” “姜四,把人放下,我看着,你上!” 姜四听令放下参将尸首,一双冰冷的眸子盯住那年轻的首领。 首领看着这小屁孩身后烧起来的大火,差点没厥过去。 他的声音清亮,“小屁孩,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姜安长枪柱地,眉间尽是冷意,“杀人,小心晚上他们去找你!” “嗤,本公子不怕。” “不过你…” 小姑娘打断他的话,“姜四,弄死他!” 姜四:“是。” 他长刀出鞘,刀锋劈开空气直奔首领门面而去。 首领侧身躲开,那刀刺进他身后小头目的脑中,直插入地! 他接下姜四一拳,力量的悬殊让这首领倒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他不是这暗卫的对手… 首领偏过头,面具下的唇角勾着笑,“小屁孩,我想说的是,那排房里有炸药。” “还有,后会有期啊~” 他挥挥手,飞身上了屋顶要逃。 首领凌空而起,却被后方而来的一支箭贯穿肩颈,如同落燕般坠落。 谢云山先是看了眼手脚都全乎着的小姑娘,长剑出鞘,喝声道:“都从这儿往左边撤!” “所有匪贼,一个不留!” 他安排人带走参将的尸体,瞪了眼被姜四抱在怀里的小姑娘。 “快走!” 姜安心虚的左看看右看看,胖手扣脸,“安安也不知道有火药呀…” 孟不忍与谢云山汇合,他砍倒一名匪贼,擦去脸颊上喷溅的血迹, “火放就放了,反正也是要毁了这里…” 连山头都给他平了,岂不是更好! 谢云山两只手拉住疯狗一样的孟不忍,连后槽牙都在用力, “行行行,你们厉害行了吧!” “你别追了,要炸了,哥!” “你是我亲哥!” 谢小将军脸都憋红了,心底疯狂大喊,这就是霍朗说的惊喜是吧! 第165章 剿完了 霍朗双手按在腰封,身上甲胄作响。 他原地踱步,时不时看向山上的位置。 就在他再次转身时,突然传来一声震天炸响。 将军身躯一抖,双眼惊诧… 身侧马儿焦灼不安的动着蹄子,若不是有黑甲拉着,早就原路返回了。 霍朗掏掏嗡鸣作响的耳朵,抬起头,“他们…把山炸了??” 只见山尖上浓黑的烟升起,很快就笼罩了半边湛蓝的天。 一小将靠近霍将军,神色迟疑,“将军,咱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霍朗保持远眺的姿势摇头,“不用…” 反正遭罪的就只能是那些匪贼~ “呸…” 废墟中,一根柱子侧立着支撑开一片小天地。 在那之下,一个人形物体动了动,挣扎着起身。 这人脸上的面具早就不翼而飞,灰黑的脸上只剩下双星眸闪亮。 首领手捂着伤口,吐掉口中的泥土,“这小屁孩…” 他骂骂咧咧站起身,一瘸一拐向着小路走去。 什么狗屁任务,还是老子命重要! 山下, 林中传来异响,树枝晃动,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下来。 霍朗一双虎目警惕,手压在刀把上,另一只手示意身后埋伏的将士做好准备。 只见草丛之中窜出来一身黑的家伙,像是刚在炭中滚了一圈出来似的。 他的怀中还夹着个晃悠两手两脚的娃娃… 霍朗长刀半出鞘,眯着眼睛,非常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谢云山?” “啊?” 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抬眼,被夹着的小姑娘也同步抬头。 姜安张开白嫩嫩的掌心,“霍将军呀~” 霍朗:! 他目光扫了一圈,凡是上山的将士全都一个德行,就连疯狗孟不忍都是一身黑。 霍将军拼命压下上翘的嘴角,轻咳两声掩饰,“挺…挺好。” 他转过身去,一边笑一边招呼着麾下将士,“收了,收了。” 谢云山深吸一口气,夹好小姑娘,黑着脸上马。(虽然脸本来就是黑哒~) 军营, 谢云山也没收拾,就这么一边走一边掉渣进了姜寂臣的主帐。 “噗…咳咳…” 胡晏听见动静转头,口中的茶水喷了出来。 姜寂臣也从公文中抬起头,愣怔一瞬。 他握着笔的手停住,目光从谢云山那张脸移到阿安黑乎乎的脸上。 “阿安?” 老父亲不可置信! 小姑娘四肢耷拉着晃悠,抬着鸡窝一样的脑袋瓜和她爹打招呼。 “爹呀~安安回来啦~” 胡晏低头,肩膀颤抖,这牙真白… 谢云山哼了一声,上前两步的动作又掉落一片渣渣。 他将小姑娘塞进王爷怀里,一出声都是熏烟的味道,“给你,给你!” 这语气多少是有点嫌弃的… 还不等姜寂臣询问此次出兵剿匪的结果如何,谢小将军就一股风似的刮出主帐。 老父亲低下头,和他闺女大眼瞪小眼。 胡晏放下茶杯,眼神飘到姜安身上,“说说吧,你干嘛了?” 姜安在她爹怀里一屁股坐下,成功在她爹身上留下个黑手印。 “参将死了…” “安安就放了把火。” 她语气有点虚,“安安不知道匪贼窝里还有火药呀。” 小姑娘两只手比划着,生动形象,“然后就‘砰’的一声…啊不…两声!” “不对,三声,嗯!三声!” 主帐中的欢乐滞了一瞬,胡晏眸中光亮熄灭。 死了… 这是在他意料之中的… 姜安看看老狐狸,又看看她爹,“安安把人带回来了…” “还有战死十里庄的几位将士,谢小将军也着人带回来了。” 护国军的兵,不能流落在外。 葬在一处,他们这些活着的人也会去看望,总不至于孤寂… 姜寂臣抱着闺女,“阿安做的很好。” 姜安眨眨眼睛,并未说话。 人生总是会有不如意,她想日日瞧见城郊的丰收、日日快乐,可太阳总是会落下,春天总是会到来… 她想,参将的死于她而言,于老幺而言,于护国军而言,都是不如意的。 小姑娘张开两只小胖手,若是她再厉害些呢? 是不是就不会有不如意了… 可姜寂臣告诉她,生命总是会悄无声息的逝去。 因为有逝去,所以生命珍贵。 活着的每一日都弥足珍贵… 姜安清洗干净,换了一身衣服后,她爹带着她去了主营后面的一片空地。 那里日日都有人打扫,大片的青草没过脚背,风吹起时,莎莎声响宛若吟唱,平静…安宁。 在小姑娘的眼中,她面前是无声的碑林,每一块上面都清楚刻着一个名字。 有的已逝,有的则是衣冠冢。 “大战之后,找不到他们的尸首,只能由同帐的兄弟将他们的衣物葬在这里…” 其实更多时候,一个营帐,无人生还。 碑林无声,可他们的功绩却是轰轰烈烈… 他们站在一片新碑前,其后是还未掩埋的棺。 这棺是工兵做好的… 孟不忍身上还沾着木屑,面无表情却又十分熟练的封棺。 姜寂臣牵着姜安,低沉的声音在风声中响起,“阿安不必为没能救下参将而懊恼。” “护国军中将士早已准备好了葬在这处…” “八营将士是为家国而死,纵使心中有憾,却无悔。” 有人倒下,便有人起来。 “活着的人会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着。” …… 活着的人会带着他们那份,好好活着… 担架上的老幺连起身都做不到,他眼眸赤红,大滴的泪无声砸进草地。 姜寂臣的话,说给姜安听,亦是说给存了死志的老幺听。 少年仰躺着,望着湛蓝一片的天,还有八营其他兄弟悲切、担忧的脸庞。 今日的天空和他记忆中一样的蓝… 主帅及将军们举起手中的酒碗。 姜寂臣蹲下来,让小姑娘与他一起拿着酒碗。 清透的酒水洒下,在草地中消失不见… “埋!” 土填在棺上,连着他们的不舍一同掩埋。 姜安睁着透亮的眸子,与他爹站在一处。 她想学做棺… 第166章 学做棺材 将参将和士兵们安葬完,小姑娘挣开她爹的手,跑向孟不忍。 她昂起头,语气认真,“安安可以和孟参将学做棺嘛?” 孟不忍愣住,甚至都没有思考,一口应下,“好!” 脑子追上嘴之后,他有些手足无措,“做棺很辛苦…” “小姐千金之躯,不用学…”这些的。 姜安不解歪头,“为什么安安不能学?” “我力气很大的。” 镇国王府长女这个身份只在拼爹时才会被小姑娘想起~ 孟不忍看向姜寂臣的方向。 在得到王爷颔首的肯定后,他才再次应下,“小姐想学,随时都可以来找属下!” 小姑娘看着他,“现在。” 孟不忍喉结滑动,这么突然嘛? 他原本以为小姐只是被这次的事情刺激到,情绪上头。 可接下来的几日,姜安都跟着她爹一起出现在军营中。 每日准时去找孟不忍报到。 从上山选木材,到裁木板、打磨… 小姑娘扛着块大木板子,两只胖手都磨出水泡了,也一声不吭的坚持。 直到六日后,棺材上好漆… 姜安看看自己包成馒头的爪子,再看看有模有样的棺材。 人生总有不如意,那她就尽最大可能让这不如意完美些…再完美些! 她或许保护不好所有人,可她会做棺了。 姜寂臣来接小姑娘,他与胡晏他们停在几步开外,就看着捧在手心的小姑娘站在那具打造好的棺椁旁。 “阿安…” 听见她爹的声音,姜安转头。 她朝着那道高大的身影伸出手,嘴巴瘪着,要哭不哭的样子。 做棺材,真的很累… 她的手真的很疼… 老父亲赶紧将人抱起来,用手轻轻擦去她眼中蓄着的泪水。 “爹带你去上药,上了药就不疼了。” 小姑娘用指尖捏着他的外袍,指向那具棺材,“阿安学会了…” 以后,她也可以为死去的将士造棺了。 生命珍贵,逝去不该是悄无声息,她会记得,会记得那棺是她亲手打造。 姜寂臣听着闺女的话,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摸着小姑娘满是汗水的脸,语气骄傲,“我们阿安很厉害。” 从工兵营到主帐这段距离,小姑娘早就趴在她爹肩头睡着了。 从马车下来,胡晏他们看着姜安软乎乎的睡颜,放轻了声音,生怕吵醒她。 谢云山远远看见他们回来,要打招呼,被孟不忍速度极快的掠过去,堵上嘴。 谢小将军差点被他这力气憋死,都翻白眼了… 他拍着这人没轻没重的手,“唔…” 胡晏摇头,声音很轻,“小姑娘睡着了,你小声点。” “孟不忍,放开他吧。” 谢云山重获新生,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姜安又休息了一日,才想起她已经连着半旬没去学堂了。 心虚的小姑娘穿好学子服,乖乖巧巧站在偏厅中,低着头去看自己脚尖。 偏厅外,几个小少年撅着屁股透过窗纸往里面看去。 霍长明急得原地打转,生怕他妹妹挨罚。 “星桑,怎么样啊?” “哎呀,你让我看看啊!” 李星桑回身给他一巴掌,“老实待着,我看夫子不像生气的样子。” 如他所言,位上坐着的老夫子面上确实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语气平缓的询问他这小学生, “安安可否告知老夫,这半旬你都做了什么?” 姜安抬起头,五岁的她长高了很多,身量长开,有了几分小美人的影子。 “安安去十里庄外的天堑剿了匪,葬了牺牲的将士,学了做棺材。” 夫子看向她,语气不解,“为何学做棺?” 她是镇国王之女,这些事情甚至不用小姑娘知道的。 “军中将士的棺是由工兵营造的,结实,不会塌。” “牺牲的将士睡着安心。” 老夫子招招手,让她上前来。 姜安乖乖走近,睁着双干净的眸子,随着夫子的动作将背在身后的两只胖爪摊开。 是真的胖爪,因为她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 她小声嘀咕着,“夫子不罚安安嘛?” “我没有温习功课…” 老夫子大笑几声,苍老的手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夫子为何罚你…” “你虽不曾温习功课,却学了军士忠义。” “读书在于明理、知天下,你做到了。” “夫子要奖你!” 他从小几上的盒子中拿出两块饴糖放在小姑娘手心。 姜安笑开,眉眼弯弯,“谢谢夫子~” 她含着饴糖,脸颊鼓起一块,格外憨气。 老夫子拿起书卷,起身,“走,随老夫去堂上。” “嗯!” 不经意间,小姑娘瞥见书卷下压着的信,只注意到‘游学’二字。 她只看了一眼便抛之脑后,如同当日匪贼首领所说的话一般,早就被姜安抛出去八百里。 刚走出偏厅,老夫子就抓到几个偷听的。 祈善渊、李星桑和霍长明站成一排,齐声问好。 姜安见到他们,眼眸微亮,小脚偷偷挪着,不断靠近。 老夫子应了一声,用书卷一人敲了一下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偷听,非君子所为!” 祈善渊与李星桑昂着头,老老实实说道:“学生受教。” 霍长明慢半拍,低着个头,声音可小,“学生知道了…” 老夫子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抬起头。” 霍长明:诶? 他有点懵,听话的抬起头来。 只见老夫子又敲了他头一下,“为何低头?” “你虽偷听,却是为了妹妹,老夫教导你,你便听从受教,不必羞愧!” 霍长明咧咧嘴,他读书不上心,整日听旁人说三道四,已经习惯了自己是个差生的身份,没想过有一日会告诉他不必羞愧。 “学生知道了,夫子!” 这一次的声音,差点给老夫子震聋了。 他瞪了少年一眼,出言调侃,“老夫虽年迈,还不聋。” “嘿嘿~” 李星桑也笑起来,心里吐槽同窗笑得真傻。 七月…八月…九月, 很快又到了一年丰收季。 九月初,同样也有小姑娘的生辰。 王府早在八月就开始准备… 去年便错过了大小姐的生辰,今年一定要办的盛大…再盛大! 特别是姜寂臣,他给整个暗组都下了令,搜罗天下奇珍。 姜安要过生辰一事,成功被高调的老父亲办出皇帝登基的气势… 第167章 生辰 九月初八,姜安的生辰。 摘星院中,主屋床榻上拢起一小坨… 鼓鼓囊囊的被子里伸展开一双小手小脚,小姑娘从里面冒出个脑袋,脸红扑扑的。 “酿酿呀~” 她闭着眼睛,小短腿夹住被子打了个滚,甚至用脸颊蹭蹭舍不得离开的床榻。 门被打开,酿酿走近,打开小姐妆奁前的窗。 阳光倾泻而下,一阵舒服的清风吹动床榻前的轻纱… “小姐,还想再睡会儿吗?” “诶?” 姜安像是小虫子一样从轻纱中探出个头来。 她两只眼睛扑闪扑闪的,充满惊讶,“安安今日醒的很早嘛?” 她每日都是被酿酿从被子拉出来的,今日居然还能再睡一会儿? 酿酿上前,揽住眼看就要倒栽葱掉下床的小姑娘,诚实回答道:“正巧巳时。” 姜安胖脸上的愉悦立马碎了一地,整个摘星院都充斥着她的喊声,“巳时!” 再过一会儿,都能用午膳了! 小姑娘小眉毛耷拉下来,两只小爪胡乱抓着,“酿酿,快!” “衣服!” 她原本想说些什么的,却又被小姐着急的表情打断,听话的转身拿过新衣给姜安穿上。 是该着急的… 王爷说,今日是大小姐生辰,随便她睡到几时,可这个时辰前厅该准备用膳了\/ 小姑娘今日的衣裙漂亮极了,衣服抖开,在阳光下泛着异彩的光。 这燕羽觞只一匹便千金难求,在暗处是华贵的蓝紫,到了阳光下恍若撒了层金箔在其上。 姜安穿着它,腰间白玉点缀,就连头上的小发包都用赤金碧玉镶嵌的发带绑好。 她在窗外那缕阳光的照耀下像极了深海而来的鲛族公主。 姜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懵懵的抓抓胖脸,镜子里的小姑娘也做着一样的动作。 她不由自主离着铜镜更近些,爪子摸上身上的衣裳,由衷赞叹一声:“好漂亮~” 看着就很值钱! 理智回笼的姜安拍了拍脸,小炮弹一样冲出屋子。 学堂! 她来了! 门被大力打开,一抹蓝紫色咻的从游廊一跃而下,跳进院中依旧艳丽的花丛中。 被前院派来催人的正言正巧跨过院门。 他望着施展轻功、秀鞋离地的小姐,脸上扬起笑,“小姐,生…” 辰快乐… 精致的小姑娘从他身边掠过,还不忘顺走正言手里的糖酥,“安安迟到啦!” 诶? 正言举着空落落的手,有点懵,“迟到?” 他看向酿酿,“你该不会没告诉小姐,今日王爷给她告了假?” 酿酿抿唇,不是很想在这憨货的面前承认自己忘了… 正言来了兴致,又将脸凑近些,表情欠欠的,“真忘了?” 酿酿斜他一眼,素手大力推开这人的脸,“离我太近了。” 脖子差点折了的小侍卫抱着自己保住的脑袋蹲下,半天没说话。 离着前院愈近,姜安才发现今日府中的下人似乎多了不少,其中还有些熟面孔。 裕福楼中的小二端着放满紫砂壶的托盘稳如老狗。 他见姜安跑过来,还热情的与这小寿星问安,“大小姐,今日且喜且乐!” (且喜且乐,且以永日。《诗经》) 小姑娘脚步慢下来,抠抠脑壳,“我爹嘞?” 万事不要慌,先找爹再说! 小二看向前厅,“王爷他们就在这儿…” 姜安提着裙摆上了台阶,还不忘礼貌和小二道谢,“谢谢你呀~” “大小姐您客气,小的不敢当。” 嘴上虽这样说着,可被人正视的喜悦还是占据了小二翘起的唇角。 小姑娘绕到前厅门口,扒着门边探出个小脑袋瓜,小声喊了声,“爹呀~” 前厅里的交谈声停下,众人让开身子,露出主位上安坐的姜寂臣。 男人一身蹙金青莲纹长袍,这不常穿的颜色倒是衬着姜寂臣眉宇间的锐利淡些。 他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抬起,“阿安,来本王身边。” 一身华贵的姜安跨进门中… 前厅中,胡晏、霍朗和他夫人,还有谢云山、孟不忍等一众将军,他们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正了身子面向小姑娘。 胡晏眉眼温柔,两手交叠并在身前,宽袍在半空划过一个弧度。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冽,“小姐,生辰快乐。” 他身后一众将军双手抱拳,语气喜悦的齐声高喊,“小姐,生辰快乐!” 谢云山立于一众将领中,双手背在身后,少年眉眼柔和,笑得张扬好看,“小姑娘,生辰快乐呀~” 就连霍长明也拉着李星桑和祈善渊从大人们中间挤出来,“安安,生辰快乐!” 今日是她的生辰呀… 姜安第一次见到这般场景,小小一只呆在那里。 她的四肢百骸都被温暖占据,汇聚在砰砰跳动的心脏处。 “咯咯哈哈…” 小姑娘傻笑着,用可爱的胖脸回了众人一记歪头杀,“谢谢你们呀~” 原来,她可以有这么多人同贺生辰啊。 脑袋里不知为何闪过这一句… 但短暂又不知名的惆怅很快就被幸福占据,姜安飞扑向她爹,用闪闪发光的大眼睛等着。 姜寂臣捏捏她泛红的脸颊,轻声说着,“阿安,生辰快乐。”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嗯啊,安安很开心呀~” 她悄咪咪凑近了她爹耳边,“这是安安第一次过生辰呀,好开心呀~” 孩子的快乐直白又简单,却也让老父亲心疼。 他牵着小姑娘,语气愈发温柔,“以后阿安每一年的生辰都如此。” 他们都会陪着她… 接下来姜安这颗小脑袋瓜被大家摸了个遍,祝福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还没吃饭,小姑娘就要被这些祝福砸晕了。 她站在垒起来的礼物盒子中,憨憨傻笑。 一旁霍长明见妹妹开心,他便也笑,两小只站成一排,说不出的憨气。 在大人们一众畅快笑声中,孙管家进了厅中。 他喜气洋洋的,不知道还以为王府要娶新妇呢… “王爷,诸位…” “午膳已备好,咱们可以开席了!” 姜寂臣起身,顺手从观砚那儿接过一个木盒,交给小姑娘,“收好。” 姜安没有打开,她晃了晃,很轻,也不知道是什么… 明明她爹送她的生辰礼都堆在一旁,怎么这个就要单独送呢? 想不明白的小姑娘被饭菜的香勾着,脚步飘忽。 她将这木盒抛给正言,“收好呀!” 小侍卫放进怀里,用手拍了拍,“小姐放心!” 看了全程的胡晏摇头失笑,希望得知真相的小侍卫不会被吓到。 第168章 拆礼物 他向好友走近,语气轻松,似乎说的不过是一件小事,“就这么给安安了?” 姜寂臣向后看了眼闺女,淡笑着抬步,“本王的东西,自然是要给本王的女儿。” 她年岁小又如何,他姜寂臣不怕她闯祸… 不过是块虎符,给了,就给了。 胡晏自是知道姜寂臣桀骜的性子,却还是劝了一句,“安安心性不定,你就不怕她以后哪天领了兵杀上京都?” 一个国家,内乱、外战,一个不小心,便是伤及国本。 王爷哼笑,语气笃定,“本王的阿安不会。” 脚跨过横木,秋日的阳光照在一身青袍的俊朗王爷身上,他偏过头,半张脸藏在阴影中,语气莫名,“可本王会。” 他从不是良善之辈,身有责任束缚,更有私欲。 “爹呀~” 姜安挂在她爹大腿上,圆眼眯起,“谢小将军说,你请了皮影班来?” 姜寂臣低头,语气宠溺,“对,你前几日不是吵着想看…” 王府书房中有很多书册,有些记录了不少南地的风土人情。 前几日姜安捧着本册子找到他,询问这皮影是何物。 皮影在北地不盛行,这班子是姜寂臣派了人马连夜赶路带回府上的。 席面早就摆好,琳琅满目的菜色让人眼花,席面之中的那抹绿色在树叶都开始枯黄的秋季显得格外珍奇。 值得注意的是正中间的台子四方都有摆放好的酒坛。按照南商习俗,生辰之日是要喝酒的,以盼长寿。 主桌上的姜寂臣握着闺女的小手夹起一块赤酱肉块,小姑娘稚嫩的声音响起,“开席!” 她的话音未落,孙管家便招呼着府门前的小厮点燃爆竹。 一阵噼里啪啦响声中,街上过路的百姓纷纷侧目。 开动之后,将军们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时不时相互谈笑几声。 胡晏与谢云山坐在一处,一人规规矩矩跪坐,一人支楞着腿,端着酒碗的动作豪迈。 谢小将军用肩膀撞了撞这老狐狸,“干一个?” 胡晏放下筷子,一双狐狸眼看向他,夹杂着调笑,“你确定?” 他要是喝了这一碗,府医孙伯晚上可就有得忙了。 “啧…” 谢云山尴尬一笑,“小爷忘了,你不能喝酒。” “没事!” 他给胡晏倒了杯茶水,塞到人家手里,“你以茶代酒,小爷不嫌弃你!” “……” 趁着人多欢乐,一手拿鸡腿的小姑娘圆眼滴溜溜的转,瞅瞅几位将军喝的畅快,又瞅瞅她爹杯子里的醇香酒水。 只见她狗狗祟祟趴下去,将白糯牙齿磕在杯壁,伸出小舌头… “阿安…” 老父亲眯起眼睛,将闺女的小脑袋瓜滴溜起来。 姜安砸吧砸吧嘴,没喝着。 她心虚笑笑,伸出小爪子比划着,“安安可以尝尝嘛~” 姜寂臣:“不可以。” 姜安(不开心):“好叭~” 他将一碗甜水送到姜安面前,用指尖点了点,“你喝这个。” 说话间,还不忘让小厮将主桌上的酒水撤了。 小姑娘捧着甜水,目光追随远去的酒… 哎呀,喝不到了呀~ 好桑心呀~ 嘴巴沾了甜水的姜安伸出小舌头舔了一圈,“诶!” “好甜!” 孙管家又给小主子夹了块赤酱肉块放在碗中,笑着回答:“这甜水是用了从南地运来的甘蔗所制…” “比寻常的要甜很多。” 姜安吨吨吨干了一碗,举起胖爪,大喊一声:“安安要再来一碗!” “哈哈哈哈…” 席面上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 生辰这日,姜安一直疯玩到打更铜锣声响起。 散了席面的霍长明和李星桑都是趴在霍朗身上被带回去的。 姜安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睫毛上挂着困倦的泪水,“爹呀~” 姜寂臣用披风罩住小姑娘,轻拍着她的后背,“阿安困了便睡罢。” “嗯…” 她迷迷糊糊应下,下一秒就响起鼾声。 次日晨起时,昨日的热闹与欢快还刻在姜安的脑中,她懵懵的坐在床榻边任由酿酿给自己擦脸。 小姑娘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一双圆眼透亮,“安安不会是做梦了吧…” 酿酿将湿帕子放进盆中,取了衣裳给小姐穿上。 “小姐没有做梦,那些没拆的礼物还在摘星楼上呢。” “夫子给王府递了信和生辰礼物…” “诶,夫子送了什么呀?” 酿酿嘴角勾起笑,“夫子许您这假再放一日!” 姜安眼睛咻的亮了,张着两只胖爪在床榻上蹦跶着欢呼,“好耶!” 她穿上秀鞋,哒哒往屋外跑去,“安安要去拆礼物呀!” 胡晏送的是长命锁,赤金造的,上面还镶嵌着难得一见的红玉。 霍朗和霍夫人送的是嵌满红玛瑙的璎珞,这种红玛瑙又叫红靺鞨,赤红灿烂如樱桃,非常坚硬,佩戴之人可被神明护佑,传说入水不溺,入火不燃。 谢云山前些日子遣散府中美娇娘差点把府中账房搬空,这次的生辰礼是他搜罗了府中金银,亲自守着匠人用金砸打了个‘聚宝盆’出来! (作者:就是纯金的盆。) 只不过,这将军府的管家恐怕要哭晕在账房了。 其余几位将军,包括孟不忍在内,他们没有一整座将军府可以霍霍,送的礼物虽说平凡些,却也是用了心的。 每一样,挑着捡着,都正中小姑娘的喜好。 拆完了他们的礼物,姜安双手叉腰看着她爹送的这一座小山。 她嘿嘿一笑,“安安来啦~” 凤尾栩栩如生、薄如蝉翼的凤头金钗,以一整块玉料雕刻的白玉塔,前朝流失的一整套琉璃红器皿,金嵌珠石累丝香囊等等… 第169章 虎符 “诶,这是什么?” 小姑娘打开那个平平无奇的小木盒,举着块小巧的物件细细打量。 帮着小姐整理礼物的三人组抬头。 姜安手里那东西陌生又熟悉… 正言咽了口唾沫,目光从小姐手上的虎符转移到她另一只手上的小木盒。 所以他身上带着能够号令五十万护国军的虎符肆无忌惮的待了一整天? 想到这儿,小侍卫抓上他哥的胳膊,腿软! 正律没管心灵收到重重伤害的倒霉弟弟,与酿酿对视一眼。 酿酿低下头继续将那些发簪收整到盒子中。 她的意思很明显,这种需要说话来解释的事情当然还是正律来做。 她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哑巴… “小姐,这是虎符…” 姜安看着正律,圆眼迷茫,“所以嘞?” 这虎符一分为二,一半在王爷手中,一半在陛下手中,虎符合二为一,可调令边关三州的五十万护国军。 陛下手中那一半虎符形如虚设,护国军将士不认。 所以小姑娘手中这小小一块青铜,能抵得上南商大半江山! 姜安胖爪握着形如卧虎状的虎符,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见她张开小嘴,咬在虎符上。 “唔…不是金砸…” 沾了口水的虎符在小姑娘手中甚至有几分可怜。 正律嘴角抽搐,阻拦的手拿起又落下,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句,“嗯,包金的。” 姜安打开腰间的小口袋,将虎符塞进去,胖爪拍了拍。 这小小的口袋里,现在不止有能凋零姜寂臣手下暗组的哨子,又多了个虎符~ 下了摘星楼,她蹦蹦哒哒往姜寂臣的主院跑去。 那小口袋就在小姐的腰间晃来晃去,看的正言心直颤颤! “爹呀~” “午膳吃什么呀~” 听见脚步声的姜寂臣收好信封。在小姑娘的唤声中,眉宇间的郁色散去大半。 小姑娘扒着桌案,将下巴磕在边沿,圆眼眨呀眨,瞅着她爹压在书卷下的信封。 她好奇的问,“爹在看什么呀?” 姜寂臣招呼着人来自己身边,直接将书信抽出来交给闺女。 姜安呆呆的,捧着这信,用圆眼瞅着她爹,“真的能直接看嘛?” 看她这样子,老父亲的心都要被萌化了,他屈起手指轻轻敲敲闺女的脑壳。 “爹的以后都是你的,看吧。” “嗷,好叭~” 小姑娘一边嘟嘟囔囔,一边展开这信。 “安安不要爹的,爹自己留着…” “爹要活好久好久,一直陪着安安!” 姜寂臣爽朗笑着,狭长眸子中尽是宠溺,“好,爹一定长命百岁!” 姜安的鼻子耸动,这信纸展开后沾染着香气,是那种寺庙中的檀香味。 送来这封信的人是护国寺里住着的太妃娘娘… 上次她想将姜安带去京都护国寺不成,这次接着姜安生辰,她又提起送些懂宫规礼数的嬷嬷、丫鬟来镇国王府照顾小姑娘。 这封信还有太妃的印,况且送来时,队伍早就已经偷偷从京都出发,根本不给姜寂臣阻拦的机会。 刚刚还很快乐的小姑娘喜提一堆麻烦人、麻烦事~ 她眉毛耷拉着,圆眼可怜巴巴,“安安不想学什么规矩…” 她看着姜寂臣,疑惑问道:“安安这样不好嘛?” 为什么要学那些束缚人的规矩… 上学堂已经很累了,安安不想回来还要上学呀! 老父亲赶紧点头认可,“阿安这样便很好。” 小姑娘笑弯眼睛靠近她爹,语气娇娇软软,“那可以让她们回去嘛~” “当然可以。” “不过…” 姜寂臣抱着闺女,和他一起坐下,“需要阿安帮爹。” 诶! 小姑娘拍拍胸脯,“安安可以!” “所以,要打架嘛?” 姜寂臣:“哈…不打架!” 姜安失望撅嘴,“好叭。” “夫子在学堂可与你们说过游学一事?” 晃悠着腿的小姑娘点点头,“说过呀~” 她学起夫子扶须的样子,“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不可偏废!” 每见老书生矻矻纸堆中数十年,而一出书房门,便不知东西南北者比比皆是。(取自:《履园丛话》卷二十三) 姜寂臣摸着小姑娘的头,眼眸闪过不舍,“阿安可想去?” 姜安抠抠脑壳,她是想去看看书上所说的南地是何模样,可她也不想离开她爹身边… 小姑娘抓上姜寂臣的袍子,昂起头,没头没脑的问了句,“爹会想安安嘛?” 她虽小,却知道她的父亲不能随意离开这片土地,这里有太多事情都比陪伴着她到处游玩要重要。 “会想。” “本王会时常与你写书信,会派人跟在阿安身边…” 会想他的女儿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有没有很开心,有没有吃好睡好… 被人毫无保留的关心着,这感觉就好像身处在蜜罐中,身侧都是柔软的棉花,任由她在爱意中畅游。 她给了她爹一个大大的熊抱,“安安也会想爹哒!” 姜寂臣护住小姑娘的后背,低头看着她软乎乎的脸颊挤成一团,眼中的不舍愈发多, 他似是安慰自己,又似是安慰闺女,低声说着,“两个月就好…” “本王与夫子说过,今年只到茂、峻两州。” 茂州、峻州与崇州同是边关三大州。这在两州,还有护国军二十三万。 他们都会成为姜安的底气… 姜安脑袋歪着,靠着她爹胳膊,语气软软,“等安安回来,给爹带礼物!” “好,本王等着…” 自从姜寂臣与小姑娘说过游学一事后,在准备启程的这半个月里,姜安就像是块发糕一样,只要有她爹的地方,自动黏黏糊糊靠近。 甚至她每日习武时都更加努力… 谢云山拿过小姑娘手上的枪,解了她腿上绑着的沙袋,抓着人坐在练武场上休息。 他劫了酿酿手上的帕子,给姜安擦汗。 在瞥见她手上留下的茧子时,眉眼闪过心疼。 谢小将军戳戳棉花一样的小姑娘,“一个小姑娘,手上可不能留茧子…” “小爷那有芙蓉膏,一会儿让云毅送来。” 姜安张开短手,理所当然说道:“握枪就会有茧子呀,爹有,你也有。” “安安有茧子,证明我很厉害呀!” 说这话时,她甚至有几分小骄傲。 谢云山无奈叹气,大掌搭在她的脑袋上,语重心长,“就这么想变厉害?” 第170章 游学 这些时日,都是他在教她,自然能清楚感受到小姑娘想要变强的野心。 “嗯!” 姜安的眸子璀璨,迸发出生机与光亮。 “安安要快点变厉害,这样就可以帮爹啦!” 她知道的,她爹舍不得自己离开崇州,离开他的保护。 可是他真的在很努力的保护她了… 京都的人、东离那位漂亮姐姐都在打她的主意,她爹就那么站在自己身前,挡去所有。 她姜安能做的,就只有躲开… 她不喜欢。 小姑娘重新拿起枪,站在练武场上、阳光下,“总有一日,我能和爹一起,把坏蛋都打趴下!” 谢云山偏头去看逆着光的小姑娘,那杆枪的枪尖在阳光下折射出光芒。 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心中那份炙热被这小姑娘重新燃起。 他举着拳头,高声附和,“都打趴下!” 姜安重重点头,“对,打趴下!” 站在亭中看了全程的姜寂臣折身返回。 他身上披着披风,脚步轻松。 跟在身后的观砚偷偷瞄了眼自家王爷,那嘴角的笑都要咧到耳根了! 还有谢小将军,他就没有想过,大小姐要打趴下的首选就是谢家嘛? 观砚表示,真的搞不懂… 这次游学,姜寂臣成了学堂的最大赞助商。 游学所有的开销全都由镇国王府提供,若不是老夫子阻拦,恐怕衣食住行都要安排成顶好的了。 那这哪里还是游学,倒不如说是秋游! 游学,需要轻装简行。每个学子就只能带上一个小包袱,一个小箱子。 出于对姜安的安全考虑,身手最好的姜四也换上了一身常服,跟在小姑娘身边作侍卫。 姜安只带了他一个侍卫。但暗中老父亲沿路安排了多少人,她就不知道了。 参与到游学中的同窗都是一人简行,小姑娘原本连姜四都不想带上的。 她壮志豪言的,感觉下一秒这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就要出去闯江湖了! 最后还是夫子提议,让她带上一名侍卫。 这样,她的安全有保障,游学的队伍也能被兼顾,一举两得~ 出发当日, 姜安身上背着个小包袱走出摘星院。 跟在她身边的姜四不同于往日的黑漆漆一身,他摘下面巾,露出一张生着剑眉星目的脸。 虽然冷冰冰的,但不妨碍他好看呀! 这是今日姜安见他第一面的原话~ 姜四的脸和欣长身材充满少年感,完全看不出年龄,那种高手的神秘莫测和肃杀气势让他生出种距离感。 正言凑近了他哥,“习武还能长生不老?” 怎么几年过去,这人还长这样? 姜四看他一眼,带着护臂的手扣着刀鞘,从正言身侧路过。 他一身玄色暗纹圆领袍,站在姜安身边,就如同一把锐利的剑… 似乎是不习惯这般光明正大出现在众人视线范围内,姜四握刀的手收紧,浑身肌肉紧绷着,只是那张脸依旧面无表情。 小姑娘习惯的牵住身侧人的手。 小手暖呼呼的,攥住姜四一根手指。 他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动,最后又终归于一片平静… 姜安:“我们去找渊渊呀~” 姜四:“是,小姐。” …… 府门前,姜寂臣、谢云山,就连胡晏、孟不忍也都从军营赶来府城为她送行。 姜安牵着新上任的侍卫,即将出去玩的快乐让她兴奋。 见到她爹,她撒丫子就奔过去。 “爹呀~” 姜寂臣弯下腰抱起闺女,掂了掂重量,“你跟着夫子游学定会苦些…” “万事不要委屈自己。” 观砚将一木盒交到姜四手上,这是姜寂臣给他闺女准备的,都是些碎银子、金叶子。 姜安抱住她爹的脖子,蹭了蹭,“爹放心呀,安安肯定不会受委屈哒!” 她可是问了夫子,可以带她的枪走哒! 谢云山眉眼惆怅,跃跃欲试,“安安,你们游行还缺不缺护卫啊,要不小爷和你走吧。” 姜寂臣挑眉,我不能去,你也别想去! “不行。” 谢小将军挺直了背,梗着脖子看着王爷,“为什么!” 姜寂臣神色淡淡,完全不生气的样子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留在府上,还有事情要做。” 谢云山:?什么事情还需要他这个公子哥来做? 就在这俩说话的空档,孟不忍将小姑娘手腕上的袖箭解下,又换了个新的上去。 “小姐长高了,这袖箭戴着不舒服,属下又新做了一个!” 姜安转动手腕,袖箭内衬的皮质是经过反复揉搓的牛皮,格外舒服… 她圆眼弯起,胖手拍拍孟参将的手掌心,“谢谢孟参将呀~” 几位大人围着小姑娘和祈善渊好生叮嘱很久才将人放上马车,就连不喜见人的姜四都被老狐狸拉着一顿嘱托。 姜四面上的肌肉都酸了,拼命忍住自己想要回到树上的欲望,脚下生根般站在原地… 姜寂臣:“本王派了姜九在暗处,茂、峻州两州靠近东离国土,万事谨慎些…” 他狭长的眸子闪过冷意,薄唇轻启,“涉及阿安,宁杀错,不放过,你可明白?” 姜四一手执刀,行了个抱拳礼,“属下明白。” …… “善渊,安安妹妹!” 学堂前,霍长明半个身子从马车小窗里探出,正朝着姜安那驾马车摆手。 他拉着无奈的李星桑下马车,急急忙忙上了他妹妹那辆马车。 四小只在马车里围坐一圈,将各自从家中带来的吃食摆上,两侧小窗开着,一边说说笑笑,一边看着风景吃着糕点。 小姑娘时不时伸出小爪子去投喂马车一侧随行守护的姜四。 这场面看得暗处藏着的姜九莫名牙酸。 小小少年将离家的那点伤心早就抛之脑后。 反倒是家中的父母亲,时不时思虑,孩子这个时辰应该走到哪里了,有没有发生什么… 王府中,胡晏随着姜寂臣来了书房。 “你将姜九派出去,之后出入军营还是要多带些护卫在身旁…” 崇州的细作、暗探并不少,刺杀一事于姜寂臣来说宛若家常便饭。 如今他身边身手最好的都被支出去了,总是要小心那些趁虚而入之人! 姜寂臣‘嗯’了一声,从怀中拿出那串佛珠在老狐狸面前晃了晃。 “本王有这个。” 胡晏翻了个白眼。 听听,这骄傲的语气,切~ 第171章 生火 在姜安走后,姜寂臣也收拾了衣物,与胡晏同返军营。 就连孙管家都被他带走了… 府门口又要送别一波的谢小将军有点懵,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偌大的王府。 “王爷,这王府就这么留给我了?” 姜寂臣接过缰绳,翻身上马。 “府上要做的事宜,本王已经让孙管家都写在册子上,你照做就是。” 看他这说的轻巧! 谢云山拉住孙管家的袖子,嘿嘿一笑,“老人家身体不好,王爷您折腾孙管家干嘛~” 他不要自己管理王府啊! 姜寂臣挑眉,手上握着马鞭指了指他,“这是军令!” “三日后,太妃派来的嬷嬷、侍女就会进城,届时你自行安排。” 与王爷那双墨眸对视,谢云山的笑容逐渐莫测。 他痛快松开了孙管家的袖子,大手一挥,道:“王爷放心,小爷肯定‘好好’款待!” 他说呢,姜安前脚刚走,王爷也要走,感情这是出去躲人啊! 不就是给人找不痛快嘛,这活他做了三年,保证让那些嬷嬷啥的在镇国王府待不上五日就要吵着回京去! 见谢云山领会到自己的意思,姜寂臣夹紧马腹,只留下句‘好好干活’。 跨过朱红大门的横木,谢云山双手叉腰,抬着下巴看向正在洒扫的小厮们。 谢小将军嘴角的笑越来越变态,他咳了两声清清嗓子,学着姜寂臣的语调,“好好干活!” 小厮们面面相觑,却还是老实应声,毕竟孙管家交代了,这些日子府中上下要听谢小将军的。 耍了把威风的谢云山咧着嘴笑,觉得这空气都新鲜不少~ 虽然小姑娘不在府上,可过几日就会有人来陪他了,想想也挺不错的。 谢云山心里惦记的小姑娘此刻已经从南门出了城。 城郊有不少百姓正在收麦子,听见车队声响纷纷直起身子来。 他们打量着车队,相互交谈,也就当是休息一下。 “是夫子…” 他们在看车队,趴在马车小窗边吹风、身穿学子服的小少年们也在看他们。 中年汉子用挂在脖子上的汗巾擦去汗水,扬声问道:“夫子,今日不读书吗?” 车中的老夫子阖上书册,笑着回道:“今日不读书,老夫带学子们游学。” 耕农或许不懂何为游学,为何游学,可他们知道这读书人所做之事定有道理,就像庄稼一定要在春日耕种,秋日丰收般… “阿八叔呀~” 小姑娘手撑着小窗,与说话的汉子打招呼。 她认识他,他家这井田,安安还种过嘞! “大小姐!” 阿八叔这一嗓子,让周围的耕农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 他们用不太熟练的动作站在井田中向姜安行礼,面上的笑容真切。 姜安圆眼弯成月牙,一对小虎牙出来透气,“不用行礼呀~” “阿八叔,麦子今年好嘛?” 汉子憨笑,举着手中金黄的麦,高声回道:“好!” “等草民将麦子都收回去,做了麦芽糖给您送去府上!” 麦芽糖诶! 小姑娘咯咯笑着,似乎眼前已经摆好了甜滋滋的糖… 从崇州出发沿着官道去到茂州,若是快马加鞭夜黑便能到,若是马车则需要两日。 所以夫子需要带着这群小学子在外露宿一夜。 太阳西坠时,他们找到一间破庙… 车队在庙前停下,夫子率先走下马车。 其后几辆马车中,小学子们纷纷探出头来打量这个地方。 破庙两侧生着枯黄的杂草,那草足有一人高,风一吹便轻轻摇摆,影影绰绰的有几分萧条… 庙后应该是一片竹林,只是太久无人打理,竹子茂密。 小少年们下了车,活动着坐僵的手脚,有人出声,“这里真的能住人嘛?” 那庙,连扇完整的门都没有,往里看去能见布满蛛网的神像,和神像前铺着的茅草… 老夫子:“为何不能住?” 他率先向破庙走近,“这破庙对于进京赶考的学生而言可是个非常好的去处!” “既不用花银两住店,也不用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夫子穿着洗到发白的袍子,那背影竟生出几分洒脱来。 李星桑看向同窗,“我们若是不住这破庙,就只能露宿了…” 姜安率先举起小爪子,“安安住庙!” 霍长明拿了行李下来,“我先去找个好位置~”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行动起来,三三两两抱着行李卷去找自己心仪的位置。 姜安瞅瞅姜四,用手比划了一下,“你没有带行李嘛?” “安安的被子不够你睡呀!” 他长得太长啦! 姜四垂眸,“属下睡房梁。” 小姑娘点头,“诶,好叭~” 庙虽然破了点,但胜在小学子多呀。 在他们一顿努力之后,神像上的蛛网被扫干净了,就连香炉都添了香。地面的茅草也都收拾整齐,垫在被褥下。 因为夜里需要火把照亮、取暖,夫子带着霍长明他们去捡柴,留下姜安和姜四带着其他学子留在庙里。 小姑娘一脑袋扎进被子里,还滚了一圈,舒服的眯起眼睛。 姜四动手,用几根木棍架起一口小铁锅,成功收获了这群小少年的一片‘哇’声。 他抿着唇,就差同手同脚的走回到角落里,充当透明人。 等老夫子回来,只见霍长明抱着比自己还要高的柴火,身上还挂着几个装满的水袋。 他将柴扔到一边,两眼冒绿光,“可以吃饭吗?” 夫子看着这些小少年的成果,满意扶须,“将柴火燃着,就可以吃饭了!” 闻言,姜安哒哒跑过来毛遂自荐,“安安来!” 随她爹征战时,那些兔子也不是白吃的! 她先是用火折子将容易燃着的叶子、枝丫烧着,火势稍大后再将柴火架在上面,然后就是鼓起脸颊呼呼吹气… 大概过了一刻钟,小姑娘站起身,“好啦~” 她脸上不知何时沾上黑灰,额前碎发似乎也烧了一缕。 祈善渊赶紧用帕子给她擦干净,既觉得好笑,也为那缕头发心疼… 他们用树枝串上胡饼放在火中烘烤,铁锅里的热汤吨吨冒着热气。 小学子们哪里做过这些事情,胡饼烤的乱七八糟,黑的像炭一样也要往嘴里塞。 或许他们住在破庙里很狼狈,可也正是这次经历才能让平日里一头扎进书海中的小家伙们学会如何生存。 夜里,祈善渊依旧盯着火堆看… 他一直觉得自己从南地流落到崇州这段经历凄楚,可如今他才惊觉,流浪的那段日子里他甚至不用去学如何燃着火把,因为身边还有祈生。 祈小公子将小姑娘抛弃的小被子又重新给她盖上,眉心舒展开。 他不敢忘记仇恨,可也不会再自艾自怜。 祈善渊不该长在不见光的角落里,他得陪在安安身边,一起生在阳光下。 第172章 本将军在睡觉 睡了一夜破庙,又赶了一日路程,姜安他们总算是看见了茂州府城的城墙! 茂州与崇州距离不远,又同在北地。 秋日里的景象大都差不多,城郊偶有骑马而归的黑甲,他们身上插着小旗,那是巡查边关的斥候。 沿路的井田一如崇州般,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崇州学堂的老夫子带着学子来茂州游学一事递了帖子给这里的刺史。 一来是对老夫子的敬重,二来这队伍中还有镇国王府的大小姐,所以他带着人早早等在城门。 “刺史,来了!” 衙役手指着马车行驶而来的方向,赵刺史正了正官帽,“本官可有不妥帖?” 那衙役竖起根大拇指,“刺史今日这官服板正极了!” 赵勤笑骂他一句,抬起步子去迎停下的马车。 “夫子!” 老夫子怎么说都是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他眯着眼睛自己辨别,这人他不曾记得有教授过啊? 再说,南商律法上写的清楚,每州、县的父母官只能是外来,他不可能教过此州刺史。 “刺史大人与老夫相识?” 赵勤穿着官袍,不便向身无官职之人行礼,那双眸子却是极亮的。 “学生在京都望京楼上诵过您的诗和文章…” “您于学生而言就如师长!” 夫子大笑两声,这刺史年岁不大,也就是三十几岁的模样,没想到如今的京都竟还有他的诗… 也难怪赵勤被调任到此地做刺史,与他臭味相投者又怎能习惯官场上那套! 老夫子:“没想到刺史竟与老夫有缘…老夫斗胆,刺史与老夫之间不称师者、学生,做好友如何?” 赵勤握上夫子的手,激动道:“如此甚好…甚好!” 夫子身后的小少年们眼巴巴站着,活泼些的早就抻着脖子往城中望去,那希翼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热情逐渐褪去,上头的赵勤总算是想起来还有一位小祖宗呢。 圆乎乎的小姑娘… 小姑娘… 圆乎乎… 他按照崇州刺史闻守时给的特征在小少年堆里找着。 只见队伍中间一个同穿学子服的小姑娘被其他学子好生护着,她皮肉白皙,一双圆眼透亮,是个精致的美人胚子,只是… 这头发多少有些… 报看! 对此,姜安只能说:莫得办法。 夫子都白发苍苍了,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剩下的霍长明他们连自己的头发都不太能搞定。 也就只有李星桑给他妹妹梳过头发,只不过技术不咋地… 赵勤站在原地没动,朝着姜安行了一礼,“下官见过大小姐。” 姜安摆摆胖爪,“不用给安安行礼呀~” “我是来游学哒,刺史就当我是学子呀~” 没有恃才傲物,更没有贵门小姐养出来的娇惯。 但从姜安肯跟着夫子游学吃苦这一点来看,她便在赵勤心中留下不一般的印象。 赵勤浅笑着,对着小学子们说道:“诸位学子想必也累了…” “本官在府衙备了茂州菜色,准备了厢房…” 小少年们咽了咽口水,望向自家夫子。 夫子:“还不去排队进城?” 话罢,城门口响起一阵欢呼声。 …… 姜安走的第二天,崇州南城门来了一队手持太妃令的人马。 收到消息的谢云山从躺椅上起身。 这比王爷说的早了一日… 看来太妃告诉了王爷错误的时间,估计是担心她这儿子使计。 谢云山‘啧啧’两声。 别说哈~姜寂臣和太妃这俩人还挺了解彼此的… 不过还是王爷技高一筹,谁让他有自己这个帮手嘞! 他喊上云毅,目光炯炯,“跟本公子瞅瞅去~” 云毅:“公子…和太妃结仇…” 这太妃身在护国寺都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找她的不痛快,真的好吗? 谢云山无所畏惧,“反正谢家本来就和太妃有仇,虱子多了不怕痒呗~” 太后没入宫前是谢家嫡女,这两位上届宫斗冠军没仇,说出来鬼都不信。 云毅嘴角抽搐,你咋不说死猪不怕开水烫嘞! 镇国王府大门紧闭,任凭门外太监怎么敲,这门就是不开… 手持太妃令的老太监差点没厥过去,扯着公鸭嗓在那儿高声喊着。 “开门,咱家是太妃娘娘的总管公公,前来给镇国王爷颁令!” 见还是没人开,老太监深吸一口气,拳头正准备落在门上。 “开…哎呦!” 门突然被打开,失了重心的老太监向前扑去。 谢云山脚步一动,侧开身子,任由这货重重砸在青板石上。 小将军眉毛一扬,眼中的幸灾乐祸都不兴藏。 “公公…” “您没事吧…” 两位侍女上来将这太监搀起来。 他脸都黑了,甩开侍女,看都看这人是谁,指着鼻子就要开骂,“你这畜…畜…” 谢云山就站在那儿,眉峰一挑,出口的话透着寒意,“公公说什么?” 谢家的嫡二公子,老太监还是认识的。 只是他怎么从镇国王府走出来了? 老太监自认为很隐晦的又看了眼挂着的匾额,没走错啊… 他扯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阴阳怪气,“原是谢二公子啊,咱家还以为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 谢云山:“本将军看你就挺不开眼的,没看见府门关着呢,敲什么敲!” 老太监一听此言,赶紧直起身板,“咱家奉太妃之名,怎能在府外候着,咱家能等,太妃娘娘的吩咐可等不得!” 哟哟哟,这马屁让你拍的~ 谢云山暗戳戳翻了个白眼。 “这是镇国王府,本将军是护国军从一品大将,若是有重要军情被你敲门所耽搁,就算是太妃娘娘在这儿,也保不住你!” 军中军规森严,老太监一时间还真被谢云山唬住。 “那将军刚才可是在与王爷商讨军情?” 他甚至往后撤了一步。 谢云山眼底闪过坏笑,耸了耸肩,“没有,本将军在睡觉。” 老太监:? 你说啥? 他这次真的要气厥过去了! 第173章 吃宵夜 第173章吃宵夜 老太监脸色黑沉,将拂尘搭在臂弯处,向王府里面看去。 “咱家怎得不见王爷?” “咱家虽说是没根的人,却带着太妃娘娘的令来,见令如见人!” 他声音尖细,刺得谢云山难受。 他眉眼间闪过不耐烦,嗤笑一声,“王爷不在。” “那…” 他倚靠在门板上,双手环胸,堵住这阉人的话,“王爷在军营,两三个月都脱不开身。” “公公要是着急,本将军可以送你去护国军主营。” “只是…” 谢云山挑眉,笑容邪气,“被扎成筛子,本将军可不帮你收尸啊~” 老太监嘴唇抖了抖,强撑着场面道:“既然王爷军务繁忙,咱家便去见大小姐。” “太妃娘娘怜惜大小姐在这边关跟着王爷吃苦,特意送来掌事嬷嬷和礼教嬷嬷,还有贴身侍女…” 他说的这般清楚,这位谢家二公子总没有理由拒绝自己了吧! 老太监抖了抖松垮的脸皮,恨不得用自己抬高的下巴戳死谢云山。 往日在京都,谢云山随着父母亲出入皇城,那礼教嬷嬷他也是见识过的,都是些惯会折磨人的。 还有掌事… 摘星院中的掌事一直由娘娘任着,这阉人也不怕那嬷嬷半夜被人抹了脖子。 谢云山:“不在。” 谢小将军瞥他一眼,姿态散漫。 “我们安安出去游学了,没有两三月回不来。” 老太监铁青着脸。 这人,话术都不变一下,是不是有点太敷衍了! “这王府上下,就只剩下本将军这个暂代管家之责的。” 他垂眸看向老太监手里的太妃令,“要不,你这令就说给本将军听听?” 和你说? 我和你说得着吗! 老太监一甩袖子,“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将军给咱家收拾些屋子出来…” “咱家等着王爷、大小姐回来!” 谢云山非常乐意,朝着云毅摆摆手,“赶紧的,带公公去东苑。” 那可是他精心选的地方… 东苑住着的都是府上亲卫,晨起操练,夜间巡查,总的来说就是别想睡觉! 老太监轻‘哼’一声,端起架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王府主人呢。 “将军别忘了,咱家带来的嬷嬷、侍女得送去大小姐院中。” 这些人都是太妃亲自选好的。 姜安还小,在这些个嬷嬷和侍女日复一日的‘教养’下,定会知道太妃娘娘的好。 届时在姜寂臣与太妃之间,她自然知道该选谁。 谢云山摸摸鼻子,他们这算珠子都快蹦到自己脸上了,可要点脸吧! 谢云山:“那不行~” 老太监:“怎么不行,这可是太妃…” 谢小将军接上他的话,“太妃娘娘吩咐的是吧…” “那这人进去了,能不能活着出来,本将军可不管啊~” 老太监鼻子都快要气歪了,就差用手指着谢云山骂,“你敢威胁咱家!” “吼!!!” 一声虎啸响起,老太监一惊,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谢小将军压下嘴角的笑容,“安安不止讨人喜欢,就连陛下赐下的白虎也喜欢。” “这不,那白虎就养在安安院中…” “安安不在,她那院子,府中下人可不敢近身啊。” “公公,这人…还送吗?” 这下都不用老太监拒绝,他身后跟着的嬷嬷、侍女都快被吓死了… 谢云山抬头望天,心情颇好。 反正如今这王府他说了算,小姑娘的院子,他说在哪儿就在哪儿。 还有府中下人,他也早就嘱咐好了,不准靠近东苑,不准和京都来的人攀谈! 完败的太监灰溜溜跟着云毅去了住所,却不知道今日还只是开胃菜~ …… 茂州府衙偏厅, 被人惦记的小姑娘抱着圆滚滚的肚皮,脸颊上还有米粒。 这饭菜也太好吃了! 成功接收到妹妹眼神的霍长明抹了抹嘴,非常认同的点头。 见小学子们都用完了膳,赵刺史笑盈盈看着他们,“今日就宿在府衙,你们可去府衙藏书阁读书,那儿放着不少茂州物志…” “茂州虽与崇州相近,在风俗上却有不同。” 就拿用膳来说,崇州人更爽朗,平日家中用膳又或是朋友相聚,没有那么多的拘束;可在茂州,用膳完要同桌上所有人打过招呼后才能离桌… 老夫子认同的点头。 他抚着须说道:“茂州有一山,称为仙人…” 此山是边关三州最高的山,登其顶,可将三州尽收眼底,就连东离也可见。 “老夫二十年前登过此山,夜间可见万家灯火、星光璀璨。” 夫子的话化作一幅画卷,出现在少年们脑中,惹得他们心神向往之。 赵刺史:“本官与诸位学子同去,府衙衙役随行。” 闻此,学子们一阵欢呼。 无人担忧山间危险,况且还要过夜… 访群山、观百态,如此才是游学之本意! 藏书阁中吵吵闹闹, 学子们举着油灯,将物志上所见罕事传阅,偶有意见不同时,也会起了争执声… 夫子与赵刺史对坐,正就着一篇文章讨论什么。 藏书阁的窗开了一扇,抬头正巧能见天上明月映着枝丫。 小姑娘披着件外袍伏在矮桌案,小脸表情生动。 她咬着毛笔尖,宣纸上洋洋洒洒都是这几日的快乐… “好啦~” 姜安鼓着脸吹干墨迹,将信折好交给院中站着的姜四。 她哒哒跑过去,伸出胖爪,“呐!” 姜四低头去看短短的小手,伸出手将信轻轻拿起。 小小的,好像他不需要用力就能折断… 苍鹰带着信飞向夜空,姜安昂着头突然问他,“你吃饭了吗?” 用晚膳的时候姜四都不在… 姜四抿了抿唇,沉沉‘嗯’了一声。 小姑娘似乎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绕在男人身边追问,“吃的什么呀?” 姜四:“胡饼。” 他随身带着的… 姜安皱巴起细眉,干巴巴的,不好吃。 她圆眼滴溜溜的转,摸了摸腰间挂着的小钱袋,“姜四呀~” “小姐有何吩咐…” “陪安安去街上吧!” 这个时候,应该还有酒楼开着吧… 姜四:“是。” 姜安高兴的蹦蹦哒哒,她扒着那扇窗,朝夫子娇娇气气的喊道:“夫子呀,安安陪姜四去吃宵夜呀~” 夫子从文章中抬头,“好,安安早些回来,不可贪玩。” 小姑娘一边跑向她的侍卫,一边回道:“知道啦~” “姜四,快走呀~” 侍卫握着长刀,抬起步子跟上。 第174章 峻州 第174章峻州 姜寂臣收到闺女的信时,已是第二日正午时分。 他在帐中处理公文,忽地听见外面鹰啼。 男人放下公务,快步走出主帐。 天空盘旋的苍鹰落在他的小臂,将喙上衔着的信松开… 姜寂臣转身进了营帐,还不忘吩咐观砚取些生肉喂给苍鹰。 信件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带着闺女的风格,她讲了整日坐着马车的辛苦,讲了住在破庙时的新奇,还有茂州菜色等等… 老父亲捻开最后一张信纸,冷硬的眉眼彻底软和下来。 那上面,墨迹几笔勾勒出个丑萌的胖脸,正朝着他笑。 胡晏掀起帐帘,手上拿着本折子走近。 “在下离着老远就听见鹰啼,可是安安送来了信?” 姜寂臣将信纸仔细收好,在老友面前倒是轻松点头,“阿安说,夫子要带他们去登仙人山…” 胡晏解下披风,嘴角勾着笑,一双狐狸眼闪过艳羡,“仙人山可是个好地方。” 那里有百丈高的峰,有银河般的瀑布流水… 他来边关十载,还未曾见过那山。 姜寂臣接过他递来的折子,是这月军中军需开销。 “来年开春,让谢云山陪你去看看…” 他受制,不得离开崇州地界,也只能让谢云山他们陪着胡晏去了。 老狐狸眯起眼睛,也不知是帐中炭火烘的,还是心情颇好。 “左右不过是座山,又为何非得是那座…” “在下瞧着崇州的就挺好。” 姜寂臣没应声,他自然知晓老狐狸这话中的意思,很多时候他们之间都是心照不宣… 着突然提起谢云山,咱们王爷倒是想起他将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观砚…” 姜寂臣未曾抬头,唤来正在喂鹰的侍卫,淡淡询问,“府中如何?” 胡晏挑眉,拿起茶杯,他也好奇的很啊~ 提到这事,观砚绷着的脸难得露出笑容,“回王爷,来的是太妃身边的总管公公,昨日便到了。” “眼下,应该还饿着呢…” 谢云山给老太监准备的院子用一贫如洗形容再合适不过,除了床被褥外,就连喝茶的茶壶都没有。 老太监怎么说也是跟着主子养尊处优半辈子,哪里能受这委屈! 他找到晒太阳的谢云山,还没张嘴,就先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胖狐狸吓得摔倒在地。 功成身退的狐狸崽崽吱呀吱呀叫了两声,就算听不懂都能感受到这叫声中的嘲讽。 紧接着就是这位谢二公子无辜摊手,说什么管家离府前没有将账房和库房的钥匙还有王府印章交给他。 所以这府上钱财,谢云山一笔都动不了! 所以他也不能给这支京都来的队仗管饭咯~ 不止不管饭,谢云山还锁了王府大门,美名其曰:王爷不在府,可府上又有不少重要的军队布防图,怕丢。 一天一夜下来,府上的下人们依旧神采奕奕,就只有老太监他们饿的头晕眼花。 在崇州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老太监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太妃娘娘啊,这崇州真不是人能待的地方啊! …… 观砚讲完,姜寂臣神色没啥变化,倒是胡晏眉眼笑开,出言调侃道:“估计用不了几天,王爷就能回府了。” “军中公务没处理完,本王先不回府…” 胡晏看着他,狐狸眼精明,“王爷当真不是因为安安不在王府?” 刚准备走出营帐的观砚咻的跑出去,属下什么也没听见! …… 今年的北地落雪很早,才十月末就已经下过一场雪。 树梢的枯叶还没有掉落,就覆上一层白白的雪,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十月中旬时,姜寂臣便回了王府中住着。 他在京都的眼线传来消息,太妃身边的总管公公回了护国寺好一顿哭诉。 尖细的哭声传出去好远,连树上的鸟儿都惊飞了,最后还是太妃命人堵了嘴拖出去的。 再之后的京都也热闹了几天,以太后为首的谢家和太妃你来我往,斗得有滋有味。 姜寂臣将这一消息给了谢云山。 高兴的谢小将军喊来云毅,他今日心情好,要赏雪! 云毅眼角抽搐,这雪是得快点赏,不然过午都化干净了~ 十一月初,姜安再次来信,夫子带着他们启程去了峻州。 峻州与东离交界,虽说三年前大战平歇,可两国交界之处依旧气氛紧张。 且边关不稳,两国交界处总有匪贼生事。 刚入峻州,姜安便明显能感觉到黑甲出现的次数比其他两州要多… 峻州的刺史是位五大三粗的汉子,他穿着一身文官官服来迎接时,那画面违和的很。 “下官武百见过大小姐…” 姜安抬头看着面前这人,他身量很高,官服下的肌肉鼓乍着,将衣服撑开。 小姑娘歪头,又重复一遍,“五百?” 这名字好奇怪,难道他还有个兄弟叫‘一千’? 武百不甚在意的笑笑,粗着嗓子解释:“下官姓武,武夫的武,单字一个百。” “家父取名字时恰好升任百夫长…” “嗷,这个样子呀~” 武百见过姜安后,又朝着老夫子说道:“最近城中不安生,接连三日都有百姓去府衙鸣鼓,丢了孩子…” “本官便想让学子们去营中走走,看看两国边关是何模样。” 有黑甲驻守,学子们,包括大小姐的安全也有保障。 “夫子意下如何?” 老夫子:“若是方便,老夫自然是觉得甚好。” 武百爽朗一笑,“夫子放心,此事我已与守营将军提起过…” “那咱们就即刻启程?” 早些送走,他也能早些查案! 现在就走吗? 小姑娘脚下生了根,胖手抓着武百的官袍,眨巴着她那双大眼睛,“现在就走吗?不吃饭吗?” 安安真的要饿扁了,哪怕让她去城门旁那小铺子喝碗肉汤呢! 武百愣怔,面对着十几双希翼的眸子,心中升腾起豪气,“吃!” “咱们去营中杀羊!” 烤全羊!! 姜安眼眸微亮,小嘴催促着,“快走吧,快走吧~” 第175章 饿!饿! 第175章饿!饿! 马车晃晃悠悠,终于在姜安快要饿晕时停下。 小学子们头晕眼花的从马车下来,那一双双因为饥饿而迷糊的眼睛瞬间睁大。 在他们的眼前是一片坚固、肃穆的边防建筑… 刺史提着官服,脚踩矮凳下了马车。 他手指着军营前那条河,对学子们说道:“这条护河,环绕军营一周,是营中将士挖出来的。” 他们将远处的水引到这里,变成一条护河。 加上军营三侧皆有大山,山体陡峭,无法攀爬。 山与河,让峻州军营成了一处易守难攻之地! 听着武刺史的讲述,四周响起学子们的惊诧声。 姜安踮起脚,她这身高,能看见的实在是有限… 只见小姑娘一手抓上姜四的外袍,仰着脑袋,张开小手,“抱~” 姜四弯下身子,单手抱起主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臂弯。 如今已入冬,山上白茫茫一片,与天交接… 身处其中的军营更显寂寥。 小姑娘抱着姜四的脖子,圆乎乎的眼睛里映着的是她最为熟悉的护国军旗帜。 “不知道爹最近怎么样呀…” 她瘪了瘪嘴,有点想念她爹了。 见主子一下子不开心,姜四的喉结滑动,悄声说道:“王爷与往常一样。” 武刺史看了眼打开的营门,招呼着学子们往前走去。 姜安一下子来了精神,嘟囔了一句,“烤羊!” 她拍拍姜四的肩,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姜四依旧站得笔直,他垂下眼眸,“主子,地上雪深,属下抱您过去…” “不然鞋袜会湿。” 诶,这个样子吗? 小姑娘看看自己的小靴子,再看看覆着白雪的地面,又心安理得的趴了回去。 营门处,一身穿甲胄的男人站在那儿,看装扮应当就是武百口中的军营主将,他身后还跟着两名副将。 而此刻,本是一身铁血之气的将军正抻长了脖子去看姜四怀里那一坨。 “咳咳…” 刺史轻咳两声,自认为非常温柔的给了主将一拳。 他咬着牙,声音从齿缝中钻出来,“看看看,还看!” 没看见这群孩子饿的都要吃人了吗! 主将被重伤,脸青了一瞬。 “末将峻州护国军营主将孟不让,见过大小姐!” 孟不让? 怎么和孟不忍这么像嘞? 小姑娘转过身子,圆眼望向这主将,不仅名字像,长得也像! 孟不让松开抱拳的手,面上笑开,倒是没有他哥那般的阴郁。 “末将还有位兄长在崇州,他叫孟不忍。” 旁边的霍长明挠挠头,他怎么不知道孟叔叔还有弟弟嘞? 姜安被姜四放下,她哒哒走到孟不让面前,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人家瞅。 孟不让看着她,她看着孟不让。 二十几岁的年轻将军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好。 两名副将对视一眼,还没见过主将这般无措… 哦哟哟,是谁呀,整天在军营里冷着张脸,护河里面的冰都比不上主将的面皮冷~ “咕噜噜~” 小姑娘抱着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有饭吃嘛?安安饿了…” 孟不让:“有!” “营中有将士们养的羊!” 他可是打听好了,大小姐最爱吃肉! 姜安直接反客为主,雄赳赳气昂昂(急冲冲)踏进营中。 霍长明抬起步子,朝孟不让嘿嘿一笑,“孟二叔叔~” 然后左手李星桑、右手祈善渊,一溜烟进了大营。 在他们四个的带领下,小学子们路过孟不让时纷纷弯腰见礼,在年轻将军还没反应时跑进去~ 夫子以袖掩面,在后面疯狂找补,“他们…平日不这样…” 孟不让轻笑着颔首,“无妨。” 夫子面上礼貌笑着,心底却也悄咪咪嘀咕,所以什么时候能吃上羊? 篝火燃着,架子上的烤羊滋滋冒着油光,将香料撒在上面,浓郁的香钻进众人鼻腔。 姜安一手一根筷子,用袖子擦去不存在的口水,不知道第多少次问道:“能吃了嘛?” 霍长明又重复了一遍,“能吃了嘛?” 副将赶紧把肉片下来,一边笑,一边赶紧动作,“能吃了,能吃了…” 再不让吃,真要吃人嘞~ 十几个小学子,生生吃了两只羊! 孟不让和两位副将一筷子都没动… “嗝~” 姜安打个饱嗝,吧唧吧唧嘴巴,眯起圆眼,就像是一只吃饱准备睡觉的小猫崽~ 孟不让时不时看她一眼,那眼神似是想要亲近,又不敢上前。 “谢谢你呀~” 小姑娘还要接过一盘子肉,却被一手执刀的姜四拦下。 男人低头,用那双平静的眸子望着主子,“您吃太多了,会积食。” 姜安歪头看他,又看看那盘香香的肉,不情不愿的收起小爪子,“好叭,安安听话。” 姜四:“嗯,主子很乖。” 用过膳后,孟不让带着他们去了一处营帐。 “这是士兵空出来的一处营帐,学子们正好睡下。” 帘子掀开,是军营中那种常见的大通铺。 若是一个月之前,说不定学子们还会觉得这样的大通铺睡着多有不便,但此刻嘛… 他们抱着各自的被褥,一窝蜂冲进去。 霍长明扑上去,“有床!” “啊啊…” “啊啊!” 营帐中响起好一阵返祖般的叫声,惹得巡查队伍侧目。 姜安站在孟不让身侧,小表情跃跃欲试,看样子非常想加入到其中去。 “安安小姐…” “诶?” 孟不让指了指旁边的营帐,“末将给您准备了单独的营帐。” 看这些少年的模样,这一路上小姐跟着他们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到了他的地盘上,怎么也不能让安安小姐与半大少年同住一起。 若是老夫子知道他心中所想,定会嗤之以鼻。 这一路上,除非是在不见人烟之处赶路,不然他这小学生定会豪气的抓一把碎银子和金叶子。 这次游学在姜寂臣和姜安的支撑下,游的那叫一个顺风顺水! 祈善渊心思细腻,一眼便看出小姑娘有些不情愿。 “安安自己睡一处营帐也好…” “霍长明总说梦话,省得你半夜被吵醒。” 霍长明:! 谣言,这是谣言! 等他望向同窗们那双生无可恋的眸子时,小少爷心虚的靠近李星桑,“我真的…” 都不用等他问完,李星桑微笑着回道:“真的。” 你感受过睡着睡着,就被一头熊抱住吗? 第176章 出去玩?! 第176章出去玩?! 翌日,孟不让亲自带兵,要去两国交界处巡防。 最近峻州府城中不安生,百姓们人心惶惶,边关作乱的匪贼也蠢蠢欲动,他此行带兵前去,一为震慑,二为城中略卖幼童一事。 斥候已经在峻州附近巡查了不知多少遍,这些略卖幼童之人就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小学子们本想赖床,却被营帐外整齐的脚步声吵醒。 隔着一层帘子,他们能清楚感觉到军营中的紧绷。 霍长明他们站在营帐外看了没一会儿,姜安也睡眼惺忪的走出来。 小姑娘还穿着一身里衣,外披着件袍子,头发散在肩头。 她眼睛半眯着,下意识唤着:“姜四呀,这是肿么了?” 姜四抱着刀,看向奔向练武场的士兵,“属下也不知发生何事,他们应该要出营去。” 出营? 姜安在她爹身边待得久了,自然也就知晓些军中规矩,这般大的动静自然不会是寻常事宜。 她小眉毛拧起,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丝担忧。 “可是边关有事发生?” 姜安对着穿了一身铠甲的孟不让问道。 孟不让顶着张与他兄长相似的脸,扯开抹笑意。“小姐不必担心,只是边关的寻常巡防。” 原是巡防啊… 小姑娘歪着身子,看向将军身后整发的军队,圆眼升腾起希翼。 她举着小爪子,肉乎乎的小脸笑着,“巡防要走很远吗?安安可以去吗?” 在崇州时,她爹去巡防,从来都不带自己。 没有尝试的事情,在小姑娘这里总是充斥着满满的好奇心~ “两国交界之处地势平缓,骑马便可。” 