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就是个传说》 恶报 时下流行一个字:宅。 什么叫宅? 解释起来很麻烦,其实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不过是“米虫论”的又一种流行,是人都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不过当这种堕落成为流行时,就会诞生出很美好的词语来粉饰。 不信? 如果说一个人懒惰,看那个人生气不生气,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人家懒嘛。可是换个说法,说那个人是宅,男的就是宅男,女的就是宅女,相信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人肯定占大多数,甚至还可以美其名曰:这就是流行。 魏小小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她宅,可是有宅的本钱,没本事宅的,那不叫宅,那叫堕落,叫颓废,没本钱宅还硬要宅下去,结果不外乎饿死或认命地出去找工作两种情况。 魏家在某个产煤区,靠着煤发了大财,魏父到底挣了多少家产在外面包养了多少个女人,魏小小不知道,也不关心,她只知道,自己这个有了钱就变坏、整天充冤大头还自认潇洒风流挥金如土的父亲,在她成年时给她留下了一笔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所以她不用出去工作,像许多小民百姓一样半辈子奔波到头也挣不来这笔钱的一个零头,因此她完全可以宅在家里直到死。 大概魏父以为,给女儿留下足够的钱就叫做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了吧,从魏小小十八岁生日一过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只偶尔从小报上看到零星的一点花边新闻,某魏姓大享与某明星出入频繁,某魏姓大享前情妇产子,亲生父亲疑似某某某 父亲的花边新闻多到数不清,魏小小不在乎,她的亲生母亲都不在乎了,她还在乎什么,再说了,她母亲的花边新闻也没比父亲少到哪里去,只不过一个玩女人,一个玩男人,这两个狗男女,那是一个锣儿对上一个锤儿,天生绝配。父亲至少还知道给她留下一大笔钱,母亲根本就完全忘记她这个女儿,只有偶尔看到自己走样的身材的时候,才记起要骂这个女儿几句。 在这样的父母教导之下,魏小小觉得自己才成为一个宅女而不是成为太妹吸毒妹,简直就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祖坟上冒了青烟。 魏小小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以她宅的性格,就是要做坏事,也就是在心里想想,完全不可能付诸实践;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好事,当然,还时受思想品德教育,也曾经在下雨天帮助一只蚂蚁避雨,这点子小事不值一提,回想起来只当得幼稚两个字,就不算在好事里了。 所以,当魏小小遭到恶报的时候,她很是费脑子地回想了一下,自己到底有没有做过要遭到死于非命这样的恶报的事。 答案是没有。不过,执刀入屋的歹徒倒是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时候,红着眼睛很好心地为她解释了一下。 “要怪,就怪你爹害死那么多人,连抚恤金也不给” 魏小小恍然大悟,前几天看新闻,她父亲的煤矿塌方,据报道,没有人员伤亡。当然,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就跟走在某个大城市的街头随便一块招牌掉下都能砸上几个人的道理一样,那么大一个煤矿,里面至少百来号人,突然塌下来,个受伤死亡的人都没有,可能吗? “存折在床下密码就当是抚恤金,你要要” 一口气没接上来,她就断了气,临死还很欣慰,总算是做了一回好事,这算不算功德,如果算,来世让她还当个宅女,像米虫一样舒舒服服过一辈子。 歹徒有没有为她的善心而忏悔她不知道,因为一道白光从天而降将魏小小的魂魄引走。这就是要进鬼门关了?魏小小赶紧闭上眼睛,她有点怕见到凶鬼恶鬼。 凶鬼恶鬼没见到,头上顶着无数包包的大和尚到是有一个,身上穿金色袈裟,瑞光万道,显得很虚幻。只看得魏小小不由得惊叹一声:“经典!” 啥经典? 形象经典。不用通名报姓,就冲这造型,是个人都知道,这就是传说中以身饲鹰有只孔雀是妈有个金鹏是舅舅的如来佛祖。 宅得太久了,她已经忘了怎么跟人打交道,何况眼前这个还不是人,因此她的言行举止包括打量的眼神都自由散漫到了我行我素毫无顾忌的地步。 “阿弥佗佛吾乃我佛化身之一,施主功德无量,与我佛有救命之恩,今奉我佛之法旨,特来点化施主” “停停停”魏宅女一只,胆大包天,佛祖她都不怕,何况才一个化身“老和尚,我啥时候救过你的真身?” 佛祖化身拈花一笑,袈裟一抚,空气里凭空出现一副影像,那是小魏小小给蚂蚁挡雨时的情景。 “此乃我佛又一化身。” 魏小小直翻白眼儿,她知道佛祖化身亿万,但是用不用化身成一只蚂蚁来调戏人那么夸张呀。 “老和尚,我也不用你报答救命之恩,就一件事儿,来世还让我宅在家里,舒舒服服过到死。” 佛祖化身苦口婆心:“施主一身懒筋,我佛特来点化于你,须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拉倒吧,我不求来世,只求今生,这辈子枉死,好歹下辈子要善终,老和尚,你还有化身在哪里,指点一下,我下辈子一定寻来,再救你一回。”魏小小嘻嘻哈哈道。 “阿弥佗佛阿弥佗佛”佛祖化身连念几声,才道“施主魔障已深,须在人世磨练一番,方能大彻大悟去吧,我佛于极乐世界静待施主归来” “喂喂别呀,老和尚,咱们有话好说就算不能宅在家里,好歹给个父慈母爱衣食无忧呀” 魏小小的声音渐渐远去。 佛祖化身拈花微笑:“父慈母爱衣食无忧” 来处 魏小小没有转世重生,大概是老和尚时间有限,没工夫等她慢慢长大再受磨练,所以她直接是穿越了,典型的灵魂穿越,穿到了一个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时代。 不是当时,不是未来,而是过去。关键是,这个过去,不是她熟悉的秦汉三国唐宋明清,而是中国有史以来最混乱的一个时期。 总体来说,秦汉三国那个英雄辈出的光辉时代已经过去了,而唐宋明清的盛世繁华还没有到来,夹在中间的,就是魏晋南北朝。 对于魏晋南北朝,魏小小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魏孝文帝迁都,中学历史课上教过,其余的,她就莫宰羊了,印象中,好像还有个什么五胡乱华的重大历史事件,中原的汉人差一点点没死个精光,这直接让她认为,自己穿到一个乱世来了。 人倒霉的时候,真的是喝凉水都塞牙缝,魏小小开始怀疑,自己救的那只蚂蚁,估计不是佛祖的化身,而是佛祖死对头的化身吧。 老和尚忒不厚道,整人也没有这样整的。她心有戚戚焉,后悔整天宅在家里,没把人际关系学好好研究一下,当时要是知道奉承老和尚几句,也不至于这样惨呀,穿越就穿越呗,混个大唐盛世女权意识蓬勃发展的时代多好呀。 当然,这点抱怨全都是魏小小自己想不通惹出来的,乱世是什么样子,她没见着,父慈母爱衣食无忧倒是真真切切地享受到了,在这一点上,老和尚确实没有亏待她。 魏小小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叫做魏小花的小女孩儿,名字嘛,当然有点不那么好听,所以出身肯定就不是什么书香世家高门大户了,魏家,入的是军籍,也就是说,魏小花她曾祖爷爷,她爷爷,包括她爹,都是当兵的,最大的官是个千夫长,那是她祖爷爷,轮到她爹的时候,就只是个小小的什长了,说是军人世家,那还是抬举。 在这个时代,军籍当然是很低很低的门户,比民籍还不如,而且由于很多军籍,都是罪犯在战场立功之后才产生的,所以军籍出身的人,很容易被套上有色眼镜,有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的意思。 不过魏小小不懂这个,她只想到,在乱世的时候,军籍显然比民籍要多些保障,比如说,她爹每年都能领到少量的军晌,现在是非战时,她爹还能管着县里一个粮仓,从县里又能领到一笔俸禄,多少有点现代社会政府机关合同工的待遇,不像民籍,很难在县里找到工作,当然,一旦找着了,地位也比较高,至少得是个正式工的待遇。这两笔收入已经能让魏家糊口了,但是真正让魏家衣食无忧的,还是曾祖爷爷凭战功挣下的三亩良田和五亩旱地。只靠租给佃农种,就让魏家成了县里小小的一户地主。 衣食无忧是有了,接下来就要说到父慈母爱。魏什长人到中年才得到她这么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无比溺爱。说起来,魏小花能被生出来,还真不容易。 魏什长二十岁上,就娶了刘氏女为妻,结果新婚没过三天,就被征召上了战场,一去整十年,回来时已经是从二十岁的小伙子变成了三十岁的中年人,刘氏苦守寒窑咳,是苦守着不大不小一笔家产整整十年,为公婆送了终,又差点没被魏家旁系以无子为借口把家产夺走,她不惜毁面明志,吓得魏家旁系不敢动弹,终于等回了自己的丈夫。 少年夫妻一别十年整,其中多少相思就不提了,要是魏什长再晚几年回来,估计这世上就又多了一个望夫石的传说了。 这一团聚,自然是**,隔年刘氏就生下一子,不料出生没三天就夭折了,次年又怀了,还是一个儿子,这回活得久一点,三个月后才没了,隔年刘氏再次怀上,才七个月,却落下个成形的男胎,这生一个死一个,魏什长慌了,想想自己在战场上杀人无数,怕是煞气缠身,便去拜了天师道,求得一道去煞的符水。 那为他制符的方道师对他言道:“喝下符水,需得先生一女,方能以纯阴之气化解煞气,但恐女会早夭。” 魏什长受了指点,再和刘氏行房,心里只念着要个女儿,果然,又隔一年,刘氏一举生下个女儿,魏父喜不自甚,亲自娶名为小花。 咳,不能指望大字不识几个的魏什长能想出什么好名字,在他眼里,就希望这个女儿就跟野地里的花朵儿一般,容易养活,春天来了,那一开就是一大片。 也许魏小花真的如那方道师所言,生来就是为了给她爹化解煞气的,打小就是个调皮的性子,不爱女红,便爱跟着她爹挥棒弄拳,结果六岁那一年,一不小心,小棒子舞着舞着,也不知怎地,那柴火棍一样的小棒子脱手飞出,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不偏不倚,正砸她自己额头上了,头破血流当场就昏迷不醒。 魏什长急坏了,正要请大夫,结果刘氏一看女儿晕了,她也晕了。刚好,大夫一来,替母女同时诊治,最后是一喜一忧。 喜的是,刘氏又怀上了。忧的是,女儿治不活了。 魏什长这时方才记起当年那方道师的话,女儿这是化解完他身上的煞气,命不长了。怀着又喜又忧的心情,魏什长又去拜求当年那位方道师。 方道师沉吟许久,才给了他一道符,言道:“此乃续命符,烧后以黄酒送服,能否续命,还看天意。” 其实方道师也就是随便画个符安慰一下魏什长而已,在他看来,那女娃儿就是来给父母化劫的,如今劫尽了,她的命也就终了。但魏什长却如获至宝,赶紧回家,把符烧了,给魏小花服下。 几天之后,魏小花醒了,魏什长与刘氏都大喜过望,却哪里知道,此时魏小花已经变成了魏小小。 九个月后,刘氏产下一子,魏什长抱在怀里乐得直打转儿,拜了祖宗,然后给小儿子起个名字叫平安,因前头有三个早夭的兄长,因而小名儿便唤做四郎。 也是魏小小运气,这九个月里,魏什长和刘氏都忙着安胎保胎,因而对她不免有些疏忽,却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将自身的处境了解清楚,等魏什长和刘氏的心思再回到她身上的时候,她已经完全融合了魏小花的记忆,然后充分发挥了一个穿越者的前瞻远瞩。 她在自家后院里挖了一个大坑,将魏家的存粮,搬了大半进去,还准备挖数条地道,考虑在每条地道的尽头再挖个大坑,一个当厕所,一个当卧室,一条留个出口,方便逃生。当然,这只是构想,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在这九个月里,能挖个大坑就很了不起了,其他的工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工的。可见宅归宅,真正行动起来,那行动力也是挺惊人的。 玩伴 当魏什长发现的时候,她振振有辞:“万一打起战来,就躲进去,一家人过个一年半载,不是问题。” 魏什长哭笑不得,大手一拍魏小小的脑袋,道:“打战时有阿爹挡在前面,你躲什么。” 刘氏在边上看了,连忙瞪了魏什长一眼,揉揉魏小花的脑袋,道:“不要打小花的头,打傻了怎么办?” 魏小花看看爹,又看看娘,从二人要笑不笑的眼神中,隐约察觉,自己似干了一件大蠢事。 确实是有点蠢,蠢的原因在哪里? 事后,魏小花找了玩伴李二牛、刘小鹿,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很久,才知道自个家所在的这个叫做章路县的地方,既不是兵家必争之地,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县,地方太偏,就连打战都懒得经过这里,县里太穷,连乱匪都懒得过来抢,而且山路难走,经商的人也不愿意过来,所以外面鲜少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小县城,也就是天子征战要招兵的时候,才会有张布告贴过来。 自汉亡之后,天下大乱,哪儿都在打战,哪儿都有乱匪贼兵,偏就这个章路县一直平安无事,除了时不时山上下来几只野兽骚扰之外,是个人都瞧不上。所以她挖坑藏粮准备一个不对就长期当**居人的想法是完全没有必要的,真要是打到这里来了,除非她能把坑挖到几十米深的地下,不然屁用也没有,知道什么叫刮地三尺不,这个成语不是凭空想像出来的,她的坑挖得太浅,一逮一个准,到时候就相当于自己挖坑埋个儿了。想要挖深,目前她还没那个技术水平。 其实魏小花早就该想到的,就自家那三亩良田和五亩旱地,都能在县里混个小地主当当,章路县的经济状况就可想而知了。亏得是没有遭到兵灾,勉强还能让百姓有个安生,不然这个巴掌大的小县城,早就成*人去城空了。 弄清楚状况之后,魏小花就再没干过挖坑的蠢事,倒是撮土为香,对着西方拜了拜,算是感谢老和尚实现了她上辈子的愿望。乱世小桃源,父慈母爱,衣食无忧,还有个幼小的弟弟可以给她玩儿,对辈子没有得到父爱母爱连兄弟姐妹都没有的她来说,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家人介绍完了,接下来就该说一下她的两个小玩伴了。 李二牛何许人也? 就是魏家的佃户之子,他比魏小花大三岁,今年正好十岁。 说起来,李家先祖原来也是魏小花曾祖爷爷手下的一个小兵,可惜没能建功立业就战死了,颇有些出师未捷先身死的悲壮,魏小花曾祖爷爷怜惜李家只剩下老妇幼子,就收留了他们,把自家的田交给李家人来种,每年适量收一些租子意思意思。要说魏小花的曾祖爷爷好歹也是个千夫长,不该到头来只混到这么点田地,据说这其中还夹杂了一些说不清的恩怨,具体是怎么回事,魏小花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最终的结果反正是魏家失败之后举家迁到了章路县,手上就剩下那么几十亩田地,几个儿子分一分,每个儿子分到的不过几亩几分而已,亏得魏什长还是嫡系长孙,他手上的田大的一块。至于曾祖爷爷手下一堆亲信小兵,唯一跟随而来的就是李家,这就是关键时候才见忠心呀。 这么一算,魏家和李家也就是几辈子的交情了,所以李二牛和魏小花就是青梅竹马。 说到青梅竹马,便要提两小无猜,可惜的是,原来的魏小花是个爱舞枪弄棒的,而李二牛呢,别看名字土得掉渣,人却是个聪慧的,打五岁的时候见到县太爷坐在衙门里审案,便立志要向县太爷学习,长大了也当个县太爷。 偏巧,那一年,有一户刘姓人家迁进来,就住魏家左邻,那户主刘野柳原就是个读过几年私塾的,见李二牛小小年纪,相貌清秀,志向远大,一时来了兴致,便主动跑到李家,说要收下这个学生。 这李父一想,家里干活有大儿子和三儿子,不缺二儿子这个劳动力,让他读书识字,将来真的出息了,他李家从此就可以摆脱佃户的身份,光大门楣,于是欣然同意。刘先生给李二牛另起了一个名字,叫做志高,不过魏小花可不管什么志高志低,她就觉着李二牛这个名字叫得顺口。 所以,志向远大的李二牛和大字不识一个的魏小花,肯定是没有什么共同语言的,不要说两小无猜了,李二牛几乎是见了魏小花就绕道走。 要说跟李二牛有共同语言能达到两小无猜的程度的,便是刘野柳的小女儿,刘小鹿是也。 刘小鹿和魏小花同年,只比魏小花早十五天出生,两个一般大的女孩儿,自是处得好的,原来的魏小花爱捉些鸟雀给刘小鹿养着玩儿,而刘小鹿手巧,总是编些络子给她戴,两个女孩儿虽说性情截然相反,却意外地互补了。 可惜原来的魏小花已经香消玉殒,新的魏小花却是个一根筋懒到底的宅女,坑她不挖了,转而就跑去跟着刘小鹿,还有李二牛一起听刘野柳讲课。 魏什长看见了,一点也不乐意:“这年头读书有什么用处,不如随我学些拳脚,将来还能防身。” 刘氏白了他一眼,却也闷闷不乐:“女孩儿家学认字学拳脚都没有什么用,不如随我学些针钱缝补,将来寻一户庶民,把她嫁出去。”这却是指望着让魏小花能消去军籍入民籍了。 于是,魏小花就又多了一项要学习的内容。 学这些对魏小花来说,没什么难的,成为宅女的第一要素是什么?不是懒,不是有钱,而是一个字:坐。想要当宅女,先得坐得住。像刘小鹿,她这辈子都没指望能成为宅女。练完字,洗笔洗手洗砚台还兼洗桌子,做完针线活儿,还不忘裁样子画鞋面儿,就没见她有闲下来的时候,不对,准确的说,就算是她闲下来了,也不忘去喂雀儿喂猫儿喂狗儿浇蒜儿浇葱儿浇花儿,最不可思议的是,她连野草也浇,还不让人拔了,直接导致刘家的屋脚墙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一片欣欣向荣。 哪儿像穿越后的魏小花呀,一旦坐下就不挪**了,字练完不用她洗笔洗手洗砚台洗桌子,自然有刘小鹿抢着干完,做完针线活儿,也不用挪动**,直接就趴床上小睡一会儿,醒了正好吃饭,吃完饭继续回床上坐着,或者翻翻从刘先生那里借来的书,或者干脆自己脑补,要不是她的字儿现在还认不全也不能见人,估计她都能写出东方版的一千零一夜了。 狗血与王八 对魏小花性情上的转变,几乎没人在意,都以为她是让那一棒子给打怕了,只有李二牛觉得有些不对,某天偷偷拿黑狗血抹在她的额头上,被魏小花拿着扫帚绕着李家的房子追杀了足足十八圈之后,才抹一把汗,自言自语了一句:“没中邪。” 这事被刘小鹿知道了,小姑娘笑得前仰后合,却偷偷跑去对魏小花道:“牛哥儿平日虽瞧不上你,心里还是在意的,你以后别老拿白眼儿瞧他了。” “小屁孩一个,书读多了,把脑子给读傻了。”魏小花余怒未消,还在画鞋样的纸上画小人戳。 其时,魏小花和刘小鹿都是刚过八岁生日,还都属于黄毛臭丫头的行列,李二牛已经十一岁,却算得少年,眉目如画了。 “你现在骂他,隔几日,就该想他了。”刘小鹿捂着唇直笑。 “为什么?” “昨儿我听爹说,他已经没什么可教牛哥儿的了,准备推荐牛哥儿拜在洛阳大儒郑先义老先生的 门下,牛哥儿已经答应,眼下,就看魏伯伯肯不肯点头了。” 李家在身份上,是魏家的佃户,所以李二牛想离家去求学,得魏什长点头。 “这年头,学文有什么用,还不如跟我爹多学点拳脚。”在这一点上,魏小花跟魏什长的想法惊人的相似。 其实李家三个男孩儿都跟魏什长学过拳脚功夫,只不过出于兴趣以及资质方面的原因,所以三个男孩儿的拳脚功夫跟他们的排行正好成反比。李大牛功夫最差,但是论农活儿,他自认第二,没人能认第一;九岁的李三牛年纪虽然最小,农活儿不行,认字也不行,到目前为止他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但是跟着魏什长学拳脚,那是得了最高级别的赞扬的。 按魏什长的话说,就是这孩子天生就是舞棒挥拳的材料,一教就会,举一反三,虽然才学了三年,但是基础已经打得很扎实了,将来有机会上阵杀敌,一准儿是个千人斩。 至于李二牛,魏什长的评价就不怎么好了,批评了许多次,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要根骨没根骨,要悟性没悟性,唯毅力尚可。 但是换了刘野柳来评价,就完全反了过来。 “此子悟性上乘,品性端正,胸怀远大,但缺名师与机遇,一朝得遇,前途将不可限量。”刘野柳如是说。 按照魏小花的理解,李二牛同志,在本质上就是一个典型的学习好体育差劲的偏科生,而他弟弟李三牛是学习惨不忍睹但体育特别出众的特长生,他大哥李大牛则是文不成武不就但是有点小手艺。 这仨兄弟怪有意思的,一人一个样,有文有武再加一个不文不武的。 当然,在穿越版的魏小花眼里,这仨兄弟都还只是没长大的小屁孩,虽然她从生理年龄上比那仨兄弟小,但是心理年龄显然还是上辈子那个在家里宅了二十年的魏小小。所以,对魏小花来说,李二牛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跑到外地去求学是很正常的事情,跟上住宿学校一样。 再说了,她想一个小屁孩干什么呢,再过十年看长得英俊不英俊,要是没长歪了去,想来也是个小帅哥,那还值得她想一想。 “牛哥儿可是有大出息的” 刘小鹿不太理解魏小花为什么对李二牛去洛阳求学的事情表现得这么淡然,忍不住对着她嘀嘀咕咕,似乎要把这个观念硬塞进魏小花的脑袋里。 “他的出息就是往我额头上抹狗血。”魏小花的记恨心是非常强烈的,宅女不等于邋遢女,她还是非常爱干净的,哪个女孩儿能容忍别人往自己身上抹狗血。 刘小鹿咯咯地笑了,手里画着的一支花样儿也走了样,她哎呀一声,连忙补了几笔,好不容易把花样儿补了回来,然后才道:“你就别气了,我问过牛哥儿,他是为你祛邪呢,以后你再不会被自己的棒子打着头了。” “迷信。” 魏小花嘀咕一句,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开了,估计她爹是不会阻止李二牛去求学的,这小子没几天就要走了,她得赶紧想个法儿报复回来,不然真要应了那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李二牛一走,她这个仇怕是只能十年后再报了。 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干过坏事儿的魏小花还真没想出好注意,干脆,就趁李二牛静思的时候,偷偷在他额头上画了只小王八。 静思不是睡觉,而是一种读书的状态,就是让人面对墙壁摒去一切杂念,做到专心志致,心无杂念。刘野柳之所以这么看重李二牛,最开始的原因,就是因为李二牛第一次尝试静思的时候,只花了一柱香的时间,就进入了心无杂念的状态。 这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天赋,按照刘野柳的话来说,就是不管学什么,专心志致是成功的第一步,越容易做到心无杂念的人,学习的时候越是能够做到事半功倍。 其实魏小花觉得这跟走神差不多,人都魂飞天外了,连她在额头上画王八都感觉不到,可见不但是走神了还走得非常厉害。她也能走神呀,这是宅女的基本功之一,发现的时候会直接陷入脑补状态,哪怕一声雷在耳朵边上炸开了,她也不会知道。只不过不同的是,李二牛走神的时候,脑中是一片空白的,除了圣人教诲之外什么念头都没有,而她走神的时候,脑中直接补出一段喜怒哀乐酸甜苦辣俱全的人生。 所以说,魏小花是有着写出东方版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基础的,只是现在没这个条件。 这次报复的直接后果,导致李二牛走的时候都还黑着一张脸,虽说他年纪还小,但是想来,只要是性别为公的生物,没有哪一个会对脑门儿被画了一只王八还能一笑了之的。 魏什长是跟着刘野柳和李二牛一起走的,还带上了李三牛。外面兵荒马乱,这一老太危险,所以魏什长得一路护送,魏刘两家的女人和小孩就都托给了李老拐照应。至于李三牛,魏什长是带着他出去见世面的,顺便还磨练一下拳脚的意思。 李老拐就是李二牛他爹,这老头儿小时候摔断了腿,没治好,瘸了一条腿,整天拄着根拐子,所以年轻的时候乡邻们管他叫李小拐,如今年纪大了,就成了李老拐。虽说拐了,可福气不浅,先是因为残疾逃过了当年那场征兵,后又是娶了个媳妇儿秦氏,是这章路县里有名的一朵花儿,没办法,当时县里适龄的年轻男人几乎都被征兵征走了,就剩下一个李老拐,秦氏她是没得挑,只得委屈嫁了。好在婚后夫妻和顺,渐渐地秦氏也就认命了。 李二牛就长得特像他亲娘,要是像他爹,那魏小花对他的评价就不是“小小少年眉目如画”了,而是“人人都道黄连苦,他比黄连苦三分” 没错,李老拐天生就是一副苦瓜脸,遗传给李大牛的也是一副苦瓜脸,幸运的是,二牛三牛都长得像秦氏,也算是歪脖树上长出了两颗好枣儿。 吃喝二字 走的时候,送行的人非常壮观,浩浩荡荡不下二三十人。刘家一个女人,魏家一个女人带两个孩子,李家老俩口带一个孩子,这都是直系亲属,还有十几户乡邻,都是抱着有朝一日李二牛学成出息好跟着沾光的想法来送行的,都是些穷人家,合力凑了两匹麻布、一篮鸡蛋外加几十斤风干的腊肉,给李二牛带了上路。按古话说,这就是拜师礼。 在魏小花眼里,这大概就是古代最朴素的投资行为了,如果李二牛没能出人投地,这十几户乡邻的投资就算打了水漂,但是万一李二牛功成名就了,将来的回报也会非常可观。一匹布,一块腊肉,一斤鸡蛋,就有可能换回一辈子吃穿不尽。 风险很高,但是利润也高,从古至今,这个道理似乎成了铁律。 谁说古代中国是小农社会?看看,连这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都懂得什么叫投资。 本来,魏小花是不想出来送行的,她是个宅女,宅女的本性就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奈何这次要走的人里面,有一个是她老爹,没办法了,既然这个爹跟上辈子那个爹不一样,是慈父,她也只好认命的做个孝女。 魏小花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她好的人,她懂得回报。 长辈们在一边挥泪而别,小辈们自然也有话说。 “牛哥儿,你要好好学呀,我等你回来。”这是刘小鹿在依依惜别。 李二牛认真点头,眼神儿却在魏小花身,有点恨恨地,似乎想扑上来咬一口,他额头上的王八印还没有全部洗干净呢,隐约还有一点影子,这时候又没有肥皂,墨汁沾在皮肤上本来就难洗,估计再洗个三五天才能全部洗净。 魏小花假装没看见,拉着李三牛的手,殷殷叮嘱:“三牛哥,到什么稀罕玩意儿,都带回来给我玩儿啊。” 声音太嗲,吓得李三牛一哆嗦,甩了她的手,躲到李二牛身后咬耳朵:“二哥,我知道你为什么往小花儿身上抹狗血了,下回再多抹点。” 李三牛天生中气足,声音洪亮,这咬耳朵的举止显然是不成功的,刘小鹿和魏小花都听得一清二楚,直把刘小鹿笑得站都站不直了。 魏小花气得七窍生烟,眼珠儿一转,把李二牛拉到一边,咬着耳朵低声道:“听说外面有种东西叫五石散,吃了能让人飘飘欲仙,白天见圣人,你若得了机会,尝一尝,回来告诉我你到底见着圣人没有。” 她这可真是坏了心眼,明知道五石散是毒品,偏还故意叫李二牛吃。不过话说回来,此毒品非彼毒品,魏小花上辈子人说过,五石散一般不致人死,只会让人像喝醉了酒一样,做出平时不会做的事情,比如说披头散发,大叫大喊,裸奔之类的。所以她故意让李二牛吃,却是打着让李二牛出丑的主意呢。 可是李二牛是什么人,打小就是个聪慧的,一瞅魏小花的表情,当下就在心里发誓,打死他也不吃那什么五石散。 总之,闲语休提,一行人送出七八里地,这才纷纷打道回家。 别人且不说,刘小鹿一踏进家门,就收了笑脸,突然呜呜直哭,把她娘张氏吓了一跳,直问怎么了,刘小鹿却怎么问也不开口,待魏小花来了,两个小女孩儿关上门,躲到屋叽咕半天,然后魏小花才出来告诉张氏:wrshu“没啥大事儿,小鹿儿是怕李二牛这一去以后把她给忘了。” “这孩子”张氏失笑,终于松下一口气,心里却琢磨开了,李家二娃儿瞧着是不错,只是出身着实低了些,我刘家虽是庶族,但到底是清白人家,没有与佃户联姻的道理。若是李家二娃儿真的有大出息,将来脱了贱籍,女儿心中又着实喜欢,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思及此处,她又失笑,女儿才刚过八岁,懂得什么,许是舍不得玩伴而已,过几日自然便好了。 家里少了男人,生活突然就变得困苦起来,张氏、刘氏和刘小鹿或许还没有太多的感觉,但是魏小花可就是切身体会了。 为什么? 因为她再也宅不下去了。 魏什长在家的时候,打柴挑水都归他干,男人嘛,重活累活他不干谁干,天经地义,隔三差五的还能进山打只野兔野狍子什么的改善伙食。可是现在魏什长不在了,李老拐虽然答应了要照顾魏、刘两家的女人,但是他到底只是一个男人,还是残疾,加上自家,他一个男人得照顾三家人,怎么照顾得过来,光是进山打足三家人用的柴,就能耗去他大半天的时间,因此挑水的活儿,就只能女人自己来干了。 眼看着母亲担着扁担挂着两只水桶吃力地去挑水,魏小花怎么还宅得住,哪怕她年纪还小,担不了多少重量,跟在母亲**后面,帮着托一托还是可以做到的。 