孟不让蹲在小姑娘面前,“小姐若是想去的话,末将骑马带您。” 姜四扫过这人,暗戳戳放冷气。 这是我的活! 霍长明也习惯面对军营,不似其他学子那般拘谨。 他大着胆子高举起手,“我们也可以去嘛?” 他也没有参与过巡防诶! 孟不让挑眉,这些少年初入军营,虽说拘谨些,可眼中的火热之情都快溢出来了。 他爽快应下,“自然可以。” “但是本将军要与你们约法三章…” “不得擅自脱离军队,不得任性,不得扰乱将士!” 李星桑向孟不让行了嗝学子礼,语气激动,“学生自当谨记!” 有他领头,其他学子纷纷附和。 孟不让偏过头对身侧的副将说:“再调一队轻骑,带着他们。” 副将:“是。” 老夫子:“将军…” 孟不让:“夫子不必忧心,此次巡防我带的人多,定会保证学子们的安全。” 他拍拍霍长明的脑壳,嘴角勾起笑,“难得他们对军中之事感兴趣…” “多带他们见识些,说不定日后这里也是他们的镇守之地!” 夫子被将军的话感染,眼眸盛着真情的情感,“那就劳烦将军替老夫照看好他们了。” “安安准备好啦!” 不知何时跑进营帐穿衣服的小姑娘一身玄色劲装,头发束成马尾,手中一杆长枪,飒爽又可爱。 姜安看看夫子,又看看将军,歪歪头,“不出发嘛?” 她已经迫不及待啦! 孟不让:“嗯,出发。” 一望无际的北地,一支足有五千的军队在阳光下缓慢前行。 脸围着白纱的姜安抓着缰绳,与她同乘一匹马的是孟不让。 将军孟不让整个巡查过程中都有一种汗毛倒立的感觉,四周查探却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姜安精致的脸庞隐匿在白纱下,她目光扫过被这白雪覆盖的北地平原。 一望无际… 远处隐约能见东离的城墙… 这种旷野,让她的心都平缓下来,只能听见风声、铠甲碰撞声和马蹄踏过积雪的吱呀声。 一次巡防后,夫子背着手看着神采奕奕的学子们。 他问道:“可开心?” 霍长明他们重重点头,那种心情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夫子扶须,眼中闪过精光,“既如此,那每人一篇文章。” 学子们:“啊…” 原本还开心吃着麦芽糖的小姑娘此刻轻轻的碎了。 她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夫子,“安安也要写嘛?” 夫子瞥她一眼,语气凉凉,“要写。” 他这小学生,什么都好… 短短两年之间与其他同窗所学几乎差不多,就是字丑了些,不爱上学堂了些… 姜安瘪着嘴,将最后一块糖塞进去,委屈巴巴的嘟囔,“安安的快乐没啦~” 为什么游学,也要写文章呀! 她眼巴巴瞧着姜四。 后者的脊背绷直,半天才低低说了一句,“主子,属下不会…” 姜安:这个,你可以会哒! 姜四(拒绝):这个属下真不会。 姜安:嘤嘤嘤~ …… 被文章折磨了一天的小姑娘在睡着之后依旧没有被放过。 她夹着小被子,熟睡的小脸突然皱巴起来… 翻了个身,姜安说了句梦话。 姜四从角落里出来,细细听了一下。 “不写了…” “安安…不写。” 侍卫眼含杀意盯了眼放在小桌案上那没写完的文章… 次日起床的小姑娘打了个哈欠,想起昨晚的梦,瘪了瘪嘴巴。 她爬下床榻,“安安要给爹写信,嘤…” 一炷香后,一封承载着姜安小委屈的信飞向崇州~ “安安,要用早膳吗?” 营帐外,祈善渊站在那里。 “来啦!” 小姑娘掀开营帐帘子,抓上渊渊的手,还不忘回头去叫自己的侍卫姜四。 霍长明和李星桑不知是从哪个方向回来,朝着姜安他们摆手。 “咱们去伙头那里吃吧…” 其他学子已经吃过了,他们三个等着小姑娘起床,就没有一起吃。 “好啊~” 话多,长得又讨喜的小少爷霍长明在短短两日里已经摸清了伙头的位置! 时刻为自己能开小灶做好了准备。 “伯伯~” “伯伯~” “……” 伙头王伯满脸慈爱抬头,应了一声又一声。 霍长明朝着王伯笑,夹着嗓子,“伯伯还有饭吃吗?” 他让开位置,露出精致的小姑娘,“妹妹还没有吃饭。” 姜安乖乖巧巧点头。 王伯赶紧掀开蒸笼,“哎呀,今早没剩什么,就只有几个馒头了…” “小姑娘先吃一个馒头。” “我一会儿要进城采买,想吃什么,张伯给你们带回来怎么样?” 进城?! 姜安眼眸噌的亮了,脸上写满了‘出去玩’! 第177章 香香哒姜四 第177章香香哒姜四 峻州府城城门口, “伙头,今日来的有些晚啊!”守城将领熟络的与伙头攀谈。 将领走上前,却瞧见伙头身后跟着的姜安他们。 三个小少年带着个漂亮的小姑娘,身边还有个一身煞气、看着就不好惹的护卫。 他动作迟疑一瞬,疑惑望向伙头,“这几位是?” 伙头侧了侧身子,“他们啊…” “是崇州夫子带来游学的学子们。” “军营里没啥好玩的,就想来城里逛逛,我就带他们出来了。” 伙头每月只出营采买一次,对于城中的事情他一概不知,自然也就不知道最近略卖孩子正闹得猖狂。 将领眉心微蹙,正想着怎么开口让这几位小学子回去军营。 也不知道守营门的那群家伙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放他们出来呢! 这么好看的小姐、小公子… 姜安眨巴着她那双漂亮的圆眼,用胖爪戳了戳姜四的腰身。 “姜四呀,你去!” 侍卫轻轻‘嗯’了一声。 他靠近了正在交谈的将领和伙头,“我们要入城。” 将领的手搭上腰间长刀,神情紧绷。 这也不能怪他,姜四身上有种无形的压迫感,这看上去可不是一般护卫该有的气势。 将领:“伙头,你确定他们是崇州学子?” 伙头懵了,愣愣点头。“没错啊…” 姜四抬手,将领后撤一步,手中的刀都快要出鞘了,整个城门口弥漫着火药味。 “镇国王府令牌。” “让我们入城。” 将领松了口气,目光落在姜四举起来的令牌。 他接过令牌,却是真的无疑。 再看向那几个少年,他大概也知晓了是哪位。 他就说嘛,寻常人家也养不出这般精致、贵气的小姐。 姜四挡住将领的视线,没有温度的眸子带着警告。 将领垂眸,双手将令牌归还。 “大人莫怪,只是峻州府城最近发生了几起略卖幼童之事,我等奉命对来往人员查验。” “您带着几位学子,还是尽早归营的好。” 镇国王府小姐,千金之躯,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谁也担待不起。 姜四木着张脸,点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 因着姜四刻意不想将小姐的身份在这儿宣扬开,真切瞧见令牌的也就只有将领和伙头。 伙头面上有些惊惧,一张脸皮绷着,连多余的表情都不敢做。 他也没有想到亲切叫着自己伯伯的小姑娘居然有这么大来头。 将领:“放行!” 他一声令下,两侧士兵让开一条路来。 望着那蹦蹦哒哒的小背影,将领啧啧两声,他算是知道为什么守营门的家伙们要放行了。 在边关三州,谁敢拦镇国王府大小姐的去路… 沿着入城的街一直走,两侧商贩和店面逐渐多了起来,街上往来的百姓也映入他们眼帘。 伙头踌躇着停下步子,“小…小姐…” 姜安呲着白糯糯的牙齿,胖手抓上伙头的大掌,撒娇一样晃着。 “伯伯呀,叫我安安就好呀~” 她笑眯起眼睛,“他们都这么叫安安呀!” 伙头眼底最后的拘谨都被小姑娘驱散,连声应着。 祈善渊:“王伯,您采买后直接回军营就好,不必等我们。” “孟将军和夫子那儿,我们都留了书信,他们不会为难您的。” 毕竟是他们自己偷跑出来,怎好连累无辜的伙头。 姜安点点小脑袋瓜,“是呀,是呀~” “安安都留了信哒!” 提到那信,李星桑眼角抽搐。 希望博学的夫子能看懂那一连串、手牵着手的小人是意指他们出去玩了吧。 伙头:“标下记得了。” “安安…小姐,城中不安生,你们也要尽早归营去。” 小姑娘乖乖点头,“安安记得啦~” 目送着伙头带着人离去,前一刻乖乖巧巧的小姑娘手指着一家铺子,两眼放光。 “这是什么,好吃嘛?” 她脚下生风,小小一个咻的窜了进去。 “安安!” “妹妹!” “……” 李星桑手背在身后,干巴巴笑了一下,“安安这身法学的比咱们快多了。” 姜四想要在不伤她的情况抓到,也要多下手几次呢~ 祈善渊也站在原地没动,神情轻松,“安安聪慧。” 片刻后,小姑娘被姜四拎在手里,从这铺子里出来。 她乖乖垂着手脚,圆眼瞄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嘟着嘴巴,“安安也不知道是卖脂粉的呀~” 她这不是饿了嘛,没看牌匾上写的是啥… 姜四将人放下,难得那张脸出现些自己的情绪。 “主子不能乱跑,街上人多,属下会找不到您。” 小姑娘赶紧抱上大腿,“安安不会啦~” 她还嗅了嗅姜四的袍子,咧开嘴笑道:“香香哒~” 说完,就缩着脖子跑开,生怕挨揍。 姜四抿了抿唇,鼻翼抽动几下,确实香… 都是刚才在铺子里与姑娘们挤来挤去的缘故! 对此,其他三个少年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 他们哪个都打不过,他们啥也没听见。 姜安他们从街头开始走… 这应该就是峻州府城的主街。整条街很长,铺子各种各样,偶尔还能见到杂耍的。 走了一会儿,姜四的手上已经堆了不少稀奇的小玩意和小姑娘只咬了一口的吃食。 他眸子在某处落了一瞬,非常想将暗处的姜九抓出来,和自己一起分担! “唔…这里好多银~” 姜安脸颊鼓鼓囊囊,说话间还不忘抓一颗栗子塞进嘴里。 嗯,香! 霍长明:“本心斋…” “这家铺子,我听我娘提起过。” 小少爷咂吧咂吧嘴,似乎想起了什么美味般。 “店家只做素食,有名的很!” 之前他娘来过峻州,想要与店家谈谈看,是否能将一些素食配方卖给裕福楼… “店家犟的很,不过是真的好吃!” 他用菜羹、韭菜、山药、笋、藕、绿豆粉丝、水引蝴蝶面、水团、白米饭等一些再常见不过的食材却能做出比肉还好吃的吃食! 听着霍长明的描述,小姑娘一颗心蠢蠢欲动。 只见她连手里的栗子都不要了,“安安想吃!” 霍长明点头,“我也想吃!” 李星桑与祈善渊相识一眼,别的不说,霍长明这个憨货形容吃食是真有一套! “安安…” “主子!” 姜安收回小脚,圆眼迷茫,“怎么啦?” 李星桑笑着用手比量起小姑娘的身高,“你瞧瞧里面有多少人挤着…” “你若是进去,怕是会被人踩吧!” 第178章 被拐了? 第178章被拐了? 姜安鼓起脸,双手叉腰,“安安还小,会长哒!” 祈善渊赶紧顺毛,“对,安安还会长高的。” “我们进去买,你乖乖等着好不好?” “好叭~” 小姑娘从腰间的小钱袋里抓出一把碎银子递给祈善渊,“要多买点呀,回去给夫子他们尝尝。” 这一幕恰好被远处茶摊上正漫无目的寻找目标的几个大汉看见。 “老大,你看那小姑娘…有钱!” 衣着稍整齐干净些的男人只看一眼便低下头,“这个成色不错,能卖个好价钱,盯紧了。” …… “让姜四和你们一起进去吧…” 姜安嘿嘿一笑,圆眼古灵精怪的,悄咪咪嘀咕一声,“姜四往那儿一站,肯定没人和你们抢~” 姜四看了眼主子翘着的小发包,他听见了。 最后,还是祈善渊、李星桑带着姜四进了铺子,毕竟姜四只能当个会放冷气的摆件。 他们留下三个当中武力值算高的霍长明守着安安。 霍长明小山一样挡在他妹妹面前,拍着胸脯,壮志豪言道:“你们放心吧,妹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姜安乖乖坐在一旁的台阶上,捧着栗子朝他们挥挥小爪子,“快去吧~” 姜四他们走了没一会儿,对面茶摊上的汉子扔了两个铜板,转身离开。 他们在街上分散开,分了几个位置围住本心斋。 一穿着锦缎面儿棉衣的老妇人带着身后两名下人打扮的男子走近。 她甩着手中帕子,神情倨傲的恨不得将下巴仰到天上去,倒是将财主家那副嘴脸演的像极了。 “小姑娘呀~” 姜安懵懵抬头,咽下嘴里的栗子,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婆婆,你找安安干嘛?” 那老妇人面上的笑堆成菊花,眼中闪过精光,原来叫安安呀。 “安安啊,婆婆这里有糖,你想吃不?” 姜安震惊! 姜安不说! 她嘴边的栗子都掉了,滚啊滚啊,滚到老夫人的脚边。 她瞅瞅那块小小的麦芽糖,再瞅瞅同样震惊的霍长明。 姜安:哥呀,咱俩好像遇到坏人嘞! 霍长明:没错,还挺抠门! 既然如此的话~ 姜安眨巴着圆眼,乖乖伸出胖爪,夹着小嗓子,声音娇娇的,“谢谢婆婆呀~” 霍长明学着妹妹的神情,还不忘把自己脖子上纯金的大金锁扒拉出来。 “婆婆,我的糖呢?” “哎呦呦!” 老妇人赶紧给了小少爷一块,那眼神都恨不得上手抢了! 姜安:哥呀,这人好蠢啊! 霍长明:就是就是。 藏在暗处的姜九将长剑收回身后,他蹙起眉,这到底是谁在骗谁? 姜安不通医术,这糖可不敢下嘴,悄咪咪藏进自己袖子里。 她歪歪脑袋,头上小发包跟着一晃,“婆婆有事嘛?” “安安吃了你的糖,可以帮忙哒~” 霍长明激动的站起身,“我也可以帮忙!” 霍长明、姜安:快点把我抓走吧! 小少爷站起身,那身量都快赶上老妇人了。 她张了张嘴巴,一时间哑声,迷茫的回头看向一处。 这么大的孩子,怕是不好卖吧… 小姑娘手捧着脸,语气轻飘飘的像是把小钩子,勾着老妇人的心。“不用安安帮忙呀?” “那我可走咯~” 老妇人:“用!” 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开张一次,能吃半年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先抓走再说! 姜安:没错没错,先被抓走再说,枪不在身边没关系,安安还有小拳头撒~ 街上百姓来来回回,一眨眼的功夫本心斋旁的台阶上哪里还有小姑娘和霍长明的身影,只留下不少吃食玩物堆在那里。 从铺子里出来的祈善渊手上挂满了油皮纸包着的吃食。 他嘴角的笑在看见空空荡荡的角落时落下,眼中慌乱一闪而过。 “安安呢?” 姜四听见这声,大踏步从铺子里走出来,身上似覆了一层寒霜。 被撞到的一人见他如此,根本不敢吱声,快步从本心斋门口离开。 姜四先是放下手上的吃食,锐利肃杀的眉眼扫向一个角落… 姜九不在。 而此时,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祈善渊抬头,这鹰瞧着凶猛,本该在林间出现的鹰为何突然飞向百姓聚集的城中? 它似乎在指引方向? 祈小公子想起在王府时时常也能听见鹰啸,脑子还没想清楚,心中的不安已经褪去大半。 …… 出城的马车上,姜安生气的双手抱胸。 她坐在一众七扭八歪被迷晕的孩子中间,头上插着一根茅草。 小姑娘鼓着脸戳戳霍长明呼呼大睡的脸,嘟嘟囔囔:“为什么不给安安用迷药嘞?” 那个什么老大说她傻,她可是听见了! 她要记仇了! 她委委屈屈叼根草,手上摆弄着哨子,小眉毛扬起,“安安聪明着呢,哼!” 晃晃悠悠的马车停下时,姜安在里面睡得四仰八叉。 她小脑袋靠在霍长明身上,一只脚搭在另一个孩子身上,睡得可香。 马车的门打开,一男人嗤笑一声,与旁边那人打趣,“就说是个傻的吧…” “行了,赶紧都带屋里去。” 被挪动的小姑娘勉强睁开眼睛,“到了?” 这四周都是林子,只有一条小径通过。 这里似乎是半山腰上,静悄悄的… 姜安被人扛着,还不忘分析一波。 她两只胖手垂着,悄咪咪去看院中的模样。 男人推开院门后,院中坐着三四个汉子,他们见有人来,纷纷站起身。 “哟,今天收获不错啊!” 男人浑骂一声,踢向一人的屁股,“赶紧的,干活去!” 直到小姑娘被人关进屋子里,她才确定这里大概就是这群人的老巢了! 这屋子里还有三四个幼童抱在一起,缩在角落里。 他们似乎被打怕了,露出来的皮肤都有鞭痕,一双眼睛非常胆怯,就连哭都不敢哭… 姜安支楞着耳朵,听见落锁的声音后,胖手抓起霍长明的袍子疯狂摇。 “哥呀!” “霍长明!” “起来啦,打架啦!” 第179章 直接就是一板砖 第179章直接就是一板砖 小少爷颤颤巍巍伸出手,声音气若游丝,“妹啊,晕…” 姜安眨眨无辜的眼睛,胖爪松开。 只听‘啪唧’一声,霍长明重新倒回茅草堆中。 他费劲巴拉重新坐起身,小姑娘就乖乖蹲在他身侧等着。 霍长明摸摸身下的茅草,扫了一圈这屋中。 幽暗的房间,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躺的到处都是的孩子,还有角落里抱在一起满身伤的幼童… 小少爷拳头都硬了! 他脱下外袍给姜安披上,生怕妹妹受一点委屈。 “妹妹啊,一会儿下手重点!” 小少爷表情凶狠说道。 小姑娘:“嗯!” 霍长明摸上脖子,金锁果然不见了! 姜安胖爪也摸了摸腰间,她的小钱袋和装着哨子、虎符的布袋也都没了。 小姑娘呲着口白牙,圆眼透亮,“哥呀,咱们得快点~” 安安的虎符没有啦! 安安很生气呀! 霍长明起身,脚步虚浮。 他悄咪咪走向门口,拉动木门… 门从外面被略卖幼童的人用铁链绑着,轻轻移动就发出一阵哗啦声响。 小少爷回头,“妹妹,直接卸门嘛?” 就这木板门,他一脚一个! 挂了铁链又有什么用嘞~ 姜安揪了根茅草,用草根戳戳脑壳,漂亮的眸子看向角落里的幼童。 那几个孩子在不经意间与小姑娘对视,吓得又瑟缩一下,恨不得整个人钻进墙中。 “哥呀~” 她撸起袖子,露出白嫩的手臂,“得先把他们藏起来!” 霍长明听了妹妹的话,立马跑回来,一手抓起一只的腰带,“妹妹,放哪?” 姜安比划着,指了指那几个紧紧挨着的小角落,“这里!” 小少爷看向妹妹手指的方向,大踏步靠近。 小姑娘也动了手,她身量太矮,就一手抓着一只脚,硬给拖了过去… 见此,角落里清醒的三四只更是瑟瑟发抖。 那边,霍长明正用屋中的茅草将还没醒过来的孩子藏好;姜安一步一挪的,慢慢向那三四只靠近。 她露出友善的笑容,圆眼盛着星子般。 “不要怕呀,安安是来救你们出去哒~” …… 寂静… 小姑娘眉毛耷拉下来,胖爪抠抠脑壳。 谢云山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安安笑得这么好看,怎么他们还无动于衷啊? 就在姜安心里碎碎念时,终于有一个小男孩鼓起勇气… 他声音很小…很小,大大的眼睛怯生生的,“你是天上派来救我们的仙女嘛?” 姜安骄傲的双手叉腰,“是呀~” “那你…能带我们出去嘛?” “我想娘亲了…” “他们不给饭吃,还打人…太疼了…” 小男孩心中的防线一步步放下,与姜安讲述起他被拐来这里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与他一起被拐来的几个孩子都已经卖出去了,因着他是男孩子,又长得实在是瘦小,那些人伢子怕买去后活不长,都不要他。 每次人伢子一脸嫌弃的用手指着自己,用买卖畜生的语气将他从头评判到脚,小男孩都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是一头猪…一只羊。 见这货要砸在手里,略卖的男人怒从心来,少不得一顿打骂。 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太疼了… 干净的眼泪滑落,在他脏兮兮的脸上留下一条分明的线。 他从前在家中,便是摔了一跤,也会放声哭一阵,要娘亲哄哄才会好的。 姜安笨手笨脚的拍拍他脑壳,“你放心,安安肯定给你报仇!” “我可厉害了,把他们都抓进大牢!” “不过嘛~” 她嘿嘿一笑,小小一只蹲在他们面前。 “你得帮我呀~” 小男孩眨巴着大眼睛,手晃了晃,“我不行…我不会打架…” “不用你打架呀,哭就行。” “啊?” 小姑娘不知从身上哪里翻出个栗子塞到他手心,“我数一二三,你就哭!” 话罢,她就哒哒走向霍长明,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密谋着什么。 姜安:“哥呀,安安数过了,算上那个婆婆,一共十一人。” 霍长明举起刚才发现的青砖,笑得明媚,“一会儿有人进来,我直接一砖!” 姜安搓搓手,“院子里还有口缸…” 霍长明和姜安的战术就是先揍了再说! 反正她留了鹰给姜四,他肯定很快就能找到安安! 小少爷站在门板后面藏好,姜安啪唧一屁股坐下,伸出短手数着… 一… 二… 三! 只见小男孩紧闭眼睛,拧了一把大腿,另一只手还不忘给旁边的孩子也拧上一把。 屋中顿时响起凄厉的哭声,哭的真情实感! 或许是被哭声感染,剩下的两个孩子也瘪了嘴,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院中响起咒骂声和脚步声。 一男人快走往屋中走… 铁链一直晃动,男人骂骂咧咧,“哭!老子让你哭,看老子不打死你!” “砰!” 门被踹开,男人手上拎着鞭子,眼神凶狠。 也不知是不是愤怒上头,他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屋子的异样,直冲冲就要往那个响起哭声的角落走去。 门后的霍长明掂了掂手中的重量,一只脚蹬在墙壁借力,小山似的身体一跃而起… 他手中的青砖瞄准了男人的后脑勺… 于此同时,小姑娘圆眼微眯,瞅准机会就往门口的方向跑。 她圆乎乎的身板绕过男人时灵活到划过残影。 男人抓了个空,眼睛惊诧瞪大,什么鬼? “嘭!” 青砖碎开,男人倒地,激起灰尘。 他指尖微颤,直接没了生息。 霍长明扔了碎掉的青砖渣渣,表情带上凶气。 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的几个孩子,“老实待着,外面都是山,若是跑了,小心被大猫吃掉!” 小少爷转身就跑,留下几个孩子相互依偎着。 只听得一道弱弱声响,“大猫是什么?” 小男孩堵上她的嘴,“嘘!” 若是姜安在,一定会告诉她,大猫就是王府西苑那只白色的大老虎呀~ 可惜此刻的小姑娘忙着呢~ 第180章 大缸 第180章大缸 院子里的老大听见屋中异常声响,站起身来。 另一人拉住他,“就是一群小屁孩,能有什么事,说不准是二哥教训人呢。” “大哥,接着喝…” “我去看看,别让老二打坏了,老子还指着这些小崽子收钱呢!” 老大一只脚刚踏上门槛,就与跑出来的姜安大眼瞪小眼。 小姑娘鼻子抽动,闻到了空气中烧鸡的味道… 她举起胖爪,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在吃烧鸡呀~” 老大愣怔,应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指着这小姑娘,“你怎么跑出来了,给老子回去!” 姜安胖手叉腰,根本不在怕的。 她扭了两下小屁股,稚嫩的声音响起,“你是谁老子?” 老大:“我…” 姜安:“我是你老子!” 年纪轻轻就想做人家老子,我老子在王府待着好好地呢! 老大差点被她这副欠揍的模样气升了天,举起巴掌,作势就要落在姜安那张精致的小脸上。 小姑娘身子一扭,借着身量优势离着男人更近… 她深吸一口气,用足了力气踩上男人的布鞋。 “嘎吱…” 似乎有骨裂的声音传出… “啊!” 这声惨叫响彻院子,原本还在大口吃肉、喝酒的汉子们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 “嗝…好像是老大的声音…” “真的是!” 原先与老大坐在一桌的汉子霍然起身,朝着他身旁那人后脑勺重重糊了下,“别喝了,快去看看老大!” “嗷…啊是!” 还不等他们靠近,姜安轻快着步子先出来。 小姑娘很漂亮,白嫩的皮肉在夕阳的光照下粉粉的,看着就可乖。 可就是这么乖的小姑娘正举着院中的大缸正对着他们! 走在最前面的汉子咽了口唾沫,他脑袋转动,震惊的眸子在姜安和霍长明身上看了一圈。 他脚步有些迟疑… 说话的声线都有点抖,“正常孩子,能举起来这玩意吗?” 被问的另一人神情扭曲,心里咒骂着同伙。 蠢的嘛?就算是成年男子都不一定能举起来,你说这俩货正不正常! “你怕什么,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两个小崽子不成!” 姜安举着缸,盯上说话的人。 她露出白糯糯牙齿,手中的缸猛地掷向那人… 一阵沉闷声响响起,缸子在汉子身上碎成八瓣~ 霍长明也做出投掷的动作,吓得他们四散跑开。 只见山中小院里,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举着个缸,追着表情惊恐的汉子满院跑。 另一边小姑娘不知从哪里顺来把扫帚,舞的那叫一个虎虎生威。 每一次落在男人们身上,都打的他们吱哇乱叫。 暗处的姜九再一次收回迈出去的脚,眼神难得闪过困惑… 他手中石子掷出。 带着内力的小石头落在被霍长明追着的男人膝盖上。 力道之大,直接击碎了这人的膝盖… 他向前倾去,连惨叫都来不及,就被缸子砸中,直接两眼一翻。 小石子一个接着一个从姜九手中掷出,精准落在每一个想要逃命的汉子腿上…腰上,还有吱哇乱叫的嘴上。 姜九:太吵! 等到姜四、武刺史等人赶来时,姜安正骑在老大身上,胖爪成拳,一拳又一拳,而霍长明正将一人高举过头顶,倒栽葱一样插进喂马的槽子里。 姜四翻身下马,瞧着自家凶狠的主子,也不知道此时该不该出声… 武刺史走进院中,不可置信的看了一圈。 十个大汉,加上一老妇人,全都被放倒了… 能看出人样的都昏死过去了,看不出人样的连惨叫都叫不出来。 他的官袍被人抓住,居然是一个汉子。 他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救…命…” 武刺史眼角抽搐,他大约是救不了他~ “大…大小姐…” 武刺史拎着官袍,笑眯眯靠近小姑娘。 他手指着她屁股下面肿成猪头这货,“再打,就没命咯!” 姜安抬头,精致的小脸上沾着一滴血迹,脸颊不知何时磕了块青。圆眼透着小兽一样的凶,像是要撕下块肉般… 她拍拍爪子,从老大身上起来。 “武刺史,你来了呀~” 刺史躬着腰笑呵呵应声。 下官再不来,头上这乌纱帽都要保不住咯! 霍长明跑过来,袖子随意擦了把脸。 他像是个小乞丐,身上衣服都破了,倒是没啥明显的伤处。 “武大人,屋子里面藏了十几个孩子…” 武百神情一正,声音急促的命令衙役,道:“快!” “快把孩子都带出来,送回府衙!” “是!” “主子…” 姜四蹲下来,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碰了碰小姑娘的脸颊。 这估计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做这般不合规矩的举动… 姜安手背通红一片,没心没肺的笑嘻嘻,“没事呀,不疼哒~” 姜四就着这个姿势,单膝跪下,“属下无能,您罚属下吧。” “诶!” 小姑娘抱着姜四的胳膊,腮帮子都在用力,“快起来呀!” “我不罚你哒!” 姜安急得抓耳挠腮,小嘴叭叭的解释,“安安自己跑掉的,不是你的错!” 姜四依旧跪着,像是在和谁生闷气… 他虽然是跪着的,但含着杀意的眸子就已经盯上还没完全昏过去的老大。 正在吃瓜的武刺史一惊,赶紧出声,“可使不得!” 赶紧收起你脑袋里危险的想法!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胖脸也不赞同。 她一巴掌糊在姜四肩头,语气凶巴巴,“快起来!” “不可以私自动手噢!” 小姑娘双手叉腰,梗着脖子教育人高马大的侍卫。 “南商律法,犯略卖之罪的犯人,当地府衙上报朝廷后可自行处置!” “这些人要被废掉手脚,处以船刑!” 怎么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松的死掉… 况且其他被卖掉的孩子,若是刺史仔细盘问,说不定还能寻回来。 姜四低着头,声音沉沉,“属下错了。” 武刺史赞许的望着姜安,夸赞道:“没想到小姐对南商律法如此熟悉。” 姜安昂着下巴,“崇州刺史府上有律法书册,我可是都看了一遍哒!” 武刺史嘴角的笑没维持住,“一遍?” 姜安:“是呀~” 就一遍? 就一遍,她就能将其中法条这般完整说出?! 武刺史桑心了… 想当年,他背这玩意都快背疯了… 第181章 何为律法 第181章何为律法 衙役将软趴趴的犯人摞到板车上,又牵着一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子们上马车。 武刺史在一旁看着,依旧眉头紧锁。 今日一共找回幼童十七个,可来府衙击鼓鸣冤者以及县丞上报的,加起来足有三十户人家丢了孩子… “大人,这应该是大小姐说的布袋和金锁…” 一衙役将手中物件呈给武百。 武百接过后,看了一眼,心中感叹,这金锁的分量还挺足,挂着也不嫌沉,啧啧啧… 至于模样精致、小巧的布袋和钱袋子,他以为最多会装着些小姑娘稀罕的物件。 武百走到姜安身边,“安安小姐,这可是您要的布袋?” 姜安伸手接过,朝着刺史笑眯眯,“谢谢刺史呀~” 软乎乎的小姑娘,没有丝毫架子,又如此有礼,很难让人不喜欢。 他一张络腮胡脸笑成太阳花,轻着声音说道:“小姐瞧瞧,有没有丢失什么,下官再派人去寻!” 乖巧的姜安点点头,觉得刺史说的很有道理,万一虎符丢了嘞! 只见她用那双胖爪打开布袋,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哨子,还有鎏金制的卧虎形状的物件… 武百嘴角的笑有些维持不住,他眯了眯眼睛,在心底暗自嘀咕,这玩意瞧着有点眼熟啊。 小姑娘收了布袋的口子,重新挂回腰间。 咱们这位刺史还是愣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受不良,两只手都抖了起来。 她声音透着娇憨,说道:“没丢呀~” 刺史(呆滞版):“没…没丢好啊…” 他默默转过身,狠狠掐了一把大腿。 亲娘啊,他刚刚拿在手里的是什么啊!! 那可是抵得上南商皇位的五十万护国军啊! 就这么让一个小姑娘随随便便挂在腰上了?! 姜安看着刺史蹒跚的步伐,漂亮的小脸疑惑,“他怎么了?” 可惜霍长明正沉浸在金锁失而复得、不用挨揍的兴奋中,并没有听见。 刚刚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笑得傻呵呵… 立下大功的小姑娘被侍卫护着,骑在马背上,霍长明则一人一乘。 他们要与武刺史回到峻州府城。 姜四来寻人时,将祈善渊和李星桑交给了府衙中人。 武刺史带着不少衙役快马往城外走时,不少百姓都看见了,这消息自然是瞒不住的… 城门口,百姓们远远地瞧见一行人马时,激动的喊着,“来了…回来了!” 丢了孩子的父母亲相互搀扶,眼中尽是希翼,他们希望父母官身后载着的是自己的孩子… 待到武百骑马进了城门时,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动马车小窗的帘,露出里面头相互倚靠、困倦睡去的孩子。 “孩子…” “我的孩子!” 一妇人哭怆着摔倒,伸出手遥遥探向马车。 “就是他们!” “天杀的!” “……” 各种污秽的咒骂声不断响起,愤怒的百姓扑向那辆板车,尖锐的石子一颗接着一颗砸向那些犯人。 很快城门口就混乱一片,就连刺史的马都被挤到焦躁踱步。 姜四护着身前的主子,眉头紧皱。 “都给本官让开!” 武百神情肃穆,手上马鞭毫不留情抽在一男子背上。 那人被这一鞭抽到趴下,上马车的动作自然也被打断。 马鞭的破空声响彻,愤怒褪去,百姓们这才惊觉自己拦的是谁的去路。 武百从不是什么耐心之人,他声音很粗,用手上的马鞭指着围了一圈的百姓,还有那些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孩子的亲人… “朝廷重犯,自有府衙审查判刑,尔等当着本官的面儿伤及要犯,是想下狱吗!” “丢了孩子的跟着本官去府衙,本官核查之后才能将人带走!” “再敢拦路,无论是谁,皆赏十鞭!” 姜安的耳朵很灵,她听见人群中似有一道声音在说武刺史此举的无情。 冬日很冷,小姑娘取下面巾,偏过头去看那一处。 她没有瞧见说话那人是谁,可他就在百姓之中。 真的是无情吗? 姜安觉得不是的… 若无秩序,只讲情绪,这世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今日你抢我的孩子,明日我便提刀杀你,子子孙孙都在其中无尽循环。 五岁的姜安在这一日,真正认得何为律法! 她在马背上朝匍匐在地的妇人伸出白嫩的手心,软软乎乎的声音响起。 “他们在这些坏人手里受了惊,在吵闹的地方停留的越久,心中便越煎熬…” “这些犯人背后如果还有其他同伙,若是今日放任你们打死这些犯人,或许就再也找不到其他略卖孩子的同犯。” 小姑娘的眼睛在火光下亮极了。 她攥着夫人粗糙的手,没有半分嫌弃。 妇人擦去脸上泪水,昂着头,似乎在这小姑娘身上找到了支撑,掷地有声道:“我与刺史大人去府衙,我这就走!” “大小姐!” 有人惊喜喊着… “这小姑娘是谁啊?” 只听认出姜安的男子拍拍胸脯,脸上笑容骄傲,“她是崇州府镇国王府的大小姐啊!” 那男子穿着一身半新的棉衣,方便做事,袖子撸到手肘,手上提着不少货物。 只见他扬声道:“定是我们小姐救回了这些孩子!” 他见到了,见到了往日贵气的小姑娘脏兮兮的,就连脸上都留了伤。 围着的百姓原是不信的,这般小的孩子,说不定也是被略卖的呢。 直到武百那张络腮胡的脸带上笑容,高声将这功劳归还给姜安。 他朝着崇州的方向拱了拱手,“没错,就是咱们镇国王爷的女儿救了这些孩子!” 若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拿块木头拍响桌案,与他们细细说来! 这话恰好被骑马入城的孟不让和夫子听到… 夫子五脏六腑都快被颠移了位,听到刺史这话,也只是预料之中长叹一口气。 满身狼狈的老夫子摇摇头,念叨着:“老夫就知道…” “将军,老夫都与你说了,安安绝不会因贪玩不归。” 年轻将军轻松一笑。 身为一地主将的他双手抱拳,向夫子赔罪,“不让鲁莽,还望夫子莫怪。” 老夫子摆摆手,那双浑浊的眼闪过精光,“将军不必。” “老夫知晓,安安于你们很重要,怎会怪罪。” 第182章 尺子 第182章尺子 府衙里,姜安和霍长明并排站在夫子面前。 他们俩低垂着脑袋瓜,身上衣袍破破烂烂,风一吹,还有棉絮飘出来。 夫子一手撑着老腰,一人拍了脑袋一下。 拍霍长明那下格外结实,有种试试这瓜甜不甜的错觉;落在小姑娘脑壳上那下则轻了很多。 老夫子叹了口气,只是关心道:“可有哪里受伤?” 两小只齐刷刷摇摇头,“回夫子,没有。” 没有啊~ 夫子哼了一声,语气悠悠,“你们两个今日做了一回英雄啊!” “那两位小英雄回了军营后就再多写一篇文章,讲讲你们今日所见所闻罢。” 姜安:! 霍长明:! 刚准备进来的李星桑和祈善渊:! 他俩步子顿了一下,相视一眼。 这个时候进去,很容易也被罚多写一篇吧… 可惜,躲是来不及了。 夫子掀起眼皮,“站在那儿作甚?” 两个温润少年嘴角抽抽,心中暗叹一声,终究还是没躲过啊! “学生见过夫子…” 这下罚站的,从两个变成四个了~ 姜安悄咪咪抬起脑袋,精致的小脸上露出两个梨涡,古灵精怪,讨喜的很。 孟不让走上前,存了不忍小姑娘在这儿罚站的心,对夫子说道:“武刺史今夜有的忙,小姐身上衣物都破了,还是先回营吧。” “夫子意下如何?” 有人给了梯子,本就心疼学生的夫子赶紧下了台阶,撑着面子应了一声。 “将军所言甚是。” 就这样,在孟不让和夫子的一唱一和下,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小姑娘抓抓脸,圆眼盛着不可思议。 就完了? 不用告家长? 不用挨骂吗? 孟不让解下身后披风罩在姜安身上,将她裹成一只胖虫。 “末将抱您去马车上。” 小姑娘将脑袋磕在他肩头,这是她赖在她爹身上的习惯动作。 只听得她小声问着,“夫子不罚安安嘛?” 她这心,不上不下的,今晚怕是要睡不着呀! 孟不让抱着她大步往外走,清冽的声音散进风雪中,“小姐与长明两人解决了十几个略卖幼童的犯人,还救了那么多孩子,夫子会以小姐为荣。” “那安安偷跑出营嘞?” 年轻将军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眉峰扬起时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只听他说道:“小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算偷跑。” 姜安晃荡着脚丫,喜滋滋的… 这种毫不掩饰的偏爱就像是暖人的阳光,一直照耀在她身上。 回到营中,换了一身衣物的小姑娘拒绝了姜四要给自己涂药膏的意向,而是撒丫子钻进了夫子的营帐。 姜安没抱汤婆子,脸颊和一双手都冻红了。 她的眸子如同夜晚的星子璀璨,“夫子呀!” 夫子放下书卷,视线扫过她手上的南商律法书册。 “已经入夜,安安何故来寻老夫?” 小姑娘昂着脸,“我想向夫子请教,何为律法!” 她将今日峻州街上所见、所闻皆告知夫子。 夫子向她招招手,让姜安坐在软垫上。 他轻抚着小姑娘的头发,目光慈爱,“那安安如何认为?” “法当无情,亦该有情。” 武百鞭挞百姓一鞭,以极尽冷漠的话约束百姓行为,在百姓看来就是无情。 可百姓以石子击打犯人时,武百其实并未阻止,就连守车的衙役也只是虚虚拦着,别让犯人真的死了而已,如此算不算有情? 姜安来寻夫子,便是觉得迷茫。 该是有情还是无情,这把尺子又在谁的手中呢? 老夫子看着学生那双茫然的眸子,哈哈大笑两声笑声有畅快、有释然。 “你比你父亲更适合!” 诶? 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更加让姜安茫然。 “我爹嘛?” 夫子向来不是称她爹为王爷嘛? “安安比我爹更适合什么呀?” 夫子避而不答,而是抓起小姑娘的手,“安安,这把尺就在你的手上。” “同样,这把尺也在王爷手中,在陛下手中…” 他眼中闪过不同往日的锐利,“可尺子只有一把,能抓住多少,就代表你能改变多少。” 你想律法有情还是无情…你想如何,全看你能抓住这尺子多少! 小姑娘低头,看着自己的胖爪。 小手张开又握上。 姜安似乎明白,又似乎并未明白,“夫子…” 老夫子摆摆手,“安安不必着急,记住夫子的话,终有一日你会明白。” “今日太晚了,快去睡罢。” 得了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姜安脸颊鼓着,乖乖行了个学生礼后出了营帐。 她打了哈欠,嘀嘀咕咕,“尺子…” “为什么一把尺子要分着用啊…” 很穷嘛? 不管了,先睡觉! 小姑娘一脑门砸进被子里,呼呼大睡~ 姜四从角落里出现,轻手轻脚将主子好生安顿好,又给她盖上被子。 他在床榻边站了好一会儿,才提着刀出了营帐。 他要去打架! 姜九那个蠢货,居然还能让那群畜生伤到主子! 北地的夜里风吹着雪,像是在给人做刮痧。 孟不让听着小姐营帐那边的打斗动静,嘴角扯开抹笑。 今日倒是他慌乱中丢了理智,小姐游学,王爷怎么可能就只安排姜四一人跟着… 东离长公主府邸, 美人儿半着轻纱,斜靠在软榻上。 她指尖捏着一张薄薄的纸,染着红色的唇勾起笑容,“原来你在这儿啊。” 寂静的宫殿中,她这声呢喃透着说不出的风情。 长公主凤眸微眯,纤纤指尖划过信纸上一行字,“天生神力?” “不愧是本宫的女儿…” “来人。” 她将信纸轻轻抛进炉中,烧起来的火苗映照着她那张绝美的脸。 “派出死士前往崇州,另外告诉南商皇室,他们那位镇国王爷如今身侧可是一名暗卫都没留啊…” 美人儿摩挲着指尖豆蔻,嘴角的笑容愈发大。 她抬眸,杀意一闪而过,“本宫要他死。” “是。” 她花了几年时间,付出了多少,才将半个东离朝廷握在自己手中! 可姜寂臣在短短一年内接连几次出手,如今她手中的权力摇摇欲坠。 这笔账,她要算! 第183章 城外遇刺 第183章城外遇刺 崇州城郊, 沉重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渐近… 只见一支由九匹战马组成的轻骑队跟随在姜寂臣马后。 男人一身蹙金鸦青束袖长袍,外罩着的大氅被风吹着鼓起,微微前倾的身子满满的攻略性。 战马飞奔,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年关将近,军中事宜繁多,姜寂臣这几日去军营的次数格外频繁。 “吁!” 他拉紧缰绳,迫使战马停下。 马儿促声叫着,惯经战场的骏风此刻略显烦躁,蹄子不停踱步,在原地打转。 姜寂臣轻拍马头,以示安抚。 他狭长的眸子扫视过面前这片树林,大掌从骏风的头移向马背挂着的长剑。 长刀出鞘的声音在这寂静中格外刺耳… 身后亲卫纷纷下马,一手长刀,奔向王爷方向,将人围在最中间。 “咻!”的一声起,林中四面八方皆响起这声音。 姜寂臣长剑出鞘,右手握剑竖着斩下,一支短箭落在雪地上。 那箭头在晨起的初阳下泛着幽绿的光。 这箭有毒! 他翻身下马,与亲卫站在一处。 骏风非常识相的撒丫子跑远,躲在林中等着它主子来寻。 对方来历不明,且王爷暗卫又不在身边,军营距离此处甚远,无人营救… 随行的观砚向前踏了一步,低声说道:“王爷,吾等为您开路!” 姜寂臣单手解了大氅,神色肃杀。 他耳朵微动,分辨着这林中藏了多少人。 “将这包围破开个口子,回城寻了守城兵来。” “入我崇州境内,就别想回去!” 观砚知晓,王爷的意思便是不退! 他眼眸燃起战意,沉声应是。 话音刚落,正对着姜寂臣等人的方向飞身而起几名身穿白袍的死士,他们左手弓弩,右手长刀,穿着纯白的斗篷,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姜寂臣未动,他身侧三名亲卫手腕转动,提刀而上。 刀剑相撞,凌冽的光折射,伴着鲜红的血色,不断有人倒地… 一波未平,他们两侧又有白袍人出现。 观砚带着剩下的亲卫冲上前… “叮…” 是短箭撞上姜寂臣手中长剑发出的声响。 男人偏头,狭长的眸子微眯。 他扫过这死士脚下身法,勾唇嗤笑,“东离的人…” 只见墨色长剑掷出,他的身影紧随其后。 放冷箭的死士想要用刀抵挡飞来的长剑,他的胳膊还未举到身前,就听见自己脏腑被贯穿的声音。 他瞳孔骤缩,整个人都被钉在树上。 生前最后一个念头也只是在想,他的剑为何这么快… 姜寂臣的身形化作残影,拔剑而出。 他丝毫不在意那血喷洒在袍子上、脸上,甚至没有停顿,便挥剑对上下一人。 白袍似乎源源不断,杀不干净… 观砚靠近王爷,靴子踹向趴伏在自己身上没了气息的死士,染血的刀从这人身体里抽出,他扫视一眼。 八人亲卫现如今只剩下一人,可林中依旧藏着看不见的白袍。 索幸,已经有一名亲卫驾马向着城门而去。 也正是亲卫的逃脱,刺激了白袍,他们似乎势必要借此机会将姜寂臣铲除,参与截杀的人更多,打法也更不要命。 就连刀砍在身上都不躲,只想挥刀向姜寂臣。 观砚咽了口唾沫,嗓子干到发刺,声音发哑,“边关怎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死士!” 这根本就不可能! 他们不可能察觉不到丝毫异样! 姜寂臣脚边的尸体堆积着,血滴顺着下巴划下,他垂下执剑的手,胸膛上下起伏着。 他满眼暴虐,也不言语,只是薄唇泄出一声嘲讽的哼笑。 不过是百人死士,他就不信杀不完! 长剑再次提起,姜寂臣没有丝毫疲累,反而杀招更胜,剑意更凌! 观砚咬紧牙关,死就死吧! 虽说这三年并无大战,可从前战场上千人对万人的仗,自己都陪着王爷打过,这几只小老鼠又算得了什么! 一主一仆,冲进白袍中,像是嗜血的凶兽。 他们身侧不断有有人倒下… 观砚终究不是对手,身上已经添了不少伤痕,最深的一处贯穿肩胛。 他换了左手执剑,作势还要扑上去撕咬下来一块肉。 “受伤了就去本王后面藏好!” 姜寂臣抽空给了他一脚,语气不容置疑。 “姜寂臣!” 白袍中有人喊出他的名字… 男人抬眸,睫毛上沾着血色。 他嘴角勾着桀骜的笑,手中长剑攥紧。 只听得姜寂臣说道:“尔等杂碎,也配直呼本王的名字!” 那白袍抬头,白色毡帽下的脸以白巾覆盖,只见他举起右手,机械重复着早就准备好的话。 “姜寂臣,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死士右手上举着的是一条发带。 姜寂臣认不出发带,却能认出发带尾巴上坠着的红色玉石和毛球。 小姑娘戴着毛球最好看… 还是他亲自与孙管家吩咐,以后阿安的发带上都要挂着毛球。 他明知阿安身边有姜四、姜九,不可能有人伤到她,可还是一时失了神。 “王爷!” “咻!” 一支分不清方向的冷箭直奔姜寂臣心脏… 观砚想要扑上去,却因为失血过多,眼前一片白光。 他无力跪倒,只能眼睁睁见那支箭射入王爷心口。 疼痛感从胸膛蔓延开,姜寂臣身形晃了晃。 他长剑插入雪中支撑着身体,一手压在伤处,滴滴血顺着指缝流出。 他墨发纠缠在颈间,一双墨眸猩红,厉声质问,“东西哪儿来的!” 死士自然不会回答,他们一窝蜂冲上来,想要就地将南商这位战神斩杀。 姜寂臣直起身子,仍旧满身战意。 “南商的并肩王,岂是尔等宵小能碰的!” 不远处,胡晏骑着骏风靠近,他的身后带着百人甲字营轻骑。 说这话时,他松开手中弓箭。箭宇将离着姜寂臣最近的死士射了个对穿。 一身素白长袍的军师再次搭弓。 谢云山此刻也带着人从城门的方向而来。 他眼中闪过惊诧,原来素日里身子孱弱的老狐狸狠起来,与姜寂臣也不遑多让啊! 姜寂臣眼前发黑,却还是死死盯着倒下的那名死士手中的发带。 第184章 我要回崇州 第184章我要回崇州 胡晏翻身下马,身后黑甲手持盾,将王爷围了个严实。 他捡起发带,塞进好友手中,语气气恼中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你明知安安不会有事,为何不躲开!” 姜寂臣松开拄着剑的右手,将本就嵌入皮肉不深的短箭拔出。 这箭上有毒,他薄唇隐隐透着青色。 染血的手从怀里拿出散掉的佛珠,菩提沾着红色,其中一颗碎成渣渣。 只见姜寂臣嘴角勾着笑,无力倚靠在胡晏身上的他轻声说道:“本王没来得及反应…” “还好,阿安的菩提子…” “姜寂臣?” 胡晏没有得到回应,颈间喷洒的呼吸让他心头微松。 老狐狸扫了眼王爷胸口暗色的血迹,命人捡起那支短箭。 他冷声对轻骑将领说道:“不得放走一个,就地斩杀!” “谢云山,护送王爷回城!” 谢小将军擦了擦脸上得温热,“得嘞。” 走的时候胡晏将姜寂臣的外袍剥了,给他换上一身黑甲的甲胄,若是被人知晓王爷受伤,这北地三州怕是又要生事端… 回到府中,好在有医术高明的府医在。 他在那支短箭上分辨出这毒的来历,又在极短的时间里配置药丸抑制毒性发作。 过午,姜寂臣便已经无事了。 离开时,府医略带庆幸说道:“幸好有那佛珠拦了一下,若是箭头再进一寸,王爷都挺不到回府…” …… 松懈下来的谢云山倚靠在软榻上,一双明亮的眸子看着胡晏。 他去救王爷,是因为晨起无聊去找休沐的守城将领喝酒时见到了前来禀告的亲卫;那老狐狸呢? “你怎么知道王爷遇刺了?” 胡晏揉揉胀痛的额角,随意敷衍道:“在下聪明。” 谢云山:呵呵… 他又问道:“你居然会武?” 胡晏睁开狐狸眼,神情无奈,“在下不会。” 他很真诚,他真的不会。 谢云山不信,比划着当时谢云山搭弓的动作,“那你还…咻…” 胡晏:“谢小将军不知君子六艺中有一项是骑射?” “在下聪明,学得好。” 在下聪明… 真的伤人…真的。 谢云山深吸一口气,大步出了门,心中大骂:去你的聪明! 直到走出去很远,廊下的谢小将军才惊觉哪里有问题… 虽说是君子六艺没错,可普通人家的学子能碰到弓箭、骏马的机会寥寥无几,便是学堂中,也只有那么几次机会。 在这贫瘠的北地,李星桑这种富庶之家,来王府习武前也是很少碰到弓弩。 胡晏再聪明,也不能凭空就会啊! 谢云山猛地停下,后面低头跟着的云毅差点撞上他家公子。 他摸了摸幸存的鼻尖,“公子,不走…”了吗? 谢云山:“又骗我!” 云毅(迷茫):啥? 王府主院, 胡晏见孙管家进来,问道:“观砚怎么样?” 管家眼睛有些红,先是瞧了眼床榻上还未醒来的姜寂臣,才轻声回道:“府医说失血过多,短时间醒不过来。” “万幸肩胛那处没伤到骨头,将养将养就能好。” 胡晏点头,略微思索一番后,突然问道:“安安是不是快回来了?” 孙管家:“小主子昨日刚送了信回来,十日之后便从峻州启程。” 如果突然将姜九从小姑娘身边调回来,且不说她会不会发现什么异常,东离那边也得防着… 长公主那个女人,疯的很。 胡晏担心贸然将姜九调回,她会盯上安安。 十日… “安安回府前,命府中亲卫加紧巡防之事,在下也会将暗组调回一部分护卫王府。” 孙管家双手交叠在身前,浑浊的眼闪过狠厉,“军师放心,老奴这就吩咐下去。” 胡晏起身,又看了一眼床榻上紧闭双眼的男人。 “管家不必太过忧心,城中有守城军驻守,那些刺客不敢太过猖狂的。” “军中还有事宜要处理,在下不便在城中久留…” “管家有事尽管吩咐谢小将军去做。” 老狐狸最后这句话这是在告诉孙管家,谢云山此人,王爷是信得过的,万事不必避着他。 “老奴明白…” 峻州营中, 苍鹰落在姜九肩上,他拆开信件来看,眉头紧锁。 那双木然的眸子闪过纠结,低声呢喃一句,似是在告诫自己,“没有调令,不能妄动…” “没有什么?” 突然出现的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她手里还拎着柳木串起来的烤羊肉。 姜九身子一僵,抬头对上姜安以及另外三个少年的目光。 他的警戒心这么差了吗? 暗卫自我怀疑。 视线如同火炬,让习惯隐藏的暗卫分外不适。 至于姜安怎么发现姜九一路跟着,还要从那夜姜四去寻他打架,打塌了人家睡觉的营帐说起… 姜九面巾下的嘴抿了抿,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肩上苍鹰似乎感受到气氛的尴尬,伸展着翅膀飞远。 姜安大口嚼着肉,圆眼盯着它。 “安安怎么没有见过它呀?” 小姑娘有个很特别的技能,就算这些苍鹰明明都长得差不多,她还是能精准分辨出每一只,并且给它们起了爱称! 对上姜安清澈的眸子,姜九突然有种想逃跑的心… 姜安停下嚼嚼嚼的嘴巴,小细眉毛纠在一起,他有什么事情瞒着安安嘛? 原本小姑娘就只是来给他送串肉肉的。 她伸出沾着油光的手,盯上姜九藏在身后的纸,“安安要看!” 不是奶呼呼的询问… 姜四蹙了眉,却没有界越。 只是眼神询问姜九,发生了何事? 可惜了,他俩之间没有半点默契… 姜四:发生什么了?不方便让主子知道? 姜九:要给吗?真的要给吗? 最后,那张薄薄的纸还是出现在了小姑娘的胖手上~ 姜九沉着声音解释,“这是暗组送来的…” “他们收到从王府送出的调令,那上面有主子的印章,字迹却对不上。” “他们来信问,是否要返回崇州。” “爹受伤了?” 小姑娘的语气平静,却也出奇的冷。 小小一张纸上写着的大概意思就是,暗组收到调令,回崇州护卫王府,王爷受伤,尚在昏迷。 她的话吓得霍长明差点扔了手上的肉。 小少爷看向妹妹,眸子担忧。 祈善渊和李星桑也想上前安慰姜安,怕小姑娘会伤心… “我要回崇州!” 姜安没有哭,一双圆眼看向姜四,神情镇定。 “姜四,你去告诉夫子,我想爹了,要回去。” “姜九,你跟我去找孟将军…” 第185章 客栈 第185章客栈 “小姐要先行回崇州?” 孟不让带着一身尘土,牵着姜安离开练武场。 将士们在此处日常训练,闹起的风沙太大… 姜安跟上将军,漂亮的小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是没有平日里那般像个小太阳似的。 孟不让在小姐面前蹲下来,眼眸闪过担忧,“小姐,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姜安摇头,“没有呀。” 小小的姜安已经明白,她心中高山一般的父亲不仅对于自己来说极其重要,对于边关三州、南商也是重要的。 她的父亲受伤了,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就好像,他孤独的站在另一处,只是留在那儿与世人隔绝开。 既受了百姓尊敬,也被奉上高台… 一片雪花落在小姑娘睫毛上,她不适的眨巴着眼睛,抬头去看这天。 下雪了… 望着白茫茫的天,姜安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她没有来到崇州的日子里,她爹是不是也要这般,自己悄悄藏起伤口? 孟不让:“小姐既想离开峻州,末将便不多阻拦。” “只是今夜有风雪,路上不好走,小姐不如等雪缓些…” 姜安绷着胖乎乎的脸,“就今天!” “安安今日便要离开。”她又补了一句,不断重复着想要回到崇州的决心。 “孟将军能借安安两匹快马嘛?” 她只带姜九、姜四走,只需要两匹马,这也是她来找孟不让的缘故。 军中的东西,出入总要严苛些,她便是镇国王府大小姐,也不能坏了军规。 “还有,夫子回程时还要劳烦将军告诉武刺史,借些衙役来护送他们。” 孟不让蹙眉,见劝不了小姑娘,又忧心起路途是否安全。 “小姐,末将派人护送您吧…” 峻州距离崇州,快马加鞭也要两天。 两日行程,小姑娘就算带着两名暗卫,他依旧不放心。 面对年轻将军的关心,姜安脸上绽放开浅浅笑意。 她用胖胖的爪子轻拍孟不让的头,就像她爹哄她一样,哄着孟不让。 “有他们两个就好呀~” “驻军非调令不得离开驻地,一经发现,杖毙。” 小姑娘歪头,一条护国军军规脱口而出。 高大的将军蹲着,顷刻间眉眼间的锐利化开。 他家小姐倒是个做将军的好苗子… 孟不让:“是末将考虑不周…” 营门口, 夫子带着一众同窗,还有孟不让和几位副将前来相送。 夫子扫了眼马背上搁着的长枪,转而看向姜四和突然多出来的另一名侍卫,说道:“安安性子莽撞,你们在她身边要多思虑些,切不可万事都听她的!” 他能猜到这小学生突然离开,定是崇州有事发生,可他绝不会做任何阻拦,哪怕他是她的师长。 只是私心希望,小姑娘能顺顺利利回到王府去。 马背上那小小一只,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她的路,该是没有谁敢指手画脚的… 霍长明瘪着嘴,就差上来抱着马腿哭一嗓子了。 他伸出手来,“妹妹,哥和你一起走吧!” 他身边的祈善渊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眸子盯着马背上的小姑娘。 他也很想说,善渊想与安安一同回去,一同面对。 可他知道,如今的祈善渊是安安的累赘。 姜安穿着斗篷,大半张脸都藏在其中,圆乎乎的下巴绷着。 小姑娘声音软软的,斗篷下的眼睛如同夜空的星子。 “我要回去找爹,你们还有游学没结束…” “安安在崇州等你们回来,到时候我们再去松湖上看雕冰!” …… “驾!” 姜四打马远去,借着漫天飞雪,两匹马很快就隐匿在天地之间。 与此同时,天空响过鹰啼,一只苍鹰沿着他们的方向展翅飞远… 从峻州军营出来,姜安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向西行。 路过一家开在城郊的客栈时,姜四率先下马,又将马背上的小姑娘抱下来。 她走路的姿势多少有些不自然,就差学着螃蟹,横着走了。 姜安吸吸冻红的鼻子,呼出一口哈气,“去里面喝点热汤,接着赶路。” 一身玄衣的姜四沉声说道:“主子,您休息一会儿吧…” 从峻州出来,已经四个时辰了,接下来还要连夜赶路… 小姑娘固执摇头,娇气的声音有些哑,“我要见我爹!” 她现在只想看见她爹。 姜四:“是。” “客官,您打尖儿还是住店?” 小二一脸热情迎出来。 姜九将手上缰绳递出去,同时一块碎银子抛向他,言简意赅,“把马喂饱。” “得嘞,您里边儿坐!”小二喜气洋洋的接过。 姜九与他擦身而过时,垂下的眼眸扫过这小二握着碎银的手掌心。 这人虎口处生着老茧… 一个店小二,做什么才能在虎口磨出茧子? 坐在大堂里,姜九用指尖叩动桌案。 姜四给主子盛热汤的动作一顿。 他盛汤的动作不停,似乎刚才的迟疑只是错觉般。 姜四将碗推到小姑娘面前,说道:“主子,这热汤不太干净,您抱着暖暖手。” 姜安两只胖手拄着脸颊,去看这热汤。 或许是盛水的罐子不干净,汤中确实浑浊,却也不至于不能喝啊… 小姑娘轻声应着,乖乖按照姜四说的办。 姜四和姜九都话少,一时间倒是安静的很。 无聊的小姑娘便打量起这家客栈…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客栈,生意倒是不错,大堂中坐了四、五桌客人,还有两个店小二和一个掌柜的。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灵动的很,小细眉毛纠在一起。 在崇州时,因着霍夫人做生意一绝,小姑娘便总去福裕楼缠着霍姨姨讨教。 时间久了,对于食客便也见得多了… 如今这大堂里的客人在姜安眼中,个个都奇怪的很。 有人对着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荤菜动都不动,反倒一口接着一口喝着烈酒,难道这荤菜不是用来下酒的? 还有旁边这桌,他抓着筷子的右手离刀那么近干嘛,这刀又不能吃! 还有那个人,白灼菜心在冬日里这么费银子的菜端上来一口不吃,反倒对着盘酱菜吃的欢? 姜安鼓起脸,他们觉得安安是傻子吗? 怎么可以因为我年纪小,就敷衍我呢! “姜四呀~” 第186章 连诛九族算了 第186章连诛九族算了 小姑娘被客栈大堂的炭火的烘着,懒洋洋眯起眼睛。 她依旧双手捧着脸颊,悠哉悠哉晃着两只小脚。 只听得小姑娘悠悠说道:“快点哦,不要耽误赶路。” 什么快点? 伪装成客人、小二、掌柜的这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姜四却领悟到主子的意思。 这暗卫完全将临行时夫子的嘱咐抛之脑后,突地站起身。 他与姜九相视一眼,后者猛地一脚踹在自己身后那桌人的椅子上。 椅子四分五裂的同时,男人条件反射般抽出弯刀,想要向后砍去。 这反应速度,应当是哪家豢养的死士吧… 姜四想着,一手拉开主子的椅子,以防误伤到她;一手拍在桌案上,筷子被震起。 他手速极快,将半空的筷子抓起一根,裹了内力掷向男人握刀的手掌。 木制的筷子化作尖锐的武器将男人的手对穿,他手中的刀自然也就掉在地面。 姜九放下成拳的手,回头横了姜四一眼。 多管闲事! 这声惨叫响起,就如同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整个客栈突然间都成了姜安他们的敌人。 小姑娘借着身高劣势,还能看见后厨没有阖上的那扇门后是一只染血的手… 那儿藏着的应该是原本客栈的主人吧。 她乖巧坐着,圆眼扫过杀意冲天的这群人。 她丝毫没有被人截杀的畏惧,双手环胸,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天天刺杀,你们很闲吗?” 她摊了摊胖爪,“你们又伤不到安安,还要折损人手…” “诶,培养你们这样一个死士需要多少银子呀?” “要不下次,你们直接送银子来好不好,我还能放你们一马~” 对面死士: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多话! 自己伙的:主子说完没,想打架… 姜安歪歪脑袋,“怎么都不说话呀?” 她撅着嘴巴,摆摆手,“哎呀,那打吧~” 说罢,小姑娘起身,直接单手拎起她屁股下面坐着的椅子,抡圆了胳膊砸过去。 姜安圆眼中暴戾一闪而过,心中压抑着的情绪似乎找到了发泄方式。 死士躲闪开姜安的椅子,却没有躲过姜九的长剑。 姜四护在主子身前,想要挡去这血腥一幕。 姜安:“姜四呀,我看不到啦!” 她解下斗篷,又不知从哪里拽了把椅子,一只胖手扒拉开碍事的侍卫。 “你打不打,你不打,安安打!” 姜四抿唇,姜四委屈… 接下来的场面就变成,姜九在前面单方面打压对面的死士,姜安在后面不断用手边能找到的所有东西哐哐砸一通,姜四就在旁边摁着死士,让主子打。 也是奇了怪了,这些死士到了姜安手上都格外的老实,反倒对着姜九、姜四时拼了命想要将他二人斩杀。 小姑娘擦擦额头上的汗,停下歇会儿。 只见她扯着那死士的头发,“你说,是不是你们家那个老王八去刺杀我爹!” 姜四嘴角抽搐,这个‘老王八’,他好像听霍朗说过… 等回去之后,一定要告诉王爷,让霍朗离着小姑娘远点! 净学了一身兵痞子样! “我爹镇守边关,每天尽职尽责,是挖你家祖坟了,还是扬你家先人骨灰了,多大仇啊,阴魂不散!” 说着说着,她又攥紧了小拳头,一拳又一拳… 姜四欲言又止,“…主子,他昏死过去了…” 能把死士硬生生打晕,也就小姑娘了。 姜安松开抓在手心的袍子,撇嘴道:“这么不经打,当什么死士。” 她拍拍胖爪,心情舒畅,“走吧,继续赶路。” 姜九:“这个人,留着?” 小姑娘没回头,语气薄凉,“杀我南商百姓,留着干嘛?” 她往前一步,恰好踩上一把弯刀。 这种武器在崇州并不常见,至少她没有在她爹的库房中见过… 小姑娘踢了一脚,“姜四,他们是哪里来的人?” “主子,这些人应该是东离皇室豢养的死士。” 东离… 姜安眼前闪过那个漂亮姐姐的脸,会是她吗? 目前来看,也就这个女人和她爹有仇的样子… 小姑娘哼了一声,默默在心里给她记上一笔。 从客栈出来,姜安他们在马厩找到马匹,重新赶路… 就在他们三人已经路过茂州时,暗组的暗卫也回到了王府中。 他们将整座王府围上,前前后后拦截下三波刺客。 谢云山捏了捏眉心,与孙管家并肩站在前厅中,今夜他就没合过眼睛! 他手上拿着刺客那儿拿过来的佩刀和弓弩反复翻看,似乎在确定什么。 只听“啪嗒”一声,谢小将军扔了这糟心的东西。 “这是南商军制…” “做这事的人倒是有几分聪明,还知道将弓箭上的标识磨去。” 可这人却不知道,只要是在军营中混迹过的,时间久了,就算没有标志,也照样认得出。 孙管家苍老的眼中划过了然,“也就是说三波刺客,都是南商中人…” 谢云山脸色沉沉,是谁派来的人,他用脚趾甲都能想到! 王府上空传来一声突兀的鹰啼… 一身穿黑衣的暗卫蒙着脸闪身进了前厅,“小姐来信。” 接过这信的孙管家叹了口气,低声念叨:“若是小主子知晓此事…怕是要哭的。” 谢云山蹙眉,也不知道这姜寂臣什么时候才能醒,小姑娘回来见不到她爹人,真的会哭的… 打开信封后,孙管家嘴皮子颤抖。 谢云山凑过来个脑袋,“怎么了这是…!” 他盯着信上乱七八糟的字迹,那上面写着,小姑娘已经启程,在回崇州的路上了! 他嗫嚅着嘴,问向并没有离开的暗卫,“苍鹰从峻州到崇州要多久?” 暗卫:“一日。” 一日… 也就是说,姜安一日前就已经出发了? 就带着两名暗卫? 谢小将军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刚坐下又猛然起身,“我去趟军营调兵过来!” 他得去接小姑娘! 孙管家一惊,“谢小将军,驻军不得离开…” 谢云山敷衍摆手,“本将军调自己麾下的兵,不用黑甲。” 谁愿意上书状告他最好,直接连诛九族算了! 第187章 发热 第187章发热 这几日北地的雪下得很大,树枝被纯白的雪积压着,弯下腰身。 谢云山带了一队骑兵从崇州出发,在太阳正当空时见到了小姑娘。 他勒紧缰绳,使得骏马停下。 谢小将军朝着不远处奔向这个方向而来的身影高喊一声,“姜安!” 这一唤声似乎从遥远的天际而来… 马背上的小姑娘抬起头,耳边呼呼的风声一刻也没有停下。 她抬头的动作使得斗篷上积着的雪滑落。 小姑娘的脸色和四周的雪景差不多,苍白… 两日路程,他们换了三匹马。 这两日,雪间断的下。 原本第一日,一直有姜四的内力给小姑娘烘着,北地的寒冬倒是没有那么难忍。 可就算姜四、姜九再强,内力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况且他们还要时刻戒备,谁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会钻出来难缠的死士。 从姜安来到这崇州、来到她爹身边,好像就没遭过这罪… 这两日,她眼见得越来越沉默,面对惹人烦的死士也越来越暴戾。 小姑娘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没了欢快,带着的尽是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对两名暗卫一言一语的吩咐间,已经有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势。 姜四呼出一口哈气,尽可能将风雪挡住,“主子,谢将军来接您了。” 快到崇州了,他小太阳一样的主子是不是就能变回来了? 姜安抬眸向前方看去,挂着雪霜的睫毛颤动,耳边姜四的声音已经变得虚无。 她只见得白茫茫一片中有谁骑马靠近,将自己裹进温暖的怀抱中。 是爹吗? 姜安抽抽小鼻子,他身上没有自己熟悉的味道… 谢云山抱着小姑娘,就好像将一块冰疙瘩抱在怀里。 他赶紧将人抱的更紧些,身后大氅也解下来给姜安裹上。 谢云山声线有些抖,担忧又气愤的厉喊夹杂在风中,“姜安,你疯了!” 这下,姜寂臣没什么事,有事的该是这个小疯子了! 他胸膛闷得慌,抿紧了唇角,眸光凛冽看向这两名暗卫。 一根筋的东西,她说回就回! 这是寒冬! 多少人家里,一场寒冬的发热就能要了一个孩子的命! 谢小将军夹紧马腹,单手拉紧缰绳,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小姑娘。 “回崇州,快!” 姜安从被冻僵的状态中缓和些,胖乎乎的爪子抓上谢云山外袍。 “我爹…” 谢云山没好气道:“你爹且活着呢!” “天天就知道找你爹,这么冷的天,你生病了怎么办!” 游学两月,都不知道给他带一封信回来。 谢云山日日就瞅着那鹰往王府的书房里飞,这个酸啊! 小姑娘缩回来被风吹到的小手,脑袋瓜顶在他胸膛上,恹恹应了声,“嗷~” 她实在太困了… 很快,她就能看见她爹了… 此时,距离崇州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 这段路也是那些死士将姜安从北地带回东离的最后机会! 谢云山一马当先,发现雪地中站成一排拦路的死士时眯了眯眼睛。 只见他速度丝毫不减慢,一身凶悍之气,一看便是愤怒到极致。 “就地斩杀,割了头扔回东离!” 身后将士齐声应是,纷纷抽出长刀。 一根绊马绳从雪地中突兀出现,谢云山拍了拍怀中包裹严实的小姑娘,清冽的声音张扬,“抓好!” 小将军换了个手扯着缰绳,右手抽出长剑的同时,骏马凌空而起! 谢云山前倾着身子,手中长剑瞬间将绊马绳斩断,用了全力的刀锋将地面都划开个口子,积雪之下的冻土被剑身带起,重见天日… “驾!” 他一人一马还带着小姑娘,扎进死士的包围中。 马还在往前冲,谢云山连看都没看这些糟心的玩意一眼。 就在他们还想上前纠缠时,姜九、姜四从天而降,手中利刃横扫,便倒下一片。 姜安与谢云山离着这场混乱越来越远,自然也瞧不见那片染成红色的雪。 “诶,小姑娘…” “你给小爷个反应啊!” 谢小将军又拍了拍身前一团,也不知道哪里是头哪里是屁股… “啪唧!” 姜安糊了他一巴掌,原本娇气的声音都哑了,“别吵。” “哼~” 谢云山表示不服气,也没有闭上嘴巴。 他看不见小姑娘的状态,总要确定她是清醒的… 整整半日的路程硬生生被谢云山压缩到一个半时辰,好好的良驹口吐白沫。 崇州城外, 谢云山看着那块早就习以为常的‘崇州’匾额,呼出一口浊气。 他动了动冻僵的脸,话都说不利索,“宗(终)于,到了!” 此时恰好他身后的骑兵和两名暗卫也都追了上来… 守城军将城门的百姓驱赶至两侧,以便军队通行。 进了府城内,谢小将军从街上骑马而过,一路上惊了不少百姓。 这些人面上有惊慌无措,却无一人怨声,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着。 谢小将军这么懒散一个人,都如此急躁,肯定是什么大事! 马蹄在路面发出踢踏踢踏声响,它打个响鼻,似乎在催促着这人赶紧从自己背上离开。 要累死马了! 胡晏不知何时来的王府,此时正等在府门口。 见谢云山回来,他连忙下了台阶。 “安安…”谢云山小心翼翼掀开大氅,露出里面毛躁的小姑娘。 姜安在接触到刺骨的冷的一瞬间睁开眸子。 似乎是阳光太耀眼,她有些不适应,圆圆的眸子眯起来,小声问道:“到家了吗?” 胡晏想要将她抱下来,在接触到小姑娘皮肤的一瞬间,眉毛皱起,“怎么这么烫…” 闻言,谢云山下意识想要贴上姜安的额头,却又想到他身上太冷,把手缩了回去。 姜安抓着胡晏的大手,眼仁儿动了动,“我要爹。” 胡晏:“安安,你发热了,咱们先找府医看…” 姜安皱巴着小眉毛,开始不安分的活动手脚,“我要见我爹!” 她语气加重,固执得很。 见没人放她下来,小姑娘提高了声音唤姜四的名字。 侍卫又变回藏在暗处的暗卫,在主子的唤声下出现在谢云山和胡晏面前。 谢云山叹了口气,终究是向这个不省心的小疯子妥协,“好好好!” “小爷带你去主院…” 第188章 豆沙了 他抱了人大步往王府里走,还不忘回头招呼胡晏,说道:“你将府医请去主院。” 胡晏面色不好看,点了点头。 他望着谢云山将小姑娘抱走的方向,能见着她正趴在谢云山肩头,脸色苍白,一双圆眼亮的吓人。 这小姑娘太固执了… 若是一般的小孩,发热定是很难受。可姜安就这么一直忍着,非要见到王爷。 “哎…” 也不知她这性格是好是坏。 胡晏想着,脚下非常诚实的往府医住的院子走去。 主院, “放我下来…” 小姑娘脚踩在青石板上,身板晃了几下。 谢云山这心脏啊! 孙管家听见脚步声,从里间出来。 “小…小主子…” 他愣怔在原地,手上还维持着掀起珠帘的动作。 此时的姜安与当时流浪在外的祈善渊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发包在马背上早就颠散了,发带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身上的衣裙划破了几个口子,就连一双小手手背都是又肿又青紫。 特别是那张漂亮的小脸,红彤彤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两行清涕。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目光穿过孙管家掀起的珠帘看向里间的床榻。 那儿拢起个包,她爹就在那儿。 她迈开步子,径直朝她爹的方向走去。 姜安也不出声,任凭谢云山怎么喊她,都不说话。 只见她走到床榻边一屁股坐下,两只脚丫蹬掉鞋子,动作磕磕绊绊上了床。 她坐在那儿,小小一坨。 姜安伸手戳戳她爹的脸,又趴在他身边嗅着她爹的味道。 她眨巴着眼睛,热的,活的。 孙管家:“小主子,您别担心,主子睡几天就好了。” 谢云山拎起壶,给自己的嗓子灌水。 他用袖子擦了下下颚沾上的水渍,“这话小爷一路上都说了八百遍了!” 她听嘛! 这倔劲儿,也不知道随了谁! 小姑娘就这么缩在她爹身旁,靠着姜寂臣胳膊,伴着谢云山的碎碎念阖上眼睛。 她真的很累… 从得知她爹受伤、昏迷不醒这消息的一瞬间,她心底莫名的害怕蔓延开,几乎要将小姑娘吞噬。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爹没事的。 可她就是害怕,害怕她又要孤身一人生活在这世间…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小姑娘心中生出疑问,为什么是‘又’孤身一人呢? 胡晏嫌弃的看了眼依旧碎碎念的谢云山,轻轻地,将小姑娘又往王爷怀里塞了塞,给她盖上被子后。 他一巴掌糊在谢云山肩上,“行了,别吵了!” “安安睡着了…” 谢小将军立马闭嘴,片刻后又憋不住问了句,“睡着了怎么办?怎么吃药啊?” 发热这么严重,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府医先是诊了脉,“风寒太严重了,光吃药不行,得泡药浴。” 风邪入体,聚而不散,小姑娘这样是要留下病根的… 胡晏伸出手指揉着疲累的眉心,“不行,我刚才试过了…” 一动小姑娘,她就会惊醒一瞬,抓着她爹的手怎么都不撒手,看起来没安全感极了。 府医:“那就只能先艾灸。” 他从药箱中翻找着什么,说道:“老朽这方向只能用一天,艾灸能缓解些,不及时根治只会让小姐身体亏空更严重。” “小姐这么小,怎么能受得了北地刺骨的冷,还连赶了两日的路,太胡闹了!” 说到最后,府医语气越发重。 谢云山等人皆是眉眼无奈,他们倒是想拦着,这小姑娘也没给他们机会啊! 艾灸完,胡晏将府医送出门去。 府医:“想什么呢?思虑过重对身体不好!” 说着,就要去探胡晏的脉,这都快成为他的习惯了。 胡晏躲了一下,笑容无奈,“孙伯,这府上可不能再多一个病人了。” 他也病了的话,军中怎么办,王府中怎么办… 府医傲娇扭头,撩起袍子走开。 将人送走了的胡晏又回到里间,他坐在软榻上,看向床榻方向。 其实送府医出去时他在想,也不知此次受伤对于王爷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最起码,胡晏看到了,姜寂臣现在是有亲人护着的… 小姑娘现在还小,便能做到如此。 若是她成长起来,再有人想要欺负王爷时,她会不会直接打上门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第二日姜安就给了他。 昏昏沉沉起来的小姑娘在她爹身边呆坐了很久,直到酿酿推门进来才发现。 “小姐…” 姜安木木的转头,嗓子很哑,“酿酿呀。” 酿酿蹲在床榻边,眼中尽是心疼。 她好生伺候着、生怕磕了碰了的小姐,怎么受得了接连两日的奔波! “小姐饿不饿,想吃什么?” 她抱着腿,抽抽鼻涕,“暗组回来了是不是,安安想见他们。” 酿酿有些迟疑,“他们就在府中,小姐您有事喊他们出来就好。” 姜安大大的眼睛扫了眼屋中,一名暗卫无声落在地面,单膝跪地。 小姑娘坐直了,精致的小脸依旧苍白。 只见她问道:“安安能调动你们嘛?” 那暗卫依旧跪着,垂下头,“回小姐,您有哨子,能令苍鹰,便能调暗组。” 暗组只认苍鹰和姜寂臣。 “嗷…” 小姑娘又慢腾腾问道,“那暗组有人闲着嘛?没有领了我爹的令做事的那种…” 那暗卫似乎猜到了什么,“暗组所有暗卫皆有任务,其中刺探、跟踪和蹲守的暗卫都可随意调动。” “安安知道了。” 她点点昏昏沉沉的脑袋瓜,从没有离身的小布袋里翻出哨子握在手上。 寂静的屋中,姜安平静说道:“那这些能调动的人就都去东离吧…” “掘了东离皇室的皇陵也好,烧了长公主的府宅也罢,用尽所能去找她的麻烦吧。” 她眉宇间尽是冷然,面上神情染上小兽的凶狠,就好像是用刚长出来的獠牙对准了敌人恐吓。 小姐这个找麻烦的范围给的也太大了点… 暗卫并没有第一时间领命,而是抬起头,问道:“小姐,能杀人吗?” 关键是,第一次接小姐的任务,多少有点不熟练。 姜安似乎又困了,就着这块小地方又要睡下。 她的声音很轻,回道:“能杀就杀,打不过就跑,别受伤,别死…” 你们,都很贵的… 暗卫听见的:能杀,豆沙了! “是!” 第189章 姜寂臣苏醒 门外,胡晏与谢云山并肩站着。 小姑娘蔫巴巴的声音清晰传进他们二人的耳中… 谢云山悻悻,有点心虚的摸摸鼻尖。 这么狠的吗? 要是让小姑娘知道了谢家和太后对姜寂臣做的那些事,她还不得把南商的皇陵和他谢家祖坟也都掘了? 小将军凑近了身侧人,说道:“你不管管?” 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姜寂臣手下这支暗组,这可是王爷手中一大利器啊! 现在就让姜安这么调走了? 管? 为何要管? 王爷既将哨子送与安安,便是存了心思,想要将暗组交给她。 况且,若不是自己不能在王爷昏迷间随意去触碰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早就报复了! 他胡晏可是崇州人人可知的睚眦必报! 胡晏瞥了小将军一眼,脚步挪动。 只听得他答非所问道:“谢将军与在下站的太近…” “会让人误会的。” 谢云山收回自己的脑袋,一脸茫然,“误会什么?” 而此时,胡晏早就已经转身离开,沿着廊下走远。 “诶,你不是说要去看安安和王爷吗?” 怎么又走了? 胡晏并未回头,只是晃了晃手中合着的折扇,“不用了…” 谢云山想不明白,只能对着这阖上的门板翻个白眼。 “切~” 不告诉他是吧,他还不稀罕知道嘞! 屋中的姜安依旧睡着,对于门外发生的一切丝毫不知情。 而领了小姐调令的暗组暗卫已经全部从崇州撤走。 数只苍鹰飞向各个方位… 孙管家站在后院花园抬头瞧着,两只手背在身后嘟囔一声, “东离要热闹咯~” 可惜了,没有人暗戳戳找小主子告状,这里面还有谢家和太后的锅! …… “小姐…” 酿酿将人叫醒时,已经是过午。 她将药碗搁置在软榻的小几上,扶着因为发热、浑身湿透的小姑娘起来。 姜安神情恹恹,没什么精神的样子非常惹人怜爱。 她先是慢腾腾挪着小身板,两只小手撑在床榻上抻出个脑袋瓜贴近了她爹的脸去看。 小姑娘伸手戳戳她爹的下巴,都长出胡茬了… 酿酿:“小姐,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喝了药,就会好了。” 姜安瞅瞅黑乎乎的药汁,五官拧巴到一处,“安安能先洗个澡吗?” 衣服湿哒哒黏在身上,难受。 她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不想喝药… 为啥府医做的药,总是黑黑的…稠稠的… 府医:哼,不做的苦点,你能长记性! 对上小姐那双委屈巴巴的圆眼,酿酿拒绝的话半个字都说出不来。 “好,那奴婢去把这药热上。” 小姑娘又瞅了酿酿手里黑乎乎的东西,非常真诚道:“其实你把它扔了,安安也不介意。” 酿酿眼角抽搐,神情又好笑又无奈。 她只当作没听见小姐的碎碎念,又重复了一遍,“奴婢让正律去厨房热药,我带您去洗澡。” 得快点,要不然这药估计是进不了小姑娘的嘴了! 姜安懵懵哒眨眨眼睛,很不情愿,“这么急嘛~” 就在酿酿抱着小姑娘离开主屋时,床榻上的姜寂臣指尖颤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闺女不肯乖乖吃药给气的… 等一个全新且香喷喷的小姑娘从自己院子里回来后,就发现主院多了不少人。 能下床榻的观砚正被正言搀扶着站在廊下。 谢云山不知从哪里搞来根干草根叼在嘴里,正靠坐在栏杆上无聊望天。 王爷醒了,他也什么事情做了。 要不要去春杏楼听个曲儿? 嘶…京都他爹给的银子到没到,一会儿得问问云毅。 苦了谁,也不能苦了自己啊! 姜安被酿酿牵着走,见此场景先是脚步停顿一瞬… 她眼眸噌的亮起来,瘦了些的小脸表情生动,“爹醒了?” 她问完,也不等谁来回答,直冲冲奔着主屋的门跑去。 小姑娘风寒严重,跑了几步就喘着粗气。 穿着新秀鞋的小脚跨过门口横木,向珠帘之后的里间看去… 只见原本阻隔目光的珠帘卷起,孙管家和胡晏站在一侧。 府医正在给原本躺在床榻上的男人诊脉。 姜寂臣睡了五、六日,俊朗的脸有些消瘦,一身松垮的宽袍套在他身上竟有了几分清冷之感。 王爷听见脚步声,抬眸。 看见小姑娘的一瞬间,老父亲心中百感交集… 胡晏已经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都告知与他。 他心中有几分被挂念的欣喜之情,可更多的是对闺女的心疼。 他说过,他会护着她平安快乐的长大。 可如今,小姑娘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护着他这个做爹的。 姜寂臣另一只手拦下府医诊脉的动作,朝愣愣站着的小姑娘张开手。 “阿安,过来,来爹这儿…” 或许是因为刚醒的缘故,姜寂臣的声音有些哑。 可姜安听着,却格外的安心。 她迈开腿,张嘴想要诉苦的瞬间却哭出了声… 小姑娘那双圆眼大颗大颗掉着眼泪,漂亮精致的小脸本就因为生病的缘故,苍白的紧,如今满脸泪痕更是可怜。 她不停的哭,似乎想要将这几日的难受、委屈都哭干净。 哭声让人心揪… 姜寂臣面上着急,撑着床榻就要起身。 可躺了几日,这腿多少有些不听使唤,短短一段路走的艰难。 孙管家眨去眼中的泪,赶紧上前搀扶主子。 老父亲将闺女揽在怀里,大掌轻拍着她后背,软和着声音一遍遍哄着。 “不哭了,阿安不哭了…” “都是爹不好…” 姜安才不听,她咧着嘴,眼泪劈里啪啦的掉,抱着她爹的脖子哇哇哭。 一炷香后,屋中的哭声总算是停下了。 哭到最后,小姑娘嗓子都哑了,最终还是身体先一步扛不住,靠在她爹身上就那么睡过去了。 姜寂臣单膝磕在青石板上,就着这个姿势一直抱着他闺女,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 他想要起身,身体晃了一瞬,差点摔倒。 胡晏搀着他胳膊,“王爷,您没事吧?” 姜寂臣抿了抿,摇头。 他没事,就是腿麻了… 第190章 没得诛 老父亲将姜安轻轻放在床榻上,又给她盖好小被子。 担心闺女睡得不安稳,大掌攥着她的小手,一眼都不舍得从小姑娘脸上移开。 “大皇子的病也该医好了吧?” 他闺女不知道还有京都的手笔,他可都记着呢… 胡晏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狐狸眼划过不屑。 “医是医好了,可朝廷百官对这位大皇子已经颇有微词。” “就连天下书生们也都写了文章来骂他。” 就算谢家老太傅是天下书生奉的师长又如何,堂堂皇子,居然染上一身花柳,很难不让学子们唾弃。 二皇子这一年可谓是风头无两! 太后瞧着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如今正催着皇后的肚皮,再生一个皇子出来,好做大皇子之后的备选。 在她的心里,太子之选必须有谢家血脉,至于是不是皇帝亲子,谁又在乎呢~ 姜寂臣给小姑娘掖好被角,出口的话薄凉又尖锐。 “既然是颗弃子了,那留着也什么用处,本王替他们处理吧…” “太后掌权多年,如今克死亲孙,也说得通。” 实在不行,也可以给他那个废物皇兄下点毒,病个十天、半个月,坐实了太后触怒上天,也算是物尽其用。 坐在高位久了,他们怕是忘了,高台是谁垒起来的! 这么贪恋权力,那就让太后尝尝,什么叫做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胡晏点头,当即便要离开主院,“在下这就去办。” 孙管家来了精神,苍老的眼睛炯炯有神,玩人心,他这个宫里出来的太监在行啊! “老奴去帮忙!” 姜寂臣:“等会儿…本王还没说完呢。” 他偏过脸,墨眸中席卷着风浪,“调了京都剩下的暗组,谢丞相最近一个月都不用上朝,在家养伤吧。” 要说养的什么伤? 那自然是接下来被杀手刺杀的伤! 他倒要看看,朝堂之上没有了谢家谢斯,太后能不能抗住言官的三寸不烂之舌! 胡晏挑了挑眉头,但笑不语。 这些年,京都和崇州这边的明争暗斗又不是一次、两次,可不见他这好友这般动怒。 也不知道姜寂臣报的到底是刺杀的仇,还是因为安安生病的迁怒。 王爷苏醒,小姐又回了王府,整个府里都没有了往日的低气压,接着喜气洋洋准备起新岁。 姜寂臣醒来后,不过短短几日里,身体就恢复到往常状态。 反倒是姜安,他醒来的当日夜里又起了高热… 小姑娘嘴角上起了几个水泡,是硬生生烧出来的。 姜寂臣没让她回到自己的摘星院,亲自照顾起生病的小姑娘。 此后的半月里,姜安都病殃殃的,谢云山从外面带来些好玩的东西,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趣。 游学回来的霍长明他们也来找过小姑娘。 她生着病,不能见风、不能着凉,他们就陪着她在屋子里玩,讲起学子们归程的见闻。 胡闹了一会儿,小姑娘便没了精神,蔫巴巴的一团缩在那里,安安静静的。 “阿安…” 姜安眼睛噌的亮了,抬起头来。 门口站着的那道身影可不就是老父亲嘛~ 他不知何时出府去买了冰糖葫芦。 一身墨金长袍的王爷,手上捧了好几串冰糖葫芦,另一只手上还挂着各种各样果干。 或许在没有闺女之前,姜寂臣也不敢想自己还有这般模样吧… 姜安苍白的小脸露出笑,伸出小手,“爹呀~” 霍长明和李星桑他们见王爷进来,也收起那副玩闹的模样,绷着身子乖乖站成一排。 姜寂臣没有空余的手,低头对闺女露出个宠溺的笑。 “都别站着了,本王带了你们的份…” “都来吃。” “学生谢过王爷…” 分到冰糖葫芦的李星桑吞咽口水,王爷给买的冰糖葫芦,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放肆啊! 相较于突然礼貌的霍长明他们,小姑娘就放肆了… 她赖在姜寂臣身侧,咬动冰糖葫芦外那层糖时,糖屑掉在她爹外袍上,甚至偶尔还会接受来自老父亲的投喂。 姜寂臣在小姑娘面前,半分脾气都没有,就算姜安用糊了口水的手塞给他个梅子,他也吃的痛快~ 就这样,在小姑娘养病期间,新岁到了… 姜安穿着鹿皮小靴踩在软绵绵的雪上,昂起头,圆眼盛着星河。 “爹呀,安安又长了一岁呀~” 姜寂臣揉了揉她的小脑袋,“阿安六岁了…” 又长高了不少… 那个圆滚滚的小团子似乎还在昨日… 她嘿嘿一笑,蹦跶两下,“安安六岁啦,可以自己骑小马啦~” 老父亲温声回道:“好,爹教你。” 今年的新岁与往年没什么不同,大家依旧会聚在霍夫人的裕福楼看游神。 依旧会在一起吃团圆饭。 也是这个时候,大家才发现,原来霍长明已经有他爹肩膀那么高了… 霍朗一直在军中,加之峻州与崇州相离甚远,他今日在街上走过,才知道儿子在峻州和安安小姐一起救了很多孩子。 在包房中说话间,他颇有感慨的糊了一把霍长明的后脑勺,“有你爹我的风范!” 霍朗哈哈大笑几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里的茶是酒呢… “儿子,记住了!今年去南地游学,也要像这次一样!” “不服就打一架,万事有你爹我兜着!” 南地那帮家伙,一个个病歪歪的,整天之乎者也、于礼不合… 去他的于礼不合,磨磨唧唧! 霍长明呲牙咧嘴揉揉头,反驳他爹道:“星桑说了要智取,不能莽!” 霍朗瞪眼,“放…” “啪嗒!” 姜寂臣森森目光盯上他。 姜四可是来他这儿告状了,小姑娘和霍将军净学了些骂人的话! 霍朗梗住,霍朗喝茶… 旁边坐着的小姑娘停下嚼嚼嚼的腮帮子,小细眉毛纠在一起。 她都忘记还有游学这件事了… 姜安瞅瞅她爹的侧脸,稚嫩的小脸挂上与年龄不符的忧愁。 安安走了,爹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她不放心呀! 小姑娘长叹一口气,狗狗祟祟挪到胡晏身边。 只见她戳了戳胡晏,“老狐狸呀~” 胡晏眯起狐狸眼,“小姐有事?” “嗷~” 姜安:“安安游学真的不能带上爹嘛?” “咳…” 胡晏以扇掩面,瞥了王爷一眼。 他幽幽说道:“小姐,王爷要是离开崇州,那估计这南商就要分国了。” 这话,足够大逆不道。 听得谢云山一口水差点喷出来! 谢云山:老狐狸,你疯了吧! 胡晏(无所畏惧):反正在下孤家寡人一个,没得九族能诛。 第191章 冤大头 新岁的第一日,又到了姜安最爱的环节! 小姑娘昨晚特意吩咐侍女,一定要早早地将自己喊起来! 晨时, 姜安张着小手站在屏风后,乖乖等着酿酿给她穿好衣裙。 一身赤红蹙金袄子,妆奁上摆着的华贵璎珞和精致发带… 穿好衣服的小姑娘兴高采烈从屏风后面出来,还不忘将放在床榻上的小布袋和钱袋子挂在腰间。 她从窝里拽出来还没睡醒的狐狸崽崽。 “嗷嗷啊!” 崽崽两只前爪钩着它的窝,没睡醒的狐狸脸多少有点凌乱。 姜安这一年习武还是颇有成效的,单手攥住狐狸嘴,手动静音。 只听她软软乎乎说道:“不可以噢,崽崽要和我一起去找爹~” 这样安安就可以有两份钱钱拿啦! 崽崽:“嗷嗷…” 姜安:“安安帮你存着呀!” 崽崽:“嗷嗷啊!” 姜安:“那…一只烤鸡?” 崽崽:“…嗷?” 姜安:“好叭,两只!” 小姑娘伸着两根短短的手指,一副真的不能再涨价的模样,生动又可爱。 崽崽狐狸爪搭在它小主人手背上,笑得鬼迷日眼。 它挺起胖胖的小胸脯,狐狸尾巴像是个大扫帚一样来回摆动,昂首挺胸往外走的模样…多少有些蠢萌。 酿酿眼角抽搐,默默转过身不去看它。 这只蠢狐狸,跟着小姐混了三年,居然还是用两只烧鸡就能骗走。 没眼看,没眼看! 主院, 姜寂臣两只手搭在太师椅扶手上,满身威严。 当然在看见那只胖狐狸和他闺女进来时,成功破功~ 王爷无奈一笑,以手覆面。 又来了… 他朝小姑娘招手,“阿安,不用给爹磕…” 头… “嘭!” 这头,磕在地毯上居然这么大声音… 狐狸崽崽两只爪子搭在一起,狐狸头学着它主子一样‘邦’的一声砸下去。 小姑娘眨眨眼,懵懵的揉揉额头,整个人坐在地面上。 她晃晃有点晕的头,好像用力过猛了。 狐狸崽崽‘嗷’的喊出声,又想到自己是在大主人这儿,连忙收声,活像是掐住脖子的鸡… 姜寂臣绕过桌案,来到小姑娘身边,蹲下来,大手揉着她的额头。 “磕疼了是不是?” 姜安咧开嘴憨笑,“还行,不疼~” 老父亲戳了戳闺女肉乎乎的脸颊,“红封早就给你准备好了,还偏要磕头,吃亏了吧。” 小姑娘撅起嘴,有理有据的给她爹分析起来。 “那不一样~” “安安给爹磕一个,爹这银子花得很值呀!” 姜寂臣笑骂道:“就你鬼点子多…” 这样说着,他将桌案上早就备下的红封塞到闺女手里。 姜安眯着眼睛笑,抱着厚重的两个红封,昂起头,乖巧说道:“谢谢爹~” 狐狸崽崽:“嗷嗷~” 用过早膳后,孙管家照例将府中所有下人聚在前厅的空地处。 他身侧桌案上放着很多用红布包着的碎银。 这些都是今日要赏给下人的福钱。 在姜安来之前,府中的规矩是多给下人们拨一月的月钱。 府上有了小主子后,这规矩就变成新岁的第一天大小姐给大家发福钱。 王府里,下人们正在领福钱,每一个上前的都会说一句祝福小姑娘的话。 至于主人公嘛,早就出了府~ 毕竟从正月初一到上元之后,小姑娘可都不用上学堂。 不过嘛… 快乐的日子总是会过去哒~ 一日晨起,小姑娘被酿酿从被窝里捞出来时,迷迷瞪瞪抱着被子不撒手。 她拱了拱小屁股,躲开侍女的‘魔爪’,“安安不要起床!” “安安还不用去学堂,不起!” 酿酿拉住被小姐抱着的被子一角,声音幽幽,“小姐,今日是上元,您要跟着夫子去游街。” “再不起,您就要迟了…” 姜安胖胖的背影僵住,半晌瘪着嘴转头。 “肿么就上元了嘞?” 虽然小姑娘委屈巴巴,可她还是乖乖起床。 一脸不愿意的姜安抱着经书,穿着一身学子服,一步三回头。 “安安走咯,安安真的走咯…” 谢云山打个哈欠,一把捞过小姑娘塞进马车里。 他关上门,拍拍坐在前面的正言,“走吧!” 看看,这不就结束了,多快! 早点开工,早点收工,他好回去补觉~ 昨晚在春杏楼听曲,睡得晚了。 正言愣住,张了张嘴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是,你就这么把我家小姐塞车里了? 府门口,手抬起的姜寂臣眸子微眯,如果眼神能杀人,估计谢云山这个时候就要被卸成八块了… 他若无其事的收回空落落的手背在身后,语气凉凉,“谢小将军看来挺闲?” 谢云山转头,眼眸真诚,“啊?” “我不闲啊…” 小将军扒拉着手指头数,“我晨起要去酒楼听书…” “午时和将军们玩骰子…” “过午回府玩…不是,陪安安玩。” “吃过晚膳,我还要去春杏楼听曲,姑娘们见不到我这么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是会伤心的~” 孙管家低下头,他怕他会笑出声… 姑娘们确实会伤心,她们会伤心又有一个冤大头不来了。 马车上的小窗被姜安打开。 她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来,瞪着圆乎乎的眼睛当面告状。 “爹!” “快让他回军营干活!” 不行,他为什么每日这么快乐! 安安看不下去了! 姜寂臣挑眉,“本王觉得军中恰好还缺谢小将军这么个人做事…” 谢云山风中凌乱,他做错什么了嘛? 小将军不死心,“王爷…” 姜寂臣:“就这么定了。” 马车里的姜安:“略略略~” 谢云山两手叉腰,“笑,笑吧,反正本将军不用上学堂!” (作者:菜鸡互啄ing) 姜安鼓着脸,朝她爹又喊,“爹…唔…” 谢小将军堵住小姑娘的嘴,笑得讨好,“小祖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再叫王爷过来,估计未来一年他都要和自己的逍遥日子说再见了! 姜安圆眼闪过狡黠,傲娇哼了一声。 …… 松湖别苑, 小姑娘蹲在门口的石狮子旁边,圆乎乎的眼睛扫过几国来的学子们。 这些人,安安都不认识啊… 去年那些学子怎么都不来了嘞? 她抬头,用那双真诚的眸子去看祈善渊他们,问道:“为什么今年的学子这么少嘞?” 就这么几个人,多没意思啊! 几位少年对视一眼,回想起刚刚得知的消息… 霍长明最先出声,他哼笑一声,语气尽是对这些胆小鬼的不屑,“我和星桑刚才去问过了,这些学子一听今年还要和妹妹比试,就都称病在家,不来南商了。” 不管姜安在文、武哪个场,这些学子都怕! 武场,怕被打死;文场,怕被气死。 姜安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一脸的受伤,“安安是什么洪水猛兽嘛!” 霍长明:“妹妹才不是!” 他妹妹天下第一好看! 祈善渊轻咳两声,试图压下嘴角翘起的弧度,温声安抚着小姑娘,“是他们比不过安安,才不敢来的…” 李星桑含含糊糊附和,只是眼神有些飘忽。 他爹行商,时常来往于与南商北地接壤的几个国家,听到关于姜安的传言那可不是一星半点… 在几国学子的谣言中,小姑娘恨不得生出个三头六臂,一拳能将人打出去几丈远。 甚至还成了一种新的看娃方式… 不听话,就叫南商崇州那个叫姜安的来,把你给吃咯! 她一口一个小盆友!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学子们一听要随使团来崇州比试,纷纷称病。 有的是真病了—吓病的,有的则是装病。 这几国的学子都称病的盛况,怕是也就只有姜安能办到了~ 当然这些她本人可是毫不知情哒! 小姑娘蔫巴巴,两只手捧着脸颊。 但凡她与那个学子不小心对视上,对方都会惊慌的躲开。 有年纪小的,又听说过姜安谣言,回头的一瞬间嘴一瘪,就要哭。 陪同的使者赶紧手忙脚乱的哄… 姜安瞧着这一幕,叹了口气,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没有办法,安安才六岁,就已经体会到了没有对手的孤独~ “姜安!” “安安!” “诶?” 谁叫她呀? 只见一道宝蓝色身影从不远处的马车下来,正向着他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 这人身后还跟着侍女、侍卫,排场可比那些使者大多了… 祈善渊:“看这服饰,是南昭的人。” 南昭? 姜安站起来,甩甩蹲麻了的腿儿,大眼睛好奇的瞅着最前面那道身影。 南昭,她就只认识胖墩儿和他太子哥哥呀~ 六皇子一身宝蓝银边袍子,眼睛亮晶晶的停在小姑娘面前。 他一脸傲娇,还有几分扭捏,“安安,有没有想本殿下呀~” 小姑娘眨眨眼睛,蹦出来一句,“胖墩儿?你咋不胖了嘞?” 六皇子:…… 他一张脸涨红了,“那是因为本…本殿下勤加锻炼!” 他拍拍小胸脯,“安安你就看着吧,今年武场,肯定是本殿下拿魁首!” “到时候,我把彩头送给你。” 姜安圆眼泛光。 呀呀呀,对手这不就来了嘛~ 她把头点的都快出来残影了,连声应着,“好啊,好啊!” 身后的祈善渊捂脸,现在皇子的脑子都这么清澈的嘛? 霍长明原本见到一年未见的朋友还挺高兴的…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靠近南昭六皇子,“你在南商就没有听说过我妹妹的传言吗?” 六皇子不好意思的挠头,“我一直都在皇宫里,皇兄说外面危险,不让我出去。” “安安有什么传言啊?” 霍长明拍拍他的肩膀,“没啥,你保重吧。” “胖墩儿,哥,快来呀~” 六皇子皱巴起脸,“安安,不要叫我胖墩儿,本殿下有名字!” 姜安乖乖点头,“好哒,胖墩儿~” “都说了不要叫胖墩儿!” 他一边控诉小姑娘,一边口嫌体直的跟在姜安屁股后面。 别苑的前厅里,几国使者聚在一处,相谈甚欢。 姜寂臣作为南商的并肩王,又是东道主,自是这些人中地位最高的。 使者、官员们皆站在他的下首位,态度畏惧又恭敬。 东离国作为与南商比肩的四国之一,使者大着胆子上前与姜寂臣攀谈… 王爷垂着眸子,应付了几声,接下来的事情就都交给了胡晏。 老狐狸笑眯眯的,一副书生打扮,看着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滴水不漏… 走进来的小姑娘看了一圈,踮起脚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胖墩儿六皇子凑近她,“安安,你干嘛呢?” 怎么不入座啊? 姜安:“东离的那个什么侯怎么没来嘞?” 倒不是小姑娘多熟悉这人… 她只是想知道那位长公主最近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暗组的人一直都没有回崇州,她也没地方打听,就只能趁着这次上元比试,好好问问! 六皇子两根眉毛扬起,神情兴奋,“安安说的是东离的陵武侯吧!” “我前些日子在皇兄的书房里听到,他升官做了礼部尚书,这出使一事自然就要交给其他人。” 姜安小眉毛耷拉下来,“这个样子嘛…” “对呀,本殿下还听到什么长公主被弹劾…诶!” 姜安拉着他,一路将人带去南商学子坐着的地方,找了个小角落。 她与胖墩儿面对面坐着,还从旁边桌案上顺了盘糕点。 小姑娘圆眼亮亮的,一副等着听八卦的模样。 就连李星桑他们也凑了过来,几个人将六皇子围在中间… “你展开讲讲?” 六皇子在宫里没什么同伴,身边除了母后、皇兄就是太监、侍女,见姜安他们这副样子,小皇子心中高兴极了,讲得故事那叫一个绘声绘色。 在新岁前,最开始是东离长公主的宫殿在某天夜里无故起了大火,若不是东离本就多雨,那日又恰好下了场雨,估计大半个东离皇宫都要烧成渣渣。 再之后便是东离皇陵出事… 皇陵被盗,本该是件极隐秘之事,没想到那盗贼猖狂的很,用火药炸了陵门,那声响,十里八村都听见! 民间百姓们都戏称是东离皇室的老祖宗想出来偷偷气儿~ 此事热闹了一阵后,被长公主镇压下去。 可没过几日,长公主一党的官员、幕僚坠马的坠马、坠崖的坠崖,就连出个门都能被门槛绊倒,摔没了门牙… 面容有损,便不能见圣。 这朝堂上一时间竟没了多少长公主的人。 所以与她对立的陵武侯才能趁此机会成了礼部尚书… 小姑娘一边听,一边吃,很快一盘子糕点就这么消失。 姜寂臣从闺女进来的第一时间就注意着她,终于在盘子空了之后她还要再去拿第二盘的时候忍不住走了过去。 糕点绵密,太容易积食。 第192章 吃大瓜! 姜寂臣:“阿安…” 背对着他的小姑娘‘啪唧’拍开肩上的手,“哎呀,别吵!” 原本听的全神贯注的霍长明他们脸上的笑纷纷僵住,对着浑然不知的小姑娘挤眉弄眼。 胖墩儿六皇子更是直接住了嘴,也不知道是被王爷气场吓到,还是怎得,不受控制的打起嗝来。 姜安胖爪又拿起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问道:“诶?怎么不说话嘞?” “然后呢,怎么样了?” 姜寂臣站在她身后,高大的身影将小姑娘笼罩。 他将被拍红的手背藏回宽大的袍袖中,淡淡说道:“阿安想知道什么,本王告诉你怎么样?” “啪唧!” 带着豁口的糕点掉回盘子里,姜安的腮帮子停下嚼嚼嚼的动作。 只见她动作迅速的将糕点塞到还在打嗝的六皇子手中,直接回身抱住他爹的腿。 “爹呀~” 姜寂臣垂下眼眸,看着小姑娘白嫩嫩的脸蛋,语气温和,“都吃了一盘糕点了…” “不能再吃了。” “嗷~安安听话,不吃啦!” 老父亲轻轻掐了把闺女嫩嫩的脸颊,也没管他们刚才的话题,折身回了二楼。 一个没有实权的小皇子能知道些什么重要事情,无非就是南昭太子借了胞弟这张嘴来崇州千里送人情罢了。 小姑娘既然想听,那就遂了她罢。 瞧着她爹回了楼上,姜安两只手抓着胖墩儿的肩膀一阵摇,“然后呢?然后呢?” 六皇子:“嗝…然后…嗝…” 能有什么然后,无非就是陵武侯一党在朝堂上逼迫长公主归权皇帝。 可这次他还是操之过急… 如今的东离朝堂他堪堪与长公主权势持平,况且他刚坐上尚书位置,根基不稳,这招棋自然就被长公主压得死死的。 一句皇帝年幼,依赖长姐,而她只是代为监国,便将这些人的嘴堵住一半。 剩下的一半,也被长公主毫无忌惮的搬出当年先皇留下的诏书和监国玉玺这一招釜底抽薪给堵住。 她将这两样东西就摆在龙椅前的桌案上,让朝堂中有能者上前… 滔天的权势就在眼前,可有谁敢自称那位‘有能者’? 遗诏上写的清楚,令这个女人为长公主,授以监国之权,待皇帝成长、足以担起大任时归还。 他们谁都不是东离的长公主。 只要踏出那一步,便是谋反! 姜安摩挲着小下巴,圆眼眯起来,这个漂亮姐姐还挺厉害! 她晃晃小脑袋,将这个想法丢出去。 就算再厉害,也不能欺负她爹! 终于不打嗝了的六皇子呼出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听到南商太后她…” 李星桑伸出手堵住六皇子的嘴,前后看了看,“咱们找个再隐蔽点的地方说。” 议论一国太后,会被送下去见祖宗吧… 再隐蔽点的地方? 姜安一拍胸脯,“我知道呀!” 片刻后,这几只出现在二楼姜寂臣的包厢门口。 姜安招呼着他们蹲在观砚身边,她则一屁股坐在观砚的靴子上。 “这里安全,你说吧…” 六皇子抬头,看了看这侍卫,又看了看一点都不隔音的门板,语气迟疑,“真的能说嘛?” 他不会回不去南昭吧… 霍长明用胳膊怼了他一下,语气催促,“放心,没有哪里比这儿更安全!” 胖墩儿裹紧了袍子,缩起脖子来,小声说道:“我听到他们说南商的大皇子死了…” “这皇子死得蹊跷,身上还有什么花柳,也没有大肆操办,连皇陵都没进…” 姜安举起小胖手打断,眨巴着干净的眸子,问道:“什么花柳…” 祈善渊和李星桑齐齐摇头,语气真诚,“这个不重要。” 啊,这个样子嘛? 小姑娘放下手,“嗷,好叭~” 霍长明:“胖墩儿,你接着讲…” 六皇子:“不要叫本殿下胖墩儿!” 好的,胖墩儿~ 大皇子死后,皇帝也无故病重,太医给的诊断说是陛下丧子、悲伤至极。 可谁人都知南商大权在谢家人手中,被架空了的皇帝真的会因为谢家女生的皇子逝世而悲伤吗? 不少言官在朝堂上弹劾太后,说她祸世。 就是因为她插手前朝之事,大皇子与皇帝才会被苍天惩罚,甚至还将两年前的南地受灾一事牵扯出来… 巧的是偏偏那几日谢丞相受了伤,上不了朝。 朝堂上的骂声倾倒似的压向同为谢家女的太后、皇后。 太后本想请了护国寺的国师来堵住百官之口,没想到那秃驴的避而不见让她遭受了更多的唾骂… 最后是谢家的老太傅,也就是谢丞相的爹从祖地回京,才将此事压下。 虽说风波很快平息,可却让天下书生看清了他们认下的这位老师,也不是那么的刚正不阿。 谢太傅几十年攒下的声名一落千丈! 姜安听着,啧啧两声,悠悠说道:“晚节不保咯~” 包厢里面坐着的谢云山嘴角抽搐,这个小姑娘! 他将手里的葡萄扔回盘子里,没骨头似的斜靠在椅子上,看向王爷,“这你就不管管?” 姜寂臣淡定品茶,“那你去?” 谢云山梗住,他去干嘛,送上门找骂吗? 等他准备继续祸害这盘葡萄时,姜寂臣语气薄凉,“你可知北地的葡萄卖多少银两?” “不吃,就给本王放下。” 谢云山瞪着眼睛,生气的扭过头去,嘀嘀咕咕,“这个家已经没有小爷的容身之处了,我要回将军府!” 王爷动作矜贵的将茶杯搁置在小几上,“走了,就不准回来。” 谢小将军一僵,仗着自己脸皮厚,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既然王爷不想让我走,那我就不走咯。” 姜寂臣看他一眼,神金。 门口蹲着的姜安他们也回了一楼大堂,毕竟比试要开始了。 然后一整个文场,斗志满满的六皇子被姜安和祈善渊虐到怀疑人生… 他愣愣拿着没啥用的锤子,就只能听见自己耳边小姑娘脱口而出的各种长长的数字。 文场结束,南商不出意料又是魁首。 六皇子坐在位置上没动,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 没关系,他不擅长文,一会儿武场一定要拿魁首! 然后… 胖墩儿六皇子就看着一个又一个学子在小姑娘的拳头下‘倒头就睡’。 第193章 姜安换牙 霍长明穿着一身干练劲装,在六皇子身边啧啧两声,“妹妹这力气已经有我一半了吧…” 六皇子颤巍巍伸出个手指,“一…一半?” 霍长明:“是啊,一半…诶?” “去哪儿啊,快到你上场了!” 六皇子两眼含着一包泪冲向南昭的使者团,“本殿下要回南昭…呜呜…” 太阔怕了! 皇兄啊,我不想娶安安啦,她会打死我吧! 看台上的胡晏嘴角勾起抹坏笑,偏过头与姜寂臣说道:“看来这位小皇子应该是不会再说要娶安安这话了。” 瞧给人家吓得~ 姜寂臣哼了一声,没眼光的小崽子。 没办法,这估计就是老父亲心理吧,生怕那头猪出来拱了自家的小白菜;可一旦这猪说看不上这颗白菜,又会生气,骂他没眼光! 最后高台上不出所料剩下的又是姜安和霍长明~ 风吹动小姑娘额前的碎发,衬着一身束袖短袍的她飒爽又恣意。 姜安做好打斗的手势,眼神兴奋,“哥呀,不能让着我嗷!” 霍长明呲着口大白牙,拳头捶了下胸口,“放心吧,妹妹!” 很快,少年和小姑娘缠斗在一起。 武场的比试赤手空拳,有那么一瞬间,霍长明与姜安的拳相撞,两人的力量竟不分上下… 十一二岁少年的打斗,在这些官员们的眼中多少有些像菜鸡互啄。 而姜安与霍长明这场,却让他们看得热血沸腾! 场上叫好声一片,气氛逐渐热烈… 姜安偏头躲过霍长明的拳,脚尖抵着他的膝盖飞身而起,在半空中如同轻燕般翻转,接着此时向后退去拉开距离。 她一直在守擂,本就耗费力气,正面和她哥刚,估计只有挨揍的份儿。 这个时候当然得智取咯! 她动作随意的摸了把汗,圆眼像星子一样亮亮的,面对明显比自己厉害的对手时更是斗志满满。 只见姜安在她哥攻上来的瞬间瞄准胳膊上的某处,然后使劲! “欸欸欸!” 被打中麻筋的少年拳头卸了力,擦着小姑娘的耳边过去。 就是这个时候! 姜安一手抓着他哥的外袍,一手抓着腰带,使出吃奶的力气,直接高高举起! 在霍长明认输的那一刻,武师敲响的铜锣声都被场上的喝彩声遮掩。 少年们蹦啊、跳啊,与身边人拥抱在一起,宣泄着身体中那份热血。无关国家、无关世家纷争,只是少年人的热烈。 小姑娘将她哥放下来,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满是汗水,她笑着,比阳光还惹人眼,蹦到霍长明身上。 姜安抓住那片属于魁首的红绸,抱着她哥的脖子,“安安赢啦~~” 霍长明也笑着,稳稳充当小姑娘的底盘,应声附和着属于她的喝彩。 看台上,姜寂臣从隔绝目光的轻纱后走出来。 他嘴角带笑,欣赏着此刻小姑娘的兴奋。 有官员借势向这位并肩王示好,“大小姐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身手,真是虎父无犬子啊,王爷…” 姜寂臣打断他的话,“阿安的魁首是她自己赚来的,与本王有何干系?” “啊…是下官思…思虑不周,下官给王爷赔罪!” 无人因为姜安是他姜寂臣的女儿便在这场比试中给她特权。 这魁首是阿安天资如此,是她每日苦练… 谢云山白了那官员一眼,让你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吧~ 上元比试结束,小姑娘手里还攥着那片红绸,趴在她爹肩膀上呼呼大睡。 到了王府,孙管家迎出来,一张脸笑成菊花。 “老奴在府里就听说小主子夺了武场魁首,特意上厨房多做了几个小菜…” 半睡半醒的小姑娘枕着她爹的肩,嘟嘟囔囔,“要咸油炸果…” 孙管家脸上笑意更盛,连声应着,“小主子放心,都备好了!” 他看了眼跟在王爷后面回来的谢云山和祈善渊,目光慈爱,“还有谢小将军爱吃的荔枝猪肉,祈小公子爱吃的南菜!” 北地的冬日没有新鲜的荔枝,王府存着的都是荔枝果酱。 这果酱还是小主子特意为谢云山做的。 想到这里,管家的神情越发温和。 洒脱浪荡的谢小将军也不过就是个喜甜的少年公子… 谢云山眼神飘忽,耳朵通红一片,轻声‘嗯’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往前走。 云毅:公子,你同手同脚啦! 你看吧,只要留心,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的喜好呢。 他喜甜,可母亲、父亲从来都不知道… 上元之后的第二日,小姑娘背着小布包去了学堂。 又长了一岁,她已经能和同窗们学一样的东西,只是那一手的字依旧惨不忍睹。 学堂能教给这群少年的东西已经不多,接下来的时间夫子都会带着他们在南商游学,游学之后便可以回来参加院试、乡试… 游学出发的日子定在春耕之后,也就是四月。 一日过一日,地面上的雪开始融化,远处的山上也不见了白色,树枝开始发芽… 今日镇国王府出了件大事, 他们的大小姐掉了颗牙齿! 正在啃鸡腿的小姑娘低头瞅着掉在碗中的那颗牙齿,表情呆呆的。 “爹呀…” 姜寂臣抬头,就见他闺女嘴巴上沾着血丝,碗里还有颗牙。 他赶紧用帕子给小姑娘擦干净脸,抚着她的头安抚。 “没事,阿安只是换牙了…” 姜安用舌头舔了舔那处空缺,说话漏风,“那我似不似不能啃鸡腿啦?” 说罢,她看着鸡腿的眼神可惜。 姜寂臣很难忍住不笑,胸膛震动,“对,不能吃了。本王让厨房给你做些好咬的…” 小姑娘放下鸡腿,目光恋恋不舍,“好叭。” 回府后听说小姑娘换牙的谢小将军来了摘星院。 只见他蹲在姜安面前,眼中闪过坏笑,“小姑娘,笑一个?” 姜安鼓起脸颊,“你肘!” 谢云山哈哈笑着,“跟小爷说,是走,不是肘!” 姜安:…… 太欺负人了! 第194章 启程南地 四月,小姑娘准备启程去南地游学。 姜寂臣休沐在家,将军中公务搬进王府书房,空下来便陪着他闺女在崇州府城四处游玩。 老父亲的不舍憋在心里,整日面对闺女时面色如常。 他知道他的小姑娘是天上的鹰,不是手中的雀… 眼看着小姑娘启程的日子一点点逼近,谢云山反倒忙碌起来。 他整日不在府上,有好几次孙管家都瞧见这人带着一脸生无可恋的云毅急匆匆离府。 听外面的人说,谢云山回过将军府几次。 每次他都要从府上管家那儿拿走好些钱财。 酒楼中有浑的汉子们戏称现在的谢小将军像极了整日住在婆家的媳妇儿,每次回到将军府就是手心朝上。 谢云山遣散后院的姑娘,把将军府掏空,加上如今京都本就对他不满,送来的金银比之从前少了大半,管家就差每日精打细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了! 他们小公子拿走的可都是府上最后能支出的开销啊! 偌大的将军府,还有百十人的下人要张嘴吃饭呢! 面对管家的祈求,谢小将军翻了个白眼,只扔下一句,“你们既是谢家家生子,受不了就自行回了京都找主子去!” 每每谢云山说到这里,管家立马噤声。 他知道,小公子还在记恨他们按照家主吩咐杀了清韵姑娘一事。 姜寂臣听人秉了此事,也只是淡淡揭过,并不打算细究… 他没那个时间去管别家的家事。 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多陪陪闺女! 在姜安的新牙齿长出一点点来时,也到了她启程的前一日。 今日的摘星院中热闹的紧… 主屋中摆着两个大箱子,里面装着的都是给小姑娘赶制的各种新衣裙。 每一件用得都是最好的料子,做的是如今京都、南地正盛行的款式。 压箱底的还有不少银票、金银、各种各样布灵布灵的玉饰珠宝… 这些东西都是孙管家备下,一件件给王爷亲自过目后才放进箱中的。 包括祈善渊的行囊也都是由姜寂臣过了目的。 祈小公子的眼力不差,自然能看出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向来送东西的孙管家连连谢绝。 孙管家眉眼慈祥,只是说道:“主子交代,孩子出门在外,可不能亏待…” “祈小公子与小主子都是一样的。” 镇国王府家底厚,绝对不会做那厚此薄彼之事! 王爷既让祈善渊入府,就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亏待孩子。 祈善渊立于院中,面上的笑得体,神情恳切,“还请管家替善渊谢过王爷。” “小公子客气…” 小姑娘坐在软垫上,扔了块梅子进嘴。 她瞧着院中正言他们的忙碌,腮帮子不停。 “爹呀~” 姜寂臣放下手中此次随行去南地的亲卫名单,看向小姑娘,“怎么了?” “我要是想爹了呢?” 老父亲笑着,揉揉闺女的脑袋。 只听他声音低沉,在简短的话语中已经为姜安筑起高墙。 “那就回来。” 姜安昂起头,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安安半途而废,不会没出息嘛?” 原来小姑娘也会为了面子而为难啊… 姜寂臣笑声爽朗,狭长的眸子深邃,“本王的阿安最有出息!” 她做了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做不到的事情,是老父亲心里顶顶好的小姑娘! “阿安只管在外面玩得开心…” “想回家便给本王写信。” 男人的眉眼迎着太阳洒下的光,温柔的很,“爹带着黑甲在崇州边界接你回来。” 如今的姜安还不明白这不仅是一位父亲的承诺,更是一位坐拥五十万大军的主帅的承诺。 “好,我听爹哒!” 小姑娘精致的小脸笑开,眉眼之间那抹忧愁也散的无影无踪。 在这一刻,南地与崇州之间的距离并不是整整一月的路程,而是一句话… 一句只要姜安想回就能回来的话。 入了夜,摘星院的忙碌也终于结束了。 洗得香喷喷的小姑娘从床榻上抱起自己软乎乎的小枕头去了她爹的主院。 还在看公文的姜寂臣披着外袍,听见小姑娘光着脚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他并未抬头。 “阿安,又不穿鞋袜。” 小姑娘脚趾缩回去,梗着小脖子,义正言辞道:“安安要和爹一起睡!” 她悄咪咪凑近了,语调黏黏糊糊,“安安都洗香喷喷啦~” 她记得她爹爱干净。 自己才不像狐狸崽崽一样,不洗澡! 姜寂臣放下公文,压下上扬的嘴角,抱起闺女,“好,和爹一起睡。” 至于没看完的公文… 明日再说罢。 夜半,整座崇州府城都静了下来, 可偏偏这份寂静中总有那么几个捣乱的,比如住在王府前院的谢云山。 他院子里也放着个箱子,箱子敞开,里面七零八碎扔了些物件。 谢云山又从屋中拿出几件衣袍扔进箱子里,然后从跟在自己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云毅手中拿过那装满了银票的匣子。 谢小将军摩挲着下巴,嘟囔道:“这些东西,在南地住一年应该够了吧…” 想到一半,他就放弃了。 谢云山随意耸耸肩,安慰自己,不够就让云毅再从将军府那儿薅了银子给他送去~ 云(冤大头)毅的眼神幽怨,拉住公子的衣袍一角,“公子,属下真的不能一起去吗?” 谢云山无情拒绝,“不能。” 笑话,小爷还打算让你在后方支援呢! 小侍卫蹲下来抱住他家公子大腿,整个人挂在上面,委屈巴巴哭诉:“公子啊,你就带属下走吧!” “要是老爷发现您不在崇州,会把属下的头拧下来的!” 他还没成亲,没讨媳妇呢,还不想英年早逝啊! 谢云山堵上他的嘴,“快别嚎了!” 云毅一秒收声,“那公子带属下去南地。” 谢云山:“不!” 第195章 锹,我的锹! 云毅张嘴,眼看着又要嚎。 谢小将军眼疾手快,再次给他手动闭麦。 他面上皮笑肉不笑,主打一个循循善诱,“云毅啊,小爷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嘛…” “你留在崇州,还有王府的人护着,若是我爹来抓人,他不敢向王爷要人吧~” “你要是偏要跟着小爷去南地也行,到时候你家公子要是被发现了,那咱俩就只能被我爹抓回京都了…” “你看哈,我是谢家嫡二公子,大不了就是一顿鞭子再关个十天半个月,但是你嘛…” 云毅嘴唇子颤抖。 他嘛,就只能下去找祖宗了呗! 小侍卫松开扒着公子衣袍的手,动作利落起身,“公子自己去吧,属下就不送了…” 他似乎觉得这样显着自己多少没心了点儿,又假模假样补了一句,“属下不在公子身边,公子记得照顾好自己哈~” 瞧瞧,瞧瞧他这个贪生怕死的样儿! 谢云山磨牙,一巴掌糊在云毅后脑勺上,催促道:“赶紧的,帮小爷把箱子搬去马车上!” 翌日, 送别了闺女的姜寂臣回到府上就发现似乎少了点什么。 他打量了一圈明显清净不少的王府,危险的眯起眸子,“谢云山呢?” 刚刚当着小姑娘面儿鼻涕一把泪一把,比他这个亲爹还舍不得的谢云山去哪了? 观砚一愣,肃着的脸迷茫一闪而过,回头看了眼尴尬到脚趾抠地的云毅。 “你家公子呢?” 云毅眼神飘忽,“嗯…那个公子…他…” 你等等,让我先编一个理由出来,别着急! “主子!” 孙管家提着袍子、步履匆匆走近。 他手上拿着封信,“主子,老奴刚才进了谢小将军的院子…” “里面一些常用的物件都没了,小将军好像走了…” “还有这信,是在桌案上发现的。” 按道理,孙管家本不该在谢云山不在时进他的院子。 可是今早马厩的小厮说少了一匹良驹,再加之有下人说起昨晚谢小将军的院子吵闹的很… 他心下觉得不对,就擅自进了院子。 姜寂臣两根手指夹着那薄薄的信封,垂下眸子看那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 那信上就写了一行字。 ‘王爷,我陪小姑娘去南地,你放心,我肯定照顾好她!’ “哄”的一声,纸张在姜寂臣手上被内力炸成渣渣。 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站在原地。 本王派了府中大半亲卫一路相随,用得着你照顾! 姜寂臣嫉妒,但他不说! 身后恨不得遁地的云毅哭丧着脸,他现在负荆请罪来不来得及? 观砚:“王爷,那云毅…” 男人甩干净手上的纸屑,声音薄凉,“调去厨房帮工吧。” 观砚嘴角抽搐,“是。” 虽然王爷也是为了不让云毅出府,省得到时候被寻人的丞相带走,但调去厨房多少有点撒气的意味了~ 而此时的谢云山已经策马追上已经出城的游学队伍。 小将军一身月白束袖长袍,在马背上英姿飒爽,他朝着前面的队伍挥手。 “姜安!” 小姑娘从小窗伸出个脑袋瓜,神情惊喜。 她咧开嘴笑,还没长出来的牙齿多了几分喜感。“谢云山,你怎么来啦!” 谢小将军勒紧缰绳,控制着马儿与马车并行。 他神情傲娇,空出一只手掐了掐姜安白嫩嫩的脸蛋,“小爷也想去南地玩~” 姜安被捏着脸,圆乎乎的眼睛泛着星光,“啊,真的不是来找安安的嘛?” 谢云山撒手,抬起下巴,“不是~” 小姑娘将头搁在窗沿上,笑嘻嘻道:“那好叭。” 小将军垂下眼睛偷瞄她一眼,嘀咕道:“顺便来找你。” 姜安‘哼’了一声,一副安安已经看透你了的小表情。 “可是你是将军呀,这么离开驻地真的可以嘛?” 谢云山:“本将军又没带军队离开,又不是造反,怕什么~” 再说了,除了王府的人,谁知道他离开崇州了。 本来谢云山就不去军营,也没人关注他今日是去了酒楼还是春杏楼。 这次游学的目的地是沛州,南商盛产水稻的富饶之城… 夫子带着姜安他们一路边赏景边赶路,大约需要两月的时间。 从北地一路南上,最明显的不同就是周围绿植的变化。 从惺忪的点点绿意到茂密大树,再到百姓的口音变化,从峻山到平原,从平原再到崇岭… 赶路的日子里,马车坐累了,夫子便带着姜安他们便徒步前行,一路哼唱着崇州的歌谣,打打闹闹。 运气好时,遇到客栈、茶肆便停下休息;运气不好时那便是风餐露宿。 所幸少年们能够苦中作乐,山间偶尔发现的怪石、瀑布等等…都能让他们重新提起兴致。 小将军路过一城时,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弓弩,闲下来便教少年们拉弓搭箭,正因为此,这一路上野兔、野鸡他们也没少吃… 姜安也想学,奈何这弓弩她拿着太不顺手了… 直白来说就是小姑娘身高不够,空有一身拉满弓的力气~ 为此,谢云山可没少笑话她。 气得小姑娘在他射野鸡时,用手腕上的袖箭也瞄准正在闲逛的猎物… 袖箭射出,比谢云山的箭快了不少,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那只野鸡没有被射中要害,也没有扑腾挣扎的机会。 给毒死了… 小姑娘蹲下来,瞅着口吐白沫的鸡,小细眉毛委屈巴巴耷拉着。 “安安忘记了,袖箭有毒…” “今天晚上没有肉肉吃了。” “咳…” 谢云山轻咳一声,用拳头遮住上翘的嘴角。 虽然她很可怜,但是真的好好笑,哈哈哈… “不就是只野鸡,小爷再给你猎一只!” “那个…长明啊,把这鸡挖坑埋了吧。” 谢云山转身离开,嘀嘀咕咕:“可别再把谁毒死…” 姜安腾的起身,抓着鸡脚,壮志豪言,“安安埋!” “我闯的祸,我自己挖坑!” 说罢,她一手拎着鸡一手拎着锹去了个小角落,背对着少年们嘿咻嘿咻开干。 霍长明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星桑拦住。 “让安安自己来吧…” 比起他们的帮助,小姑娘更想要的应该是一样的对待… 小少爷挠挠后脑勺,真诚发问,“真的不去嘛?” 再不去,锹要断了… “咔吧…” 李星桑眼角抽搐,“去去,赶紧去!” 小祖宗啊,他们一共就带了两把锹啊! 万一马车陷进哪里,还指着这锹救命呢! 第196章 别扔啦! 沛州城门口,游学队伍的学子们都从马车中出来,以便守城兵例行检查。 谢云山依旧在马背上,没了将军甲胄的他更像江湖而来的浪荡侠客,举手投足间有贵气,也有洒脱。 夫子单手拎着袍子下了马车,将准备好的通关文书交给守城的将领。 夫子说过,沛州是南商除却京都外最富饶的一州,随处可见的是万顷水田。 姜安嗅着空气中湿润的气息,站在马车上向远处遥望… 城郊的水田上有不少正在耕种的耕农,他们手中拿着的是翠绿的稻苗。 霍长明茫然抓头,自言自语道:“南地耕种这么晚吗?” 如今都已经进了六月… 祈善渊看了眼再熟悉不过的城楼,垂下眼眸时将所有情绪都隐藏起来。 他伸手想要扶安安下马车,回道:“沛州的水稻一年两熟…” “如今正好是第一次水稻收割后。” 霍长明惊叹一声,给祈小公子竖起根大拇指,“善渊,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啊!” 祈善渊嘴角扯开抹笑,笑容温和,却没有应声。 他并不是什么都知道,只是对这里格外熟悉罢了。 “星桑,善渊…” 与守城将领交谈的夫子朝他们看过来。 “带学子们都过来。” “是,夫子。” 姜安听见夫子的话,迈着步子哒哒往他那边走过去。 她神情雀跃,圆眼偶尔瞟向隔着厚重城墙的宽阔街道,估计早就在脑袋瓜里盘算着要怎么玩了… 守城将领瞧了眼蹦跶着过来的小姑娘,又注意到跟随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侍卫和那公子哥。 如果没看错,这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可是百两白银难换一匹的轻锦吧… 他朝姜安露出抹笑容来,眼中算计一闪而过。 南商再开明,女子能入学堂也是少之甚少,大户人家都会将夫子请到家中去教授,能像这小姑娘般大摇大摆出来游学的更是听都没听说过。 再看她身边的这些护卫,定是北地世家大族中娇宠着的嫡小姐。 他偏过头,向麾下的兵吩咐,厉色急言道:“让手下的兵动作轻点,别把这位小小姐的物件翻乱了!” “是。” 将领再转头看向姜安时,又换上了一副笑模样。 这看得小姑娘一愣一愣的,她下意识找到谢云山的身影,眨巴着懵懵的圆眼,好像在说:这人是不是有大病? 谢云山大掌糊了把安安的脑袋,将人推到自己身后,隔绝掉将领讨好到让人厌恶的眼神。 南地的守城将领与崇州等北地不同,北地的守城军也隶属于护国军麾下。但这里的守城军只不过是一支不足五千的队伍,将领最多官至五品。 况且沛州属于南商腹地,除了诸侯自己拥有的护卫军外不会再有其他驻军。 巧的是沛州便有一位侯爷… 两支效忠不同主子的队伍,这守城军的日子应当不会无聊~ 他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巴结有权有势之人,才能有望晋升,外派到其他有机会伸展拳脚的地方去! 士兵简单查了下马车,便回来禀告将领。 将领将通关文书又递给夫子。 夫子淡淡掀起眼皮,没甚精神的模样,实则是不想与这种急于攀权附贵之辈再说一个字。 他素来最瞧不上这般做派的人! 交了入城的铜板,学子们又回了马车上,排队入城。 沛州繁华,最浅显的象征就在这入城的队伍又长又慢。 六月的太阳,似乎要将人烤焦了去,晒的谢小公子又翻身下马躲在姜安乘坐的那辆马车上避阳。 他随手接过小姑娘给的梅子扔进嘴里,又瞧了眼城门口对普通百姓不屑一顾的将领。 谢云山那双张扬的眉眼划过嘲讽,用刚沾了梅子糖霜的手指捏住小姑娘的脸蛋。 “沛州城里多的是和这将领一样惹人烦的狗皮膏药…” “小爷不在的时候,谁要是缠上你,就让姜四揍他!” 被捏着脸,倒是不疼,就是容易流口水,特别小姑娘还缺了颗牙。 她瞪圆了眼睛,小手‘啪唧’一声拍开谢云山的大掌。 她抬着下巴,神情得瑟,“我有爹给的令牌。” 爹说了,谁欺负安安,就打回来!打不过,就回崇州,她爹去打! “嘶…” 谢云山揉了揉泛红的手背,这小丫头,劲也太大了! 他翻了个白眼,“沛州城里住着的是太妃娘娘母族,如今是掌权的是与太妃同胞的忠顺侯,论起来那你还得唤他一声舅祖父。” “要是和忠顺侯府的人发生冲突,打人可以有,打残了都没事。” “但是王爷给的令牌不到紧要关头别拿出来…” 亮了令牌再揍人,顶的就是王爷的名头。 到时候忠顺侯再告到太妃那儿和朝堂上… 谢云山想着,王爷也不是那在乎声名的人,只是被人抓到小辫子、做些膈应人的小动作多少让人烦心。 特别是太后和谢家! 他瞅了眼小姑娘,后者睁着茫然的大眼睛,明显还沉浸在这个舅祖父是怎么论出来的。 虽然姜安没听明白,可姜安乖啊! 她点着小脑袋瓜,乖乖的,反正就是不给爹惹麻烦呗~ 谢云山皱眉,认真反思了下,他刚才的话怎么听都是让小姑娘忍让一下? 小姑娘能受委屈嘛! 小姑娘怎么能受委屈呢! 他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拿出一块木牌交到姜安的胖手上,“用这个!” 某位王爷(擦刀):可显着你了! 这木牌隐隐有香溢出,上面的‘谢’字镌刻有力,触手有玉石的滑腻之感,想来时常被人拿在手上。 “诶?” 姜安攥着这块小牌牌,真诚发问,“你真的不会挨揍嘛?” 拿着这块木牌牌,一举一动就都要算到京都谢家头上了。 谢云山无所谓的摆摆手,“没事,我爹身体好…” 气不死。 小姑娘点点脑袋瓜,“这个样子呀~” 那挺可惜的。 你一时半会儿是继承不了你爹的遗产了~ 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车队总算是入了城。 沛州府城与北地相差甚远,这里到处都是葱葱绿绿,那树从枝丫一直绿到地面,风吹过时,像极了女子低头时长发轻抚的温柔… 每走出一段距离,姜安便能瞧见一座小桥,桥下河水如烟,船家乘船而过,荡起一片涟漪。 街道两旁停着叫卖的商贩,女子交谈间偶能听见柔柔的吴侬软语,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第197章 出生北地,你该自豪 姜安恨不得从别人那儿再借一双眼睛,左边看一眼,右边看一眼,忙得不可开交。 马背上的谢云山瞧见,被她的憨样逗得哈哈大笑。 他将小姑娘拎到马背上,胳膊护在她身侧,声音清冽,“如此是不是看的真切些。” 姜安晃着小脚,看什么都分外稀奇。 他们一大一小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成了旁人眼中难得一见的风景。 俊逸的公子,精致漂亮的小小姐… 女子纷纷驻足,一双美眸从扇子后面探出,眼尾勾着羞涩。 二楼的倚栏处,也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姑娘们向下瞧去,凑在一起说笑。 话题无非是这位公子对待妹妹的呵护和宠爱,看上去定是位好郎君! “啪!” 一个香囊扔进姜安怀里。 小姑娘被这玩意儿砸了一下,她小手拎着娟秀的香囊仔细瞧。 “姐姐呀,你的香囊掉啦~” 姜安抬起头,朝着倚栏处躲着的姑娘晃晃香囊。 只见那姑娘用袖子遮了脸,眉眼羞涩的走进屋中。 “诶,不要了嘛?” 还没等她想清楚,接二连三不断有香囊、花儿扔向自己。 姜安抱了满怀,小细眉毛拧巴着,手忙脚乱,“别扔了呀,拿不下啦!” 谢云山瞅着小姑娘的窘样,清冽的笑声传出去好远,惹得那些姑娘们眼神更加热烈。 “驾!” 年轻的公子夹紧马腹,一甩马鞭,袍子翻飞间身姿飒爽远去。 风中散落着谢云山好不谦虚的张扬话语,“谁让小爷这么招人稀罕呢~” 姜安费劲巴力抱着香囊,鼓起胖脸,嘀嘀咕咕,“明明是安安可爱!” 谢云山:“是我!” 安安:“是我!” “那咱俩回去问问?” 小姑娘震惊到瞪圆了眼,她脑袋摇成拨浪鼓,“不要不要!” 丢撵! 太丢撵! 安安不要和这么丢撵的人玩啦! 谢小将军哼了一声,表情傲娇,还是小爷赢了! 他俩在前面潇洒跑掉,后面姜四他们黑着脸追。 姜四:他要给王爷传信,真的不能暗杀这货吗? 沛州书院门口, 车队晃晃悠悠停在书院门口时,就看见谢云山一手牵着马,一手拎着长剑,脊背挺直站在书院门前。 小姑娘则一手一个竹筒饭蹲在他的影子那儿避阳,腮帮子一直嚼啊嚼,吃的正香。 竹筒饭用蒸笼蒸出来,米香伴着竹子的清香,再沾上星点糖霜。 米粒在口腔中碎开,糖的甜味中和米嚼久了的酸感,吃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 瞧着姜安又盯上那卖竹筒饭的小摊,谢小将军用长剑剑柄敲她脑壳。 “不准再吃了,这东西不好消化。” 姜安撅嘴,抱着脑袋委屈巴巴,“好叭。” 他俩说话间,夫子下来马车… 他下巴蓄着的山羊胡乱颤,用手点了点这一大一小,“老朽与院监商量好学子住处前,不许再乱跑!” 谢云山嘿嘿一笑,和小姑娘神同步的乖巧点头,“知道啦~” “邱兄!” 一位身穿青色长袍的老者从书院大门走出,同样蓄着山羊胡的他与夫子有很大的不同。 他一身青袍有超然世外的清高之感,却架不住这袍子的用料华贵。 在谢云山眼中,此人更像是披着淡然外袍的俗人一个。 这便是沛州书院的院监? 谢小将军兴趣淡淡的转头。 这位老者见到夫子时神情高兴,撩起长袍,脚步匆匆下了台阶。 “邱兄,你我京都一别,已有三十余年未曾见面了!” “院监。” “此行多有叨扰了…” 夫子并没有院监的热络,只是维持着礼貌的笑。 “诶,邱兄此言差矣,何来叨扰啊…” “兄长当年名动京都人人尽知,学生也定然是顶好的,此番沛州游学,书院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院监面上堆砌着笑意,甚至都没有细细看过这些学生生得什么样子,便招呼着让人进了书院说话。 “学子们舟车劳顿,咱们进去说…” 跟在夫子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的小姑娘被他亲自牵着带在身边,随院监进了书院的门。 “邱兄,这位小学子是?” 夫子低头看了眼姜安,挺直了苍老的身板一脸骄傲的介绍,“这便是我收的小学生,安安…” 小姑娘配合着夫子,很是乖巧的说道:“院监好呀~” 院监眼底闪过惊诧,竟是位小姑娘? 看来邱兄还真是愤世嫉俗到了极点啊! 心底这般不屑想着,他面上笑呵呵应着,随便扯了话头就将此事揭过。 但凡院监今日细心些,也能发现姜安与其他学子不同的端倪… 可惜他瞧不上身为女子的姜安,也瞧不上当年从京都愤而离去、窝在北地的夫子。 今日书院休沐,他们一路上只在凉亭处瞧见了几名手上拿着书册研读的学生。 经过夫子和院监的商讨,决定让学子们就在书院中住下。 至于姜安和谢云山,便和夫子住在一间单独的小院中… 原本院监还想在酒楼中摆宴,为远道而来的夫子和学子们洗尘。 