只是挑水还就算了,两个女人,就算是一天洗一回澡,连吃带喝,算上淘米洗衣,加起来两大缸水也就够了,母女俩来回跑四趟,就挑够一天的用水。 真正让魏小花发愁的还是吃。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这个时代显然是没有可乐、果汁、牛奶之类的饮品的,所以喝字就不用指望了,也就在吃上面还有些奢望,可是魏什长这一走,家里面直接就断了荦腥,因为没有男人进山打猎了,李老拐更靠不住,他跑得还没兔子快呢。原本家里还养了两只母鸡,可是刘氏舍不得杀了吃肉,因为要靠母鸡下蛋换了钱买盐巴。 天天啃大白菜,啃得魏小花脸都白了,长得跟大白菜快一个样儿了。于是,魏什长走后的第二个月,魏小花就开始为吃食而搅尽脑汁。 可她上辈子是个宅女,上山不行,下河不行,爬树掏鸟窝就更别提了,换做是以前的魏小花,估计掏几个鸟蛋不在话下,厨艺嘛,自然是不错的,别的不说,至少她懂的花样儿多呀,炖、煮、炒,炖可以加糖,也可以加盐,这就两种口味了,煮,也可以白水煮,五香煮,最好吃的莫过于茶叶蛋,炒的花样就更多了,还可以跟面粉和在一起烙烧饼,面粉吃腻了,还可以换糯米粉,糯米粉吃腻了,换玉米粉,哦,差点忘了,这时代还没玉米,可惜了,少了一种吃法。 既然自己不行,魏小花又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这个别人正是李大牛,没办法,李老拐腿脚不灵便,她总不能窜掇着残疾人去爬树吧。 打虎英雄 “大牛哥”该嘴甜的时候,魏小花绝对是口里含蜜。 李大牛被她叫得打了一哆嗦,搓搓手上的泥巴,从田里跳上来,一溜小跑来到魏小花面前,憨憨道:“小花儿啊,啥事?” “大牛哥,我有事儿找你帮忙”魏小花口里又多加了几斤蜜“咱家后面的树上有个鸟窝,你帮我掏几只鸟蛋下来,成不?” 李大牛的额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出一颗大大的汗珠,遗传自李老拐的那张苦瓜脸,更苦了。 “大牛哥,走啦走啦,不耽误你干活儿,就一会儿” 魏小花没注意到李大牛的脸色,死拉活拽地将拖到了她早就观察好的有鸟窝的那棵树下。事实证明,李大牛练拳没天赋,爬树也照样没天赋,折腾了半天,他连一米的高度都没爬上去,反而摔了好几次,估摸着**都快摔成十六瓣了。 到最后,看着李大牛那张比黄连还苦百倍的脸,魏小花都不忍心再折腾他了,只得怏怏地放了人,为自己肚子里的馋虫叹息不已。 李大牛如逢大赦,拔腿跑得比兔子还快。 魏小花最后还是偷偷摸摸从刘小鹿喂养的野雀儿窝里,偷了几个比葡萄大不了多少的鸟蛋,放在火里烤了,一口一个连吃两个,最后三个她依依不舍地塞给母亲刘氏。结果刘氏不肯吃独食,给儿子魏平安吃了一个,给了张氏一个,秦氏一个,自己反而一口没吃上,气得魏小花干瞪眼,最后只能后悔自己不该嘴馋,早知道就只吃一个,留四个给刘氏了,这样至少刘氏还能尝到一个。 于是张氏跟女儿刘小鹿一人一半分吃了,秦氏得的那个,落到了李大牛的肚子里。 刘小鹿吃的时候,笑得小脸蛋儿都快开花了,直道好吃,哪儿知道这鸟蛋是魏小花从自己这里摸去的,还专门跑去跟魏小花说明儿再爬树多掏几个来,只吃一个不过瘾。等第二天抓了虫子喂雀儿的时候,才发现鸟蛋不见了,顿时醒悟过来,哭哭啼啼地来找魏小花算帐。 魏小花哪儿有安抚小女孩的心情呀,一见刘小鹿那张哭得比小花猫还花的脸,头都大了,马上就发誓再也不掏鸟蛋了。 刘小鹿得了保证,犹自哭哭啼啼:“不是不掏鸟蛋,是不许掏我家的鸟蛋。”感情这小女孩也嘴馋呢,只是实在舍不得自己喂养的雀儿被掏了蛋,那跟自己的儿子女儿被人炖了吃的感觉一样揪心。 魏小花当场翻了白眼儿,说起来,她倒是想再去掏刘小鹿的鸟蛋,那也得有得掏呀,野雀儿又不是母鸡,一天下一只蛋。其实比起鸟蛋,她更想烤了那只野雀儿,只刘小鹿那张脸,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才掏了几只鸟蛋就哭成这样,真要是烤了鸟儿,这章路县还不得给她哭淹了。 可是,玩伴的感情要顾及,她的五脏庙不能不顾及呀,于是魏小花又开始为吃什么而烦恼了,隔了几天,她就拔了刘小鹿家屋后墙上的野藤,编了一张四不像的藤网,跑到溪边准备捞鱼,一边往溪里撒网,一边还哀叹,没钱果然就没宅的权利呀。 谁知道与溪里的鱼儿战斗了天,魏小花终于深刻地认识到,这世上比泥鳅更滑溜的,就是这条山溪里的鱼。这鱼的学名叫什么,魏小花不知道,只在来挑水的时候,听她母亲管这种扁扁的不过手指头长短的小鱼叫寸头儿。 母亲说,这鱼难抓,也不好吃,有股难闻的土腥味儿,但魏小花不信邪,不吃鱼肉,她喝鱼汤还不行吗,可惜别说鱼汤了,她连鱼边儿都摸不着。魏小花又没编过渔网,不过是照着印象里的样子,编了个四不像渔网,那孔有大有小,大的地方可以套进脑袋去,小的地方,也能伸进手指头,哪里网得住这寸头儿。 就在魏小花站在溪边跳脚的时候,刘小鹿发现屋后篱笆墙上的野藤没了,又哭哭啼啼跑过来,魏小花听到哭回头一看不妙,马上就脚底抹油了,不敢回家,只看哪儿的路比较隐蔽就往哪儿跑,等她觉得跑得差不多了,刘小鹿应该追不过来的时候,才傻眼了。 她迷路了。 要说宅归宅,也许宅女里面有路痴,但是魏小花绝对不是路痴,她只是不认得路而已,因为宅性深重,自穿越以来,除了陪母亲挑水,到刘李两家串门,她就没出过大门半步,这会儿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下猛地一跑,迷路是自然的,事实上,她连东南西北都没搞清楚,偏偏今天又是个阴天,天上乌云密布,太阳在哪儿都瞧不见,让她想卖弄一下看太阳认方向的本领都没辙。 正在魏小花念念叨叨嘀咕着“路在嘴上”准备就近找一户人家问个路的时候,旁边突然拐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身着麻布短衣的少年张嘴便喊道:“前面那小娘子,某跟你问个路。” 魏小花当场翻了白眼,她还想找人问路呢。可是打眼一看,那几个人都是极年轻的模样,其中还有一个小女孩儿,看模样也就比她大个二三岁,全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一看就是外面来的,魏小花就好奇了。章路县地处偏僻,平时可少有外来人。 于是她便对麻衣少年回道:“小郎君可是打外乡来,投亲,还是路过?” 麻衣少年见她小小年纪,问话却有条理,顿时乐了,咧嘴一笑,露出几颗白白的牙齿:“我等是从江东来的,听说参木合山里有老虎,便过来瞧瞧。小娘子可知客栈在何处?” 参木合山就是章路县后面倚靠的那座山。 魏小花盯着麻衣少年,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道:“你们是来打虎的?” 不是她瞧不起人,而是这几个人年纪都不大,而且还有个小女孩儿在,打虎,别是被虎打吧,真以为腰里面挂一把剑,背上扛根枪就能当英雄了,真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麻衣少年笑笑,又露一口白牙,道:“不,就是来瞧瞧,若是遇上了,斗一斗老虎也不妨事。” 在麻衣少年灰扑扑的脸蛋上,魏小花只看到了初生牛犊不怕虎七个字。 “县里贫瘠,并无客栈,若是小郎君们愿意付宿资,我愿意为你们介绍一处人家落脚。”魏小花肚子打了一阵小算盘,忍不住追问了一句“小郎君可是姓武名松?” 麻衣少年先是一喜,旋即又是惊讶,道:“宿资自是有的,呃小娘子,某姓刘,小字寄奴儿,武松何许人也?” “打虎英雄呗。”魏小花一撇嘴,她当然知道眼前这个麻衣少年不可能是武松,只虎这件事上,麻衣少年还真有几分武松喝醉了以后的神韵。 麻衣少年更是愕然:“参木合山里的老虎已经被人打了?”旋即大为兴奋“如此英雄人物,某定要见识见识,小娘子,那英雄现在何处?” “还在娘肚子里呢。”魏小花没好气地嘀咕,怕麻衣少年再追问,连忙道“你们在这里稍等片刻,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一溜烟就跑去她早就瞄好的那户人家去问路了。 套话 魏什长在章路县里,还是有些名气的,魏小花的名气也没比她爹小到哪里去,没哪户人家的女儿,有她这么调皮捣蛋的,当然,这是指原来的魏小花,所以,当现在的魏小花跑去问路的时候,自然就问到了。 于是,她就带着麻衣少年一行人,七绕八拐的,跑错了两回死胡同之后,终于看到了从自家烟囱里冒出的炊烟。不过她没把人往自家领,而是带到旁边的李家去了。 “李大伯,在家吗?” 李老拐打柴回来没多久,正坐在屋里喝水,听到声音便出来了。 “花小侄女,啥事?” “李大伯,这几位小郎君是外乡人,想找地方歇脚,你家不是正好有空房吗,我便把他们领来了。” “哦”李老拐闻言,打量起麻衣少年一行人“这个地方简陋,怕几位小郎君不满意” 麻衣少年哈哈一笑,道:“我等兄弟又不是那锦衣玉食士家子弟,都是吃苦吃惯的,有个地方歇脚便成。老伯,这是宿资,还望莫要嫌少,赶明儿,我等兄弟进山再打几只野味送来。” 麻衣少年拿出的钱币并不多,一把抓在手中,不过几十钱而已,不过提到打野味,李老拐却是一阵心动,又见这几人年纪都极轻,最年长的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还有个小女孩儿在,看着不像是歹人,当下便将几人请了进去。 魏小花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转身便回自家去了,那麻衣少年见了,在后面叫了一声:“多谢小娘子了。”魏小花抬起手挥了挥,连头都没回,行止看着极是洒脱,看得那麻衣少年直笑呵,再次觉得这小女孩儿不同一般。 李老拐家中虽然有空房,但也仅止两间而已,那是李二牛和李三牛原来的房间,他们两个都走了,自然就空下来了,这两间房安置那几个年轻人,勉强还成,可那小女孩儿就住不下了,干脆便安排到魏小花家中,就跟魏小花睡一个房间。 先前,那小女孩儿便一句话也没有说过,魏小花挺不高兴跟人合睡,横眉毛竖眼睛的,但看那小女孩默默无声的,也就不管了,反正不打扰她就行。 所以,用过饭后,魏小花就自顾自地点了油灯,取了沙盘,拿根树枝练字。原来她是白天跟刘小鹿一起练字的,但是这几天尽为吃什么而发愁了,白天没时间,只好把练字挪到晚饭后。 那小女孩无所事事,在陌生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坐起来托着腮看魏小花练字。 可以想见,小女孩是不识字的,这时代,普通百姓想认字,没点家底是很困难的,魏小花要不是碰上个刘野原肯免费教,她这辈子都别想学认字。所以看到魏小花在练字,小女孩心中非常惊讶,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字怎么念?” 魏小花吃了一惊,放下树枝,道:“这个字念章,就是章路县的章。你的声音非常好听啊,像流水淌过山涧时发出的清响,为什么平时不说话?” 小女孩得了夸奖,脸色微微发红,道:“寄奴儿表哥不让我随便说话,怕惹麻烦。” “寄奴儿?”魏小花想起来,是那个叫刘寄奴的麻衣少年“他是你表哥,其他几个又是你什么人?”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弱弱道:“我告诉你,你教我写寄奴儿表哥的名字,好不好?” “好。”魏小花答应得非常爽快。 原来那小女孩儿姓简,叫简玉儿。另几个年轻人都是刘寄奴的朋友,两个姓何,是兄弟,屠户之子,一个姓卫,是个商人之子,在半路上认识的,还有两个比较年长的,是那姓卫花钱雇来的护卫,至于叫什么名字,小女孩儿就不知道了,只听那姓卫的年轻人喊他们赖大兄赖二兄。 魏小花终于弄清楚了那些人的身份,也不食言,手把手地教简玉儿写刘寄奴三个字,学字的过程中,简玉儿的小脸蛋儿一直是红的,让魏小花不得不感叹,古代女孩儿就是早熟,她上辈子十一二岁的时候,还在跟同班的尖子男生争考试第一第二呢,哪儿有那么多花花心思。 当然,打听身份和教字,并不是魏小花的最终目的,她的真正目的是打开简玉儿的话匣子,那麻衣少年说过,他们是打江东来的。江东是指哪些地方魏小花不知道,但她知道,三国演义里面,孙权占的那块地方,就被称为江东,想来应该就是长江一带,这让她想到江南繁华地,忍不住就有意无意地打探起那边的情形。 可惜的是,简玉儿也没什么见识,说来说去,都是家里的一些芝麻绿豆大的事情,完全没给魏小花带来什么帮助。魏小花花了老大力气,却只得到一个非常悲催的答案,心里忍不住就想咒骂那脑袋上顶包包的老和尚。穿越就穿越,就不能把她往前再穿一点吗,同样是乱世,拜三国演义所赐,至少她对三国那个时期的天下大势知道得还多一点,万一仗打到眼前,她还知道往哪里跑会安全一点。 可眼下这个时代,实在是乱得恐怕除了历史学家,再没人能弄得清楚了,到目前为止,魏小花连自己处在哪个国家都不知道,仅从魏什长口中得知,南方现在是晋朝,至于是东晋还是西晋,显然魏什长是不会知道的,因为东西晋是后人给分出来的。而北方,就是魏小花目前所处的地方,统治政权是哪个,连魏什长都弄不清楚,因为他当兵打仗那会儿,军队的标识就换了三回。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魏小花也没了练字的精神,洗洗脸脚,吹了油灯爬床上睡了。简玉儿刚刚学会写刘寄奴三个字,意犹未尽,还想练练,但是见魏小花已经吹了灯,她也只好爬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还在被窝里轻轻地描着那三个字。 隔日起来,魏小花陪着母亲去挑水,回来经过李家篱笆墙外,便见那几个年轻人在院中说笑,高谈阔论的,她隐约听到“淝水符坚大败”几个字眼,顿时心中一动,暗暗想到:难道他们说的是著名的淝水之战? 淝水之战,具体是怎么回事,魏小花已经全部还给历史老师了,但她深深记得,草木皆兵的成语就是这么来的,而且其中一方的领军人物姓谢,似乎跟大名鼎鼎的谢安有什么关系,谢安这个人她知道,东晋很有名的一个人,入幕之宾这个成语就是出他的口中,曾经让魏小花对着补了很久。 很好,至少魏小花现在知道,南方目前是东晋时期,至于北方,她还是一片茫然,北魏现在开始了吗?北魏孝文帝有没有上台呢?迁都洛阳了吗?如果已经迁了,这万一打起仗来,她往洛阳跑应该不会错吧,帝都总比别的地方安全。 就在魏小花为将来的逃命大计而瞎琢磨的时候,她的肚子突然咕的一声叫,然后小脸皱成了团。 算了,打不打仗的,现在不是她应该关心的,她要关心的是,那几个年轻人说话到底算不算话,今天会不会进山打些野味出来送给李老拐。反正魏李两家跟一家人也差不多了,送给李老拐,跟送给魏家没区别。 可惜那几个年轻人大概谈兴正浓,半点没有准备进山打猎的意思。 偷吃 “玉儿姐姐,我娘做的焖兔肉,可香啦” 挑完水后,魏小花直接跟简玉儿卖弄起刘氏的手艺起来,打定主意要曲线救五脏庙。 刘氏不经夸,笑骂道:“死丫头,娘什么时候做过焖兔肉” 你不会,我会呀,先前说过,魏小花上辈子的厨艺还是不错的,宅归宅,她从不虐待自己的肠胃。为了增加说服力,她还硬拉着过来串门的刘小鹿来作证。 “小鹿,我娘的手艺很好很好的,是吧。” 她一边说一边挤眉弄眼,刘小鹿虽然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但在一起同行同玩同学同绣了这么久,基本的默契还是有的,因此连连点头应和,反正她也不能说刘氏的手艺不好不是,那太没教养了。 简玉儿终于被说得心动,跑去找刘寄奴,很羞涩地表达了想吃兔肉的心情。看得出刘寄奴还是很宠这个表妹的,二话不说,招呼着几个年轻人就进了山。 刘小鹿这才知道魏小花打的是什么主意,两个小女孩儿偷偷地一击掌,然后她才轻笑道:“小花儿,就你最鬼。” 魏小花十分得意,道:“到时给你家也留一份,你可不能再跟我计较拔野藤的事情了。” “早不跟你计较了。”大概是想起昨天魏小花狼狈而逃的情景了,刘小鹿咯咯直笑。 傍晚时分,刘寄奴一行人回来了,野兔没见到,倒是四、五百斤的大野猪,给抬了一只下来,看得魏小花眼都直了,一时间满脑子都是红烧猪蹄、冰糖肘子还有东坡肉、猪头肉,口水流了足有一大缸。 刘寄奴别看年纪不大,人却是个慷慨的,一摆手,这只四、五百斤的大野猪就送给了李老拐,李老拐喜得苦瓜脸都快变成西(喜)瓜脸了,假惺惺地再三推辞,直到推辞不过,才一脸不好意思地收下了。剥皮割肉,忙了足足大半宿,到第二天,才终于把这只野猪打理干净,给刘魏两家各送了五十斤肉,自家留了五十斤,给县衙里送了一百斤,剩下的都分送给邻里了,连下脚料都没浪费。 魏小花自告奋勇要煮肉,被刘氏啐了一口,笑骂道:“平日里就是一张嘴等着吃,何曾见你进过厨房,让烟熏了脸娘不心疼,倒心疼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肉,白白糟踏了。” 被亲娘给鄙视了,魏小花十分郁闷,趁刘氏不注意,偷偷割了一斤来肉,溜进了刘小鹿家中。 刘小鹿见她跟做贼似的,诧异地问道:“你怀里藏什么了,这么鼓?” “嘘!”魏小花探头探脑,没见着张氏,才放心道“带上你家的锅碗酱醋,还有盐巴,跟我来。” “你要做什么?” 魏小花这会儿哪有工夫解释给她听,俗话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所以她已经把刘家的厨房当自家的一样,跑进去就挑起煮东坡肉要用到的调料来。 刘小鹿素知她是个鬼点子多的,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却也帮着拿锅拿碗,最后两个小女孩儿就带着这一堆的东西,溜到溪水边的一处林子里,捡了几块大石头,搭成了一个简易灶。 “今儿个,让你瞧瞧我的手艺。”魏小花双眼发光,看着生肉她都能流口水。 刘小鹿这才明白她要做什么,顿时提心吊胆起来,她的想法跟刘氏的完全一样,只怕这上好的野猪肉被魏小花白白糟蹋了。 “哎呀,忘了拿柴了” 等到魏小花挽起袖子准备大干的时候,才发现居然没带柴。 “我去拿。”刘小鹿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跑。 魏小花大喊一声:“不许告诉我娘,不然我下次就烤了你的雀儿,拔光你家花儿。” 这个威胁非常有效,刘小鹿马上就收了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去拿柴了。 却不料就在刘小鹿鬼鬼祟祟跑进自家去偷柴的时候,恰好被在墙角准备解手的麻衣少年瞅见了,麻衣少年没见过刘小鹿,只当是个小贼,心下还奇怪:看这地方民风挺淳朴的,怎么连个小娘子都当贼。 待要上前逮贼,却又见刘小鹿抱着一堆干柴出来,慌乱之下还摔了一跤,麻衣少年顿时窃笑不已,瞅着还是个笨贼,值钱的不偷,连跑路都笨拙,他都不忍心抓了。见刘小鹿爬起来,抱着干柴跑进了溪水边的林子,他便跟了过去,待见了魏小花,才知道自己是误会了,却忍不住躲在一边,打定主意要看这两个小娘子躲在林子里想干什么。 “怎么这么慢?” 这时魏小花已经在锅里装了水,就等柴来,等得心急,一见刘小鹿便禁不住抱怨。 刘小鹿眼圈红红,放下柴,道:“路上摔了,你看,皮都破了。” 她卷起裤腿,果然,膝盖上破了一层皮。 魏小花往上面吐了两口口水,顺手一抹,再吹了吹,才道:“不疼不疼,我帮你把疼痛都吹走了。” “哎呀,好脏的,小花儿你真坏。”刘小鹿恼了,跑到溪边掬水要清洗。 魏小花连忙把她拉了回来,道:“别用溪水,老脏的,口水好,能消毒,你要是嫌脏,一会儿这锅里的水滚了,你再洗。” 溪水当然不脏,那时代又没环境污染,那溪水恐怕比上辈子的自来水还纯净几分,但是魏小花可拿不准里面有没有什么细菌微生物的,要清洗伤口,当然是用煮过的白开水好。 “那多烫啊。”刘小鹿还有些不甘愿。 魏小花给了她一个白眼:“你不会放凉了再洗。” 刘小鹿眨巴眨巴眼睛,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溪水就是凉的,拿来洗伤口不正好,干嘛还要煮热了再放凉了。 魏小花手脚不停,拿火石点了火,将干柴都燃起来,又抽一片宽大的树叶,对着灶口不停地扇,知道她不明白,便随口解释道:“你想呀,那溪水从山里流出来,得经过多少地方,带了泥呀沙呀,还有枯叶什么的,都是脏的,你别看这水清得见底,其实脏的地方你瞧不见,用火把水烧开了,那些脏的就都烧没了,才能拿来喝,拿来洗伤口。” 刘小鹿想了一会儿,点点头:“是呀,我娘说过,喝生水容易拉肚子,却原来是生水里面有脏东西呀。”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那水便烧开了,魏小花舀了一碗出来,放在一边等凉了好给刘小鹿洗伤口,然后便将猪肉放进锅里,煮了几分钟,又捞出来,将水倒了,然后在锅底铺上葱,放入姜块,将猪肉放进去,先后加入糖、黄酒、酱等调料,盖上锅盖便开始焖。 “小花儿,怎么不放水?”刘小鹿在一边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她从没见过煮肉不放水的。 魏小花得意了,道:“这叫东坡肉,不用放水,讲究的就是小火慢炖,直到把肉汁炖出来,到时候闻起来都香,更不用说吃了。” 刘小鹿还在似疑似惊的时候,那锅中已经渐渐有肉香飘出。 年度不受欢迎人物 “好香好香” 麻衣少年从林子外钻了进来,把两个小女孩儿都吓了一跳,他却好像没察觉似的,一**坐在魏小花对面,笑眯眯道:“这不加水的煮肉方法,香味果然不同一般,该得我今日有口福了。” 刘小鹿哎呀一声,低下头连忙把裤腿放下去,就再也不好意思抬头了。 魏小花老大不乐意,却不好赶人,毕竟这猪肉是麻衣少年带着人上山打来的,只好恨恨地从喉咙里逼出“吃货”两个字。 麻衣少年脸皮也厚,见魏小花不理他,偏要凑过来说话,道:“小娘子,上回你说的打虎英雄,不知住在何处,某欲去访他,还望小娘子赐教。” “我有说过吗?”魏小花装呆卖傻。 麻衣少年急了,道:“某分明听到你说那打虎英雄姓武名松。” 魏小花一撇脸,问刘小鹿:“咱们这里有叫武松的人吗?” 刘小鹿茫然摇头,然后低下头窃笑,心知这麻衣少年是让魏小花给耍了,偏不说破,谁让他刚才吓她一跳的。 魏小花丢给麻衣少年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然后笑问道:“小郎君莫非也想当打虎英雄?” 麻衣少年明知被耍,却也不生气,只笑道:“某不打虎,也是英雄。” 切,这口气大的,也不怕牛皮吹破。魏小花眼珠子一转,故意问他:“何为英雄?” “心怀天下是为英,气吞万里是为雄。”麻衣少年回答得倒也不含糊,腰背一挺,还存着几分稚气的脸上,居然透出几分英姿勃发,顾盼生辉。 刘小鹿的文学素养比魏小花高了几分,听得这话,琢磨几分,竟学着她爹刘野柳到精彩处时一样,脆生生地道了一声:“好。” 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竟炯炯有神地望向麻衣少年,很是乱崇拜了一把。 “好个屁。”魏小花白了她一眼,这时候叫好,这不是在拆她的台嘛。 麻衣少年笑盈盈地拱手道:“小娘子有何指教?” 魏小花顿时喉咙一塞,她哪来的什么指教,眼珠子转呀转呀,转了不下怕几十圈,这才想起上辈子在网络上看到的几句不诗不词的话,当下便笑嘻嘻道:“心怀天下者,应为相,气吞万里者,应为将,这是贤人,是能人,却非英雄,英雄者——” 她清了清喉咙,努力发出肃沉的语调:“杀一是为罪,屠万即称雄,屠得九百万,是为雄中雄。”前后还有好些句子,可惜她记不住,只记得这四句,好在这四句杀气凛然,血光四溢,拿来唬人也就够了。 麻衣少年和刘小鹿都听得目瞪口呆。 “这这这太过嗜杀有伤天和”麻衣少年喃喃道。 魏小花哼了一声,搅尽脑汁,终于又想起一人,便再加了一把劲,道:“我眼中,能称英雄者,唯冉冉唯发出屠胡令者一人尔。” 却是她想不起来那个最终挽救了中华民族的大杀星的名字,只好出屠胡令的那个人。上辈子到有人说过,如果不是这个屠胡令,中国早就跟埃及、印度一样,土地还是那块土地,但是上面的人,早就换了一茬儿又一茬儿了。 麻衣少年这时却是一凛,肃然起敬:“原来小娘子说的是武悼天王冉闵,不错不错,非此屠胡令,中原早灭亡矣,惜哉天王壮志未酬,竟遭横死,不然这天下早已平息干戈,唉,据闻天王被斩,天地为之大恸,寸草不长,蝗虫成灾,滴雨未下,大雪埋膝英雄啊屠得九百万,是为雄中雄雄中雄此誉非天王不能当之大妙!大妙!大妙!” 说到最后,一连三个大妙,麻衣少年竟欢喜得手舞足蹈,不能自己,好像疯魔一般。 魏小花看得一头冷汗,完了,不会是被自己忽悠得走火入魔了吧。正在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拿块石头敲醒麻衣少年的时候,忽闻肉香扑鼻,魏小花连忙大叫一声:“肉熟了。” 说着,掀开锅盖,原本隐隐的肉香,顿时四下发散。 那麻衣少年被肉香一熏,竟停了动作,眼神直勾勾地望着那半熟的肉,蓦地大叫一声:“某欲食胡虏之肉。” 说着,也不管烫不烫,伸手往锅里一捞,大半的肉块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又往口中一塞,胡乱嚼了几下,不等咽入肚中,便又往锅中捞了过来,不消片刻,一锅肉竟全数被他吞吃干净,方才长吁一声,高声道:“爽!某必为又一天王也。” “爽你个大头,还我肉来。” 魏小花捡起一根柴,冲着麻衣少年没头没脑地抽了过去。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等她反应过来,肉早没了,这下子可真是把她气坏了,好不容易可以开荦了,没想到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个结果。 麻衣少年被抽了几下,蓦然清醒,抱头鼠窜:“莫打莫打,某某明日上山,还你一只野猪” 魏小花“呸”了一声,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狗屁的英雄,还不是被我抽得跟狗熊似的” 刘小鹿早被这一出闹剧给惊得目瞪口呆,跌坐在灶边,一会儿看看空空如也的锅里,一会儿看看爆跳如雷的魏小花,傻了。 经此一事,麻衣少年顿时被魏小花列为年度最不受欢迎人物,即使麻衣少年领着人往山里跑了五六天,又给她抬回一只野猪来,也没让她有好脸色,不过经过刘小鹿和麻衣少年的共同宣传,她做的东坡肉,却是大受欢迎,那麻衣少年还嫌东坡肉名字难听,非要改称屠胡肉,听得魏小花直皱眉头,却得到麻衣少年那一群人的一致认同。 魏小花也懒得理他们,关起门来,炖着东坡肉,吃个满口流油,心情也变得大好。 刘氏吃了女儿做的肉,喜笑颜开,暗忖:只凭这一手,自家女儿便不愁嫁了。这么好的手艺,将来不知要便宜哪家的小子。 魏小花并不知母亲的想法,这会儿她又多了两个学生,就是刘小鹿和简玉儿,两个小女孩儿都要学她做肉的手艺,魏小花并不藏私,除东坡肉外,还教了她们做糖醋排骨,猪肉炖粉条,原本连冰糖肘子也想教的,奈何家中只有粗糖,连细细的砂糖都没有,更不要说冰糖了,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冰糖的存在。 老虎凶猛 麻衣少年等人在李家住了住了半年之久,几乎每隔两三日便要上山一趟,却一直不曾见过老虎的影子,兔子野鸡狍子之类的,倒是不少,野猪除了开始的那两只之外,后来就一直没猎到,大抵在这片范围内,也就两只野猪,被他们打了以后就再没有了。 即便如此,这些野味对魏刘李三家人来说,也够吃许久,尤其是李大牛,十四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了肉食的营养,这半年里身高拔了足足一个头,力气也大了,帮着李老拐干农活更是轻松,只是还是没学会爬树。 其次得益的是魏平安这个小不点儿,为了给他加营养,又得考虑到婴儿的消化系统不那么健全,所以魏小花用这些肉做成不同口味的肉粥,将肉炖得烂烂的,和粥搅成糊,只把魏平安养得又白又胖,还没到两岁呢,魏小花几乎快要抱不动他了。 至于魏小花自己,她其实吃的肉并不多,不过是嘴馋罢了,连续吃了七天的野猪肉后,她早就不馋了,又回去啃她的大白菜了,大白菜啃腻了,才回来再吃点肉食。 第三个得到好处的是简玉儿,因为麻衣少年极爱魏小花的手艺,她便努力从魏小花这里学了不少厨艺,有些即便一时因为材料缺乏而做不出,她也细心记下了,等以后有了材料再做给表哥吃。 随着天气渐渐转寒,麻衣少年一行也开始整理行装,像是要走了。 刘小鹿有点不舍,那群人里面,那个姓卫的商人之子,许是走过的地方多,见识不浅,与麻衣少年等人在一起谈天论地的时候,便属他的话最多,刘小鹿经常躲在屋角里偷听他们谈论,自觉长了许多见识,都不到的。 魏小花却是恨不得敲鼓相送,原因不为别的,就为那麻衣少年的一句话。 “此番趁兴来寻虎,却连根虎毛未见着,真是晦气。” 话题是那何家兄弟中的弟弟何二郎挑起的,小伙子没见着老虎,没当成打虎英雄,很是丧气。 “潘丞郎曾委托家父代为寻一张虎皮,可惜数度寻访都未能得手,本以为今次能得偿所愿,却仍是空手而归。”那卫姓商人之子亦是叹息。 只有麻衣少年嘻嘻笑着,道:“谁说没有见着老虎,我却见着了,还是一只没长成的母老虎。” 这话宅在家里努力练字的魏小花当然没听见,是听壁角的刘小鹿听见了,捂着嘴忍笑偷溜回来转达的。魏小花当场气得两眼发晕,要不是刘小鹿死死拖着她,她怕是当场就拿把扫帚去让那麻衣少年再见识一下没长成的母老虎的风采。 虽然没有当场报复成,但是这话魏小花却是死死记在心里,当下字也不练了,只琢磨着用什么法子在麻衣少年走前,狠狠报复回来。 还真让她给找着法子了,那麻衣少年就是个吃货,要算计他,还不简单,食物里面下点料就好。于是隔天麻衣少年就成了茅厕里的常客,拉得腿肚子都软了,一行人的行程,愣是晚了三天才上路。 在明白了祸从口出病从口入的道理之后,麻衣少年仰天长叹一声:“老虎凶猛啊,不管是公的还是母的,长成的还是未长成的” 虽是如此,却在临走之前,麻衣少年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塞给魏小花一只木头雕成的簪子。 “小娘子见识不同一般,某心甚喜,今某归去,欲投北府军,率虎狼之师,逐北地胡虏,请小娘子等某八年,若八年后,某未战死沙场,便来娶你,若某未来,你便另嫁吧。” 麻衣少年说得一本正经,魏小花只听得目瞪口呆,偏那麻衣少年还不等她回答,仰天大笑三声,从容而去。 “不对呀,我在汤里下的明明是大黄粉,怎么把他的脑子给吃坏了?” 魏小花望着麻衣少年远去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大黄粉是通肠润便的,她用一张兔子皮才从县里唯一的药堂那里换来的,其实她本来是想要换巴豆的,奈何药堂里没有,那里的伙计说了,这大黄粉量多了,也可以让人拉肚子,可是拉肚子能拉坏脑子吗? 中的木簪,居然还挺精致,显是用了心思的,簪尾是朵芙蓉花,花蕊上趴着只小小的蝴蝶,典型的蝶恋花。不知是什么木头雕成的,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香气,闻着让人精神一爽,魏小花便有些舍不得扔了。 女孩子没有不喜欢首饰的,虽然不值钱,但是这可是她这辈子收到的第一件首饰,之前她最好的首饰就是一根绑头发的红绳,就算是她的亲娘刘氏,也不过就只有几根木簪子而已,还没她手上这根精致。 “不管了,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反正我什么都没答应,一直是那个笨蛋自说自话。” 为了名正言顺占有这根木簪,魏小花很快就完成了自我心理建设,心安理得的将木簪揣进了怀里,现在她还不能戴上,要等十五岁及笄之后,头上才能插簪子。 可惜,她没仔细观察这根簪子,如果仔细看了,她就会发现,在那只小小的蝴蝶翅膀上,刻着米粒大小的四个字,左翅上是:刘裕,右翅上是:寄奴。而在蝴蝶的腹部上,还有四个更小的字:聘魏氏女。 麻衣少年一行走后不久,天气骤寒,不过月余就下了几日大雪。刘氏抱着儿子倚门长叹:“夫郎节前不能归家了。” 张氏心有戚戚焉,一同倚门望着白茫茫的大地出神。 为什么不能归家?因为道路难行,尤其是大雪之后,更是出不了门。 魏小花想安慰刘氏几句,不过要让一个宅女学会安慰人,实在是困难了点,好在托麻衣少年一行人的福,三家人储存的肉食不少,足以安然过冬。魏小花便化安慰为食物,变着法儿地给刘氏弄好吃的,打定主意要用美食来分化母亲的心思。 于是这个新年就在女人们思夫思父的情绪中渡过了,待到来年开了春,魏什长和刘野柳终于带着李三牛回来,一看自家的女人不但没瘦反而白胖了略许,都挺郁闷。可见魏小花的计策是十分成功的。 一家人团圆,如何亲热便不多说了,只说魏什长带回了一个消息,让魏小花终于弄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何时何地了。 虽说是弄明白了,其实她更糊涂了,因为据魏什长说,因被大雪阻路,他们被困在盛乐,在二月里,亲眼见证了登国的诞生。 魏小花瞪圆了眼睛,将自己所记得的上下五千年历史都找遍了,都没找出啥时候有个登国的出现,莫非是个混乱时期的小政权,没几年就被推翻的那种? 这个疑问一直存在魏小花的心里,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登国不是国号,而是纪元,那一年,正好是登国元年,魏什长亲自经历的那一幕,正是北魏的起始,刚开始叫代国,就在魏什长一行匆匆离开盛乐赶回家中不久,代国的国号就改成了魏,可惜古代通讯不畅,所以魏小花才一直没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国家。 既然搞不清楚,魏小花也就不管了,反正她已经知道南方现在处于东晋时期,万一打起仗来,她往南跑总不会错吧,等到东晋也乱起来了,她就继续往南,不能待,往海上跑总没错,随便找个没人的小岛猫起来,管你得晕天黑地还是血流成河。 要当英雄 刘野柳是个严肃的人,这位先生大概是当老师当出瘾来了,一回到家,不是跟妻子叙离别相思之情,而是第一时间检查刘小鹿和魏小花的课业。 魏小花才不怕他查,反正她目前还在学练字,而且她这大半年宅在家里,没事干的时候,就是练字了,刘野柳一检查,发现她进步很大,免不了就夸奖了几句。而刘小鹿却倒了楣,她本来已经在学班昭的女诫,刘野柳走的时候,她已经学了一半,所以刘野柳就让她背这一半的内容。 可是刘小鹿开始几天,还认真的在背,等到后来魏小花弄出个东坡肉,她的心思早转到去学厨艺上去了,把女诫忘得一干二净,勉强背了几句“妇有四德”云云,后面的就再也背不下去了,看着刘野柳那张严肃得过份的脸,小女孩儿吓得哇了一声大哭起来。 就是这样,刘小鹿也没逃过被打手心的命运,看得魏小花背心寒毛倒竖,发誓只跟刘野柳学练字,打死也不念书,她宁可自己认了字以后,借了书慢慢看,背诵这种填鸭式的教育方式早已经被证明是落后的。 刘小鹿这一挨打,张氏心疼了,找了借口把刘野柳叫进里屋,说了些什么魏小花不知道,反正刘野柳进了里屋后就大半天没出来,里屋的门还被叉上了。 李三牛出去见识了一回世面以后,拳脚功夫大进,魏什长开始把魏家传下来的刀法教给他,可是这时候铁器不但贵重,而且还是管制物品,哪里能有刀给他练习,魏什长就削了把木刀给他。李三牛喜欢得不得了,天天在魏家的院子里把那把木刀舞得虎虎生风。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这李三牛舞了一年的木刀,自觉已有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便怂恿魏小花和刘小鹿,要带她们进山打猎。自从他听说麻衣少年一行的事情之后,就在动这心思,好在这小子还算有几分自知之明,没说要进山打虎,只说也要打只野猪来改善伙食。 魏小花宅性深重,懒得去,却奈不住李三牛连拖带拉,再加刘小鹿在边上添油加火,想来只在山外围转转,不会有什么猛兽,只好瞒着魏什长等人,三个少年少女往山里去了。 想想三个没长大的少年男女进山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打着野猪了?遇上老虎了?还是摔下山崖了得到奇遇了? 都不是,进了山还没走出一二里地呢,刘小鹿就一**坐地上了。 “不走了不走了,我脚疼。” 魏小花虽然没叫疼,但明显也没比刘小鹿好到哪儿去,宅女嘛,缺乏锻炼,能跑得远才怪。 “起来起来,再往里走一点,我都闻着野猪的味儿了。” 李三牛明显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可是少年的心思不好琢磨,其实他倒是不在乎能不能打着野猪,只不过是雄性赫尔蒙作怪,成心要在玩伴面前呈一把威风,当一回英雄,至少,不能被那麻衣少年给比下去。 刘小鹿被催促着,勉强又走了百余米,实在走不动了,当即便哭着要回家。 于是李三牛的一腔英雄气,被十岁女孩儿的眼泪给浇得连丝烟气儿都没剩下,垂头丧气地当牛做马,背着刘小鹿回家了。回了家也没好果子吃,被李老拐拿着拐子狠狠打了几下。 “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就想飞了,告诉你,只要你老子我还没死,你就别想飞出去。” 李三牛气呼呼地,被打也不躲,只跟他老子大眼瞪小眼,瞪到眼睛酸了也不眨一下,隔天,这小子就带着那把木刀跑了,还在房间的墙上,用酱汁歪歪扭扭留下一行字,刘野柳盯着墙壁认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有认出来,只认出了那个落款是“三牛”两个字。 最后还是魏小花抱着弟弟魏平安过来,俩姐弟齐心合力,一起给认出来。魏平安今年已经三岁了,很聪明,魏小花早在几个月就开始教他认字,小家伙字写得歪歪扭扭,跟李三牛很有一拼,所以这时候就分外心有灵犀。 我去当英雄了,等我骑着大马回来。三牛。 这就是李三牛的留言。 又一个想当英雄想疯魔了的,魏小花十分鄙视这种个人英雄主义,可是李家却炸了窝了,一个才十一岁的半大孩子跑了出去想当英雄,家里人能不着急嘛,魏什长当天就追了出去,李老拐也想去,被魏什长推了回来。 “你腿脚不便,就在家呆着,我带大牛去追。” 就这样,李大牛也跟着去了。 十天后,魏什长带着李大牛回来了,他们没有追到李三牛,这小子跟着魏什长见一回世面,野外生存能力大增,而且还懂得怎么躲开追踪。秦氏知道以后,当场哭晕了过去,李老拐坐在门槛上,哀声叹气。 魏什长也没有办法,只得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孩子大了,有了志向,这是好事,虽然现在就出去闯年纪还小了些,但是三牛这娃儿并不笨,只是脾气倔了点,他已经将我一身功夫都学了去,又跟我见识过世面,等闲人欺负他不得,你也莫要太过担忧了。” 李老拐恨恨道:“我是怕他死在外头没人收尸。” 魏什长忽地一笑,道:“论长相,大牛最像你,可论脾气,三牛跟你小时候真是一模一样,你那时不也是非要逞英雄,拎跟棍子就想进山打虎,结果摔了下来,把脚给摔断了。” 李老拐被揭了短,讷讷地说不出话来,魏什长又拍了拍他,转身回了家,晚些时候提了一壶自酿的米酒,让魏小花下厨弄了些下酒菜,便去了李家,哥俩儿坐在院里慢慢吃着喝着,直到天亮方各自散去。 转眼又是一个冬天过去。 魏小花开始每天在院子里跑步,做体操。这是吸取了上回跟李三牛进山的教训,虽然她没像刘小鹿那样哭出来,但是回家以后,在床上躺了天才缓过来,后来发现脚底居然长了水泡。 这可不行,身子太弱了,将来逃命的时候岂不是跑不了多远,敌人还没杀上来,她自己就先倒下了。因此,锻炼身体的事情就被她提上了日程,也不求能跑个万米马拉松,至少,别才走了几里山路人就垮了。 下半年,魏小花突然蹭蹭蹭地长起了个子,原来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刘氏咬牙,拿了攒了一个冬天的鸡蛋,换了几尺麻布,给她做了几套新衣。 魏家有一个压箱底的铜镜,非常老旧了,那还是魏小花她曾祖爷爷那会儿传下来的,算是魏家最贵重的物品之一,另一样贵重物品是一把铜刀,早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但因是祖传之物,魏什长还是珍之重之地收藏着当做传家宝,只传儿子不传女儿。而那铜镜,自然就变成了传媳不传女的另一样传家宝。 魏小花知道这一点的时候,生了老半天的气,感情这女儿真不值钱,什么好东西都轮不上。不过虽然轮不上她,但这并不妨碍她使用这面铜镜。十一岁的女孩儿,已经算得上是少女了,开始知道要漂亮了。魏小花当然并不是为了看自己漂亮不漂亮才去求刘氏让她照镜子的,其实她就是想知道自己是啥样子。 想来不会太丑吧。 这是魏小花根据刘氏的容貌来判断的。 长大 刘氏的五官很秀气,只是可惜脸上有块疤,破坏了她秀气的面容,魏小花开始的时候不知道,还以为是胎记,后来才知道,这疤就是刘氏在魏家旁系逼她改嫁试图拿走魏什长名下财产的时候,为了保住这点家底,刘氏当着魏氏族人的面,用剪刀划破了自己的脸,以明绝不改嫁之志。 所以魏小花才不担心自己的容貌,她担心的是自己脸上那块疤,会不会也像刘氏那样破坏了整张脸孔。 她的疤是哪儿来的? 就是穿越那次,原来的魏小花被棒子打破了头,这时代可没有祛疤灵这样的护肤药,所以伤愈之后,魏小花脸上还是留了一块疤下来。 本来,魏小花并不知道自己脸上有块疤,她以前又不照镜子,也没人跟她说,但是这次添了新衣裳以后,刘小鹿挺羡慕她,跑过来一边摸她的新衣服,一边嘀嘀咕咕:“我比你大半个月,怎么我还没长个子,你就先长开了呢?” 魏小花心里明白,这是自己发育得比刘小鹿快,可是心里并不高兴,道:“我先长了个子,将来肯定比你矮。” 刘小鹿吐吐舌头:“乱讲,我娘和你娘差不多高呢,将来我跟你也差不多高。” 魏小花撇撇嘴,没说话,心里却道:你爹个子还比我爹高半个头呢。 却在这时,刘小鹿踮着脚尖,扒着她的脸看了又看,道:“小花儿,个子长开了好,你这一长开,脸上的疤好像淡了些呢。” “什么?我脸上有疤?” 魏小花听了,大惊失色,这才磨着刘氏,死活要照镜子。刘氏被磨得没有办法,只好把传家宝铜镜从箱子底下取了出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上面的绿色铜锈给弄掉一部分,又磨光亮了,这才照出魏小花的脸来。 照过镜子以后,魏小花吊着的一颗心才终于放下来,还好还好,那块疤不在脸中央,而是在右额上,颜色确实如刘小鹿说的,很淡,还透着点粉色,随便梳个刘海就能挡住了,就算挡不住,这块疤也不算难看。 “你啊,亏得当初挨了这一棒子,要不然,娘还不知要为你提心吊胆多久,这拳脚功夫,哪里是女孩儿家学的。”刘氏轻轻抚着这块疤,像是回忆起那时的时光。 “是呀,亏得有这道疤”魏小花喃喃自语,要不是这一棒子,自己哪儿能穿到这个父慈母爱的家中。 想到这里,她紧紧抱住刘氏,久久不愿放手。 刘氏愕然,旋即反手搂住女儿,笑道:“你这孩子,小的时候不见你朝娘撤娇,这时候反倒会了” 魏小花别扭了一下,才道:“我是谢娘给我做新衣裳呢。” 刘氏笑了起来,又道:“如今是娘给你做,以后可以你自己做了,小花儿,再有四五年,你也能出阁了,打明儿起,你可不能再偷懒,刘先生的那些书少看点,要把做针线活儿的时间增加,娘再教你裁衣织布。” 魏小花听了这些话,禁不住学着刘小鹿的模样,偷偷地吐起舌头来。 几个月之后,刘小鹿也开始长个子,虽然发育得比魏小花晚了点,可是个子窜得飞快,第二年就追上了魏小花,不过胸前还没有鼓起,而魏小花的胸前,已经有了两个小荷尖了。 这一年,两个女孩儿都是十三岁,虽然还没完全长成,但是一股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是挡也挡不住了。 李大牛十八岁,已经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李老拐和秦氏私下里在张罗,从县里挑了四五个年龄合适的少女去问李大牛的意见。 李大牛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不作声,被逼急了,才结结巴巴道:“爹,娘,儿子想、想娶小花儿妹妹那样的小娘子。” 李老拐和秦氏面面相觑。 魏家和李家,不是不能联姻,虽然从来没有明说过,但是李老拐知道,魏什长看中的是自己的三儿子,要不怎么会尽心尽力地教李三牛拳脚功夫,甚至连不外传的魏家刀法都教给李三牛,那就是抱着把那孩子当半子看待的想法。 虽然李三牛那个倔娃子一去两三年没有丝毫音信,但是李老拐是绝对不会恶意猜测自己的儿子已经遭到不测的,所以魏家那朵小花儿,还是得给李三牛留着。 于是,在听到大儿子不切实际的想法之后,李老拐很不客气地一拍桌子,吼道:“死小子瞎说什么,小花儿还小,要嫁人得再等二三年,你爹我可等不起,早盼着抱孙子。” 李大牛被他这么一吼,本来就没什么勇气,这一下子泄如注,低着头闷声道:“儿子凭爹娘做主。” 把儿子给吼服了,李老拐也很满意,拿眼神一瞅秦氏,秦氏会意,连忙柔声道:“大牛,你看赵家娘子如何?娘上个月去赵家串门子的时候见过,赵娘子刚刚及笄,模样儿端正,脾气柔顺,身子也好,一看就是个能干活的。” 李大牛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道:“娘说好,就好。” 就这样,在当事人的非暴力不抵抗的情况下,李大牛的婚事就这么强行定下了。 占卜请期,很快,不过两三个月,李家就又多了一张吃饭的嘴。 李大牛娶妻这等大事,自然是要通知远在洛阳求学的李二牛的,于是李老拐只得厚着脸皮又来求魏什长帮忙送口信。魏什长答应得极其爽快,他在县里虽管着个粮仓,但章路县这种穷地方,哪里有存粮,那粮仓里空得连老鼠都不愿意来,所以想走是随时可以走的。 魏小花知道以后,心里打起了小算盘,然后拉着魏什长的衣角,说什么也要跟着去。 是什么原因让宅女不肯宅了呢? 就是李大牛被逼出的那句话,也不知道怎么就让魏什长知道了,跟刘氏提起,恰被魏小花听到,然后她就发现,自己只要一出门,在院子里锻炼身体的时候,总能在篱笆墙外望见李大牛幽怨的眼,配上那张苦瓜脸,真是让人说不出的别扭。 两家是近邻,躲是躲不开的,她又不可能整天关在屋里不出来透气,那就只有远避了,想来等她跟着魏什长送完口信回来,李大牛跟赵家娘子也鸾凤和鸣了,到那时候,夫妻好得跟蜜似的,应该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魏什长是极疼女儿的,虽然觉得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魏小花嘴巴那么一瘪,委屈极了的模样,他就心软了,反过来居然还帮着魏小花说服强烈反对的刘氏,刘氏被他们父女俩弄得没办法,只得没好气道:“去吧去吧,女儿若出事,仔细你的皮。” 魏什长陪着笑,又拍着胸脯:“有我在,谁敢碰我女儿一根毫毛。” 为这,又招了刘氏一个大大的白眼。 上路 对于魏小花能跟着去探望李二牛,刘小鹿是极其羡慕的,曾经很小心翼翼地向自己的父亲刘野柳表达了也想跟着去的心情,然后被刘野柳拿眼睛一瞪,一句“姑娘家乱跑什么”就将刘小鹿打击得眼泪旺旺,跑进房里哭了宿,隔天从刘野柳的书房里偷了笔墨和纸,写了一封足足有十几页的信,用自己亲手绣的罗帕包好,交给了魏小花。 “小花儿呜呜这个给牛哥儿呜你路上不许偷看不许沾了水不许弄丢了不许” 一连多少个不许,还间杂着哭音,把魏小花听得头晕脑帐,要不是看刘小鹿顶着两个肿得桃子似的眼睛,十分楚楚可怜,她差点就落荒而逃。 “好了,你别哭了,我保证不偷看,不沾了水,不弄丢了” “我、我不放心,小花儿最粗心了呜呜,你、你要给我保证” 这可得寸进尺了啊,魏小花横眉竖眼,她哪里粗心了,只不过是对有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不上心思而已。可是一对上刘小鹿的泪眼,她就什么脾气也没有了,算了,不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我已经保证了,你还不放心吗?” “口头保证不算数,你把那只芙蓉簪子放在我这里,若你没把信和帕子平安交到牛哥儿手上,这簪子我就不还你了。” 刘小鹿这下子可是一针见血,原本魏小花还真没把这信当一回事,不用偷看她也知道刘小鹿写的是什么,只想着万一弄丢了,大不了她重写一份给李二牛送去,可刘小鹿要了抵押,她可就真得上点心思了。这只木簪子魏小花可是极喜欢的,一直藏在身上,连刘氏都不知道,可偏就不小心被刘小鹿看到了,当时刘小鹿就想借过去把玩几天,魏小花愣是不肯,怕从她口中走了风声,还逼刘小鹿发誓保密。 经不住刘小鹿再三要求,魏小花只得把木簪给了她,这才得了清静,回屋里收拾起行装,做好出发的准备。因女孩子路上不便,刘氏特地给她赶制了两套男装,把头发束起来,居然也似模似样。 两天后,魏什长就带着魏小花上路了,临走前,魏小花抱了一下刘氏,又亲亲弟弟白嫩嫩的小脸蛋,笑嘻嘻地跟刘小鹿挥手告别,走出七八里地之后,才突然哇地一声哭了。 魏什长被她吓了一跳,忙道:“咋了咋了?哭啥?” 魏小花哭了一阵,渐渐回过气来,抹抹眼泪,极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扭捏道:“没啥,就是想娘和弟弟了。” 魏什长抹了抹被吓出来的冷汗,哈哈大笑,在魏小花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道:“不让你跟来,你非来,这才走出多远,就想家了,哈哈哈哈”魏小花被笑得大羞,她上辈子从没想过那对无良父母,是因为明白想了也白想,所以干脆就不想,这辈子宅了这些年,突然这么一走,才体会到思亲的滋味,心里简直就是百感交集,一下子控制不住,这才哭了出来。 除去这个小插曲,接下来一路倒也顺畅,魏什长拿着根木棍在前面开道,路上到处长满了野草,偶尔会从木棍拂过的地方窜出一条蛇来,原还以为女孩儿会害怕,结果魏什长还没回头,就听到魏小花在背后跳脚。 “打死它打死它我要做蛇羹吃。” 她一边喊一边流口水,只把魏什长听得冷汗直冒,终于明白,自家女儿虽说不再舞拳弄棒了,但骨子里还是那个胆大调皮的性子,而且,还是个吃货。 魏小花确实是个吃货,出行也没忘带着一包调料和一只陶锅,都背在魏什长的背上,可见在没出门前,她脑袋里就想着要怎么吃了。 可惜的是,这条受惊的蛇早已经窜得无影无踪了,逃过了一劫。之后一连半个来月,魏什长虽打到几只野兔野鸡啥的,但蛇终是没有再见到,让魏小花白流了些许口水,也只能图呼奈何。 又走了差不多半个月,才终于见到了人烟,那也是一座县城,叫做石楼县。这,父女俩个也曾经过好几个村庄,可惜的是,因为战乱,那里早已经没了人烟,破落得不成样子。 这石楼县看上去比章路县大很多,也热闹一些,魏什长带着魏小花投了宿,还感叹道:“看来这个登国还是不错的,上次经过这里,还没这么热闹呢。” 旁边一个伙计端着热水经过,闻言笑道:“哪里是什么登国,如今是魏国了。” 魏小花听得心中一动,这就是北魏了吧,连忙追问:“大哥,可知魏王是什么人?” 偏那伙计走得极快,已经去远了,没有听到她的问话,却被魏什长拍了一下脑袋,道:“你管魏王做什么,去去去,给你爹弄点小菜下酒,唉,吃了你做的菜后,嘴都刁了。” 魏小花嘴巴一瘪,嘀咕了一句什么,魏什长没听清楚,也不想知道,来的野兔皮,开始盘算着能换几壶酒了。 魏氏父女在石楼县只休息了一晚,隔天启程,恰见有支庞大的商队也正好离开县城,魏什长跑过去打听了一番,得知他们也是前往洛阳贩货,顿时大喜,好说歹说,顺便演示了一下自己得意的魏家刀法,表明可以充当护卫之职,才终于说得商队头领点头同意带上他父女俩个一同上路。 虽然跟着商队走多了许多限制,但是对于魏什长的做法,魏小花是举双手双脚赞同,别的不说,这商队光是护卫就有四百五号人,一般的乱匪都不敢打这样的大型商队的主意,路上行走,安全性顿时就提高了百分之二百。 商队里面,像魏氏父女这样半路加进来的人也不少,多数是一些孔武有力的男人,万一遇上事情,也能形成一股战力,老弱病残商队肯定是不收留的,带着也是累赘,还拖慢行进的速度,像魏什长这样带着孩子还肯被商队留下的,一般都有绝活,比如说魏什长的武功确实是相当不错,而且还有当兵的经验,这样的人留在商队里面,一个可以当几个使,即使带着孩子,也是可以接受的。 本以为进了商队以后,应该就可以一路高枕无忧的到达洛阳了。可惜,事实告诉魏小花,她放心得太早了。 进入商队的第五天,魏小花第一次见识到古代的战争场面。 被扣 那是两支绞杀在一处的军队,不,准确的说,是一面倒的屠杀。屠杀起始的地点,就在距离商队十余里的正前方,商队的探子紧急回报,头领二话不说,当即命令整个商队就地隐蔽。没有哪个商队敢正面冲进战场的,护卫队的四五百号人,还不够人家骑兵的一个冲锋。 不管是乱匪,还是军队,商队头领都不敢小视,有的时候,军队也可以充当盗匪。 幸亏左近就有一片密林,就在商队刚刚藏好之后,那两支军队就杀到了这里,或许,应该说是战败的一方,边杀边逃,从密林的前方经过,后面的胜方紧追不舍,千余匹战马一掠而过,留下的是漫天的尘土和一地的尸体。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魏小花捂着眼睛,吐了个晕天黑地。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而且前一刻还是活生生的,甚至在魏什长用手捂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她还好奇地透过指缝往外看。 一柄长枪将一个人捅了个对穿,从马背上拖了下来,她看到,血如泉涌,溅上了半空,然后洒落如雨。 只这一幕,便让她紧紧闭上了眼,再也不敢往外看。 双方追追逃逃远去后,商队不敢久留,出了密林,紧急赶路,那些尸体就这样随着尘土和血腥味留在了原地,没有人敢去碰一下。 “死的是匈奴人。”魏什长低声呢喃,他当兵的时候,也曾经和匈奴人打过仗,认得那失败一方的装束。 “另一方呢?”魏小花强忍着胸腹间的不适追问。 她不能怕,不能怕,这是乱世,这样的场面,不会只看见一次,既然已经生在了这个乱世,她就要努力适应,她不想有朝一日,自己也像那些抛于路边的尸体,没人收尸,最终腐烂于日光之下,或是变成鸟兽腹中之食。 魏什长皱着眉,想了一下才道:“应该是鲜卑人。” 其实鲜卑和匈奴有时候很难区分,所以魏什长也拿不准。 都不是汉人啊魏小花深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略略好看了一点,不管是匈奴人还是鲜卑人,她都没什么好感,历史课上学到的东西虽然大多数已经还给了老师,但是她始终记得五胡乱华四个字,不管这五胡里面有没有匈奴和鲜卑,反正他们都是胡人。 心里暗暗记下匈奴人和鲜卑人的衣饰打扮,魏小花打定主意,以后见到这样打扮的人,有多远躲多远。 可惜,这个念头刚在她脑中升起,便听到身后大地颤动,商队中已有人惊叫起来:“是刚才那支鲜卑骑兵,他们追过来了” 谁也没有料到,那支鲜卑骑兵会杀一个回马枪。顿时,商队大乱,再想躲起来,却已经来不及了。 魏什长一拉魏小花,将她拖到身后,片刻之间,那支鲜卑骑兵的前锋就已经从商队的一侧疾驰而过,带起的尘土扬得魏小花满头满脸,呛到了鼻子里,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刚刚疾驰而过的骑兵前锋已经绕到了商队的正前方,又打过转,从商队另一侧绕过来,与后队首尾围成一个圈,将整个商队都包围了。 气氛非常紧张,魏小花甚至能感觉到,魏什长的掌心里,已经渗出了汗。 嗒嗒嗒嗒七八匹战马从唯一的缺口处缓慢走了过来,走在最前方的是匹披甲黑马,上面坐着一个同样全身盔甲的男人,头顶上戴的却不是头盔,而是一顶民族特色非常浓烈的尖顶圆帽,圆帽下露出的却是一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孔,隆鼻深目,五官线条硬朗如雕刻,即使是以魏小花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得承认这个年轻的将军相当英俊,一点也看不出刚刚血战了一场的样子。 “谁是商队首领?” 年轻的将军开了口,声音洪亮,像晴天里的一声雷,轰得魏小花耳朵嗡嗡作响。就在这样紧张的当口,她居然走神了,满脑子就在想,这胡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不用扩音器声音也这么响,这要是跟人打架打到关键时候,猛的这么一喝,还不得有少林狮子吼的效果。 “小人崔有实,拜见将军。” 商队首领硬着头皮走上前,虽说面上还算镇定,可有眼尖的,已经瞧见他的小腿肚子在颤抖了。 “你姓崔?”年轻将军若有所思。 商队首领连忙打着揖,道:“小人乃平城崔家之人,这些货物,都是家主命小人送往洛阳,还望将军行个方便,他日家主必有重谢。” “平城崔家”年轻将军抬着马鞭,用尾柄轻轻挠了一下下巴,才道:“留下一半货物,你可以走了。” 商队首领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试图再努力一把,又道:“将军,还请看在崔家的面上” “留下一半货物,或者是脑袋。”年轻将军却没耐性听他罗嗦,马鞭一挥,在商队首领的身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好凶残,魏小花躲在人群中,吓了一跳,马上就把对年轻将军英俊的评价转变成冷酷。 商队首领不敢再辩,赶紧指挥手下分出一半货物,堆在一边。说起来,这商队首领也是有点小心思的,留下的货物里,尽捡体积大价值小的,体积小又贵重的货物,他都没动,因而分好货物以后,只从体积来看,两边竟是差不多大小。 那年轻将军也不知是没察觉出他的小手段,还是根本不予计较,只看那一半的货物已经留下了,便一挥马鞭,震动空气发出一声脆响,骑兵们迅速分开,让出一条道来。 整个商队迅速脱离了包围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但是像魏什长这些半路搭伙的人,却被骑兵们拦下了,数一数,被拦下的人,也有近百个,一个个都非常惊恐地看着那年轻将军,有一个胆子大点的男人,走上前道:“我等都是普通百姓,不知将军为何要拦下?” “不必惊慌,只是需要人力来搬运这些货物。”年轻将军大手一挥“尔等替某运货,某管尔等饱食,不愿者,自可离去。”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虽说都听清楚了“自可离去”几个字,但是谁也不敢相信真的能就这么离去,正在不知所措间,那先前发话的男人已搬起一袋货物,有了人带头,剩下的人似乎有了主心骨,纷纷搬起货物。 “爹” 见魏什长也弯腰扛货物,魏小花忍不住叫了一声。 魏什长看了她一眼,道:“别怕,我看这将军不是嗜杀之人,等将货物送到,便会还我等自由。你且小心些,不要让人发觉女孩儿的身份。” 魏小花一撇嘴,想起之前见到的那一场不依不饶的屠杀,暗道:这还不叫嗜杀?心中虽这样想着,到底不想节外生枝惹麻烦,只得捡重量轻一点体积大一点的货物也扛了一袋,跟在魏什长身后,一步挪一步地往前走。 