此事被夫子一口回绝,以学生们需要休整为由送别了还想说些什么的院监。 院监走后,夫子将姜安他们叫到身边来。 他坐在软垫上,身边围着满身朝气的少年郎,“南地繁华,北地贫瘠,这些在史书上亘古不变…” “如今你们也瞧见了作为南地之首的沛州是怎样的兴昌旺盛。” 夫子一张张还尚显稚嫩的脸看过去,有自卑、有茫然、也有满不在乎的无所谓… 老者的声音伴着南地略带潮湿的风响起,“夫子希望你们不要被南地的繁华迷了眼,也不要因为出身北地而自卑…” 无论生在何处,听得都是圣人言! “南地有软红香土,北地有忠烈埋骨…” 你们要明白,南地的华锦世界是北地三州在守护! 夫子望着他们,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你们出生于北地,该是自豪的。” “学生知道了!” 少年的回应冲破天际! “好了,都去整理各自的行李吧…” 希望他们在沛州的日子里能够记住今日铿锵有力的回答… 这沛州繁华下藏着的也是数不尽的肮脏。 第198章 行走的绿茶~ 翌日,夫子准了学子们一日的假。 这一日,随这些少年想去哪里,只管去看去听,在夕阳西落前回到书院便可。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和兴奋。 少年们躬身行学子礼,齐声回道:“谢谢夫子!” 他们与相熟的伙伴三三两两结伴,去到沛州府城中见识那只在书册上听过的烟柳江南。 霍长明眼眸明亮,“沛州有一酒楼名为桃花源,他家有道菜叫赛神仙,听说吃了之后快活似神仙!” “我们要不要去试试?” 李星桑也说道:“我在崇州时便听过沛州有一处胡人聚集的集市,里面有很多做工精巧的物件…” 姜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用那双布灵布灵的大眼睛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祈善渊。 祈小公子温柔的摸摸安安发顶,“你们上街去玩吧,我便不去了。” 他想去祈府那块地看看,去祭拜自己的家人… 祈善渊的事情,姜安都是知晓的。 姜寂臣没想过瞒着小姑娘,祈善渊亦是如此。 小姑娘小手覆在他的手上,好像要将自己满身勇气都给他一般。 她另一只手拉了正言过来,昂着头,尚且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严肃的绷起来。 “正言呀,你要保护好渊渊呀~” “放心吧,小姐!” 至于为什么不选看着就很靠谱的正律嘞? 渊渊这个时候肯定心情不好,可不能再放个锯嘴葫芦在他旁边! 小姑娘点头,眼神透露着‘我相信你’的意思。 她转头朝祈善渊笑,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炙热,“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祈小公子温柔笑着,胸膛中散不去的郁结之气在这一刻都化开。 “好,我等安安回来。” 临走前,他看向疑惑的霍长明与李星桑,分别对他们二人说道:“长明,那家桃花源在府城主街…” “星桑,胡人聚集的集市在沛州也叫做黑市,只要夜里才开门做生意,若是想去,还要从长计议…” 两个少年愣愣应下,目送着祈善渊带着正言走远。 霍长明挠头,“我们不是整日待在一起吗,为什么善渊什么都知道啊?” 他是不是背着小伙伴偷偷学习了!! 李星桑扇了他后脑勺一下,“憨货。” 便是什么异志也不可能记的这么详细,分明就是祈善渊很熟悉沛州。 小少爷呲牙咧嘴,语气委屈,“星桑,你为啥又打我!” 不敢反抗的小少爷挪腾着步子,好大一只站在小姑娘身后,委屈巴巴指着同窗。 “妹妹,你看他~” 这语气,比山路十八弯还要弯~ 可惜了,姜安现在满脑子都是要出去上街玩,压根没听见。 “走呀,快走呀~” 一眨眼的功夫,小姑娘都快跑到门口了… 霍长明瞥见李星桑的笑,默默缩了缩脖子,伸着尔康手追上姜安,“妹妹等等哥啊!” 热闹街口倚栏而望的貌美姑娘,书馆中辩得耳红面赤的文人学子,酒楼中举杯畅饮的长剑侠客… “安安,你慢点走!” 一身圆领窄袖袍子的霍长明眉眼明亮,脖子上随动作荡起的金锁在他身上不显俗气,反倒衬着小少爷富贵的很。 此刻他正一手拉着跑不动了的李星桑拼命追上前面脱缰的姜安。 李星桑喜素袍,少年欣长的身段加上一身素色宽袖长袍,唇红齿白的小公子更添了不似俗人的清冷。 加之精致漂亮又满身华贵配饰的小姑娘,引得街上百姓频频注目。 沛州城何时多了这样几位公子小姐? 小姑娘转身,裙摆随着动作荡开,在阳光下如同太阳周围那圈光晕般璀璨。 她朝着他们招手,催促道:“哥,星桑,快来呀!” “娇娇,你快来看!” 二楼倚栏处,一位小姐急匆匆回到包厢拉来自己的小姐妹。 她捏着帕子的纤手遥遥指向姜安那处,秀气的眉眼故作惊讶,“这不是你去年怎么都买不到的流光锦?” “那小姑娘身上的衣裙做工复杂,怕是一件就要用去一匹的料子啊!” 她轻拍着陈娇娇的手,眼底闪过丝嘲讽,语气飘飘忽忽,“也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小小姐,在家中想来也是极得宠的吧…” “哎呀,你瞧我这嘴,她再得宠,也比不上娇娇你…” “咱们娇娇可是当今太妃娘娘的亲外甥女!” 她口中的陈娇娇沉着一张俏脸,将手从她那儿抽回来,动作矜贵的用帕子擦了擦,冷冷说道:“知道我哥为什么不喜你吗?” 赵初禾面上的笑滞住,神情有些尴尬,却又对陈娇娇充满好奇,只能僵硬着语气装傻。 “陈世子他…” 可惜陈娇娇从未将一位商户之女放在眼中,这样一个女子也不配自己给她颜面。 她只冷冷回道:“你太吵了,叽叽喳喳的惹人烦。” 赵初禾瞬间红了眼,一滴泪从眼角毫无预兆的落下,“娇娇,我想起家中还有事,便先回了…” “这包厢的银钱,我已经结过了。” 陈娇娇自始至终都看着街上蹦蹦哒哒的小姑娘,头都没回,随意应付道:“嗯,走吧。” 那语气,似乎不是赵初禾向她辞行,反而是她准了这人的离开… 感觉收到屈辱的赵初禾眼泪流的更欢,转身时特意又在倚栏处露出身形和梨花带雨的半张脸。 她将陈娇娇约在此处,便是因为对面开着沛州有名的书馆。 这处书馆常年聚着很多在沛州有声名的公子哥,都是些科举有望的世家子… 言谈举止都不是那些纨绔可比肩的。 所以书馆对面这处酒楼的价格也贵的离谱,就算陈娇娇身为忠顺侯的幺女,一月的月钱也只够包一次。 今日之后,陈娇娇嚣张跋扈、还将她这个包了包厢的主人赶出门去,想必会传的很快。 赵初禾阖上包厢的门,用纤纤细手擦去脸颊的泪,嘴角勾起的笑嘲讽无比。 什么忠顺侯幺女,也不过是个被她当成踏脚石的蠢货。 有陈娇娇这个样子的给她做衬,才能显出自己的乖巧、温婉。 她爹说过,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喜欢乖顺女子… 第199章 赛神仙 陈娇娇看向姜安的目光毫不收敛,带着莫名的敌意。 她染着豆蔻的指甲扣着倚栏的横杆,咬紧嘴唇。 赵初禾说的没错,这不知来处的小姑娘身上穿着的就是她去年央求了母妃好久的流光锦。 流光锦是京都贵门小姐最追捧的,一匹便值五百两。 更多时候,便是有五百两也不一定能买到… 母妃松了口,托人去买流光锦,得到的答复就只是已经被人买断了! 便是搬出忠顺侯的身份,那绣楼也没有卖给她一匹。 之后,她爹不知从哪里发现此事,还将她与母妃好一顿训斥… 斥责她们因为这一点小事便大张旗鼓的动用太妃母族的关系。 凭什么她怎么都得不到的东西,如今就这么穿在一个小丫头身上! 凭什么她身为侯府嫡女,要输给这个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小丫头! 陈娇娇眼神愈发恶毒,却又在姜四循着目光看过来的一瞬间躲开。 她捂着胸口,后背惊出薄汗。 那人的眼神,怎得如此骇人? “小姐,您怎么了?” 侍女上前想要搀扶,却被恼羞成怒的陈娇娇一巴掌扇过去,“狗奴才,本小姐让你碰了吗!” 侍女被打倒在地,却连发出一点呼痛声,连忙在小姐面前跪好了,连声告罪, “奴婢该死…” 陈娇娇神情厌恶,眼底却闪过快意。 她轻抚着发红的掌心,“走吧…” 说罢,她出了这包厢。 她倒要去看看,那个小丫头是什么来路,敢穿着流光锦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 “姜四!” 姜四拍上侍卫握着刀的大手,硬拉着他往人群密集的地方挤。 “快走呀,安安都看见酒楼的匾额啦!” 他们站在桃花源门口,空气中似乎还有嗅见一丝桃花的清香。 桃花源这个名字,不止来源于赛神仙这道菜,更是因为酒楼后大片大片的桃林。 这沛州主街这块寸土寸金的地儿,多大的财力才能种起这样一片桃林! “咕~” 姜安抱着自己的小肚子,嘿嘿一笑,“我饿啦~” 李星桑与霍长明相视,唇角勾着淡笑,调侃道:“确定不是馋了?” 小姑娘胖爪捧着脸,小身板扭了扭,“哎呀,安安不要面子哒!” “三位小客官,可是要吃饭?” 霍长明傻呵呵眨眨眼睛,“来酒楼,还能不是来吃饭的?” 那小二一笑,笑容中多少有些骄傲,只听他说道:“三位是远道来的?” 小少爷眼神飘忽,并不是很想回答。 他要是说不是本地的,会被宰客不? 好在小二也不纠结在此事上,自顾自向他们介绍道:“三位有所不知,咱们桃花源一楼是大堂,二楼、三楼是包厢,最高一层则放满了名人墨宝!” “来酒楼的客人,有些是来吃饭的,有些则是来赏墨宝的,当然还有更多人都是奔着咱们那道赛神仙!” “若是赏墨宝,便要买一壶醉花酿,再作诗一首,这诗无论好不好,只要对仗工整,您都可以去顶楼。” “想吃赛神仙这道菜,便要在酒楼花费纹银百两,您是点曲儿还是点菜都行…” “当然也要作诗一首!” “这诗,若是我们东家满意,赛神仙免费送您。若是东家不满意,那您可就尝不到了!” 小二说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嘴也不干,依旧笑容满面面对姜安他们,“您三位是吃饭、赏墨宝还是尝尝赛神仙?” 姜安被他说的发懵,小细眉毛纠在一起,举起胖爪,“可以三样儿都来嘛?” “哟,这位小小姐豪气!” 小二笑得比桃花还要像花,侧开身子就要引姜安他们入酒楼。 “站那儿!” 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声音中尽显嚣张。 领路的小二闻声回头,心中暗道自己怎么这么倒霉,遇上她了! 可小姑娘却完全没在意这道声音,迈着小短腿就要跨过酒楼横木。 “本小姐让你站住,没听见嘛!” 陈娇娇面上恼怒,随手抄起侍女手中她刚买的胭脂盒子作势往姜安身上砸。 一直充当透明人的姜四耳朵微动,手上无力,没有习过武… 他连刀都不屑于出鞘,身形一闪上前拦住朝主子飞来的盒子。 突然觉得后脑勺一凉的小姑娘眯了眯圆眼。 她转身,“姜四,扔回去!” 笑话,想欺负她是吧! 她姜某安是这么好欺负的嘛! 姜四得令,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随意将东西掷出去。 陈娇娇身边的侍卫见状立马挡在小姐面前,他原本也没太把姜四放在眼中。 左右不过是一个盒子,还能怎样呢? 在他用手接住盒子的一瞬间,装着胭脂的盒子应声而碎,同样碎掉的还有这人的手腕。 姜四用的巧劲,如果侍卫不去对抗这股力道,也就是个轻伤,不过可惜…没有如果。 五颜六色的胭脂粉随着风沾了陈娇娇一身。 原本贵气的高门小姐瞬间成了街头杂耍的小童~ 陈娇娇在外面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她红润的唇气得直抖,用手指向姜安,眼神淬了毒般。 “把她给本小姐抓起来,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了!” 姜安胖脸上的笑容一落,眉眼间闪过冷然。 原本她只当这是一点点小摩擦的。 她不明白,素未谋面的人,为什么会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霍长明和李星桑挡在安安身前,脸都气红了,拳头攥紧,嘎吱嘎吱的响。 “我看谁敢!” 姜四攥紧手中的刀,脚步向前…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时,那引路的小二一溜烟跑进桃花源楼中,上了楼就开喊, “东家!” “东家,有人闹事啦,东家!” 救命啊,东家! 要拆楼了,东家! 一扇门被人暴躁打开,男子声音清冽,“喊什么,火烧房子了!” 小二一个滑铲跪到他面前,“比火烧房子还可怕啊,东家!” “陈娇娇来了,东家!” 男人一脚蹬在这小二上半身,“她来了,你还喊我干嘛!” “你自己解决,我要跑路…” 小二赶紧抱住东家大腿,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别啊,东家!” “那陈娇娇这在咱们酒楼门前欺负小孩儿呢!” 男人被抱住大腿动弹不得,听见小儿这话,他停下挣扎的动作,宽袖鼓动。 “真是岂有此理,这个女人不止有病还…” 小二瞅着自家东家,还什么? 男人:“还有病!” 小二(失望):“噢。” 所以你去不去英雄救小啊,东家? 男人:“带路!” 第200章 话又说回来 桃花源门口, 陈娇娇带来的人手好似仙女散花,被姜四打飞又落地。 他们哀嚎着半天起不来身…… 许是顾及此处还要做生意,姜四这次倒没有见血,也不过就是个腿短胳膊折的。 侍卫站在一众倒地不起的虾兵蟹将中间,裹了杀意的眸子射向陈娇娇。 他觉得,该割了这女人的舌头! 被这样冰冷的目光注视,陈娇娇白着一张小脸,抖若筛糠。 心中的恐惧让她退了几步… 娇滴滴的大小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从来都是她想打人、想罚谁,伸手就能有脸往手心贴的。 挡在她前面,横着刀正面对上姜四的两名侍卫咽了咽口水,握刀的手都在颤抖。 小姐想退,他们更想跑啊! 这到底是招惹了个什么个怪物啊! 姜四脚步微挪,向着陈娇娇的方向而去。 “姜四呀~” 小姑娘轻而易举扒拉开她哥和李星桑的保护圈,大咧咧往前走。 姜四听见主子叫他,偏过头去,倒是没有继续逼近。 姜安低头瞅瞅晕死过去的侍卫,淡定从他身上踩过去… 她站在姜四前面,小小一只,气场一米八。 只见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发带上坠着的红宝石落在肩头,熠熠生辉。 她笑容可爱,端着乖巧的模样,“还想打吗?” 李星桑嘴角抽搐,你还怪礼貌的嘞! 陈娇娇压下心中的惊惧,挺直了纤瘦的脊背,“本小姐是忠顺侯幺女…” “你纵容侍卫打伤本小姐的人,就想这么算了吗!” 忠顺侯? 姜安挠头,有点熟悉呀,再想想… 想不起来的小姑娘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无辜的很。 宽阔的街道上响起她稚嫩又嚣张的声音,“我只问你还打不打,我管你爹是谁,和安安又没有关系。” 周围悄咪咪看热闹的人群倒抽一口凉气,这小姑娘是真勇啊! 这下陈娇娇的脸又红润起来,纯纯被气的。 她手指着姜安,厉声喝道:“你放肆!” 小姑娘眨眨眼,真诚道:“嗷,谢谢你夸我呀~” 安安知道安安很放肆,但是没有办法,谁让安安的爹厉害嘞~ 没有得到答案的小姑娘拍了拍姜四的刀,“看来她还想打架…” “打吧,打吧~” 安安满足她~ 见姜四又要上前,陈娇娇这次是真的怕了… 她又退了几步,秀鞋不小心踩到自己的裙摆,狼狈摔倒在地。 她在这沛州城跋扈了这么多年,怕是还没有这么丢人的时刻吧。 陈娇娇:“我爹是忠顺侯,你敢碰我一下,我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姜安掏掏耳朵,“哎呀,知道了。” 她重复了一遍,“你爹是忠顺侯嘛~” 小姑娘百无聊赖的用鞋戳了戳地面的土,一本正经的教育:“你爹是谁也不可以无缘无故打人呀~” “安安都不认识你。” “还要脱我衣服,你爹已经穷到没钱给你买衣服了嘛?” “可是安安的,你穿不上呀~” “你闭嘴!” 突然被戳到痛处的陈娇娇眼眶红彤彤,扯着嗓子喊的模样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姜安伸出一根短短的手指晃了晃,“你哭,安安也不会心软哒!” 随着这句话落下,陈娇娇面前两名侍卫被不知何时窜到前面的霍长明一手一只甩飞。 快打,打完去吃饭! 小少爷甩甩胳膊,瞪着双虎目看向已经亚麻呆住的陈娇娇。 李星桑在后面捂了捂脸,“憨货,你就干看着吗!” 霍长明面色纠结,“打女人不是君子…” 李星桑悠悠说道:“她欺负安安。” 霍长明:“话又说回来,我又不是君子!” 他手攥紧,握成拳,蓄好力。 “诶?诶诶?” 双脚离地的霍长明懵了。 他艰难回头,对上的是姜四莫得感情那张脸,“别抢我的活。” 陈娇娇:被这么多人抢着打,这感觉还挺新奇… 姜安随便挑了个躺着的侍卫当软垫,一屁股坐下,两只手撑着脸颊,准备看戏。 她还不忘贴心的嘱咐姜四,“不要打脸噢,怪可惜哒。” 从桃花源中走出来的东家脚下一滑,剑眉挑高,这声音…这欠揍的小语气,怎么这么熟悉呢? 他推开搀扶的小二,走得更快了! 桃花源的东家也正是姜安天堑上剿的那窝匪的首领,没了面具的遮掩, “刀下留人!” 清冽的声音自姜安身后响起。 可惜了,侍卫随了主子,压根听不见,或者说根本不屑于理会。 桃花源的东家,也正是姜安天堑上剿的那窝匪的首领,他瞧着眼看就要落在陈娇娇身上的刀,心下焦急。 这小祖宗怎么一来,就得罪太妃一脉啊! “她是太妃娘娘的亲外甥女!” 温则玉高声喊道,声音都劈了叉。 姜安一拍脑门,嘀嘀咕咕,“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嘛!” 陈娇娇颤颤巍巍抬头,看了眼横在自己头上那把泛着寒光的刀,也嚣张不起来了。 她哭的梨花带雨,“则玉…则玉!快救我啊!” 温则玉默默搓了搓胳膊,心底吐槽:咦,叫的好恶心… 见姜四没再有动作,他松了口气,作势就要靠近还把侍卫当软垫的小祖宗。 却不想姜安起身,招呼着姜四让开。 她蹲在陈娇娇面前,抬起小手,握成拳头。 不明所以的陈娇娇想要拉开距离,奈何腿软,动弹不得。 只能看着这小丫头圆乎乎的眼睛眨呀眨,嘴巴一张一和,“虽然你是太妃的亲外甥女,但是泥…” “嘭!” “啊啊!!” 陈娇娇捂着鼻子,在地面哀嚎打滚,从指缝还能看见鲜血渗出… 姜安轻吹小拳头不存在的灰尘,傲娇哼了一声。 安安管你是谁,反正不能欺负我! 小姑娘站起来,转身,神情乖巧,“走吧,去吃饭!” 这点事情,丝毫不能影响她对干饭的执着! 温则玉就好像被定在原地,姿势搞笑。 这小祖宗… 小二左看看右看看,神补刀,道:“东家,这位小小姐好像不用你救诶~” 要不咱还是回去吧,怪丢人的… 温则玉轻咳一声,低声威胁,“再多说一句,这个月工钱减半!” 小二瞬间闭嘴。 姜安哒哒跑过去,夹在她哥和星桑中间,瞅着桃花源的门口两眼冒光。 饭! 饭饭! 温则玉本想叫住这小祖宗说些什么,可这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再加上陈娇娇一直‘则玉’、‘则玉’喊的他鸡皮疙瘩一茬接一茬。 他搓搓胳膊,咦~ 快走,快走! 小二跟上东家的步伐,却被温则玉用手把脸怼了回去。 “把这些躺着睡觉的统统拉走…别耽误本公子酒楼的生意!” 小二委屈巴巴:“知道了,东家。” 你发工钱,你说了算咯。 桃花源内, 这酒楼里的花香更盛,姜安抽着小鼻子去闻。 这花香不是那种呛鼻的浓郁香味… 就好像你走在路上,一阵风吹来,带来远处桃林的幽幽花香,让人心旷神怡,向往之。 她去看那些食客桌面上的吃食,样样精致,说是菜品,倒不如说是一幅画。 食客们有人专心享用膳食,有人则一手笔一手书卷,埋头苦想着什么。 “这位小小姐,大堂还是包厢?” 温则玉挥手赶走了靠近的另一名小二,正了正衣袍,笑着弯腰与姜安对视。 他一身锦缎长袍,腰间玉饰精致,眉宇间萦绕着贵气,显然不是这店中的小二。 姜安昂着脑袋,这声音,不是刚才说那个小姐姐是太妃亲外甥女的人嘛~ “包厢。” 她圆眼弯起来,笑得乖巧,“刚刚谢谢你提醒安安呀~” 温则玉轻笑一声,“本公子就算提醒了,小小姐也还是揍了她,举手之劳,用不着道谢。” 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是担心在杂乱的大堂中被其他人听见。 小姑娘抓抓耳朵,赶走羽毛一样的声音,梗着脖子,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是她先拿盒子打我哒!” 温则玉引着他们上了三楼,背对着姜安时他笑容有一瞬带上桀骜,“小小姐说的没错。” 一个侯爷的女儿,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 不管长公主将这小祖宗当成什么,她身上流着的一半是东离皇室的血。 可不是陈娇娇该碰的。 将人带到包厢门口,他转身依旧是那位桃花源东家。 “本公子心情好,送小小姐一盘赛神仙如何?” 姜安眨眨眼睛,“不用作诗?” “不用。” 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刻着桃花样式的圆玉牌,递给姜安。 “往后小姐来桃花源,赛神仙随便吃!” 小姑娘两条细长的眉毛纠在一起,迟迟没有伸手去接。 她和这个桃花源东家不过今日才相识,这么大方,该不会有诈吧… 见这小祖宗不接,温则玉眼底闪过好笑,警惕心还挺强。 他故作苦恼道:“小小姐有所不知,这位侯府小姐见在下长得俊美,时常来酒楼堵我…” “在下实在是烦不胜烦,却又因一介布衣,不敌侯府的权贵,只能万般忍让…” 在门口好不容易把那些躺着的侍卫搬走的小二喘着粗气上楼。 他听见东家的话,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东家啊,你这说谎都不打草稿啊! 姜安胖脸皱巴成包子,看向温则玉的目光有些奇怪。 虽然安安很同情你,但是你真的一点都不谦虚呀! 她小手接过这块圆玉牌,“那好叭,谢谢你呀~” 温则玉面上的笑更盛,像只狐狸狗。 套近乎成功,耶! 包厢里,霍长明打断小二的报菜名,大手一挥,有什么招牌,直接都上! 小二神情滞了一瞬,“三位小客官,应该吃不完…” 小姑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吃得完哒!” “好,那小的下去给您催菜!” 小二转身,眼睛噌的亮起来,大客户啊! “姜四呀~” 姜安坐在椅子上,歪着头去看乖巧站在一边的侍卫。 “主子…” 她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过来坐呀,我们一起吃。” 霍长明也点头,对呀对呀! 姜四垂眸看向那个位置,迟疑一瞬后听话的坐下来,“属下谢过主子。” 姜安晃悠着小脑袋,“不客气呀~” 过了一会儿,开始陆陆续续上菜。 每上一道,姜安和她哥都要配合着‘哇’一声。 无他,只是这菜也太精致了点。 小姑娘用筷子戳戳咕噜肉旁边雕刻成憨态可掬的小狐狸,语气惊讶,“这是萝卜?!” 霍长明也戳戳鲜鱼旁边的垂钓渔夫,“这是胡瓜?” 这中间还有一道菜,叫桃林… 虽是桃林,却只有盘子边沿用了桃花点缀,盘中花朵模样的菜色则是鱼肉捣烂又重新塑形,在锅中用热油浇了之后做成桃花模样的。 姜安胳膊短,够不着这道菜。 她张大嘴巴,等待着姜四的投喂。 桃花进嘴,先是油炸厚重的香味,鱼肉在嘴里一抿就化开,紧接着是鱼肉的清香充斥口腔,咽下去后回味时则会发现其中淡淡的桃花香… 小姑娘的嘴巴鼓成松鼠,不住点头,“好次!” 霍长明也盛起一朵桃花塞进嘴里,胡乱嚼了几下,鱼肉在口腔中消失不见。 他咂吧着嘴,没尝出来啥子味道… 李星桑白了他一眼,猪八戒吃人参果! “赛神仙来咯!” 门被推开,小二一边高声喊着,一边将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罐端上来。 陶罐不大,却香的出奇。 它一出现,似乎这桌上所有的菜品的香味都被掩盖。 不过片刻,整个包厢都是赛神仙的香味,将人紧紧包围,如同虚无缥缈的烟云,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贴了它这名字。 小二将陶罐的盖子打开,盛出一小碗送到姜安面前。 浓郁的汤底中隐约能见炖成细末的肉丝,其中还有很多姜安没有见过的食材。 她用勺子翻动一下,稠浓的汤紧紧附着在勺子上,看着格外诱人。 小姑娘鼓着脸颊吹了几下,试探着用嘴巴贴上勺子… 她咂吧咂吧嘴,眼睛舒服的眯起来。 “好吃诶!” 这时,小二给每个人都分了一碗,陶罐刚好见底。 他介绍道:“这道赛神仙用了鸡鸭、羊肘、猪蹄…熬了底汤,再加之南海海边送来的海鲜炖煮。” 因为用料繁琐、珍贵,当是天上仙人才能品用的美食,也称赛神仙。 第201章 当时,那个大金锭子有这么大! 姜安他们的包厢一直都很安静,外面候着的小二想到自家东家似乎格外重视其中那位小小姐,态度也更热情些。 他先是敲了几下门,在得到里面人的准许后,将门掀开一个小缝。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几位小客官,需…需要再加点菜嘛?” 问到最后,他的声线有点飘忽。 谁懂啊,他原本想说,桌上的菜吃不完的话,自己可以帮忙装了食盒带走的。 结果那桌上…干干净净! 那位小少爷的碗干净的像刚洗过一样! 这是少年嘛? 这是吞金兽吧! 姜(吞金兽)安用搁在一旁的帕子胡乱擦了嘴,伸出两根手指来,笑得可爱,“可以再帮我们做两份赛神仙嘛?” “安安给钱哒!” 小二:“当然可以,小小姐稍等…” 小姑娘点着头,“好哒好哒~” 一刻钟后,姜安带着她哥和李星桑下了楼,走在最后的姜四手里还拎着两个陶罐。 桃花源中有见识过赛神仙的,一眼便认出这侍卫手中的是什么… 大堂中人们交头接耳,探究、好奇的目光落在走在最前面的姜安身上。 他们都在猜测,这小丫头是是谁家的孩子,居然敢当街暴打侯府最受宠的小姐,就连从不徇私的桃花源东家都能随手送出两份赛神仙来! 要知道,这赛神仙,便是忠顺侯来了,该作诗还是要作的! “结账呀~” 姜安两只手交叠着挂在掌柜的的柜台前,精致漂亮的小脸红润润的,让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掌柜的手指很快,在算盘上抡出残影来,看着姜安的眸子愈发温和。 掌柜的:财神爷啊! “一共三百二十八两零八钱,收您三百二十八两~” 掌柜的这声音不小,四周的窃窃私语声更盛,话题从这小姑娘是谁变成了这几个少年真能吃~ 李星桑咳了一声,耳尖有些红。 完全不知情的霍长明还在回味刚才的菜色。 姜四的脸更冷了,像是三九寒天的冰… 某侍卫:为什么有这么多活人,好烦,想找棵树! “啪嗒!” 姜安扔了个五十两的金锭子在台面上,这重量,差点给台面砸个窟窿出来。 四周的窃窃私语也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星桑看过去,大家都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专心吃着菜、作着诗。 再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 食客们:当时那个大金锭子有这么大个!一下子就砸在那儿了! 小姑娘伸出白嫩的手心,“要找给安安钱哦~” “一百七十二两。” 掌柜的还没动手拨动算盘珠子,姜安就已经给出答案。 他的手僵了一瞬,这小姑娘怎么比自己算的还要快啊! 等到姜安心满意足揣着银两要走出桃花源大门时,她身后的掌柜的背对着众人,似乎格外桑心。 他抱着自己盘包浆了的算盘欲哭无泪… 他不是这沛州城算的最快的男人了,嘤嘤嘤~ “小小姐,留步!” 温则玉从楼梯走下来。 姜安不明所以的收回已经跨过横木的小短腿,“怎么了?” 安安给钱了呀~ 温则玉将人带离门口的位置,说道:“你当街打了陈娇娇,方才侯府的人来问我,小小姐人在何处…” “想来是要来为他家小姐报仇的。” 他笑得温和,“我告知那寻人的护卫,小小姐早就离开了桃花源。” “奈何我人微言轻,他们自是信不过,此刻就在酒楼外等着你出去呢。” 李星桑蹙眉,谨慎的他立马抓住这位东家话中的漏洞,“那他们为何不在大堂等我们?” 偏要在外面蹲守?若是安安带着他们从后面溜了呢?那侍卫是傻的嘛? 这显然就有些说不通了… 温则玉眼底闪过赞赏,这小少年倒是隐隐有大才之相,若是他们东离的人就好了。 “这位小公子有所不知,入了我这桃花源可是要花银两的…” “百十两白银,他一个护卫还不能替自己的主家做主。” 他看向姜安,“我在后院备好了马车,你可要用?” 小姑娘精致的小脸皱巴成包子,没头没脑说了句,“太阳快要落山了…” 温则玉一愣,下意识接上,“现在酉时,确实天色渐黑。” 所以呢? 姜安挠头,“夫子说啦,太阳落山前要回去哒!” “安安可不想罚抄啊!” 她左看看右看看,扒拉开温则玉再看看,“后门嘞,在哪里?” 就…挺急的。 “咳…小小姐随我来。” 温则玉轻咳一声,手掌握拳挡住唇角翘起的弧度,原来这小祖宗也有害怕的事情啊! 成功坐上马车的小姑娘成大字型摊开,才不去管什么侯府管家、护卫的。 她打了个哈欠,反正想打架,安安就奉陪咯~ 那个小姐姐要是叫了她爹来,那她就叫谢云山去! 实在不行,她就回崇州找她爹~ 看谁的爹厉害! 马车里,李星桑还是有些忧愁,他用手指戳了戳小姑娘软软乎乎的脸颊,轻声问道:“安安,我们得罪了侯府真的没事吗?” 他只是个商户家的孩子,什么侯府还是第一次听见。 姜安鼓起脸颊,像只小猫崽一样,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没事呀,万事有安安呀~” 霍长明摆摆手,安慰星桑道:“放心吧,没事的!” “她是太妃亲外甥女,妹妹还是太妃亲孙女嘞~” 姜安附和:“就是就是。” 马车晃晃悠悠穿过桃林,向着书院的方向而去。 姜安他们也总算是在太阳下山前站在了夫子面前。 对上夫子的目光,小姑娘露出白糯糯的牙齿。 她哒哒走过去,黏黏糊糊靠坐在夫子身边,“夫子呀,安安给你带了好吃哒~” 夫子轻抚小学生的发顶,“出去玩,可开心?” 姜安眯着眼睛,“开心呀~” 小姑娘叭叭说了可多,打人的事,她是一点也不提啊! 李星桑还好,在夫子身边还能坐得住,神情没什么异常,霍长明那憨货抓耳挠腮的,好似屁股下面有针… 夫子看了他几眼,端的是看破不说破。 “明日还要辩学,你们几个早些休息。” 姜安乖乖坐着,“知道啦,夫子~” 第202章 辩学 今日沛州学院的学子们休沐结束,一回到学院便发现多了不少脸生的学子。 学子们先是愣怔,后又困惑,显然院监并没有提前告知他们有北地学子前来沛州游学。 有性情热络的走到北地学子处,与他们交谈。但更多的是并不在乎的冷漠。 “你们从北地来的啊!” 一学子神情震惊,声音没控制住的拔高。 他的声音引得其他学子侧目。 “北地离沛州得有月余行程了…” 与他交谈的北地学子腼腆一笑,“虽有月余,但一路上见了不少好风景。” “嗤…” 不知是谁嗤笑一声。 耳尖的姜安听见有人在说,贫瘠的北地有什么风景可看… 小姑娘又打了个哈欠,细长的眉蹙起。 这些南地的人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吃了火药似的,这么不好相处嘛? 那前来攀谈的学子还想问些细节,毕竟都是少年郎,谁不爱见遍晚万水千山的洒脱。 “齐幺八,一会儿院监就来了,你在这儿聊什么呢,还不回去坐好!” 说话的人坐在堂上第一排,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姿态随意,似乎这里不是学院,而是他的家一般。 被叫到名字的齐幺缩缩脖子,诺诺应了一声,就灰溜溜回到自己座位上了。 周围学子见他那个样子,毫不掩饰的嘲笑。 在沛州学院里再正常不过的一幕,却让北地的学子们非常不适。 同窗之间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姜安一直注意着第一排说话嚣张的少年,她戳戳李星桑的胳膊,悄咪咪说道:“星桑啊,你觉不觉得他这个嘴脸有一丢丢熟悉呀~” 霍长明凑过来个脑袋,语气桑心,“妹妹怎么不问我呢…” 李星桑毫不客气的将他的脸怼回去,“你闭嘴。” 冷漠无情的小公子面对姜安时又换上另一副面孔,“昨日那个侯府小姐?” 小姑娘点头,“没错!” 这跋扈的模样简直就是一毛一样! 昨天没有参加集体活动的祈善渊顶着双红彤彤的眼睛凑过来,关心道:“安安昨日与人起冲突了?” 小姑娘嘴一撇,抱上渊渊的胳膊,“渊渊呀,安安和你说…巴拉巴拉…” “她可过分…巴拉巴拉…” 祈善渊眸色微暗,撸了把安安的脑顶。 “最前面坐着的是陈娇娇的同胞兄长,比她年长两岁,也是忠顺侯续弦夫人所生的嫡子。” 他从前与这位公子哥见过不止一次。 可祈善渊今日依旧堂而皇之出现在他面前… 他相信,这样的人不会记住他曾经踩过的蝼蚁。 小姑娘皱巴起鼻子,又凑近了渊渊,恨不得整张脸都怼在小公子眼皮子下面。 “他欺负过你?” 祈善渊眉眼软和下来,瓮声瓮气应了声,像是撒娇,“嗯。” 姜安拍拍小胸脯,“渊渊不怕,安安给你报仇!” 一会儿辩学,保证怼到他怀疑人生! “院监来了!” 这道声音响起后,整个堂上都静了下来,大家板板正正坐好。 除了昏昏欲睡的姜安和那个公子哥。 院监与夫子一前一后走进堂上,看上去似乎相谈甚欢。 院监站在最高处,拢起宽袖,“诸位学子,今日老朽向你们引荐一位夫子…” “邱兄在京都也是名盛一时,风头无两!” “他不远千里带着北地学子前来求学,其心志,老朽自愧不如!” 夫子神情淡淡起身,拱了拱手,“院监赞谬。” 姜安在下面嘀嘀咕咕,“此时夫子肯定在想,我听你放…唔…” 祈善渊一手捂着小姑娘的嘴,一手轻拍上她脑壳,“临行时王爷可说了,不准说胡话。” 小姑娘一梗脖子,圆乎乎的眼睛瞪起来。 “唔唔唔!” 翻译:安安才没有,安安那是有感而发! 院监在上面接着说,“今日老朽与邱夫子商量了一下,咱们两地学子既然聚在一处,那便辩学!” 他抬起手,那上面是一本《庄子》。 《庄子》这本书很受学子的推崇,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一度在沛州的书馆中成为炙手可热的辩题。 如今堂上坐着的学子中有人见过当年盛况,书生们辩到上头之时脱下鞋子扔在对方头上也是时有发生的。 院监当然也知道,他向来在学子中都是随和、开明的,此刻正笑眯眯的开着玩笑,“北地学子远道而来,咱们还是要以和为贵…” “扔鞋子可不是可取之为!” 学子中爆发轻松的笑声。 李星桑蹙着眉,似乎是他想多了? 为什么这院监的话语中会有些看不起北地学子的意味呢? 夫子淡淡笑着,站在院监下首位置,也丝毫不显劣势。 他看向自家学子,半开玩笑说道:“北地之人性情耿直,要扔鞋子,也怕是他们先扔…” “诸位学子不必藏拙。” 你不藏都不一定能辩过我家学子,还是别藏了,小心输的太惨! 笑话,他不管是在京都还是北地,就没怕过谁! 夫子笑眯眯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学生和祈善渊、李星桑那个方向。 姜某安挺直小身板,成功接收到夫子的信号。 姜安:放心吧,绝对怼到哭! 今日两方学子的辩题是庄子中一节小故事,‘濠梁之辩’。 庄子曾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庄子说‘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而惠子却觉得你并不是这鱼,又怎知它是否安乐? 庄子回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 沛州学子中有一人举手,他站起身先是行了一学生礼,“学子见过院监、邱夫子。” “学子认为,惠子所言是也,既不是鱼,如何得知这鱼是否安乐,同理,你既不是我,又如何得知此刻的我安乐否?” 李星桑紧接着起身,“这位学子所言的你非我,安知我是否安乐,等同于庄子中惠子所言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如此学生便以庄子的‘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回敬这位学子!” 此话无异于在说,你既只会背书,那我便以书中的内容回给你,甚至不需要动脑子去想自己如何去辩。 一来一回,看似是在辩学,其实是将沛州学子和院监的面子按在地上摩擦! 第203章 辩哭了 最前排坐着的学子霍然起身,怒目望向李星桑。 院监倒是依旧面色如常,甚至还有闲情雅致端起杯茶,慢慢品。 怎么说都是比这些学子多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啊… 李星桑站着,目光坦然看向陈山玉。 他抬手,示意这位学子可以开始自己的表演。 陈山玉怒极反笑,那眼神赤裸裸的全是对北地学子的不屑。 一群北地莽子而已,怎么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重新站好,他向院监行了一礼,却未曾理会一旁的夫子,态度傲慢至极。 陈山玉:“既然这位学子用了庄子的话,那学生有一个问题…” “我既不知你,你如何能知鱼?” “你是你,鱼是鱼,你从何处来?鱼从何处来?” 他嘴角上扬,笑容嘲讽,“难道这鱼和学子一样从北地而来,所以您二位心意相通?” 姜安伸出小手拉住准备反击的李星桑。 她眯起圆眼,眼底闪过狡黠。 骂人是吧… 玩文的,她不行,但是怼人,她在行啊! 小姑娘站起身,额…站和不站其实也没啥区别,气势上多少是矮了人家一头。 她踮起脚尖,用自己的下巴去看陈山玉。 小姑娘… 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姑娘… 这相貌特征多少有些耳熟… “这位学子呀~” 姜安一出声,不少沛州学子纷纷侧目,这小姑娘好生漂亮,声音软软乎乎的… 就连陈山玉都想着要不然一会儿收敛着点,可别给欺负哭了。 小姑娘呲着一口白糯糯的牙齿,刚长出来的新牙还有些小,显得她更娇憨。 “刚才另一位学子与星桑辩学,说的是他知道星桑不知鱼,那是不是就代表那位学子知星桑但不知鱼…” 陈山玉敛眉思索,觉得小姑娘理解上是没有问题的,可就是哪里怪怪的。 “可你刚才说的是你不知星桑,也不知鱼!” “那安安想问这位学子,你与沛州学子的想法相悖,是要加入我们北地嘛?” 姜安歪歪脑袋,“可是学子不太聪明的样子,安安觉得辩学还是要公平呀!” 不是因为北地学子突然多了陈山玉的帮衬而不公平,而是北地学子方多了陈山玉这个傻子而不公平! 陈山玉:“你!” “你这是诡辩!” 祈善渊淡然起身,眸子漠然望向他,“何为诡辩?” 陈山玉张了张嘴,脑子被姜安搞得乱糟糟一团,早就理不清。 祈小公子接续说道:“学子先是承认另一位学子的观点,后又亲自将这观点推翻,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分明是学子前言不搭后语!” 姜安完全不给陈山玉说话的机会,点着小脑袋瓜,“对呀,对呀~” 这下,真的要被辩哭了… 不过是陈山玉要哭了。 辩学,他从前参见过不是一次两次,被辩到哑口无言还是第一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夫子在心底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满意的点点头,善渊的反应速度很快,在辩学上非常有天赋。 陈山玉僵在那处,正搜肠刮肚想找出祈善渊话中的漏洞来反驳。 可惜姜安压根不给他这个机会。 小姑娘双手环胸,问题一个接着一个抛出来,“鱼悠然游于河中,没被吃,没被抓,安否?” “学子如今站于堂上,活着、会喘气,安否?” “学子与鱼都是安的,那二者又有何区别?” 星桑与鱼心意相通,也总比你这个和鱼等同的强吧~ 气死你,略略略~ “哎呀,安安刚来沛州不久,沛州没鱼?学子没见过这河里的鱼长什么样子嘛?” 她这副替陈山玉可怜的样子真的快让北地的学子憋出内伤来了。 就连看戏的夫子都轻咳几声,眼神示意自己这小学生点到为止,可别一会儿真给辩哭了! 陈山玉胸膛上下起伏着,面色绯红,气到极点。 他对姜安怒目而视,“你胡诌!本公子怎么可能没见过鱼!” “你以为是你们北…” “咳咳!” 院监放下一直端在手中的茶杯,笑眯眯看了眼姜安和陈山玉,“辩学嘛,本身就是学子间交流下自己的观点,两位学子不必太过较真…” “好了好了,这天色…” 姜安昂着头,脚尖掂的更加用力。 她有模有样给院监行了个学子礼。 夫子抬眸,眼中闪过诧异,小姑娘从不拘泥礼节,虽尊他为师长,但这般正式的学子礼也就只有新岁时才能见到吧… 怎么,这是打算先礼后兵? 院监依旧端的是和蔼可亲的人设,“这位小学子,还有话要说?” 小姑娘抬头,控制着没有双手叉腰,她眼眸发亮,一字一句说道:“夫子教授,君子慎始,差若毫厘,缪以千里!” “南地、北地皆为南商国土,学生不远千里来到南地,便是要看南商的万里山水,见皑皑白雪变换成绿树葱葱!” “听圣人言,见世间百态,来日做君子…做将军…做于南商有用之人!” “我等走了官路千里,为的便是这圣人言中的‘差若毫厘’!” 如今你却在中间以如此态度浑水摸鱼! 姜安此番话无疑是将院监和沛州这些眼界狭隘的学子都踩在下面,以‘将做国士’之名踩得死死的! 学生羞愧的低下头,就连原本趾高气昂的陈山玉此刻也蔫了吧唧,看向这小姑娘的眼神复杂。 院监一时间被架在那里,面色不善。 邱老怪收的这个小学生,和他一样,像是茅坑里的石头! 一样的惹人烦! “好!” 夫子才不管这老登,高声给了他这位小学生最有力的支持! 他起身,爽朗大笑,指着姜安说道:“老朽定要将今日你之话写于你父亲看!” 小姑娘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来。 北地的学子皆为她鼓掌,似乎这里不是沛州书院,而是崇州的那处学堂。 辩学便这般结束,堂上的学子还未散去,夫子便向院监提出带着姜安他们离开书院。 夫子:“如今学子们休沐结束,老朽与诸位学子在此处多有不便,便向院监辞行。” 主要是怕你们每日看着小姑娘,心里堵的慌~ 院监:“邱兄怎得这般突然?” 实则心里:赶紧走! “既如此,我便不多留邱兄,在沛州有事皆可来书院寻我!” 夫子暗地里翻个白眼,寻你? 让你再给我添把火? 就在夫子和院监在这儿打太极时,姜安带着她哥他们一蹦一跳出了堂上。 那些沛州的学子见她,都跟见了鬼一样,低着头快步离开。 有心理素质差的,就差掩面狂奔了! “你叫安安?” “诶?” 姜安回头,看向出声的陈山玉,“怎么了嘛?” 陈山玉:“你昨日可曾去了桃花源?” 第204章 夫子,你渴不渴呀~ 昨日妹妹被人当街打伤鼻子一事他也是知晓的,母亲瞒着父亲派了府中护卫去抓人时他恰巧就在母亲院中… 原本他是没认出来的,只是听着小姑娘巴拉巴拉说个不停时,突然想起陈娇娇说打人的那小丫头牙尖嘴利。 莫名的,脑海中浮现了这小姑娘的模样。 哦莫,被逮到啦~ 姜安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心虚的瞅了眼陈山玉身后站着的夫子。 她抠抠小手,非常不走心道:“不知道呀~” “哎呀,安安…啊不是…” “我饿了,我要去吃饭啦~” 小姑娘转身朝着她哥挤眉弄眼,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陈山玉还准备说什么,就见小姑娘身形极快的向拐角处跑去,眨眼的功夫就没影了。 霍长明反应过来,一手扛起祈善渊,一手拉着李星桑嗷嗷追上妹妹。 此时不跑,等着挨训啊! 看了全程的院监不咸不淡道:“学子们倒是活泼啊…” 没礼数! 夫子拢了拢宽袖,神情骄傲,“安安与长明的功夫可是将军亲传,比起一般学子自然是厉害些的。” 看什么看,再看也比你那学子厉害! 院监一口气卡在喉间,差点被噎死。 小姑娘撒丫子跑回他们休憩的住所,还没喘口气呢,就看见出去鬼混了一天整的谢小将军倚靠在廊下横栏处。 “跑这么急,闯祸了?” 小将军端着杯子,笑容幸灾乐祸。 姜安翻了个白眼,哒哒跑过去,小屁股一拱,“给安安腾个地!” 说罢,还抢走了谢云山手上的杯子一饮而尽。 “啧…” 谢云山甩甩空荡荡的手,贴心的给小姑娘又倒满一杯茶水。 他语气悠悠,“小爷在外面可没少听说你昨日的壮举啊…” “当街殴打侯府小姐?” 姜安梗着脖子,“不是安安呀,安安不知道~” 谢小公子戳戳她脑门,“昨日你那一身流光锦如今已经翻倍,可值千两白银!” “整个沛州城恐怕再也找不出一件来!” 小姑娘被他戳的往旁边倒,眨巴着懵懂的大眼睛,难以置信,“这么值钱?” 谢云山‘嗯’了一声,表示肯定。 也就王爷,如此大手笔能全包下来给这小祖宗做衣裙。 听说太妃娘娘想买一匹,都没买着~ 姜安鼻尖耸动,凑到谢云山外袍上嗅了嗅。 片刻后,小姑娘站在他面前,双手叉腰,瞪圆了眼睛。 “出去找漂亮姐姐,怎么不带安安!” 谢云山尴尬的摸摸鼻尖,眼神飘忽,“啊这个吧…” 姜安眼睛冒光,“沛州的姐姐比春杏楼的好看嘛?” 谢云山(真诚):“好看!” “曲儿也好听!” 小姑娘伸出短短的小拇指,“下次一定要带上安安嗷!” 谢小将军挑眉,“好,带上你!” “妹妹!” 小院门口,霍长明一手扛一个冲进来。 谢云山:“嚯,少年好臂力啊!” 等到小少爷将人放下来,李星桑直接给他一巴掌,“憨货,这是夫子的院子!” “你带我和善渊来,是准备自投罗网?” 霍长明呲牙,“忘嘞…” 就只顾着追他妹妹,忘记她和夫子住在一间小院了。 他作势就要再扛人,说道:“那我再把你俩扛回去!” 祈善渊整理好衣袍,一个侧身躲过。 “你现在折回去,一定会遇上夫子。” 霍长明(愁眉苦脸):“那怎么办啊…” 祈善渊又挪了一步,离着他远些,语气凉凉,“善渊也不知…” “毕竟昨日我不在。” 小少爷瞪眼,“咱们是同窗,同窗之间要有难同当、有富同享!” 祈善渊又挪了一步,悠悠应着,“哦。” 李星桑捂脸,安安被罚抄写,哪次不是祈善渊帮着写完的,这还不算有难同当? 就在霍长明和祈善渊还在争辩时,聪明的小姑娘已经学会了从源头解决问题。 只见她端着杯茶水跑向正好走进院中的夫子。 姜安的步子非常稳,从廊下到院门口一滴水都没有洒出来。 她嘿嘿笑着,蹭到夫子身边,“夫子呀,渴不渴呀~” 霍长明一拍脑门,他咋没想到呢! 小少爷抄起谢云山手上的茶壶,紧跟着跑过去,“夫子,一杯够不够啊!” 谢云山嘴角抽搐,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壶,你怕是想给你家夫子灌个水饱吧! 夫子掀着眼皮瞥这俩一眼,山羊须下的嘴角翘起。 他接过茶水,说道:“说吧,昨日都做了什么…” 小姑娘堵上她哥的嘴,“夫子呀,安安跟你说…巴拉巴拉…” “她先欺负安安哒…巴拉巴拉…” 她从她哥手里抢过壶灌了一口,“就是这个样子!” 夫子轻抚她的头,“好,夫子知晓了。” “今日我向院监提了辞行,你们都去收整各自的行囊,我们搬走。” 祈善渊:“夫子,我们要搬去何处?” 夫子:“昨日老朽拜托谢公子去看了座宅院,现下已经租赁下来,就搬去那里。” 祈小公子行了一礼,“学生这就去收整。” 看来夫子昨日就已经做好打算,不在这书院中久留… 李星桑拉着霍长明向夫子告退后也跑出了院子。 小姑娘抠抠脑壳,“那安安也去收拾?” 谢云山淡淡接下她的话,“你的行李,正言、正律已经收整好了。” “嗷,这个样子呀~” 夫子牵过小姑娘的手,带着她坐在廊下,嘱咐道:“你既已经打了侯府的小姐,日后在沛州便要多注意些…” “不必刻意躲避他们,只是出门时要带着侍卫,可记下了?” “安安知道了。” 老者摩挲这小学生软软的头发,并没有责怪,“那侯府小姐不敬你在先,你不必因为打了她而觉得自己言行有亏…” “安安要记住,你走到哪里,身后站着的都是你的父亲。” “他以你为荣,你也要撑好镇国王府的门面。” 小姑娘乖巧坐着,依旧有些软肉的脸颊绷着,神情认真,“学生记下了,定不会给爹丢人!” 第205章 没事你藏什么胳膊? 谢云山选的宅院就在桃花源那片桃林后面。 那是一处幽静的别苑,前有桃林,后有清泉,从桃花源一侧的胡同穿过便是沛州最热闹的主街。 正午时,夫子带着姜安他们与院监辞行。 在他们搬进这处别苑的一个时辰后,大门便被敲响。 租赁的院中带了几位洒扫的小厮,他们将门敞开个缝隙,一脸疑惑的看向来者。 “几位公子可有事?” 院中少年们的吵闹声从这道门的缝隙传进陈山玉的耳朵里,他寒着一张脸,连个眼角都不曾给这些下人半分。 “公子…这位公子…” “你们不能硬闯啊!” 小厮只是每月在主家那里领了月钱照看这处宅子,与姜安他们相处都不过一个时辰。自然不会尽了全力去阻拦陈山玉等人,互相推搡几下,便也由着这几位公子往里面走。 “此处别苑已经租赁出去,公子若是有事,不妨等小的们通报之后…” “放肆!” 一护卫扯着嗓子冲说话的小厮呵斥。 “陈公子可是忠顺侯府的嫡公子,还需要你们来给通报才能进吗!” 那小厮瞬间闭上嘴,一边讨好笑着,一边点头哈腰目送陈山玉往前厅闯。 等到这些人消失在廊下的拐角处,他啐了一口。 这狗屁世道,权势滔天的人多了去了,苦的不过就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 什么忠顺侯,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稍瘦小的半大孩子神情纠结,抓住刚才被斥责那人的袖子,“宝哥…咱们就这么把人放进去了?” 被叫宝哥的男人拉着他往门房走,“扫你的大门口去!” “神仙打架,你这小鬼还想凑个热闹不成,小心和当年祈府落得一个下场,连收尸的都没有!” “诶…” 他抱着扫帚跑得飞快,好似身后有鬼在追。 陈山玉拐进前厅门口,正逢祈善渊抱了床兔绒毯子出去… 这毯子是祈小公子今日晨起托正言去绣楼寻来的。 南地闷热,安安夜里被扰得睡不安稳,兔绒毯子盖在身上极薄,却又不会因为太过单薄而受了邪寒,送与安安正是合适。 他向外走,低头整理着怀中的毯子,陈山玉昂着公鸡脑袋往里面闯,眼睛恨不得放在头顶上,自然也不会瞧见祈善渊。 两人相撞,祈善渊本以为撞到同窗,刚想开口询问可有受伤,便瞧见来人脚上那双方舃… 不同于北地人偏爱的皂靴,方舃更透气,在夏日格外闷热的南地深受那些富贵公子的喜爱。 “你不长眼睛吗!” “嘭!” “嘶…”祈善渊猛地被人推倒,手肘撞在前厅门口的横木上。 他手上的兔绒毯子脱手,在地面滚落几圈,沾了灰尘。 祈善渊眼眸微暗,脏了的东西,自然不能再给安安用的… 他垂下眼眸,压住翻涌而出的情绪,淡淡然起身。 对面的陈山玉掀着眼皮看他一眼,纤长的手掸了掸被祈善渊撞到的地方。 动手的自然不是他,或者说这种事情根本用不到他动手。 陈山玉身后自有乐意代劳的护卫、跟班… “陈公子不得主人家邀请便擅闯入宅院,可还会写‘礼数’二字!” 祈善渊一双眸子直视陈山玉,嘴角的笑容嘲讽。 他这姿态让咱们这位从小听着奉承长大的陈公子不舒服极了! 在他心中,祈善渊这等平头百姓见到他该惶恐、该害怕,而不是这般镇定自若、甚至嘲弄他! 还不等陈山玉的火气拱到头上,他身后狗一样的跟班儿先叫了起来。 他卷了宽袖,抬起巴掌,眼神恶狠狠的,“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 “干嘛呢!” 沿着廊下过来的霍长明瞪起眼睛,三步并作两步窜过来,对着准备打人那条狗伸手就是一巴掌! 这巴掌声脆的嘞~ 那人自转两圈,啪的撞上门框,直接翻着白眼、倒头就睡。 祈善渊低头去看,眉头高挑。 长明这巴掌怕是用了五成的力,牙都打掉了三颗… 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突然,谁都没有想到这少年郎上来就打人,且力道这般的大,都愣怔在原地。 趁着此时,小少爷一把将柔弱不能自理的祈善渊护在身后,对着陈山玉怒目而视。 霍长明张嘴要说些什么,陈山玉连措辞都已经想好了,甚至脚下微微挪动,时刻准备好躲到护卫身后。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朝着后院大声喊道:“妹妹,有人欺负善渊!” 这声音够响,连别苑前那片桃林里筑巢的鸟儿都惊飞了~ 人还在后院的姜安扔了手中把玩的玩意儿,熟练地抱住姜四的腿,“四呀,快飞!” 姜四背好主子,脚尖轻点院中种着的绿竹,化作残影奔向前院。 陈山玉被震懵了,两只耳朵嗡嗡作响… 他用手指着霍长明,“堂堂男儿,竟找一奶娃子求救!” 霍长明眼疾手快,握住他这根没礼貌的手指,反驳道:“你连善渊都欺负,还有脸说本少爷!” 管你什么侯府、八府,他爹说了道理都在拳头里! “你松开公子!” “嚓”的一声,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祈善渊看向抽刀的那护卫,眉眼闪过锐利。 他一手抓上霍长明的胳膊,准备将人用了蛮力扯到自己身后。 “姜四,给我折了他的手!” 姗姗来迟的小姑娘从她侍卫的背上一跃而下,像只小蝴蝶一样落在霍长明和陈山玉中间。 “是!” 姜四领了命,身形一闪,所过之处掀飞两名护卫,来到抽刀的那人面前。 那人瞳孔颤动,显然吓得不轻。 这人的身法快的让人看不清位置… 姜四抓过他小臂,手掌灌了内力一震,整条胳膊的骨头都碎成渣渣。 那护卫脸色瞬间惨白一片,哀嚎声到了嗓子眼,又被姜四卸了下巴,只能无声的在地上痛苦打滚。 陈山玉瞧着他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蹦起的青筋,以及软成面条一样耷拉着的胳膊,便知道自己这护卫在承受怎样不能忍受的疼痛! “你…” “你闭嘴!” 姜安吼了一嗓子,精致的小脸绷着,显然是非常生气。 有旁边打滚的那位当例子,又有姜四那双肃杀的眸子紧盯,陈山玉下意识闭紧嘴巴。 小姑娘先是看了一圈她哥。 霍长明嘿嘿一笑,挠头,“我没事。” 再到祈善渊… 祈小公子一双温和的眸子望着安安,浅笑着说:“我也没事。” 姜四瞥了他一眼,没事你藏什么胳膊? 第206章 我打了,你能奈我何 小姑娘抿紧嘴巴,伸出胖手,“给安安看看…” 祈善渊将左手从背后拿出来,抬起来时不经意间宽袖滑落肘间,露出一片青紫红肿的小臂。 “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他垂着眸子,模样可怜,“只是可惜了这兔绒毯子,本是要送给安安的。” 被霍长明那一嗓子引来的谢云山斜靠在柱子上,看得津津有味。 只听他嘀咕道:“若是老狐狸在这儿,肯定会觉得这小子的招数莫名的眼熟~” 姜安拧巴着细长的小眉毛,轻轻拉着渊渊的宽袖遮好这伤。 她踮起脚伸手,祈小公子顺从的低下头。 只见小姑娘用她爹哄她的招数给渊渊顺毛,用软软乎乎的语气说道:“安安给你报仇!” “新仇旧恨,一起算!” 陈山玉:?什么就新仇旧恨? 新仇他认,旧恨是什么鬼? 他咽口唾沫,在自己的跟班和护卫前强撑着侯府公子的骄傲,一把从这北地莽子手中扯回自己快要断了的手指。 “你放肆!” “你居然还要与本公子算账?” “昨日你当街打我胞妹,我侯府还要与你算账!” “我劝你最好乖乖认错,和我回了侯府让我妹妹出气,不然你们这些北地莽子在沛州别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我呵呵哒! 小姑娘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圆眼燃起小火苗,“你接着说,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说出点什么不要脸的话来!” 你说的多少,决定了你一会儿是从这扇门横着出去还是折着出去! 陈山玉刚想伸手继续对着姜安指指点点,却又想到刚才的阴影,将手背到身后去。 他端着一副我都是为了你好的模样,神情倨傲,那下巴恨不得抬到房檐上。 “沛州谁人不知本公子的妹妹向来跋扈,如今她还不知昨日打人的就是你们北地学子中的人…” “你且去让她出了这口恶气,我妹妹自然就不屑去查你的身份,省得其他北地学子遭殃!” 陈山玉施舍般瞧了姜安一眼,继续说道:“本公子是瞧你今早在堂上辩学时话语间还有几分豪气,这才先带人前来,若是告知了我妹妹和母亲,你们可就不是此时之光景!” 霍长明胸膛剧烈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妹妹,我实在是忍不了了,能打他不!” 姜安眯了眯圆眼,小拳头蓄力,一拳捣在陈山玉的腹部,“哥,揍他丫的!” 小少爷扒拉开祈善渊,一手抓起一个年轻公子。 他嘿嘿一笑,两条手臂蓄力在身前合上,只听‘啪唧’一声,这两公子双双晕倒。 小姑娘盯上了陈山玉,一拳又一拳专门往他那张脸上招呼。 一边打,她一边说道:“你们兄妹俩也忒不要脸了…” “打了小的来了大的,安安等着你家那位老的登门!” “你算哪根葱,也敢这么和我说话!” 姜安抓着陈山玉的衣领,将人顺着力道扔出廊下,砸在青石板上。 小姑娘胡乱擦了把脸,怒气冲冲又朝着他走过去… 只听得她碎碎念道:“侯府侯府,天天侯府,不过就是个侯爷,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她抓着人的脚,往大门口拖,“我爹比你爹厉害多了,安安骄傲了吗!” 此时陈山玉那张脸已经完全不能看了,四肢软趴趴垂着,也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晕了。 前院这般大的声响,其他学子本想也过来出一口恶气,却被赶来的夫子拦下。 他们是他教授的学子,他自然要为他们考虑。 他知晓少年意气,可也知晓人心险恶… 长明、安安背后皆有他们的父亲护佑,肆意也好,狂妄也罢,底气在那里。 可这些学子还未长成,他们只是白身。 前院打的热火朝天,后院夫子便将这些一一讲与学子们听。他没有给诸位学子搭建什么美好的愿景,而是将现实告知… 王权,在如今世道,便是道理。 若是觉得不公,那就站起来,站到与这些掌权人同等的位置上,去争、去抢! 此时的前院,陈山玉想一块破抹布般被姜安扔出门去。 小姑娘站在台阶上,双手叉腰,她吹动额前的碎发,稚嫩的声音响彻, “我打你妹,是因为她先动手伤人,我没错!” “我打你,是因为你嘴欠,还伤了渊渊,我也没错!” “你的护卫、跟班儿口出狂言,妄图拔刀伤人,按照南商律法,家族护卫无权动以私刑,他们死不足惜!” 太阳下的姜安似乎发着光,在本就眼冒金星的陈山玉眼中更是被一圈圈光晕包围。 他恍惚间似乎听见这小丫头说了什么… 姜安眉宇间桀骜一闪而过,她看着地上‘这块破抹布’和守在马车前的侯府马夫,掷地有声道:“想打架尽管来找我,来一次我打一次!” “我看你侯府能奈我何!” 桃林中停着一辆马车,马车旁的小窗伸出只骨节分明的大掌掀着纱帘。 只听马车中传来一声浅笑,温则玉收回手来,低声呢喃,“还真是…猖狂至极啊。” 这小祖宗被那位镇国王爷养得倒是不错,是个适合做上位者的性子。 赶马车的小二缩了缩脖子,看着门口横着的那人形都觉得疼。 “东家,咱们还去拜访吗?” 温则玉:“还去干嘛,讨打吗?” “会桃花源,本公子要去数钱。” 小二仗着东家看不见自己,撇撇嘴,拉长声音道:“是,东家~” 周扒皮! 爱财的周扒皮! 温则玉懒洋洋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别以为本公子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 小二扯开讨好的笑,回头朝里面说道:“怎么会呢,东家~” 管天管地,管我拉屎放屁啊~ 打个工,又不是卖给你,我心里活动你也要管啊! 心里继续骂骂咧咧,面上绝对是东家最得力的助手的小二继续拍着马屁,“东家,前面这路有小石子,小心些,别颠着您~” 就在他们这一主一仆絮絮叨叨中,破抹布一样的陈山玉也被马夫抖着腿肚子捡回马车上,拉着回了侯府。 第207章 侯府翻天了 忠顺侯府, 马车停在府门口,马夫几乎是滚下车来,手脚并用往那扇朱红大门爬去。 “快来人啊…” “快来人!” “侯爷…夫人啊!” 马夫这两嗓子成功将门房候着的小厮和管家都喊了出来。 管家上前,一脚踹在他的心窝,“侯府门口,嚎什么!” 马夫哎哟着在青石板上滚了一圈,又赶紧连滚带爬靠近管家,一只手扒着他的鞋,一只手指着马车的位置。 “公子…公子在里面!” 侯府的公子就只有陈山玉一位,他家侯爷虽有妻妾不少,在子嗣上却单薄的可怜。 先夫人在世时,二十余载都不曾为忠顺侯府诞下一儿半女,府上其他女人的肚皮也是一直毫无动静。 侯爷在原本得夫人逝世后又娶了他们如今这位续弦夫人,第二年便得了陈山玉这么个儿子,两年后又生下大小姐陈娇娇… 也正如此,这位续弦夫人在侯府中的地位不可撼动! 而陈山玉也可谓是府上所有人的宝贝疙瘩,主子宠爱万千,下人不敢怠慢半分! 管家看向没有一点声响的马车,将攀在他脚边的马夫踹开,拎着袍子快步走下台阶。 “公子?公子你在里面吗?” 他费劲巴力将半个身子趴在马车上,打开那扇门往里看去。 “我的天爷啊!” 管家手一抖,身体差点滑落到马车底下。 他不可置信看着马车里勉强能称之为人的东西… 若不是公子身上这身衣服他尚且认得,就要以为马夫是不是从乞丐窝里拉来个脏东西来膈应自己了! 他家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子怎么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啊! 管家回头,神情惊慌,“快将公子扶下来,快啊!” 身后小厮们手忙脚乱上了马车,他就在旁边不停的拍大腿,“慢点!你个狗奴才轻点啊!” “哎哟,我的公子啊!” 管家扯过来马夫,恨不得吃了他,“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马夫被人薅着,领口卡住脖颈,脸憋得涨红,他无声张嘴,用手不住拍打着管家的胳膊。 有小厮大着胆子抱住管家的腰,将人往后拽,“管家您快松手,这马夫要被您掐死了!” “他要是死了,谁向侯爷说明公子如此回府的缘由啊!” 若是如此,遭殃的不还是他们这些下人,处死的处死,杖罚的杖罚! 想极那年公子尚且年幼,不顾身边奴仆劝阻偏要爬了树给夫人摘花,不慎从树上摔下,摔伤了腿,养了足足三月有余! 那次,凡是花园当值的下人和公子身边的一干人等被侯爷和夫人打杀的打杀,发卖的发卖… 管家浑身打了个冷颤,惊醒过来。 他松开手,招来人架着马夫拖进府中,又命人去请沛州最有名望的大夫来侯府,一行人抬着依旧昏厥的陈山玉往他的院子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侯爷与夫人都被请到了公子的院中… 忠顺侯年近五十,一身暗金色宽袍,头上顶着金冠,富贵日子养人,所以他与相差将近二十岁的续弦夫人站在一处也没有那么的老夫少妻既视感。 而此刻,他脚步匆匆进了院子,一张脸寒着让人心惊。 他身旁的夫人生着一张娇弱的面庞,柔柔弱弱攀附着丈夫,像极了一朵菟丝花。 “山玉…我的儿子…” 她纤细的手紧紧抓着忠顺侯的胳膊,眼中蓄满了泪水,似乎下一刻就要摔倒在地。 管家听见声响从屋中走出来迎人,“侯爷,夫人…” 忠顺侯朝他挥手,打断他的行礼,“本侯且问你,山玉如何?” 管家:“奴才已经请来了济善堂的大夫,正在里间为公子诊治…” 他小心翼翼瞧了主家一眼,又神情恭敬的躬下身,“公子被马夫带回来时,伤的严重,奴才…奴才…” 人可是马夫带回来的,与奴才可没有干系啊! 忠顺侯眉毛一立,抬腿踹上这狗奴才,“说这话吞吞吐吐作甚!” 管家也不管他家侯爷这一脚踹没踹在实处,都跪的痛快,“侯爷,您去瞧瞧吧,奴才不敢说啊!” 忠顺侯暴戾,怒气涌上心头,还要再踹,却被夫人一把拉住。 “侯爷,我们快去看看山玉…” 隔着门远远看那么一眼,哪里是伤的太重,这明明是死的太慢啊! 夫人两眼一翻,软趴趴往地上倒,忠顺侯连扶都没扶,还是身边的丫鬟将人搀去软榻上,又是扇风又是喂水。 他又看了眼躺在床上、肿的像猪头一样,身上各处不是缠着纱布就是用竹片固定骨头的儿子,心中既心疼又愤怒。 他忠顺侯的儿子,谁敢如此对待! 强忍着心中几乎冲天的怒火,忠顺候转身,盯上被人一并带来的马夫。 “你告诉本侯,公子是被何人所伤!” “说不清楚,本侯割了你的舌头,断了你的手脚,扔去荒山喂狼!” 一通吓唬之后,马夫连跪都跪不稳,他半个身子伏着,声音颤抖,“回…回侯爷,今日过午公子带着其他几位同窗向书院的院监告了假,” “又命小的驾马车回到府上带了三五名护卫,一并去了北地学子新租赁的宅院。” “小的就听公子和那几位同窗说什么他要将昨日在街上惹了小姐不快的小丫头抓回府上,给小姐出出气…” “到了那处宅院,小的瞧见公子进去后便在门口候着,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小姑娘拎着公子将人扔在门前!” 他伏的更低,声音染上哭腔,“那小丫头还说什么不信侯府能把她怎样的话来…” “侯爷,小的知道的就只有这些啊…” “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明明是去作威作福的,怎么就被人扔出来了呢! 忠顺候被他哭喊的头都大了,给了管家一个眼神,便有人上前将马夫直接拖了出去。 “去问清楚,这群北地学子住在何处,伤我儿的那个丫头长什么样子!” “是,侯爷。” “还有,去将小姐请来!” 夫人身侧候着的一名丫鬟回道:“侯爷,小姐昨日伤了脸,正是伤心,连夫人都不见…” “前院的小厮去了,小姐少不得在院中要闹上一闹,耽误时间。” “奴婢恳请侯爷,能不能让奴婢一同去,劝劝小姐。” 忠顺候扔了小几上的茶杯,厉声道:“她伤心…” “若不是为了她,山玉会被人伤成这般样子!” “你去传了话,要么让她自己走过来,要么本侯找人将她拖过来!” “是…” 第208章 刺史上门 陈娇娇来了这院子后,搞清楚了眼下的情况,自然也就清楚闯了大祸。 她在府上纵然受宠,那也不会比过兄长。 父亲平日里对她在外面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完全就是因为侯府中子嗣单薄。 女儿娇宠些,在家也不过十几年的光景便要嫁于他人,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她陈娇娇没有损害到侯府、太妃娘娘的利益! 上次因为流光锦一事,她与母亲出高价想要买一匹,又怎知与自己竞争的竟是太妃娘娘的人… 最后流光锦没有买到,反倒被太妃娘娘迁怒,遭了父亲责骂。 今日兄长被人打成这个样子,她定然是要被狠狠责罚的! 为了那匹流光锦就已经遭了父亲的责备。 她老老实实跪着,膝盖疼的钻心也不敢挪动一下,将昨日桃花源门前与姜安发生的一切原(添)原(油)本(加)本(醋)复述了一遍。 反正错不在她,都在那太过张狂、不将忠顺侯府放在眼中的小丫头片子! 忠顺侯又怎会不知自己女儿的性子,她的话八成都是假的。 可那又如何… 他是沛州的忠顺侯爷,是太妃娘娘一母同胞的兄长,堂堂镇国王爷都要叫他一声舅舅! 就只能怪那个小丫头没有眼色,若是她乖乖受了娇娇的欺负,又怎会有如今这些事情。 “侯爷…” 细弱的声音从软榻那儿响起,原是夫人苏醒过来。 她强撑着身子从榻上滑落,跪了下来,眼中的泪落下,整个人似乎风一吹便要碎掉。 “山玉哪里受过这般大的委屈,他可是咱们侯府的公子,怎么就能让外人这么欺负了去啊…” “不过是些北地来的莽子,您一定要替咱们儿子出了这口恶气啊!” 美人梨花带雨,总会让人心疼些。 忠顺侯亲自搀了夫人起来,大掌轻拍着她瘦弱的脊背,“夫人放心,本侯这就带人去将那…” “侯爷准备去哪儿?” 门口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伴随着拐杖柱在青石板的声响。 屋中的下人听见这声响便知来人是谁,纷纷垂下头去向着门口恭敬的行礼,“见过老夫人…” “可达”一声,拐杖落地。 老夫人一手佛珠,满头银发,苍老的眉眼依旧犀利,那目光直直对上自己的儿子。 忠顺侯:“见过母亲。” “母亲怎得来了…” 他不着痕迹推开夫人,对着老母亲尴尬笑笑。 自己这位母亲,素来瞧不上他夫人,若不是夫人生下山玉,这侯府正妻怎么也不会让一位全无身份的女子来做。 原本还哭着的夫人在婆婆面前也夹起尾巴做人,乖乖擦了眼泪,见礼。 老夫人冷哼一声,径直走向主位,“前院闹得这般大,老身还没聋,听得见,便过来瞧瞧。” 忠顺侯:“外面不知哪冒出来的小丫头带着身边一个侍卫伤了山玉,儿子正准备出府…” 老夫人冷冷扫他一眼,毫不客气的质问:“出府作甚?” “自…自然是将人拿了,侯府的公子怎能让那平民百姓随意欺辱。” 听到他这般答,老夫人又冷哼一声,耷拉着的眼皮阖上,似乎不愿再看他这副蠢样子。 同样都是从她的肚子爬出来的,女儿便可位至太妃,为家族挣来侯爵之位;怎么这儿子就是个蠢出生天的窝囊废! 老夫人真的担忧哪天自己归西,这蠢材还要连累太妃娘娘! “你堂堂侯爷打上门去,亲自去抓一个小丫头,你觉得光彩吗?” “沛州百姓如何看你,看咱们侯府!” “老身刚刚听见了,这北地学子来的不止十几,你要都抓起来杀了吗?” “若是其余的人回到北地将此事宣扬出去,侯爷是想太妃娘娘也担上偏亲外臣的污名,被朝臣弹劾?” 忠顺侯府的一切荣辱都系于太妃娘娘一人之身! 这个道理,在他做侯爷的第一日便已经知晓,所以母亲的话让他惶恐。 “儿子绝无此意!” “那儿子不去…?” 老夫人缓了口气,斜了他一眼。 怎么说都是自己生的,再蠢也是要教的! “侯爷派一队兵去寻了刺史,让刺史去抓人。” “一介白身,伤了侯府的公子,便是不敬,按南商律法处置,该如何就不用侯府请人教教他了吧…” “是,儿子这就去办。” 忠顺侯离开院子后,老夫人也在身侧嬷嬷的搀扶下起身。 她拄着拐杖走到自己这儿媳妇和孙女面前,语气薄凉,“出了事情,你这做妻子的不替侯爷多加考虑,反倒在一旁煽风点火…” “娇娇从小养在你身边,养成了什么样子!” “你若是不会做这当家主母,便换了别人来做!” “从今日起,娇娇养到我屋里,你不用再管了。” 母女俩一跪一站,被老夫人训的体无完肤… 等到这老不死的走远了,夫人才敢将自己的怒气宣扬。 她推翻了小几上摆着的瓷瓶,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眼神狠毒。 这个老不死的,都八十几岁了,身子骨还这么硬朗,老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她熬死! “母亲…” 陈娇娇这回真的是被吓哭了,她不要去老夫人院中啊! “啪!” “闭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外间响彻。 “若不是你在外生事,你兄长又怎会去找上门!” 若没有这些事情,她今日又怎会被老夫人当着这些狗奴才的面儿这般贬低! 这边侯府的闹剧还没有结束,沛州刺史就已经在府衙点了衙役前往姜安他们住着的别苑了。 北苑的门被敲响时,门房候着的小厮肿着一张脸没好气的问道:“谁啊!” 一天天的,有完没完! 他就不明白了,那位小小姐打人就打人,怎么生起气来连他也揍啊! 不就是没守住门嘛… 回应他的是这扇朱红色大门摇摇欲坠的声音。 小厮一手捂着脸,抬头去看,眼睁睁瞧着大门上的铁钉脱落。 他眨眨眼睛,这门可得让主家去找那萧小姐要点赔偿。 绝对是因为她力气太大! 第209章 先打了再讲道理 “轰”的一声,大门倒地。 “咳咳…” 灰尘荡起又散去,门外刺史与身后衙役的身影逐渐清楚。 一行十八人,衙役有一半是配着刀的,还有一半手中不是拎着捆人的麻绳就是手镣… 站在最前面的刺史用手扑扇着刺入鼻腔的尘土。眼中惊诧一闪而过,自己这力气很大吗? 他若无其事将敲门的那只手背过身后,撩起袍子迈入府中。 这他可不能赔钱啊! 门要倒下时,小厮早就跑远了,此刻看见身穿官服的刺史大人和身后一众凶神恶煞的衙役更是膝盖一软。 他嘴角艰难扯开谄媚笑容,主动侧开身子,“大人…您请,您请…” 刺史看都没看小厮一眼,径直往里面闯。 见人走远了,小厮腿肚子打着颤往别苑外挪,“先是忠顺侯府,又是刺史大人,他们算是把这沛州的天给捅出窟窿了!” 这破地方谁爱待,谁待吧! 他得跑,得跑的远远地! 姜安他们自然也听见了府门处的巨响声,只是谁都没有出来而已。 不过又是些来讨人烦的家伙… 已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他们就在前厅老老实实吃着从桃花源中买来的席面。 得知是桃花源的饭菜,祈小公子还很诧异。 桃花源的席面从不外送,安安怕是独一例了。 得了空,他要细问下星桑,这家店的东家到底是何许人? 沛州刺史进来的一瞬,姜安还在大口啃着手中的鸡腿… 这蒸鸡是桃花源独有的做法,如此做出来的鸡肉非但不柴,还更加细软,汁水十足! 他们一干人等一入前厅便闻到饭菜的香,刺史手底下的衙役个个盯着正中央的席面疯狂吞咽口水。 这味道… 这是桃花源中的席面? 刺史在这些少年中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依旧埋头苦吃的姜安身上。 这小丫头身上穿的、戴的哪样不是精致又华贵,虽看不出身份来,却也绝非是寻常人家,还有她旁边坐着那位公子… 真是可惜了,谁让他们得罪的是忠顺侯呢。 他眼中划过嘲讽,神情隐隐中透着不屑。 “见了本官为何不拜?” 夫子慢条斯理放下手中筷子,用帕子擦过嘴角后,才正眼瞧了这刺史一眼。 他语气慢悠悠的,“老夫虽身无官职,却也不是布衣…” “受了先帝钦赐的探花郎应该不用向刺史行礼吧?” 刺史神情一僵,高高在上的那副样子差点被夫子这一句话打碎。 探花郎三年一换,在文人学子中虽有声名,却也不值得官职三品的刺史闻之变色。 先帝在位只亲口赐过一人探花郎… 那人曾经在京都风头无两,便是如今的谢家老太傅也被他指着鼻子骂过。只是一朝望京楼上的题诗让他那块繁华之地没有了容身之处。 听闻是去了北地,销声匿迹至此已经不知多少岁月。 就连沛州刺史也只是从那些老顽固口中听过此人… 他微微躬身,也算是给足了这位夫子面子,随即手指着姜安他们,“您老可以不用拜,可这些学子却不能不拜。” 他的话音落下,却无一人起身。 这位刺史和这些手持手镣的衙役明摆着就是要与他们为难,叫这些少年郎如何能拜! 如何甘心去拜! “啪嗒!” 是姜安扔了鸡骨头的声音。 她不再动筷,学子们动作整齐的也放下筷子,俨然将这小姑娘当成他们的主心骨。 小姑娘一边擦着手上的油渍,一边朝着这位刺史人畜无害的笑。 只听得她问,“此处是我租赁下的宅院,那我便是主人家,刺史破门而入勉强算是客…” “我与诸位同窗同为主人,为何要向客人行礼?” “大胆!” 这是一名急着在自己上司面前出风头的衙役。 刺史挥手制止他,“夫子面前,不得无礼。” 他看向眼前这漂亮的小姑娘,轻蔑一笑,“本官何时说过是客?” 又用手指着衙役手中的麻绳、手镣,“你可见过如此做客的?” “哼,人不大,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本官本看在夫子的面子上,还想对你们这些黄毛小儿宽容些。” “你们倒是不识抬举的很啊!” 他大官的谱儿倒是摆的明白,还给自己找了把太师椅坐在前厅正中间。 谢云山继续喝着桃花源送来的醉花酿,见刺史这般不客气,挑了挑眉。 希望你一会儿还能在椅子上坐的住。 又是一杯醉花酿下肚,谢小将军啧了一声。 可惜了,看戏居然没有边果(瓜子)! 只听刺史一声令下,“北地一干学子对忠顺侯府不敬,全部给本官捆了,送进大牢!” “诶呀!” 姜安从椅子上起身,精致的小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从来都是她把人往大牢里送,今日倒是反过来了! 霍长明、李星桑他们也站了起来,正言、正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进了前厅,就站在衙役身后。 小少爷眼底兴奋,攥起拳头,指节咔咔响,“妹妹,打吗?” 刺史又怎么样,有他爹这个将军官职大吗? 姜安数着人头,眯了眯圆眼。 他们俩就在当事人面前毫不避讳的蛐蛐他,“先揍,揍完再讲道理!” 她一直认为,打服了,这道理自然也就能听懂了~ 刺史一拍太师椅的扶手,气到用手指直指了姜安,“狂妄!” “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有几颗脑袋…” 好好好,他这一句话撂下,后面藏着的正言、正律已经在默默关门了。 就连姜四都将不离手的长刀搁在夫子面前的桌上,只等姜安这个主子一声令下! 李星桑与祈善渊对视一眼,带着其他学子从前厅一侧光明正大的溜走。 刺史已经在椅子上坐的稳稳,冷笑一声,“本官看你们往哪儿跑!” “愣着干什么,抓人去!” 与他这句话同时响起的是姜安的轻喝,“姜四,动手!” “轻点,别打坏了,我还留着有用!” 话罢小姑娘猛地从高桌飞身而过,沙包大的拳头直奔刺史门面。 刺史一文官,面对着这情况反应自然慢,况且他心底下意识就觉得姜安只是个寻常小丫头… 所以姜安施展轻功、凌空而起时,吓得他整个后背贴紧了太师椅的靠背,脑子想逃,可身子却来不及做出反应。 第210章 谢…谢… “嘭”的一声响! 刺史‘啊’的捂住自己一只眼,太师椅就着惯性向后倒去,他整个人倒在青石板上,用来仗势欺人的官袍掀起罩在脸上。 那样子就好像被掀了壳的王八… 前厅的门被重重阖上正言、正律对视一眼,也加入到揍人的行列。 正言薅住一衙役的衣领,大鼻窦招呼上去。 直接给这衙役扇懵了,自转一圈捂着脸半天没动静。 他又给了这人一脚,将人踹出去好远,还抽空朝他那古板的哥嘿嘿一笑,调侃道:“关起门来殴打朝廷命官,哥…你不管规矩了?” 正律白了他这倒霉弟弟一眼,没看正忙着吗! 他用没出鞘的刀怼在衙役脸上,直接撞下三颗大牙,又扣在衙役后脖颈,溜着人转了几圈,甩飞到角落里摞好。 姜四出手更狠,一巴掌都能把人拍飞的主儿。 从他手上过一遍的衙役基本上也就只能走两步了… 霍长明听他妹妹的话,下手不重,凭借着自己一身蛮力将半天没爬起来身的刺史抓着举过头顶。 他就这这么举着人满前厅乱窜,时不时往上一抛,再稳稳接住~ 刺史脸朝下,前厅的摆设在他眼中放大又缩小,强烈的失重感让他哇哇大叫。 几次下来,命都要没了半条! 谢云山手拄着脸,偶尔啧啧两声,看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晃了晃手中的醉花酿,对夫子说道:“您来点儿不?” 夫子瞥他一眼,抚了抚山羊须,“老夫酒量不好,谢公子自己喝吧…” “那成吧~” 前厅乒乒乓乓响了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安静下来。 小姑娘不知何时上了桌子,两手叉腰,在‘睡了’一地四仰八叉的人形中寻找着刺史。 “妹妹,这儿呢!” 霍长明一脸憨厚,两只手高举着消失不见的刺史站定在姜安面前。 正言又搬来一把太师椅,放在前厅中央。 小少爷将人重新扔回椅子上。 此刻的刺史哪里还有来时的威风… 他官袍凌乱,官帽早就不知道被扔在哪个角落里,脸上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还顶着个乌青的眼眶,四肢软趴趴搁着,像是被吓傻了。 姜安跳下桌子,走到他面前,晃了晃手,语气担忧般说道:“该不会吓傻了吧?” 霍长明挠头,“不能啊,我觉着挺好玩的~” 坐在一边看了全程的夫子嘴角抽搐,你是玩的挺高兴的,拿人当你练武用的大缸耍。 谢云山没忍住笑出了声,这小子和他爹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咱们这位沛州刺史似乎为了证明他没被吓傻,颤抖着手指指向罪魁祸首姜安。 “你真敢打朝廷命官!” “本官…本官要治你的罪!!” 小姑娘咧开嘴角笑,大方承认,“打都打了,刺史还说这话,多见外呀~” 刺史:“你…!!” 姜安从怀里掏出谢云山给自己的木牌牌,拎着它在刺史眼前晃动,“你认得这是啥不?” 刺史剩下那些威胁的话都卡在嗓子眼,眼珠子盯着这块木牌牌,话都说不利索。 “谢…谢…” 小姑娘睁着圆眼,一脸希冀,“谢啥?” 这下这位沛州刺史是真坐不住太师椅… 他像是面条一样从那上面滑落,跌坐在地,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不可能…” “怎么会是谢家人呢…” 知道真相的正言等人但笑不语。 当然不是谢家人~ 而是你听见都会吓破胆的主儿啊! 小姑娘将木牌牌重新塞回怀里,朝着刺史嘿嘿一笑。 这笑容在刺史眼中,像极了索命的阎王~ 这块木牌证明的不单单只是这小丫头谢家人的身份。 能够拥有这块不起眼的小木牌的只会是谢家谢太傅那一房… 谢家谢太傅一生只有一位嫡子,一位嫡女;前者是如今的南商丞相,后者则是掌权太后! 得罪了他们,可比得罪一小小的侯府,死的快多了! 刺史此刻只觉得自己的仕途已经走到头了… 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眼睛盯紧了姜安这张脸,“我不记得京都谢府年轻一辈有你这么小的小丫头,你这木牌…” “可达…” 谢云山搁置酒杯,也该轮到他出场了吧~ 这突兀的声响引来刺史的注意。 只见谢小将军冷着张俊逸的脸,满身威压,“本将军若是没记错,刺史是京都王家人?” 他剑眉高挑,神情张扬,“那刺史可认得我谢云山啊?” 谢云山,谢家的嫡二公子。 如今正在北地做将军的谢云山,算起来他去北地已有六年之久,而这小丫头今年… 刺史一颗心碎成八瓣,看看小姑娘的脸,又看看谢二公子这张脸,心中竟闪过这二人长得也不像啊! 不管现在这小姑娘是谁,谢云山就是谢云山可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他这仕途如今还是走到头了啊!! 如今他这心里已然恨死忠顺侯府了… 为了个侯府,竟去开罪了谢家,他真是蠢笨如猪啊! 侯府就算背靠太妃娘娘又如何,如今她还不是被太后娘娘压着住在护国寺中。 若非有镇国王爷这位并肩王在,他二人之间还有亲母子的关系,太后心有顾虑,太妃娘娘怕是早就在寺中暴毙而亡了! 刺史慌神,挣扎着身子就要跪好,给谢二公子和这小小姐赔罪… 谢云山幽幽出声,“刺史大人,你穿着官袍跪本将军,是想让谢家担上谋逆的罪名?” 三品官员,身穿绯袍,只跪皇室。 刺史就差整个人趴在地上了,他扯着嗓子为自己辩解,“下官并无此意啊!” “下官实在不知侯府状告之人竟是谢将军…” “若是知晓,下官定然不会贸然带人前来打扰将军清净啊!” 你听见没,是侯府向我状告这些学子不敬,我是按朝廷律法抓人,没私心! 我不知情,我冤枉啊! 谢云山不耐烦的摆摆手,“这些你且与安安说去吧,本将军不爱听…” “安安如何,便是本将军的意思。” 这话,便是要全凭姜安做主咯~ 小姑娘双手环胸,歪头时束起的马尾跟着一晃,俏皮可爱。 她晃晃小短手,笑容真诚,“安安要用下大狱不?” “还要治安安的罪吗?” 刺史顶着个乌青眼睛,谄媚一笑,“小小姐自然不用,都是下官有眼无珠…有眼无珠。” 第211章 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安圆溜溜的眼睛一转悠,又问道:“是刺史觉得侯府状告一事并不属实,还是…” “还是安安权势所压,你不得不定我与诸位同窗无错呀?” 这不是道送命题吗! 刺史立于小姑娘一侧,连腰都不敢挺直,立马语气坚定的回道:“自然是侯府状告一事不属实!” “您是名门望族之后,何谈‘不敬‘一词!” “下官这就回府衙去将那状纸撕了!”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得像是偷了腥的猫崽仔,一看就没存什么好心思。 她挪到那把太师椅上坐好,晃着脚丫子悠悠说道:“这个样子呀~” 刺史当即拍马屁附和,“自然!” 一旁看着的正言撇嘴,用肩膀撞了他哥,嘀咕道:“瞧瞧人家这觉悟…” 正律低声训斥,“你老实点!” 太师椅上的姜安抠抠脑壳,圆眼明亮,不知在想什么… 熟悉她的人立刻就能明白,这小姑娘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了。 他们觉得的没错,她就是在盘算… 盘算着怎么整治这个狗屁的忠顺侯府! 想让她打了被使唤来的刺史一顿就算了事是绝对不可能的,她必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只见姜安招呼来霍长明,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我这就去!” 留下这句话,小少爷马不停蹄往后院跑去… 不明所以的刺史眨眨一只完好的眼睛,瞧着那小壮士离开的方向,眼底茫然。 “刺史呀~” =小姑娘的声音软软呼呼,却让他的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凉意。 刺史笑容牵强,“小小姐有何吩咐?” 姜安两只手捧着脸蛋,小细眉毛揪着,模样委屈巴巴。 “先是忠顺侯府的陈娇娇意图当街打人,又是她兄长带人擅闯我们的别苑,还伤了安安一位同窗…” “如今他们的爹又差人向府衙递了状纸,扭曲事实,让刺史来别苑抓人。” 她眨巴着圆乎乎的眼睛,语气真诚,“你说,我该不该吃这个亏啊~” 这么听着,这忠顺侯府多少是有点太过分了! 刺史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磕磕巴巴回了小姑娘一句,“不…不该。” 此时他已经欲哭无泪了。 像他堂堂三品官员,一州刺史,居然被这么个小丫头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破问题,他能给出别的答案吗! 除非不想好生从别苑那扇大门走出去了! 姜安非常认同的点点小脑袋瓜,“就是呀~” 她露出白糯糯的牙齿,两颗小虎牙尖尖的,特别可爱。 “所以呀,我也要向刺史状告侯府!” 恰好这个时候霍长明已经将祈善渊从后院带了过来,其他学子也隔着前厅的门往里面一眼又一眼的瞄。 他们神情一致,皆是畅快和对姜安的敬佩! 小姑娘拉开渊渊的袖子,露出里面那块擦伤。 只听她掷地有声道:“我要状告侯府小姐陈娇娇当街伤人,公子陈山玉擅闯家宅、伤我同窗…” “刺史可受理?” 这下沛州刺史是真的要跪了… 他本以为自己讨好些、任由这小丫头出了气,只要从这别苑走出去,此时也就算完了。皆是还能凭着今日损伤,义正言辞的从侯府那里捞一笔。毕竟是他们害自己至此… 可如今呢! 他若是应承下这句话,那势必要再带人去闯了忠顺侯府拿人,届时就真是将侯府得罪的彻底… 可若是不去呢… 刺史讪讪一笑,朝着姜安双手合十,“小小姐啊,小祖宗!” “下官…下官真…” 姜安面上笑容不变,故作惊讶的一拍掌心,“还没有状纸是吧。” “我北地同窗十数人,人人都能写这状纸!”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小姑娘笑容落下,精致漂亮的小脸肃着,气势逼人。 学子心中的不公都被她的话激起,一个接着一个高举自己的手,“我能写!” “我也能!” “我能…” “……” 凭什么这状纸,坏事做尽的侯府能写! 凭什么权势者一句话,他们便要被衙役用手镣、麻绳所逼迫! 姜安的身后是夕阳洒下的余晖,是学子们高举的右手,她便这般站在一片暖色中,望向顶着乌青眼眶愣怔的沛州刺史。 她一字一句背着南商律法,“犯伤人见血而不以告者,攘狱者,遏讼者,以告而诛之!” 刺史被吓住,后退一步,离着姜安远些。 这短短一句话,他身为一州刺史,再熟悉不过… 今日他们以侯府伤人的罪名状告,若是他不理睬、或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或是偷偷将收押牢中的犯人私自放出,这小丫头都可以去了京都,在朝堂上参他一本! 一旦上了朝堂,按照南商律法,这便是杀头的罪啊! 这条律法根本没有谁会提及,就像是从不翻看的书册,扔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平头百姓、一介布衣没那个命面见陛下告御状;有权有势者,用惯了权势压人,根本不屑于遵守律法… 可偏偏今日让他遇见了这么个怪胎! 刺史苦笑一声,如今他算是鲤鱼咬钩,吞不下、吐不出—在劫难逃了啊! 不受理此事,来日谢家丞相朝堂上参他一本就是个死,若是开罪侯府的话,大不了日后不安生些。 等过了风头,他便多塞些钱,从这沛州调任,侯府的手也伸不到其他地界上! 短短一会儿,他便权衡好了利弊,摆出一副壮士赴死的既视感,朝姜安行了一礼。 他出口的话大义凛然,“下官身为沛州父母官,自要公正严明,绝不会做出有违律法之事!” 小姑娘靠近他,老神在在的拍拍他肩膀,“大义啊!” 刺史委屈,刺史不说… 还不等他再奉承一句,姜安便迅速转身招呼着正言他们做事。 该把衙役叫醒的去叫醒,该去写状纸的去写,那些麻绳啊、手镣啊…要是坏了就赶紧准备新的! 就连刺史身上的官服都被重新整理好,官帽也重新回到他的脑袋上。 “安安…” 夫子唤了自己的小学生过来,轻抚着她发顶,嘱咐道:“万事小心,不可掉以轻心。” 姜安乖乖点头,拍拍小胸脯,“夫子放心吧!” 第212章 刺史登门2.0 沛州府城街上,百姓们纷纷停下手头的事情。 卖包子的不卖了,给客人倒茶的维持着一个动作,那茶水顺着桌子流下也不自知… 他们满脸惊诧的看向一个方向,相熟的人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却又表现的十分畏惧,在这一行组合、打扮诡异的人靠近时纷纷躲远了去。 只见他们素来横行霸道的刺史大人一只眼睛乌青,高高肿起,眯着一条缝,连路都走不止。 搀着他的那名衙役也没好到哪去,张嘴就能看见那豁牙,半边脸肿着,走路一瘸一拐。 几乎刺史身后跟着的所有衙役都是这副德行… 他们往前走着,时不时回头张望一下,在接触到姜安一行人的目光时,身子一个瑟缩,走得更快了。 他们就以这副尊容向着忠顺侯府而去。 小姑娘见百姓们嘀嘀咕咕,还哒哒跑过去。 她靠近了八卦的中心,用自己那张精致又漂亮的小圆脸成功打入内部,与他们讲述起这位沛州刺史是要去忠顺侯府拿府上嚣张跋扈的小姐、公子下大狱呢! 一婆婆抓了把梅子干塞给姜安,满眼八卦,“小姑娘,你说的可是真的?” 姜安扔了个梅子进嘴,一边嚼一边回道:“真,比真金都真!” 那婆婆当即收了摊子,招呼着自己的老姐妹往忠顺侯府那儿赶去。 这一路上,她逢人便说,沛州刺史还没到地方呢,大半个府城都知晓此事了! 状纸是祈善渊写的,若不说是份状纸,还以为是哪家文人写的文章呢… 用词恳切,就连夫子都没动笔再改。 他还让同窗们誊抄了几份,如今就带在身上。 从姜安他们住着的别苑到忠顺侯府恰好要经过沛州最大的那家书馆… 祈善渊拜托了谢云山,将状纸卷于箭头上,搭弓射进书馆中。 原本钻研文章、辩学激烈的文人学子被这冷箭吓住,很快就有人发现其上捆着的宣纸。 他们将状纸展开,大声读出其上内容,读到言辞激烈时脸色涨红,恨不得就在此时将侯府一家撕个粉碎! 不管是姜安将此事广而告之、引导百姓前去忠顺侯府看热闹,还是那位小公子将状纸射于书馆中,同行的沛州刺史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沛州府城的书馆天下闻名,那些文人学子知晓了,培州百姓知晓了。这忠顺侯府便是日后花了银子将自家公子、小姐从大牢中捞出来,他的名声都彻底臭了。 甚至太妃娘娘都要被波及… 他步伐更快些,吞咽下一口口水,一个小姑娘、一个小少年,怕是要掀起次大风浪来啊! 惹不起啊,惹不起! 一个个,精的跟小妖怪一样! 忠顺侯府门前, 这里聚集了不少百姓,将府门口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脑袋瓜活络的直接推着自己的小摊来了… 看八卦怎么能不来碗小馄饨呢! 门房的小厮抻头往外看了一眼,扒拉着另一名小厮,“赶紧的,去找管家,快!” 他露出个头,用手指着那些将府门围住的百姓,狐假虎威道:“侯府门口岂容你们这些贱民放肆!” “都给我滚!” 有不怕死的混在人群里讽刺这小厮,“我们是贱民,好歹还是人。那你是什么?狗吗!” 这话落下,众人哈哈大笑,笑声嘲讽。 那小厮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你们都给我等着,一会儿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一婆婆磕着边果,呸了一口,“一会儿还不知道谁有好果子吃呢…” “刺史大人来了!!” 嗓子嗬亮的大喊一声。 百姓们让出一条路来,直通忠顺侯府大门。 顶着众人希翼的眼神,刺史眨眨肿胀的眼睛,不自觉挺直了自己的腰杆。 年轻时谁不曾狂妄过,他年轻时也曾立志要做一位清廉的父母官啊! 这种感觉,当真是太久、太久没有过了… 守门的小厮见来人,傻了眼。 他维持着半藏半露的模样,喃喃叫了声,“刺史…” 刺史怎么来了… 他此时不应该在替侯府抓人吗? 刺史上了台阶,高抬着下巴,厉声呵斥那小厮,“见了本官为何不开门!” 他一身官威压,小厮双膝一软,跪的痛快。 跟在后面的小姑娘原本还在暗戳戳瞧着这些聚集的百姓,她的耳朵动了动,双眼冒光。 不开门? 那找安安呀! 她举起胖爪,“我来!我来开门!” 祈善渊轻笑,你确定那叫开门? 只见小姑娘’咻咻‘几下窜了出去,化作一阵看不清的残影。 她那双小秀鞋蹬在朱红色大门上,发出沉闷声响… 刺史嘴巴张着,一双眼睛瞪起来,直愣愣看着姜安拿开脚时留在门上的那内陷下去的脚印。 他说呢,这小姑娘为啥叫那位小壮士(霍长明)哥哥,感情是位女壮士啊! 百姓们离着有些距离,看不清那内陷下去的痕迹。 他们三三两两唠闲嗑的嘈杂声都在大门门板倾倒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婆婆口中的边果掉了下去,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是刚才软软呼呼叫着她婆婆的小女娃娃? 有百姓不相信,搓了搓眼睛,还狠狠掐了身边人一把,“我没看错吧…做梦吧…” “哎哟!” 被掐的人直接给他一个大鼻窦,“你也试试,是不是在做梦!” 巴掌声清脆,那人捂着脸,神情呆滞,“疼,不是在做梦…” 眼睁睁瞧着大门倾倒的还有那小厮,此刻他火烧屁股一般往府里跑,边跑边喊,“管家!侯爷!打上门了!!” 姜安才不管他,拍拍小手,看向刺史,“好啦,这下可以进去啦~” 刺史笑得牵强,却还是下意识拍马屁,“小小姐真是天生神力啊!” 小姑娘臭屁的昂起头,神情骄傲,“没办法,谁让我爹教得好嘞~” 她爹教的好?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谢二公子在京都以纨绔出名吧… 来不及细想,他的腿就已经跨过那道横木,带着身后浩浩荡荡的人往前厅而去。 也还要多谢姜安那一脚,踹倒了忠顺侯府的大门,也让百姓们能接着听八卦~ 第213章 你瞎了吗 忠顺侯府这处府邸本是一处皇家别苑,皇室下南地时的住所。 太妃娘娘尚且为妃嫔时,胜得先帝宠爱,先帝封侯爵时一并将此处赏了陈家做宅院。 所以这忠顺侯府处处都透着奢华,就连游廊下栽种的花草都棵棵值百两白银。 府中小厮见了来势汹汹的刺史一行人,皆是满脸慌乱茫然,所以压根就没有人为他们领路。 正言抱着刀跟在小姐身后,瞧着这沛州刺史轻车熟路的在偌大侯府穿行,淡淡说了句,“看来刺史大人和忠顺侯挺熟啊…” 这话可不敢乱说啊! 被点名的刺史偏头看了这侍卫一眼,打着哈哈,“忠顺侯虽无实职,可手下却有些兵马,府衙人手不够,下官也会来侯府借些人手…” “都是为了公事…公事嘛。” 与他并肩而行的姜安问道:“那刺史可知这忠顺侯有多少兵马呀?” 她背着个小手,圆眼往旁边的刺史那儿悄咪咪瞟了一眼又一眼,似乎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沛州府衙中记录在册的忠顺侯府的府兵一共三千八百二十三人,沛州守城军处四千九百五十人。” 刺史恭敬回着,眼中闪过精光。 官场上沉积半生的老油条了,又怎会猜不出这小小姐是何用意呢~ 反正今日之后,自己便将这忠顺侯府得罪的彻底,忠顺侯有多不如意,那他便有多如意! 所以他还将守城军的兵马数量也一并告知了姜安。 守城军的将领与忠顺侯向来不和,只要这位小小姐有心去查,便能发现。 届时就算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有了守城军将领的助力,扳倒忠顺侯府也是有极大胜算的! 姜安掏掏耳朵,小声嘀咕着,“就这么点儿兵马啊…” 看陈娇娇和陈山玉那猖狂样子,安安还以为他们的爹也有五十万大军呢~ 刺史没太听清,又问了一遍,“小小姐您说什么?” 小姑娘朝他灿然一笑,“没啥~” “咳咳…刺史大人,咱们到前厅了。” 正言习武,耳力比平常人灵敏,自然听见小姐那句嫌弃,此刻默默给她打掩护呢。 走到前厅门口的位置,刺史侧开身子,躬下身,伸出一只手,笑容谄媚,“小小姐,您先请…” 姜安点点脑袋瓜,“谢谢你呀~” 闻讯而来的忠顺侯和府上管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忠顺侯脚步凝滞,眉毛蹙起,他还没见过刺史对谁表现得这般像摇着尾巴的狗! 该不会中邪了吧… 他虽然不聪明,可胜在他听自己老娘的话啊! 嗅着气氛不对,忠顺侯立刻吩咐小厮去了后院,将老夫人请出来。 眼见着小厮一路小跑走远了,他才带着管家从屏风后绕至前厅。 忠顺侯挺直了脊骨,凛然的目光直对上沛州刺史,只听他质问道:“刺史此次前来我侯府,所为何事?” 不等刺史说话,他又高声质问:“本侯虽无实职,却也与刺史你同为三品!” “你带人擅闯我侯府,怕是不合规矩!” 若是一般人,怕是此刻已经被他的这几句话连同周身气势压垮了。 可他对面站着的是刺史,是与他同流合污十余载的刺史… 刺史抖动几下身上绯袍的宽袖,抬起下巴冷哼一声,“本官按章程办案,还轮不到你一个没有实权的侯爷插嘴!” 没有实权… 这可真是往忠顺侯的心窝子上戳啊! 此刻侯爷被气的用手指着刺史,“姓王的,你吃错药了还是中邪了!” “本侯给府衙递了状纸,你不去抓人,跑到我府上撒什么野!” “你还敢提!” 刺史就连肿起来的那只眼睛都瞪大了,那模样恨不得上去撕了忠顺侯。 “姓陈的,你坑我是吧…” “那北地学子的夫子是当年京都赫赫有名的邱探花郎!” “随行的还有谢家谢二公子谢云山!” “还有这位小小姐…” “你诓我去抓人,你看看我这眼睛…你看看我这些衙役!” 刺史恨恨看着他,撸起宽袖,双手叉腰,“这事,咱们没完!” 忠顺侯被他一顿输出搞懵了,神情凝住,不可置信。 不是北地来的莽子嘛? 怎么就变成谢家人了? 他是不是闯祸了… 事到如今,他能想到的办法也就只有质疑北地学子拿出来的谢家人身份了。 侯爷的脑门析出汗水,脑袋瓜飞快运转。 只要不承认这谢家身份,谁能奈他何! 若是老夫人在此,定要一脚踹上去! 忠顺侯:“谢家二公子正在北地领兵,怎么可能是他。” “定是贼人冒充。” “你更该将人抓入大牢!” 刺史闭上嘴,甚至连眼睛都想一起闭上。 心中骂了句,这人是不是有病! 他自己本就是京都世家子,虽是不得宠的旁支,却不至于连是不是谢家人都分辨不出来。 若不是板上钉钉,他能被人打成这样且还要好声好气伺候着吗! 蠢货! “你放肆!” 刺史上前一步,手都快杵到侯爷鼻子上。 “小小姐乃是谢二公子的女儿,手上有谢家沉香木牌,身份用得着你来质疑!” 谁? 谁是谁闺女? 看戏的姜安停下嚼嚼嚼的动作,眨巴着懵懵的大眼睛。 她看看渊渊,又看看姜四,挠挠头。 她什么时候成了谢云山的闺女了,她怎么不知道… 祈善渊轻拍安安的后背,从腰间解下一个装着小吃食的布袋塞给她,算是安抚。 如今这个时候,被认作是谢云山的闺女,总比是王爷的闺女好,麻烦事太多。 这下忠顺侯又懵了,看向小姑娘时,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驳… 前年新岁,他去京都参加宫宴时与谢二公子见过面的,怎么两年不见,闺女就这么大了? 这不开玩笑嘛! “你看看,这长得像吗?” 你怕是瞎了吧! 相熟多年,刺史能看不懂侯爷眼神里骂的脏话? 他昂着头,用乌青的眼眶对准侯爷,那表情就是三个大字:你!少!管! 老夫人被人搀着进了前厅时,便听见了刺史的话。 她掀着眼皮往椅子上看,那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盯着他儿子和刺史吵架,自己吃得可欢,将隔岸观火的姿态摆得明明白白。 第214章 我爹生了…阿不是! 像不像谢家人她不知道,可是这小姑娘长得却是让自己颇为熟悉,眉眼之中似乎有谁的影子… “刺史今日怎么这么大火气啊…” 老夫人一手拐杖,一手佛珠,笑眯眯,看上去是个挺和蔼的老太太。 也是这个老太太的出现,让原本张牙舞爪的刺史收敛起来,还算客气的颔首, “见过老夫人。” 姜安好奇的打量这个老太太,下了椅子,狗狗祟祟凑近渊渊嘀咕道:“这个老太太生了太妃,太妃生了我爹,我爹生了…阿不是…” 小姑娘咧嘴,她爹不能生孩子,给忘了~ “反正,安安按道理要叫她什么呀?” 正言在一旁偷听,清澈的眼睛满是愚蠢,这是什么问题?! 他扒拉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爹爹的娘亲的娘亲…” 正言还在捋关系,这边祈善渊已经给出了答案。 “安安按道理要唤她一声外曾祖母。” 姜安星星眼,“哇~渊渊真厉害~” 小姑娘就是单纯的好奇,估计连外曾祖母这四个字都没往脑子里记,就又兴致勃勃的看起热闹来。 刺史给老夫人见过礼后,也不打算再做纠缠,冷声说道:“本官此次前来,是有人向府衙递了状纸…” “状告你府上的小姐、公子当街伤人、擅闯家宅!” “本官要将人带回府衙,审理后按律处理。” 是谁向府衙递了状纸,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老夫人笑容落下,苍老的眼睛迸发出寒意,“我忠顺侯府的公子何等贵重,岂能府衙被人按着审问。” “刺史莫要太过分!” 她看向姜安和祈善渊,眉心拢起。 她承认北地学子中有谢家人这是没有意料到的,是她失策… “这位小小姐,侯府不知你身份,做事或许多有冒犯…” “都是金枝玉叶的公子、小姐,我侯府定然不能让刺史将人带走。” “不若小小姐开个价,你想要什么,只要老身能做主的,皆能送与小小姐…” “还望你将此事揭过,日后侯府与你、与北地学子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哟,说的这般好,安安都要心动了呢~ 小姑娘扔了块点心进嘴,精致的小脸扯开抹笑,只听得她稚嫩的声音响彻前厅, “不如何!” “我爹说过,安安绝不能受委屈…” “老太太你给了我金银珠宝,我依旧委屈,所以,不如何!” 简直嚣张至极! 老夫人拐杖敲了下地板,声音更冷,“那你便是要撕破脸了!” “谢家权势再大,还能大过先帝…” “老身有先帝亲封诰命,岂容你这黄毛小儿妄动!” 此话落地,忠顺侯府的府兵一左一右站成四排堵了前厅大门。 将近百人的府兵,刺史带的这点虾兵蟹将(半残版)还不够塞牙缝的呢。 他撩起官袍,立马躲到正言身后,伸出个脑袋,“小小姐呀,下官这点人手打不过啊…” 姜安扔了手上咬了一口的点心,眼眸亮亮的,有架打! 她拍拍胸脯,“放心吧,你等着抓人就行。” 小姑娘活动着手腕,转过身朝老夫人和善一笑,“你也说了安安就是孩纸…” “这个问题,小孩子可没法回答你呀~” 话罢,她拉过渊渊,叫上姜四,“四四呀,上!” 姜四抿唇,该怎么告诉主子,他不是喜欢这个称呼。 “是。” 他犹如一道闪电冲进府兵中,手上刀背拍在人身上,将人掀出很远。 百人的队伍因为一个姜四瞬间乱成一锅粥… 老夫人眼中闪过惊诧,显然她又在姜安身上失策了。 她想到这小丫头身边的护卫能打,但却不曾想是这样的高手。 而且… 这护卫的身法,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 老夫人站在原地没动,敛眉思索,她真的是谢家的孩子吗? 现下情况太乱,容不得她仔细思索。 老夫人手指着府兵,厉声呵斥,“将人拦下,不用顾及身份!” 猫起来的刺史惊骇,不用顾及身份,且不就是生死不论? “老夫人,她可是谢家的嫡亲…” 老夫人狠厉的目光扫向他,“老身不识此人,只知他们擅闯侯府!” 府兵杀了擅闯之人,再合理不过。 只要她能将人灭口,根本就不用担心刺史届时会将此事揭露。 本就是棵墙头草,况且侯府与他还有许多一同做下的腌臜事,他们才该是一伙的! 府兵领了命,攻势更猛。 可就这样,在姜四与正律两兄弟眼中也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 南地富贵,将人的骨头都养酥了,这些个府兵也配称作是个兵? 在北地,估计他们每日都要被拉出去绕着主营跑个二十圈。 正言一脚将一个府兵踹倒,啧了一声,“真差。” “小姐,你且去玩儿,这交给我和我哥!” 姜安抓过一人的手,顺着力道扔到一边去,笑着应下,“那安安走咯~” “四四呀~” 姜四一个闪现,将挡在主子面前的人全部清空,让出一条宽阔的路来。 前厅里被人搀扶站着的老夫人就眼瞧着这小丫头和她那护卫往书房那边而去。 她第一次失了态,一脚踹在儿子屁股上,“你还傻愣着干嘛,去抓人啊!” 书房里有什么,这蠢货不知道吗! 忠顺侯一手捂着屁股,连声应道:“儿子这就去!” 他带人往前追的功夫,姜安拉着祈善渊早就摸到了书房去。 小姑娘一把推开书房的门,大大咧咧迈进一只脚,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家呢。 她松开渊渊的手,圆眼打量起这间书房,“渊渊啊,快找找这有没有啥忠顺侯做坏事的证据!” “四四,你负责放风啊~” 姜四:“…是。” 姜安撅着屁股在书房里四处翻找,嘴里嘟嘟囔囔,“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藏着呢,看我不都给你找出来!” 她还记着渊渊说过的,他家的火就跟侯府脱不了干系! 祈善渊瞧着忙活的小姑娘,眼中闪过暖意。 他自然知晓,今日安安定要与忠顺侯府较真到底,其中有一部分也是为了自己… 第215章 这不是你侯府的主意吗? 这忠顺侯应该和她一样,是个不爱读书的,这书架上的书新的嘞~ 小姑娘随机抽出一本,都能嗅见书页间的油墨味道。 “啪嗒…” 她将书随手往后一扔,小胖手摩挲着下巴,又不爱读书,却买了一墙的书册摆着,多少有点奇怪啊。 小姑娘凑近了书架,伸出一根手指屈起敲了敲这墙。 “咚咚咚”的响声传来,她眼眸噌的亮起来,有暗室! 此刻姜安的小脑袋瓜里闪过一箱又一箱金砸,闪过堆成山的银砸… 祈善渊靠近了正在到处翻找的安安,问道:“安安,你找什么呢?” 姜安撅着屁股,“找锤子!” “安安要砸墙!” 砸墙,爆金币! 祈小公子失笑摇头,赶紧将钻到桌案下面的小姑娘拎出来。 “这书房怎么会放锤子呢…” “而且我们是打着抓人的名头闯进来的,这人总不会在墙里。” 他轻拍姜安的脑壳,温声劝道:“知道这里有暗室就好,我们在沛州的时间还长,可以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啊… 小姑娘又看了这墙一眼,恋恋不舍的,“那安安晚上再来吧。” 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 还不等祈善渊反应过来,姜安抓着他的手,拉着人往外跑,“走呀,去抓人啦!” 路上,姜安随机薅了一个幸运儿,一同威逼且没有利诱下,问出了陈山玉兄妹俩在哪里。 小姑娘薅着小厮的领子,扔了另一只手上生生断成两半的托盘,朝人家露出个可爱的笑来。 “谢谢你呀~” 小厮瑟瑟发抖,哭丧着脸,还得回一句“不客气”。 “在这儿呢,快来人!” 她的后面,一群府兵满头大汗的追过来。 姜安撒开爪子,笑嘻嘻的说了句,“哎呀,追上来啦~” “四四快走,先去抓陈山玉!” 然后姜四扛着武力值不够的祈善渊,抱着武力值虽然够但腿短的主子向着陈山玉院子的方向而去。 六月酷暑,府兵穿着甲胄一路小跑,又热又累,眼前的人就好像是故意的一般,一直待在他们视线范围内,却怎么也追不上。 他们拼了命追,这人就提速;他们累到跑不动,这人就停下来等会儿。 瞧着姜四被微风吹起的袍子,都能想象到有多么的凉,更别说窝在姜四怀里舒服到眯起眼睛来享受的小姑娘了。 打头的府兵喘着粗气,瞧着这一幕恨得牙痒痒,深吸一口气大喊,“有种你下来!” 回应他的是小姑娘狡黠笑容,“略略略~” 真是气煞他也! “大哥…大哥!” “大哥气晕了!” “放屁,明明是中暑了!” “快…快抬走!” 小姑娘伸长了脖子去看,‘啧啧’两声,“真惨呀~” 转头又拍拍姜四的肩膀催促,“四四,快飞!” 姜四的身影在侯府中化作一道残影,空中还能听见他的碎碎念。 “主子,你还是叫属下姜四吧。” 这还是他作为暗卫以来,第一次向自己的主子提出抗议,这个‘四四’是真的不能忍! 小姑娘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四四不好听嘛?” 被扛着的祈善渊艰难抬头,伸出手来,“还没到吗?” 他的胃啊… 回答不了主子这个问题的姜四果断当成没听见,落在陈山玉院子里,声音平稳,“到了。” 这两个词成功让小姑娘忘记刚才的事情,刚着地就着急往屋子里钻。 至于院子正中间跪着的那位,姜安表示完全没看见。 “是你!” “你还敢来侯府!” 已经被罚在这里跪了半个时辰的陈娇娇看见姜安的一瞬间就要起身,那样子恨不得把她生撕了。 “诶?” 姜安挠挠头,一脸惊喜,“你也在这里呀~” “可太好了!” 不用她再跑一个地方了,可以收工回去睡觉了! 陈娇娇面上的狠厉一顿,被小姑娘这副热情模样搞得不知所措… 她偏过头,神情不屑,“就算你现在给本小姐道歉,本小姐也没那么容易…啊!” 姜安从院中荷花池边抄起块小石子精准砸向陈娇娇脖子上的穴位。 “快闭嘴吧…” 她掏掏耳朵,上前抓住这人一条腿往外拖,嘟嘟囔囔,“还搞不清楚状况呢,” “你家都快被我翻个底朝天了,还这么嚣张,安安佩服!” 小姑娘一边把人往院外运,一边招呼着看傻了的姜四和祈善渊,“快去,把屋里的那个也抓出来,收工啦~” 陈山玉身上都是姜安揍出来的伤,因为上药,连条亵裤都没穿… 姜四给他裹了个薄被,就这么抬了出来。 他已经清醒过来,只可惜当时姜安一拳把他下巴打脱臼了,还没好利索,阿巴阿巴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那样儿,是骂的挺脏。 前厅, “都老实点!” 正言一手将刀扛在肩上,对抱头蹲好的府兵们慢悠悠说道。 这家伙一直笑嘻嘻的,吊儿郎当,出手却是狠厉,这些府兵哪个不是鼻青脸肿,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私仇呢。 老夫人和忠顺侯都被堵在了前厅里,正律就那么站在门口守着,谁敢动一下,他就打一次。 老太太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今日无疑是她人生中最丢脸的一天! 侯府虽有府兵三千余人,可真正府中就只有三百人。 其余养在城郊的兵马贸然调动,守城将领那儿也定不会放人进城。 所以他陈家今日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面咽! 只能任由这谢家的丫头将忠顺侯府翻个底朝天,也无可奈何! 老太太正生气呢,姜安这边已经托着她孙女过来了… 还有姜四扛着的,用一床被裹了的孙子~ 老夫人眼睛赤红,用手指着姜安,嘴皮子颤抖,“混…混账!你岂敢!” 姜安扔下陈娇娇的腿,双手抱胸,一点也不惧这老太太。 她就站在廊下,神情坦然,“递状纸,刺史大人上门问罪抓人…” “这不是你侯府出的主意吗?” 撂下这句话,小姑娘连看都不去看快要气撅过去的老夫人,招呼着猫起来的沛州刺史, “刺史呀,走啦走啦~” 刺史拎着官袍,谄媚一笑,“下官这就来~” 临走时,他还不忘回头对忠顺侯贴心说道:“侯爷,咱们府衙的规矩是从大牢赎一个,两百白银~” 忠顺侯搀着老母亲,怒吼,“滚!” 好嘞,这就带着你儿子、闺女走咯~ 第216章 黑黢黢的两大一小 姜安挺着小胸脯大摇大摆踩着侯府倒下的门板出来,身后跟着的是刺史等人。 衙役手上架着的是这些百姓连靠近马车都会遭鞭子的陈娇娇,肩上扛着的是陈山玉… “好!” 看热闹的人群中,不知是谁高举着手大喊一声。 叫好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送着刺史一行人回到府衙升堂审理。 侯府此刻一片乱,加之实在是太过丢人,压根就没有人来府衙。 陈娇娇和她那赤条条的兄长晕着听审,又晕着被扔进大牢… 亲眼见着这俩货又被衙役押走,姜安笑眯眯看向高台上坐着的刺史。 “刺史呀~” 后者拎着袍子一路小跑,“小小姐有何吩咐?” 小姑娘拍拍他肩膀,“合作愉快!” 刺史皮笑肉不笑,愉快个屁,就你愉快了吧! 戏唱完了,姜安迈着四方步子从府衙出来。 此刻夜色已晚,看八卦的百姓也都各自散去,街上挂满了明亮的灯笼,与白昼没什么区别,依旧热闹。 吹着微风,她抬起头看天,嘟囔一声,“沛州天上的星子没有北地漂亮。” 一直陪着她的祈善渊只当是小姑娘想家了,刚想说要不要给王爷写封信,就又听见安安又碎碎念一句。 “不过这儿可比崇州好玩多了~” 祈小公子笑着跟上蹦蹦哒哒往回走的小姑娘。 她说的好玩,怕是有架打吧… 才到沛州两天,这都打了几架了。 回到别苑时,一身月白袍子的谢云山就等在门口。 他扒拉着姜安的头,让小姑娘转了一圈,点评道:“还行,没受伤。” 谢云山这话听着像极了大家长审视出去干架的孩子,并且发现自家孩子打赢了之后的隐晦夸奖。 他又看了看祈善渊,那意思很明显,也想扒拉着瞅瞅看受伤没。 祈小公子后退一步,微笑,“善渊没动手。” 别扒拉我… 谢云山戳戳他脑门,“小小年纪心思不要这么重,像个小老头,一点都不活泼!” 祈善渊没躲,半垂着眸子,半开玩笑道:“已经有活泼的了,再多我一个,夫子怕是要头疼了。” 谢云山:“你说的也有道理哈。” 小姑娘瞅瞅这个,再瞅瞅那个,表情无辜,“你们是在说安安吗?” 谢云山、祈善渊:“不是。”(就是!) “嗷,好叭~” 她一手牵着谢云山,一手牵着祈善渊,还不忘叫上姜四,“快走呀,回去换衣服!” 谢云山有点懵,“换衣服?换什么衣服?” 姜安:“就黑黑的衣服呗~” 谢小将军皱眉,拎着小姑娘的耳朵,“大半夜的,你要干嘛去?” “诶诶!” “四四呀,他欺负安安!” 姜安踮着脚,歪着个脑袋瓜,委屈巴巴向姜四告状。 “刺啦…”是长刀出鞘的声音。 谢云山眼角抽搐,赶紧放手,咬牙切齿道:“小爷就没使劲,你差不多行了!” 小姑娘抬着小下巴,“你去不去!” 谢云山(妥协且不知道目的地版):“去!” 一炷香后,黑黢黢的两大只一小只就这么被夫子堵在了别苑门口。 至于祈善渊没啥没跟着来,单纯就是因为霍长明他们太想知道今天下午战况如何,将人给抓去屋子里讲故事了~ 一身夜行衣的姜安在夫子面前格外拘谨,两只手在身前握着,扒拉着自己的手指头。 谢云山也有点尴尬,干巴巴说了一句,“您这么晚还没睡哈。” 夫子背着手,山羊须下藏着的嘴角翘起,“嗯,出来看看我这小学生怎么还没回来…” 他语气悠悠,“现在看来,不仅回来了,还准备再出去一趟?” 小姑娘抬头悄咪咪瞅了一眼夫子的脸色,确定没有真的生气后,讨好的嘿嘿一笑。 “行了…” “老朽要回去睡觉了…” 夫子也没让姜安解释。 她自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和必须要做的理由,有谢云山和这侍卫陪着,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目送着老者沿着廊下走远,姜安抓着依旧沉浸在尴尬里的谢云山和完全无感的姜四,“快走呀~” 谢小将军把人拎到自己肩膀上坐好,语气颇酸,“你这夫子也太好说话了!” 他儿时怎么就没遇见这么好的夫子,得少遭多少打啊! 突然长高七尺的姜安晃晃脑袋瓜,大言不惭,“没有办法,谁让我这么乖嘞。” 谢云山正使了轻功在屋檐间快速移动,听见小姑娘这话脚下一滑,一世英名差点没保住。 他抓好姜安的小短腿,语气愤概,“净和老狐狸学了些不该学的!” 小姑娘的手扒着他脑袋,“安安要记下来,回去给老狐狸写信!” 谢云山:“你敢写,我就不带你去听曲儿!” 飞出去又飞回来的姜四站在一旁对这两位吵嘴的发动冷脸攻击。 一大一小顶着他的眼神,都安静了下来,乖乖坚持到侯府的书房。 刚才从侯府门口那边儿过来时,谢云山注意到那门板子还倒在地上没人管,足以见得现如今这府上得乱成什么样子。 摸进书房里面,他拿出个火折子照亮,对旁边同样狗狗祟祟的姜安说道:“你们战斗力挺强啊…” 姜安(傲娇):“那是~” 他俩说话的功夫,认真干事业的姜四已经打开了机关。 只见书架那儿传来异响,从中间向两边活动… “侯府的宅子原本是皇家别苑,这个暗室应该是皇室用来躲避刺杀的。” 就在谢云山还在这嘀嘀咕咕的时候,姜四和他主子早就进去了。 这暗室一路向下,竟是将书房下面掏空了。 暗室中的摆设与书房无异,这是在书架对面的那面墙上摆着很多箱子。 这些箱子的外层甚至用油布仔细包着,似乎是担心里面的东西受潮… 小姑娘瞄着这些大箱子就过去了,上半身子挂在箱子上,眼睛冒光,“金砸!” 谢云山拎着她的后衣领,将人重新放在地面上,“金子又不会受潮,用得着裹这么严实?” “诶?” 姜安看看他,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那这里面是什么?” 谢小将军抽出匕首,眉峰一挑,“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俩在这边捣鼓大箱子,姜四在另一边的书架翻着书册,这里面有侯府贩私盐的账簿,有私账的账簿,还有一个小盒子被随意放置在书架最下面… 姜四打开看,里面装着的是三年前祈家与侯府签订的运送香料到沛州贩卖的契约,还有祈家店面铺子、田地、祖产等等产业的转让、赎买契约。 第217章 香料变私盐 “啪嗒…”一声,木箱盖子落地,激起灰尘。 小姑娘吐着舌头‘呸呸呸’几声,踮起脚往木箱里看去。 谢云山离着近,他被木箱中冲天的香味刺激的眼泪鼻涕横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捞起还浑然不知的姜安猛地后退,“快!快给小爷盖上!” 熏死爷了! 姜四将整理好的账簿放下,手脚麻利阖上木箱盖子。 重新活过来的谢小将军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腌入味了… 他闻了闻手上的小姑娘,颇为嫌弃的将人拎远些。 姜安:诶? 谢云山:“这忠顺侯什么毛病,在暗室里放这么多香料干嘛!” 这玩意儿都陈年了,一开盖子,憋了几年的香全散出来,简直要人命! 姜四递给他一本账簿,“侯府三年前与祈家做过香料的生意…” 谢云山:“祈家?祈善渊的那个祈?” 他接过账簿,看向也捧着本账簿看的小姑娘。 感情今夜这趟,是为了那小子啊… 他低头翻了几页,很快就发现这本账簿中存在的问题。 “这本账簿上写着所有香料都以极高的价格售空了,那现在暗室里这些香料又是怎么回事?” 谢云山眉头紧蹙,“三年前,正是南地遭灾,百姓们连粮食都没得吃,谁会去买香料…” 姜四:“是私盐。” 卖掉的不是香料,而是私盐。 谢小将军挑眉,“侯府与祈家贩私盐?” 这可是杀头的罪… “渊渊家里不知情的。” 小姑娘鼓着脸颊,一字一句为祈善渊辩解。 她抖了抖手里捧着的小盒子,“这里面放着侯府和祈家签的契约…” “契约上写的很清楚,祈家出钱,侯府负责这些胡人香料的运送,两家合作将香料倒卖。” “祈家只出钱,并没有经手香料的运送事宜。” 谢云山牙酸,戳了戳小姑娘的脑门,“小爷就说了一句,你这么护着他干嘛!” 他从姜安手上接过脏兮兮的小盒子,又用袖子给她擦干净手。 谢小将军做事时低垂着眼,很是认真,对小姑娘说道:“你知祈家无辜,可南商律法不会讲情面。” 祈家出了钱,虽是被蒙在鼓里,可谁知道侯府贩卖私盐用的是不是这笔钱? “若有一日真相大白,祈家依旧要担上贩卖私盐的罪名。” 他现在大概能想到姜安是想将当年祈府上下被害的真相找出来。 但她也得明白,此事揭开,祈家和祈善渊也有必须要承受的东西。 罪人之子在南商是不能参加科举的… 小姑娘瞪圆了眼睛,气鼓鼓的,“渊渊一家都被他们害死了,还要一起担罪,这不公平!” “哈…” 谢云山屈起手指点点她的脑门,笑容宠溺,“等你长大就知道了…” 姜安可以讲公平,因为她的身后有姜寂臣、有护国军、甚至有他谢云山,可祈善渊不能讲公平,除非来日他也成了万万人之上。 姜安哼了一声,才不管他这些奇奇怪怪的话。 她只知道,她要帮渊渊报仇,侯府为了一己私欲杀了祈府上下,就该为此付出代价! 小姑娘大手一挥,“搬!统统都搬走!” 几十本账簿,打包成两个大包袱和一个小包袱。 姜安后背背着账簿,还不忘往怀里再塞几块金砸。 她眼睛冒光,一手抓了一个塞给姜四和谢云山,“不拿白不拿!” “拿!” 反正她有的是力气~ 两大一小从暗室里出来,将书房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清理干净,便要离开。 姜四拿着火折子走在最前面,手在碰到门板的一瞬间缩了回去。 他收起火折子,快步回到主子身边,“有人过来了…” 谢云山四下打量一眼,这书房压根就没有能藏人的地方。 他揪住准备往桌案下面猫的姜安,低声说道:“走窗。” 小姑娘被拎着,无力的扑腾手脚,软乎乎的声音放低了,“姓谢的,你放开我!” 姜四回头,眉心拢起,朝谢云山伸出手,“主子,还我。” 谢云山:…… “给给给!” 重新回到自家好侍卫怀里的姜安抱着自己充血的脑袋瓜,白了谢云山一眼后就窝着不动了,乖乖当起挂件儿。 就在他们走远后,书房的门被管家打开。 他手里拎着灯照亮里面的摆设,侧过身子恭敬的对侯爷说道:“侯爷,书房这儿没人…” 忠顺侯往里瞧了眼,而后点头,“走吧,回去。” 今夜倒不是他突然兴起,每日入睡前来书房查看一遍已经成了他这些年的习惯,或许是坏事做多了吧,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是。” 而此时偷了东西的姜安他们已经沿着游廊走到后院的位置,再往前些就是侯府的后门。 谢云山:“就是这儿了,翻墙出去。” 话罢,他脚踩着墙,三两下凌空而起,站在墙上。 姜四也要动作,却被窝在怀里的主子叫住。 小姑娘的眸子在黑夜里闪着细碎的光,手指向不远处后门的位置,“有人幽会诶~” 墙上的谢云山身形不稳,瞪了她一眼,恨恨道:“你这都哪儿学来的!” 什么幽会不幽会的… 让他瞧瞧是谁… 谢小将军沿着墙靠近,脚下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跟着拉拉扯扯走远的二人,在就近处上了一处屋檐。 姜四当惯了暗卫,只执行主子下达的命令。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情于他而言是变数,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跟上。 姜安面上焦急,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飞过去,胖手拍着侍卫的肩,“快走呀~” “一会儿没得看啦!” 姜四:…… “是。” 片刻之后,屋檐上一排躺了三个… 谢云山:“小孩子,瞎凑什么热闹!” 姜安:“就看!” 姜四:…… 只见下面的两个还在拉拉扯扯,拽着人走的从身段上依稀能看出是位女子,她身后跟着的男子穿了身素白长袍,一副书生打扮。 假山后,侯府夫人放下斗篷,一脸戒备的看着眼前人,“你来干嘛,我说过不准再来找我!” 男子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压根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自顾自说着,“儿子、女儿都进了大牢,你也不管,我这做爹的当然要来找你!” 第218章 侯府幽会 侯府夫人眼中闪过惊惧,抬手想要扇他一巴掌,又担心引来府兵,只能低声呵斥,“放肆!” “你是谁的爹?” “山玉和娇娇是侯爷的孩子,我是侯府夫人!” 越说越激动,她扯着男子的外袍,“你若是不想这两个孩子被侯府扫地出门,就管好你的嘴!” 男人一笑,大手揽过她的腰身,两人贴紧,他的呼吸喷洒在女人的脖颈。 “我自然会保守秘密…” “我还想看着有朝一日我儿子继承侯府呢!” “可他现在在牢里!” 男人的脸猛地狰狞,手上的力道恨不得把女人的腰掐断。 房檐上的谢云山低声嘟囔,“真癫啊…” 看得认真的姜安:“就是,就是。” “你弄疼本夫人了!” 侯府夫人再也忍不住,一巴掌糊上去,长长的指甲在男人脸上留下道血痕。 “侯府现在乱成一团,侯爷整日暴跳如雷,我又不是没提过…” 反倒被一顿训斥! 那老不死的还说什么,脸面都已经丢了,那就让这两个小的长长记性,也刚好做做脸面功夫,让外人瞧着侯府是真心想要改正,这才没第一时间赎人。 “那老不死的向来看我看得紧,四百两银子!我一时间去哪里搞这么多钱将人偷偷赎出来!” 男人不甚在意擦去脸上的血痕,用沾着血的指腹擦在她的红唇上,威胁道:“我知道你压根就不看重这两个孩子…” “你只想要做你的侯府夫人,现在目的也达成了。” “只要熬死老夫人,这个侯府就是你的了!” “可我要山玉继承侯府!” 他就想看着尊贵无比的忠顺候养着他的儿子,还让他的儿子继承侯府的一切。 弄脏了陈家的血脉,他心里无比畅快! 他的眼神逐渐疯魔,狠狠掐住这女人的下巴,“你做好你的侯府夫人,养好陈山玉,你我二人相安无事,可若是…” “山玉有任何闪失,我就将你我的事情昭告天下!” “咱们鱼死网破!” 男人贴近了侯府夫人耳边,低声说道:“还记得你与我说山玉的背上有块小山一样的胎记吗?” 他嘴角的笑越来越大,“你告诉我的,忠顺候就是因为这个胎记,才给咱们的儿子取名山玉…” “我的背上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我若是没猜错,娇娇的背上…” 侯府夫人腿软到站不稳,像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 她垂下的眼眸中杀意一闪而过。这个人留着,就是个祸害! “我明日…明日就去找侯爷…” “求他先去牢里赎人。” …… 房檐上,谢云山和姜安的头凑一块,两个人一边吃瓜,一边兴致勃勃讨论起来。 谢云山:“这个侯府夫人肯定动杀心了!” 小姑娘认同的点点脑袋瓜,“真的是太癫了…” 谢云山:“我就说这忠顺侯二十几年都没生出个孩子,遇上她还一下生俩…” 看吧看吧,绿帽子戴上了吧~ 小姑娘狗狗祟祟凑近了另一边的姜四,“四四呀,下午你抓人的时候有没有瞅见什么胎记呀?” 她记得,陈山玉下午可是没穿衣服嘞~ 姜四面无表情,“有,在后背。” 姜安眼睛更亮,啧啧两声,“忠顺候真是太可怜了…” 谢云山:“可不是,给别人养了十几年的孩子。” 闻言,姜四看向他的目光泛着凉意。 谢小将军丝毫不知,只当是夜里风凉,后脖子冷飕飕的… 他起身,“走啦,走啦,回去睡觉。” 小姑娘抓着他的衣角,面上坏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以浪费嘞!” “姜四,去把这男人抓回别苑。” “到时候给忠顺候一个惊喜~” 谢云山嘴角抽搐,这是惊喜? 这是能把祖宗都炸出来的惊吓吧! 姜四也起身,应了声‘是’后,在黑夜中化作残影掠向男人离开的方向。 只是因着后背巨大的包袱,怎么看都有几分滑稽… 姜四的动作很快,从后背一个手刀就将人砍晕了,扛在肩上。 他们仨回到别苑,先是去了趟柴房。 谢云山从马厩那儿拿来绳子,姜安就地取材的袜子,三下五除二将人捆了个结实。 原本小姑娘还想验证下这男人的后背是不是真有一个和陈山玉那个一样的胎记,却被谢小将军拎着送回了院子。 “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天天不是打架就是扒衣服!” 姜安被拎着后脖颈,两只脚离地,不老实的晃荡着。 她双手抱胸,脸颊鼓起,怼道:“挺大个将军,你还天天挺曲儿呢。” 谢云山:“你懂什么,这叫及时行乐!” 小姑娘昂头,“那安安也是及时行乐!” 谢小将军闭了闭眼睛,不欲再和这个小混蛋多说。 他将人塞进被窝里,拍拍脑壳,“睡觉!” 被窝里的姜安冒出个脑袋,头发揉乱了,像是只炸毛的小猫。 她伸着胖爪,打了个哈欠,“谢云山…” 谢小将军在门口那儿停下步子,月光照在他脸上,衬着人更加俊朗。 只见他挑眉,表情是一如往常的张扬,“叫小爷干嘛?我可不会讲故事…” 小姑娘沾了床就困倦,此刻半睁着眼睛,迷迷糊糊嘀咕,“要是你爹发现你在沛州,会不会挨揍呀?” “他要是欺负你,你可要和安安说呀…” 谢云山眉眼软和下来,嘴角翘起,学着小姑娘的语气,逗弄她道:“我爹可是丞相,你还能和他打架不成?” 姜安强撑精神,圆眼睁着,乖巧又可爱,“丞相怎么了!” “我打不过,还有我爹呢!” 他又折返回来,给小姑娘拉好被角,隔着被子笨拙的用手轻拍着她,直到姜安入睡。 他有的时候真的很羡慕小姑娘,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去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的父亲永远都会在她身后支持她,甚至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袒护。 昏暗的屋中,谢云山似乎想到什么般轻笑一声, 没办法,谁让小姑娘值得呢… 就算是他,现在不也一样吗。 第219章 又有热闹看? 翌日, 南地夏日闷热,屋中的窗常开着。 窗外的树影晃动,偶尔还能听见几声鸟鸣。微风穿过,吹动床榻上遮着的珠帘,发出一阵细碎的轻响。 只见半遮半掩的轻纱后一只小脚缩回被子里,还没睡醒的小姑娘翻了个身,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妹妹,起床了!” 霍长明跑进院子里,从正对着院中的那处窗子探进半个身子。 