年轻将军见他们都很合作,极是满意,手里马鞭扬空一挥,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那些骑兵们如得命令,迅速结成两队,一队在前面开道,一队在后面压队。 煮食 这一走,便一直走到傍晚时分,那些鲜卑骑兵才停下来安营扎寨。临时被抓包的苦力们终于可以停下来喘口气了,一路急赶,都累得不轻,坐下来也没人有力气说话,只等鲜卑人送来了食物,便狼吞虎咽起来。 “猪食。” 魏小花啃着**的面饼,对食物的质量十分不满。她现在正在发育中,对营养有着很高的需求,这种面饼没味道没营养,看上去还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卫生不卫生,要不是肚子实在饿,她都啃不下去。 “这已经很不错了,看得出,这些鲜卑骑兵都是精锐。”魏什长十分感叹“我当兵那会儿,连这样的猪食也经常吃不上呀。” 魏小花一听,可心疼这个爹了,三口两口把面饼啃完,很是乖巧地站到魏什长身后,道:“爹,你肩膀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魏什长顿时那个窝心呀,笑得见牙不见眼。旁边有人看见了,纷纷给他道喜,道是他生了个孝顺儿子,魏什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路的疲累那是一扫而光。 却在这时,突然有个鲜卑骑兵过来,问这群临时苦力中,有谁懂厨艺。 魏小花一缩脑袋,躲到魏什长身后,假装没听见,奈何却被旁边的人给推出来。 把她推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头一个扛起货物的那个男人。随着商队行走的这几天,魏小花的厨艺早已经被人知道,魏什长还豪爽地请那个男人共同享用美食过,早知道会被出卖,那些食物喂猪也不请这个男人吃。 魏小花恨恨地站了出来,却不敢开口,怕一出声就泄漏了女儿身的秘密。 魏什长紧张地护住她,对那鲜卑骑兵道:“我儿子年幼,哪会做什么吃食,不知要煮什么,我愿意效劳” “将军要吃热食” 鲜卑骑兵看看魏小花,又看看魏什长,正要伸手指向魏什长,魏小花却突然挡到了前面,压着嗓音道:“我去,我的手艺比我爹好多了。” 却是她听是给那年轻将军煮食物,这才赶紧站了出来。别人不知道,她还不清楚吗,魏什长会煮个屁热食,最多也就会烤个肉而已。那年轻将军看着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若是做得不好吃,一刀把魏什长砍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最终,魏小花被带走了,魏什长再是担心,却也没有半点法子。 魏小花跟在那鲜卑骑兵后面,说心里不害怕那是骗人的,她可是听说过,胡人饿了是要吃人肉的,还美其名曰两脚羊,可见汉人在他们心中,就处于食物的地位,哎呀我的妈耶,那个年轻将军不会是想吃人肉叉烧包了吧,要不然怎么跑到临时苦力堆里来找厨子,这哪里找的是厨子,根本就是找食来的,她可不信这些骑兵里面,就没有一个会煮菜做饭的。 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魏小花的脸蛋一下子白得比刘野柳的纸还白,眼珠子四下乱转,可惜只见大营四面警戒森严,就她这小胳膊小腿儿,想跑没门儿。 一时间,魏小花可真是六神无主,心里直念阿弥佗佛,这一念,她猛地想起来了,那该死的老和尚,把她往这乱世一扔,就不闻不问了,实在可恶,这次死了,再见到老和尚,她非得在老和尚的脑袋上再多敲几个包包不可。 就在她暗自发狠的时候,大帐已经到了,那鲜卑骑兵通报了一声,便转回来,对她道:“将军让你进去。” 魏小花一哆嗦,小腿肚子顿时发起软来,怎么也挪不动步,那鲜卑骑兵见她迟迟不动,不耐烦了,在后面推了她一把,直把她推得一个踉跄,从大帐入口扑了进去,以标准的五体投地姿势趴在那年轻将军的脚下。 “如何这般多礼?” 年轻将军心情似乎不错,不似白日那般冷酷,见她进来的姿势可笑,竟饶有兴致地戏谑了一句。 魏小花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得诚惶诚恐,从地上爬起来,垂着头低低地应道:“将军威武,小民惧之。” 年轻将军哈哈大笑,那声音震得整个大帐都在抖动,魏小花悄悄往入口挪了一小步,她怕下一刻大帐就会被震塌。 “早听说你们汉人最擅美食,说说,你这汉家小子会做些什么?” 只要不是人肉,她啥都能做。虽这样想着,魏小花可不敢直接说出口,怕下一刻自己就成*人家毡板上的人肉馅了,只得小心翼翼道:“不知将军这里有些什么?” 年轻将军微微一愕,却笑道:“你这口气还挺大的,莫不是某这里有什么,你便能做什么?” 魏小花忽觉不妙,赶紧把头又往下垂了几分,压着嗓音道:“小民不敢,只是” “来人,带他去伙房。” 那年轻将军却不等她辩解,挥手让人把她带了下去,可是这行军大营又不是固定的军营,随军带的都是干粮,哪里来的伙房,结果鲜卑骑兵只是将她带到一个帐篷里,里面根本就是空空如野。 魏小花傻眼了,什么都没有,她就是神仙,也变不出一席酒菜呀。 正在她准备豁出去跳脚大骂的时候,帐篷外面突然有脚步声响起,吓得她赶紧闭嘴闪到一边,几个鲜卑骑兵进来,扔下两只鲜血淋漓的野雁就又走了。魏小花忍着恶心,上前看了看,其中一只野雁的翅膀还在微微晃动,看样子是刚刚从天上射下来的,还没死透。 这真是魏小花又憋了一肚子的火,却没地方发泄,只得央着守在帐篷外的那个鲜卑骑兵,将魏什长也唤了过来,那鲜卑骑兵先还不搭理她,待她说调料和锅都在魏什长身上,没有这些东西不好煮食,这才去了。 魏什长来了,见女儿安全无恙,顿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这放血拔毛清理内脏的活儿,自然就归他了,魏小花跑到外面,在鲜卑骑兵的监视下,捡了些柴火,看野地里绿油油一片,却是在野草堆中还零散的生长着一些野菜,最多的是马齿苋,然后是荠菜,连香菜居然也发现了两棵,她便顺手也摘回来。 原是想来个野菜炖野雁的,可惜没有黄酒去腥,煮出来也未必好吃,魏小花很干脆的依照叫化鸡的做法,把盐巴抹在雁身上,肚子里塞了点香菜和酱汁,然后用几片树叶裹好,外面包上泥巴,放在火上烤。雁头雁翅雁脚还有内脏,被她拿来烧汤,里面又加了点荠菜。 待到全部弄好,魏什长又被赶回了临时苦力堆中,而魏小花只能愁眉苦脸的,托着两团泥巴,拎着一锅汤,回到了大帐中。 富贵雁 年轻将军安坐帐中,只是手中多了一只酒囊,刚灌了一口,猛见魏小花拿着两团泥巴进来,那酒没咽入喉中,反而是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他怒极反笑,道:“好,好,看不出你这汉人瘦瘦小小,竟有胆量戏弄于某。” 魏小花正被泥巴上的热度烫得够呛,又不敢放手扔地上,一听这话,忍不住怨气上来,白了那年轻将军一眼,忽又觉不对,赶紧低眉敛目,解释道:“将军,此乃叫咳叫富贵雁,泥巴内另有乾坤。” 却是不敢用叫化雁的说法,以免这没见识的胡人又以为她拿乞丐的吃食来戏弄他。 可年轻将军却将这个白眼看在眼底,不禁一怔,竟觉得这灰头土脸的汉家小子眼神儿透着一股女子的妩媚,忍不住打个寒颤,忽地又想起,曾听人提及南方汉人都有敷粉涂朱的习惯,颇有女子风气,怪不得这大好江山,凭空便丢了一半,实是汉家无男儿也。 魏小花不知道他脑中在转动着什么想法,只赶紧将叫化雁外面那一团泥巴剥开,将里面烤得香气扑鼻的野雁小心翼翼放年轻将军面前,又用自己带来的碗舀了汤,然后便眼巴巴地瞧着。 “这泥巴裹肉的做法,倒也新鲜” 年轻将军心思仍未从汉人习气上转回来,有些心不在焉,待到抓起烤熟的雁子,撕下一条腿咬了一口,方才眼前一亮。 “确是别有风味。” 本来不知道这个鲜卑人会不会适应叫化雁的口味,因为配料不足,而且以前是用烤箱,用泥巴她也是第一次,火侯也掌握不好,说实在的,对这偷工减料版的叫化雁,魏小花也没什么信心,直到这时她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其实背心已经汗湿了,想来她的小命是保住了吧。 年轻将军一口肉一口酒,那汤却是理也不理,最后仍让魏小花带了回去,居然还腆着脸说是赏给她的,气得魏小花在心里把这年轻将军骂了一百遍,按她的脾气,这种嗟来之食应该倒掉才对,不过再想想,好歹也是自己辛苦做的,干脆就带回去孝敬了自己的老爹。 打这以后,那年轻将军只要得空,便喊魏小花去做饭,相处了七八天后,她终于渐渐发现,这年轻将军也不是那么穷凶极恶,虽然杀人的时候是不带眨眼的,对那些手下也极其严厉,但是面对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子的时候,已经算是和颜悦色了,估摸着是确实喜欢她做的食物,连带的爱屋及乌了。 大约半个月后,到了一个叫做盂县的地方,年轻将军把那些货物都卖了,换成了粮草,临时苦力营顿时得到了解放,纷纷散去。 魏小花正兴高采烈祝贺自由,不料身后听到马蹄响,却是那年轻将军骑在马上,慢慢踱了过来,居高临下,瞥着她,道:“汉家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魏小花眉心一跳,魏什长上前,正要代答,却被她拉了一把,然后才道:“回将军,小民姓花,名木懒。”这时候要是报真名,那才是傻到底了。 “花木懒”年轻将军哈哈大笑“某瞧你甚是勤快,不如便留在某军中,如何?” 想得真美,让她给这胡人做一辈子饭菜,门儿都没有,长得再帅也不行。心中虽恨,却不敢表露,魏小花思量着怎么回答会宛转一点,又能脱身,一时间竟忘了反应。 魏什长惊出一身冷汗,再次上前,答道:“小儿年幼,怕受不得军旅之苦,请将军海函。” 年轻将军顿觉无趣,再看看魏小花确实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若带在军中,只怕也是累赘,马上便没了心思,打马一转,扬尘而去。 魏小花见这支鲜卑骑兵随之远去,胆量又都回来了,远远地对着年轻将军离去的方向挥拳踢脚,惹得魏什长一阵好笑,知她这大半月受了不少委屈,也不骂她失了姑娘家的姿态,任由她好一阵发泄。 不料魏小花的花拳绣腿正挥得兴起,那年轻将军却突然停了下来,一转马头,又奔了回来。魏小花狠狠吓了一跳,不会吧,难道这胡人背后还长眼睛?她顿时往魏什长背后一缩,怎么也不肯出来了。 “汉家懒小子,这个拿着,他日若改了主意,且到盛乐来寻某,记着,某名元翼。” 年轻将军扔下一块铁片,复又远去,待走得无影无踪了,魏小花才捡起那铁片,发现似乎是从盔甲上扯下来的,上面刻着一个不知所云的图案,这刻痕还是新的,显然是刚刚才用刀刻上去的。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魏小花没当一回事,随手扔了,却被魏什长捡了回来,仔细收起。 “爹,那胡人耍咱呢。”魏小花没好气道。 魏什长摇摇头,道:“这位将军虽看着年少,但军纪严明,令行禁止,行阵扎营,颇有章法,这等威严人物,岂会与我等小民玩笑,且先收着,万一将来” 说到这里,魏什长长叹一声,他是当过兵的,自是知道这世道如何乱,眼下虽无大的战事,但像之前那样的小规模对战,仍是时有发生,章路县再偏远,也保不住有一天会遭殃,那时这铁片未必不代表着一条生路。 魏小花见魏什长坚持,也就不再管他,父女俩略略整理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发现调料几乎已经用光的时候,她再次在心里把那年轻将军骂了个狗血淋头。当天,魏什长就把那铁片两头穿了个孔,系上绳子,让魏小花绑在胸口,万一再遇险,也能当护心镜防护住要害。 如此这般,一来一回在耽搁了将近两个月的路程之后,魏氏父女终于否极泰来,连个挡道的小蟊贼都没遇到,一路平安地抵达了洛阳这座有着华夏第一王都之称的城市。 走的时候还是秋天,可是现在,已经是春天了,父女俩个,竟走了将近半年之久。 这个时期的洛阳并不是王都,但是这并不妨碍它在魏小花心中的地位,在她的眼里,洛阳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里,都透着一股王气,一股浩荡之气。 好吧,这是她唯心了,其实现在的洛阳跟上辈子她见过的大城市比起来,还是差很多很多的,至少,走在大街上,她没有见家家户户种牡丹,后来一想,传说中洛阳开始种牡丹是在武则天的时候,现在当然是看不到的,早了好几百年呢。 但是跟一路行来所见到石楼县、盂县等地一比较,洛阳就无愧它神都的称号,魏小花第一眼的印象就是两个字:繁荣。 童辩 街道宽阔,行人如织,车马川流不息,偶过书肆,竟能听到朗朗书声。街头巷尾,随处可见艺人杂耍、商贩吆喝,甚至还有僧人在传经讲道,也有道人在舍粥布施,酒楼茶肆,僮子百戏,丝竹不绝。 “爹,洛阳真是个好地方。”一路行来,魏小花看得两眼发光,想要搬到洛阳来居住的念头在心中蠢蠢欲动。 这可是北魏后来的帝都呀,安全性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只可恨她实在搞不清楚,北魏孝文帝究竟是什么时候迁都的,准确的说,她连现在北魏的皇帝是谁都搞不清楚。没办法,谁让中学历史课本上,关于北魏,就记载了一个魏孝文帝迁都和汉化的事情,她能记住这些就不错了。 “是呀是呀,好地方啊”魏什长随口应着,手上却拉紧了魏小花,以免她看花了眼,走着走着就走丢了。 “咦,这里的风景真好看啊!”原来这时父女俩已经走到河边,河堤两岸青草茵茵,遍植垂柳和桃李,此时青光明媚,花开正艳,河水粼粼,远处又有山峦起伏,实在是美不胜收。 “这是洛水。”魏什长也被风景吸引,放慢了脚步“顺着河堤往西走,过了桥,有片竹林,你二牛哥就在那里侍奉郑老先生。” “洛水这里就是洛神赋的出处吧,洛水出美人呢” 魏小花忍不住停下脚步,沿着何畔来回的打量,此时正是踏青的好时节,大路上时常有载满人的牛车经过,还有更多的人跟魏氏父女俩一样,都是步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眼扫过,她发现这里的人们的气质还真不一般,跟她见过的许多人都不同,生活在洛阳这块土地上的人们,似乎更自信更闲逸一些。 魏什长也不催她,反正天色还早,女儿喜欢这里的景色,多看一些时候也无妨。 “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呃那个游龙什么什么秋菊来着,又什么什么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风什么回雪” 如诗如画的景色让魏小花诗性大发,很想对着洛水咏一下洛神赋,奈何她虽然在刘野柳那里看过洛神赋,可惜背诵不出来,勉强有几句还记得,也念得不连贯。 旁边正好有一行人经过,听得她断断续续夹杂了好几个“什么”的诗赋,顿时哄笑起来,便有一戴高冠的男子喊道:“兀那小子,不懂吟赋,便莫要献丑了,打哪里来,还回哪里去,平白辱了这大好春色,污了我等耳朵。” 一腔诗性没能发挥出来,就被人给鄙视了,魏小花极度郁闷,想发飙都没理由,她确实没把洛神赋念全,可那人说话也太气人了,什么叫辱了春色污了耳朵,她还没嫌那人污了她的眼呢,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怎么看怎么难看。 待要反驳回去,却被魏什长捂住嘴给拖走了。 “莫要惹这些士族子弟。” 魏什长殷殷告诫,让魏小花又气闷了几分,这才想起,这时候似乎还没有科举制度,而是等级制度森严的门阀制度,士庶有别,讲究的就是龙生龙种,凤生凤种,老鼠生的就是老鼠种,上辈子在网络上看到有人提到贵族,说魏晋时期是中国唯一有贵族存在的时期,只不过这个时期的贵族不叫贵族,而叫士族,跟外国一样,这士族也有高低之分,最高等级的士族,就是古诗“旧时王谢堂前燕”里,以王、谢两家为代表的世家门阀,像她这样的比庶族还低一等的出身,确实惹不起那些士族子弟。 怀着一肚子的闷气,终于走到了魏什长所说的那片竹林。竹林外竖着一块石碑,上书洛阳书斋四个大字,后面是一篇碑文,魏小花也没来得及细看,便跟着魏什长踏上从竹林中蜿蜒而出的一条青石小道,走入竹林深处,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建有数栋茅屋小楼,彼此间隔有一定的距离,却又遥相呼应,屋外鸡犬乱跑,声可闻。 有几个童子在竹林里嬉戏,忽见魏氏父女俩个进来,便奔了过来,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看去约莫十一二岁梳着双髻的童子开口问道:“客人自何处来?” 魏什长弯下腰,恭恭敬敬地答道:“自北而来。” 那童子又问道:“所为何来?” 魏什长待要再答,却是魏小花见不得自家老爹对一个毛头小子必恭必敬的模样,上前一步,抢先答道:“为来而来。” 童子一怔,疑惑道:“何为为来而来?” 其实童子问的是你们干什么来了,魏小花回答的却是来就来了,暗里的意思却是你管我干什么来了,可是这童子偏不是普通人,自幼便跟在大儒身边,常听前来求学的学子清谈辩驳,听不出魏小花话里潜在的意思,只觉这个“为来而来”颇有禅意,又似另有深意,便犯了毛病,要跟魏小花辩上一辩。 魏小花暗自翻了个白眼,觉得这童子有点蛮搅不清,便道:“缘在此地,随缘而来。” 这是她退了一步,什么叫缘,人即为缘,缘在此地,就是人在此地,随缘而来,就是为了找这个人而来的。 偏那童子仍要追根究底,又问道:“是何缘?” 这下子魏小花可恼了,这还有完没完,本来就心情不好,这下子更不好了,当下便语带轻佻道:“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的缘份,小郎君,你与我谈了这许久,可知前生究竟回了多少次眸?又需再回多少次眸,方能与小郎君秉烛夜谈?” 童子瞠目结舌,这话里面,歧义可大了,甚至可以说有些暧昧,童子虽年幼,却是在洛阳这富贵地长大的,自知一些不同寻常的风月之事,听得魏小花话里话外,隐隐暗示,童子一下羞得脸色绯红,一时间竟不敢再语言,扭头就跑。 其余童子似以他为首,见他跑了,也跟着一哄而散,竟无人再搭理魏氏父女,把魏父看得一愣一愣,他大老粗一个,自不懂女儿与那童子交锋时言语中的暧昧暗指,只怪责道:“你把童子吓跑了,何处再寻人去找你二牛哥。” 魏小花不以为意,笑道:“就这几栋房子,一栋一栋喊过去便是。” 魏什长大惊,唬道:“此乃圣地,不可失礼。” 魏小花撇撇嘴,有些不太明白,魏什长明明是个武人,为什么偏偏对读书人这样敬重。 正在这时,方才被羞跑了的童子,复又回来,身后却多了一个少年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青衣,气度如苍松翠柏,十分轩昂,颇为不凡。 佛说 “修之郎君,就是他,方才以语言欺我。”童子在魏小花面前站定,眼圈红红地告状。 那青衣少年见这一大一小,都是庄户人打扮,风尘仆仆,十分惊异,仔细打量了魏小花几眼。魏什长却已经连忙鞠躬作揖,道:“小郎君见谅,小儿年幼不懂事” “爹!”魏小花跺跺脚“你不要说话,我来。” 魏什长无奈地被魏小花推到身后,心里直感叹,这个女儿真是被他宠坏了呀,虽然忧心冲冲,怕魏小花无故得罪人,可是方才魏小花将那童子吓跑,却也让他隐隐得意,老魏家的女儿,就是强。 “小弟花木懒,不知这位兄台有何见教?” 魏小花很轻蔑地瞥了那童子一眼,骂不过人就找年纪大的来出头,不齿,不齿之极,她却不想,要是自己受了欺负,指不定就让全家人出面给她把场子找回来了。 那童子被她看得脸上又是一阵涨红,气苦不已,却又有些羞愧,真是进不得,退不得,尴尬之极。 青衣少年看在眼里,却也不恼,呵呵一笑,带着满心好奇,作揖道:“不敢说见教,只是请教花小郎君,方才所言‘佛说,前生五百次回眸,换今生一次擦肩而过的缘份’,究竟出自哪一卷佛经?” 魏小花一愕,这是上辈子网络流行语,哪里能说得出出处,一时语塞,却难不倒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便有了说辞,道:“此言不出自任何一卷佛经。” 青衣少年大笑:“那怎可言为佛说。” 童子听得双眼发光,炯炯有神地望着青衣少年,然后又得意看向魏小花,这下可驳倒你这外来的小子了吧。 魏小花哈哈一笑,道:“确是佛说呀。”她戏谑地朝童子挑挑眼,才又道“此乃我佛于梦中告知于我,未曾录入经中,自是不出自任何一卷佛经。” 童子顿时气结,哼哼几声,不甘道:“狡辩,你有何德,佛祖竟青睐于你,与你梦中相见,传你佛谛。” 其时洛阳崇佛,百姓也多有信佛,自北魏起,龙门石窟便已经开始开凿,所以魏小花所言,虽然毫无根据,可是却让人不得不信,因为当时哪有人敢拿佛祖开玩笑呀。 我还救了佛祖化身呢,魏小花每每想起这点,便恨得牙痒,只是不好说出,很干脆的双掌一合什,道:“佛曰:不可说。” 她还就耍无赖了,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气死你,你能怎么着。 童子气得跳脚,扯着那青衣少年的衣袖,道:“修之郎君,你看你看他” 青衣少年见他俩个斗嘴斗得如小孩吵架一般,哭笑不得,却也没了辩论的心思,遂道:“花小郎君大有造化,竟得佛祖梦中指点,却不知今日到此,是否亦为佛祖之意?” 其实他这就魏小花来干什么了,偏也有些少年心性,你魏小花能拿佛祖说事,那我也拿佛祖说事,这下子你总不能用什么缘不缘回不回眸来搪塞了吧。 魏小花哪里能如他的意,顺着杆子就往上爬,道:“不错,看来兄台亦有慧根,竟能猜透佛祖之意,那不妨再猜猜,佛祖究竟授我何意?” 青衣少年瞠目结舌,半晌才规劝道:“花小郎君,此地信佛者众,冒传佛祖法喻,可是要犯众怒的。” 拿犯众怒吓唬我,当我是吓大的呀。魏小花也恼了,在那胡人将军面前低头认小,那是人家手里有刀,你一个破书生,居然也敢恐吓她。 这就是典型的欺善怕恶欺软怕硬了。 魏小花不知反省自身,反强辞夺理:“子非吾,安知我不曾面谒佛祖,受其点化?” 这个她可没说谎,她是见着佛祖化身了,还被点化,可惜她生来就是顽石一块,点化失败,所以被小心眼的老和尚给扔到这乱世来受苦来了。 “佛祖说了,此地有一龙门,乃一法地,可供法身,你爱信不信,哼!”青衣少年再次瞠目,可魏小花懒得再理他,一拉魏什长,往那几栋小楼的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喊道:“李二牛李二牛有人找” 魏什长唬得不清,一把捂住她的嘴,惊道:“不可失礼不可失礼” 可已迟了,那几栋小楼的窗户内纷纷探出脑袋来,往他们所在的方向看来,更有人不悦地喝道:“何方竖子小儿,在此乱喊” 更有人道:“速速离去,莫扰我等聆听夫子教诲。” 却在左近一栋小楼内,有一少年学子向夫子鞠躬告罪,匆匆奔出,一看见魏什长和魏小花,怔了一怔,方才黑着一张脸,走到近前,道:“魏大叔,请随小侄来。” 说着,也不等魏什长有所反应,转身便急急向竹林外奔去,虽急,却也没有跑起来,只是快步疾走,显得极有风度,很有点魏小花上辈子看到的一项体育运动:竞走。当然,这姿势比竞走潇洒多了。 魏小花怔怔地看着那少年学子,疑惑道:“爹,他是谁?” 魏什长摸摸后脑勺,不大肯定道:“许是你二牛哥吧” 俩父女怀着一肚子疑惑,跟在那少年学子身后走出了竹林,顺着一条羊肠小道,走了约摸半刻钟的时间,才看到了一间临着洛水搭建的草屋,屋前屋后都种着桃李,不远处的洛水岸边,垂柳依依,却是十分安静清雅的一个去处。 “魏大叔,请坐。” 少年学子掀开门口的竹帘,将魏氏父女请了进去。屋里收拾得挺干净,摆设简陋,地上铺着几块榻榻米似的竹席,中间摆着一张小案,上面放着只瓷瓶,里面插了一只桃花。 “你是牛哥儿?” 魏什长迟迟没有入坐,只是打量着少年学子,有点不敢相认。 少年学子无奈道:“魏大叔,我是李志高,牛哥儿的小名,就不要叫了。” “真的是牛哥儿啊”魏什长这才放心地在榻榻米上坐下,笑道“才只四年多不见,未料到你竟长这样高了,面相也变得认不出了。” 李志高一拂衣摆,随之在魏什长对面坐下,口中却道:“魏大叔鬓角白了。”一边说着,眼角的余光却扫了扫魏小花。 魏小花却死死盯着他,摇头晃脑,口中又吟起来:“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呃那个游龙什么什么秋菊来着,又什么什么春松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风什么回雪唉,洛水果然是出美人呀一来就见着了” 长不大 李志高额角迅速显露出一个不明显的十字青筋,微微跳了两下,道:“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魏小娘子,你若不会诵,就不要诵了,若让人听去,贻笑大方。” 魏小花咯咯咯地笑趴在榻榻米上,刮着脸道:“不要脸,羞不羞,李二牛你是在夸你自己吗?这可曹植颂洛神的呢。” 李志高这才知道自己被戏弄了,脸色一下子又青又黑,嘴唇蠕动了几下,不吭声了。 原来,李志高小的时候,在魏小花眼里,也就当个眉目如画四个字而已,这一长大,可不了得,真应了男大十八变那句话,也不知是不是这洛水特别滋养人,身量抽高了不说,皮肤还白白嫩嫩,关键是五官一点也没有长歪了去,反而越长越迷人了,再加上他这几年刻苦研习经史子集,举手抬足自有一派儒雅,眉宇之间更是流露出文人独有的浩然正直之气,简直就像是从画里面走下来的神仙人物一般,若说之前的青衣少年如苍松翠柏,那他就便是山间一竿玉竹,高洁,秀雅,有君子之风。难怪魏什长先前不敢认他,魏小花更是忍不住要拿他的相貌开玩笑。 “小花儿,莫闹。”魏什长见李志高脸色不好看,忙叱了她一句。 魏小花这才在榻榻米上坐好,想想忽然觉得不对,又道:“李二牛,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她自觉自己这身男孩儿打扮还是挺成功的,这都没人认出,怎么李家这个二牛一眼看出来了。 李志高偷偷瞥了她一眼,垂下头,闷闷道:“你与小时候又无什么变化,自是一眼便能认出。” 其实一眼能认出的是她额头那块疤,他还拿狗血抹过,自是印象深刻。 “怎么可能?”魏小花摸摸自己的脸,却没想起额头上这块疤来,只想到她已经十三岁了,竟然说她跟**岁的时候差不多模样,这是在讽刺她长不大呀,想到这里,她顿时大怒“李二牛,我哪里没长大?” 说着,还挺了挺胸,可惜胸前绑着铁片,看上去一片扁平,除了身量长高了些,别的地方,还真像一点也没长大的样子。 好在李志高也没敢朝她胸前看,只是垂着的脸面上,涨红一片,嚅嚅了片刻,转而又对魏什长道:“魏大叔,家里可好?” 魏什长顿时带了笑颜,道:“好,一切都好,你大哥成亲了,这是你大嫂给你缝的一件坎肩,我给你带了来。” 正在魏什长从包裹里找那件坎肩的时候,魏小花突然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揣着刘小鹿让她带的信呢,怕丢,她一直贴身放着,赶紧拿了出来,塞到李志高手中。 “这是小鹿托我带给你的,快快写张收条与我。” 李志高拿着那封用罗帕包着信,指尖触着上面的体温,手一抖,直接将信扔在小案上了,头更是垂得几乎低到案底下去,看得魏小花一阵莫名其妙。 “李二牛,又不是情书,只是家信,你做什么跟当贼似的,快快,写收条于我。” 李志高落荒而逃,自去取了笔墨,磨蹭了半天,才写了一张收条给魏小花,极度慌乱之下,他竟忘了问她要收条做什么。 魏小花得了收条,知道自己的木簪是保住了,心满意足之下,也就不管李志高了,任由魏什长拉着他,将这几年家中的事情出。待说得口干舌燥时,李志高方觉自己失礼了,赶紧煮了茶奉上,魏什长润了喉咙,一时兴起,又把李三牛擅自跑出去的事情说出来。 李志高听了,深觉忧虑,道:“小弟莽撞,实是不该。” “不必太过担心,三牛这孩子机灵,又得我真传,自保当无问题。”魏什长又把安慰李老拐的话照搬出来“兴许几年之后,他真的骑匹大马回来,哈哈,我瞧这孩子是有大出息的。” 李志高叹息了片刻,自知无用,索性便抛了开去,道:“魏大叔远道而来,且在侄儿这里多留几日,草屋简陋,尚有两间余房。” 魏什长口信已经带到,并不想多留,但见魏小花的眼神儿总往外面瞄,又是兴奋又是喜欢,便应下来,道:“小花儿头一回出门,便多留几日罢。” 李志高忍了又忍,终是说了一句:“世道不宁,女孩儿家实不该远离家中。” 这便有些教训的意思了,魏什长大是尴尬,却不好说是自己太过宠溺女儿,只得一笑,说了句“不妨事”便不再言。 魏小花更是根本就懒得理他。 当晚,李志高去买了吃食酒水来招待魏什长,魏什长见有鱼有肉,大是惶恐,道:“你一人在外,还是省俭些为好,粗茶淡饭足矣。” 李志高笑笑,道:“侄儿闲时,帮着白马寺里的僧人抄写经文,略有进项,这点酒肉,尚能招待。” 魏什长遂放心大吃大喝,酒尽饭足后,自去休息不提。 隔日一早,李志高前往书斋继续学习,魏什长用过早膳后,自在屋外的空地上练习魏家刀法,只有魏小花,因这半年确是累了,硬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洗浴过后,换了干净衣裳,走出屋时,仍是打着哈欠。 “爹,我到河边走走。” 跟魏什长说了一声,她便跑跑跳跳地奔向洛水河畔了。上辈子没机会到洛阳旅游,这辈子来了,怎么能不游个尽兴。 “等等。”魏什长追上来,从身上摸出一串大钱,塞给她,道“不许惹事,若饿了,自己买些吃的,天黑前定要回来。” 这串大钱还是今早上李志高走前孝敬给他的,让魏什长吃好玩好,结果魏什长就给了女儿,可见他宠女儿到了什么程度。 魏小花摆摆手,道:“爹,我不用,这钱你拿着自去买酒吧。” 说着,已经跑远了,魏什长看着她的背影,眉开眼笑,又是好一阵窝心。 陪不是 春暖花开,洛河边上总是热闹的,百姓们三五成群,便是女子出门的也不在少数,魏小花瞧着她们鲜活明妍的笑颜,心情也跟着飞扬起来。 天那么蓝,水那么清,花儿那么红,笑容那么美丽,如果没了战争,这个世界该是多么美好啊。 她正在感叹着,忽然听到不远处的草地上,一群人围坐着,正口沫横飞的谈论什么,随风传来“洛书”、“八卦”等字眼,听得魏小花兴趣大起。 这是在谈河图洛书吧,她想起,河图从是黄河里浮上来,洛书可不正是从眼前这洛水中被一只老乌龟给托上来的。看来这洛水不光出美人,也出传奇呢。 她起了兴趣,便随意往草坐,竖着耳朵听那群人八卦,听着听着,又觉得不对了,却原来那群人的话题已经从洛书说到河图,从河图说到五行,又从五行说到八卦,也不知道怎么就扯到八卦阵上了,提到八卦阵,就又说到诸葛亮,然后什么空城计、舌战群儒、三气周瑜、草船借箭等等等等,听得魏小花目瞪口呆。 不对呀,这些都是三国演义的内容,据她所知,跟真正的历史是不完全相符的,上辈子到有人提到,什么空城计、草船借箭这些事,其实都不是诸葛亮干的,只不过是被后人张冠李戴以后又给神化了。 难道,最早把诸葛亮给神化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眼前这群吃饱了撑着没事干就坐在这里造谣的家伙? 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以后,魏小花窘了,然后以手捶地,笑得死去活来。本来她还以为清谈是件很高雅的事情,原来本质就是一群人在八卦呀。果然,八卦是中国人的天性,自古始然。 “花小郎君,何事如此好笑?” 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魏小花止了笑,回头一看,原来是昨天见过的那青衣少年。 她转了转眼珠,自然不好实话实说,便又笑道:“我笑天下可笑之事。” 青衣少年道:“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者比比皆是,又有何事可笑?”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咳咳”魏小花被自己呛了一下,暗想怎么就顺口说出三国演义的开头那一段了,口中却急忙挽救,道“我是笑天下大乱,有些人却只在这山青水秀之处,满口民不聊生,忧国忧民,所有功夫尽在嘴上,有这闲工夫,为何不投身军旅,以身报国?” 她言中暗指的是旁边那群乱侃八卦的人,可是青衣少年先听得“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几句,眼前有些亮,喃喃地重复了几遍,不料听到后面,却有了教训之意,以为她言中暗指的是自己,顿时哭笑不得,想说什么,却又不愿与一个孩子计较,只得一揖,道:“受教了。” 言罢,自行离去,却是直往洛阳书斋,正见李志高从楼内出来,便招呼了一声,笑道:“鹏飞兄,昨日那花小郎君是你什么人,可真生了一张利嘴,半点不饶人。方才在洛水畔,小弟又让他教训了一顿。” 李志高听了“花小郎君”四字,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面上一红,羞愧道:“邻家表弟,乡野之人,不懂礼数,让修之兄见笑了。” 青衣少年与李志高关系极好,闻言便关心道:“既是表亲,当不是无故来此,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 李志高微笑道:“喜事,弟之兄长娶亲了。” “恭喜恭喜。”青衣少年连忙道了一声喜,又叹道,:“可惜路途遥远,否则鹏飞兄你也当回去看看才是。” 李志高被他一言勾起思亲的情绪,便有些发怔。青衣少年后悔失言,忙作了个揖,待要再说什么,却见李志高神思不守,暗叹一声,径自去了。 魏小花在洛水畔玩了半天,方才兴尽,这时却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正待回草屋,却见李志高左顾右盼,沿着河畔像在寻什么。 “二牛李二牛”她挥手喊了起来。 李志高闻声,一张脸顿时又黑了,疾走而来,道:“魏呃花花”因在户外,他不好直接叫她魏小娘子,憋了半天,才别扭地叫了一声“花贤弟”继续道“以后莫要叫我二牛,恩师赐字鹏飞,人前你便唤我鹏飞好了。” “鹏飞?志高?”魏小花歪了歪脑袋,把两个名字含在口中念了几遍,突然哈哈笑起来“大鹏展翅,志在高飞,可是这意思不?” 李志高脸一红,道:“庄子云: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又云: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恩师因我志高,遂赐字鹏飞。” 魏小花戏谑问道:“当个县令,便是志高了吗?” 李志高大羞,讪讪道:“昔年幼,不知天地广阔,惭愧,惭愧。” 魏小花不依不饶,又追问道:“那你现在的志向是什么?” 李志高沉吟片刻,却答道:“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果然志向变高了啊。”魏小花鼓掌。 李志高原想谦逊几句,可是瞅瞅魏小花表情,再听语气,却觉得这不像在称赞他的志向,一时间竟也不知做何反应,愣了半晌,才突然想起正事,忙又道:“魏花贤弟,你可是对修之兄出言不逊?” “哪个?”魏小花早把之前那段小插曲给忘记了,慢了一拍才想起来“那个修之郎君?没呀,刚才就跟他胡扯了两句,对了,昨天可是他帮着那小童欺负我呢,哼,真不要脸。” 说到这里,魏小花有点愤愤,要不是自己最后耍了无赖,肯定昨天就要被那小童给掰回一城去。 李志高不知过程,但素知左修之是个谦谦君子,想来是不会欺负魏小花的,那自然就是魏小花冲撞了他,便又道:“修之兄是我好友,晚些时候我请他来草屋,你向他陪个不是吧。” 魏小花瞪大眼睛,奇道:“他是你好友,又不是我好友,凭什么我要向他陪不是?我还是你的青梅竹马呢,为什么不是他来向我陪不是?那么大个人了,也好意思告我一个女孩子的状。” 说到这里,她顿觉那个修之郎君看着风度翩翩,实则小心眼一个,多大点屁事,居然还向李志高告她的黑状。 问难 李志高语声一塞,想说的话就忘记了,奇道:“青梅竹马?语出何典?” “呃”魏小花被问得一呆,难道这个时候没有青梅竹马这个词?是了,这个典故好像是出自唐诗,这时自然是没有的,想了想才道“那个什么郎骑竹马来,妾什么弄青梅还有什么两小无嫌猜就是说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哎呀呀,你管它语出何典,知道意思就成了。” 因为背不出全句,魏小花觉得自己又出丑了,有点恼羞成怒。 李志高挠了挠后脑勺,对魏小花的文学素养彻底无语,不过意思确实是听明白了,可偏偏不好意思说正因为你是青梅竹马,所以他才让魏小花去陪不是,转而又想一个男人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女人解释太多,反正他是为了她好,她懂也罢,不懂也罢,当下便拉下脸,硬了语气,道:“总之,你陪个不是就是了。” “凭什么?”魏小花大恼,便跟他对上了,宅女也是有脾气的,无缘无故,她给人家陪什么不是。 李志高跟她说不清楚,便道:“修之兄出身洛阳左家,虽是庶族,但极有声望。” 魏小花眨巴眨巴眼睛:“那又如何,左家很了不起吗?”她可没听说过有姓左的皇帝,可见这个左家再了不起,也不过如此了。 李志高顿时气结,想说她无知,可又说不出口,只好长叹一声:“若是小鹿在此,便好了。”言下之意,就是说刘小鹿肯定知道左家的,也肯定能明白他让魏小花去陪不是的用意所在。 魏小花这下子更是莫名其妙了,偏偏这时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懒得再搭理这个傻了的少年玩伴,干脆扭头就走了。 李志高对着她的背影连连摇头叹息,深觉她这般肆意妄为很不好,可是又不知怎么劝出口,心里便盘算着,是不是这几日向恩师告假,带着魏小花见一见洛阳的淑女,不求她一朝能改,但求能起潜移默化之功。 思及此处,便又想起,左修之有一妹,性情温柔,举止娴雅,又与魏小花差不多年纪,正好一并请来。当下便急急去寻左修之。 左修之正在屋中温书,见李志高来请,颇为惊异,但一向与之交好,便也应下了。到了黄昏后,来赴约的却是三人,除了左修之和他的妹妹左慧之外,还有一女,却正是李志高的恩师郑老先生的幺女郑佑华。 原来左修之的妹妹正好来找郑佑华玩儿,左修之说起李志高要请他们兄妹去草屋做客,郑佑华听见了,便去征求了父亲的同意,也跟着一起来了。二女来了,才发现草屋并不只有李志高在,还有两个庄户人打扮的男子在场,当下便羞得又出了草屋,不肯进来。 其时男女之间的交往,并无后世那般礼教森严,女子在没有及笄之前,前往彼此相熟的男性朋友家中做客的比比皆是,但如果不熟悉,就不能这般冒然了,更不能跟陌生人相处一堂。 李志高忙再三申明,表示魏什长是家中长辈,二女这才含羞进屋,对魏什长行了一个晚辈的礼节。魏什长也知自己在场,这群少年男女不自在,笑呵呵地嘱魏小花不要失礼,便径自出了草屋,拿了那串大钱去买酒喝。 魏什长走了,魏小花也不愿意待在这群男女中间,她自认跟他们没共同语言,宁愿从李志高这里借本诗经回屋里趴着看,可李志高死活不借,只是道:“我与你介绍朋友认识。” “这是左易左修之,你已认得了,这位是修之之妹左家慧娘子,这位是我恩师之女郑家佑华小娘子。” 因有魏什长的嘱咐,魏小花无奈,只好坐在榻榻米上,一个一个见礼。 李志高便又对二女介绍道:“这位魏咳,花木懒是我表弟。” 二女羞答答地也见了礼,却始终不好意思多看魏小花一眼,还是左修之为了缓和气氛,笑道:“小妹,郑小娘子,这位花小郎君可生有一张利口,莫要因他来自乡野而小瞧了。” 二女还未有反应,李志高却已经惭愧道:“表弟莽撞,冲撞了修之兄,理当陪不是。” 说着,他对魏小花连连使眼色,魏小花心气不平,干脆假装没看见,李志高十分尴尬,只好自己举起茶碗,道:“我便以茶代酒,代表弟向修之兄赔礼了。” “鹏飞兄说笑了,花小郎君虽然言辞犀利,但却也十分有趣,哪里有什么得罪之处。”左修之笑笑,举起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算是接受了李志高的好意,将这一茬给揭过了。 却是左慧听出意思,知道魏小花又言语冲撞过自己的哥哥,又见她此时坚持不赔礼道歉,还要李志高来圆场,代陪不是,心中顿生不满。 “花小郎君,不知你念过些什么书?” 魏小花憋了她一眼,见这少女明眸皓齿,虽然年纪还不大,但已经是个美人胚子,也不好意思为难她,免得气哭了鼻子李志高又要埋怨自己,便随口答道:“也不曾读过什么书。” 这是实话,上辈子学的那些物理化学英语,说出来这里也没人听得懂,这辈子自见过刘小鹿被打手心的下场,她就发誓不跟刘野柳学那些经典,最多也就是借来看看,临摹着练练字而已,最多记一些名言警句,根本就不求甚解。刘野柳也不管她,又不是自己的女儿,也不是自己的弟子,犯不着这么费心,顶多也就邻里的份上,教她写字,书房中的书,也任她借着看而已。 左慧捂唇一笑,道:“原来不曾读过书,我还以为,鹏飞郎君的表弟,也定是满腹经纶呢。” 魏小花可不乐意跟李志高比较,哼了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这一句可把李志高跟左修之都给骂进去了,左修之函养好,只是一笑置之,李志高因她又口出不慎,十分羞愧,喝骂道:“花表弟,不可妄言。” 魏小花白了他一眼,正想说既然我说话你不高兴,那我就走了,可话还没出口,那左慧又发难了。 不喜 “君子研经,是为明道理,修身心,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花小郎君为何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治国平天下?”魏小花这下子真不耐烦了,反问道“请问慧娘子,国在何处?” 不等诸人反应,她又道:“国破山河在呃”她又想秀一下忧国的诗,可惜只记得这半句便哑了,只得又转而道“大好山河,分崩离碎,多少百姓背井离乡,一路行来,处处饿殍,多少村庄十室九空,子失其父,妻失其夫,怎不见有君子出来手捧圣人书,登高一呼便令胡虏跪地授首,退出我中华大地,还我完整山河,令我百姓安居乐业?” 左慧被她一连反问,问得哑口无言。她问的人哪里就没用了,可魏小花没顺她的问题来答,反而将立足点抬得高高的,直接站在国的立场来答她,连国都没有了,何来的修身治国平天下,既然不能修身治国平天下,那读书人自然就没用了。 “那在花小郎君的眼中,何人有用?”却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郑佑华说话了。 这个少女论容貌不如左慧那么明妍,但是偏偏有股楚楚动人的气质,连声音都柔柔弱弱的,很有些让人怜惜的味道。 这话里有陷阱,魏小花没听出来,随口答道:“一者农,有农方有身上衣口中食,二者工,有工方有手中碗身下榻,三者商,有商方有流通,身处北方能食江南稻衣蜀中锦,四者”她眼珠子一转,落在李志高青白不定的脸上“四者方为士,使人识字,明理,解惑。” 士农工商,她把士给排在了最后,而且还将治国平天下给略过,只说读了书不过是认些字明白些道理罢了。其实并不是魏小花瞧不起读书人,而是她故意在损李志高,别以为书读多了就了不起,你李志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差远了呢。 郑佑华捂嘴而笑:“原来花小郎君最看中的是农,可知日后也是要为农的。慧姐,你何苦与一农人辩天下。” 魏小花瞪大眼睛,这小姑娘很阴险呀,她重重哼了一声,抬起下巴,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境界,又岂是日日锦衣玉食的人能理解的。”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辞夺理,讪讪地低头捧茶碗,将茶一口饮尽,道:“我饱了,先去休息,各位慢用,失陪了。” 这次李志高没拦她,任由她去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左修之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抬头笑道“鹏飞兄,花小郎君这句话确是境界高深,怕也只有郑博士能深解其中三味吧。” 郑博士就是李志高的老师郑先义老先生,因其曾出任河南郡国学博士一职,因此人多称郑博士。 郑博士少年时,便才高显著,因出身遮族,也曾在家务农过,后晋帝闻其名,邀他前往建康出仕,郑博士风光一时,却终因出身不高,不得重用,心灰意懒之下便回了洛阳,办起这洛阳书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两句话,堪称是郑博士一生荣耀的写照。 李志高见他并不因魏小花的无理而见怪,脸色便迅速好转,露出一抹笑容,道:“那我明日说与恩师听去。” 有了左修之这一打岔,方才的一丝不快气氛迅速散去,左慧和郑佑华都笑盈盈地说些近日听来的趣闻,说到兴起处,更是击缶而歌以助兴,左修之与李志高也咏诗相和,直到夜深方散去。 临去前,左修之对李志高道:“我观花小郎君谈吐不俗,不像不曾念过书的样子,只是脾气怪异了些,否则,倒也值得一交。” “其实她自小便是这脾气,我甚不喜。”李志高不得不为魏小花的脾气解释一二,嘴上说着不喜,可维护的举动却没见他少做半点。 左修之笑而不言,也不戳穿他,自行离去。 待他们都走了,魏什长不知从哪里飞快地窜了回来,一进门便问道:“小花儿没闯祸吧?” 可见知女莫若父。 李志高失笑,想想今晚的情景,最后只得道:“魏大叔放心,花表弟她很好。” 魏什长听得“花表弟”这个称呼,乐得大笑,道:“难为牛哥儿你了,我这女儿,真是古灵精怪,竟为自己起个花木懒的假名,也不知她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想的?不过是花木兰的谐音罢了,魏小花觉得自己既然是女扮男装,自然就是“花木兰”又嫌兰字太过女性化,干脆就用“懒”字代替,也表达了她想一辈子当个懒散宅女的愿望。 李志高自然不知道魏小花是怎么想的,见魏什长一副以女儿为荣的表情,他一肚子教训的话便不好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长辈,这兵荒马乱的把一个女孩儿**家,就是不应该。 这就是一个父亲和一个连老婆都还没娶的少年之间的代沟,李志高永远也不会知道,魏什长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隔天,李志高想知道魏小花在见过左慧和郑佑华之后,到底有没有得到一点感悟,明白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便特地向郑博士请了假,坐在屋里等魏小花睡足醒来。 不料等了半天,也没见魏小花从屋里出来,待到魏什长练完刀回来,李志高问起,魏什长才惊讶道:“我说你今儿怎么没去书斋,原来在等小花儿,可是,小花儿一早就去跑步了。” “跑步?”李志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魏什长笑起来,道:“她出去时你还没起呢,这是自你三弟跑了以后养成的习惯,小花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跑一个时辰,把脚力给练出来了,要不你以为她怎么能跟我跑这么远来看你。” 李志高哪儿知道呀,昨儿他走的时候,见魏小花还没起,只当她爱睡懒觉,哪里知道那刚巧是魏小花难得偷一回懒。 里白白等了好半天,魏小花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汗,打了水径自去擦洗,压根儿就没给李志高开口的机会。一想到隔壁房间里,青春妙龄的少女宽衣解带,李志高顿时羞得连自己的草屋也不敢待了,一脸臊红地跑了出去,站在洛水河畔吹了许久春风,却还是越吹越热,最后不得不弯腰掬水扑面,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容。 启程 再回到草屋的时候,魏小花已经洗好了,正坐在榻榻米上,用一块干布擦拭头发。李志高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取了茶饼,揉碎了,自在一边煮起茶来。 “今天还有客人要来么?”魏小花见他煮茶,忙问了一句。想想昨天的不愉快,要是真有客人,她还是尽早避开为妙,懒得跟这群人斗嘴,说起来还有欺负小孩之嫌。 李志高目不斜视,淡淡回道:“没有。” 魏小花轻笑一声,道:“那你煮茶做什么?” 李志高不答,过了一会儿奉着煮好的茶,送到魏小花的面前,然后才道:“茶有四德:为廉、为美、为和、为敬,花魏小娘子,你可明白我为你奉茶之意?” 魏小花瞪大眼睛,一脸莫名其妙:“你端茶请我喝啊,难道是端茶送客?喂喂,你太不够意思了,我父女俩个才住了几天,你就嫌烦了,好好,明天不,今天我就跟爹搬出去,找间客栈住,不打扰你这读书人” 说着,魏小花怒气冲冲,甩开拭头发的布,径自回屋收拾行装,只留李志高在原地目瞠口呆,反应不过来。待到魏小花真的要拉着魏什长走,他才慌张地把人拦下,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直冒出一身大汗,才算把这误会给澄清了。 第一次试探失败,李志高不死心,又跑去找来女诫,偷偷地放在魏小花的屋里,还特意在妇有四德那里,用朱笔做了注释,希望魏小花能看明白。 哪晓得魏小花根本就没看,隔天跑步的时候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不少野生荠菜,一时嘴馋,就挑了一些回来,又买了些肉斩成沫,买了点面粉揉团碾皮,包了荠菜饺子,想煮的时候发现生不了火,就用女诫引了火。当天晚上,李志高吃着香喷喷的饺子,泪流满面。 又过两日,左修之不计前嫌的主动上门来做客,身后依然跟着左慧,这次兄妹二人带来一把瑶琴,谈笑间左慧焚香净手,弹起一曲高山流水,只听得李志高如痴如醉。回头就跑去白马寺抄了十日十夜的经书,挣了点稿费,找洛阳城里的匠人,订做了一把古琴送给了魏小花。 谁知道魏小花误会了,对着李志高挤眉弄眼地笑:“这是要送给小鹿的回礼么?放心,我保证带到,一根弦都不会少,有没有乐谱,我一并给你带去。” “朽木不可雕也!” 李志高无奈地拂袖而去,自此再没管过魏小花。 一晃魏氏父女已经在洛阳待了小半个月,魏什长盘算着,再不回去,刘氏该着急了,便开始收拾行装。魏小花虽有些不舍洛阳的好山好水,也只能听从魏什长的安排,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这些天她也玩得尽兴,又开始怀念宅在家里不出门的生活了。 李志高自从知道他们要走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整天整天的不说话,连左修之来找他探讨赋文,都无精打采。 左修之知道他闷闷不乐的原因后,顿时取笑他道:“鹏飞兄何时这般儿女情长?” 李志高被他取笑得脸色通红,嚅嚅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左修之知他素来面薄,便又转过话题,道:“五月间吴郡那边有个雅集文会,各地少年才俊都会去参加,听闻王氏、陆氏、谢氏、崔氏等大族皆有当代出类拔萃的子弟参加,可谓是各方才俊,会集一堂,鹏飞兄可有志前往一展才华?” 李志高神色一动,略略有了精神,转而却又叹道:“我虽有志,却也得恩师首肯。” 左修之微笑,悄声道:“这事我家慧娘子可比你还上心,早早便向佑华小娘子去打听了,佑华小娘子又去问了郑博士,郑博士虽未直言,但佑华小娘子偷看了郑博士送往吴郡潘丞郎的一封信,信中嘱潘丞郎多加照顾于你呢。” “这么说恩师早已有意让我去吴郡了?”李志高大喜。 “鹏飞兄到底年轻,此事你心中知晓便可,可莫要漏了喜色,让郑博士瞧出端倪,到时可就害苦了佑华小娘子了。”左修之提醒道。 “多谢修之兄提醒,受教了。”李志高一揖到底,然后抬首,二人相视而笑。 自这以后,李志高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却将这事私下说与魏什长知道,然后便请求道:“此去吴郡,小侄孤身一人,身边少人打点,唯有厚着脸皮,请魏大叔暂缓归程,一路相随,好与小侄有个照应,小侄心中感激不尽。” 其实李志高此去吴郡,郑博士自会派人跟随照顾这个得意弟子,却不知为何,他偏要拉上魏氏父女。魏什长不疑有他,听得说此去吴郡,若是李志高表现得好,大有机会定品,顿时大喜,一口便应下了。 魏小花开始有点不愿意,她已经思乡心切了,但是魏什长这次却不顾她的意愿,坚决要陪李志高去吴郡,原来寒门子弟一旦定品,便有极大的机会步入仕途,就算是当个县令,也是大有机会,此时又没有科举制度,寒门子弟想要出人投地,这是唯一的机会,魏什长自然看重这一点,在他而言,李志高定了品,不仅是他李家的荣耀,也是魏家的荣耀,这是大事,马虎不得。 既然事成定局,魏小花也没了办法,只得安慰自己,就当是去吴郡旅游了,等她打听清楚,吴郡其实就是江苏一带,现在是属于东晋的地盘的时候,便又高兴起来。正好去看看东晋是啥样子的,将来万一逃命,说不定就会往这个方向跑,先混个地熟也不错。 眼下正是正是三月间,离五月只剩两月不足,洛阳离吴郡路程不短,因而没两日后,郑博士就把李志高叫了去,郑重其事地叮嘱了许久,然后将自家一辆牛车带车夫和一个叫郑延的家仆,一并借给李志高使唤,催他早日上路。 李志高早已经与左修之说好,一起前往吴郡,这时得了郑博士的叮嘱,马上就通知左修之。一番准备之后,便在三月二十二这日,启程了。 调戏 左修之虽也出身寒门,但左家名下有良田百来亩,荫户也有两家,不算富翁,至少也是个小康,比起李志高这在温饱线上挣扎的,自然就多了几个随行的,牛车便有三辆,一辆坐人,另两辆却装满行李与礼物,却不知是要送与什么人的。左家怕路上不安全,还特地寻了几个护卫,一路相护,于是与浩浩荡荡的左修之比起来,李志高这里真的是寒碜了许多。 李志高尚不觉得什么,魏什长却有点愤愤不平,盯着那几个护卫,嘀嘀咕咕:“这样的我一巴掌可以拍死几个” 言下之意,就是左家派的人再多,也不如他一个好使。 魏小花咯咯地笑,坐在牛车边上,两只脚在车沿晃荡,道:“爹,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争强好斗呢,等到了吴郡,我去寻些败火的野菜来,再包饺子给你吃。” 李志高听到饺子两个字就犯抽,抽得他心疼,他好不容易借来的那本女诫呀,后来还不得不自己抄录了一本还回去,因为记忆力好,虽只抄了一遍,可他都快能背下来了。 魏什长一听女儿又要亲手做吃的,顿时眉开眼笑,又殷殷叮嘱:“多放点肉,你爹我爱吃荦的,不爱吃素的。” 牛车虽慢,好歹比靠两条腿走得快,如此车行了半月有余,便到吴郡地界,这一日正走着,迎面有几辆盖蓬牛车缓缓过来,车上鲜花瓜果无数,这时节哪有新鲜瓜果,大多是些干果,倒是那些插在干果中间的花枝,看似刚摘下不久,一朵朵都娇艳欲滴,车上各坐着三五女子,嬉笑不禁,衣着艳丽,神情妩媚,别有一番良家女子所没有的风情。 李志高只看了一眼,便面色发红地转过一边,命车夫避让在路旁,让对面的牛车先过去。后面左修之见他避让了,便也令车夫避让。 却不料那些女子见了坐在牛车上的李志高和左修之,都是一般的少年俊秀,气度不凡,便交头接耳,不时有窃笑声传来,待双方牛车交接而过时,那些女子蓦然扬手,便将车上的花枝瓜果往李志高和左修之的身上投去。 “南有樛木,葛荔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南有樛木,葛藟萦之,乐只君子,福履成之。” 就在李志高和左修之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车上又有一女子开口和唱,声音婉转如莺啼,动听之极。 “噗哈哈哈哈哈”女子们乘坐的牛车渐渐远去,歌声也消散在明媚的青光中,李志高和左修之面面相觑,只有魏小花捧着肚子,笑得差点没在车上打滚。 如果换做上辈子,魏小花还真听不懂那女子唱的是什么,可是这辈子她却听得懂,这是诗经里的一首,翻译成大白话就是南方的树弯弯曲曲,上面长满了野葡萄,快乐的君子可以安享幸福。这里面,君子有暗指新郎倌的意思,这充满祝福的歌咏,可问题是那女子将李志高和左修之比做新郎,那谁又是新娘呢?魏小花不算,在场能做新娘的女人,显然就只有这些女子了。 换句话说,就是李志高和左修之两个男人,被路上遇见的一群女人给调戏了。 魏小花笑得死去活来,对着李志高不停地重复道:“乐只君子君子你好君子啊哈哈哈”李志高满脸黑线,捧着一怀抱的花枝瓜果,哭笑不得。 倒是左修之比较痛快,笑着走过来,道:“这可不错,有干果吃了。” 魏小花伸长脖子把脑袋探过来,对他二人笑道:“我瞧你们这一路不用坐车了,随着车跑吧,也好将身体锻炼得健康一些,不然待到了吴县那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还不得被那里的女子们,生生看杀了去。” 吴县是吴郡的中心,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所在,其实吴县就是后来的苏州,只是魏小花并不知吴县就是苏州,只想着江苏一带的中心,很有可能是六朝古都南京,因而便引用了红楼梦里“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这样的形容。 李志高气结,想拿干果扔她,没舍得,最后捡了一枝花,甩在她身上,以做被取笑的报复。 左修之认识他几年,知他素来沉稳不似少年,难得见他这般孩子气的举动,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经此事过后,李志高便大多埋着头,极少有把头抬起来的时候,也只在没人的时候,才抬头四周的景色。待到要过长江时,他站在渡口,望着滚滚江水,竟自出神起来。 左修之也望着江水出了一阵神,待回神时,见李志高还没有醒过神来,便笑对魏小花道:“鹏飞兄定是想为此水做赋了。” 李志高被惊动,回神愧道:“修之兄说笑了,每每想起令祖左公所写之三都赋,小弟便不敢再言写赋。” 左修之笑道:“鹏飞兄何必自谦,我敢说,若鹏飞兄将这长江赋作出,自家祖之后,洛阳纸必又贵矣。” 魏小花听得一愣一愣,洛阳纸贵她知道呀,原来这左修之居然就是这个成语里的那个人的子孙,怪不得李志高当初跟她说什么左修之出身洛阳左家,非逼着她去道歉呢,原来是怕她得罪了左家。 李志高微微摇头,沉吟不语。 这时渡还未到来,魏小花见他生闷,便有些看不过眼,笑道:“做不出赋就做不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给你唱首歌提提神,说不定还能给你一些灵感呢。” 李志高瞠目结舌:“你会唱什么?” 魏小花歪着头想了想,顿时笑道:“既在长江边上,自是唱长江,听好了啊”她本想唱“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但想想,这调子太过现代,干脆,就把三国演义的主题曲拿出来显摆了。 “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说实话,魏小花这曲子唱得真是再难听没有了,为了装男声,她把嗓音憋着,可顾着憋声音,就顾不了调子,所以那调子是走得七扭八拐找不着边。好在吐字还算清晰,这词却是让李志高和左修之都听懂了。 越人庄 “花小郎君,这词是何人所做,韵律虽怪,可是意境不浅呀。”左修之沉吟半晌,抚掌长赞。 “呃”魏小花拼命回想,三国演义是谁写的?施乃庵?罗贯中还是吴承恩,呃,对了,吴承恩是写西游记的,施乃庵好像是水浒,那就一定是罗贯中了,于是便答道“是个叫罗贯中的人。” 左修之愕然,思来想去,天下名士中似乎并没有这个人,如此才华,竟然还隐于山林无人能知,可见这世上有多少高人隐士不为人知啊。一时间,他竟感慨万千,对李志高道:“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天下高才不计其数,吾等不可自满啊。” 李志高深以为然的同时,也怪怪地望了魏小花一眼,满眼都是疑惑。 魏什长却不管女儿是从哪里学来这首曲子,头回听女儿唱曲儿,虽然调子难听,可也一定要魏小花教他唱,很有点以女儿为傲的意思。好在这曲子调子简单,一学就会,待渡船来时,魏什长已经能唱得很流畅了。 这曲子本就适合男声唱,尤其魏什长这个年纪的男人,经过事,看过世间沧桑,唱起来分外有感悟。于是,便见渡船载着几人缓缓向江心驶去,一双鬓斑白的男子站在船首,迎风而立,放开喉咙高声而唱,声传十里,以浪滔拍岸之声相和,激昂之处,竟让左李二人也为之心血澎湃,竟在船上研墨铺纸,二人联手,一人半篇,合写出一篇长江赋来。 待到船靠岸时,新赋已成,墨渍犹未干涸,甩开笔,左修之和李志高同声吟诵,吟完彼此对望一眼。 “恭喜修之兄。” “贺喜鹏飞兄。” 二人彼此作揖,互道了一声贺,然后又同时放声而笑。 “真是书呆子德性。”魏小花在一边风言风语。 左修之转过身来,却又对着她一揖到底,道:“多谢花小郎君一曲。” 李志高怔了怔,深深地望了魏小花一眼,目光闪动,虽未说话,也是一揖到底。 魏小花愕然,好一会儿才轻咳一声,道:“还走不走,再不走天要黑了。” 左修之轻笑,望了望江水,道:“还要等一等,牛车与家仆护卫尚在对岸。” 魏小花脸一红,主要是被他们二人的举动给吓着了,尤其是李志高,这辈子咳咳,自认识以来,她就没见过李志高向自己低头,一时倒忘了那渡船一下子装不下他们这么多人和牛车,得分批过来。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人和车才全部过岸,这时天色也不早了,渡公指点他们,离渡口五里多,便有个越人庄,是吴郡大姓陈氏名下的**园,陈氏素来好客,可前往投宿,必不会被拒绝。 果然,往东南方向行了五里有余,便见到了那越人庄。庄园很大,大片大片的田地,都是上好的水田,此时稻子正长得青翠,风一吹,稻浪一阵一阵地翻过来,看得人心旷神怡。东边上还有一片果林,隔得远,看不清楚树种,旁边却是一个非常大的渔塘,夕阳映照下,塘水波光粼粼。 一行人正驻足观赏风景,稻田内,却有个老者直起腰来,轻轻捶了两下后腰,恰见到他们,便高喊道:“远来的客人,可是要投宿?” 魏什长上前几步,扯着嗓门儿也喊道:“长者,我等确是要投宿,还请长者行个方便。” 老者走上田垅,打量了这一行人几眼,然后笑呵呵道:“瞧这二位小郎君的打扮,是要前往吴县参加雅集文会吧。” 左修之和李志高对望一眼,惊奇道:“长者如何得知?” 老者笑道:“这十日来,已有七、八拔人来此投宿,都是与你等一般行色。” 二人这才释然。 “家主在庄中建有客院,各位请随我来。” 老者在前面引路,一行人连忙跟上,左修之边走边问道:“还未请教长者尊姓?” “既是越人庄中人,自是姓越,小郎君若不见怪,便称一声越老罢了。” 魏小花听得奇怪,插口问道:“为何姓越?”她记得百家姓里好像没这个姓呀,又或者是太过生僻,所以她才没听过? “花表弟,不得无礼。”李志高大惊,连忙喝骂道。 魏小花不服气的反瞪他,她哪里无礼了?却不知道,她这样的问法,跟上辈子问“你妈贵姓”有异曲同功之效。 好在老者大度,也知她并非有意,便呵呵一笑,道:“无妨,无妨,我这姓呀,也是祖上传下来的,先祖上原是越国王室,越亡后,为使后辈不忘祖根,遂改姓为越。” 越国?魏小花想了想,一拍脑袋,出西施的那个越国吧,出美人呀。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便四下转悠,想从这庄中的女子身上,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丝当年西施的风采。可惜这时已是黄昏,家家炊烟起,女子大多都在家中煮饭烧水,偶有几个在田间垅上乱跑的,也都是些淌着鼻涕的黄毛小丫头,年龄绝对不超过两位数。 ,许多庄人都从田里上来,纷纷上前跟越老打招呼,看得出,这位越老在庄中地位不低,估计不是族长之辈,也是族长的长辈。 走了一阵,绕过果林,便见一片坡地上,建着许多房屋,连檐接瓦,形成了一个颇为壮观的聚居区。越老指着东南方向那几个相连在一起的院落,道:“那里便是家主所建的客院,目前除了东院里住着一位顾先生之外,其余几间院子都空着,各位可以自择喜欢的院子住下。” “那位顾先生是什么人?”左修之问道。 越老笑笑,道:“是位奇人,家主奉为贵宾,欲留在吴县府中,奈何顾先生不喜喧闹,只看中越人庄的清静,因而家主只得由他在越人庄中住下。你等住下后,也莫要喧闹,惹急了顾先生,是会骂人的。” 魏小花撇撇嘴:“奇人总是怪脾气。”上辈子看的小说里都这么写。 左修之却笑道:“长者放心,我等亦是好静之人。” 说话间,已行至客院前,只东院大门紧闭,没有声息,左修之示意家仆护卫噤声,略略打量了一下,便挑了离东院最远的西院住下。李志高这边反正人少,看着北院比较小巧,便挑了这间院子。 正行李间,越老又引来一男一女,道:“这是越恪,这是其妻陈氏,专管这客院的一应事务,各位若有需要,不论吃食酒水还是笔墨纸砚,尽可吩咐。” 李志高忙道:“是,有劳越老了。” 噩梦 这时也没有什么吩咐,只请越恪帮着烧了些热水,一洗路上风尘,洗完后出来,陈氏又送了吃食进来,俱是江南独有的清淡小菜,搭着一碗鱼汤,鱼很新鲜,汤亦味美,吃得魏什长赞不绝口。李志高虽恪守食不言的原则,但面上表情亦十分满意。 至于魏小花她正在盘算找个机会向陈氏请教怎么把鱼汤烧得这么鲜美,要知道,这时候可是没有味精的,可是她竟然在鱼汤里吃出加了味精后才能达到的鲜美程度,这种绝活,身为吃货的她怎么能不学过来。 可惜李志高和左修之要赶路,早就决定只在这越人庄休息一晚,魏小花估计自己是没时间向陈氏请教了。谁知道一觉醒来,居然听到屋外滴滴答答,爬起来一看,下雨了。 赶紧穿好衣服,还没有出屋子,便听到李志高在廊下对魏什长道:“这雨不知要下多久,可莫要误了行程。” 魏什长看看天空,摇头不语。 却正好越恪送水进来供他们梳洗,闻言便道:“看天色,怕是到后日才能停。” “怎要下如此久?”李志高一惊。 越恪笑道:“君自北而来,不知江南春雨多绵延,亏得现下才入五月,若到六月间,梅雨时节又闷又多雨,一月里难得有三五晴天。” 李志高低头盘算了一下,才耽搁两天时间也不妨事,便放下了担忧,微笑道:“受教了。” 越恪连道不敢,放下热水,径自又去了。片刻后,陈氏又送来早膳,不过是清粥小菜而已。李志高和魏小花不觉得有什么,但魏什长及郑博士派来的那个家仆郑延和车夫却都觉吃不饱,郑家的人魏小花管不着,但她可舍不得自己老爹饿肚子,于是找了陈氏,陈氏正忙,没时间再给他们做饭,只把厨房的位置告诉她,让她自去弄。 魏小花到了厨房,见里面食材多是蔬菜,她挑来捡去,发现唯有韭菜鲜,于是干脆就烙了面皮,又打了两个鸡蛋做成蛋皮,然后给包了春卷。 送回北院孝敬魏什长的时候,左修之闻香而至,尝了一口便笑道:“未想到花小郎君还有这等手艺。”言毕,眼神却有些怪异。 不怪左修之奇怪,除了专职的厨子,哪有男人去学厨艺的,那是会被人瞧不起的。 魏小花听他这话阴阳怪气,不像是称赞,当下就是一个白眼,没好气的扭过头去。 左修之又被煞了一下,觉得魏小花这个使白眼的神态跟自家妹妹竟有几分相像,十足女子神态,更是觉得怪异无比,打个寒颤便顶雨回了西院。 李志高轻轻叹了一口气,对魏小花道:“你既要扮男子,便莫要做出女子神态。” 魏小花愕然。 魏什长吃饱了拍拍肚子,对魏小花道:“南边安定,不如你就换回女装吧。” 魏小花一听,这好啊,其实她在见过左慧和郑佑华之后,心里就想换回女装了,哪个女孩子不想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料魏什长后面又跟了一句:“正好给二牛当个侍女,到外面让二牛也多几分面子。” “美的他。” 魏小花一扭头,给个魏什长大大的后脑勺,打这以后,直到抵达吴县,都没再给魏什长做吃的,把魏什长悔得肠子都青了。 李二牛听了这话,也只有哭笑不得,半天没吭声,盯着这连珠儿一般的雨看了看,径自回屋静思去了。 晌午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喧闹,魏小花正在屋闷得慌,听到声音连忙跑出来,却见李志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把伞,也正好出来,魏小花便钻到了他的伞下,肩并着肩,吓得李志高手一抖,差点没把伞给扔了。 “拿稳了。”魏小花连忙伸手托了一把“伞都拿不稳,真没用。” 李志高面红耳赤,有口难言,被魏小花半推半拉地共用一伞移到北院门口,站在门檐下往外一看,原来是对面的南院也住进了人。那些人大概是顶着雨来的,身上都湿透了,为首的人见到李志高,因一身狼狈不方便过来,便在南院门口遥遥一揖。 李志高将伞柄交给魏小花,对那人也是一揖还礼,虽未有一言交谈,却是彼此一笑,心下都已对对方心生好感。 过了晌午,左修之又来了,对李志高道:“南院来人,亦是前往吴县,不若我等先去拜访。” 李志高刚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正准备去找左修之呢,闻言便笑道:“修之兄与我心有灵犀矣。” 两人大笑,携手便往南院去了,刚走到南院门口,便见一人撑伞而出,也是新换的衣裳,头发虽然束着,但分明透着湿气。三人彼此相望,同时笑了起来。 “平原郡孔宗孔梦生有礼了。” 那人率先行礼,左、李二人也连忙回礼。 “河南郡左易左修之有礼。” “云中郡李志高飞有礼。” 行过礼,孔梦生便将二人迎了进去,煮茶待客,彬彬有礼,谈文论赋,亦是别有见地,只把左、李二人吸引得流连忘返,在南院直待到夜深方回。 魏小花半夜醒来,到茅厕解手回来,发现李志高的房间里居然亮着灯火,窗户也开着,忍不住跑过去,趴在窗边往里瞧,就见李志高坐在案前,一手执笔,写一阵,思索一阵,再写一阵,间或还摇头晃脑,似是想到得意处,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魏小花偷笑几声,忍不住又想捉弄他,便出声道:“李二牛,要不要头悬梁,锥刺股呀?” 李志高乍闻人声,吓得手一抖,刚写的字便糊了,抬头魏小花,只着一件单衣趴在窗沿边,顿时脸一红,不敢再看,道:“夜风大,当心着凉,快回屋睡去。” 被他一提醒,魏小花也觉得夜凉如水,忍不住缩了缩,却仍探着脑袋,嘻嘻笑道:“我若去睡了,你便失了红袖添香夜读书的机会了。” 李志高听得“红袖添香夜读书”顿时心中一醉,暗道:这可是极美妙的一桩雅事,难为魏小娘子竟也有这样的雅趣。向魏小花的眼神便大是不同,隐隐已有了些男人看女人的意味。哪料到目光才落到魏小花脸上,竟只见狭促与戏谑,顿时知道自己又被戏弄了,大为丧气。 魏小花戏弄成功,极为得意,咯咯笑着回屋继续睡觉。 李志高被她这么一搅,文思断了,情绪也没了,再也写不下去,洗了笔砚,和衣躺到床上,良久方有睡意,却做了一梦。梦境恍惚,不知身处何方,却只面前有一书案,有一位红衣少女伏案而眠,李志高不忍呼起,径自研墨,研到一半,少女醒来,柔荑若无骨,自他手中接过墨条,轻轻研来,墨香四溢,又有脂粉香沁人心脾,令人如痴欲醉。 却在似醉似梦间,李志高猛一打眼,见少女额间有一块疤,顿时惊骇欲绝,猛一吓,竟吓醒了,方见窗外天色已亮,满身已然汗湿。 “噩梦真是噩梦” 李志高擦去额际的冷汗,披衣坐起,望着床沿怔愣了半晌,方才一笑,自言自语道:“李志高,你着相了。” 奇人 不说他在这里做自我心理调节,却说魏小花胡乱戏弄人,终于遭了报应,这会儿躺在床上,喷嚏打个不停,显然是昨天夜里吹了风,着凉了。 魏什长急了,要去请大夫,被魏小花拉住,死活不肯。中药太苦,刚穿越那会儿,她符水药汁,可没被爱女心切的魏什长少灌过,那时是初来乍到,怕被瞧出端倪,不敢拒绝,眼下她已经长大,能自己做主了,说什么都不肯让魏什长去请大夫,只是道:“爹,一点小风寒,不打紧,你让陈嫂熬一碗姜糖水让我发发汗就成。” 魏什长拗她不过,只得应了。 李志高听说后,跑来看她,还未说话,就被魏小花轰了出去:“莫把病气传给你,去去,不许进来。” 李志高无法,只得在门外道:“那你好好休息。” 魏小花想想江南天气潮湿,雨晴不定,便回道:“一会儿姜糖水煮好了,你与我爹,都喝一碗。” 李志高见她这般关心,顿时微笑,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因为魏小花的风寒,李志高便和魏什长商量,要在越人庄再多住几日,魏什长却不同意,怕误了大事,次日天色一放晴,就逼着李志高随左修之一同上路。 “你先去,晚几日,我与小花儿便赶上来。” 李志高扔在踌躇,被魏什长举起拳头吓唬他:“犹豫什么,大事为重,再婆妈,我便打了你走。” 李志高被唬了一跳,只得无可奈何地去了,临行前,却跑到越老那里,再三拜托,如此情状,却被左修之取笑为“离不了长辈的稚童”那孔梦生虽说与他不熟,却也窃笑不已,李志高被取笑得羞赧之极,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他们都走了,魏小花也无聊了,其实一点小风寒不算什么,又没发烧,关键问题是她不肯吃药,要等感冒自然好。感冒的周期一般是七天,其实过了头两天,她的感冒症状已经减轻很多,完全可以上路了,那时李志高等人还没有走远,不用几天肯定就能追上,可是魏什长爱女心切,担心路上会有反复,魏小花的感冒没好,他说什么也不肯上路,还天天跑去钓鱼,说是女儿病了自然要吃点好的。 于是魏小花无聊得只能在北院里数蚂蚁。 蚂蚁这会儿正在搬家,估计又要下雨了,魏小花没理会天气,数得聚精会神,一边数一边喃喃道:“老和尚,老和尚,你在不在里面,在就吱一声” “吱” 反复念叨了数遍,没想到,居然还真有一声吱传了过来。 魏小花吓了一大跳,猛地站起,惊喜道:“老和尚,你还真在这里,是哪只?哪只,跳一下给我看,我给你再挡一次雨” 可惜,没有一只蚂蚁肯赏脸跳一下给她看,倒是又有一声“吱”传了过来。 魏小花这次听清楚了,才发现,这声音不是从蚂蚁的方向传过来的,而是从隔壁的东院传过来的。咦,东院住的不是越老口中的奇人顾先生吗? 在这里住了几天,一直没听到东院有什么动静,魏小花都快忘记隔壁院子还住着人了。那顾先生在干什么呢? 魏小花也是穷极无聊了,在这里养病,魏什长什么都不让她干,想找时间,结果陈氏告诉她,庄园里没有书籍。这时听到东院传来声响,魏小花便来了兴趣,蹑手蹑脚地跑到东院墙外,脚下垫了两块石头,攀着墙头,终于勉强看到里面的情形。 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面,站着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堂堂,下巴上留着一缕胡子,看着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旁边有一株老松,松枝上挂着个笼子,笼子里面关着一只老鼠。只听那顾先生对着鼠笼摇头叹息,口中还漫漫吟道:“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那只老鼠也不怕人,在鼠笼里张牙舞爪,时不时发出一声威胁的吱叫。 这情景,就好像是顾先生在控诉老鼠你吃得太多了,以后少吃点行不行,老鼠拼命反驳说你吃得比我还多,魏小花看得忍俊不禁,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先生,老鼠不是这么教育的,你说的它听不懂。” 顾先生闻言,面有怒色,往墙头上看来,见只是个小子,便不好太过计较,只是道:“竖子无理,因何爬人墙头。” 魏小花大笑,回道:“先生心正,岂怕他人行颠。” 顾先生见她答得有趣,便转怒为笑,道:“你自知行颠,还不速速离去。” 魏小花又回道:“小子欲走道,奈何无门可入。” 她的意思是,我想进你的门来做客,你给不给我开门呀。 顾先生“咄”了一声,却道:“小子越发无理了,门自在那里,你欲进不进。” 这却是说只要有心,正道的门就在眼前,想进就能进,不想进就进不了,全凭你自己选择。 魏小花却自解为这顾先生的意思是门在那里你爱进不进,连忙从墙头上下来,一溜烟跑进了东院里,学着李志高平日的样子,正经施了一礼,道:“花木懒拜见顾先生。” 顾先生仔细打量了她几眼,脸色一板,道:“无礼的小子,你自走你的正道,因何进我之门?” 魏小花也不怕他,笑道:“正道在先生心中,我不进先生的门,又如何向先生请教。” 其实她这话不过是顺着顾先生的口风说下去,并无别的意思,说白了,她就是无聊想找个人拌拌嘴,看这顾先生骂老鼠的行为怪有意思的,想来也是个趣人,应该开得起玩笑,这才厚着脸皮进人家的院子。 可是听在顾先生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了。这些年来,想拜在顾先生门下的少年不知凡几,他却一个都没收,就连这越人庄的主人陈家家主的儿子,想拜在他门下,他也照样不给面子。眼下这么个不知道打哪里蹦出来的小子,居然就这么又是爬墙头,又是厚脸皮地进他的院子,一开口居然表达了想拜在他门下的意思,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语 当下顾先生便脸一黑,指着院门外道:“此处无正道,彼处凉快,自去,勿再扰。” 魏小花哪吃他这一套,腆着脸皮笑道:“彼处无树,无鼠,无叔,哪及此处凉快。” 无树,无鼠,无叔,这三个词她念得及快,而且含糊而过,乍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区别。顾先生仔细思量了几遍,待听着松枝上挂着的老鼠又吱了一声,方才明白过来,顿时又好气又好笑,骂道:“哪个是你叔,莫要乱认。” “那顾兄?”魏小花故意曲解他的意图,刮刮脸笑道“顾先生一把胡子,却仍是赤子童心,可敬可敬,小弟拜服。” 顾先生被她胡扰蛮缠,越发地哭笑不得,道:“滑头小子,再蛮缠,我使人赶你。” 魏小花想想这玩笑也开得差不多了,赶紧拍拍**,转身就走,边走还边道:“不用顾兄赶,我自去了,可惜呀,我欲求正道,却正道难求,唉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把人家顾先生戏弄够了,临走,她还要来一句**的词句来做点缀,也不管切不切题,反正这句里面有正道两个字就够了。 顾先生听得一愣:“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哎,滑头小子,回来,回来” 此时魏小花已经走出院门口,听到喊声,一缩脑袋,拔腿就跑,心道: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呀,没门儿。 却只听身后又传来顾先生的声音:“此句出自何典呀?” 魏小花哈哈一笑,并不回头,只是远远抛下一句:“出自毛语,全句是: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这诗她记得可清楚了,因为当年上学时,有一次语文考试,让填空,她把百万雄师过大江,给填成了百万熊猫过大江,成为学校年度最大笑柄,结果这时却成了她的第一得意事,总算有一首诗是她能念全的了。 “毛语?”顾先生瞠目结舌,自恃满腹诗书,竟不知世上还有毛语,顿时心中生惭,又听闻全诗,壮阔大气,气势磅薄,宛若眼前真有百万大军,横过大江,直扫北方胡虏,复我大好河山,实是惊艳不已,遂高喊道:“那小子那小子回来我煮茶与你喝” 魏小花哪里理会他,一溜烟回了北院,大门一关,笑得直不起腰来。 顾先生没有叫回她,怅然若失,回到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满脑子都是毛语,直若百爪挠心,恨不能马上就能拿到毛语细细品读。 第二天一大早,魏小花还在酣睡,就被一阵声音给吵醒了,忍不住怒气冲冲地爬起来,站在院子里,对同样被吵起来的魏什长道:“爹,外面怎么了?” 魏什长也正迷糊呢,父女俩个竖起耳朵仔细一听,外面哪里是吵,是那顾先生在诵读,而且还用的是洛生咏的读法,一咏三叹的,魏什长根本就没听懂,魏小花也是花了好大的精神,才勉强听了个半懂。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 什么乱七八糟的? 魏小花找陈嫂要了块干净的抹布,剪下两个角,一边耳朵塞一个,继续补眠去了。 可怜顾先生在北院墙外,把五千字的老子来回念了十几遍,念得嗓子都快哑了,心里还一直在纳闷:这臭小子不是要拜入我门下吗,如今我都念了半天了,怎么还不出来? 不怪顾先生郁闷,他一生遍览各家各派的经典,独最精于老庄,不知多少人欲跟随他研习,本以为昨天这无理小子也是冲着这一点来的,便想以这篇老子把这臭小子引出来,他便为这臭小子讲解几句,以交换那本毛语。 先在东院书房里念,不见动静,便移到院里念,仍不见动静,再移到东院门口念,依旧不见动静,顾先生无法,只得跑到北院墙外高声诵读,却不料读到声哑,北院大门始终紧闭,可把顾先生气坏了,悻悻地回了东院,却仍是坐不安稳,满脑子都是毛语。 “滑头小子,莫不是在吊我的胃口?” 经此失败,顾先生疑神疑鬼,觉得那个花木懒是在吊他的胃口,忍不住就愤愤想到:难道我顾长卿还要受你一个小家伙钳制不成。 于是自此不再理会北院动静,虽每每思及毛语仍是心痒难耐,却硬是耐住性子,只想着早晚那滑头小子还是会上门来的。 哪里料到一等四五天,那滑头小子始终没有再来,顾先生又开始坐立不安,思考许久,一拍大腿:“是了,哪有只许他吊我胃口,不许我吊他胃口的道理?” 于是顾先生取了一卷庄子,跑到北院墙外,如痴如醉地诵读起来,一声更高过一声。这次为什么不读老子了呢?却原来顾先生突然想到,老子虽只泛泛五千言,然浩荡无边,上囊天地,下囊万物,无所不包,无所不容,天地至其中,想那滑头小子,不过一小儿矣,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便是连点皮毛也未必听得懂。 而庄子虽说是循老子而来,但其表达的形式却是一个个荒诞不经的故事,比较容易吸引小孩子。顾先生存了心眼,诵读时,每篇只诵一半,存心想把北院里那滑头小子的胃口给吊起来。 如此连诵了两日,北院的大门没开,倒是越恪瞧着奇怪,心道:这顾先生往日总是闭门不出,偶尔兴起,也会跑到江边上高声诵赋,或歌或垂钓,这几日怎么改了性子,对着北院的墙诵个不停?他越想越觉得怪异,赶紧跑去告诉了越老。 原来是虎丘 越老一听,紧张了,家主千叮万嘱要他照看好顾先生,可千万不能出问题,当即跑来,等顾先生诵完一篇停下来喝茶润喉的时候,才靠近了,小心问道:“顾先生,读书何不往屋里去?” 顾先生瞥瞥他,如果这话是越恪来问,他肯定不搭理,但越老好歹是个老人,敬老尊贤是古训,顾先生的脾气再怪,也不会怪到违反这条古训,因此只得哑着嗓子,道:“长者莫管我。” 嗓子哑得厉害,顾先生只回了短短一句,便又捧起茶碗猛灌。 奇人自有奇行,越老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由他去了,转头却对越恪道:“过些日子便要入梅,趁这几日天好,你同你媳妇儿把这空着的三间院子里的被褥都拆洗干净,晒一晒好防霉。” 越恪还没应声,那边顾先生就已经噗的一声把茶水都喷了出来。 “三间空院子?这北院里不是住了个小子么?” 越老大奇,道:“顾先生,北院的客人,已在三日前离去,您这是” “竖子!”顾先生气得对着北院破口大骂,几近跳脚“竖子,竖子,何故不辞而去!” 越老、越恪齐齐愕然。 “长者,那竖子往何处去了?”顾先生越想越不甘心,为自己白瞎了几天的心思,还有哑了的嗓子。吊人胃口就吊人胃口,不带吊了一半就跑了的。 “这个应是前往吴县了”越老怔怔答道。 顾先生扭头就回了东院,边走边喊:“备车,上吴县。” 越老和越恪面面相觑,迟疑了片刻,越老才道:“快快,去备车越恪,你带着你家小子,跟着顾先生去。” “是。” 越恪连忙应道,正要去做准备,又被越老喊了回来。 “记着,到了吴县,让你家小子给家主去报个信。” “知道了。” 魏小花可不知道她这一走,**后面就跟来个摩拳擦掌的顾先生,因为感冒耽误了七八天的路程,已经追不上李志高等人了,只得一路向吴县而去,到达吴县的时候,刚好是那雅集文会举行的最后一天。怕错过看热闹的机会,她顾不上休息,一路就打听着去了举行雅集文会的地点,结果到了地方才一愣,居然是虎丘,上辈子她去虎丘旅游过,虽然没了塔,也没见着颜真卿的题字,但是虎丘的大致形状没什么变化,剑池也还是那样子。 搞了半天,原来这里不是南京,而是苏州呀,魏小花擦一把冷汗,可真是出了个大乌龙,幸好没人知道。 这一天虎丘的人特别多,山下光是牛车就停了足足一里地长,虽然说没到接踵磨肩的地步,但是这也已经是魏小花这辈子见过的最多的人群聚集点了。 “这么多人,上哪儿去找牛哥儿呢?”魏什长也被这么多人给吓到了,也有点羡慕,当读书人好啊,经常能见着这样的大场面。 魏小花想了想,也没什么办法,便道:“不急,往人多处走便是。” 还真让她猜对了,这会儿几乎所有来加雅集文会的少年俊彦们,都聚在一处松林内,数百人围成一圈,坐享酒宴歌舞,以这处松林为中心,四面八方都有人赶来瞧热闹。其实真正的考校辩论在上午已经结束了,这会儿正是放松时间,主持这次雅集文会的几位大人特地请了吴县里最有名的歌舞伎,热闹非凡。 魏小花赶到松林外的时候,这里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严严实实了,时不时还有一阵喝彩声从内层传出来。 魏什长一看这架势,就苦笑了:“小花儿,挤不进去了,不如就在路口等牛哥儿吧。” 魏小花却有点不甘心,好不容易跑来了,居然看不到热闹,想了想便道:“爹,你去路口吧,我试试能不能挤进去。” 魏什长身材虽然不算高大,但却壮硕,想挤进去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是魏小花就不同了,她身材瘦小,而且年纪又小,还是有希望挤进去的。 “不成。” 哪料到一向溺爱女儿的魏什长这回却摇头不肯。 “爹”魏小花撒娇。 魏什长还是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儿,挤来挤去不像话。”却原来是怕魏小花吃了亏,挤来挤去,自然免不了身体接触,这里又大多都是男人,不管是谁挤谁,吃亏的都是魏小花。 魏小花顿时泄气,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了,再说被魏什长这么一说,她也不想跟一群男人挤来挤去,别的不提,如今天气已经热了,光是汗臭味大概就能把她熏得半死。 于是父女俩个怏怏地回到路口,这里是下山必经之地,在这里等,必然不会漏掉。不过枯等是无聊的,松林内有歌舞,可是她又看不到,魏小花便对魏什长道:“爹,唱个歌儿吧。” 魏什长就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滚滚长江东逝水” 正好有人从山上下来,走到路过,冷不防听到这一吼,跟一声雷在耳边炸开了似的,吓了一跳,冷不防脚下踩了颗石子一滑,径直从石阶上滚了下去。 魏什长顿时哑了嗓子,连忙跑过去,把人扶起来,又是赔礼又是道歉。 那人哼哼几声,捂着脚脖子蹲,道:“罢了罢了,活该我今天倒霉,歌舞没赶上看,下山还摔跤,脚又拧了,走不得路,我的牛车就停在那边,你送我上车这事便算了了。” “小花儿,你在这等着,不要乱跑,爹一会儿就回来。” 魏什长嘱咐了一句,便扶着那人去了。谁料到足足走出一里多地,才终于从无数的牛车中,找到了那人的牛车。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下山的人开始多了起来,魏什长和魏小花都精神一振,开始盯着人群瞧,以免把李志高给漏了过去。 谁知道瞧来瞧去,没瞧见李志高,却看到郑家派来的那个车夫了,魏什长连忙招呼了一声,那车夫便跑了过来。 “你们可来了,鹏飞小郎君这几日一直念叨着你们。” 魏什长忙问道:“牛鹏飞呢,怎么只你一人下山?” 车夫喜形于色,道:“鹏飞小郎君被潘丞郎留住说话,潘丞郎的牛车半道上断了车辕,恰好被鹏飞小郎君碰上,便邀了潘丞郎上车,这会儿也还要坐鹏飞小郎君的牛车回去,让我先去把牛车赶近些” 这车夫有点语无伦次,但意思还是表达明白了,虽然那潘丞郎是什么人魏家父女都搞不清楚,但见车夫如此欣喜,想来身份不低。 竖子与老匹夫 这时下山的人越来越多,原本停放牛车的那片空地便有些乱起来,堵车的状况时有发生,但车夫却并不焦急,只要开口一说自己这辆牛车是要前去迎潘丞郎的,别的牛车便自动让了道。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李志高才随着一大群人出现在路口。 