路过的正言打个哈欠,像是没睡醒,整个人脚步飘忽,只是他手上的洗脸水倒还算是端得稳… 正律走在倒霉弟弟后面,手上端着从厨房给小姐取来的早膳。 他们二人对窗户上挂着的霍长明熟视无睹,显然小少爷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唔…” 床榻上的一小坨动了动,缓缓冒出个脑袋来。 姜安揉着眼睛,脸颊贴着枕头挤出软肉,“这么早,安安才不要起来!” 说完她脑袋往被子里一缩,动作可快。 霍长明不死心的扒着窗户,扬着声音与妹妹分享今早新鲜出炉的八卦,“侯府夫人一早就坐了马车去府衙赎人了…” “谢将军方才从柴房里拎出来个人,这会儿都应该到侯府了吧!” 你要说这个,那姜安表示她现在清醒的很! 小姑娘掀了被子,噌的坐起来,胖脸生气,“说好了一起去呀,他怎么不等我!” “衣服…安安的衣服嘞?” 只听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 霍长明挠头,“谢将军说让你睡醒了再去凑热闹,刚好能看见最精彩的部分。” 叼着这大白肉包子的小姑娘鼓着脸颊,哒哒走向拎着流光锦外衫的正律,对着他张开两只小手。 正律绷着硬朗脸庞,眼底划过微光。 看着小姐换上一身漂亮衣服,乖乖等着的模样,他突然就体会到了养闺女的快乐… 就在正律给小姐束发时,姜四从院中的某棵树上下来。 他一只手握住廊下栏杆的横栏,一个跳跃,长腿跨过横栏,落在廊下。 “主子,今早…” 这人脚下一点声响都没有,直到站在霍长明身后出声唤姜安时才发出点人的动静。 可把小少爷吓坏了,整个人顺着窗户往下滑,紧紧抱住自己。 小姑娘又咬了口大包子,另一只手还不忘再拿一个揣进怀里,嘴巴嚼嚼嚼,含糊不清道:“四四呀,快走!” 她风风火火冲出院子,压根就没给姜四说话的机会。 他闭上嘴,一只手拎刀,一只手拎起被落下的霍长明,去追主子。 从别苑出门往前走穿过那片桃林看见的便是桃花源… 桃花源前便是热闹的街道。 姜安从胡同里走出来,正巧又遇上了昨日过午为了看热闹连摊子都扔下的那位婆婆。 婆婆又抓了一大把梅子干塞给火急火燎的小姑娘,语气怜惜,“你瞧瞧,跑这么急作甚!” “这天热,当心中暑…” 姜安笑着,露出一对小虎牙,声音可甜的道谢。 揣好梅子干,她朝婆婆摆摆手,“婆婆呀,我要去看热闹啦,先走咯~” 雷达瞬间打开的婆婆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她扔了手上的蒲扇,再次扔下自己的摊子,追着姜安往前。 “什么热闹啊,带婆婆一个呗!” 街上的百姓纷纷看向她,视线如同火炬,热闹?什么热闹?谁家的热闹? 在哪儿呢! 姜安在前面跑,婆婆在后面追。 姜四单手抓着霍长明,速度极快,从婆婆身边一阵风似的刮过,捞起自家主子,接着跑。 突然腾空,小姑娘也不怕,两只脚扑腾着,似乎这样就能给姜四使点劲,让他再快些。 等他们赶到侯府时,那里已经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军队给围了。 侯府四周严防死守,气氛凝重,好像下一秒这陈家就要被抄家了! 这些士兵甲胄上挂着红绸,与沛州的守城军打扮并不一样… 姜安落地,走凑近了几步,小细眉毛皱巴起来,“赤羽军怎么来了?” 这支军队她见过几次,每次都是有京都的人来,皇帝下令,这些赤羽军才会跟随护卫。 “小小姐好眼力…” 身后,沛州刺史下了马车,守城将领与他同行。 刺史笑得谄媚,“大理寺卿奉命离京查案,这赤羽军是圣上亲派,特来护卫他的。” 话里话外,无不在说,这位大理寺卿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 姜安挠头,这个剧情走向她是一点也看不懂了。 “查案查到侯府头上了?” 她不是还没把私盐账簿拿出来吗? 刺史笑容更盛,笑得幸灾乐祸。 “小小姐,咱们先进去…边走边说嘛。” 小姑娘迟疑抬腿,迷茫的大眼睛看向姜四,这个刺史为什么一大早上笑得这么开心? 姜四抿唇,低声说道:“四百两…” 嗷,她差点忘了,侯府去府衙赎人是要交银子的! 在刺史的讲述中,这大理寺卿本已经办完了圣上交代的案子,正欲沿沛州这条官路回到京都。 他人到了沛州,不知怎得突发奇想便想来拜见侯府。 今早一进府,正巧遇上府中认亲的戏码。 只不过不是给侯府增添人口,反倒是侯府的公子、小姐要认了他人作父! 大理寺卿当即便以世族血脉混淆不得为由接手了此事,经过这么一折腾,家事变公事… 既然是公事,自然是要去请了沛州最大的父母官刺史大人来啊! 如此,他便站在这儿了~ 小姑娘瞅瞅守城将领,“那你嘞?” 将领咧嘴一笑,同款幸灾乐祸,“这等事情处理起来难免场面难看,末将有一身力气,若是打起来还能拉架!” 你这是多盼着他们打起来啊! 姜安咂巴咂巴嘴,从怀里掏出包子咬了一口。 上了府门前的台阶,刺史正准备向赤羽军介绍这位小小姐,好让他们放行。 那名士兵比他更快,握着长矛的手在身前握拳,垂头行礼。 “属下见过大小姐。” 小姑娘嘿咻嘿咻上了台阶,昂头去看,圆眼笑得眯起来,伸出小手和他打招呼, “又是你呀~” “你升官啦?” 士兵小麦色的脸有些红,摸了摸身前的红绸,憨厚一笑,“是呀,大小姐。” 说起来,他升官还要多谢大小姐呢… 思及此,他对姜安更加热络,“谢小将军在里面,属下给您领路…” 小姑娘摆摆手,“不用啦,这里安安可熟悉!” 毕竟昨天刚闹腾过~ “好,有事您就吩咐属下…” 全程被忽视个彻底的刺史张着的嘴又重新闭上。 他要是没记错,谢二公子没带这小姑娘回过京都吧,要不然京都还不早就传疯了! 第220章 真当她姜安稀罕 那这赤羽军是怎么认识她的?还这么恭敬? 他们可是天子近卫,向来瞧不起人的,就连他这个做刺史的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外派的官员而已。 “刺史,你不走嘛?” 沛州刺史忙跟上,“走…走…” …… 从府门往里走的一路上,下人们满脸惊惧,脚步匆匆,有心神不定的甚至摔倒在地。 前厅里,茶盏碎裂的声音响起,随之还有一声惨叫。 “你告诉本侯,他是谁的儿子!说!” 姜安一只脚迈进时,瞧见的便是忠顺候抓着他向来宠溺的儿子拎到自己夫人面前,眼眶猩红一片。 陈山玉似乎傻了,呆呆的没有反应,就算是被人薅住头发,他也并不反抗。 侯府夫人没了往日的富贵,额头上鲜血直流,梨花带雨的脸上因着鲜红的血也多了几丝可怖。 陈娇娇软趴趴倒在地上,也没人管。 老夫人坐在上首位,嘴唇铁青,总归是见过了风风雨雨,还算镇定。 她的一旁还坐着位中年男子,一身官袍,应该就是那位大理寺卿。 此刻他正慢悠悠喝着茶水,对眼前一切视而不见。 谢云山单膝屈起,吊儿郎当坐在一侧,正看得津津有味。他手上还扯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捆着的就是昨夜与侯府夫人幽会那男子。 老夫人手上转动着佛珠,装的一副悲天悯人。 “侯爷,事已成定局,别失了身份。” “来人…” 她想说将这污了陈家血脉的这对狗男女和他们的杂种统统拖下去。 侯府的热闹,外人看得已经够多了! “你来作甚!” 抬眸吩咐人的一瞬间,她正好看见门口那精致的小姑娘。 不知怎得,心中突然升腾起恐惧来… 只见老太太突然勃然大怒,手指着姜安,厉声道:“我侯府不欢迎你!” 若不是她的出现,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事情发生! 若不是她,侯府又怎会被这些外人看尽了热闹! 原本还在看热闹的谢云山冷下脸,眸子沉沉。 “老夫人…” 大理寺卿放下手中的茶盏,掀着眼皮看了身侧这人一眼,语气薄凉,“虽说按道理大小姐该唤你一声外曾祖母…” “可她是皇室血脉,由不得你这般大呼小叫,失了分寸!” 他施施然起身,整理好官袍,向姜安见礼。 “大理寺卿吴鹤亭见过大小姐…” “下官与镇国王爷已有整六年未曾见过,不知王爷如今可还好?” 站在门口没动的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悄咪咪往旁边瞅了眼谢云山。 姜安:暴露了呀! 谢云山:…别看我,我害怕他。 他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把他这位老师从京都给搞来的,他俩什么时候就成一伙的了? 小姑娘瞪了他一眼,转头朝这位大理寺卿乖乖一笑。 她双手晃了晃,“嘿嘿,不用这么客气~” “我爹很好,吃得好睡得好,谢谢你呀~” 吴鹤亭眼神慈爱,“大小姐客气…” “容下官再多问一句,不知王爷身边那位军师如今身体如何?” 胡晏呀~ “老狐狸也很好呀,每日都有乖乖吃药。” 吴鹤亭敛眉,轻声说了一句,“如此…便好。” 还活着便好。 此时的前厅,也就只有说话的两人和谢云山依旧神色如常。 刺史听见‘镇国王爷’时双膝一软,若不是有身侧守城将领搀扶一把,他真的就要对姜安行个五体投地的大礼了!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无比庆幸自己昨日站对了队伍。 谢家不能得罪,那位活阎王更不能得罪啊! 黑甲铁骑,谁敢啊! 就连先前还暴怒的忠顺侯都忘记了接下来的动作,只是愣愣看着姜安。 他就说… 他就说为什么这孩子看着这么眼熟呢! 原来是那活阎王的闺女! 心下的惊惧让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手软脚软,半天爬不起来。 他虽是姜寂臣的舅舅,却怕他怕的厉害。 好多年前他亲眼见过姜寂臣是怎样的狠厉,就算是自己的母亲也不曾心慈手软过… 老夫人手里的拐杖掉落,身形晃了晃,“你说…她是谁?” 这次姜安没用吴鹤亭介绍。 她站在那儿,背对着阳光,一双圆眼认真看着老太太,“我叫姜安。” “姜寂臣是我爹。” 稚嫩又带着小骄傲的声音响彻前厅,而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死寂。 老夫人颓然坐下,眼睛无神,似乎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她心下万分悔恨,喃喃自语,“早知是你…早知是你,老身绝不会向刺史递状纸!” 她看得通透,明白太妃娘娘身上一半的荣光都来自于她这从不喜欢的小儿子身上! 姜屿川死了,六年前的朝堂上若不是姜寂臣力保,太妃娘娘早就败给谢家! 如今的姜寂臣不是当年带着几千人马远赴边关的小儿,他是南商的一字并肩王,身上战功赫赫! 老太太强撑着一口气,猛然看向依旧一片淡然的吴鹤亭。 “老身自问与吴大人未曾有过交集…” “原还奇怪你怎么偏偏这个时辰来我忠顺侯府做客,原来…也是受人所托啊!” ‘受人所托’四个字,她咬的极重,带着浓浓的仇恨。 吴鹤亭这儿没有反应,她又恶狠狠看向姜安。 “忠顺侯府是太妃母族,与镇国王府…” 姜安就好像猜到她要说什么一样,绷着张小脸,语气严肃。 “镇国王府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镇国’二字是我爹镇守边关、护佑南商拼杀来的,与你们有什么干系?” 她瞪着圆眼,像是护犊子的小兽,“我爹上战场,你陈家可出一人?可从这满府的富贵里分出一点给崇州充作军饷粮草?” 别来沾边! 还太妃母族… 也就你们拿这个身份当成个香饽饽,安安都不曾见过那个老太太,整天不是想着怎么教她规矩,就是盘算着要把她从她爹身边带走。 真当她姜安有多稀罕! 第221章 你放屁 谢云山嘴角噙着笑,一只手拎住准备上去咬人的小姑娘,赶紧顺毛,“好了好了,不气~” 姜安扑腾着短手短脚,圆眼忿忿,却还是很听话的回到他身边去站好。 看向这边的吴鹤亭眉头微跳,眼底闪过惊讶。 他初入仕途时做过两三年谢云山的夫子,这位公子哥向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有谢家和太后娘娘的权势在,在京都谁人都要让他三分。 如今这般细声细语,还真是活久见啊! 老太太被姜安的话怼到哑口无言,呆坐在椅子上。 但凡姜寂臣当年不是孤身一人抱着必死的心去边关,侯府今日都会千方百计与他攀扯上些关系,挟恩图报! 她闭了闭眼睛,脊背垮下去,已然不想再争执。 反正侯府的脸面如今都已经被众人踩在脚下了,再去纠结于这小丫头,也只会让场面更难看。 老太太看向姜安,眼睛湿润,“镇国王爷战功赫赫,我陈家不该高攀…” “但安安的话若是让太妃娘娘听去该有多寒心啊!” “老身前些日子与娘娘写信,还提起你与王爷…” “边关苦寒,太妃娘娘时常担忧,她身体又不好,整日思忧…” 说了长长一串,老太太装模做样的抹抹眼泪,真是好不伤心啊! 她本想着还能骗骗这小丫头,无论怎样,镇国王府和太妃万万不能生疏! 却没想到从余光看见的姜安一言难尽的表情。 小姑娘搓搓胳膊,小脸皱巴成包子,“刚才你还不让我进府,这会儿的功夫就‘安安’上了?” “再说了,我爹在崇州又不是待了一年,太妃娘娘这么担忧,怎么不见她送过一床厚被子?” 她翻了个白眼,嘀嘀咕咕的声音清晰传进前厅所有人的耳朵,“反倒是净往府里塞些张嘴吃白饭的!” 老夫人掐着手心,脸色铁青也不敢发作,暗戳戳在心底骂道:这死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啊! “咳咳…” 看够了戏的吴鹤亭咳嗽几声,借着用宽袖遮挡的机会压住上翘的嘴角。 他端着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儿,指了指已经还跪着的侯府夫人和她的一双儿女。 “既已确定他们二人都非侯府血脉,那就让刺史将人都带回府衙,听候发落吧…” 冷不丁被点名的沛州刺史躬着腰,“下官这就让人来押解!” 忠顺侯一听,哪里能同意,当即起身阻拦。 “不成!” 他堵住刺史,“这件事是侯府家事,本侯自会处理,轮…用不到府衙!” “那怕是轮不到忠顺侯做主了。” 吴鹤亭犀利的目光直逼他,让人心脏发紧。 他拍拍手招来属下,瞥了老夫人一眼,“老夫人刚才说的没错,本官确实是受人所托,不过可不是镇国王爷…” “本官今早得了些账簿,这上面记载的是侯府贩卖私盐…” 吴鹤亭拎着账簿展给忠顺侯看,“侯爷可别说是诬陷,这上面有你的私印,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 不知道现在忠顺侯心里是什么想法,反正姜安看着这账簿是挺眼熟的… 她抠抠脑壳,这不是她昨晚辛辛苦苦从侯府偷出来的嘛? 姜四上前了一步,在小姑娘身边蹲下,胖大一只还有点小委屈,“主子,属下今早想和您说的…” “王爷有令,让属下将证据交由大理寺卿,他自会处理。” 姜安眨巴着圆眼,“都给了嘛?” 她咋没见这大理寺卿提祈府的事嘞? 姜四点头,“都给了。” 忠顺侯见这账簿更眼熟,胸膛里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双腿无力支撑,前趴着倒地。 “母亲…” 这该如何是好… 离他最近的刺史和守城将领连扶都不扶,一个暗自紧张,一个明目张胆的幸灾乐祸。 刺史紧张到手心都在出汗,目光殷切的望向吴鹤亭,“那下官就带着这四个回府衙了?” 只要吴鹤亭放自己走,那就代表他手里没有关于自己的罪证! 吴鹤亭何许人也,心里明镜似的。 他摆摆手,将人挥退。 刺史走出前厅时,正逢两队赤羽军向着前厅而来… 甲胄相撞,长矛泛着寒光,无不昭示着名震一时的沛州忠顺侯府将要消失。 他抬头看天,摇摇头,“六月的天还真是说变就变,这瞧着又要下雨了。” 原本在侯府暗室藏得好好的账簿,怎么就到了大理寺卿手里呢? 又是谁在背后操控呢? 刺史上了马车,马车后押解着极尽疯癫的前侯府夫人,她嘴里嚷嚷着,“侯府完了!完了!哈哈哈……” 瞧着前厅被围,主位上的老夫人抖着手,强撑着精神将衣襟整理好,维持着世家该有的骄傲。 她抬高头,不曾赏给吴鹤亭半分眼神。 “大理寺卿真是好手段…” 坐在这儿与他们扯了一堆没用的,要杀人,还要先诛一次心! 如今她想杀的狗男女还活着,可侯府上下却要活不成了! “不知我陈家得罪了谁?是谢家?” 莫名被中伤的谢云山嗤笑一声,神情张扬,“都这个时候了,老太太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他扒拉着小姑娘鼓鼓的发包,幽幽说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忠顺侯府的富贵下埋着多少白骨?” 小将军笑着,笑意森寒,“说不定这账簿就是他们给吴大人的呢。” “呵…” 老太太的头转向他,脸上毫无悔意,“我忠顺侯府的富贵是天家所赐,老身怎么不知这还埋着什么白骨?” “这沛州城日日都在死人,白骨多了去!” “谢小将军若想攀扯侯府,那就拿出证据来…” 她犹觉得不够,又冷冷扔下一句,“不过就是些贱民,与老身、与侯府有何干系?” 听着她的话,姜安回想起三年前她第一次见祈善渊时的模样。 原本应该在父母膝下受尽宠爱的小公子却在街头衣不蔽体… 她从来都知道渊渊没有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他有家,他的家就在沛州城里,就在那片废墟里! 可如今罪魁祸首就站在她面前,说什么贱民而已? 小姑娘不爱哭,因为她足够幸福、足够快乐… 她眨巴着红红的眼睛,软软乎乎的脸颊绷着,像是炸毛的小兽。 那些赤羽军进了前厅,抓起软倒在地的侯爷,还有几人走向老夫人。 “都停下!” 姜安的声音响起,没了往日娇憨。 赤羽军不是黑甲,他们虽脚步迟疑,却没有停下。 “停下!”这次下令的是府门前与姜安搭话的将领。 他使了个眼色,其余赤羽军扔下已经捆起来的忠顺侯,从前厅又退了出去。 小姑娘随便糊了把脸,走到老夫人面前,顶着红彤彤的漂亮眼睛。 “你!” “放!” “屁!” 第222章 姜安开大 谢云山捂脸,躲避吴鹤亭的视线,又不是他教的,看他干嘛! 老太太万万没想到姜安挥退赤羽军,就是为了骂她,整个人都呆愣住。 反应过来后,她觉得自己受到羞辱,腾然起身,“老身是太妃娘娘的生母,你怎敢…” 姜安怼她,“我就骂了,有本事你就去找我爹!” 她撸了撸袖子,双手叉腰,“就你还有脸把侯府挂在嘴边上,‘忠顺’二字你家担得住哪个?” “论忠,你家贩卖私盐,从皇帝手里抠钱花,臭不要脸,大了你个狗胆!” “论顺,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 小姑娘喘口气,接着骂,“你家的品行都快低到茅坑里了!” “说你是个人,都是对狗的侮辱!” “为了自己一己私欲,去抢别家的家产,抢完了还杀人放火…” “就你还好意思说什么侯府富贵是天家所赐,天家让你杀人放火了?还是天家让你抢钱了!” “不过就是个侯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权势大到都能反天了…” “还在这儿贱民…贱民个屁!” “要是没你口中的贱民,你天天吃什么穿什么!” “吃着饭骂着娘…你撒开我!” “你别扒拉我!” 小姑娘还没骂够,反手挣开谢云山,一时间没收着力气,一拳差点没给谢小将军送走。 吴鹤亭嘴角抽搐,王爷家的小姑娘有点彪悍啊,这性子是随了谁了? 她指着明显已经上不来气的老太太,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前厅,“谁的命都是命,他就是棵街边的野草,也轮不到你说杀便杀!” “不就是喜欢仗势欺人嘛,安安也喜欢!” 姜安轻喝一声,“姜四!” “属下在。” 她指着被捆了个结实的侯爷,“堵了嘴,给我打!” “是!” 吴鹤亭刚伸手想要制止,就对上姜安凶巴巴的目光。 “咳…本官还要将人带回大理寺审理,别…别打死了。” 姜安:“审什么审!反正证据都在这儿,拖出去砍了不就行了!” “呃…” 吴鹤亭收回手,摸摸鼻尖,你爹厉害,你说了算咯~ 守在前厅外的将领全当没听见,还问了问已经站在门口半天的夫子和祈善渊,“进去吗?我把门关上。” 夫子看他一眼,你还怪贴心的… 夫子拍拍祈善渊的肩,“进去吧…” 祈小公子神情平静,点了点头,跨过横木。 他未曾看正在挨揍的忠顺侯一眼,直直走向小姑娘。 “安安…” 捕捉到熟悉的声音,姜安收起利爪,圆眼迸发出惊喜和懊恼。 惊喜的是祈善渊的出现,懊恼的则是这么重要的时刻居然忘记叫渊渊来看。 她拉着渊渊的手,像是护犊子的老母鸡,“你放心,今天你想干嘛就干嘛,安安给你兜着!” 祈善渊眉眼柔和,眼睛里倒映着小姑娘的样子,“好。” 他上前两步,并没有松开安安的手,“老夫人可还记得祈家?” 老太太并没有与祈家任何一个人见过面,她自认为他们还不配。 看着这少年,她手扶着胸口的位置,眼睛闪过狠厉,“你是祈家的人?” “原来…原来当年还落下一个…” 祈善渊站在那儿,连衣角都不曾乱过,若是他不说,谁又能猜到眼前的人指使杀了他全家。 “善渊今日只想问老夫人一个问题…” “到底是我祈家不小心发现侯府贩卖私盐惹来的杀身之祸,还是侯府本就不打算放过我们。” 面对祈善渊,老太太从容的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她也比他强! 她神色淡淡,只回了一句,“没有权势的商贾之家就是我们眼中的一块肥肉。” 答案昭然若揭… 从来都不是父亲的不小心,他们祈家注定是要死的。 祈善渊反唇讥讽,“那现在的侯府又是谁眼中的肥肉?” 他偏头看了眼已经不成人形的忠顺侯,不紧不慢继续对老夫人说道:“善渊近日在沛州茶楼的说书先生那儿听闻到一桩旧事…” 传言几十年前的沛州城里有一户能够只手遮天的人家,这家的公子长得俊美,性子软和,与一花魁互生情愫、珠胎暗结。 如此公子便想求了母亲让花魁进门,做个妾就好… 可母亲不同意,劝诫公子。他刚刚娶妻,胞妹又在宫中为妃,母族不能有任何的过失落人口舌! 祈善渊嘴角扯开抹笑,继续说着,“这位母亲便告诉公子,要为了一身富贵舍了这花魁和未出生的孩子…” 孩子,他的正妻会给他生下来。 “可是如今几十载过去,善渊斗胆请问老夫人,如今这公子可有子嗣?” 忠顺侯有过孩子的… 他很确定当时花魁怀的就是他的孩子… 当时太妃还不是太妃,是宫中最得宠的宠妃,沛州城里没人敢跟他抢,他的女人没人敢碰。 那为什么他这么多年再未有过子嗣呢? 为什么呢? 因为太妃娘娘对一些人构成了威胁,这些人要斩断她所有的路,她的皇子不能做太子,她的家族不能兴昌… 所以忠顺侯不能有子嗣,陈家的香火得断! 鼻青脸肿的侯爷趴伏在地,目眦欲裂。 他撕心裂肺的喊,唤着老夫人,“母亲!” “母亲…这是为什么啊啊…” “你不是说有了太妃娘娘,才会有侯府的富贵吗!” 他挣扎着上前抓住老夫人的衣摆,“可这富贵害了我!!” “她害了我!” 他想要个孩子,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祈善渊拉着安安走到一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仇人发疯… 他们是该发疯,过往最不舍得放开的权势、金银是陈家再无子嗣的罪魁祸首。 其实在太妃娘娘没进宫前,陈家原本在沛州便是富贵人家。 他们原本可以守着自己的富贵,平淡一生,儿孙满堂… 老夫人唇色乌黑,身体被儿子晃着,像是要将她撕碎。 她眼珠子动了动,张嘴想说什么却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 她抖着手想要指祈善渊。 好狠毒的心肠! 手抬起又落下… 祈善渊垂眸,依旧神情平静,杀人得诛心,要诛心,那就要找到谁都救不了他的那处伤口,狠狠戳下去! 第223章 捅个窟窿 忠顺侯府的老夫人当场暴毙,就连忠顺侯都疯了个彻底。 偌大的侯府颓然衰败,让人唏嘘… 赤羽军押解着疯癫的忠顺侯从侯府大门走出来时,原本只是想看个热闹的百姓们瞬间安静。 有人不可置信的揉揉眼睛,面面相觑。 只手遮天的侯府就这么完蛋了? 他们不相信,不敢相信… 百姓中有人扬手,“大官儿,你要带侯爷去哪啊?” 吴鹤亭向后看了眼,看向牵着姜安出来的祈善渊。 他嘴角噙着笑,转过头扬声道:“本官收到侯府贩卖私盐的罪证,带其回京受审…” “即日起,侯府贴封、落锁!” 嗑边果的婆婆吐掉皮子,愣愣说道:“侯府完了…?” 人群中有人叫好,有人拾起地上的石子掷向疯癫的忠顺侯,场面一度混乱。 站在那扇朱红大门边儿上,祈善渊向大理寺卿行了一礼,算是谢过他。 他以为,报仇从来都不是杀人… 得让仇人活着比死去还要难以忍受… 吴鹤亭:“安安小姐…” 小姑娘并没有抬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般认真。 他又唤了一声,姜安才懵懵抬头。 小姑娘晃晃爪子,“吴大人慢走呀,记得快点回京都~” 吴鹤亭哑然失笑,这么着急让忠顺侯上断头台,多大仇啊… “那本官便启程了,小姐保重。” 姜安猛猛点头,“走吧走吧~” 吴鹤亭还没走出去多远呢,就听见小姑娘在后面说,“侯府落锁,那府上的钱财嘞?” 侯府还抢了渊渊家那么多东西呢! 总不能到时候都给充国库吧! “呵…” 他摇了摇头,怪不得刚才想得那么认真,感情是惦记上了。 谢云山将手放在小姑娘脑瓜顶,当拐杖拄着,“放心吧,小爷肯定都给你要回来!” 姜安迈开步子,抓着谢小将军的袖子,“那走吧…” 谢云山哈欠打到一半,被迫收了回去,“这么急?” 小姑娘点头,“急!” 他神情无奈,却还是乖乖跟上,小声抱怨,“小爷还没吃饭呢!” 小姑娘在怀里掏啊掏,拿出个大白包子,“你吃吗?” 谢云山低头,这包子都挤成饼了。 “谢谢你,我不饿…” 姜安歪头,刚刚这人不还说饿吗?变得这么快嘛? 想不通,她索性就抛之脑后,牵着祈善渊上了马车,向着府衙而去。 忠顺侯府的事,有姜寂臣在后做推手,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 突然到吴鹤亭已经带着忠顺侯回到京都大理寺,远在护国寺的太妃才发现她的母族被人端了。 她想再插手也不可能了,事情已成定局。 纵使她将房间里砸个干净,侯府这钱袋子也保不住了。 大理寺对忠顺侯府的事情有了定夺后,吴鹤亭还专门派人送了一封信到沛州… 忠顺侯真的疯了。 贩卖私盐本该是抄家的死罪,太后体恤其是太妃娘娘的兄长,也是她母族唯一的亲人,便求圣上免了忠顺侯的死罪,将人送去了护国寺太妃面前。 忠顺侯府被抄没,所有仆从发卖的发卖、斩杀的斩杀,家产也都如姜安所言充了国库,而忠顺侯则被下旨余生都不能走出护国寺半步。 太后此棋,是将太妃恶心的彻底。 太妃与陈家成了京都的笑话,与此同时出名的还有对此事功不可没的姜安… 姜寂臣有意将闺女从这件事里摘出去,所以大多数人只知做下此事的是一个横空出世的小姑娘。 有不少人想要探究姜安的身份,都被暗地里挡了回去。 这封信送到时已经是八月尾巴,沛州正是吃蟹的时节… 一月前,祈生从北地而来,辅佐祈善渊料理从侯府手中抢回来的祈家家产。 他们二人整日忙得很。 反观姜安,带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在谢云山的帮助下,就差将沛州的天戳个窟窿下来… 在酒楼与过路沛州的江湖侠客比武,小姑娘一人挑了一大半,打到上头时还上手抢了人家的武器拎在手里耍。 霍长明更不用提,一身子蛮力能将满身肌肉的大汉高举头顶。 不出几日,他们兄妹俩就在江湖册子上挂了名,街上凡是拎着长剑、宽刀的都离着他俩远远地~ 没人和他们比武,小姑娘又盯上了书馆… 拉着霍长明和李星桑就往里闯,与那里面的文人辩学。 最热闹的一次,听说偌大的书馆都差点被这两伙子人给拆了。 原本在府衙处理公事的刺史赶来,在人群中远远的就瞅见踩在桌子上辩的正酣的小姑娘。 他双手合十,直言:“我的小祖宗,怎么又是你啊!” 姜安闻声,抓了刺史的官袍宽袖,“你说,该不该增加北地赋税!” 刺史都快给这小祖宗跪了,扶着官帽都要差点哭出声,“下官…下官不能说啊!” 文人学子谈赋税,只要不说些不该说的糊涂话,都可以说是辩学、是学问;可他是南商官员,在如此场合议论国事,长了几个脑袋啊! 小姑娘撒开爪子,将人推了一边去,重新对上对面的那派文人。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硬刚八九个文人,完全不带怕的。 “北地井田一年一收,无论是气候、还是土壤都不能与南地相提并论…” “若说北地百姓一亩井田,一年收成一石半,那么南地一亩井田一年收成至少三石!” 因着此事闹得大,就连府衙都来了人,书馆外更是人满为患。 就连桃花源的东家温则玉和正在那儿喝酒的谢云山都过来瞧热闹。 就见一身赤裙的姜安站于桌上,气势凛然,指着文人的鼻子,“你可曾读过南商律法,可知南商如何衡量耕农赋税!” 那文人被质问的节节败退,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 他只是文人,看得懂书中圣人言便好,律法册子便只是粗粗看了几眼,更不知道耕农之事。 “南商律法以耕农田地多少衡量如何缴纳赋税…” “依你们之言,我北地一亩井田产一石半的粮食要缴纳的税与南地三石粮食要缴纳的税相同,这便是你们口中的公平!” “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只看得见北地日日渐好…” “北地渐好不过三年时间,往前数百年,北地百姓食不果腹,怎么不见你们辩上一辩如何改变北地困境…如何寻一变法!” 姜安又往前一步,瞪着圆眼,“尔等算粮食、算赋税,怎么不算算北地镇守国门,死伤百姓、将士几何!” 她指了一人,质问道:“是你敢上战场斩杀敌将?” “还是你?” “是你们谁?” 小姑娘最后一句话扔下,书馆内外静得可怕。 文人羞愧,掩面而逃,书馆里的其余人皆低下头来,四散而逃。 姜安哼了一声,擦掉脑门上的汗,小表情骄傲。 她旁边的霍长明和李星桑扔下手中的椅子,朝小姑娘投去赞许的目光。 刺史两只手虚扶着姜安,作为为数不多知晓这小祖宗真实身份的人,他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祖宗啊,快下来,可别摔了!” 马车上的温则玉骨节分明的手挑着小窗上的轻纱,嗓音悠悠,“这小祖宗在沛州又要留下个传奇了…” “沛州书馆建成百年,还未有人能将书馆中所有文人辩到哑口无言。” 拎着酒壶的谢云山半眯着眼睛,眼神澄清,“正常,谁让她是…” 温则玉放下轻纱,眉头微挑,笑着望向谢云山,“谢兄说什么?” 谢小将军酒醒了一半,他原本想说‘谁让她是姜安’来着… 姜姓,在南商是国姓。 “没什么,谁让这小姑娘在北地就是个混世魔王呢。” 温则玉笑着点头,垂下的眼眸闪过星光,“这样啊…” 别说,闲来无事逗弄逗弄这谢公子,也挺好玩的~ 姜安大获全胜,从书馆里出来就看见这辆熟悉的马车。 她哒哒跑过来,“温则玉?” “小小姐,可要搭在下的马车去用膳啊?” 小姑娘不住点头,“好啊好啊,刚好吵饿了~” 她带着霍长明他俩上了马车,谢小将军早就将酒壶藏了起来。 他戳戳小姑娘,语气调侃,“前些日子酒楼禁了你这号人,今日书馆也怕是不敢让你进去了…” “你说说看,接下来想去哪儿玩?” 姜安抱着脑袋,咧开嘴笑,露出一对小虎牙,看着分外调皮。 她偷偷摸摸凑近了谢云山,抓着人家的衣摆,“我听说沛州城有一家很大…很大的赌坊?” “还有星桑一直想去的黑市~” “还有…” “还有!” 谢云山拔高声音,连马车外的商贩都能听见。 他磨了磨牙齿,突然有点可怜自己,“你再这样,回到北地,你爹非把我吊起来打不可!” 听听,这都是些什么地方…赌坊!黑市! 小姑娘缩缩脖子,眼巴巴的,“那能去嘛?” 谢云山:…… “去!” 他揪了揪小姑娘头上挂着的毛球,“我上辈子肯定欠你钱了!” 这辈子才来还债的吧! 姜安眼睛噌的亮起来,伸出胖爪,手心朝上,表情真诚,“那这辈子能还吗?” 伴随着温则玉的哈哈大笑声,谢小将军闭上眼。 多看一眼都怕自己心梗! “哎呀!” 小小的车厢里,小姑娘呲牙咧嘴,小手揉着发红的脑门,委屈巴巴,“不想还就不还嘛。” 马车停在桃花源楼外,楼中包厢早已备好了饭菜。 吃饱喝足后,他们与温则玉还约定好要一起去赌坊和黑市… 一大三小只在夕阳中从桃林穿行而过,霍长明和李星桑手上还拎着食盒。 在沛州游学,夫子给每一位学子都留了课业,他们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去学任何想学的东西。 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随他们去学! 只要学子们觉得自己学到的东西能带回北地,造福北地,那就不要去管三六九等… 也因为夫子的这种方式,每位学子都在各自喜爱、擅长的行当中更加努力,废寝忘食常常有之。 别苑中只有洒扫小厮,厨房不开火,所以这投喂的活计就交给了姜安他们。 小姑娘走在最前面,蹦蹦哒哒。 她跨进别苑,声音清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只见姜安张着两只手,圆眼笑着眯起来,看向院中正在钻研的学子们。“我们回来了呀~” “安安啊!” 少年郎笑着,伸出手来,像是看见什么救星一般,“我们好饿啊…” 其他学子纷纷附和。 他们的宠溺让小姑娘成就感满满,她睁着灿烂若星子的圆眼,细数今日带回来的菜色。 别苑前厅中,学子们狼吞虎咽的吃饭,偶尔嬉笑打闹一番,没什么规矩,却也最是少年气。 “渊渊~” 小姑娘从门外探出个脑袋。 祈善渊从满桌的账本中抬起头,素色的长袍袖子沾着墨迹。 他脊背挺直却又单薄,看见安安的瞬间笑开,明眸皓齿,勾着人心神… 祈善渊阖上账本,从一旁扯了软垫给安安,“今日安安带了什么好吃的?” 不同于对其他人的礼貌疏离,他的口吻亲昵又平常。 小姑娘拎着大大的食盒,势必要将她家渊渊喂的胖一点。 “今日桃花源来了青蟹,厨子做的蛋黄青蟹特别好吃!” “还有龙井虾仁,桂鱼,稻草鸭…” 精致又可口的饭菜摆了整整一桌案。 祈小公子对上小姑娘求夸的小眼神,无奈又开心的一笑,“善渊一个人可吃不完这些…” “不是还有祈生嘛,人多一点吃饭才香~” 祈善渊:“那安安呢?” 小姑娘:“我?” “嗯…那我给渊渊夹菜!” 祈善渊从她手上拿过筷子,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安安这般坐着就好。” 小姑娘怎么能给旁人布菜呢,便是他祈善渊也是配不上的。 姜安嘿嘿傻笑,又与他讲起今日在书馆她一人挑千军的场面,明日他们要去赌坊瞧瞧,还有李星桑一直想去的黑市。 “温则玉说那赌坊和黑市他都去过,明日他也一同…” 祈善渊的筷子顿了一瞬,又若无其事夹起块虾仁,垂着眼眸说道:“正巧明日我这账也快算完了,我也去瞧瞧热闹。” 祈生一愣,这账不是还有很多没算吗? 而且公子说,安安小姐的生辰快到了,要从祈家产业中分出一半送小姐做贺礼,这账还要单独理出来一份,就更麻烦了… 第224章 他家管饭 翌日, 小姑娘兴致勃勃将谢云山从床榻上薅起来,说什么收拾收拾去赌坊? 从别苑走出去,谢小将军是人醒了,但魂还在睡,全程都是一身牛劲的姜安和霍长明拽着走。 到了桃花源,同样没睡醒的还有数了一夜银子的温则玉。 他一身里衣,打着哈欠,心神放松下对着姜安嘟囔道:“小祖宗,赌坊过午才开门啊…” 姜安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嘿嘿一笑,“这个样子啊~” “多日不见,温公子倒是与善渊初识时相差甚大…” “竟也能这般开起玩笑来?” 站在小姑娘身后的祈善渊一双眸子望向温则玉,似笑非笑。 他是白手起家的桃花源东家,该是温和谦逊… 而不是刚才与姜安说话时那般,在某一个时刻竟与谢云山的性子有几分相像,不遵礼法,张扬放肆! 姜安抠抠脑壳,“对欸,你干嘛叫我‘小祖宗’呀?” 他不是一向称自己小小姐吗? 屋子的门开着,一阵凉风吹过,温则玉才发觉后背冷汗淋漓… 他揉揉还有些困倦的眼睛,藏住那抹清明,装出一副刚发现祈善渊的样子,有几分惊讶。 “祈小公子今日倒是舍得出来了啊…” 你来干啥,猴精猴精的! “在下这也是还没清醒,一时失了分寸。”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里衣,有些窘迫,“容在下换身衣服?” 谢云山斜靠在门框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半眯着眼睛,“温公子慢慢换,我找个地方再睡一会儿…” 温则玉轻笑,“睡会儿倒不必了,在下一会儿就好。” 半个时辰后,赌坊门口。 他们几人坐在小茶摊上,对着压根没开的赌坊大眼瞪小眼。 谢云山晃了晃空掉的茶壶,扬声招呼店家,“再来一壶!” “诶,马上就来!” 店家给倒茶时,瞟了他们好几眼… 这几位公子哥打扮富贵,那位小小姐更是漂亮,也不知是哪家大户的少爷小姐们,怎么跑来他这么个小摊坐着。 赌坊在的这条街,白日里和夜间称得上是凡间和仙界之差。 白日里青楼的姑娘们在休息,酒馆、赌坊这些怎么也要等到过午之后才会开门。 店家实在想不到他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姜安低头,看着碗中茶水瘪了瘪嘴,“安安都要喝饱了。” 谢云山屈指准备去弹她脑门,“谁让你这么早叫我们出门!” 小姑娘呲着牙,盯着他的手,大有一副你动手我就动口的既视感~ 谢小将军默默收回手,甚至还搬着小板凳离她远些。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黑市什么时候开啊?” 温则玉:“晚上。” 姜安:“…哦。” 等到赌坊阖上的门板打开一瞬间,他们几个立马放下碗往里面钻,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赌鬼附身了呢。 茶摊的店家收起桌面上放着的碎银子,可惜的摇头,“多俊的公子啊,怎么好赌呢。” 这要是让谢云山他们听见,还不得大喊冤枉… 赌坊很大,地上两层,地下一层。 地上二楼是东家的地盘,打手们会带那些赌红了眼想要翻身的赌鬼上这层,他们可以用任何东家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换钱。 地下则是更大的赌局,身穿麻布的普通百姓可进不去。 温则玉在沛州经营桃花源,那些打手们都认得。 一见他来,一个个眼放绿光,恨不得把他的钱袋子榨干… “哟,咱们桃花源的东家也来赌坊玩玩?” 打手中的小头头目光扫过温则玉身后这群人。 一个长相俊朗的公子哥,这几个月酒馆、茶楼等地儿的常客,出手阔绰,一看就是有钱的… 剩下三个少年,其中有个姓祈的,最近接手了不少曾经祈家的产业,虽不至于回到沛州第一商贾的位置上,却也是满兜金银的主儿啊! 还有两个少年… 小头头眯了眯眼睛,怎么看着这么脸熟呢? 在哪儿见过呢? “这是什么?” 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际,被大高个子们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冒出个脑袋,指着一赌桌上漂亮姑娘手中的樗蒲。 小头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随意应道:“哦,这叫樗蒲…” 等会儿! 赌坊昏暗,他睁大眼睛仔细去看这小姑娘的长相。 这不是前些日子砸了酒楼场子、昨日又砸了书馆的北地小学子吗! 他昨日还与东家扯皮说,这小姑娘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盯上他们赌坊了! 小头头后退一步,一巴掌拍在自己嘴巴上,懊恼道:“这破嘴!” 可现在人都已经进来了,开门做生意,哪有将人往外赶的啊! 小头头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只见他解下腰间钱袋子,一脸讨好又谄媚的递给姜安。 小姑娘没接,歪头,疑惑发问,“沛州的赌坊这么好?” “进门就给钱吗?” 小头头又往前送,“小小姐…祖宗!” “小的可老早就听过您这大名了,您看要不…您拿着这钱去旁边那家赌坊呢?” “他家比咱家好,他家那姑娘…那小腰…阿不是…” 小头头抹了把脸,急出一脑门汗。 一小姑娘,跟她说什么腰啊! 想了良久,他突然道:“他家管饭!” 站在一旁的谢云山幽幽说道:“瞧瞧,又被一家店封杀咯~” 姜安瞪他一眼,转头看小头头,“我就看看,不赌。” 小头头不信,“真不赌?” 您刚才跑得比谁都快,真不赌? “昂!” 小姑娘叉腰,“夫子说了,不能赌!” 她可是好孩子~ 小头头擦了把汗,“那成…” “等会儿~” 他挂钱袋子的动作一顿,紧张到吞咽口水,“您刚才可说了不(赌)…” 只见姜安伸手,掌心白嫩嫩,“不是说给安安吗?” 大汉委屈极了,一咬牙又把钱袋子解下来,放到小姑娘的手心。 “只要您不拆房子,我肯定给伺候好了!” 姜安掂了掂钱袋,塞给祈善渊,不住点着脑壳,“不拆~不拆~” 然后赌坊里的打手和来赌的人就看见了他们此生最诡异的一幕… 向来狠辣的大汉带着个精致漂亮的小姑娘逛赌坊,时不时还送上果子、茶点,比伺候东家还要尽心。 第225章 黑市 “您慢走哈~” 大汉脸都快笑烂了,总算是把这小瘟神给送走了。 一打手凑近他们老大,调侃道:“大哥,你这笑的,比青楼里的姑娘还…哎哟!” 大汉给了他一脚,瞪着双虎目,“跟老子扯皮…给我做事去!” “诶诶,这就去…” 打手一溜烟跑了,留在原地的大汉背影萧瑟。 他一会儿得去二楼找东家! 他的钱袋子啊! 今天的工钱得涨! 沛州的黑市在一处地裂,入口是一处挂着两个灯笼的农家小院。 这处地裂是一次地崩后意外形成,因着凶险,附近的百姓们统统都搬走,这里倒成了荒凉之处。 最开始大家连经过这里都不敢,久而久之也就将这里忘记了… 这样一个地方倒也给一些人行了方便。 他们将地裂修缮,在此处开起了黑市,起初只是卖些小物件,什么胡人手上的奇药、布料等等。 黑市开得越久,来的人越多,市面上也就多了些不能拿到明面上的物件。 杀人越货,挖坟掘墓… 姜安他们的马车驶来,等在此处的姜四上前几步。 “主子…” 小姑娘看见他等在这还是很惊讶的。 她睁着圆乎乎的眸子,“四四呀,办完事情了?” 他沉沉应声,半躬着身子,横着手臂方便主子的手搭在上面,借力下马车。 “黑市鱼龙混杂,属下不放心您自己过来。” 紧接着下马车的谢云山翻了个白眼,她自己过来? 那他是空气吗? 姜四很敏锐,抬眸,面无表情看向他,“您父亲特意交代属下,不让您和谢公子单独出去。” 这能忍吗! 这必然不能忍啊! “和我单独出来怎么了,我还能给她卖了不成!” 姜四:“他说您不会只卖主子,会把主子和你一起卖了…” 谢云山:“我…你…!” 正对上他的怒目,姜四很平静,那双眸子就好像在说,“你要打架?” 祈善渊拢了拢外袍,轻咳两声,“安安,我们进去吧,外面风凉。” 姜安眨眨眼睛,乖乖点头,“好~” 温则玉用扇子遮了眼睛,手指着门口,“那在下也进去了?” 走了几步,霍长明有点不放心,“他俩不会真打起来吧…” 李星桑摇头,“放心吧,安安在这儿呢,打不起来。” 善渊将安安叫走,就已经阻止他们打起来了。 姜四从来都是以安安为重,自然不会和谢云山纠缠。 谢小将军气的跳脚,也就只能自己消化了~ 进了挂着灯笼的门,从这处草房绕行至后院,往里走几步就能瞧见一处山洞模样的入口。 那里有四名壮汉把守,暗处又不知道藏着多少看不见的打手。 排在姜安前面等着交入场银两的是一对夫妇和一个与姜安差不多高的孩子,身上皆背着大大的行囊。 他们身上血腥味混杂着土腥味,还有一种陈年腐旧的味道混着,让人难忍。 祈善渊将安安护在身后,又从怀中拿出一块带着木质香的帕子给她掩好口鼻,生怕小姑娘受一点委屈。 霍长明见此,一个箭步冲到善渊前面,他拍拍自己胸膛,小声嘀咕,“我皮厚,我站前面!” 后面的骚动多少引来前面这一家子的不满。 瘦小的孩子回头,还没说话,就吓得咱们小少爷妈呀一声,一个残影划过,躲回李星桑身后。 祈善渊捂上姜安的眼睛,微蹙起眉,面色如常的与这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这哪里是什么孩子,看面相分明就是个男子! 只是他的身高与姜安没什么区别,半张脸还似乎被什么腐蚀掉,鲜红的肉混着血和脓水,看着狰狞又恶心。 恐怕这一对夫妇也不是真的夫妇… 他们应当是掘坟的,这男子身量够矮,刚好能钻进盗洞里盗取陪葬物。 而那对夫妇中的男子应该是负责体力活,像挖盗洞这般;女子柔弱又平常,不引人注意,放风最合适… 转头那人见祈善渊礼貌周到,惊讶挑眉,也收起一脸恶意,回过身不再搭理他们。 小姑娘暖呼呼的手贴上渊渊的手,悄咪咪凑近了,“渊渊,怎么了?” 祈善渊松开手,将安安额前碎发抚好,温和笑笑,“没事,我们进去吧。” “嗷,好叭。” 黑市入场的银两是一人十两。 祈善渊从赌坊小头头送的钱袋子里拿出六十两交给守入口的壮汉,却被退回来五两。 那人看了眼足腰高的小姑娘,“她…交一半。” 姜安顿时瞪眼,抓过渊渊手里的五两银子,踮着脚塞回给他。 她鼓着脸颊,“你瞧不起谁呢!” “哼!” 小姑娘一扭小身板就进了入口。 后面跟着的温则玉和谢云山纷纷捂脸,不用想,都在憋笑~ 从入口往里走,是长长的通道… 这通道向下,山壁两侧能见固定山体的厚木板和照明的火把。 走了大概有半炷香的功夫,也不知道现在距离地面有多高,反正人声倒是越发明显。 从通道踏出,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热闹的像正常集市一般的黑市人声鼎沸,卖家和买家为了一个物件的价格高低争个脸红脖子粗。 压根就不是姜安想象中大家遮着面交易,毫无规矩,抢了就跑的场景。 “哇哦~” 小姑娘东瞅瞅西看看,“安安还以为会有架打呢~” 温则玉:“这黑市背后的东家,谁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背后的势力是谁…” “反正但凡是闹事的,都不能活着从这里离开。” “大家都是为了钱来的,一般没人会去触这个霉头。” 他拱了拱手,不经意间从袖口露出个小册子,“在下还要去采买些东西,就先行一步…” “谢公子您带着小小姐他们先逛逛,多问少买,一会儿在下买够了东西就来寻你们。” 谢云山点头,“你去吧。” 祈善渊看向温则玉的背影,眉心拢起。 他对这个人向来提防。 一路上,温则玉可都没说有东西要买,这般突然离开,总让人心中有些疑虑。 他走慢了几步,与姜四并肩,“今日可有查到温公子的身份?” 姜四眼睛盯紧了前面的主子,回道:“在沛州查过了,温则玉很正常,一直住在这儿,只有几年前离开过一段时间。” “我已经传了信,到别处去查这个人。” 第226章 走散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 “这可是上好的玉镯子,宫里娘娘戴过的!” “你快拉倒吧,这成色,刚出土几天?” “三天…阿不是…” 脸上顶着道疤的汉子抢回镯子,瞪了眼说话的男子,朝他挥了挥手,“滚滚滚…” 路过的姜安上前凑热闹,踮起脚也去瞧这镯子。 玉镯通体透亮,用料上乘,美中不足的是镯身有一处血沁,丝丝缕缕渗出去,平添了抹妖冶。 祈善渊:“这镯子应当是贴身的陪葬物…” “安安若是喜欢,回去我让祈生从铺子里拿一些。” 小姑娘摇摇脑袋,“玉镯子太脆弱了,安安一动它就碎掉了~” 之前她爹买过不少,没一个能在她手上挺过半天的。 “碎了就碎了,再换新的,安安喜欢就好。” “嘶~” 谢云山倒抽一口凉气,瞧了眼这祈小公子。 败家孩子! “兰生!上好的兰生!” 谢小将军耳朵微动,目光锁定在一处小摊子上。 叫卖的摊主鼻尖、两颊酡红,随着他的动作,身上泡在酒罐里那种酒香随之散发,一瞧便知是个十足的酒鬼。 他脚尖不自觉换了个方向,向着摊子而去。 “兰生?” 酒鬼摊主见人来,还是个打扮富贵的公子,立马掀开用红布封着的坛口,从里面舀出一勺来。 “公子你瞧瞧,正经兰生,用了百种花草,三重之酒!” 勺子中澄清醇香的酒液与谢云山的鼻尖若即若离,那酒香勾着人口水泛滥,光是闻闻便要醉了。 突地酒香没了… 谢云山回神,原来那酒鬼摊主收了勺子,封了坛子。 他直起身子,“你这酒多少银两,小爷全要了。” “诶!小的这就给你打包好!” 那酒鬼吸吸鼻子,似乎已经能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 “公子您真有眼力,我同您讲啊,这兰生如今除了宫中,也就我能酿造得出…” 兰生是西胡人带来南商,后成为皇城中得御供之酒,寻常百姓根本喝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谢云山会在黑市瞧见这东西… 别说摆在明面儿上卖,就算到处嚷嚷你会酿造,那都是杀身之祸! 天家用的物件,哪能是他们这些寻常人能碰得啊! 酒鬼似想到什么,又凑近谢云山,搓搓手,“公子,咱先与您说好,这酒…” 谢小将军挑眉,“放心,不拿到明面上。” 他向来离经叛道,皇家专供的酒又怎么样呢,反正他人又不在京都。 三坛兰生,整整一千两白银。 交了银票的谢云山心情颇好。 他掂了掂手中的钱袋子,转过头与原本就在他周围闲逛的小姑娘说道:“安安,今日你想买什么就买,小爷…” “…付钱。” 谢云山面上的笑落了下来,眼神瞬间锐利,扬声喊道:“安安?” “安安?” 不过是买坛酒的时间,这小姑娘怎么就从他眼皮子底下没了? 酒鬼摊主正数着银票呢,见公子寻人,便搭了腔。 “公子可是在找方才您身后站着的那小姑娘?” “就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公子陪着…” 谢云山:“你瞧见她去哪了?” 酒鬼点头,指了一处方向,“那小小姐好像跟着一个卖剑的往这条地裂走了。” “这黑市地裂四通八达,走散了是常有之事,诶…公子!” “公子,您慢走啊~” 瞧着谢云山的身影消失在他指的方向,酒鬼收起脸上的殷切,换上副嘲讽。 他又从怀中摸出个精致的钱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满满金叶子。 “这活好…” “随便骗骗人,就有这么多钱赚!” 就是可惜了这酒,兰生啊,他喝了一辈子的酒,还从未喝过皇家的酒啊! 酒鬼脏兮兮的手扒着坛边儿,另一只手急切的用勺子舀出一勺,往嘴里送。 就喝一口…肯定不会被发现… 醇香的酒液下肚,回味还有一丝苦涩。 酒鬼咽下最后一口,咂巴着嘴,疑惑嘟囔,“这皇家喝的酒怎么是苦…苦…” 酒勺掉落,人也随后倒地,怒睁着的眸子里痛苦还未散去,那抹精气神却慢慢散了。 这酒里掺着剧毒,背后之人便是算准了酒鬼对于酒的贪婪… 而谢云山循着错误的方向而去,也注定是在这四通八达的地裂中毫无所获! 另一边,安安站在人群中踮起脚寻着什么。 她拉着渊渊,姜四带着李星桑和霍长明。 小姑娘嘟囔着,“刚刚还能听见那个人叫卖呢,怎么找不见了…” 祈善渊缓了口气,“那人卖的也不会是王爷的佩剑,想来只是个叫卖的幌子…” “既然不见了也就不要找了。” “安安,咱们好像把谢公子给落下了!” 李星桑转身向后指去,“刚刚谢公子去买酒,然后…” 他的话音顿住,表情迟缓,戳了戳身侧的霍长明,“憨货,你还记得来时的路吗?” 这条地裂极其陌生,尽头又是一处岔路… 霍长明挠头,看向姜安,“妹妹,你还记得不?” 小姑娘眨巴眨巴圆乎乎的眼睛,无辜的很,她看向姜四,那意思很明显了,压根没记~ 买酒的谢云山,叫卖镇国王爷龙渊剑的小贩,陌生的地裂通道… 祈善渊抓紧小姑娘的手,声音沉沉,“咱们往回走,今日先不逛这黑…” “你赔我钱!” “我赔你钱?放你娘的屁!” “老子弄死你!” “……” 混乱突然而生,原本经营好好的商贩与一男子混打起来。 周围聚着的人越来越多,瞧热闹的,偷东西的,逐渐混乱… 只见其中一人从腰间抽出匕首,眼神凶狠,双手紧握把手,朝着另一人扎下去。 那人躲闪,可他出手的匕首已经收不回来,泛着寒光的刀尖直逼姜安门面。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 快到姜安堪堪伸出手想要抓住男人的手腕予以反击,姜四的长刀也刚出鞘。 祈善渊瞧见刀尖,心脏骤停… 甚至来不及思考,他下意识做出反应,用尽了力气拉过小姑娘,将人护在怀里。 祈善渊的后背就这么完全暴露给那握刀的男子… “噗嗤”一声,血的温热铺满了他的背。 祈小公子颤着睫毛睁开眼睛,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 原是姜四的刀比男子的匕首更快,一刀横斩那人的手臂! 第227章 母亲 “杀人了!” “有人在黑市杀人了!” 混乱的人群中有人叫喊,引来周围巡查的打手。 他们手持棍棒,见人便打,直打的头破血流也不收手… 地裂通道并不宽敞,四五个壮汉并肩便能塞得满满当当,况且头顶上还有石壁阻着。 数百人拥挤在一处,一时之间,身手再好的姜四都被人群推着无法靠近主子。 他攥着刀,眼中暴虐渐起… 霍长明护着李星桑,看向被人群隔绝的姜安和祈善渊,他朝他们大喊,想要靠近,却难进一步。 此处拥塞,甚至让人感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 祈善渊护紧了怀里的小姑娘,看向遥遥隔着的姜四他们。 如此下去,怕是等不到姜四赶到安安身边,他们就要被这人群践踏而死了! 这背后之人是铁了心要让姜安和她身边这些人分开… 要么分开,要么死。 小姑娘也不是个傻的,她是贪玩,却也知分寸。 姜安抓过渊渊的手,头发散乱了些,小眼神凶狠,“别让安安逮到是谁!” 她仗着身高,一把抓住挤得她喘不过气来的那人腰身的肉,顺时针那么一拧! “嗷!!” 她拧,他躲,还真让姜安得出些空间喘息。 遇上手持棍棒的打手,小姑娘一把攥住打手手臂,只听咔嚓一声,轻轻松松就给手腕卸了。 她掂了掂趁手的棍子,嘴角咧开笑,“渊渊呀,玩过砸地鼠没?” 祈善渊有些懵,上一秒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该如何脱离困境,可如今瞧着安安,似乎这不是困境,而是一场嬉闹的游戏… “没有…”他诚实作答。 姜安一棒子朝一人砸下去,那人哎呀一声倒地。 小姑娘眉宇间闪过快意,骨子里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 只见她又一棒子下去,又一人应声倒地,当真形象解释了何为砸地鼠。 另一边还被挤着的霍长明他们见此场景,嘴角抽搐。 他觉得他们要不还是先自救吧… 小姑娘这样儿,也不需要被救啊! “四四!” 姜安扬声喊道。 姜四挥刀,左手压着刀背,面上溅上一滴血。 他抬眸,眼底是没来得及收敛的肃杀,“属下在!” 小姑娘骑在一汉子头上,手里的棒子不停,“叫人来,安安要把这儿给端了!” 这些黑市的打手明显就是来捣乱的,故意将人群往这边驱赶,造成拥挤和混乱! 她倒要看看,这黑市的主人是生着三头六臂吗,敢欺负她姜安! 姜四蹙眉:“主子…” 隔着数不清多少的人头,姜安看向他,笑容恶劣,若是头上再长两个犄角,就是个妥妥的小恶魔。 “我先玩会儿,放心~” 沛州游学几月,小姑娘在习武上可没有一天懈怠。 光凭着逆天的力气和脑子,平日里就够谢云山头疼的… 他天天担忧,这徒弟恐怕真要把师傅拍在沙滩上了! 姜四将嵌在骨头上的刀抽出来,朗声应是。 姜安朝他摆摆手,单手拎着棒子又敲了一下,凶巴巴道:“挤什么挤!” “挤着去投胎啊!” “都给我往这边走!” “说你呢!” “邦”又是一下,祈善渊听着都疼~ 从拥挤的地方出去,姜安漂亮的小鞋踩着汉子的肩膀落地。 她瞄了瞄,瞄准其中一个打手,看穿着打扮应该是这队人中的小头头,正背着个手看得起劲呢。 就你了~ 姜安示意祈善渊去岔路口那儿等着自己,她则蹑手蹑脚走上前。 小头头有几分功夫在,听见动静后立马回头… 他目光平视,啥都没看见。 姜安肩膀扛着棒子,“嘿,这儿呢~” 小头头低头,还没瞧见是谁,就被一棒子敲倒。 “啊!” 姜安皱巴起小鼻子,小爪子抓起他的领子,将人轻轻松松拖回岔路口。 嘴里还细细碎碎的嘟囔着,“太过分了!” “门口收安安半价银子就算了,还装看不见!” “我有那么矮嘛!” “别让安安知道这黑市是谁家的,非给他半截身子埋地里去!” 嘟囔完,她用棒子戳戳昏倒的汉子。 毫无反应… 小姑娘抬头去看渊渊,抠抠脑壳,“安安也没使劲啊。” 祈善渊垂眸看了眼这人脑袋上的大包,昧着良心说道:“可能是他身体不好吧…” 姜安蹲在那儿,小小一只,“安安还想着问问他东家在哪儿呢~” 算了,还是等着姜四一锅端吧。 她站起来,就听见身后稀稀疏疏的声响,不远不近,正好能让她听得清楚。 小姑娘扭头,就见一片黑色衣角在地裂尽头消失。 她单手扛着棍子,又从汉子身上摸了把匕首插在腰间,迈着步子就往发出声音的方向走。 “渊渊,跟紧了哈~” 小姑娘的眼睛亮晶晶,像星子,“我倒要看看是谁!” 祈善渊‘嗯’了一声,跟在安安身后。还不忘将走过的每一条路、经过的每一个岔口都记在脑子里。 他也想知道,这背后之人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想刺杀姜安,应该没有比刚才更好的时机… 绕来绕去,这么来了几次,小姑娘就彻底没了耐性。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猫逗弄着的老鼠,而该是放饵的钓者。 她眯了眯眼睛,小爪子攥着棒子愈发紧。 终于在那黑影还想装模做样带着她遛的瞬间,姜安手中的棒子裹了十成的力气掷出。 她尚且有几分稚嫩的声音飙高,透着怒气,“你还没完了!” 棍子在空中打着转,将黑影打倒在地后死死嵌进石壁中,足以见其力道之大! “哎呀,安安生气了?” 一道柔柔的女声在地裂通道中突然出现,空灵到让人泛起鸡皮疙瘩。 只见穿赤红色宫裙的女子缓缓从地裂尽头的岔路那儿出现,宫裙金线蹙秀,赤与玉衬着她华贵异常。 这女子面上罩着一层细纱,却遮不住红唇。眉宇间花钿妖娆,一双上挑的凤眸落在姜安身上,温柔到让人沉溺。 女子瞧都没瞧倒地身亡的黑衣人,脚下步子不停,从他尸体上跨过。 “惹了安安生气,那他确实该死。” 这声音…这模样… 姜安没了棍子,又把匕首握在手里,睁着双无辜的大眼睛,“你是之前那个漂亮姐姐?” 她进一步,姜安退一步。 小姑娘笑嘻嘻的,眼睛里却没有多少真情实感,“漂亮姐姐不在东离皇宫待着,怎么来南商玩了?” 她可是很记仇的,还记着她爹因为这个漂亮姐姐派来的杀手被伤昏迷一事。 东离长公主见姜安如此防备,便也止了上前靠近的步子。 毕竟于她自己而言,也算不上安全。 长公主纤手抬起,解下面上覆着的轻纱,红唇勾着笑,轻启,“安安啊,本宫可不是什么漂亮姐姐…” “你该称本宫为母亲。” 第228章 还真像… 姜安掏掏小耳朵,表情多少有点震惊。 “你说你是我娘?” 长公主扯着红唇,嫣然一笑,“正是。” 同样震惊的还有祈善渊… 他脚步挪动,半个身子挡在小姑娘前面,眼神戒备又谨慎的注视着这个女人和其身后黑压压的侍卫。 东离皇室,自称本宫,他能想到的只有当今辅佐幼帝的东离长公主… 此人不在东离,居然千里迢迢奔来沛州? 还以这种手段与安安独处,千方百计甩掉她身边的护卫和谢小公子,能是什么好人! 祈善渊攥住姜安的小手,手心都是汗,“安安,别轻信她…” “王爷待你若珍宝,有任何事绝不会对你隐瞒,何不去问王爷?” 姜安点头,脑袋上松松散散的发包晃悠。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还真从来都没有想过问她爹,娘是谁,在哪里。 以前没问,现在也不准备问,将来嘛… 将来再说啦~ 通道空旷,一点点响动都会有回声,祈善渊的话自然也进了长公主的耳。 她的视线从小姑娘澄亮的眸子划到祈善渊的脸上,眼底冷意一闪而过。 此子站在这里,有些多余啊… 长公主朝姜安伸出手,想要牵住小姑娘,“本宫贵为一国长公主,还不至于用这等谎话去骗你。” “安安,我真的是你母亲…” 长公主缓缓低下身子,甚至都不再自称‘本宫’。 女人的眸子闪着细碎的光,似乎是泪水。 长公主本就明艳动人,放下一身尊贵,隐晦的祈求孩子靠近自己,那种破碎,更让人怜惜… 姜安歪歪脑壳,“所以嘞?” “你要干嘛?” 专门千里迢迢跑来和她叙叙旧嘛? 还是想让自己和她回东离? 见小姑娘无动于衷,长公主缓缓直起身子,纤手捏着帕子,拂去宫裙上的灰尘。 瞧瞧这一身高贵,似乎站在这等狭小之处都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很明显,刚才的惹人怜惜都是装出来的… 祈善渊吞了口口水,别说,某种程度上和小姑娘真的很像! 只不过,一只是披着狐狸皮的狼,一只是狐狸崽子。 “本宫来见你,却有一事…” 姜安张着嘴巴,“这才对嘛~” 她抚着小胸脯,被吓到的样子,“突然对安安这么亲近,多少有点瘆得慌~” 长公主看着她,红唇轻抿,低低说道:“本宫记得,姜寂臣可不是可善谈的性子…” 这养出来的孩子多少有点出乎意料了。 姜安嘿嘿一笑,“万一是随了漂亮姐姐嘞。” 主打一个气死你! “随本宫?” 长公主轻笑,“那倒是不错…” “本宫虽是女子,却从不输前朝男人。” “辅佐幼帝,掌权在手,万民伏跪裙边,痛快的很!” 她眼中桀骜一闪而过,话语间丝毫不避讳。扬起的纤纤细手上似乎盛着的就是东离江山。 看着小姑娘,长公主红唇勾起,野心昭然若揭。 “安安若像本宫,合该做个万人之上的帝王!” 祈善渊胸膛中的心脏咚咚直响,压下眼底的震惊。 这才是这个女人的目的… 姜安指了指自己,“我?帝王?” 她比量着自己的身高,“安安今年才六岁,你见过小娃娃称帝嘛?” 再说了,做帝王有什么好处? 她爹姑且只是个并肩王,整日都忙到飞起,她可不想被公文册子压垮了小肩膀~ 她还有很多、很多东西没有见过…玩过,还有很多景色没有见过。 她不想被一把椅子、一顶帽子束缚。 “娃娃又如何。” “只要安安想要,你爹手中有五十万大军,南商已是囊中之物;本宫又掌东离大权,届时两国合一…” “四大国僵持的局面打破,其余两大国皆要向你俯首称臣!” “安安便是整个大陆的主人!” 姜安脸纠巴成包子,默默退了一步。 也不知道漂亮姐姐做这个白日梦做了多久,越说越癫。 小姑娘语气惆怅,打断她已然万人之上的幻想,“漂亮姐姐啊,安安虽然只有六岁,可也不傻啊~” 她圆眼明亮,出口的话条理清晰,揪出长公主话中的漏洞。 “安安一个小娃娃,会做皇帝?” 那到时候还不是你和我爹掌权… 说不定事成之后,早一刀给我爹抹了脖子,这两国可都是你的了。 “漂亮姐姐干嘛不去找我爹,直接他做皇帝,你做皇后…” “啊…当然,也可以你做皇帝,他当皇后,只要我爹同意,安安没意见呀~” “可是你没去找我爹,反倒千里迢迢找我这个小娃娃,分明就是和我爹谈不拢嘛!” 她细细嘟囔一声,“明明就有仇,也不知道是怎么还能把我生出来,啧啧啧…” 长公主细眉微挑,也不藏着掖着了,“安安倒是真的如传言般聪慧。” 姜安:“谢谢夸奖哈~” “那就不能是本宫喜爱你,不爱你爹,只想将这尊贵无比的位子给你坐?” 小姑娘睁大眸子,“不爱我爹,你俩还生孩子?” “漂亮姐姐怎么能玩弄我爹的感情呢!” 祈善渊猛地咳嗽两声,手都抖了。 安安,这话要是让王爷知道,真的会揍你的! 长公主抿唇,面对那些成天言辞犀利、寻死觅活的言官,她都不曾这般无语! “本宫…” 她开了口,又闭上嘴,揉了揉额角,差点气笑了。 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词儿… 姜安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模样,慢悠悠说道:“漂亮姐姐说喜爱我?” 长公主:“你是本宫的孩子,本宫自然…” “要是没记错的话,安安三岁刚到崇州时,府医诊脉,可是中了毒的。” “虽然之前的事情我都不怎么记得,但你的喜爱似乎并不能让我平安长大。” 中毒? 女人蹙眉,“本宫留在你身边的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可能让你…” 长公主的话并没有说完。 因为她此刻的解释和质疑都是苍白无力,当时金离别院被姜寂臣下令一把火烧了,所有暗卫、仆从杀了个干净。 她便是想查,也无处可查。 “就算中毒一事是真,那也不可能是本宫下令,如何能往本宫的头上算!” “在崇州,你与姜寂臣也遭过刺杀,你怎得不去记他的仇!” 长公主的语气多少有些醋… 姜安大眼睛眨呀眨,嘿嘿一笑,露出两颗虎牙。 第229章 真情假意 她答非所问道:“去年我去茂州游学,漂亮姐姐是如何派人前往崇州刺杀我爹?我爹又是如何被你的人中伤?” “因为四四在我身边,爹身边最重要的暗卫也被他派来暗中护着我…” 姜寂臣这么做的原因就单单只是茂州离着东离更近,他担心长公主不安好心,对姜安出手。 还有王府名下大半的铺子、产业,护国军的虎符,调令暗组苍鹰的哨子… 姜安手里的匕首画了个圈,声音回荡在地裂通道中。 “若你是想要利用我实现自己的野心,那我爹便是真的愿意将他手中所有的东西都交由我…” 哪怕她就是个整日捣蛋的小混球~ “漂亮姐姐,安安再小,也分得清真情假意!” 长公主:“即便本宫是你母亲?” “即便你是我娘,可我也记得你是东离的长公主,是伤了我爹的人…” 小姑娘脊背挺得特别直,直直望向东离长公主。 声音铿锵有力,虽年幼,却有了一方将军的影子。 她常去军营,也见了那片草地林立的墓碑,还用了几天时间去学如何做棺。 “我与你并无感情…” “我是镇国王府的大小姐,是黑甲口中他们主帅的闺女。” “就算你是我娘,我又凭什么能将自己排在五十万将士之前认你?” 