这一大群人就让在路口,左一揖手,右一拱手,互相道了别,李志高便陪着一个面上敷了厚厚一层粉的男子上了车,左修之也随行在旁,一起上了李志高的牛车。 魏什长和魏小花这时候不方便上前说话,便跟着左家的仆人坐上了左修之的牛车。 ,魏什长便趁机跟左家仆人打听那潘丞郎的身份,一问才知道,李志高这次是撞了大运了,这潘丞郎居然就是主持这次虎丘雅集的三位官员之一,也正是郑博士的那位好友,虽然不是主考官,但是他的意见也是很有分量的。因半路上了李志高的车,当时李志高并不知他身份,与他畅谈,言语见地,举止风度,都十分得这位潘丞郎的意,加之又知道了李志高就郑博士写信再三拜托他照顾的那名弟子,就更留意了几分。后来李志高在文会上又发挥良好,更将与左修之合写的那篇长江赋抛了出来,引起轰动,潘丞郎更觉大有面子,因此李左二人定品的事,已是铁板定钉,毫无悬念了,唯一不能确定的就是究竟能定个几品。 不过对于魏什长来说,定几品都不重要,只要能定品,哪怕是最低的九品,李家就算是熬出头了,若是李志高再出息一点,将来真弄个一县之主当当,他老魏家也就能跟着鸡犬升天,脱军籍换庶籍,从此换一翻天地了。 这一高兴,魏什长就嗓子痒痒,忍不住又吼起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 左家仆人们是早已听过的,这时再听到,倒也不觉稀奇,反而是前面牛车上的潘丞郎,先是被魏什长的声音吓了一跳,面露怒色,待听了两句,怒色便化为惊奇,道:“这曲儿倒也有些意思,非是一般人能做出,鹏飞贤侄,你可知唱曲的是何人?” 李志高脸色一红,答道:“让丞郎见笑了,唱曲的那人是小侄表叔。” “词曲又是何人所作?”潘丞郎问道。 “罗贯中。”李志高又答道。 潘丞郎一怔,把这个名字在嘴里念叨两遍,确认从来没听人提起过,正要开口再问,猛地突然听到前面有人高声大喊:“竖子,竖子莫走” 这声音还没落下,便见前方一辆牛车横冲直撞,以极快的速度向他们冲来,惊得一行人脸色都吓白了,大抵是从没见过牛车还能跑这么快的,要是拉不住,一眨眼就能把他们撞个人仰牛翻。 魏小花听得声音耳熟,早就瞧见,那驾车疯跑的正是顾先生,一下子人都傻了,这竖子莫不是在骂自己? 按说顾先生晚走三天,不应该这么快就追过来,不过他是坐牛车而来,牛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到底比魏家父女的公共汽车要快得多了,所以双方几乎是一前一后到了吴县。 “顾先生小心” 却在那辆车上,有个人抢上前,从顾先生手里抢过缰绳,用力一拉,竟死死将疯跑的牛给拖住了。牛车在草地上滑出七八丈远,才缓缓停下,离李志高的牛车,不过三步远,真是险到极点。 李志高和左修之两个,吓得腿都软了,怔怔地坐在车上,半点反应也没有,那潘丞郎到底有些经历,虽是一身的冷汗,但见那车上有人居然拉住了狂奔的牛车,终忍不住道了一声:“好汉子!” 这一声把李志高和左修之同时唤醒,彼此对望一眼,心有余悸之下,亦不由得附和道:“好汉子!” 赞完了再去打量,方发现那汉子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脸上稚气犹存,身量并不高大,袖管高高卷起,看上去竟十分瘦弱,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竟能拉住疯走的牛。再看旁边还有一人,居然是越人庄里的越恪。 这时,顾先生已从车上跳下来,冲到魏小花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大叫道:“竖子,你与我下来。” 魏小花一头雾水的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吧,还真是在骂她来着,自己在越人庄时不过是跟他开了几句玩笑,至于追到这里,就为了骂她几句? 却在这时,潘丞郎已认出顾先生来,吃了一惊,下车走来,道:“顾先生,潘浮有礼。” 顾先生这会儿眼里只有魏小花,哪里管得身边有人在与他见礼,见魏小花仍坐在车上不动,更是怒火中烧,道:“竖子,你、你不下来,老夫可就不客气了。” 魏小花被他一口一个竖子骂着,只觉得莫名其妙,又见他居然还威胁要不客气,当下便恼了,站在牛车上,居高临下,一根手指直指顾先生的鼻尖。 “老匹夫,你骂哪个?” 她这一骂,只听周围发出数起倒抽凉气的声音。却原来这一番差点成为惨案的冲撞,已经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再加上顾先生和李左二人的牛车往路当中一停,三辆牛车挡住了整条路,后面的牛车都过不去,自然便往这边观望。 而那顾先生,魏小花不认得他是哪根蒜哪根葱,可是不代表别人不认得呀。这顾先生名安,字长卿,出身晋陵顾氏,算是高等士族,因脾气怪异,素有“不通先生”之称,那是指他不通人情。说起来,也是顾先生所处的这个年代,正是中国历史上极有名的魏晋时期,这个时期最出名的是什么?就是风气呀。 颖悟、旷达、真率,开放,自由这是一个极其自由浪漫的时代,也是个性张扬的时代,既有一曲广陵散成绝响,也有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天体运动爱好者,更有趁兴访友连人影子都没见到就兴尽而归的潇洒自在,后世将这种风气冠以一个非常动听的名字:魏晋风流。 所以尽管顾先生不通人情,脾气怪异,但是他有才华,又有出身,只凭这一点,吴郡的高门望族对顾先生还是十分敬重的。 来参加这次虎丘雅集的人,自然都不是寻常人,那些来看热闹的寻常人,早已经下山而去,李志高因为陪同潘丞郎说话,本就是最晚下山的一批人,这些最晚下山的人里,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他们不屑于在前面挤着下山,这才走在最后,因此认得顾先生的人也是极多。 如今这些人却惊见顾先生被一黄口小儿指着鼻尖骂老匹夫,哪还不惊得差点没从牛车上滚下来。尤其是靠得最近的潘丞郎,更是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正要喝骂魏小花,却听顾先生已经抢在前头跳脚大骂:“竖子,你敢骂我?” 子曰 魏小花当真是无知者无畏,翻个白眼儿便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骂得我,我为什么骂不得你?” 李志高瞬间脸色发青,以手抚额,想要假装不认识魏小花。 顾先生却是一怔:“哪个子曰的?”忽地醒悟过来,旋即大怒“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臭小子,哪个让你曲解圣人言的?” 魏小花又白了他一眼:“谁说是孔子说的,我这个子,是毛子。” “可是出自毛语?似乎粗直了些,比那句‘人间正道是沧桑’差得多了,啊臭小子你诓我?”顾先生一想到这个,满肚子怨气立时飞到爪哇之外。 “哼,诓你又怎么样。”魏小花扭过脸,不理会他“让开让开,不要挡路,我要归去了。” “不让。”顾先生一拎后衣摆,一**坐在草地上“不让,就不让,今儿你这臭小子不跟我毛语,我就不走了。” 魏小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闹了半天,感情这顾先生是为了她忽悠出来的毛语而来的。不提她眼珠子快瞪出来,旁边潘丞郎和一票围观者的眼珠子,早掉了半天了。 “顾、顾先生有什么事,好好说,您先起来”潘丞郎好不容易找回了舌头,见此时情形太不雅观,便劝了起来。 可是顾先生压根不理会他,下巴一昂,只盯着魏小花。 “老匹”魏小花见顾先生居然跟她耍起了无赖,便要再骂,却被魏什长拍了一下。 却原来魏什长先也愣了神,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见魏小花对顾先生口出不逊,又见潘丞郎对顾先生似极尊敬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安,便道:“不可无礼,还不下车扶顾先生起来。” “爹”魏小花还不太服气。 魏什长附在她耳边,低声道:“要为牛哥儿多想想,咱们莫拖累了他。” 魏小花咬牙切齿,看看潘丞郎那么紧张的样子,不由得狠狠瞪了一眼李志高,心不甘情不愿地跳下车,道:“顾先生,你起来吧。” “不起。”顾先生脸一扭,摆出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都说老顽童老顽童,这顾先生还没老呢,怎么就跟老顽童一个性子,魏小花在心里把顾先生骂得狗血淋头,她上哪儿给他弄本毛语来,早知道就不忽悠他了。 “顾先生,我方才不该骂你,我给你赔罪了。”给魏什长面子,魏小花忍着气又道。 “哼。”顾先生把脸又拧向另一边。 “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魏小花毛了。 “毛语拿来。”顾先生伸出手“你给我毛语,我为你讲解十篇庄子,如何?” 这话一出,周围又是一阵倒吸凉气。吴郡不知有多少人想求顾先生讲解一篇都不可得,这一下子顾先生自己就肯讲解十篇,那毛语到底是什么经典,竟肯让顾先生付出这么大代价。 魏小花直接扭头,扶着魏什长下车,道:“爹,咱不稀罕坐车,便走回去吧。” 魏什长有些忐忑不安,看看潘丞郎,又看看李志高,犹豫不决,却被魏小花硬是拖着走了几步。 顾先生这下子可急坏了,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追着喊道:“莫走,莫走,哎呀竖子,算你赢了,我收你做弟子” 扑通。 这次可不是倒抽凉气了,围观者中,真有人因为吃惊过甚而从车上摔了下来,只不过此时大家的注意力仍在顾先生身上,没人注意到而已。 “谁稀罕做你的弟子。” 魏小花拉着魏什长,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就跑远了。她跟魏什长长途跋涉练出来的脚力,哪里是顾先生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身体能追得上的,眼看着人跑没了,只气得在原地直跺脚。 “竖子,你不欲为我弟子,我偏要收你。” 顾先生发着狠话,大有孙悟空跑不出如来佛掌心的意思。 “咳咳顾先生潘浮有礼。”潘丞郎又走了过来。 顾先生这时才注意到他,斜睨了一眼,道:“原来是潘丞郎,你几时来的,为何在此?” 潘丞郎:“”他都在这里半天了。 李志高虽然不认识顾先生,但见潘丞郎都对他如此有礼,只得硬着头皮也跟了过来,一边哀叹魏小花闯祸的本事,一边长长一揖,道:“花表弟对顾先生无礼,晚辈这里代为赔罪了。” 顾先生眼睛一亮,道:“那小子是你表弟?” 李志高很想摇头,但最终还是点头,魏小花闯祸,他不顶着,还有谁能顶呢? “哈哈哈”顾先生仰天大笑,一把抓住李志高的手腕,指着空无一人的前方高声道“竖子,看你还往哪里跑。” 李志高:“”其实魏小花跟魏什长并没走远,她见顾先生没有追上来,便拉着魏什长躲在一边的林子里了,准备等顾先生走了,再出来跟李志高汇合。不料没等多久,却见顾先生跟李志高坐在一辆牛车,一只手还死死扣住李志高的手腕,顿时气得直翻白眼儿。 “笨蛋就是笨蛋,被人扣做人质了还不知道。” 魏什长十分无奈,道:“小花儿,你究竟哪里得罪了那位顾先生?” 魏小花一肚子郁闷,答道:“不过是跟他开了几句玩笑罢了,谁知道他这么大个人,居然一点玩笑也开不得。” 她哪里知道,顾先生一生痴迷各家经典,自认为全天下的书籍,除了失传的没有他不曾阅过的,谁知道突然冒出毛语,只从那一首诗中便可知这毛语十分不凡,哪还不让他心痒如鼠挠。 “这可如何是好?”魏什长并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但是他是个粗人,对这些读书人天生就有一股敬畏,眼下这桩事关系到女儿,所以才乱了主意。 魏小花想了想,又道:“爹,反正李二牛定品的事已经没有问题了,不如咱们就回家吧。” 魏什长却犹疑道:“我看那顾先生与潘丞郎似有旧交,不知会否有什么变故。” 虽没有明说,其实就是指魏小花得罪了顾先生,那顾先生要是怀恨在心,不知道会不会让潘丞郎取消李志高定品的资格。 魏小花愣了一下,她虽然有点调皮胡闹,但是在正事上并不含糊,心想那顾先生为了这么点小事居然从越人庄追到了吴县,搞不好真的是小心眼爱报复,这个时代定品成功与否,对士族子弟来说,关系不大,但对寒门子弟来说,太重要了,这是他们唯一鱼跃龙门的机会,如果因为她的胡闹,让李志高失去了这次机会,那她可真就后悔莫及了。 知后文且听下回 好在魏小花的脑筋一向转得快,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一想,觉得关键还在她忽悠出来的毛语上,立时便有了主意。 “爹,别担心,我有办法让李二牛不受牵连。” 说完,魏小花便拉着魏什长鬼鬼祟祟地跟在李二牛的车后,隔了好长一段距离,确保不会跟丢了,也不会被顾先生看见。 只是没走多大一会儿,后面却有辆牛车追上来,魏小花回头一看,原来是左家的牛车,那车夫对她道:“修之郎君便猜到你们会在后面跟着,让我来接你们。” “他倒神算。”魏小花撇撇嘴,却也没拒绝人家的好意,和魏什长一前一后上了车。 左家那车夫赶着牛,却带着魏家父女从另一条小道绕了去,赶在李志高和顾先生之前,来到住处,却是一栋隐藏在深巷中的小院落,进了院门,一眼便可见一正二偏三间房子,院子极小,左墙下挖了一口井,没什么花草点缀,只在角落处种了几竿竹子,显得十分素净幽雅。 “修之郎君说,若你们不愿被顾先生见到,可在这里暂且住下,只不过”车夫的目光在魏小花的身上打个转“若想鹏飞郎君不受累,花小郎君还是收心养性,想想法子为好。” 魏什长听得大为感动,道:“请代我父女多谢修之郎君的提点。” 车夫点点头,又道:“修之郎君和鹏飞郎君就住在巷口处第一间的大院子里,每日伙食自有人送来,若有什么事,可到那里去寻。”言毕,便径自去了。 房子似乎很久没人住了,不过里面的家什用具一应俱全,魏家父女打来井水清扫了两间屋子,便住下了。 掌灯时分,有人送来了饭菜,魏小花认得是李志高身边的那个叫郑延的郑家仆人,便让他向李志高要了笔墨纸砚。 郑延有些瞧不上她,恼她胡为拖累了李志高,便道:“纸笔贵重,花小郎君莫要糟踏。” 这个时代造纸业不发达,宣纸确实是属于贵重物品,魏小花在家练字的时候,也多是用沙盘和树枝,也只在刘野柳教新字的时候,才能沾光跟着闻点墨香味儿,所以她自然是知道纸笔贵重的,也知道李志高身上没什么钱财,所以并不怪郑延出言不逊。 于是便解释道:“你自要来,他若不给,你便与他说,我有法儿使顾先生不缠他。” 郑延听得一怔,他却知道,那位顾先生自抓着李志高的手之后,便一直不曾放,径直跟到了李志高的住处,占了一间屋子,大有赖下来不走的意思,把李志高和左修之都闹得不得安生,心中十分忐忑,即不敢逐之,又不敢怠慢。 如今听得魏小花说有法子解决这事儿,郑延也只得将信将疑地去了,隔不久,便送来纸笔。然后魏小花就把魏什长赶去睡觉,自己点了油灯,坐在案前苦思冥想。没有毛语,只能她现编了,可是写点什么好呢? 唔,先来一个经典的,而且她也记得比较全的。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呃,这里忘了,那个什么欲与天公试比高什么什么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咦,不对,这个时候哪来的唐宗宋祖成吉思汗。 赶紧把那个唐宗宋宜和成吉思汗八个字涂抹掉,一滴冷汗从魏小花的额头上缓缓滴下,这首沁园春雪本来就没记全,难得后面一段记得全,可是却不能写出来,只好用涂涂改改,然后在最后面写上“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看着这首不全的诗词,魏小花摸摸鼻子,又在前面题上四个字:毛子自白。 虽然没写全,但是从已经写出来的这部分,应该能让那顾先生看明白“毛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吧。这等人物,五千年来能出几个,应该足够镇一镇那顾先生了吧。不过,只这么一首不全的诗,会不会太少了点。 魏小花苦思冥想,再写点什么好呢?寂寞嫦娥舒广袖,吴刚捧出桂花酒,泪飞顿作倾盆雨,这首词她就记得这三句,太少了,写出来估计也没人看得懂。要不,把实践论改成文言版本? 中学时代学过的东西,魏小花自然不会记得全文,不过好在主要思想还记得,用自己的话再描述一遍不是难事,以实践两个字为主题,就当是写大学论文好了,难就难在,怎么改成文言版本。 太耗脑力了,魏小花连腹稿都没打好,困意就上来了,算了,不写了,一下子写光了,以后再拿什么去忽悠人,于是她很干脆的又在“还看今朝”后面,提笔加上一句:欲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然后就爬床上睡大觉去了。 才刚眯眼,猛听到院子外头一声重响,跟着便有“哎哟”声传来,魏小花猛地坐起来,脑子才刚反应有贼,就听魏什长的脚步声从隔壁房间响起。 “什么人?” 魏什长操着门栓上阵了。 “哎哟,别打,魏大叔,是我啊”“牛哥儿?你半夜爬墙做什么?” “我、我” 李志高“我”了两声,就没声音了,魏小花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他的一张俊脸,比猴**还红。 好在魏什长知道李志高不是偷鸡摸狗的人,深夜爬墙,必有要事,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将人请进了屋里,给他留了脸面。 李志高坐下后,才脸色通红道:“顾先生一直盯着我,方才睡下,所以我才能偷偷来找你们”顿了一下,又偷偷瞄了魏小花一眼,继续解释道“因恐惊了邻人,故而不曾敲门。” 魏小花白了他一眼,不想惊这下子也惊到了,估计刚才魏什长那一声吼,隔壁邻居都听到了。笨就是笨,连爬墙都不会,说起来,这小院的墙一点也不高,以李志高的个头,站在墙外面稍微踮一下脚尖,就能看到墙里面来。 李志高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窘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此处怎解 还是魏什长给他解了围,轻咳一声,盯着李志高一直拿在手里的小包袱看了看,道:“牛哥儿,这大半夜的,你是来给大叔送东西的么?” 李志高一凛,这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忙把小包袱打了开来,里面竟是七、八吊大钱。 “魏大叔,我不知魏小娘子究竟怎生得罪了顾先生,所以”李志高瞥瞥魏小花“这些钱你们带着,早些回去吧。” 详细的情形李志高没说,其实他虽然不知道魏小花是怎么得罪了顾先生,但是顾先生口口声声要收魏小花做弟子的话,他可是听了无数遍了,再加上左修之又悄悄打听了顾先生的来历,说完了还跟他道喜:“恭喜恭喜,能得‘不通先生’的青睐,花小郎君从此可扬名于吴郡矣。” 李志高可没喜,不但没喜,冷汗都下来了。魏小花要真是花木懒,那的确是桩天大的好事,可问题是她不是呀,她可是个地地道道的女孩儿,这身份要是被戳穿了,士族都好面子,怎么可能接受自己被一个女孩儿给愚弄了,顾先生不,包括顾先生在内的所有吴郡高门大户还不生扒了她的皮。 所以,李志高好不容易等到顾先生睡去了,自己将郑博士给他的盘缠都拿了出来,也不管已是深夜,便偷偷给魏家父女送来,想让他们明儿一早赶紧走。眼下这情形,可以想见,魏家父女在这小院里是躲不了多久的,一旦被发现了,李志高都不敢想像那会是什么后果。 魏什长看到这么多大钱,一怔,还没有开口,魏小花已经抢在前面说话了。 “我走了,你就不怕顾先生迁怒到你头上吗?”魏小花嘻嘻笑着“我爹可是说了,这次定品关系重大,指不定就是你李二牛哦不,是你李志高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机会,可是顾先生小心眼从中作梗,你可就只能回家一辈子种地了。” 李志高脸色又红了,不过这次不是窘的,而是气的,怒道:“魏小娘子,你这是什么话来” 后面还有话,可是他气呼呼地说出不口,只觉得自己这一片心意,真是对牛弹了琴,她不懂就是不懂。 “总之,明儿一早,我让郑延送你们出城。” 李志高起身便走,魏什长唤了他几声,他也没有回头,径自去了。 魏什长唤不回李志高,只得以手捶案,道:“这孩子,太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我父女俩个,怎及得上他定品重要。” 说着,他的目光便落到了魏小花身上,竟带着几分往日没有的严厉。 “爹,你别这么看我,女儿的小心肝儿砰砰乱跳”魏小花习惯性开着玩笑,见魏什长的目光越发地严厉,忙又道“成了成了,女儿知道怎么做,赔罪礼都准备好了,保证顾先生看了就不会生气了。” “真的?”魏什长喜。 魏小花拼命点头,就差没指天发誓了。话虽然如此,但是她还是收拾了行装,打算第二天就要跟魏什长跑路。 魏什长还在犹豫,郑延却已经驾着牛车来了,魏小花连哄带骗的把魏什长推上车,最后道:“爹,你不会真想让我去给那顾先生当弟子吧?” 这怎么可能?魏什长一想,这也是道理,不走情形只会更糟,无奈之下只得上了车。一路出了城,魏小花将“赔罪礼”交到郑延手上,道:“把这个交给李志高,顾先生若迁怒他的头上,便让他把这个交给顾先生。” 郑延愕然,待接过“赔罪礼”小心收好,再抬头时,魏家父女已经走远了。 却说李志高收到“赔罪礼”时,还没来得及翻看,却被自早起后就一直盯着他寸步不离的顾先生伸手夺去。 “顾先生” 李志高哭笑不得,虽然明知顾先生此举失礼之极,但是他一个晚学后进,实在没有资格去指责,只得用奇人自有奇行来安慰自己。 “咄!” 顾先生突然暴出一声国骂,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只手用力拍着桌案大叫起来,只是声音含糊,听不清楚他在叫什么,但李志高却硬是被吓了一跳。 “顾先生顾先生” 他叫了几声,可是那顾先生只死死盯着那份“赔罪礼”神色一会儿惊,一会儿叹,一会儿又怒气横生,根本就不理他。李志高这下知道了,问题就出在魏小花的“赔罪礼”上,忍不住心中暗暗嘀咕:魏小娘子怎生了得,竟把一位名士弄得这般癫狂,我倒要瞧一瞧她究竟写了什么。 刚刚凑了过去,不料顾先生猛地抓住他的脖子,猛力摇晃:“竖子,此处怎解?” 李志高被摇得头晕脑涨,好不容易拉开顾先生的手,定晴一瞧,终于知道魏小花在纸上写的是什么了。 “毛子自白: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飘雪呃,这里忘了,那个什么欲与天公试比高什么什么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稍逊风骚,一代天骄,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欲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顾先生用手指着问的地方,就是“呃,这里忘了” 李志高顿时一脸黑线,看着顾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顾先生却仍在大声问道:“竖子,此处怎解?” 却在这时,左修之引着潘丞郎从右侧小门进来,正好听到顾先生这句话,潘丞郎不禁哂然,笑道:“顾先生怎地又在骂人了。” 李志高连忙上前见礼,顾先生却不管不顾,顺手抓着左修之又大声问:“竖子,此处怎解?” 左修之:“”潘丞郎大笑,道:“顾先生的脾气一如以往呀,莫吓着后辈,且让我看看,是什么题能难住顾先生。” 说着,潘丞郎便上前几步,仔细看来。 知后事且听下回 先看字,这字七扭八歪,委实称不上好,潘丞郎当即便摇起了头。再看开头几句“北国风光,十里冰封,万里飘雪”也是平平无奇,后面那句“呃,这里忘了”更是让他哭笑不得,忍不住又摇了一下头,然后才看到那句“欲与天公试比高” 潘丞郎悚然一惊,自古以来,敬天,崇天,畏天,祭天,何曾有人敢口出狂言,说要与天公试比高,当下禁不住拍案而起,脱口便是一句“狂妄” 谁料到顾先生却哈哈大笑,接口道:“狂得好。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尽折腰,妙啊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看看,此人有盖世气魄,连秦皇汉武都不放在眼中,这等言论,也只敢与天公试比高之人才能说出”说到这里,顾先生的脸色又急转直下,指着后面那四个糊成一片的黑团团怒骂“竖子,此处又是何解?” 潘丞郎也是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喃喃道:“稍逊风骚,稍逊风骚,莫不是指孙权刘备之辈?” “非也非也,前一句即是秦皇汉武,后一句理当不逊于前,这世上,何人能与秦皇汉武相提并论?”顾先生当即就开始反驳。 李志高也凑上来,道:“这一代天骄又不知是何人?只识弯弓射大雕,应为胡人。” 潘丞郎顿时不屑,道:“胡虏何足道哉。” 李志高顿时住口不言,潘丞郎不曾去过北方,自不知胡人凶蛮,但他却是知道的,不过不好当面反驳尊者罢了。 左修之听他们争辩,便笑道:“潘丞郎,顾先生,何必相争,岂不见‘俱往矣,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顾先生又气得要掀桌子,只指着后面那句“欲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破口大骂。 李志高摸着鼻子,哭笑不得,心中只暗暗叹气:魏小娘子实在太淘气了。 潘丞郎摇着头苦思了片刻,仍是无解,却道:“此文言语直白,不若赋文优美,其意更是狂妄不堪,你们看到便罢了,且莫外传,若来祸端。” 这首词中的意思,确实直白得很,可坏也就坏在直白上了,这写词的人连秦皇汉武的这样的帝王都不放在眼里,还“欲与天公试比高”若是出自晋帝之口,也便罢了,可是一名不见经的小人物竟敢口出狂言,言里言外,都饱含帝王气魄,传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找死嘛。 亏得在场的几个都是典型的文人,即使潘丞郎是个官儿,但骨子到底还是个名士,所以并不在意这词中的冒犯之意,但在情面上还是要提醒一句。 李志高和左修之顿时悚然,连忙应是,李志高更是感激地向潘丞郎一揖到地。只有顾先生,口中仍念念有辞,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潘丞郎素知顾先生时有痴态,便不再理会他,只对左修之和李志高道:“我这次来,是为定品的事。” 左、李二人顿时精神一振,左修之更是道:“丞郎大人,请坐下说话,容修之奉茶。” 今日天气晴好,几人便没有进屋,直接在院中席地而坐,潘丞郎一开口就先恭喜了左李二人一下,然后开始叙述这次定品的详情。 左修之被定为七品,李志高是八品,虽然品级比左修之低了一品,但并不是说李志高才学不如他,实在是差在家世上了,士族有高低之分,寒门亦如是,左修之出自洛阳左氏,是左思之孙,左思乃名士,三都赋名扬天下,竟令洛阳纸贵一时,可以说寒门之中,洛阳左氏算是中上层的家族了,别的不说,至少知名度是有的,而李志高明显比他就差远了,祖上几代都是无名之辈,所以品级也就低了一等。 正说着,顾先生突然凑了过来,对李志高嘿嘿一笑,也不说话,只盯着他瞧,瞧得李志高后背心开始冒冷汗。 “顾、顾先生,您有何指教?” 顾先生咧咧嘴巴,又摸摸胡子,道:“李小郎君定了品,可要归家报喜?” 李志高顿时一脸黑线,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踌躇了许久,才无可奈何道:“顾先生,您意欲何为?” 不回家是不可能的,定品是大事,他不但要回家报喜,也要将此事上报当地县衙,登记造册,而且说不定就要入县衙为吏了。 顾先生哈哈大笑,双手往身后一背,施施然起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李志高:“”这顾先生一把年纪,怎么跟魏小娘子一样淘气。 潘丞郎和左修之皆莞然。 最后还是潘丞郎同情地拍拍李志高的肩膀,道:“顾先生素有痴名,令表弟此番走运矣。”言罢,还十分感慨地叹了一句“吴郡多少高门子弟求而不得,令表弟一句‘欲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便让顾先生欲罢不能,真非常人也。” 李志高苦笑不已。 魏小花这个时候当然不知道,因为她一句玩笑性质的“欲知后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让顾先生直接做出了守株待兔的决定,她还怕顾先生会追过来,跟着魏什长没有顺原路返回,而是绕道走了另一条路回家。 过了江以后,路上便有些不太平了,逃难的流民非常多,有些跑不了的,干脆就地当了盗贼抢匪,亏得魏什长经验丰富,带着她一连避过了几伙盗贼,还跟几个不成气候的流民打了一架。 “爹,这路上怎么比我们来时还难走?”魏小花看得心惊胆颤,忍不住便有些报怨。 魏什长皱着眉,叹道:“怕是前面又在打仗了。” 魏小花顿时吓了一大跳,道:“爹,咱们还往前走吗?要不,再绕一绕绕远些再回家?” 魏什长犹豫了片刻,道:“哪里知道往何方走才安全?” 