我不会站到你这边,甚至你我之间隔着仇恨… 长公主眼底幽暗一闪而过,语气伤心又落寞,“那安安是要与本宫为敌?” 一个还没成长起来的敌人,这可不行啊。 姜安‘哎呀’一声,声音软萌,很惊讶般说道:“你不知道上次东离皇宫的火是谁放的嘛?” 长公主面上的笑彻底没了,周身萦绕着逼人的气势,显然是真生气了。 “不是姜寂臣下的令…” 那把火,还有当时东离皇城发生的种种,百姓的言论差点让她多年筹谋化作一场空! 小姑娘笑眯眯点头,“我爹还没醒,怎么下令嘛,漂亮姐姐可真单纯~” 此刻,祈善渊恨不得捂上安安的嘴… 对方有几十个身手高强的侍卫,而他们就两个人! 这种时候惹怒长公主,真的好吗?! “呵…” 女人冷笑一声,垂眸瞧了瞧指甲上的豆蔻,这个颜色,她不太喜欢啊… “那就先杀了这位小公子吧。” 祈善渊:!? 姜安也懵了一下,真诚发问:“为啥?” 不应该杀她吗? 长公主瞧她一眼,笑颜倾城,“谁让他听见太多了呢~” “安安还小,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权势比什么重要。” “本宫等得起…” 随着她话音落下的还有两名侍卫抽出利刃向前掠来的动作。 “铛!” 匕首撞上长剑! 祈善渊躲闪过另一把刺来的长剑,眸子落在小姑娘手中断了刃的匕首。 不是这短刃质量差,而是姜安的力气实在是太大… 那侍卫的长剑都脱了手,虎口处渗出鲜血。 姜安张开爪子,随意丢了短刃,胖爪成拳,整个人弹射而起直奔侍卫门面而去! “剑都握不住,比谢云山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睡觉吧你!” 回应她的是侍卫倒地,激起一阵灰尘。 长公主背过身,宫裙拖地,“安安力气倒是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经得起本宫这些侍卫慢慢耗啊。” 小姑娘手抓着另一个侍卫的腰带,将人扔向山壁。 她抬眸,藏在地裂尽头的侍卫们尽数抽出长剑,似乎下一刻就要冲过来。 祈善渊咬牙,“安安,你往回走,去找姜四!” 姜安点头,“是得找姜四,叫人来而已,怎么这么慢嘞!” 长公主步子停下,偏着头,“叫人?” 小姑娘灿然一笑,“怎么,漂亮姐姐来之前都不调查一下?” “镇国王府上的亲卫大半可都在这沛州~” 还有暗组的暗卫。 她素日里用不上他们,也就一直没现身。 这长公主该不会以为,她姜安不在崇州,就没了庇护? 突地,地裂通道中响起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着一个方向而来! 姜四像影子一般悄无声息的出现,手中长刀滴着血,站定姜安身后。 “主子…” 小姑娘拍拍爪子,“漂亮姐姐,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你看怎么样~” 长公主被侍卫层层护着,与姜安遥遥相视,“本宫觉得不怎么样。” 她‘哼’了一声,那可由不得你。 “你,还有这黑市,安安今天都要拆个干净!” “四四!” 姜安不知道有从哪儿摸出个棒子,眼睛泛着亮光,表情凶狠,“揍她!” 姜四拎住主子的后脖颈,将人往后放,放进保护圈里。 “是!” 姜安:“诶?” 她懵了一下,还要往上冲,又被亲卫拦下。 “大小姐,这点人手,就留给属下们活动活动。” 几个月没动手了,有点手痒! 此刻东离长公主带来的人像极了即将要被狼群瓜分的绵羊~ “嗷,那好叭。” 小姑娘乖乖蹲下,手撑着脸颊,背对着战局。 狭窄的地裂中,姜四似乎还存着怒气,招招凶狠。 让你们不让我去找主子! 让你们把我和主子分开! 豆沙了! 还有这个女人… 姜四瞄上被侍卫护着撤走的东离长公主,手中长刀不停,一个又一个,将面前拦路的斩杀。 能掌一国的女人,又是远赴别国,身边怎会只带这些侍卫呢… 两名不知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暗卫一左一右长剑逼着姜四往后退。 他们黑衣黑面罩,倒是与姜四从前的打扮大差不差。 姜四手肘抵着刀背,另一只手握着刀把,对着交叉在身前阻拦的长剑剑身直直劈下去! 那两名暗卫手中长剑转了个方向,朝着姜四的背往下刺。 姜四飞身而起,一人赏了一脚。 看鞋印,鞋码不小~ 这俩人合力,伤不到他,却也能拖延时间,直到东离长公主离开。 背对着战局的姜安出声,“四四呀,漂亮姐姐跑就跑了,先拆了黑市再说。” 她想回东离,北地三州是必经之路,让爹出手就好了呀~ 姜四收了攻势,一巴掌抓住其中一名暗卫的头,重重撞向石壁。 “是!” 第230章 黑市谁开的? 地裂四通八达,亲卫们化整为零,沿着石壁游走在各处。 那些来此支小摊的盗贼凶犯被逼的就像是地道中的老鼠,抱头乱窜。 这些交了银子入黑市的人并不是亲卫的目标,大小姐要找的是这黑市背后之人。 方才姜安与姜四故意被分隔开,这些黑市的打手也有参与。 小姑娘向来记仇,可不能平白被人欺负了去! 黑市出口不断有人往外跑… 此时正值夜间宵禁,巡逻的守城军见有人在街上狂奔,连放三箭示警。 三箭之后,守城军抽出腰间长刀,却没想到更多的人从同一个方向跑出来。 借着火把的光,他依稀能认出这些都是府衙贴了悬赏令的凶贼… “全部拿下!” “遣人去禀了将军,此处有异动!” 两条令下完,守城军眼冒绿光盯上这些‘老鼠’们,这可都是军功啊! 而此时的地裂中没有了其他人在,显得空旷不少。 姜安等人站在一处岔路口,不断有身穿黑衣的暗卫和粗布麻衣的亲卫们从各个方向出来。 他们躬身抱拳,手中长刀上还滴着血,“大小姐…” “通道里没有发现,都只是些普通打手,不反抗的都敲晕扔在那儿了…” “属下在各个岔口都留了暗卫,以防有漏网之鱼。” 回话的亲卫朝后面招了招手,就有人拖着个打手上前。 那人看上去倒是没挨揍,就是神情惊惧,似乎吓得不轻。 “各位爷…祖宗!” “该说的都说了,我真不知道这黑市东家是谁啊!” 他双手作揖,不断求饶,“小的就是个花钱请来的打手,东家有啥事也不可能告知我们啊!” 祈善渊盯着这人的眼睛,问道:“这黑市的地裂四通八达,你们平时怎么巡查?” 打手连忙从怀里拿出块陈旧绢布,双手奉上。 “东家给了图,小的们只要在各自负责的那块儿地方守好了就行。” 姜四接过绢布,先是拿给主子定夺。 小姑娘两根手指拎着这块布平铺在地面,撅着屁股研究。 祈善渊和霍长明他们也凑了过来,几个脑袋挤在一处。 李星桑指着绢布上标注的某个位置,“这是入口,我们进来后沿着这里直走…” 霍长明:“谢将军在这儿去买了酒…诶?” 他们此刻终于发现哪里出了问题。 四个脑袋抬起来,八只眼睛齐齐懵了,异口同声道:“他人呢?” 温则玉:所以,有人想起还有我这号人不? “阿欠!” 脸上沾了血污的谢云山吸吸鼻子,一身锦袍都成了泥球。 他攥着手里抢来的剑,与十几个蒙面人对立而站。 谢小将军呸了一声,吐出血水,暗骂道:“那个该死的酒鬼…” “他最好祈祷小爷不能活着出去!” 居然敢骗他,活腻了吧! …… 姜安看向亲卫,“没有见到谢云山吗?” 亲卫摇头,“属下等人都没看见谢小将军。” “安安…”还在研究地图的祈善渊唤她。 小公子指着绢布上某处空白,“这是我们现在站着的地方…” “这里应该还有一条路,但绢布上没画出来。” 如果黑市东家给打手们的绢布都一样,那这块没画出来的地方应该藏着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东西! 打手抻着脖子看了看,又打量起四周石壁。 方才被拖着来,他已经吓破了胆子,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压根就没来过! 他急急请功道:“小的也没来过这儿!” “往日这里有木板封路,还有蒙着面的人看守,打手和来黑市的人都不能靠近。” 姜安往地裂深处瞧了一眼,这处是个下坡,越往里走越深,也不知道通向何处… “那走吧~” 她迈出小短腿,大大咧咧往前走去。 姜四持刀,跟在主子身后。 亲卫们列好队,挡在大小姐前面。主要是为了开路,再者嘛,也可以防止小姑娘一溜烟没影了~ 越往下越冷,石壁上偶有渗出水汽的情况,四周一片死寂,也不知道此时距离地面多远。 姜四手指触上石壁,眉头微蹙,“前面有打斗的声音。” “诶?” 姜安竖起耳朵认真听了听,睁着圆乎乎的眼睛,“安安怎么没听见?” 霍长明挠头,他也没听见啊! 祈善渊知道姜四对小姑娘不会说假话,他突然说道:“会不会谢将军在前面?” 话音刚落,一支冷箭射中开路的亲卫肩膀。 地裂中实在昏暗,光有火把的光不够照亮,冷箭又来的突然,让人防不胜防。 那人很快就被同伴拖进保护圈里,所有人看向前方严阵以待。 姜安拉着祈善渊他们紧贴石壁,减少亲卫护卫的负担同时也最大程度保证了自己的安全。 小姑娘的眸子落在面对中箭的亲卫身上。 他咬着牙不喊疼,用手生生折断了这箭的尾巴,一只手拄着剑起身,眼中肃杀不减。 姜安的声音很轻,“四四呀,能找到在哪儿不?” 姜四点头,“能。” 她眼睛里倒映着火把的光,倒是让人看不出情绪,“那就抓出来,扎成刺猬!” 小姑娘毫不遮掩的护短行为让亲卫们眼眸发亮。 “是!” 所有亲卫将火把灭掉,地裂彻底陷入黑暗… 呼吸声不断放大,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耳朵变得格外灵敏,更听见剑刃擦着石壁而过的声音,能听见外袍被割开的声音。 “主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有一会儿,又好像很长一段时间。 姜四的声音响起时,亲卫们用火折子重新燃起火把。 出现在他们视线中的是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他们身穿甲胄、蒙着面,身上正如姜安吩咐的那般插满了箭羽。 姜安走到四四身边,前前后后看了一遍,这才放心的接着往前走。 越往前通道越宽敞,与之前的石壁不同,这四周明显有人工打磨过的痕迹,通道两侧还散落着些黑黢黢的石头。 亲卫捡了一块,放在掌心仔细辨别。 “这是…铁石?” 铁石是铁矿中开采出来的原石,经过冶炼之后才是能用做打造武器和甲胄的精铁。 第231章 铁矿? 姜安也捡了一块,“这前面是铁矿?!” 祈善渊眼眸闪过微光,“所以,黑市是假,私自开采铁矿才是背后之人的真正目的。” 他们以此作掩护,想必用开办黑市的名头给府衙和守城军都塞了银两,军防和衙役对这块地方视而不见。 白日里无人经过此处,入了夜又有黑市的吵闹遮掩,便是天大的动静,向来也没人怀疑… 若是前来黑市的人发现,便就地杀了。 一些亡命之徒,何时死、死在何处不过就是时间和运气问题,谁又会在意。 亲卫们面面相觑,就连李星桑他们也有些震惊。 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霍长明呆愣住,喃喃说道:“私自开采铁矿,打造武器甲胄…” 这是有人要造反谋逆啊! 小姑娘扔了石头,很是中肯的点点头,“有志向。” 说完这话,她昂起头去看姜四,眼睛放光,“四四,你说咱们悄咪咪把东西搬回崇州,然后再毁了这儿,怎么样~” 亲卫艰难开口,“大小姐,这些东西目标太大,况且每过一处关卡都需要通关文牒…” 姜安:“那你们怎么到沛州的?” 他们都是府上亲卫,也在护国军编中,私自离开驻地,被抓到也算逃兵。 亲卫:“镖…镖局…” 镖局走一趟镖所需人手甚多,偶有百十人往上,这其中鱼龙混杂,根本经不起细查。 所以镖师们都会给固定路线上的关卡守关将领塞银子,让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都是相熟的镖师,也惹不出祸乱来,还有银子赚,何乐而不为呢~ 而镇国王府在南商养着的这种镖局不止一、两家。 小姑娘一摊手,“这不就得了~” 她嘿嘿一笑,“守城军和刺史不敢多管,出了城别走官道,绕行回崇州不就好啦~” 没想到抓人一趟,还能得些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她可真是个大聪明! “嘭!”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砸在地面上。 小姑娘歪头去看,躺地上的可不就是她找着的谢云山嘛! 谢小公子一瘸一拐站起身,本着打不过就跑、保命要紧、不丢人的想法,他转身… 然后就对上通道里黑压压塞着的亲卫和中间站着的白嫩嫩的小姑娘。 他面上沾了血和土,身上也脏兮兮的,瞧着被打的可惨。 姜安两只手捂上眼睛,默默往姜四后面藏了藏。 高兴过头,把谢云山给忘了~ 谢小将军呲牙咧嘴的动作顿住,手颤巍巍指着小姑娘的方向,嘴皮子扯了扯,似乎想骂人… “你们站着干嘛呢?” 他暴跳如雷,“你进去啊!” 你但凡往里走几步,都能看见他被打得那叫一个惨! 姜安冒出个头,清了清嗓,“这不是商量着搬东西嘛,一时忘了…” 谢云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合着你都没进去呢,就惦记上了?!” 小姑娘理不直气也壮,“昂~” 说话的功夫,里面的人追了出来。 经过谢小将军的努力,这些人已经从十几个变成几个… 姜四一个闪身冲了上去,亲卫们也赶紧抬人的抬人,护卫的护卫。 像是心虚,姜四等人打的更卖力了些。 那边儿打着呢,谢云山拎住小姑娘的耳朵,咬牙切齿,“你跑哪儿去了!” 个死孩子,要不是找她,他才不会撞上这个破地方! 姜安哎哟哎哟好几声,大眼睛滴溜溜的转,“安安也被人劫了嘛,你问渊渊!” 祈善渊点头,“确实是有人故意将咱们分开…” 姜安:“就是就是!” 谢云山:“那人呢,抓到了吗?” 小姑娘:“你怎么被打的这么惨啊?”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谢小将军听着小姑娘的嫌弃当即拔高了嗓门,早就将自己的问题抛之脑后。 “我被打得惨?” “小爷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这些人能被派来看守铁矿,能是什么寻常人? 他们明显训练有素,相互配合起来麻烦的很! 没看见姜四那个家伙都好半天破不开他们的防御嘛! 他和这些人生生耗了两个时辰,还杀了七八个,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 他抬起下巴,小爷身上的伤那都是勋章! 祈善渊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还是小姑娘知道往谢小将军哪处戳最疼啊~ 前面刀光剑影,后方吵着嘴架,可倒是热闹的紧… 等到姜四和其他人解决了这些人已经是半时辰后的事,小姑娘嘴都吵干了。 最后一个人倒下,她扔了手里的棍儿,兴奋道:“可以去看矿了嘛~” 她的弓弩、大刀、长矛、盾牌,还有甲胄!! 姜四从一人怀中摸出块牌子,揣进自己怀里,陪着小姑娘往里走。 里面的空间很大,他们为了省事,直接将冶炼的地方也搬到了地下, 这边搬出来原石,那边儿就给炼了,打造出来直接堆放在另一边。 存放的地方有搬动过的痕迹,想来已经运走过不知道多少,这里剩下的大概够装配一支两万人的军队… 谢云山嘶了一声,摸摸鼻尖。 皇城赤羽军也不过四万人。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姑娘站在大箱子上,嘿嘿一笑。 不管以前这是谁的,反正现在它们都是她姜安的! 她甚至吩咐亲卫将铁矿里用来炸石壁的火药收集到一处。 等搬完了这些东西,再将这地裂毁了,主打的就是一点都不给这背后之人留! 留下亲卫办事,姜安他们也就从出口出去了。 毕竟这么大动作,府衙和守城军不瞎不聋,也该发现异状了… 姜安冒头时,恰好刺史和守城将军也到了。 他俩见是这个小祖宗,竟然还安心些… “见过…大…” 谢云山走出来,刺史刚好要行礼,那狼狈样儿让不小心瞄着的刺史大人瞬间息声。 他脸唰的白了一层,话都说不利索,“谢…谢公子这是?” 谢云山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含含糊糊说道:“没事,摔了一跤。” 刺史:“啊?啊…哈哈哈…摔了啊…” 实在不知道干啥,要不笑一个算了。 第232章 不疼!! 刺史很尴尬,但刺史不能走。 他硬着头皮,看向姜安身后百十来个壮汉,“您这又是…?” 姜安脸不红心不跳开始叭叭,“他们啊,都是老百姓~” 守城将领眼角抽搐,默默偏过头,不去看这小祖宗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 刺史第二次哑声,眼神透着‘睿智’。 你是说这些平均身高七尺、眼神凶悍、手持宽刀的男子都是老百姓? “既…既如此…” 刺史扯开一抹比哭都难看的笑,“那还不快都回家中去。” “都已宵禁,还是不要在街上逗留的好。” 快走吧,祖宗们! 亲卫们点头,其中有那么一两个憨的还想行个抱拳礼再走,却被同伴糊了一巴掌。 浩浩荡荡的人群走远,刺史擦擦脑门上的汗,继续强颜欢笑。 “下官也是听衙役来报,说是这黑市有异动才来一看究竟,既是大小姐在此,那下官就放心了…” 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假话,官袍下的脚早就做好准备,准备一跑了之! 小姑娘:“刺史可别放心啊!” 沛州刺史的脸五彩缤纷,身子僵在那儿,可怜又好笑。 姜安嘿嘿一笑,上前拍拍他的外袍,安抚道:“哎呀,你别害怕,我又没干嘛~” 刺史:您干的还少嘛? 这沛州城都快被您玩碎了! “不过就是我在黑市里丢了东西,还希望刺史和将军能留点人手在这看守。” “我保证,肯定很快就搬走!” 刺史瞧着小姑娘比划出来的那一丢丢,非常不信,“就一点儿东西?” 姜安点头,“嗯,就亿点。” 他与守城将领对视一眼,还是应承下来。 毕竟这小祖宗的身份摆在这儿呢,旁边还有个姓谢的,也没有他和守城将军拒绝的可能啊。 刺史:“下官与将军身担官职,为民排忧理所当然,这就派他们守在附近…” “大小姐放心,下官不会放任何一个人进去,衙役和士兵也绝不会进去!” “直到您找到丢失的东西。” 这意思就是,你派给我的活我干,但是你要干嘛就别告诉我了,我也不想知道,更不想淌这趟浑水! 姜安心满意足,小花猫一样的脸上圆眼眯成一条缝,笑得见牙不见眼。 她对上道的刺史和将军说道:“那就…回去睡觉?” 刺史、将军:“下官(末将)恭送小姐…” 姜安他们离开,刺史和将军安排好留守黑市的人,一番敲打后也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的上马,都回去睡觉了。 就在黑市外围某个角落里,一鬼鬼祟祟的男子打量了几眼后也快步离去。 片刻后,传信的信鸽在沛州城的某个院子中被放飞。 瞧着方向,是京都。 姜安他们回到别苑时,夫子还没入睡。 前厅依旧明着灯,茶炉在炭上温着,那扇未阖的门后老者在灯下看着书卷。 他半垂着眼睛,身上还披着外袍,也不知是睡了还是醒着。 小姑娘从门缝探进个脑袋,细声喊了声,“夫子?” 就在姜安以为夫子睡了时,老者动了动,手上的书卷翻了一页,并未抬头,只是朝门的位置招招手,示意姜安进来。 “不是说去了黑市…” “怎么半夜还把守城军惊动了?” 街上甲胄碰撞声、脚步声,他在院中听得一清二楚。 小姑娘瞪眼,“夫子怎么知道是我们?” 老者拿出个干净帕子,给小花猫擦脸。 出口的话也不知道是夸还是损,“整个沛州城,谁有这个胆量在宵禁之后惊动城防…” “不是你,还能有谁。” “夫子…” 老者抬头,见谢小将军这一身狼狈也是惊了一瞬。 “谢小将军这是?” 谢云山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他一动都掉灰儿,“此事说来话长…” “……” 给夫子讲述完前因后果,他灌了杯茶,“所以…咱们得准备准备,好跑路了。” 知天命年纪的老者放下手中书册,神情并无波澜,淡定的又问一遍:“所以你们是说黑市下面藏着铁矿,有人私造兵器、甲胄,意图养兵谋反…” “而这个人就是当朝二皇子?” 小姑娘蹲在自家夫子旁,模样乖巧。 她举着爪子,严谨的又补了一句,“前一句是安安看见的,后一句是姜四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在姜四身上,看得他是浑身不自在。 只听他硬邦邦说道:“我在守矿那人身上发现了令牌…” 这令牌其实他也不认得,但暗组中的暗卫见过,正是二皇子麾下调动人手的凭证。 毕竟是暗地里的买卖,只认令牌不识人也是正常情况。 夫子抚着胡须,思量半晌,“如此,老朽是该带着你们回崇州去。” 这南商也没有表面上那般安宁,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夫子想的是诸位学子的安全问题,而谢云山想的则是他自己的安全问题! 如今黑市就这么光明正大的被府衙、城防联手给封了。 京都二皇子那边只要不聋,肯定很快就会知道… 那可是一个铁矿,未开采尽的原石天晓得还能装备多少兵马! 可如今被人发现,二皇子不仅要忍痛舍了铁矿,只怕还要自断一臂,将他手下与此事相关的人杀个干净! 依着他那个性子,必然会报复回来… 如今朝堂上与他为敌的明面上只有谢家,这笔账想都不想,肯定要算在太后和丞相谢斯头上。 谢家又不是包子,随别人怎么捏。 谢云山太了解他爹了, 他势必会派人查个清楚,将做了这事的人找出来,扒出更多东西,给二皇子一重击! 谢家的人来了这沛州,那他私自离开守军驻地这事可就瞒不住了,说不定还要被他爹大义灭亲,争取用自己一举扳倒二皇子~ 谢云山抚着自己受伤的心口,啧啧两声,怎一个惨字了得啊! 他的衣角被扯动… 谢小将军低头,对上小姑娘那双圆眼。 “你是不是很疼啊?” “我让四四给你抓个大夫回来吧…” 现在外面宵禁,想看大夫,只能偷摸从医馆里抓一个回来。 姜安说完,姜四从前厅的角落里站出来,那样子就等着主子下令了。 谢云山揉了一把小姑娘的脑袋,死鸭子嘴硬,“小爷我身体好着呢…嗷!” 他抱着自己受伤的腿,眼眶都红了,瞪着这死丫头,“你戳我干嘛!” 姜安很无辜,“你不是说不疼?” 谢云山:“对,不疼!!” 第233章 老天也在眷顾他 桃花源, 被姜安他们遗忘个彻底的温则玉从外面回来,他一路往后院走去,径直进了小院。 阖上院门,他垂头行礼,行的却是东离的礼。 “则玉见过长公主…” 本该离开沛州的长公主如今就坐在院中秋千上,手上捻着从桃树上折下的枝桠。 可惜了,她来的不是时节,看不见这满树桃花。 “起来吧…” “在南商为商多年,倒是委屈你了。” 温则玉缓步走近,立于长公主身前,始终不敢抬头,“为长公主分忧,则玉并不委屈。” “你错了…” 女人笑着,眸中却并无温度。 她前倾着上半身,红唇扯开的笑几分真情几分虚假,或许连她自己都分不清。 “不是为了本宫,而是为了东离。” “则玉言有失,还请长公主责罚。” 温则玉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乖顺模样,很快就让长公主没了逗弄的恶劣心思。 她扔下手中的桃树枝桠,兴致缺缺,“本宫离开后,可发生了什么?” 温则玉:“如您所料,小姐发现了黑市下面的铁矿,吩咐刺史、城防封了那儿。” “属下瞧见二皇子的人已经向京都报信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轻声呢喃,“这才对嘛…” “就是可惜了,安安并不是很想认本宫这个母亲啊。” 不然她此行就真的是完美了! 她与南商皇室向来有瓜葛,不管是谢家和太后,还是如今在朝堂上崭露锋芒的二皇子。 谢家要杀姜寂臣,她帮忙;二皇子屯兵,她也帮忙。 谢家刺杀不成,反被姜寂臣杀了棋子大皇子;二皇子为屯兵私开铁矿,那她就借见姜安的机会,将地点改到铁矿之上的黑市,让小姑娘发现这处,毁了这处! 长公主就这么在南商的地盘上,将水搅得越来越浑。 谢家还是二皇子,谁都别想真正坐上皇位,而南商内政也愈发混乱。 南商越乱,她越开心… 皆是两国再起战,她倒要看看姜寂臣撑不撑得起破碎的南商江山! 温则玉:“小姐还小,等她再大些,自然能明白您的苦心。” 长公主笑容嘲讽,毫不客气的揭开温则玉这番话下藏起来的真相。 “恐怕她再大些,也只会与本宫为敌。” “这孩子被姜寂臣养的倒是不错啊…” 温则玉可不敢说些什么,只能是沉默的站在那儿。 长公主想让姜安成为南商皇帝那般的傀儡,可她从来都不是那样的性格… 小姑娘适合做皇帝,适合做剑指四方的九五之尊! 当然这话温则玉是万万不能说的,因为长公主要的可不是什么天子的母亲,而是那个掌权的。 女人纤细的手伸着,伸到温则玉面前。 她指尖缠绕着他的发丝,语气困扰,“你说,本宫该怎么办呢?” 长公主凤眸眼尾上挑,闪过一抹疯狂,“不然本宫换个女儿怎么样~” 就让姜安去做姜寂臣的女儿好了… 反正自己要的从来只是继承了姜屿川血脉的那个孩子。 只要找到当年南商先帝封姜屿川为太子的诏书,那自己和姜屿川生下的那个孩子便是先太子唯一的血脉! 这个孩子才应该是如今继承南商大统的皇帝! 越想,长公主的笑容越大。 黑夜中,那双凤眸迸发出惊人的光亮,带着吞噬一切的决心。 “本宫还可以换个儿子,两国一统时继承皇位更名正言顺,你说对不对!” 温则玉额头上析出汗水,心跳如雷声,却还是恭恭敬敬回道:“长公主所言甚是。” 他心里暗骂:疯子! 没一个正常的! “行了…本宫也该回东离了。” 温则玉:“恭送长公主。” 快走吧,祖宗! 小院恢复清净后一炷香的时间,温则玉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敢有任何的情绪。 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他缓缓迈开僵硬的步子往屋中挪。 那扇隔绝外界的门关上,他瘫倒在地,丝毫不在意衣袍被地面上的灰尘弄脏。 温则玉用胳膊遮挡起眼睛,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溺水的人上岸,重新活了过来。 回想起之前祈善渊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与谢云山倒是有几分相像。 黑暗中,温则玉笑出声来,笑声凄凉。 这小子没说错,他和谢云山,包括姜寂臣,都很像。 皇家世族,有人站在阳光里,就有人藏身在阴暗中… 世家的公子哥,做了一国细作,常年在异国他乡,白日里是温良的桃花源东家,夜里又是偷窃他国秘密的贼,甚至不知哪一刻就真的死了。 他不愿在那个疯女人手底下做事,可他不愿有用吗? 他的身后还有一族的人… 第二日,沛州城里风平浪静。 黑市附近皆是衙役和士兵,百姓们不敢上前。 可八卦的天性改不掉,加之昨夜守城军的调动声响,如今街上关于黑市已经不知道有了多少版本。 最接近的事实的猜想便是关于姜安的… 那位小祖宗先后拆了酒楼和书馆,虽然赌坊侥幸幸免遇难,可这黑市谁说得准呢~ 别苑中,夫子一早将即将启程回崇州的消息告知诸位学子,大家都在收整行李。 此次回崇州,祈善渊不会随队回去… 他的祖籍在沛州,要留在沛州参加府试、院试和乡试。 祈府的重建还在继续,姜安拜托谢云山买下这座别苑送与渊渊,也好让他继续住着。 她送去地契时,正巧祈善渊也准备来寻她。 祈小公子给小姑娘看院中摆着的那个木箱,里面装着的是他原本要送与小姑娘的生辰礼… 是祈家一半家财。 小姑娘把头摇成拨浪鼓,“安安不要!” 祈善渊眸光微暗,“安安不喜欢?” 姜安:“喜欢啊…” 她最爱金银了! “可是这些是祈家从祖上就开始攒的,安安不能收。” 祈善渊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声音温柔,“若是没有安安,这些东西我一样都讨不回来…” “况且这些铺子、房契田产虽给了你,却还是我在管,安安就等着每年分红就好。” 他身无长物,不能给小姑娘遮风挡雨,现在也就这些俗物能给她做生辰礼了。 姜安却不觉得自己为渊渊做这些,他需要感谢或是其他。 小姑娘笑着,像是天上的小太阳,“我爹将你带回府,你就是王府的人。” “安安帮自己的家人,理所应当啊~” 祈善渊站在阳光下,晒得身上暖洋洋的,唇红齿白的少年郎笑着,卸下枷锁,“我们是家人…” 他在沛州没了家,却在千里之外的崇州又有了一个家,或许老天也在眷顾自己。 第234章 夜探刺史府 入夜,小姑娘又换上那身黑黢黢的衣服。 谢云山养伤,所以这次就只有姜安和姜四两个。 小姑娘走到别苑门口还谨慎的瞧了瞧,并没有发现夫子的身影。 她跳上姜四的后背,从怀里拿出个涂鸦抽象的地图,“四四,走!” 姜四的目光落在这地图上一瞬,默默移开。 还好,他提前去踩了点… 刺史府, 小姑娘和姜四站在屋脊,向下去瞧正在刺史府中巡逻的护卫。 “这也太松散了…” 光是她看出来的布防漏洞就有好几处。 这样松散的巡逻在姜四这些高手眼里岂不是形同虚设? 姜四:“沛州处南商内腹,鲜少有他国细作。” 这般松散也是很想象到的,毕竟日子过得实在太安逸了。 姜安撅嘴,在一排排房子里寻找着什么,“刺史住哪里啊?” “前院?” 姜四:“刺史与妻子感情不错,平日睡在后院。” 屋脊上,小小一只离姜四更近些,表情狗狗祟祟,“这你都知道?” 姜四神情没有丝毫波澜,说道:“属下问了暗组的暗卫。” “嗷,好叭~” 小姑娘咻的从屋脊飞下来,落在院子里,完全不把靠近的巡逻护卫放在眼里,慢慢悠悠往后院走去。 “刺史~” “刺史大人~” “嘿,别睡了!” 咱们这位刺史此刻穿着一身里衣睡在他家夫人的床榻上。 他半梦半醒,耳边传来的唤声让他想起小祖宗那张脸。 刺史咂巴咂巴嘴,又换了个方向接着睡,心里还不忘嘟嘟囔囔,怎么做梦也能梦见这祖宗! 站在床榻边的一大一小两个影子面面相觑。 姜四抬起手中长刀,“主子,要不属下给他弄醒?” 小姑娘体贴的摇摇头,“不行,别吓着他夫人。” 此刻背对着他俩并且惊醒的刺史:你俩还怪贴心! 姜四听见床上人突然加快的心跳声,垂眸看了眼还在装睡的刺史。 他没有再说什么,由着主子玩。 姜安悠悠说道:“刺史,你再不醒,我可要把你这刺史府给拆了~” 床上人一个翻滚,动作行云流水的‘啪唧’跪在地面。 姜安和姜四默契的后撤一步,这才没被砸到。 只见刺史手捂着膝盖,脸色疼到涨红,“醒了…下官醒了…” 可别拆我的刺史府啊! 他怕夫人惊醒,做出请的手势,谄媚一笑,“祖宗…不是…” “小姐,你看咱们去前厅聊?” “下官命人给您备上茶水糕点,您饿不?” “下官再让厨房做点膳食…” 要不说,你能做刺史呢… 姜安招呼着人起来,往外间走去。 “安安又不是来找麻烦的,说几句话就走,你别害怕呀~” 刺史擦擦脑门上的汗,接着拍马屁,“小姐来下官府邸那是下官之幸事,怎会害怕呢!” 小姑娘嘿嘿一笑,“我来找你,是有几件事想麻烦刺史…”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问了句,“小姐是想杀人放火?” 姜安瞪眼,“才不是!” “我是那样的人嘛。” 对上刺史的眼睛,她声音越来越小。 “那可是有人冲撞了小姐?” “小姐只管告诉下官名字,下官明日就给他抓…” 姜安:“不是…” 这下刺史没词儿了,他立在那儿绞尽脑汁的想。 心中暗骂:这年头的官是越来越不好做啊,真想告老还乡!! 再让他猜下去,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出来… 姜安:“我明日就离开沛州,与我常在一起的祈家公子会留在沛州参加考试,要麻烦刺史让他在沛州书院入学。” 姜四从怀里拿出厚厚一沓银票,搁在桌上,往刺史的方向推了推。 小姑娘接着说道:“这里是一万两银票…” “只要渊渊还在沛州,往后每半年就会有人给你送一次银票。” 姜安出手便是万两,纵使沛州富贵,刺史拿到的油水多,这万两也不是个小数目。 可他此刻满脑子都是这小祖宗终于要走了! 终于要走了! 她要走了,啊哈哈哈哈… 他应承的痛快极了,一年两万两完全没有姜安明日就离开沛州来的诱惑大! 小姑娘咧开嘴笑,笑得像是个小狐狸,自己的钱可没有这么好拿。 她接下来的话差点让刺史指天发誓, “若是让我知道渊渊受了欺负,那我可是会再来沛州的~” “小姐放心,从今日起祈小公子便是下官的忘年交,在沛州谁也不能欺负他去!” “还有一件事…” 刺史此刻非常激动,恨不得当场跳一段,“小姐尽管吩咐!” 姜安让他现在就派人将黑市外守着的衙役和士兵调离,并且驱散黑市附近住得近的百姓。 “我丢的东西不好找,估计动静会大些…” 姜四:是得大些,用火药炸,动静可不大吗! 刺史义正言辞说道:“小姐尽管去找,这黑市本就不合律法,下官早就想将其关了!” 虽然黑市背后之人每年都给他和守城将领进贡三千两,但那又怎么样呢,这小祖宗明天就要走了!! 姜安:“有刺史这话,那我就放心了~” 回头让亲卫再多放点火药,保证让那铁矿再也挖不出来! 她想说的都说完了,刺史也派了人去黑市那儿。 办完了事,小姑娘朝他摆摆手,“那我走了,你接着睡吧~” 刺史赶紧躬身去送,垂下的头遮住了他扯到耳根的笑。 “下官,恭送大小姐!” 这句话说的可太有精气神了,好像整个人又活了过来一样。 黑市那边人刚撤走,亲卫们就一窝蜂涌进黑市中。 正所谓一回生、两回熟… 他们搬起那些箱子来,速度快的很! 鸡刚打鸣,黑市就又重归平静,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从深处蜿蜒伸出来的引线吧… 北地学子的马车驶出城时,一声巨响叫醒了整个沛州城。 还没睡醒的刺史大人感受到床板的颤动,一个鲤鱼打挺起来,抓起他家夫人就往外跑。 “怎么了?地动了吗?” 衙役从府门一路跑进后院,人未到,声先至。 “大人,黑市那边…塌了!” 那么大一个坑,赫然出现在城郊! 刺史机械转头,耳边又响起小祖宗临走时那句,‘动静有点大…’ 他并未说话,挥挥手让衙役退下,呆滞进屋。 夫人抓着他的衣袖,“老爷不去看看,万一有百姓…” 刺史:“夫人放心,没人伤亡。” 他早就听了姜安的吩咐,将百姓都驱赶走,压根就没人在那儿。 真正受伤的就只有你家老爷一个人! 沛州城的某个角落,信鸽从京都飞了回来。 那人拆开信筒,上面只有简单的一个字,‘舍。’ 他神色复杂,好像有人已经帮他把活干完了… 第235章 回家 沛州那边的情况传到崇州已经是七日之后。 彼时姜寂臣正在裕福楼,同行的还有胡晏等人… 包厢门口守着的观砚手中执信件进了门。 男人坐在主位,掀起眼皮瞧了看,“沛州的?” 观砚:“回王爷,是七日前的消息…” 而且不是从大小姐那儿送来的,是亲卫。 他下首的老狐狸嘴角噙着笑,“说起来,今日应该是安安的生辰吧。” 霍朗接过他的话,小声嘀咕,“要不你猜为啥王爷把咱们都叫来喝茶?” 还不是自己一个人待在王府‘伤春悲秋’了~ 姜寂臣横他一眼,接过观砚手上的信展开。 越看,他的眉头皱的越紧。 这样子,倒是让胡晏更好奇了。 “安安在沛州做的事情可不少,还有什么事能让王爷这么发愁?” 有北上的文人都说那南地出了几个响当当的少年,说假以时日定是南商之栋梁! 王爷看完了信,直接扔进了煮茶的炭火炉子。 他声音沉沉,语气中多少有些意外,“亲卫传信来说阿安他们七日前已经返程了…” 霍朗:“怎得突然返程,不是要等到十月才回来吗?” 而胡晏就想得更多一些,突然提前返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游学一事有变故?” 姜寂臣摇头,“夫子那儿没事发生,是阿安在沛州发现了一处私开的铁矿。” 神经大条的霍朗刚松一口气,“没变故就行…等会儿…” 他掏掏耳朵,上半身往前探了探,离着姜寂臣更近。“发现了啥!” 胡晏可太了解小姑娘了,从来都不是老老实实待着的主儿! 他眼神晦暗,明显不信,“就只是发现?” 姜寂臣淡定给自己斟了杯茶,“从铁矿里带出来能装备两万精兵的武器和甲胄,已经在北上的路上了。” “阿安还把矿炸了。” 屋中传来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霍朗激动的大喊一声:“干得漂亮啊!” 老狐狸也是摇头失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可要派人去接应他们?” 毕竟是做了这么大一件事,铁矿背后之人若是发现姜安,定是要报复的。 姜寂臣:“阿安一路皆有暗卫、亲卫随行,况且…” “以二皇子那个猪脑子也想不到是她。” 居然是二皇子的铁矿?! 胡晏还是有几分震惊的… 正如姜寂臣所言,此子根本就不是个能担大任的,私开铁矿、养兵马一事,怎么看都与他贴不上边。 “怕是二皇子的背后还有人。”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掌搁置在矮桌,指尖叩动。 “东离长公主…” 南商朝臣大半以谢家老太傅和丞相谢斯为首,剩下的二皇子一党中也没有这般有胆量的人在。 太妃还做着她的春秋大梦,不可能与二皇子结盟。 这么看下来,就只有东离长公主会与他结盟。 毕竟她非常乐的瞧见谢家和二皇子两败俱伤! 胡晏:“二皇子那边儿管吗?” 姜寂臣不屑一笑,笑容桀骜,“随他折腾吧,还能翻了天不成。” 一个连他闺女都斗不过的人,再努力、勤奋,又能怎么样呢… 他起身,往外面走去。 霍朗茫然,“王爷,茶不喝了?” 姜寂臣没回头,听着声音,心情像是不错,“不喝了,本王先回府。” 他闺女要回来了,他得回去抓紧处理公务。 霍朗磨磨蹭蹭起身,看向胡(孤家寡人)宴,“那我可去找我家夫人了~” 胡晏端起杯子,嫌弃看他一眼,“赶紧走!” …… 今日是姜安生辰,原本应该在马车里养伤的谢云山骑上马一人往前去找附近寻住在这荒郊野岭的农家。 生辰,就算来不及准备生辰礼,长寿面也总是要吃的! 半日之后,他拎着冷掉的面条回来时,小姑娘也是特别给面子的全都吃光光了~ 从南地北上崇州,与当初游学时还是不一样的,大家们虽然嘴上不说,却也瞧得出归心似箭。 一个多月的行程硬生生缩成不到一月… 入了崇州地界那日,正巧下了初雪。 谢云山在马上百无聊赖,他嘴里叼着个草根儿,神情放松。 还是这儿更让他觉得舒服啊~ 他看向远处,眸子微眯… 只见谢小将军拍拍姜安那辆马车,声音张扬,“小姑娘,你爹来接你了。” 初雪时的崇州白茫茫的,远处那一片战马和黑甲士兵还挺醒目。 那可不就是迎接闺女回来的镇国王爷… 谢云山啧啧两声,瞧着阵仗,足足带了有五千黑甲骑兵。 “我爹来啦!” 小姑娘探出个脑袋,朝着远处挥手。 声音吸引了其他马车上的学子,他们纷纷探出头张望。 马车不断前行,看得也就越发清楚… 一身银色轻甲、里着墨金袍子的王爷,身下同样挂了铁甲的战马嘶鸣。 他身后是数以千计的骑兵列队而站,长枪上红缨醒目。 姜寂臣看着驶近的马车,勾起抹笑来。 他虽困于崇州,可也会用自己的方式迎接闺女… “驾!” 战马向前。 小姑娘钻出马车,赤衣像一团火奔向她爹。 “爹呀~” 她张开胳膊,圆眼闪着细碎的光,“抱~” 姜寂臣将小姑娘捞上马,她黏黏糊糊的抱上去,满满的都是对她爹的思念和依赖。 “我好想爹呀~” “爹有没有想安安啊~” 王爷单手抓着缰绳,面上笑意温柔,哪里还像什么冷面阎王,妥妥就是个女儿奴! “想…” 简单的一个字,散在这场崇州的初雪里。 他向来不是个张扬的性子,这般诚恳的表露情绪,还是第一遭。 怀里的小姑娘咯咯笑,笑得停不下来。 这笑声好像会传染,就连努力绷着脸给护国军撑脸面的骑兵们面上都笑开。 姜寂臣戳戳闺女,眼神宠溺。 “咱们回家。” 他的话音落下,骑兵将游学的车队拥在中间,往崇州城里走去。 第236章 她真是我娘? 从南城门入城,五千骑兵,浩大的队伍并没有引起百姓恐慌。 他们动作熟练的将小摊挪到最里面,笑着与马背上的姜安打招呼。 “大小姐回来了…” “南地好玩吗?” “大小姐游学回来了!” “……” 这个时节的北地已经冷起来了,初雪那种冷空气的味道混着街上各色吃食的味道,还有令她舒心的亲切交谈说笑声… 小姑娘待在她爹怀里,也开心的回应,记性颇好的她甚至能叫出这些再平凡不过的百姓的名字。 马背上,她也不老实,叽叽喳喳说着,引得姜寂臣的战马骏风不住甩头,马蹄子敲着青石板… 姜安小手拍上马头,“哎呀,你老实点!” 骏风:…… 闺女‘左右逢源’,她那不爱说话的爹绷着个脸目视前方。 (作者:社恐的爹,社交恐怖份子的闺女…) 就连谢云山和护卫们都被热情的百姓们挤到后面去了。 从城门口一路到镇国王府,怕是姜安还没进家门,整座城都知道这小祖宗回来了… 王府门口,孙管家早早就带着府中下人等在那儿。 没有跟去南地的酿酿静静站在他身旁,一眼又一眼去瞧街上。 “驾!” “孙管家,酿酿~” 姜寂臣身后没了黑压压一片的骑兵,只剩下姜四几名护卫和同样护卫打扮的亲卫。 当然还有咱们谢小将军~ 骑兵被派去送学子们回家,然后归营。 小姑娘下了马,哒哒跑过来,一只手牵上孙管家,一只手牵着酿酿,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她拱着小屁股,晃晃悠悠的,两条小细眉毛飞舞,“想不想安安呀~” 孙管家一张老脸笑成菊花,仔细端详着小主子。 他语气心疼,“小主子都瘦了,是不是南地的饭菜不合胃口啊…” 听到全部的谢云山凑近了王爷,意味不明道:“王爷,您这管家明日里能看清账本吗?” 这什么眼神?! 姜安瘦了? 你倒不如说沛州刺史这几个月瘦了一大圈呢! 姜寂臣斜他一眼,下逐客令,“去后院领你的侍卫去…” 谢云山左右瞧瞧,这才想起从回来就没见他家云毅啊! 他点头,“是得去找云毅…” “记得给我留饭啊!” 看着谢云山走远,王爷再回头时,他宝贝闺女早就没影了~ 姜寂臣挑眉,骂道:“小没良心的。” 也不知道是谁去接的你,都不知道等等她爹吗! 嘴上说着,他还是分外诚实的追上小姑娘和孙管家。 今日的晚膳,姜寂臣定在了闺女的摘星院… 他知晓小姑娘刚回来,定是要去摘星楼上数数自己的宝贝。 当正言、正律搬来那一箱祈善渊送的生辰礼,他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姜寂臣瞧了几眼,把满屋乱窜的小姑娘逮到自己身边。 不明所以的姜安怀里还抱着被揉成大毛球的狐狸崽崽。 “爹,怎么了?” 她怀里的狐狸朝姜寂臣伸了伸爪,“嗷~”(救命!) 王爷两根手指捏着这碍事的狐狸的后脖颈扔了出去。 他状若无意的问道:“祈善渊送的生辰礼,阿安可还喜欢?” 小姑娘皱巴起鼻子,眼睛滴溜溜的转。 好像闻到醋味儿了诶~ 她抱上她爹大腿,“喜欢啊~” “但是安安肯定是最喜欢爹送的生辰礼呀~” 姜安胖爪招呼着正言,从他手上接过个小木盒,“这是渊渊托我给爹的…” “他说是谢礼。” 心情舒畅了的小心眼王爷接过木盒,打开。 里面装着的是一枚印章。 一枚祈家钱庄的印章,印章下压着的还有一封信。 信中只有很简短的几句话,一是祈善渊的感谢,二则是承诺… 祈家日后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商贾! 姜安没有打开过木盒,不知道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她踮着脚尖,大眼睛好奇,“渊渊写了什么呀?” 姜寂臣轻笑,戳戳偷看的小姑娘。半开玩笑道:“他让本王给他留着院子…” 他阖上这木盒,交由观砚。 这小子野心倒是不小… 按照常理,祈善渊没有必要向姜寂臣承诺什么让祈家成为天下闻名的商贾。 当初他们的约定就只是他护他几年,给他复仇。 如今祈善渊的意思是在明晃晃告诉王爷:你有五十万大军,他日翻身为帝,掌天下钱财的祈家将会是你最好的助力! 姜安再瞅瞅木盒,“真的吗?” 姜寂臣低下身子,眼含笑意,“怎么,不信爹?” 小姑娘撅嘴,“谁让爹把我当五岁骗~” “在南地,祈生来的时候可是什么都没带去…” 渊渊的家当如今都还在王府,似乎他留在南地就只是一次远行,怎么还都是要回来崇州的。 渊渊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爷眼底闪过精光,将椅子让出些给闺女坐。 他低头去看她,亲昵的与寻常家的父女没什么区别。 “你倒是聪明。” 小姑娘抬着下巴,小表情傲娇,“那是~” 姜寂臣略微思索,说道:“那你告诉爹,在沛州长公主见你都说了什么…” “爹就告诉你,祈善渊的信里说了什么,怎么样?” 提起那个女人,姜安脸皱巴成包子。 她挨近了她爹,悄咪咪的样子有些憨,“爹呀,那个长公主是不是…脑子不太好啊?” 姜寂臣神情一怔,嘴角的弧度没压住,“阿安怎么这么说?” 小姑娘将黑市发生的所有全都讲给她爹。 她与长公主相遇之事,无论是夫子还是谢云山,都不知道。 憋了许久的小姑娘倒豆子一样,小嘴叭叭,停不下来。 说完了,姜安捧着杯热汤,大眼睛瞅着她爹,“爹呀,她真是安安的娘吗?” 姜寂臣抚着小姑娘的头顶,对上她那双透亮的眸子,轻声应着,“嗯。” ‘啪唧’~ 是姜安心碎的声音~ “哎…” 小姑娘叹气。 姜寂臣:“阿安若是不喜,不认便好,不用烦心。” “你只管自己高兴,便是不认,有本王在,旁人也绝不敢说些什么!” 第237章 真正受伤的只有树 姜安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安安不是为这个烦心呀~” “她是安安生母没错,可世间百态,总有一种不是母慈子孝…” “我与她隔着国仇,隔着将士,认与不认都无甚区别。” 她是长公主生下的,这点谁都改变不了,她姜安也不觉得有个敌国长公主的母亲让自己多难做。 出身她选不了,天下人谁以此来指责她,她也是不怕的! 也别忘了,她的父亲是南商的并肩王,她是爹养大的,学的、识得是南商的字,南商的律法。 生母是东离长公主又如何,她的家在南商,在崇州。 小姑娘歪歪头,“再不济,让东离变成南商的,不就好了~” 姜寂臣目光灼灼,面上笑意随着闺女的话越来越大,直到她这句‘让东离变成南商的’说出,屋中传来爽朗笑声。 这笑声让廊下守着的观砚等人侧目,也让带着小厮送膳的孙管家停下步子。 他摆摆手,“将饭菜送去小厨房,先热着吧…” 向来主子和小主子此刻不急着用膳。 “阿安说的有理,若是天下人议论,那就打下东离,堵上他们的嘴!” 此刻的姜寂臣眼眸发亮,周身荡开肃杀气势。 姜安的话或许是一时意气,可姜寂臣却是真的想这般做… 从六七年前那场大战开始,他便想了。 “那你告诉爹,为什么叹气啊?” 小姑娘瞧着她爹这张俊脸,有点忧愁,“东离长公主虽然长得好看点,可她比爹大呀!” 她扒拉着手指头,“爹今年几岁,她几岁!” “你怎么能喜欢她嘞!” 她晃悠着脑袋,好好的爹,咋不长眼睛呢! 姜寂臣挑眉,“我?喜欢她?” 放屁! 我怎么不知道! 他捧着闺女的脸,又问了一遍,“谁和长公主有的你?” 姜安脸上的软肉挤在一起,眨巴着圆眼,小手探上她爹的额头。 “爹呀。” “没发烧呀,怎么傻了嘞?” 王爷松开闺女,轻咳一声,“可能是吹风吹风寒了…” “那叫府医?” 姜寂臣起身,没了支撑的姜安差点王八翻壳。 他往屋外走,“没事,爹再去吹吹就好了。” 重新爬起来的小姑娘抠抠脑壳,看向留在屋中的酿酿,“风寒是这么治的吗?” 酿酿转头去看窗边放着的珊瑚,心里默念:这花开得真好~ 得不到回答的小姑娘持续茫然,而出门吹吹风的姜寂臣此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他以为东离长公主将事情都告诉小姑娘了… 没想到告诉是告诉了,却只告诉了一半。 “主子…” “您怎么出来了,也披上件遮风的。” 孙管家从观砚手中接过大氅给姜寂臣穿上。 他向后瞧了瞧阖上门的屋子,半是庆幸半是委屈说道:“本王还以为阿安知道了。” 从今日晨起去接小姑娘的时候他就很忐忑,这种心情也是很久没有了… 孙管家垂手立在一侧,“主子不必担忧…” “祈小公子尚且与小主子无血缘,却还不是被视作家人。” “可见小主子心思通透。” “便是有朝一日她真知晓了,您也还是她敬重的父亲。” 这是不会变的… 因为她是姜安,不是旁人。 “本王自然知道…” 可他还是会担心,担心自己捧在手心上的小姑娘有一天就不叫他‘爹’了。 “爹呀~” 火红一团扑上来,姜寂臣心神不宁,居然半点没察觉。 他眼底闪过惊讶,抱起小姑娘,掂了掂重量,“看来这功夫精进不少,爹都没发现你。” 小姑娘嘿嘿一笑,拍拍小胸脯,“安安长大可是要和爹一起保护大家的,当然要努力呀~” 她眼巴巴看着孙管家,“能吃饭了嘛?” 孙管家笑着调侃,“哎呀,咱们的小将军饿了呀,老奴这就吩咐他们上菜去!” 领了云毅回来的谢云山刚进院子,扬声道:“孙管家怎么知道小爷饿了。” 他神采飞扬的,“今天都有什么菜啊~” 姜寂臣白他一眼,“没菜,只有胡饼。” 烦人! 主子走开了,孙管家笑眯眯的对谢云山说道:“小将军快进屋吧,主子今早特意吩咐了,都是您和小主子爱吃的。” 谢云山一听,颠颠跟上王爷,欠欠儿说着,“哎呀王爷,听说有我爱吃的菜呀~” 姜寂臣在前面,淡淡说道:“嗯,补偿你差点被你爹抓回去。” 一提这个,谢小将军嘴角抽搐,瞬间闭嘴。 世界都安静了~ 用过膳,小姑娘悄咪咪看了她爹一眼又一眼… 姜寂臣放下筷子,“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了?” “嘿嘿~”姜安讨喜的笑。 她手指缠绕在一起,说道:“安安想学骑马…” 姜寂臣:“明日本王让霍朗挑个小马驹送来。” 姜安撅嘴:“小马驹太小啦,一点都不霸气!” 王爷看她,心中隐隐有了猜想。 “那阿安想要什么?” 小姑娘呲着口白牙,“爹呀,我看西苑的大猫就不错呀~” “骑虎还是骑马,不都差不多嘛~” “噗!咳咳咳…” 谢云山一口茶不忍住,赶紧摆手,跟这小祖宗撇清关系,“不是我啊,她自己说的!” “我不知道!” 姜寂臣嫌弃。 他给闺女擦了油汪汪的爪子,悠悠说着,“想骑可以,先让人照着白虎的身量打副鞍出来…” “你得保证,把白虎放出来,姜四必须得在你身边。” 皇家的暗卫,身手万里挑一,就是个白虎,应该也能打死。 重新回了自己树上的姜四揪下片叶子,扔向在另一棵树上蹲着的姜九。 姜四:你主子真不是人! 姜九:又不是我主子要骑老虎。 他也从树上薅了片叶子往姜四那儿丢… 离着不远的两棵树,叶子嗖嗖乱飞,像是刀一般锋利,钉在树干上。 廊下的正言用胳膊戳戳他哥,茫然道:“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新型的比武嘛?” 正律把倒霉弟弟的脑袋推回去,抱着刀,冷漠道:“不知道。” 屋里,谢云山默默给王爷竖起根大拇指,有闺女你是真宠啊! 老虎也是能随便骑的?! 快乐的姜安又快乐了,绕着她爹又蹦又跳的。 第238章 他怕个屁! 给白虎量尺寸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活。 玄铁笼里,白色的大猫烦躁踱步,眼睛瞧着驯兽师身后带来的那些人,似乎在看自己的晚饭。 驯兽师往笼里扔了只烧鸡,尝试和这暴躁的祖宗沟通。 “大小姐从南地回来了…” “这些人都是听大小姐的吩咐,来给你量尺寸的。” “到时候你就能从这笼子里出来了!” “还有这烧鸡…” “这可是正言侍卫特意和沛州酒楼里的厨子学的,保证好吃!” 白虎迈着优雅的猫步靠近,先是闻了闻烧鸡的味道,然后张开虎嘴… 就听见骨头嘎巴嘎巴的响。 驯兽师身后的匠人们害怕到疯狂吞咽口水。 “吼~” 它来到笼子边缘,前爪拍了拍地。 想让它配合,一只烧鸡可不够! 驯兽师能听懂一样,笑着打开身侧的木桶。 里面满满装着的都是烧鸡。 “今天,烧鸡管够!” 白虎趴下,前爪交叠,一张虎脸生生看出来笑模样。 大猫:不错,这铲屎官上道~ 吃饱了的老虎和体型大点的猫主子没什么区别,翻着肚皮,四爪朝天,大大打了哈欠。 驯兽师开了笼子,先一步踏进去。 他招呼着身后办事的几位,“快进来啊!” 匠人门擦擦脑门上的汗,深吸一口气壮胆,心里默默嘟囔着:加钱!必须得加钱! 而这个时候,嚷嚷要骑大猫的小祖宗正背着个小布包准备出门去。 在沛州时,夫子给他们留了课业去学自己想学的东西。 如今已然回到北地,也到了检查课业的时候… 姜安拍拍小布包,里面鼓鼓囊囊、沉甸甸的,都是自己连夜画出来的,对北地的规划,还有她的小金库~ 昨夜画图纸的时候,她爹还陪着一起。 别说…要是没有小姑娘在一旁亲自讲解,姜寂臣还真看不出来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马车停在门前,赶车的是正言,正律骑马,带了一队护卫在马车后。 姜安一蹦一跳出现在府门,身后还跟着依依不舍的老父亲。 姜寂臣揉揉闺女的脑袋,“真不用爹跟着?” “爹还要忙军营的事情,安安自己可以哒!” 老父亲压下眼底的不舍情绪,“等阿安结束,爹去接你回家。” 小姑娘眼眸亮晶晶,举着胖爪,“晚上想吃肘子。” “好,一会儿本王就去吩咐厨房。” 姜安踩着矮凳爬上马车,还不忘朝她爹摆手,“安安走咯~” 站在朱红大门前的王爷无奈笑着,关心道:“快合上窗,天冷…” 马车晃悠悠离开,他这才重新进府。 往书房走去的路上,姜寂臣还吩咐观砚,让他派人去小姑娘那儿盯着点。 她想做什么,多行方便,别让人坏了他闺女的兴致。 “京都那边最近有消息过来吗?” 观砚呈上一封信,回道:“铁矿一事,二皇子和谢家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还打死了一名官员。” 姜寂臣执笔的动作一顿,有些惊讶,“动手的是谁?” 观砚:“是谢太傅门下的学生…” “如今人已经在大理寺了,只是二皇子那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言官也多次在朝堂上指着丞相骂。” 可以说,死的这名官员将这场矛盾激发的更深! 王爷手上这封信便是大理寺卿送来崇州的。 此时,不管是以太后为首的谢家还是二皇子那儿,都等着大理寺拿出个章程来。 这杀人的太傅学生如何处置,怎么处置,从轻还是严遵南商律法。 大理寺卿如今是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两头都得罪了… 他的信上说,已查明死的官员并不是被打死,而是被人下了毒! 如此,便是有人预谋挑动朝堂动荡。 只是这证据不能从他大理寺卿手上递给任何一方,这才写信来了崇州。 算是想从姜寂臣这儿求一解法,也算是想让他将这次朝廷动荡安抚下来。 姜寂臣看完,骨节分明的大掌拢了宽袖,将薄薄的信纸放于燃着的蜡烛上。 信纸燃烧,他狭长的眸子映着火光,让人捉摸不透。 “观砚,替本王写个折子…” 观砚躬身应是,又看向王爷,“王爷,折子上写什么?” 姜寂臣:“就写前几日东离的长公主试图从咱们南商的边界回国,被本王发现…” “经查实,这长公主是从南商南地回来。” “对了…” 他掀起眼皮,嘴角的笑玩味,“别忘了做好证据,一起送去京都。” “一国掌国公主,怎么能私自来别国呢,这事儿还是得让她做出解释才行。” “递折子记得按规矩来,先交由中枢官署,本王虽为并肩王,也不能不按章程来。” 观砚嘴角抽搐,接着应是。 您给皇帝上书的折子都不是自己写的,还讲章程?! 京都的那些人都不是个傻的,就算不太聪明,多想一会儿也该想明白了。 王爷这折子就是明晃晃给谢家和二皇子看的… 让他们瞧瞧,自己是怎么被他国公主耍的圈圈转的! 至于造假的证据,姜寂臣完全不担心。 虽然证据是假的,可人到了南商南地这件事可是事实~ 折子写好,观砚并没有第一时间派人送走,而是又问了一句。 “王爷,如果他们查长公主时查到咱们大小姐,要派人清扫一下吗?” 姜寂臣没抬头,随意摆手,“随他们去。” 清扫是清扫不了的,毕竟小姑娘在沛州闹得人尽皆知… 忠顺侯府端都端了,铁矿炸也炸了,两万铁甲和武器如今也都运回崇州了,就连他闺女都回家了。 他怕个屁! 他本就与京都不合,闹再大,又能怎么样呢,杀他吗? 姜寂臣嗤笑,他们还没那个胆量。 不过就是些不疼不痒的小招数,权当解个闷了。 观砚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行礼告退,“属下这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去折子!” 八百里加急,那就要去护国军主营调了斥候,快马回京。 此事先是经了胡晏的手,才能送到掌管斥候的将军手中。 胡晏何等聪明的人,只单单一个折子便能瞧出里面的端倪。 他亲自将事情吩咐下去,起身离开营帐,随观砚一同回城。 马车往城里去,老狐狸路上还不忘去裕福楼买了两壶好酒。 观砚瞧着,便说了句,“军师,府医不让您喝酒…” 胡晏挑眉,手上拎着酒不撒手。 “你不去管你家王爷,反倒管起在下来了!” 第239章 想要富,先修路 东离的长公主入南商,还是从北地三州来的,他姜寂臣不压着就算了,还捅到了京都去。 这往小了说不过是件平常事,往大了说便是他戍边不利,可是要遭斥责的! 京都里就是些豺狼虎豹,怎么还能把自己往人家嘴里送呢! 大理寺卿来信求上门,帮也就帮了,可怎么也不该以身入局! 姜寂臣所做一切在谋士胡晏眼中那就是鲁莽、狂妄至极! 观砚咧嘴,嘿嘿一笑,“属下哪敢啊。” 他侧了侧身子,给军师让开条路,“我给军师拿矮凳去,您上马车…” 您行您去,我可不敢~ 胡晏到王府时,正巧正午。 前厅摆好了饭菜,姜寂臣就等在那儿… 老狐狸放下酒壶,瞧着那多出一副碗筷,悠悠说道:“看来王爷是知道在下要登门了。” 姜寂臣净了手,将一盘清煮的时蔬往他那边儿送了送。 “和本王就别这么阴阳怪气了…” 胡晏才不管他,甚至都没等着王爷先动筷子,就自顾自倒了杯酒喝起来。 “王爷连京都斥责都不怕,在下可不敢。” “山高皇帝远,他在京都骂娘,本王也听不见,管他干嘛。” “你啊,就少用点儿你那脑子…” 胡晏额角直跳,他拧着眉,轻叹一声。 “王爷和在下还不说实话?” “大理寺卿一事,您能插手的地方多了去,偏偏要把东离长公主来南商一事单拎出来…” “还不是因为她去沛州见了安安!” 他这就叫蓄意报复! 姜寂臣淡定端起酒杯,主打一个死犟。 胡晏闭了闭眼睛,转而说起他此行的目的。 他可没这么闲,为了谴责王爷还单独跑一趟。 “既然您都这么做了,大理寺卿那儿就多坑些好处…” “毕竟名义上是为了帮他解困,王爷才上书的。” 王爷侧目,嘴角勾起笑,“那可是你世叔…” 老狐狸瞧他一眼,“王爷喝多了吧,我就是个小小军师,可不认识什么大理寺卿~” …… 学堂, 学子们的堂上课程在南地游学前就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安心准备科举考试便好… “铛铛~” 堂上,正言、正律两人将他家大小姐画的图展开。 学子们凑近了看,半天也看不出名堂。 霍长明指着图纸上一处长着四只脚的鸡,瞪大眼睛,“这鸡好生奇怪!” 还有一位学子指着图上画的四四方方的砖头,“这处店铺是做什么的,烧窑吗?” “你这不对,明明这里才是烧窑的铺子!” “……” 小姑娘鼓起脸颊,胖手叉腰,“什么鸡呀!” “这是马!” “这可是我照着我爹的骏风画的!” 李星桑嘴角抽搐,补了一句,“那骏风知道吗?” 知道它变成四只脚的鸡了吗? 眼看着小姑娘要咬人,一旁旁观的夫子赶紧安抚。 “好了,先让安安说完。” 学子们瞬间老实下来,齐声应着。 姜安朝他们哼了一声,傲娇的挤进学子堆里。 她小小一只,站在少年郎堆里,从容的侃侃而谈。 “北地衔接漠北、南昭等国,与这几国的气候皆有相似之处…” “他国生长的作物,在北地也能生长。” “我们可以买来种子,自己尝试耕种,然后再运往京都或是南地等地售卖。” 关于这件事情,李星桑是最有发言权的。 他父亲就做着从他国买来各种物件运回南商售卖,低价购买再高价售卖,若是没有路上的损耗,岂不是要赚翻了? 他很快就接上小姑娘的话,甚至如数家珍般将几国盛产什么、南商的人有最喜欢买什么一一说出了出来。 “还有书馆…” 姜安指向被学子们误认为是烧窑的铺子画样,“南地文人侠客如此之多,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书馆和造纸的兴盛…” 她在沛州时研究过书馆,还差点把人家店给拆了。 “沛州的书馆更多的是圣贤书,但是售卖最好的却是话本和野史…” 小姑娘笑着,话语中尽是骄傲,“南地的豪侠故事哪里有咱们崇州多!” 将军征战的故事,北地的孩子可是从小听到大,多的是东西可以写! “还有这处…” 她的手滑到那处被霍长明认作是生了四只脚的鸡。 普通人家里一般用不到马匹,也买不起,偶有急用,去租赁便好。 皇室的马基本是都是漠北或是苍漠所送,一般不会单独采买。 剩下的富贵人家想要买马,都是托了伢子来北地,再过边关到漠北购买。 费时费力不说,伢子总要等到买马的多到足够他跑一趟时才会动身。 若是他们能在北地圈起一块地饲养漠北来的马匹,届时各地需要多少,一封信的事儿~ 李星桑:“可我们去哪里弄那么多的马?” 小姑娘嘿嘿一笑,“漠北公主啊~” 她每年都会路过崇州,届时找她谈不就好了。 姜安的宏图若是有朝一日当真能兴盛起,那北地或许真能变成一块福地。 从耕农的作物,到学子的书馆、马匹一事,再到其他林林总总的一些南地瞧见可北地却没兴盛起来的产业… 如果他能活到那天,定要好好瞧瞧世人会用怎样的话来称赞他这小学生的功绩! 夫子:“如此甚好!” 学子中有人举手,“可我们…没那么多钱啊。” 他们之中有人学了修路之事,有人学了精巧的木匠,却单单没人想过经商。 因为没有本钱,这件事根本就不在他们的考虑之内。 李星桑立刻说道:“我回去与我父亲说,他定会送来银两!” 与此同时,姜安拍拍小胸脯,“安安有啊!” 她解下身上的小布包,哗啦啦一倒,拳头大的银锭子一个个掉下来。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背了一路,难道不重吗? 瞧着滚到脚边的银锭子,学子们目瞪口呆。 小姑娘蹲下扒拉了几下,还找出她昨夜选好的几家适合的店铺房契… 她左手右手都拿着满满的,“那咱们能开工了吗?” 少年郎们愣愣点头,“好像…可以了。” 姜安斗志满满,“那走吧!” “想要富,先修路!” “去找刺史谈谈修路一事!” 一学子挠头,喃喃重复道:“想要富,先修路?” “安安此话何解?” 小姑娘茫然回头,“啊?” “我不知道啊。” 就是…挺顺口的~ (作者:咳咳…可能是没忘干净吧~) 第240章 不是沛州如此,而是世人如此! “刺史~” “闻大人~” 姜安的马车在刺史府前停下,她一路畅通无阻入了闻守时的府邸,连下人通报都省却了。 本在书房翻看公文的老者听见熟悉的声音,走出门去查看。 他站在门前,精致漂亮的小姑娘站在对面廊下左右张望着… 隔着院中青松与积雪,闻守时扬声,“安安小姐怎得有空来下官府上?” 小姑娘昨日才回崇州,入城的盛况,他也是有所耳闻。 王爷还告了假,休沐在家,按道理她此刻该在府中才对。 姜安找见了人,面上的笑意更盛。 “自然是有事情来问刺史啊。” 只见她身手灵活的从廊下的栏杆翻身而过,径直抄了近路过来。 这一举动可吓得闻守时不轻,他向前了一步,语气焦急,“慢着点,别摔了!” 二人站得近了,他也能瞧出些小姑娘的变化来。 像是对自己后辈一般,他说道:“安安小姐南地游学半年长高了些…” 姜安眼眸发亮,瞬间将正事抛之脑后,“真的嘛!” 她原地转了个圈,裙边荡开,像是从雪里走出来的小精怪。 “我长高了,长高了多少呀~” 终究是个小孩子,纵使再聪慧,举止行为也难免会烂漫些。 闻守时笑着,苍老的眸子里尽是对小姑娘的慈爱。 他比量着小姑娘的身高,语气颇为认真的哄着她,“长高了好多!” 姜安咯咯直笑,一老一少就在这书房门口畅谈了起来… 正言眼里瞧着,歪了身子问他哥,“你说,小姐还能想起来她是来干嘛的不?” 正律心中仅剩的那点温馨都被这倒霉弟弟一句话给整没了。 他白了一眼正言,“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他俩站得有些远,姜安听不见交谈声,却被几步开外同样候着的酿酿听得一清二楚。 正言刚张嘴准备反驳他哥,就觉得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他打个寒颤,这熟悉的感觉… 小侍卫用余光瞧了眼,可不就是酿酿那要吃人的薄凉眼神嘛! 他立刻闭了嘴,身板站的笔直,用行动证明自己真的可以是个哑巴。 “哎呀!” 姜安一拍脑门,把早跑出去十万八千里的正事又给抓了回来。 “刺史啊,安安找你是想问问修路一事的!” 闻守时将人请进书房,又连着差人加炭火和准备小孩子喜欢的吃食。 他与小姑娘分坐两侧,问道:“怎得突然提起修路一事来?” “沛州时夫子留了课业,让诸学子学自己想学的技艺,回来兴盛北地…” “今日堂上畅谈,安安觉得若真想兴盛北地就得先修路!” 炭火烘着的书房不算冷,也因着烧炭,书房开了一扇窗,能听见院中风过时青松随之而动的声音。 青松的沙沙声传进书房,小姑娘侃侃而谈的声音也传到院中… 再向外些,是走动的小厮下人,是刺史府高耸的门庭,是街上叫卖的商贩和赶着马车而过的行人… “书馆兴办,文人学子、贩夫走卒想要读书,总要有一条能走得顺畅的大路。” “兴办商铺店面,运货、卖货,板车也需要一条路。” “商贾想来北地、北地的人想要走出去,这都需要一条路,一条足够平坦、足够安全的大路!” 而不是山野之间、树林之中荒无人烟且常有贼人光顾的小径! 刺史常服下的手攥紧,一拳敲在身侧的小几上,霍然起身叫好。 这声音引来门外候着的刺史府管家和正言他们的侧目。 闻守时眼中湿润,看向姜安的目光炙热。 似是太过激动,他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半晌后才听见书房中响起刺史沙哑声音,“下官崇州近三十载,不及小姐一次南地之行!” 他竟从未如此想过! 这话可太重了些… 小姑娘赶紧跳下椅子,连连摆手。 “我敢如此去想,是因为现在大家都能填饱自己的肚子,崇州境内百姓安稳!” “刺史的功劳无人可代替!” 瞧见小姑娘一张脸皱巴着,像是遇见了什么难题,刺史顿时被她逗得笑开。 他伸出手摸索到椅子重新坐下,“下官不求有功,但求在任时问心无愧,日后告老还乡也算是荣归故里!” 姜安歪歪脑袋,“那届时安安送刺史一块大大的匾额?” “哈哈…” 刺史大笑着,面上轻松,“那下官可就提前多谢小姐了。” 笑闹几句后,闻守时又转而提起这修路一事。 “小姐若是想修一条平坦又安全的路来,那便只有官道最为合适!” 姜安满脸疑惑,问道:“官道?北地三州不是皆有官道吗?” 他从书架旁的卷缸中拿出一张地图来,在书案上摊开。 “小姐请看…” “北地三州的官道最后一次修缮是十几年前南商与东离大战在即。” “大战在即,又急需从京都运送粮草、军饷入北地,官道修缮潦草不说,且路程更是绕远!” “官道就只是在崇州临近的那一州城上拼接而成。而峻、茂两州则是从崇州这儿单开了一条官道衔接,去往京都又或是南下皆没有官道。” 说是官道,可十几年未曾再修缮过,如今地势坑洼、损坏不知几何,除了每年的粮草、军饷运送,谁都不愿意走… 就连从崇州入关的他国车驾都不走这条路,而是抄了小径行至下一州城再上官道。 姜安瞪眼,她是想到了北地自古贫瘠,修路一事会有困难,却也没料想到竟是这般…这般的破! “北地有军队驻扎,又是几国关口,来往商客甚多,怎得连条路都这么破!” 刺史嘲讽一笑,是在自家书房,又有侍卫把守,他也就畅所欲言。 “他国来南商贺新岁也不过一年一次,况且这些年都是如此,从未出过差错,京都的人自然就不放在心上。” “至于军队驻守…” “那这路自然还是破些的好。” “既想将军驻边守国门,又怕将军带兵踏皇城,掌权者的通病而已。” 至于往来商客… 北地在京都的眼中,就是块荒蛮之地,能值几两银子。 小姑娘鼓着脸颊,嘟囔一声,“怪不得他们都叫北地人莽子。” 不是沛州如此,而是世人皆如此。 第241章 都是群吃干饭的! “小姐说什么?” 姜安摇头,“没事…” “刺史,要修一条好路出来大概需要多久啊?” 闻守时:“ 官道修缮一事,怎么修,修多久,由谁来主持此事都是由工部负责。” 他向姜安介绍起南商的工部… 工部主要主事是工部尚书,其下还有左右侍郎二人。 工部诸多事宜皆是此三人定夺,一般都是左右侍郎先拿定办法,再交由尚书复审。 整个工部其属有四,一曰工部,二曰屯田,三曰虞部,四曰水部。 (参照唐制。) “官道修缮一事,便是要先由地方官员呈到工部,由尚书过目敲定可行后,再经中枢官署呈给陛下…” “陛下批阅可行,由户部拨了银两,再回到工部尚书那儿,由他分到下属掌城池修浚、土木缮葺的郎中手里。” “最后才是工匠、官员下调北地三州,修缮官道一事。” 小姑娘半张着嘴巴,软乎乎的脸颊上肉抖了抖。 她就看着闻守时的嘴不停,整个人都要听麻了。 她叹了口气,胖手撑着脸,“这么麻烦吗?” 闻守时点头,指尖摩挲着这张地图,神情甚至有几分尴尬。 “由下官这个一州刺史向工部递折子,估计第一步就被卡住了。” 他在京都毫无建树,没朋友、没往日交好的同僚,担得又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崇州刺史。 他的折子就只能留在角落里吃灰。 “此事想要办成,最好京中有人相助…” “工部尚书那儿能说得上话,朝堂上有人能帮腔,方有机会促成。” 小姑娘眼珠子乱转,“京中的人…” 她扒拉着手指头数,“二皇子?” 不行不行,她刚炸了人家的矿。 “谢云山?” 谢家在京都倒是挺厉害的… 只是好像和她爹关系不咋好啊~ 要是谢云山与谢家说了这件事,怕是会遭打吧,还是不要坑他了。 “那大理寺卿?” 这个人她在沛州还是见过一面的。 他叫什么来着? 姜安抠抠脑壳,连人家叫啥都没记住,就去找人家办事,有点不好吧… 想了一顿,小姑娘最后还是决定回府去找她爹! 她与刺史告辞,嘴里嘟嘟囔囔,“有困难就去找爹~” 闻守时起身想要相送,却被姜安摆摆手叫住。 “咱俩谁跟谁,不用送,我记得出府的路~” 她卷起那张地图打包带走,拍着小胸脯,“刺史放心,我爹肯定能解决!” 闻守时失笑,就在书房门口躬身行礼,算是送别。 瞧着那蹦蹦哒哒的身影走远,他还不忘调侃一句。 “这小姑娘坑起王爷来,倒是毫不手软。” 他身后管家面色担忧,“老爷,安安小姐这般,当真无事?” 刺史转身回到书房继续去看公文,随意说道:“怕什么…” “她如此,也是王爷给的底气。” …… 王府, 此时胡晏和姜寂臣还在前厅喝酒。 桌上菜色没怎么动 ,倒是酒已经空了一壶。 姜安风风火火进来时,胡晏正在给自己斟酒呢… 小姑娘瞪着眼睛,双手叉腰,“老狐狸!” 这声音吓得胡晏手一抖,酒都洒出去不少。 主位上的姜寂臣放下杯子,还不忘推得远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旁边候着的孙管家哪里还不懂主子的心思,赶紧就给这杯子收了起来。 只见姜安三两步窜过来,抢了老狐狸的酒壶,凶巴巴道:“府医说了,你不能喝酒!” “小心安安去告状,下次让府医给你的药里多放点黄连!” 胡晏眼眸尚且清明,啧啧两声,尾音挑着,语气可怜,“黄连都用上了,在下这汤药可真是一日也喝不得咯。” 个老狐狸! 小姑娘(小狐狸)笑嘻嘻的,直接吩咐身后的酿酿,“都记下来,一会儿复述给府医听~” 看他来不来揪你的耳朵! “咳咳…” 胡晏收了一身茶味,正经起来,将杯子推开,“大可不必如此,在下不喝了就是!” 门外守着的观砚咧开嘴偷笑,还得是大小姐啊! “好了,阿安…” 快放过胡晏吧。 姜寂臣笑着招人去他身边,“不是说好爹去接你,怎么自己回来了?” 小姑娘撅嘴,“安安去找刺史说修路一事,他七绕八绕的,都给我整晕了,就回来找爹帮忙了~” “修路?” 姜安点头,“是啊,修官道。” 桌上的酒水被孙管家换了清茶摆上。 许是酒喝的多了,嘴唇发干,胡晏又端起茶来。 他思量一下,说道:“若是官道,那确实是很麻烦…” “崇州自己上报,最大的可能就是被视而不见,此事还是需要京中有人相助。” “给工部、户部官员塞上些金银…” 小姑娘眉毛纠在一起,“老狐狸,你怎么和刺史说的一模一样啊!” 她胖爪糊在桌上,愤愤不平,“安安有银子自己修好啦,还得给他们送!” “不给,没门!” 小姑娘生气了,抱着爪,小嘴叭叭,“要不爹你还是造反吧。” 胡晏一口茶差点全喷了出来,“小祖宗,你让你爹为了条路造反啊!” 姜安瞪眼,“这是一条路的事嘛!” 她站在椅子上,气愤的很,“在其位就该谋其职!” “不干活白拿银两,都是群吃干饭的!” “崇州学堂里的学子都比他们强!” “就修条路都这么多的弯弯绕绕,那要是其他事呢!” 既然如此,那还要他们作甚,不如换了有能力的人来做! 椅子不稳,老父亲虚护着闺女,赶紧顺毛,“好了…同他们置什么气,阿安想修路,本王帮你。” 小姑娘立马收了亮出来的尖锐牙齿,乖乖巧巧缩回她爹的保护圈里。 胡晏也是愣怔一瞬,随后畅快一笑。 他习惯了做事考虑所有结果,为王爷、为护国军;也习惯了以谋士的身份存活。 安安这般的少年快意恩仇,倒是太久没瞧见了… 老狐狸收敛情绪,看向王爷,也帮着出起主意来。 他玩笑般说着,“在下当还与王爷说要向大理寺卿那儿多讨些好处,这不就来了…” 大理寺卿吴鹤亭正巧与工部尚书有几分渊源… 姜安茫然,瞧瞧老狐狸又瞧瞧她爹,“什么好处?” 姜寂臣拍她脑壳,“安安不用管,爹都会处理好的…” “嗷,好叭~” 胡晏唇边带笑,余光却瞥见门外一闪而过的锦袍。 他倒是忘了,镇国王府里还住着谢云山呢… 也不知道小将军听见多少。 第242章 没眼看啊! 谢云山住着的小院里, 男人大咧咧坐在廊下,抬起头去瞧天上的太阳。 阳光太盛,谢云山用手背遮挡。 阴影恰好遮住了他怅然的神情。 “云毅…” “你说如今这南商与谢家有多大的关系?” 侍卫没有察觉到公子奇怪的语气,他先是瞧了四下无人,才有几分骄傲的说道:“那自然是匪浅!” 谢家有被天下文人学子奉为老师的谢老太傅,朝堂上有丞相谢斯,后宫中太后、皇后皆姓谢…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今也就是龙椅上那位不姓谢了! “那就是说,南商如今局面也与谢家关系匪浅了…” “君不君,臣不臣。” 庙堂之上皆忙着站队、结党营私,全然忘了初为人臣时许下的壮志! 他继续说道,声音染上无力的悲怆。 “她说的没错,是该换换…” 再不换,这个南商就要从内里彻底烂掉了! “公子慎言!” 云毅脸色白了白,急忙制止他这不要命的言论。 谢云山唇边勾起抹嘲讽的笑,眸中烧起一把火来,“怎么,本公子说都不能说了?” 有人做得,却没他说得,这是什么道理? 族学之中教的是为人君,止于仁; 为人臣,止于敬!所言所行皆是为了君主、为了百姓、为了南商! 云毅还从未见过公子如此气愤… 便是那年得知被遣来这鸟不拉屎的北地之时,公子也不过是与丞相争执了几句而已。 他家公子上有兄长继承家族,从小便无人特意去教些什么,或许连丞相自己都没发现,混不吝的小儿子在大染缸一样的京都长大,居然还生了颗赤子心。 如今小树苗已然长成大树,怎么生长也全看他自己了。 云毅:“公子…” “谢家所做,公子从不掺和其中,又何必做笼中困兽,这本就与您无关。” 谢云山没再说话,一时间升起的情绪此刻也没了。 他起身,最后瞧了眼高挂在天的骄阳,转身走进屋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锦衣玉食受之家族,就连一身功过都承蒙家族,他怎么有脸说他没掺和、说与他无关! “云毅,如今的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是谁来着?” 小侍卫跟上公子的步伐,“公子要托他们办事吗?” “唔…是有事吧…” 修缮官道一事就这么交给了姜寂臣,还有谢云山在其中默默运作,此事办的格外快些。 但速度再快,也架不住京都与崇州相隔千里之遥。 两方信件往来一回尚且需要半月之久,若是等来工部官员和匠人,估计要年后开春了。 修路一事不能提上日程,可书馆却是能操办起来。 姜安听了夫子的提议,让李星桑的父亲做了这书馆明面上的东家。 书馆一事毕竟牵扯北地三州文人学子。 若是将来做的好了,牵扯更广,她以镇国王府大小姐的身份明面操作始终不妥。 从铺面选址,再到翻修,小姑娘都亲自过了一遍… 就连图纸都是从摘星院画好送去工匠处。 虽然随图纸一同送去的还有一个翻译~ 毕竟工匠们可不是小姑娘肚子里的蛔虫。 翻修一事也定下来,之后便剩下那些话本子还没写了。 祈善渊在信中得知崇州兴办书馆一事,还从沛州送来不少带着南地的话本子。 之后的时日里,学子们便每日从家中早出晚归,一个个去学堂都特别积极! 就连崇州府衙藏书阁里的物志大都被姜安用板车拉走。 学子们聚在堂上,不是在读话本子,便是在写话本子。 屋中纸张、砚台、墨条扔得哪哪都是,走路都需要仔细些。 夫子没事便会来堂上瞧瞧。 这一瞧可不要紧… 大部分学子写的都还算正常,侠客仗剑天涯,将军九死一生,又或是书生高中等等… 笔墨之中虽有荒诞,却还算看得过眼。 再瞧瞧霍长明和李星桑写的那些,夫子扔下书册,闭了闭眼。 简直没眼看啊! 一个常在酒楼之中混杂之地,听得八卦多如牛毛;一个是父亲几国行商,回到家中总会讲起些奇闻异事。 他们俩写的故事那叫一个精彩! 就连同窗们都要整日催更… 接下来呢,那庶子可斗过了嫡子?寄宿山林寺庙的书生有没有逃出精怪的掌心? 他们虎视眈眈的,恨不得撬开这二人的脑袋瞧瞧,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至于姜安嘛~ 她最开始也整日来学堂,还给学子们出些点子。 什么花魁和富贵公子的爱恨情仇,什么俏寡妇和住在隔壁的大官儿,还有当朝皇子那不可说的二三事… (别怀疑,都出自春杏楼姑娘们的话本子~) 总之,每一个都在夫子和少年们的雷点上反复横跳。 前者是因为三纲五常;后者主要是真的没经过感情,平日里连漂亮的姑娘从身边经过都不敢抬头的主儿,突然写什么爱情故事,那真是两眼一抹黑! 所以,小姑娘就这么被打包扔出了学堂。 学堂这边不用姜安帮忙,她也没闲着… 大猫的鞍子做好了,她便想着骑上大猫和她爹一起去了主营。 她要去山上打猎! 写话本子可是个费脑子的活儿,最近几日霍长明瞧着都瘦了些。 霍长明:主要是写的太投入,天天做梦,实在是睡不好。 她可得多弄些好吃的来给他们补补。 姜安: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就是想出去玩了,欸嘿嘿~ 西苑, 笼中拘着的大猫在烧鸡的攻势下穿上了为它量身打造的鞍子。 白虎比一般的虎身形要大,再装上精铁造的鞍,衬得它更是威武。 此刻它正嘎嘣嘎嘣嚼着鸡骨头,趴在地面上,尾巴一甩一甩的,很是悠哉。 “大猫啊!” 小姑娘走近,挣开她爹的手,一个猛子扎进白虎毛茸茸的身板上。 这一幕看得驯兽师那是一个心惊胆战! 生怕白虎一个不老实,给大小姐含嘴里。 “吼~” 白虎低吼一声,嘴里不停嚼嚼嚼,真像个猫似的,翻着肚皮,四爪朝天,任由小姑娘撸。 第243章 生的没有熟的好吃 驯兽师咂巴嘴。 好家伙,这白虎可比他会做人啊! “大猫,我们出去玩呀~” 小姑娘手指了指酿酿拎着的狐狸崽崽,“带上崽崽一起!” 四爪悬空的狐狸垂着尾巴,隔着厚重的毛都能看出它的生无可恋。 把它带去,和这老虎放一起,是准备给它当小零食嘛? 姜安三下五除二上了白虎的背,像是骑马一样骑在它身上,眼眸闪烁着光芒。 白虎起身,试探着走了两步… “吼~” 这小崽子也太轻了,驮着跟没驮似的。 它的步子逐渐猖狂,迈着优雅的猫步在这西苑撒了欢似的绕圈跑。 白虎背上的小姑娘咯咯笑着,完全没有被吓到。 姜寂臣就这么瞧着他刚才还漂漂亮亮的闺女在白虎背上被风吹得碎发糊了一脸。 “阿安,别玩了…” “咱们该出发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着白虎极近,威胁一通。 “放你出去可以,但若是伤了无辜百姓,你便回到你的笼子去。” “就是阿安求了,本王也不会再将你放出来!” 王爷与这么个庞然大物站在一处,气势上完全不输。 若说这白虎在姜安面前乖的像是个猫主子,只是偶尔会耍耍傲娇脾气;那它现在在姜寂臣面前简直不要太乖巧。 若不是凶兽的尊严还在,怕是要‘伏低做小’的喵喵两声~ 白虎垂着头,前爪不安分的踩着地面,也不敢吱声。 它背上的姜安举起爪子,“安安会看好它哒!” 老父亲给闺女整理好头发,宠溺的附和,“好,阿安看着它…” “啪啪!” 大猫前爪拍地,眼仁里闪过人性化的嫌弃,还走不走了! 姜寂臣横了它一眼,后者立马老实。 临出府前,小姑娘还向酿酿讨了她手上的狐狸崽崽要抱在怀里。 只是胖狐狸不怎么配合,四个爪子扒在酿酿胳膊上,说什么都不肯下来。 大猫实在等烦了,直接张嘴咬着它甩到背上。 它翻了个白眼,低吼几声。 这狐狸全是毛,还是生的,哪里有烧鸡好吃,它才不稀罕! 糊了一身老虎口水的狐狸崽崽成大字型在小主人的怀里摊开,也不知道是吓晕了还是吓晕了~ 今日府门外没停马车,只有一队亲卫立在马的一侧,等着王爷和大小姐从府中出来。 肥硕的白色虎爪子露面一瞬间,亲卫们的脊背绷得笔直,眼神虽未动,却时刻做好干架的准备! 白虎的脑袋刚冒个头,就吓得路过的贩夫一个屁股蹲坐下。 他的尖叫声像是被人掐断在嗓子眼,眼神惊惧,“老虎!” “诶,别怕呀~” 等到白虎完全从府中出来,它背上坐着的姜安朝这人和善一笑。 她拍着虎头,“它很乖的,不会吓你。” 贩夫瞧见小姑娘就这么安坐在老虎身上,不可置信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早上没睡醒吧,疯了吧! “嘶~真疼。” 那就是真的了! 他赶紧爬起来,向府门前的姜寂臣和姜安行礼。 “见过王爷,见过大小姐…” 我的天,大小姐连老虎都敢骑啊! 这白虎在她屁股底下怎么这么老实啊! 要不说,还得是大小姐啊(竖起大拇指)! 他重新担好两筐东西,两条腿倒腾的飞快,跑远了… 姜安瞧了几眼这人离开的方向,撅着嘴,说道:“爹啊,估计一会儿城里就传遍了…” 说不定到时候她一个人单挑一个老虎的传言都给出来! 小姑娘眉飞色舞的,学的倒还挺传神。 姜寂臣屈指弹了弹她脑门,笑骂:“都哪儿学来的…” 姜安昂着头,“这你就不懂了吧,八卦是人的天性!” 老父亲无奈,暗自嘟囔道:一肚子歪理。 从镇国王府一路到北城门口,骑着白虎的小姑娘今日算是赚够了威风。 百姓们突然在城中瞧见这庞然大物,先是惊恐。再瞧瞧白虎背上的小姑娘,可不就是他们的大小姐嘛! 再崇州百姓的眼中,姜安就和天上来的仙童没什么区别… 百姓心中有城外万顷良田的神迹在,她做什么都是情理之中! 不就是个白虎嘛,大小姐怎么就骑不得~ 姜安就是搞出来条龙来,估计他们也只会摇旗呐喊:大小姐威武! 从北城门出了城,便能瞧见远处高耸的山… 白虎鼻腔喷洒热气,眼睛囧囧有神,瞧着兴奋极了,也快乐极了。 就连姜寂臣身后随行的亲卫都能看出来。 至于为什么嘛… 你见过老虎走四方步吗? 就是那种前爪、后爪向外面两侧迈出去,翘着爪子尖儿再收回来,反复如此。 观砚大逆不道想着:难道这白虎也随了主人的憨? 传染的是不是有点快啊… 到了军营中,将士们对这白虎的反应又与城中百姓不同。 他们摩拳擦掌的,瞧着白虎身上每走一步便随之而动的肌肉眼睛直冒光。 这皮毛…这虎头… 瞧着可太带劲了! 霍朗听闻小姐今日是骑着白虎来的,还特意赶过来凑热闹。 只见他兴冲冲凑近了白虎想要上手。 白虎盯着他,大嘴张着,朝他哈气,前半身伏低了爪子蓄力。 那模样,似乎他再上前一步,它就要一爪子拍死这个没边界感的人类。 霍朗果断后撤一步,也没在怕的,还调侃道:“哟,还挺凶。” 大猫正哈气呢,头上就挨了小姑娘一巴掌。 “不能凶霍将军哦!” 姜安本就力气大,这一巴掌都给老虎糊的晃了晃。 它直晃着头,似乎不太明白为什么眼前会冒星星… 胡晏瞧见这一幕,折扇遮了脸。 这小姑娘,连老虎都扛不住啊! 姜寂臣还有公务要处理,便派了孟不忍陪着小姑娘去山上打猎。 他还特意嘱咐姜安,不准走远。更不准甩开孟不忍,自己去玩! 这山上本就有将士们造好的捕猎机关,若不是熟悉的人去,指不定就掉进哪个大坑里了! 小姑娘乖乖的保证,肯定会很听话,老父亲这才放了人走。 孟不忍取了弓箭,又叫来几名士兵,他们这才出发。 老虎背上的姜安歪头,“你们怎么不骑马,要徒步上山吗?” 士兵们相视一笑,“回大小姐,我们经常去山上,体力好,不骑马也行。” 毕竟不是王爷的战马骏风,普通的马靠近了老虎可是要受惊的。 骑着马,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受伤,倒不如徒步而行。 第244章 临时奶妈 “咻!” 箭羽破空而出,将灰兔钉在地面。 骑在老虎身上的姜安手握着弓,圆眼半眯,目光锐利。 她从鞍旁挂着的箭筒中又抽出一箭搭在弓上,看似白胖的爪子再次拉了满弓。 又是一箭射出… 箭头穿过兔子的脑袋,将整只兔子挂在箭身上,力道之大使得它钉在后面的树干上。 瞧着那兔子颤抖几下的腿儿,将士们吞咽着口水。 他们面面相觑,眼中尽是震惊。 知道他们大小姐厉害,可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啊! 谁家六七岁的孩子能拉满弓,还箭箭都中啊! 动物感知危险最为灵敏,许是嗅到了凶兽白虎的味道,原本悠哉吃着草杆的兔子纷纷往窝里逃窜… 地面上有箭无虚发的小姑娘,天上还有苍鹰作陪。 整整一窝的兔子,它三舅二姥爷的,都成了姜安心中的烤兔腿、炖兔肉~ 跟来的将士们就这么跟在大小姐身后,光是捡就够了,哪里还有什么用武之地。 白虎驮着姜安接着往前,向林中深处走去。 天上苍鹰啼鸣盘旋,像是守护,又像是将军的斥候… 林中光影斑驳,每一束穿林而过的光落在姜安身上都衬得她精致如山间精灵。 耳边,“沙沙”声传来。 小姑娘偏头去看,是一草丛后藏了什么东西。 她抬手示意两侧跟着的士兵们停下脚步,圆眼盯着那处草丛,迸发出光彩来。 姜安抬弓,精铁造的箭头对准了那儿。 草丛不大,瞧着后面总归不会是人,应该是山上的野兔一类。 她松开弦,箭朝着草丛而去。 与此同时,小姑娘身下的白虎鼻子耸动,似乎闻到什么般… “吼!” 它的吼声惊了草丛后的东西。 箭已在半路,小姑娘抓着大猫的毛,想告诉它不要猎物。 “嗷…” 这声音…? 她抬眸,就见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灰兔,分明是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 那些士兵们也惊了一瞬,这块地方还不算林中深处,正常情况下老虎这等凶兽不会靠近,这是从哪跑出来的虎崽子! 孟不忍蹙眉,立马拉弓,准备试着将大小姐的箭羽截下。 凶兽难缠,要是它崽子死了,难保它不会顺着味道找去山下,届时是个麻烦。 姜安的速度比他更快… 又一支箭射出,她前倾着身子,半靠在老虎上,目光灼灼。 “这么好玩的小虎崽可不能死了!” 话语中字字没提自己的准头如何,可又字字皆是自信和傲气。 后一箭她用了全力,速度极快的撞上前一支将要落在小虎崽身上的箭羽。 两箭相撞,箭身折断,斜插着没入地面。 那小老虎像是被吓到了,嗷呜一声倒退,却又被自己的后腿绊倒,整只虎滚了一圈,成‘大’字趴在那儿,半天没起来。 小姑娘落地走近,一根手指戳着小虎崽的额头。 她一戳,它就伸着爪子去抓她,又凶又没啥威慑力。 姜安玩上瘾了,一直戳呀戳,大猫也甩着尾巴靠近。 它闻了闻小虎崽身上的味道,大爪子就要落下。 它这爪子都有小虎崽大了,更别提藏在爪垫里的锋利指甲。 “大猫,你这一爪子下去,它就要归西了!” 老虎耳朵抖了抖,似是听懂了小姑娘话,它虎眼嫌弃的转过身,趴好。 细长的尾巴不老实的扫着小姑娘的头顶,就好像在说:我才不稀罕它呢,哼! 姜安逗弄着小虎崽,“你怎么自己在这儿,你爹嘞?” 一个小凶兽崽子,哪里能听懂人话。 孟不忍蹲下身子,回答了小姑娘的问题,“这虎崽子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 估摸着也是母老虎自己一只虎养娃,出门打猎就给它塞个安全地方待着。 小老虎应当是饿狠了,肚子瘪瘪的,这才跑出来想找点东西吃。 小姑娘:“饿了呀…” 她撸着虎脑袋,目光盯上大猫。 大猫鼻孔出气,低声吼了一嗓子。 看我干嘛,我又不是母老虎,我是公的,没奶! 姜安眨巴眨巴眼睛,又盯上了大猫身上趴着的狐狸崽崽。 崽崽整个狐狸都炸开了毛,嗷呜嗷呜一顿输出。 姜安没听懂,反正肯定就是不能给这小老虎当临时奶妈咯~ 她眼巴巴的看着孟不忍,“那怎么办?” 孟不忍抿了抿唇,“要不,把方才猎的兔子割下块肉给它试试?” 说做就做,士兵当即将一只兔子剥了皮,切下一条腿扔给了虎崽子。 只见小老虎拖着大大的兔腿往后退了几步,张开没长几颗尖牙的嘴对着这肉开始使劲。 乍一看吃的生龙活虎,其实这兔腿也就受点皮外伤~ 蹲着瞧的姜安打个哈欠,泪眼朦胧,“它要吃到什么时候啊?” 孟不忍往林中深处瞧了瞧,一片寂静。 “大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母老虎要是还活着,估摸着一会儿该顺着气味找来了…” “而且林中外围没什么大体积的动物,它在这儿也算安全。” 毕竟老虎不是人,你就算做了好人好事,它也不一定能分辨的出。 别前脚投喂了人家娃,后脚又把自己给它家长当了零嘴。 姜安点头,觉得孟不忍说的很有道理。 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一边往大猫背上爬,一边嘀嘀咕咕。 “原本还想着给大猫相个亲嘞,这下是见不到面了~” 身后,士兵脚下一滑。 什么玩意儿? 给它相亲? 和谁? 大猫抬头,“吼?”(对啊,和谁?) 那个有可能丧偶且带个娃的母老虎? 你这个人类的小崽子简直不要太癫! 它伏低了身子,前爪半探着往前,虎嘴咧了咧,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 孟不忍攥上腰间的刀,眼眸闪过一丝冷意。 只见白虎像是一道闪电般窜了出去,风中还散着小姑娘的惊叫声。 “大猫,你这是报复!” “吼吼吼!” 虎啸声惊飞了林中鸟儿… “嗷嗷嗷!” 这是狐狸崽崽,它爪子勾着老虎的白毛,整个身子飞出去,脸上的毛都快被风吹掉了! 瞧着在附近绕来绕去跑得飞快的大(幼稚)猫,孟不忍嘴角抽了抽,到底是松开握在刀把上的手。 还以为它要干嘛呢… 大小姐和白虎一边闹一边往回走,小姑娘的碎碎念声围绕着随行的将士们。 伴着脚下枯叶的吱呀声,和林间阳光,倒是他们难得的悠闲。 此行猎到不少东西不说,也玩得尽兴,大家都很高兴。 当然,除了狐狸崽崽~ 第245章 爱屋及乌 姜安带着孟不忍他们满载而归。 猎物分了一半到军中厨房,剩下一半处理好之后都装上车,由正言赶车送去学堂给学子们加餐! 厨子那儿不少人去帮忙,肉很快就烤好。 军中不成文的规矩,去帮了厨,总能捞到些好吃的~ 将士林林总总二十几万,这么些肉可是不够分的,所幸主帅主帐这一块地界上将士不算多。 但毕竟也是‘狼多肉少’… 胡晏便向姜寂臣提议,如今正值寒冬,让将士们活动活动,比武好了。 谁赢了谁就有肉吃! 姜寂臣还没来得及表态,小姑娘倒是一脸兴奋。 她两只手扒在矮桌上,不住点头,“这个好,就比武!” 小姑娘搓搓胖爪,从南地回来可没啥机会让她动手玩玩儿。 就连谢云山这些日子都整日宿在春杏楼里,不回王府。 老父亲无奈,大掌压着闺女的脑袋让她重新坐好。 他看向观砚,说道:“去安排吧…” 观砚:“是!” 仅一炷香的功夫,几个简易避风的帐子就在练武场那儿搭好。 篝火围了场地一圈,上面架着的皆是烤好的猎物。 护国军中凡副参往上的军职都来了练武场,个个摩拳擦掌! 场上打的热汗淋漓,小姑娘在台下看得也是火热。 她坐在椅子上,不老实的扭着小身板,随着将士们一同叫好。 场上已经比的过半,姜安蹬着鹿皮靴的小脚试探着着地。 她悄咪咪看了她爹一眼,他正全神贯注看着台上。 小姑娘狗狗祟祟的,轻手轻脚摸到练武场的台阶那边。 胡晏往这边瞧了一眼,侧着身子问王爷,“您不管?” 姜寂臣依旧瞧着台上,神情淡淡,“她喜欢,就随她去。” 军中将士手下没个轻重,小姑娘的胖爪也没好到哪去,他倒也不担心。 练武场上,半赤着上半身的汉子喘着粗气,听着叫好声,嘴角压也压不住。 他高抬手臂,手掌攥成拳,高声喊道:“下一个,谁来!” “我!” 稚嫩的声音响起,小姑娘运功,脚下轻踏台阶,飞身上了台子。 那汉子嘴角的笑一下子落了下来,甚至后退半步,“大小姐,这…” 汉子:嘻嘻…不嘻嘻。 他下意识就往主帅的方向看。 风吹得帐子呼呼作响,姜寂臣的声音依旧清晰可闻,他说接着比试就好。 小姑娘卷起袖子,胖爪攥成拳,骨节啪啪作响。 “对呀,接着来就好!” 她摆好架势,朝依旧有几分犹豫的汉子嘿嘿一笑。 “你不动手,那安安可不客气了~” 姜安猛地冲过去,右拳攒劲直奔他的腹部。 这参将也不是吃素的,虽有犹豫,但躲得倒还挺快。 他侧开身子,耳边清晰听见大小姐拳头停滞时空气扭曲造成的鸣声。 这一拳要是落在人身上不得青紫一片啊! 还不等他想完,姜安的拳追上来,横扫向他… 参将再次避开,在台子上被大小姐打的节节败退。 胡晏在下面瞧着,折扇打开,半遮着眼睛不忍再看。 啧啧,真惨… 他与姜寂臣小声嘀咕,“这小姑娘的劲儿也太大了些…” “瞧着一招一式可比去南地之前精进不少。” 台上的姜安停下,精致的脸笑开,眼神明亮,“老狐狸,我听见咯~” 老狐狸夸人,可是不多得啊! 胡晏轻笑一声,高声朝小姑娘的对手喊道:“这位参将,你瞧瞧,她和你打架还分心,还不赶紧给小姑娘露两手~” 参将咧嘴苦笑,瞧着大小姐的小拳头,又后退一步。 他给她露两手,好让大小姐给他送走吗? 最后,这名参将落下台子,姜安获胜。 她大咧咧站在台上,两只手叉腰,话语中尽是豪气,“再来!” 又有一将士翻身上台,先是对着小姑娘行抱拳礼。 姜安嘿嘿一笑,有模有样又回了一个。 她不知道这礼是军中将士对她身为主帅闺女的敬畏和尊重。 她以为只是一个练武台上的正常礼节。 回礼后,那将士的眼神有明显的变化,对于这场比武,他更加认真。 这是对于对手的最起码尊重! 胡晏在台下瞧着,那双狐狸眼划过幽光。 “倒是可以让小姑娘多来军中与将士们接触接触…” 姜寂臣看他,“又想什么呢…” 胡晏笑着,拢了拢身上大氅。 他将台下助威的将士们指给姜寂臣看,“您瞧…” “他们很喜欢安安。” 姜寂臣挑眉,“不是一向如此?” 胡晏:“王爷说的对,他们从前也喜欢安安,但那是爱屋及乌…” 军中将士先重您,才会对姜安如此宠爱。 可如今这些人中,对姜安的喜爱不只是单纯的爱屋及乌,还有对强者的仰慕。 姜寂臣明白好友的意思,自己若是真的存了心思将护国军交由小姑娘,光是给了虎符和权力可不行。 人心最不长久,爱屋及乌又能持续多久? 所以这人心,得姜安自己来赚。 他眼睛看着台上,漫不经心道:“本王听孙管家说府医最近一直在院子里鼓捣新药方…” 胡晏端起茶杯的动作一顿。 府医的新药方每次都苦到怀疑人生,他可不想再尝试那些黏糊糊的药汁儿了! 他偏头去看王爷,语重心长,“还得多谢王爷救在下一命啊!” 看来这几日都不适宜入城啊! 姜寂臣神情未变,狭长的眸中闪过好笑,整个人鲜活些,半开玩笑道:“礼尚往来嘛。” “好!” “大小姐太厉害了…” “……” 练武场上响起喝彩声,原是小姑娘又将一个将士踹下台子了。 等到这场比武结束已经是月明星稀之时。 后半场几乎一直都是姜安在赢,她赢了也不去挑个猎物吃,就一直在台上守擂。 直到小姑娘尽了兴,浑身暖洋洋的,这才回到帐子里,重新窝回她爹怀里。 第246章 孝死我了! 天色已晚,练武场上的喧闹却没有结束的意思。 白日里在麾下面前一派正经的将军们都沾了酒,他们相互搭着肩膀,说说笑笑。 有几位甚至不知为何抱在一起痛哭,鼻涕眼泪混着,不一会儿就结成霜。 胡晏实在是看不下去,着人去将他们拉开。 领命的士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之力也没成功,还差点被掀翻在地。 哭喊声更大了,搞得他好像是去拆散人家的坏人… 姜安窝在她爹怀里,大氅围着,似有些困倦,那双明亮的圆眼半眯着。此刻正一边瞧一边咯咯笑。 姜寂臣把滑落的大氅重新给小姑娘披好,大掌遮住她眼睛,挡去篝火的光亮。 “困了便睡,睡醒就到家了…” 爹的声音让她格外有安全感,耳边的吵闹声都渐远。 姜安的下巴柱在她爹肩膀上,像是个八爪鱼扒着,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别忘了带大猫回家。 她睡着的下一刻,霍朗风风火火冲来帐子,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说。 胡晏朝这呆子扔了茶杯,霍朗下意识躲避,倒是成功住了嘴。 霍将军瞪眼,叉着腰,身上甲胄随之一响,那表情生气中又带了点委屈。 他最近又没犯错,打他干嘛! 胡晏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去看王爷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姑娘。 姜寂臣:“什么事?” 霍朗抓抓后脑勺,低声道:“也…不是很紧急的事…” “就是营地巡查的士兵在后山那边儿瞧见了只老虎。” 这老虎半藏在草丛里,火把一照,一双虎眼还泛着光,给小兵吓出一身冷汗。 胡晏无奈,“你在这儿说书呢,说重点!” “哦…” “它没伤人,还扔了只咬死的鹿给小兵。” 这老虎走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瞧着应该是受伤了… 他白日里听闻小姑娘在山上瞧见了只虎崽子,就琢磨着估计是凶兽来回礼,这才风风火火过来。 老狐狸往王爷怀里瞧了一眼,调侃道:“她这交友倒是广,连老虎都不放过。” 霍朗挠头,意思倒是这么个意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啊… 姜寂臣横了好友一眼,起身准备回府。 “让上山的将士注意点,它不伤人,就别去招惹。” 霍朗点头,“得嘞~” 大小姐的玩伴嘛,不能打~ 从军营到回城,再到回到王府,这一路上马车怎么颠,小姑娘都没有半点醒来的迹象。 在台上打得尽兴是真,力气都用光了也是真的… 老父亲偷偷戳着闺女脸颊上的肉。 戳几下,小姑娘的胖手就挥一下。 戳几下,挥一下… 反正马车里又没有别人瞧着,姜寂臣剑眉扬起,玩得不亦乐乎,怎么瞧都和杀伐果决几个字不沾边。 马车停稳时,孙管家就提着一盏灯等在府门前。 他将灯交由身后小厮,走上前为主子搬来矮凳搁置好。 姜寂臣抱着闺女下来,搀了孙管家起来,蜡烛的暖色光衬着,他眉宇间那抹肃杀气倒是褪下不少。 “这种事交给侍卫来做就行,您腰不好…” 孙管家压低了声音,怕吵醒小主子,“老奴伺候主子都习惯了,不做这些反倒不自在。” 姜寂臣眉眼垂着,他本就不善言辞,也不是很懂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是说道:“回府吧。” 孙管家应了声,挪动脚步。 夜色中,高门大户里,前面那道挺拔身影抱着个小姑娘,他走的很慢,似乎在等什么一般。 身后跟着的蹒跚老人一直跟随着他。 府门前的观砚挥退小厮和侍卫,落后几步跟在王爷和管家后面。 他抱着佩剑慢腾腾走着,左右瞧瞧,似乎平日里天天见到的这些花花草草格外好看。 只听见前面传来主仆二人细碎的交谈声。 “今日正言拉回来好些野味,说是小主子从山上猎的…” “学堂的学子吃不完,便带回了王府。” “老奴做主留了几只品相好的,放在地窖里。剩下的都让厨房处理好给亲卫们送去了。” 姜寂臣:“嗯…” 孙管家笑笑,早就已经习惯了主子这少言寡语的性子。 他接着说道:“您今日不在府,京都传来消息,太后和二皇子那边再没有追着大理寺就朝堂上死的官员给出个死因来了…” “您折子递去中枢官署那天,二皇子在自己殿里砸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气得不轻。” 姜寂臣神色不变,“太后那边儿呢?” “太后那边杖毙了一个宫女。” 果然,还是活得久点才懂得怎么收敛自己的脾气… 孙管家:“护国寺那边也有动静,太妃已经派人去了沛州,估计小主子在那边儿的痕迹瞒不住。” 二人停在摘星院前,“您看要不要动用暗卫…” 姜寂臣嘲讽一笑,接着往前走。 “不用,就让她去查。” 自己连着血亲的孙女搞倒了母族,这种世俗人眼中大逆不道的传言,她怎么会让其流出去呢… 若是有心人操控,让朝上的言官得知,还不得用唾沫星子淹死她。 就是将来,她妄想着让自己带兵回京抢了那个位置,这件事也依旧会被拿出来成为威胁她利益的刀剑! 反正他姜寂臣人不在京都,听不见,也不烦心。 她如今也只能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太后和二皇子那边儿,有东离长公主背黑锅,他们谁也不会再管沛州那边。 这件事也就算是彻底了了… 姜寂臣一只脚踏进屋中,似又想起什么,回身问道:“就没有斥责本王的旨意?” 孙管家语气说不出的讽刺,“来信没说,估计他们现在还没想到吧…” 他了然点头。 “他们好笨诶!” 稚嫩的声音响起,孙管家有些惊讶的抬头。 老父亲照着小姑娘的屁股拍了一下,“装睡?” 姜安支楞起小身板,嘿嘿一笑,“怎么能是装睡呢~” 她义正言辞,“安安不想走路~” 小姑娘的小短腿晃荡着,“打架太累了。” 她扒着她爹的肩膀,探出个脑袋去看孙管家,“管家啊~” “诶,小主子~” “太妃的身体好不好呀?” “咱们从库房里拿点补身体的药材送去护国寺吧。” 姜安圆眼半眯,像只小狐狸,“记得多送点补肝的,总是生气对肝不好。” 孙管家瞧了主子一眼,连声应下。 太妃收了您的礼,恐怕肝会更不好吧。 这简直就是照着太妃的脸扇巴掌嘛! 姜寂臣没阻止闺女,甚至还夸了一句,“就你鬼点子多。” 姜安瞪圆了眼睛,挺直腰板,“我这叫孝顺!” 太妃:你简直要孝死我了! “行了,睡觉!” “爹呀,要不要给长公主也送去点补肝的啊?” 姜寂臣:…… “阿安说的有道理。” 小姑娘(臭屁):“那是~” 第247章 书馆开张 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初八这个日子,姜安和学子们筹办的书馆便要开张。 李星桑的父亲,也就是现在书馆的掌柜的,他本想先将话本子和圣贤书印一些出来试试水,万一书馆收益不好,也好及时止损。 可耐不住小姑娘信心满满,抬手便是给印刷装订的伙计们发了一个月的银钱作为三日印刷的奖赏… 领了银子的伙计干劲满满,硬生生屯了两库房的量! 腊月初七,挂着红绸遮盖的匾额已经装好,只等明日一到便能开张迎客! 崇州的书馆如此,北地其余两州的书馆亦是如此。 开张的日子也是小姑娘敲定好的… 腊月初八,在南商也称为腊祭。 在这一日里,不管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都会祭祖先、祭天地神灵,家中还会煮腊八粥来喝。 古人有云:“以诸谷米果豆煮粥相馈送,谓可辟邪驱寒!” 腊八粥也有‘赤豆打鬼’的寓意。 姜安便借着这一日为北地三州书馆造势… 她命人备好先贤画像和祭品,还有煮好的腊八粥,就等书馆开张时摆在门口。 腊月初八,能祭祖先,能祭天地,怎么就不能祭先贤了? 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他们听了圣人言,看了圣贤书,那先贤便是天下所有读书人的老师! 身为学生,祭拜老师,合情合理! 以上便是小姑娘的原话~ 那说得,夫子都一愣一愣的,竟还觉得有几分道理。 皆是在书馆门前祭拜,定能引来不少瞧热闹的人,文人学子定然也是趋之若鹜。 然后再拿出热腾腾的腊八粥,这可不是一般的腊八粥,是沾了圣贤香火的腊八粥~ 转年清明之后便是科举考试,这不得被那些学子疯抢! 这么一套下来,就算开张当日书馆卖的书不多,可名声也算是打出去了,不愁日后没有客源啊! 说完这些,常年行商的李星桑他爹对这小姑娘也是佩服有加。 这不就是天生行商的脑子嘛! 他爹糊了儿子一把,皱眉,“你真是我儿子?” 老子的经商天分是一点都没遗传上! 李星桑揉着后脑勺,瞥了他爹一眼,“您再这样,我可要回去告诉娘了…” 他爹赶紧捂上儿子的嘴,讨好一笑,“爹就那么一说…” “男子汉大丈夫,天天找娘像什么样子!” 李星桑无语,“这话您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说过。” 如今他都十二岁了,还用这招? …… 腊月初八那日,姜寂臣作为军中主帅,要领将士一同祭天地,便不能陪着小姑娘操办开张一事。 上一刻他还眸中带着歉意,下一刻小姑娘就搬来厚厚一摞红纸… 老父亲瞧了一眼,问道:“这是作甚?” 姜安呲个大牙乐,胖爪拍拍这些红纸,‘大逆不道’的说道:“爹不来没事,帮安安写点字呗~” “书馆开张,买三本书送镇国王爷亲自写的大字一页~” 这挂在家中,多气派啊! 还能辟邪~ 姜寂臣眯眼,拎起闺女耳朵,“辟邪?” “欸欸欸!” 小姑娘踮着脚,笑得讨喜,“爹呀~~” 老父亲叹了口气,指尖点了点桌案,“过来,研磨。” “爹最好啦!” 她哒哒跑过去,胖爪握着墨条,眼眸发亮。 姜安:我磨!我磨!银子,都是银子!! 初八晨起,姜寂臣翻身上马,望向府门前的闺女,说道:“本王忙完军中事务,便去书馆。” 姜安挥着小爪子,“没关系哒,爹慢慢忙,不着急呀~” 最好慢点回来! 老父亲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也来不及让他多想,再不出发,军中那边儿该迟了。 送走了她爹,小姑娘一手一个大包子,也上了马车,往书馆那边去。 她没进书馆,而是在对面茶楼的包厢里瞧着。 瞧着掌柜的招呼着伙计将先贤画像挂出来,摆好祭品… 如她所言,吆喝一通后书馆前围了不少看热闹的,有文人学子经过便会驻足。 他们排着队,领了书馆的香祭拜先贤,又顶不住好奇,走进书馆。 过了大概一个时辰,书馆前已经塞的满满… 大家都挤在这里,甚至后面的人都不知道这处是做什么的,只是好奇,便停下来看热闹。 见人越发的多,小姑娘都快笑开了花。 两只眼睛都恨不得贴上白花花的银砸! 她还不忘让正言去府衙寻了刺史,借些人来维持秩序。 人这么多,可别发生什么踩踏! 掌柜的瞧着人聚的差不多,从伙计手中接过一张红纸。 他踩在凳子上,高举红纸,喊道:“书馆今日开张,凡买三本以上者可得王爷亲笔!” “王爷亲笔啊,得了一张,可保家中一年平安!” 从军营赶来的胡晏在马车中听着这声吆喝,掀起帘子去看。 苍劲有力的字迹,一撇一捺间藏着将军豪气,可不就是王爷亲笔。 他狐狸眼闪过笑意,自己怎么不知道王爷还有这般功效?! 驾车的黑甲换了一身常服,也是憋不住的笑,“军师,这要是让主帅知道了,大小姐不会挨揍吧…” 前路被围的水泄不通,胡晏就在此处下了马车。 他用折扇敲在黑甲脑门上,“那确实是王爷字迹,咱们这位大小姐可不会挨揍…” 别说今日卖王爷亲笔了,就算把圣旨掏出来卖了,估计王爷也得护短吧。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吵闹声,有人抢着往书馆里走,手中的钱袋子举得老高,当然也有人质疑这是不是真的王爷亲笔。 掌柜的朝对面茶楼的二楼拱了拱手,“王府大小姐南地游学归来,见南地书馆兴盛、文人才子众多,得知咱们崇山书馆开张,便特意向王爷讨来这亲笔!” “愿北地三州才子代出,文武皆兴!” “愿我南商少年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好!” 人群中有书生扮相的中年男子高举手中的香,神情激动,“好一个继往圣之绝学,开万世之太平!” 胡晏上楼的脚步顿住,垂着的眼眸藏匿情绪,反复念着这句话。 好半晌才听见他低低说着,“这小姑娘,哪儿是开书馆啊…” 她这是要把南商文人的目光都引来北地啊。 再这么来几次,谁还记得垂垂老矣的谢家老太傅… 街道上的百姓们顺着掌柜的看着的方向看去,那茶楼二楼坐着的可不就是大小姐! 这下,没人再怀疑王爷亲笔的真假… 毕竟姜安都坐在那儿了! 第248章 姜安! 掌柜的一番话,再加上茶楼二楼招手的姜安,书馆前有那么一瞬间的寂静… “我要十本!” 人群中一只手高高伸出,用锦布做的钱袋子晃悠在众人眼中。 他低垂着头,倒是看不清样貌… 从椅子上下来的掌柜的侧开身子,“客官,请!” 这话就好像打开了某种开关,书馆前爆发更大的嘈杂声… 掌柜的和小厮们在店前忙忙碌碌,嘴都快笑烂了。 “别挤…” “都有,都有份!” “王爷亲笔,一人一份啊,就一份!” “您满三本,可换一张王爷亲笔,来那边去取…” “……” 胡晏进了包厢,先瞧见的就是小姑娘撅着的屁股。 她正将身子探出窗,看得津津有味。 十根手指扒拉着,最后也算不明白,嘴里嘟嘟囔囔,“发财啦,发财啦!” 老狐狸自顾自坐下,也瞧了眼楼下的盛况,毫不吝啬的夸赞道:“你倒是个做生意的料…” 崇州如此,怕是其他两州也得是这般景况。 姜安小身板一动,倒了回来,睁着双水汪汪大眼睛惊喜的看向他,“老狐狸,你怎么来啦?” “今日军营不是要祭天地嘛?” 胡晏伸手拦了她一下,生怕这小祖宗一不小心掉下去。 “军中祭天地,有霍朗他们帮王爷。” “每年都是一样的流程,总归不会出什么错…” “咱们安安书馆开张,怎么能没人来祝贺你呢。” 他一双狐狸眼弯着,从身后黑甲手上接过镶嵌着宝石的漂亮盒子。 “这是他们托我送来的礼物。” 收到了礼物,小姑娘可开心。 她咯咯笑着,伸出胖手将盒子揽在怀里,下巴搁在上面,十足的财迷样儿。 “都是安安哒?” 胡晏折扇敲在她脑门上,笑声清冽如山涧泉水,很有耐心的逗着小姑娘。 “对,都是你的。” 书馆前的盛况一直持续了很久,人数见多不见少。 待到正午时,已经有不少书册售空… 随着写着售空字样的木板一个个摆出来,还没买到书的人更急了。 而好不容易忙完军中事务的姜寂臣就是此时来的。 他驾马而归,正巧在茶楼附近遇上出来给小姑娘买吃食的正言。 马蹄的声音由远及近,小侍卫扔了个板栗进嘴,悠闲回头。 正言:! 瞧见来人是王爷,他立马躬身行礼,这颗板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见过…王爷。” 姜寂臣拉了缰绳,战马停下。墨金色的外袍披在马背上,衬着他尊贵又神秘。 “阿安还在茶楼?” 正言:“回王爷,小姐还在,胡军师正陪着呢。” 前面还有百姓聚着,马匹不好通过。 索性王爷就下了马,把缰绳扔给了正言。 小侍卫‘诶’了一声,想去拦王爷,却又没那个胆。 他心里默默想着,小姐啊,这可不是属下不给你通风报信啊! 观砚拍他肩膀,“想什么呢,赶紧去拴马!” 正言咧嘴,在想小姐一会儿会不会挨揍呗~ 他跟着观砚往前走了两步,一拍脑门! 茶楼后面是拴马的马厩,那儿也有个门能进到里面啊! “观砚!” “哥,你是我亲哥!” 观砚后退一步,蹙着眉头,“你发什么疯?” 正律知道你这样吗? 正言才不管他,将骏风的缰绳塞到他手上,“兄弟先走一步哈。” 马就你栓吧,他得给小姐通风报信去! 就在小侍卫狂奔向茶楼后门时,姜寂臣也靠近了茶楼。 看着书馆中一排排写着‘售空’的木板,他眉头微动。 看来生意不错,小姑娘估计又要高兴几日了… 正想着呢,一个不长眼的突然从茶楼里窜出来,差点与他相撞。 这人似乎很着急,脚下没留神,被茶楼的横木绊住。 姜寂臣瞧着这人的反应速度也是有些功夫的,便没有出手。 他眸子落在这人脸上,看着有几分面熟。 “谢云山的侍卫…” 正言刚才可没说谢云山也在此处。 王府侍卫不可能扯谎,那就是谢云山派人偷偷过来。 云毅忙着看自己高价买来的书有没有损坏,听见这声音有几分茫然的抬头。 对上姜寂臣那张面若寒霜的脸时他眉毛瞬间耷拉下来,好似见了阎王。 自认为偷偷往后挪了点,将手里的书死死藏起来。 “云毅…见过王爷。” “属下还有公子交代的事儿没办,就不耽误王爷…您…您请!” 话罢,他拔腿就要跑。 “站那儿…” 姜寂臣声音悠悠,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掌,“给本王瞧瞧。” 云(装聋作哑)毅:“王爷说什么,属下没…” 前者眉头一皱,看似有些不耐烦,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他,也不出言催促。 连三息都没用上,云毅就败下阵来。 他双手将藏起来的薄薄书册交到王爷手上。 姜寂臣:“崇山书馆买的?” 云毅哭丧着脸,“不是…” “公子想买来着,没抢到。” “属下就从别人手里高价收了一本。” 姜寂臣:“那你鬼鬼祟祟的干嘛?” 还怕本王瞧见。 云毅没说话,弱小又无助的站在一边儿,在心底呼唤着他家不靠谱的公子。 云毅:公子啊,救大命啊! 姜寂臣将书拿在手里,没啥防备的念出书名。 “霸气王爷和…” 念到一半,他声音顿住,额角的青筋蹦了蹦。 某位王爷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这侍卫这么怕自己瞧见了… 他翻了翻内容,总结来说就是:久经沙场的王爷和住在王府旁边的小娘子在边关的爱恨情仇! “啪!” 姜寂臣黑着脸阖上书,眼中压着怒火,“姜安!” 除了那个小兔崽子,还有谁敢写这东西! 去栓马姗姗来迟的观砚摸摸鼻尖,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正言跑得那么快了。 云毅咽了口唾沫,不断往后撤,“王爷,这事儿和属下无关啊…” “是公子让我来买的!” 姜寂臣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可不就是偷摸藏着的谢云山吗! 谢小将军一见自己暴露了,来不及骂自己那没良心的侍卫,赶紧飞身上墙,跑路要紧! “阿欠!” 二楼的小姑娘抠抠莫名发凉的脑壳,嘀咕道:“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冷了呢?” 第249章 正言劝架去了 “小姐!” 正言风风火火闯进来,手指头颤颤巍巍指着楼下。 “王爷来了!” 她爹来了? 姜安吸吸鼻子,俩手一摊,小表情呆萌,“完咯,安安死定了!” 这楼下坐着的都是在书馆买了书的人… 而今日书馆卖的最好的一本就是她编的那本霸道王爷和俏娘子那本。 她爹随便扒拉出来一位,很大概率都能瞧见吧。 小姑娘咂巴嘴,跳下椅子来。 不行,她可不能等着挨揍! “老狐狸,我就先走了哈!” “我爹啥时候气消了,我再回来~” 她扔了手上的茶点,就往包厢外面跑。 她一动,屋中的人皆跟着忙碌起来,瞧着有几分兵荒马乱的架势。 胡晏手伸着想要阻止姜安,可那小小一只早就在门口没影了。 “哈…” 他无奈一笑,与身后那黑甲调侃道:“你说说这小姑娘…” “她跑去哪里,最后不还是要回王府去!” 姜安出了包厢就要往楼梯那里走。 “小姐!”正言低声喊道。 情急之下,小侍卫拎住小姑娘的后脖颈,给她换了个方向。 “王爷就在下面呢!” 姜安着地之后,憨憨一笑,“我忘了…” “快跑,快跑!” 前面两只撒丫子跑得欢,后面的酿酿和正律对视一眼,也只能无奈跟上。 王爷那般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去后面堵人呢。 …… 包厢的门再次打开,正看景煮茶的胡晏转头去瞧。 他眉头挑着,狐狸眼闪过笑意。 素色宽袖长袍的男子坐在窗前,纯白的雪景衬着他若翩翩公子。 被她爹拎在手里的姜安晃荡着小手小脚,眼睛亮亮的,咂巴着嘴。 别说,还挺好看。 姜寂臣一手拿着那书,一手拎着这小兔崽子,落座窗前。 “啪!” 书扔在桌案上。 “你写的?” 老父亲教育闺女,胡晏可插不上手。 他给王爷倒上杯茶水,瞧了一眼。 哟,这书名挺直白啊。 “霸气王爷和俏娘子…” 被迫又听了一遍的王爷啧了声,随手将书的封页扣过去。 老狐狸神情淡淡,不给瞧就不给瞧呗,他一会儿也去买一本~ 小姑娘乖乖站着,悄咪咪抬起脑袋瓜。 不巧,和她爹对视上了~ 她嘿嘿笑着,声音黏糊,“爹呀~” 姜寂臣戳了她脑门,将试图靠近撒娇的小姑娘戳远了些。 “别和本王来这套,是不是你写的。” 姜安撅嘴,“不是安安写的呀~” 老父亲认同点头,“也对,毕竟这字迹瞧着挺板正…” 小姑娘瞪眼,气呼呼的,“爹之前还夸安安的字挺好呢!” 胡晏插了一嘴,“王爷真这么说过?” 姜安:“昂!” 老狐狸瞧向好友,那眼神明晃晃写着的:没想到你也有睁眼说瞎话的一天啊! 姜寂臣眼角抽搐,扶额,“看本王作甚!” 他哄闺女,不行啊! “就算不是你写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 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碎碎念道:“我说是大猫的主意,爹也不信啊…” 姜寂臣一梗,额角青筋突突的跳。 他滴溜着姜安的耳朵,“大猫就是老虎,它还会写书?!” “欸欸!” 姜安眼睛亮亮的,瞧这样就知道她爹是雷声大雨点小,压根就没使劲。 “安安都说了,爹肯定不信嘛~” “你还挺有理!” “嘿嘿~” 小姑娘一把抱住她爹腿,扑腾着往怀里钻。 “爹别生气嘛,这书卖的可好了!” 她扒拉着手指头数,“一两银子一本,崇州这儿我着人印刷了三百本,茂、峻两州还有六百本…” “光是这本书,安安就能赚九百两银砸!” “除去纸张印刷成本,再与学子们分分…” 她伸出小短手,巴掌在她爹眼前晃着,笑容明媚,“安安能赚五百两!” “都给爹买漂亮衣服!” 怎么能就她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呢,老父亲也得穿漂亮的新衣服! “都给本王?” 小姑娘闭着眼睛,胖爪捂着小心脏,重重点头,“嗯,都给爹!” 她的小钱钱呀! 姜寂臣哈哈大笑,继续逗着闺女,“那回府就让孙管家去你藏钱的摘星楼取银子?” 姜安肉疼,但姜安不说! 她狗狗祟祟的抓着她爹外袍,一只脚往后撤了撤,随时准备跑路。 只听她问道:“那我还能接着写不?” “还有一本…” 姜寂臣黑脸,骂道:“你个小屁孩!” 小姑娘嗖的跑出去,扒着门板,伸出个脑袋,“爹,快新岁啦,打小孩可不吉利!” 姜寂臣卷了宽袖,屋中搜寻一圈。 拿起勾火炭用的棍子挥了两下,气冲冲朝着闺女走过去。 姜安一看,哒哒往外面跑。 她一边跑一边小嘴叭叭说着,“爹呀,真不吉利啊!” 姜寂臣:“本王不信!” 小兔崽子,带头造她爹的谣! 先是说他和东离长公主,这会儿又整了本书出来,居然还想再整一本! 包厢里,胡晏身后站着的小兵戳了戳军师,“您不去劝劝?” 大小姐要是真挨揍了可怎么办啊… 胡晏淡定喝茶,“放心吧,这小祖宗就是给天捅个窟窿,王爷也舍不得揍她。” 听见军师这话,正言和正律挤眉弄眼的无声交谈一番。 正言:去不去? 正律站得笔直,一撩袍子,一脚踹在他弟身上。 正言:“诶?诶!” 这一脚的力气可不小,他倒霉弟弟手脚并用飞出去老远,正巧落在王爷后面~ 胡晏听见声音抬头。 正律笑得虚假,“正言劝架去了。” 另一边站着的酿酿:这天真蓝,这草真绿… 胡晏:…你以为我没看见你伸脚。 茶楼早就清空了,一楼大堂就只剩下店家在。 不过现在热闹的很… 姜安一路跑,正言一路追他家小姐,后面还有姜寂臣拎着棍子一路追。 最后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小姑娘没挨着揍,小侍卫可是被打的嗷嗷加~ 她在一楼大堂乱窜,一会儿上桌、一会儿上梁,甚至还蹦到了店家收钱的台面上。 瞧着王爷拎着根棍子,像拎剑似的,直奔台面而来,这可把店家吓坏了。 姜寂臣:“你还写不写了!” 小姑娘躲在正言身后,探出脑袋,晃成拨浪鼓,“不写啦,不写啦!” 她爹扔了棍子,无奈叹气,招呼着小姑娘,“过来。” 姜安眨巴着圆眼,一点都不害怕她爹,哒哒扑过去。 正言(想哭):可算是不打了… 躲着的店家看得一愣一愣的,啧啧称奇。 王爷黑着脸,周身气势都能将人生生吓破胆,这小祖宗就一点都不害怕?! 第250章 老奴给你撑腰! 腊八之后,崇山书馆那本《霸气王爷和俏娘子》的书便没有再售卖了。 这可是让一众慕名而来的少男少女好生伤心~ 卖书的钱是赚不得了,可姜安还能赚别的银子啊! 因着这书就印刷了一次,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可不就是绝版嘛! 小姑娘直接将自己手上私藏的存货都拿了出来,价高者得! 最后的下场嘛… 就是黑着脸来的王爷给逮回家了呗~ 那日回到王府时,马车还没停稳,就见小姑娘掀了帘子跑出来。 她脚踩着正好弯身放矮凳的观砚肩膀,借力落在府门前最后一节台阶上。 姜安委屈巴巴撅着嘴,回身朝老父亲哼了声,哒哒就往府里跑。 一边跑,一边软软呼呼的喊着,“孙管家~” “孙管家你快来呀!” 正在门房核账的孙管家走出来,手上的毛笔都忘了放下。 “小主子…” 听见声音的姜安瘪着嘴,张着两只胖手往他身边蹭,一副受了好大委屈的样子。 哎哟,这给孙管家心疼的,赶紧蹲下来温声哄着这宝贝疙瘩。 “谁欺负小主子了?” “老奴给您撑腰!” 刚走近的姜寂臣停下步子,就那么站着,倒要瞧瞧这小兔崽子今日能说出个什么来! 有人撑腰,小姑娘昂着下巴,叉腰站好,气势可足。 “是爹!” 她摸摸小屁股,语气更委屈了,“他打安安!” 姜安这话落下,前厅附近做事的小厮们也不干活了,就连姜寂臣身后都有好几道目光落在他身上。 某位王爷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接受了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指控。 与山崩之前都能面不改色的姜寂臣嘴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他就轻轻拍了一下! 就一下,还是瞧见小姑娘拎着本书跟人家商量价格给气狠了… 孙管家眼皮子抖了抖。 是大主子啊… 那他这腰怕是直不起来了! 他弱弱问了句,“主子,小主子闯祸了?” 还是滔天大祸的那种? 依着主子对这小祖宗的宠爱,她捧个玉玺回家,都不一定会挨揍吧。 姜安小身板一僵,手捧着小心心,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声情并茂的控诉。 “孙管家,你不是和安安一伙的嘛?!” 孙管家笑笑,握着小主子软乎乎的爪子,立马脱口而出,“老奴自然是和小主子一伙啊!” 所以,你闯了多大的祸? “咳…” 姜寂臣压下嘴角的笑意,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招呼着这小兔崽子回来。 “别耽误孙管家做事。” 管家眼睛不好,自己年幼时,在宫里没少跟着受欺负,这眼睛也不知是哪次就伤了… 账簿白日里看不完,夜里又要点了油灯接着去看。 “阿安将上次那书拿出去卖,被本王逮个正着,一时气急,揍了她一下。” 孙管家:“这样啊…” 看来主子不是很喜欢这本书。 (姜寂臣:这叫非常不喜欢!) 他回去之后可得藏严实了,夜里偷偷看。 从这个方向,顺着门房往里看,能瞧见桌案上摆着的厚厚账册。 年关将至,事情会多一些… 一年的账册核查,新岁的采买还有下人们的月银等等。 姜寂臣:“若是忙不过来,就叫阿安来陪您。” “对呀,对呀~” 小姑娘也不捂屁股了,拍拍小胸脯,“安安可厉害了!” 孙管家:“主子,不忙的…” 小主子才回来崇州没多久,这些日子又是书馆一事整日不得闲。 如今书馆开张,不得让她好好玩上一玩。 又闲聊了几句府上近况,姜寂臣便牵着闺女往书房那儿走。 姜安跟着她爹的步子,回头去看那道直不起腰来的苍老背影。 他们之间背道而驰,那道苍老的背影独身一人,怎么瞧着都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小姑娘就这么瞧了好一会儿,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也不知道正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第二日,向来赖床的姜安起的格外早。 她挂在箱子上,头埋在里面,找出一身方便活动的窄袖银丝锦绣袄子,色彩绚丽,穿上后一举一动皆是画一般。 一头墨黑的发简单束起,发带上坠着剔透的宝石,撞在一起时叮当响着。 如今已至年末,小姑娘已然七岁,瞧着长开些,更有个美人胚子样儿了。 她把腰间的布袋系好,抬起眸子,圆圆的眼弯成月牙。 酿酿给小姐正了正衣襟,问道:“小姐今日很开心?” 姜安点头,照着镜子转了一圈。 她一边臭美,一边回道:“是呀,安安今天要去给孙管家帮忙!” 小姑娘捧着自己粉粉的小脸蛋,一脸陶醉,“我怎么这么好看呀~” 酿酿唇边挂着笑,轻车熟路的迎合,“没错,小姐最好看!” 姜安笑得更明媚,礼貌的回了句商业吹捧,“酿酿也好看!” “走吧,我们去找孙管家!” 漂亮的小姑娘蹦蹦哒哒走出院子,一路往前院去。 她就这么出现在孙管家待着的门房,捞起一个算盘抱在怀里。 眼巴巴瞧着孙管家,“安安来给管家帮忙~” 管家原先觉得这门房太小,待在这儿委屈了小姐。 可架不住小姑娘一顿撒娇卖萌,最后直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桌角,说啥都不走。 他瞧见小主子这般,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如同倒了蜜一般。 又是茶点、零嘴,又是软垫的,一直往门房送。 书房处理公文的王爷还纳闷,今日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安静,不见来书房捣乱了? 问了观砚才知,原来闺女跑去门房了。 姜寂臣摆摆手,让人退下。 安静的书房里生着地龙,暖洋洋的… 只听见屋中一声笑骂,“这小兔崽子…” 小姑娘瞧着一副大咧咧的样子,心倒是挺细,还知道陪着老人家玩会儿、闹会儿。 而此时王爷口中的小兔崽子正对着大大的算盘抠脑壳。 她将自己的手放上去比量,尝试拨动算珠。 笑鼠… 她看了看自己的胖手,又看了看这算盘,发出灵魂疑问,“这手怎么不听使唤嘞?” 看着是那么回事,怎么到了手上就像抽筋了一样! 孙管家在一旁看着,面上的笑就没落下来过。 这一日,便在姜安和算盘的抗争中度过。 接下来几日,她每日都雷打不动出现在门房。 偶有迟了,孙管家这心还有些空落落的,频频往门口去瞧。 第251章 这样才对嘛~ 百姓常言,过了腊八之后便是年味。 姜安跟着孙管家将府中、长明村,甚至是军中所用的一些新岁物件采买好,眼看着便也到了新岁这日。 今年她倒是没有特意去数这是在崇州过的第几个新岁。 反正她会一直这样快乐下去。 她就在快乐与幸福之中,为何要细细去数呢~ 对于她来说,这会是人生中的永远… 今年新岁,依旧是大家聚在一起。 聚在裕福楼中瞧街上游神走过。 谢云山和霍朗凑到一块,依旧是你一言我一句拌着嘴,胡晏就在一旁看着热闹。 偶尔瞧着要打起来,他便一人赏上一折扇。 孟不忍今年不在崇州过新岁,王爷准了他假,去茂州寻他弟弟去了。 霍夫人煮着茶,也不去管他们,只招呼着小姑娘和儿子来吃后厨新端上来的好吃的~ 远远往裕福楼二楼这扇临街的窗里看… 白雪皑皑中,屋子用暖炭烘着,混着煮茶的雾气升腾而起,瞧着里面不太真切。 只能依稀辨别出几道挺拔的身影,或喝茶、或交谈、或看景。 煮茶的那道婀娜身影靠着另一道身影极近,似依靠、似支撑。 这屋中还有一少年和小姑娘,两人绕着屋子打闹,嘻嘻哈哈的笑声吵着窗外的麻雀都离着这远了些。 天色渐晚,大家便起身准备回到各自家中。 其实也算不得各回家中… 谢云山如今依旧住在王府,他自己的府邸怕是灰尘都要落了一指厚,小偷去了都要摇头的程度。 胡晏自己一个人,他的家除了军中那处营帐便是这王府给他留着住的小院。 霍朗带着夫人、儿子在门口送别王爷。 就见姜寂臣和小姑娘上了马车,谢云山抓着胡晏也钻了进去。 三个人外带个小姑娘挤在一辆马车上。 他美其名曰,“这么冷的天,怎么能让咱们体弱多病的军师骑马呢!” 姜寂臣斜他一眼,怼道:“那你下去,骑马。” 谢云山瞧瞧马车顶,嘟囔道:“小爷也畏冷!” 姜寂臣都懒得搭理他,刚才这货不是骑着马来的裕福楼? 姜安举起爪子,一本正经的瞅他,“你之前不还说骑马才能展现出你的俊朗吗?” “是…xu…唔!” 谢云山恼羞成怒,捂上小姑娘的嘴。 这小祖宗,三四年前的事儿怎么还记得! “再提,就不带你去看春杏楼的冰车了!” 他明晃晃的威胁。 姜寂臣眯了眯眼睛,流露出一丝危险,“你当着本王的面儿,要带阿安去看冰车?” 当他面儿带坏他闺女,这谢家的是长本事了啊! 听听这阴恻恻的语气~ 谢云山打个寒颤,有点心虚。 他戳戳姜安,眼神暗示到抽筋。 小姑娘屁股挪了挪,把自己团吧团吧靠紧了她爹坐好。 她圆眼无辜,非常真诚的说:“什么冰车,安安不知道呀~” 谢小将军差点没心梗。 他看看姜(小狐狸)安,又看看得意的王爷,最后选择闭上自己的眼睛。 眼不见为净! 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嘛! 反倒是一直看戏的胡晏偏偏在此时提了一嘴,“冰车?” “谢小将军,不如你给在下解释一下?” 他那双狐狸眼诚恳,“在下是真的不知道…” 谢云山眼睛睁开一条缝,神情带了点不信任。 几息之后,他又自己把自己给说服了。 这老狐狸平日无事都不怎么入城,烟花柳巷之地更是没去过,不知道也正常。 啧啧,也不知道他整日的都在干嘛,也没什么乐子。 成功劝服了自己的谢小将军来了精神,和胡晏介绍起这冰车来。 青楼常有花魁乘花车游街,这冰车与之差不了多少,只是北地寒冬没有花,春杏楼掌事的便花了大价钱造了辆寒冰雕刻的冰车。 这冰车在松湖冰面上,由人推着在上面滑行。 冰车上有姑娘们翩翩起舞。 想想看,满目素白中湖中央出现一抹赤色,如同飞蝶… 还不等谢云山畅想完,再也听不下去的姜寂臣单手拎着他的外袍,一脚将人蹬出马车外。 “诶?!” 马车还在行驶,索幸他功夫不错,身体在半空中转了个圈,身上的大氅都没乱,眨眼的功夫落在了马背上。 胡晏挑起帘子,手肘曲着,下巴搁置在小窗的边沿,一副怡然模样。 “谢小将军不进来?” 谢云山抓着缰绳,强撑,“小爷突然觉得外面的风景也挺好。” 骗子! 大骗子! 胡宴一双狐狸眼熠熠生辉,“这样啊…” “那小将军就好好瞧着吧~” 反正这一通折腾下来,离王府也不远了,生不了病。 马车里,逃过一劫的姜安呲着牙乐。 一根手指头戳了戳小姑娘额头,她爹语气薄凉,“冰车?!” “你才几岁,嗯?” “嘿嘿,七岁啦~” 姜安揪着她爹蹙金边儿的袖子,绷着胖脸,很严肃的说:“可不能打孩子嗷,今天新岁!” 马车外的谢云山接上话,少年将军清冽的嗓音响彻,带着十足的坏心眼。 “王爷,这你就不懂了吧,新岁嘛,闲着也是闲着!” 姜安瞪眼,脑袋钻出去,指着洋洋得意的谢云山,像是要咬人,“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嘛!” 谢云山抬起下巴,非常幼稚的回道:“你管小爷!” 马车里,胡晏和姜寂臣对视一眼,显然都已经对这个场面非常熟悉了。 回到王府已然傍晚,下人们忙忙碌碌,又是搬来爆竹,又是准备饭菜。 到处都张贴着红色的桃符,笔迹不一,瞧着便不止一人写的。 今日前厅这张桌子上格外热闹,有特意请来的夫子,有府医和胡晏、谢云山。 还有被小姑娘软磨硬泡,才肯和主子一同坐下用餐的孙管家。 姜安坐在她爹身边,左右瞧着这些熟悉的人,笑得格外开心。 这样才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