魏小花一想也是,想了想又道:“爹,要不咱们再找个商队加入,人多些总是好的。” 魏什长摇摇头,道:“若真在打仗,怕是没有商队敢从这里走。”说着,魏什长打量了四方“此处山高林密,不如便在这里躲上一段时日,待前方仗打完了,再上路。” 魏小花傻眼了,什么山高林密,这附近根本就是光溜溜的一堆土山好不好,那些能吃的草皮树根,早被过往的流民给搜刮干净了,父女俩个身上才带了半个月的干粮,住在这里,时间一长,吃什么?用什么? “咳要不,还是往回走吧”魏什长似乎也知道自己出了个笨主意,有点尴尬,转而又出了另一个主意。 魏小花几乎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虽然回头有可能再被顾先生缠上,但是总比继续往前走弄不好就丢了性命的强。 路上 可惜才往回走了一天,父女俩个就发现,这回头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因为后面也打起来了,父女俩个不知道情况,晕头昏脑的差点直接冲进战场里去,幸亏魏什长有行伍经验,看到的马蹄印有些不对,径直拉着魏小花躲进了一边的山里,挖了个山洞就钻了进去。没隔半天,便听到远处隐隐有撕杀声传来,差不多持续了半个时辰,似乎有一方打胜了,又传来金锣声,魏什长说这是收兵的信号,随着金锣声一起传来的,还有震天的吼声,听不太清楚,只隐约好似“将军威武”四个字。 听得杀伐声已经平息,魏小花便想出去,却被魏什长拉了一下,冲她微微摇头,道:“怕是还要搜刮战利。” 魏小花只得忍了,这时候要是出去,万一被当成漏网之鱼给杀了,可就太冤了。 父女俩个足足在山洞里待了一夜,才终于小心翼翼的出来。战场上的尸体都已经被就地掩埋,只有渗进泥土里的鲜血,是无法抹去的,魏小花闻着空气里挥之不去的血腥味,暗暗发誓,这次回家就再也不出来了。 这个时候,魏小花并不知道,昨天参与了这场撕杀的军队里,有一个人是她认识的。她所听到的“将军威武”指的是冠军将军,刘寄奴目前正在其帐下当一个小军官。 魏小花与刘寄奴,在这里擦肩而过。 因为被昨天那场撕杀给吓到了,魏家父女眼下是进不得,也退不得,考虑再三,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只是吸取了教训,不敢再在白天行路,干脆就昼眠夜出,虽然行进的速度慢了很多,而且时不时还走错了方向,但是像昨日那般危险的情况,却再也没有遇到过。 如此一连走了月余,魏什长挖洞的工夫大有长进,魏小花也学会了在黑夜中辨认方向,把天空里的北极星硬生生从一大片星海中给找了出来。其实像北极星、北斗星这样的认识,上过小学的人都知道,关键问题是上辈子空气污染严重,魏小花还真没见过几次清楚的星空,不像这辈子,天蓝草绿水清不说,夜晚的这片星空,真的是灿烂得一塌糊涂呀。她不但找到了北极星北斗星,并且自顾自地选了两颗星星,坚定的认为,一颗是牛郎,一颗是织女。 这一日清晨,天才刚刚有点发亮,父女俩个找到一处极适合藏身的山坳,魏什长开始挖洞,魏小花在四周捡拾柴火。眼下已入七月,天气炎热,夜晚自然是不用生火取暖的,但是他们随身带的干粮早在半月前就已经吃完,由于流民作乱,一路行来,各处村庄几乎都处在十室九空的状态,想补给都地儿,好在魏什长发了一条河,一路沿河走,饿时便下河捞点鱼上来,又或用石子从树上打些鸟雀,倒也没让魏小花饿着肚子,只是没有调料,苦了魏小花,不但整天要去捡干柴,还得想办法尽量弄得好吃些。 魏什长的洞挖到一半的时候,魏小花回来了,不但捡了干柴回来,还捡回一个人来。 那人蓬头垢面的,一身衣裳破烂不堪,身材却极高大,比魏小花高出足足一个头,只比魏什长矮一点点,不过人却瘦得很,走路摇来晃去,一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可是相比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让人吃惊的是他的眼神却十分坚毅,甚至还带着隐隐的仇恨,如草原上受伤的野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魏什长有些警觉,责怪地看了魏小花一眼,这种时候怎么能随便捡人回来,若是恶徒怎么办? 魏小花会意,嘻嘻一笑,道:“爹,这是刘屈孑,别看他个子高,其实小着呢,刚才我问了,他才十一岁。” 她又不是笨蛋,怎么会随便捡个人回来,实在是刘屈孑的危险性太低,她捡着他时,小家伙正在扒拉树皮往嘴里塞,饿得路都快走不动了,实在是可怜得很,这才把人带了回来。 魏什长一惊,仔细再看去,见刘屈孑稚气犹存,果然是个少年,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世道乱,大家都困难,罢了,恰好先前多打了一只鸟雀,不差你这一口,便跟我们一起吃,吃完了赶紧走吧。” “谢谢。”刘屈孑话少,道了一声谢后又向魏什长鞠了鞠身,便再也站不住脚,跌坐在一边。 接下来魏家父女也不再管他,魏什长继续挖洞,魏小花则开始生火,烤肉。没有盐巴的肉,烤得再香,总还是差点什么味儿,不过刘屈孑大概是饿久了,吃得狼吞虎咽,连骨头都咬碎了,全部嚼进肚子里,直看得魏小花目瞪口呆,这是什么牙口?钢牙铁齿也不过如此了吧。 刘屈孑的食量十分大,一只鸟雀显然是填不饱他的肚子,魏小花看他实在可怜,将自己的肉又分了他一半,还把骨头全部剔出来给他,刘屈孑吃得半饱,身上顿时有了力气,没有多说什么,吃完便走了。魏什长便带着魏小花躲进洞里休息,又用石头将洞口堵了起来,以免被路过的流民发现。待到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将近黄昏,又到了赶路的时候,不料才出洞,便看到刘屈孑盘着膝坐在洞口守着。 “咦?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魏小花吃惊地问道。 刘屈孑转过头来,让过身子,这时魏家父女才发现,在刘屈孑的面前,居然放着一只死鹿,全身的血已经放干了,不,准备的说,似乎是被喝干的,鹿颈处的伤口上,有着明显的牙印。 “这是你打的?”魏什长也吃了一惊,看着刘屈孑目光不停地闪动,就算是魏什长年轻的时候,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就追上一只鹿并打死,这少年可不简单。有这么事,也不知道他之前怎么会沦落到啃树皮的地步,想来大概是当时饿得没了力气,追不了猎物。 刘屈孑点点头,将那死鹿推过来,又道了一句:“谢谢。” 原来,他是在向魏家父女表达他的感激之情。 魏什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它的,这一路行来,除了水中的鱼天上的鸟,其他走兽能吃的,几乎都已经绝迹了。” 为了打理这只死鹿,魏家父女就在原地又耽搁了一天,将鹿肉全部烤熟,带在身上。刘屈孑见他收下了死鹿,便要走,却被魏什长留下。 “小家伙,这世道太乱,你一个人走危险,不如便随我父父子一道走吧。” 这却是魏什长见这少年懂得感恩,人品不错,想帮他一把。 刘屈孑却摇头,闷着声音道:“小子有家仇在身,又受人追杀,不愿连累恩公。” 魏什长一怔,当下便不再挽留。救人归救人,招祸上门却是不行的。魏小花跟自家老爹也是一般的心思,虽然她对刘屈孑这个少年很是同情,但如果收留刘屈孑会招来麻烦,她的同情心就迅速消退了。 因此,魏小花便加快了烤肉的速度,同时对刘屈孑道:“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晚,等我把肉烤好了,你带一半走。” 刘屈孑想想之前几乎饿死的情况,便默默留下了。 险死 烤肉是个无聊的活儿,又不像炒菜,时不时要翻一下,烤肉要好几分钟才转一下,魏小花等得无聊,就跟刘屈孑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拐弯抹角的想打听他有什么家仇,又是怎么一个人沦落到这地步的。可是刘屈孑这人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透着一股诡异的倔强,不管魏小花怎么问,他都不吭声。 魏小花问得口干舌燥,最后彻底败下阵来,怏怏地不理会他了。过了片刻,忍不住又转头看看这个很可怜的少年,却见刘屈孑仰着头,呆呆地望着星空。 “想家里人了,是不是?”魏小花又凑了过去。 刘屈孑一怔,猛然转头,留给她一个后脑勺。 魏小花却看得清楚,这少年眼底一片赤红,也不知是哭了,还是被火光照印的。不过魏小花却自顾地认定,刘屈孑是在伤心。 “振作一点。”魏小花决定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少年“你看天上的星星,传说每个人死后,都会化做天上的星星,你看它们一眨一眨像不像眼睛,那是死去的人在注视着地上的亲人。” 刘屈孑愣了愣,不由自主地道:“真的?” 魏小花用力点头,又道:“你看那边两颗星星一个叫牛郎星,一个叫织女星,你想不想知道它们的故事?” 刘屈孑犹豫了一下,才点点头。 这下魏小花可乐了,恨不得把她知道的所有关于星星的故事一个一个讲过去,讲得真是口沫横飞,正所谓乐极生悲,她才讲到牛郎辛苦追到天上被王母拔下金钗划出一条天河挡住去路,就被一伙执着明晃晃的弯刀的强人给围住了。 魏小花当场条件反射性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魏什长更是动一下都不敢,因为脖子后面架了不下四五把刀,只有刘屈孑怒喝一声,扑了上去,一拳打倒一个,待要再打下一个的时候,已经被七八个人同时拥上,压倒困绑起来。 刘屈孑被绑住以后,神情越发地愤怒仇恨,但也没再做无用功的挣扎,只在看到那些人也拿着绳子要绑魏家父女的时候,才开口冷冷道:“他们只是路过的,不干他们的事。” 先前被他打了一拳的那人从地爬起来,用力踢了刘屈孑一脚,狠狠骂道:“跑啊,你怎么不跑了,尽找麻烦。”说着,看了看魏家父女,又道“绑起来,一并带走。” 于是便有人应了一声,将魏家父女给绑了起来。看起来,这个被刘屈孑打了一拳的人,就是这伙人的头目,这小子也不是随便扑上去就打的,十分懂得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可惜行动力不足,擒王失败结果自己被擒了。 魏家父女顿时大声喊冤,刘屈孑却目光闪动,扭过脸不再说话。 那头目冷眼一瞪,道:“冤不冤由不得你们。” “大人,慕容燕与晋人打得正热闹,此地不可久留,我看这二人带着也是累赘,不如” 又有一人上前,在那头目耳边低语,做出一刀斩的模样。 那头目一听有理,当即便道:“斩了。” 魏家父女顿时脸色大变,那献策的人却已经举着刀走过来,待要一斩而下,却又有人惊呼一声:“慢着,斩不得。” 魏小花本来已经吓得把眼睛都闭上了,听到呼声连忙又睁开眼,却见一人捧着铁片奔到了那头目的面前。原来,在父女俩个被绑的同时,又有几个人跑去翻他们的行李,大钱没翻到几个,却把当日那年轻将军留下的铁片给翻出来了。这铁片魏小花原来是绑在胸前的,可是自从天气越来越炎热后,她便嫌铁片重,绑在胸前走不了几步就大汗淋漓,所以半路上又给取了下来。 头目一看铁片上的图案,脸色一变,惊呼一声“王”转过头便问道:“尔等何来此物?” 刘屈孑将“王”字听得清楚,一惊之下也望了过来,见铁片上的图案清晰如新刻,脸色也是一变,眼中仇恨却更胜。 峰回路转,魏家父女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魏什长才道:“乃一位鲜卑将军所赠。” “因何而赠?”头目又追问。 魏什长怔了怔,仔细分辨头目的神情,忽觉逃生有望,便将当初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头目沉吟半晌,才道:“此事真假,某不能知,便只能委屈二位随行了。” 说着,便不再言语,将铁片还给魏家父女,又令人松了绑,然后将他们裹在中间,不顾夜色已深,便往西北而去。 抽了空,魏小花跟魏什长交头接耳,道:“爹,这些人是鲜卑人么?”不然怎么会卖那铁片的帐,她估计这些人不但是鲜卑人,而且还跟那年轻将军有关系。 魏什长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恐怕是了。” “幸亏听了爹的话,没把那铁片扔掉。”魏小花长长吁了一口气,决定以后只要遇到稍微像模像样一点的人,就要点信物什么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救命呀。 刘屈孑一直被绑着,走在最前方,魏家父女的悄悄话他听不见,但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往这个方向望来,神色有些复杂,即有恼恨之意,又有庆幸之色。 如此行了四、五日,便又有一支骑兵过来接应,装束一如当初的那支鲜卑骑兵,魏小花就更肯定,这事情跟那年轻将军有关了,转而又想到刘屈孑肯定身世不普通,要不然何至于被这样追赶。因为那铁片的缘故,那头目一直对她父女挺客气,所以魏小花也就不客气地跟他套了近乎,交谈多了,终于知道那日所提到的“慕容燕”并不是人名,而是指的燕国慕容氏,魏晋时期,五胡十六国,这还是有历史记载的,没记载的小国家更不知道有多少,魏小花除了北魏和东晋之外,也就知道一个燕国,这还多亏了金先生的天龙八部,慕容复那家伙想复国都想疯了,让人印象深刻。当然,还有另一个腐女都知道的原因,她就不多说了。 总之,魏小花从这些信息里确认的是,她所碰到的这支鲜卑骑兵是越界来追捕刘屈孑的,这跟中国警察跑到美国去抓逃犯的困难程度相差不多,冒了这么大险,刘屈孑的身份能简单得了才怪。 “唉,以后我再也不乱捡阿猫阿狗回来了”魏小花总结分析了许久之后,发出了如上感叹。好心没好报,说的就是她呀。 又见将军 自从前段日子刘寄奴跟着冠军将军将这片地区为恶的流寇扫荡干净之后,就奉命率了一支骑兵昼夜行路,准备出其不意偷袭被慕容燕的势力所控制的陵川。陵川不是军事重镇,战略意义不大,但是晋军收到探子密报,居然有一批慕容燕的粮草正囤积在那里,刘寄奴的任务,就是将这批粮草给抢回来,抢不回来,也要就地烧毁。 这一日,刘寄奴下令就地休息,骑兵们刚下马没有多久,便有探哨来报,现了马蹄印,痕迹犹新,从蹄印上的蛛丝马迹来判断,应该有一支骑兵刚刚过去,时间最多不超过一个时辰。 “刘司马,从蹄铁的纹,是鲜卑人。” 说话的人叫宋十八郎,是刘寄奴收揽的一员干将,原在北府军里养马,后来刘寄奴见他心思慎密,脑筋灵活,就把他招入了自己的麾下。 如今的刘寄奴经历了数年磨练,早已不复当初的少年稚气,身高七尺有余,已是一身的铁骨铮铮,满心的杀伐果断。 “追。” 只思量了半柱香的工夫,刘寄奴就果断地下达了追击的命令。他本就是个有绝断力的男人,否则当年也不会一听说参木合山里有老虎,马上就跑了去打虎,更不会那么干净利落地就把魏小花给订下了。去陵川抢回粮草固然是大功一件,但是如果能将这伙不知从哪里来的慕容燕的骑兵全部歼灭,这功劳可比抢粮草大多了,而且足以抵消他违反军令的罪责。 “是。” 骑兵们轰然应喏,翻身上马,顺着马蹄印便追了去。 这时候,无论是魏小花还是刘寄奴,都不曾想到,他们竟然又一次离得这么近。刘寄奴只道发现的这支鲜卑骑兵是慕容燕的人,哪里料得到魏国骑兵会冒险越界来追捕一个少年。 仅只一夜的工夫,刘寄奴就仗着熟悉地形,率领这只北府军骑兵绕到了魏国骑兵的前面,死死地将魏国骑兵堵在了一处平地上。 于是,在这个阳光炽热的早上,发生了一场遭遇战。 魏小花一看双方摆开阵仗,十足的对冲架势,用一个比较贴切的形容词就是针尖对麦芒,顿时人都吓傻了,马上就躲到了那头目的身后。遇到骑兵接应以后,他们便都上了马,魏小花不会骑马,因此就被头目拎到了身后,她本不愿意,想跟魏什长共一骑,不过这个提议被头目直接给驳回了,魏小花也就没敢再提起。 阵仗摆了没一会儿,双方便都发出了冲锋的命令,硬碰硬的干上了。魏小花死死拽着头目的衣服,闭上眼睛开始拼命念阿弥佗佛,呼叫老和尚显灵。 因为冲锋的速度太快,风刮在她的脸上一阵生疼,闭着眼睛的魏小花并不知道,其实她父女俩和刘屈孑都被骑兵裹在最中间,外圈的骑兵乒乒乓乓打得热闹,其实内圈半点事儿也没有。这群鲜卑骑兵的目的,是把刘屈孑带回去,并不是要跟晋人拼命,只要冲过去便成了,要知道晋人的马,可不是这些鲜卑人的马矫健。 也因为闭着眼睛,所以魏小花没有发现,对面晋人军队里,迎头带着人冲锋的,居然就是刘寄奴。其实就算看到了,她也未必认得出那个杀得兴起不时发出吼吼地叫声的男人,居然就是当年那个被她用树枝抽得四下逃窜的少年。 刘寄奴也没有发现魏小花。魏小花毕竟还只是个身量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女,往那头目身后一躲,更是连个衣角都没露出来。他只是到这时才发现,对面这支鲜卑骑兵并不是慕容燕的骑兵,看装束打扮,更像是魏国骑兵。这个时候再撤退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魏国骑兵越界而来,肯定是别有企图,所以他在发现这支骑兵的真实身份之后,依然发出了冲锋的命令,不管是魏国骑兵还是燕国骑兵,反正都是胡虏,成功围杀,这就是大功一件,凭此功劳,他升任偏将也不是问题,到那时候,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去讨媳妇儿了,也不知道魏小娘子长大以后,是不是还如当年一般有趣呢。 这支鲜卑骑兵以折损半数人手的代价,终于冲出了刘寄奴的围堵,可谓是损失惨重。魏小花终于敢睁开眼睛的时候,耳边犹听到身前的头目在赞叹:“这支晋人骑兵,悍勇非寻常也。” 这鲜卑人也有趣,自己手下的骑兵损失惨重,他居然还称赞对方悍勇,大抵胡人风气向来如此,崇尚武力,只要是强者,不管是自己人还是对手,都要称赞一下。 此后再无战事,刘寄奴虽然率人在后面追了一天一夜,但终因还有抢粮草的任务而不得不退去转道前往陵川,反正使对方折损一半的人手,这个功劳也足够大了。可惜他不知道魏小花就在那支魏国骑兵里,否则就算追上天涯海角,他也死咬着不放。 魏小花和刘寄奴都不知道,他们已经是两次擦肩而过了。 如此又疾行了十余日,便入了魏国境内,再行月余后,便到了盛乐,魏国的都城。 魏小花早就累瘫了,这么多天,除了每天不足三个时辰的睡觉和大小解之外,人就一直在马上,上辈子就算是坐火车卧铺,一连坐这么多天也吃不消呀,更何况是骑在马上,颠得她全身骨头都快散架了。 想她的身材本来就不太胖,这下子又瘦了好几圈,可见她离竹竿也差不了多远了。 那头目也没为难魏家父女,只将铁片索了去,然后将她父女扔在军营中的一处帐篷内,一连三日,都不闻不问。至于刘屈孑,反正自到了盛乐后,魏小花就再也没见着他,也不知道是被关起来了,还是被一刀两断永绝后患了。想想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刘屈孑这个有点倔强又有点可爱的少年了,魏小花心里就升出一种莫名的哀伤。 这个时代,人命实在是太不值钱了。 第四日,魏小花被人**了帐蓬,在一处十分宽敞的大房子里,她再次见到了那个年轻将军。几个月没见,年轻将军没多大变化,还是那么帅,只是身上的戾气好像又浓了几分,看样子这几个月来没少杀人。 “汉家小子,某记得你,又见面了。”年轻将军哈哈大笑,声音一如往日那般中气十足,震得房顶上灰尘不断地往下掉。 魏小花灰头土脸地往下拜了拜:“花木懒拜见将军,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年轻将军微微惊诧,道:“你这汉家小子倒还知恩,不错,若不是某当日心血来潮,留下徽记,你这汉家小子早就被斩了。某且问你,你欲如何报答于某?” 言毕,又意味深长地加了一句:“某一直记得你这汉家小子的手艺。” 魏小花顿时垮下脸,这年轻将军不地道,哪有这么明明白白地索要恩情的,这不是明摆着逼她卖身吗?想到这里,哪怕明知自己一条小命捏在人家手里,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为自己争取一下,她可不想给人当一辈子的煮饭婆。这大概也是穿越众的通病,一个个自认平等,没哪个甘为人下的,哪怕是魏小花这样的女子。 “大恩不敢言谢,将军若放小民归家,小民定为将军立长生位,早晚叩拜,愿将军早日成就不世功业,名垂千秋。” 她也不说什么平安长寿万事如意之类的话,眼前这个男人摆明不是善类,看那双闪着寒光的眼睛就知道不是个安分的主儿,想想也是,这么年轻的将军,没点雄心壮志才叫奇怪。 年轻将军见她再一次拒绝了自己的挽留,眼中微微有些恼意,脸色一沉,道:“汉家小子,你可要想好了。” 话音未落,魏小花突然觉得阴风扑面,全身上下的寒毛一下子都竖了起来,杀气,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杀气。她的双脚立刻就发起了软,好在一直跪,脚软也不怕摔,只是眼前这一关可得怎么过,她真的真的不想当一辈子煮饭婆呀。 想来想去,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的说辞,那年轻将军迟迟不见她回答,心中怒意更胜三分,冷冷道:“瞧不出,你这汉家小子倒是个不怕死的。” 魏小花一听,也没时间再细想了,张口便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呃”一不小心,文天祥的名句就这么顺口溜出来了,她顿时擦擦额上的冷汗,结结巴巴地解释:“那个我的意思是谁都会死的,对吧将军,每个人一生出来,就一天天地走向死亡,您也不例外,啊呸,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在咒您呀,其实我也怕死,不对不对反正人都是要死的,我是说我不想那么早死” 她语无伦次的,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了。 火锅 年轻将军听她乱七八糟地说了一通,差点板不住脸孔笑出声来,但终究还是没笑,只是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嘴里念了一遍,才缓缓道:“你小小年纪,能说出这般道理,也不容易,某本不欲与你计较,但这天下还没有人敢三番四次推拒于某,某也不能轻饶你。” 魏小花听得一呆,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年轻将军是这个意思吧,当下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了,嚅嚅了半天,才勉强问道:“不知将军欲如何发落小民?” 她已经打定主意,这个活罪要是受不了,她马上就改口,卖身就卖身了,当煮饭婆就当煮饭婆了,总比活受罪的好。 年轻将军的身体微微一靠,一双犀利的眼睛在魏小花的身上来回打转,直看得魏小花又出了一身冷汗,他才缓缓道:“三日后,某要犒赏盛乐三军,所有伙食便由你来办,谨记,某只派十人协助于你,要让他们吃饱吃好,某便放你归家,若有一人不曾吃饱,又或是说他们认为不好吃,那某便要你的头颅来祭军,你可敢应承?” 魏小花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震得她的脑袋轰轰作响,好半天才咽了咽口水,勉强问道:“请、请问将军,三军是多少军士?” 年轻将军咧嘴一笑:“一万八千人。” 魏小花眼前一黑,耳边便又听到年轻将军的声音徐徐传来:“本将军的饭食,需另做。” “还是让我死了吧” 魏小花彻底晕了过去,这一刻她真想把年轻将军的十八代祖宗都从坟里挖出来鞭尸,他们是怎么生的,能生出年轻将军这么个极品出来,她见过不讲理的,可真没见过不讲理到这份上的,十个助手,唔,加上魏什长和自己,总共才十二个人,要做出供应将近两万人的饭菜来,还得让他们个个说好吃,异想天开到这地步,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这不是成心为难她嘛,要她死也不用出这么个馊主意,分明是把她当小狗耍呢。 可惜因为她晕了这么一下,年轻将军已经走了,魏小花再想表演一下抱着大腿一边哭天抢地一边认错并表明自己甘愿当个煮饭婆的机会也没有了。 怏怏地被人领回帐篷里,魏什长发觉女儿神情不对,担心地望着她,问道:“怎么了?” 魏小花哭丧着脸,答道:“爹,这次死定了。” 魏什长大惊,待听她说了事情经过之后,魏什长也傻眼了,在帐篷里直转圈子,不停地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转了半天,魏什长出了个馊主意:“小花儿,咱逃吧。” 魏小花虽然也心乱如麻,但闻言还是翻了个白眼儿,道:“爹,咱们在军营里呢,您是长了翅膀能上天还是能入地呀,能逃得了吗?” 就她爷儿俩,连营门都走不出去,想死也不用上赶着投胎呀,就算什么都不干,好歹还能多活三日呢。 魏什长一呆,拍着脑袋道:“爹这是被吓得乱了方寸。” 被魏什长这么搅了一下,魏小花反而定下了心神,既然逃跑是没可能了,不如在这三天里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度过这个难关。 十二个人做将近二万人的饭菜她又想骂人了。 别说,魏小花吃货这个名头也不是白叫的,还真让她给想出法子来了。啥法子?火锅呀。她这里不是人手不够嘛,那就能省的都省了,十二个人只要全力准备调料就够了,其他的都不用他们动手,只要架好锅把菜和肉往里头扔就成了。到时候让二十个士兵围一只锅,想吃什么自己动手往锅里扔,只要锅够材料够,没有吃不到的。 当然,只吃火锅是不可能饱的,所以魏小花又找年轻将军,要了将近六万斤的面条,啥,不给?将军大人,您要让你的士兵吃饱,又不给材料,那是不是太那啥了就算是想喝西北风喝饱那也得老天爷赏脸肯刮点风是不是,食量再大的汉子,一人三斤面条总能管饱了,而且用火锅底汤煮出来的面条,谁敢说不好吃,她魏小花就拿命抵。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魏小花感觉得遗憾的就是,这个时候没有辣椒呀,连胡椒粉都没有,实在是太遗憾了,她真想看着这群胡人在大热天里辣得直吐舌头满头大汗还得拼命喊爽的样子。 其实此时已近九月,北方的天气已经称不上是热了,但到底也没冷下来,在没有空调的情况下,吃辣火锅,确实够让人大汗一把的,可惜没有辣椒呀,实在实在是太遗憾了。 没办法,凑合吧,没有辣椒的火锅虽然不正宗,但好歹那也是一种能解决她目前困境的吃法。 有了法子,魏小花就赶紧行动起来,她已经浪费了一天时间,只剩下两天的时间做准备,牛羊先宰上十七八头,架在锅里熬汤,酱汁什么的,现做是来不及的,买就是了,蔬菜什么的就不用担心了,这个时节不缺,要多少有多少,只是种类上有点差强人意,像上辈子魏小花爱吃的生菜、海带啥的都没有,最搞笑的是,魏小花吩咐那十个助手去多找些“菘”来,其实就是她在家啃得腻味的大白菜,谁知道那些人给她搞来了三种“菘”除了大白菜,还有萝卜和芜菁。 这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人根本就不分什么菜不菜,好多蔬菜一并管叫“菘”除了蔬菜外,她又搞来许多蘑菇,放在汤里调鲜,最后又搜刮了盛乐的所有药店,买了许多枸杞子、太子参、山药啥的,同样放在汤里入味,年轻将军嫌她花钱多了,跑来兴师问罪,魏小花振振有辞,把这些药材的作用出来,然后大谈药补食补的重要性,最后她拍着胸脯道:“将军,我保证,吃了这些东西,你的士兵打仗的时候,要多有劲儿就多有劲儿,一个个全都是敢死队员。” 年轻将军被她一通补气补血补肾补脑的道理说得晕头撞向,找了大夫确认这些药材吃了对人体无碍之后,就不再管她了,反正这些钱也是他抢来的,花了不心疼,没了再去抢。倒是那大夫听了年轻将军转述的食补道理,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直往魏小花那里跑,被魏小花顺手就抓了壮丁。 “想知道呀,帮我干活儿先,没看我这两天忙得脚尖都不沾地儿了吗?” 于是十二人的队伍瞬间扩大到十五人,咋还多了两个?那是大夫的两个学徒,师父都被抓了壮丁,徒弟还能跑得了吗? 到了规定的犒军日,校场之上,那可真是一片壮观景象,九百只大铁锅分做三十排,每排三十只,底下是烧得旺旺的火,好在架锅生火将军没让魏小花去干,要不然光是干这个再给她三天时间也不够,每只锅里都摆着一块牛肉和几块牛骨,再加一些牛杂,还有早就熬烂的中药,这就算是一份合格的火锅底汤了。当然,另外还有一小半的锅是羊肉火锅,可惜现在没有鸳鸯锅,要不然每个士兵都能吃到两种口味的火锅。 至于配菜,一早就已经在锅边上放好了,每只锅边上都放着切好的牛羊肉各三十斤,各类蔬菜、蘑菇更是摆了足足五大篮子,还有一只篮子里装的是面条,另外还有两大坛子酒。 年轻将军坐在主台之上,看看校场的这副景象,又看看低头垂目立在一边的魏小花,目光闪动,颇有些发现人才的意味。 魏小花虽然没有抬头,但也知道年轻将军在看她,理由很简单,她背上的寒毛突然又竖了起来。 年轻将军玩味地看了她片刻,才道:“汉家小子,你不错。” 魏小花顿时毛骨悚然。 “开始吧,某要看看,你这汉家小子今日给某准备了什么?” 当然还是火锅,虽然顺手又抓了三个壮丁,但是这两天魏小花还是忙得连睡觉的时间几乎都没有了,哪里还有心思再给年轻将军准备其他的食物,只不过这个火锅的配料稍微高级了那么一点,大白菜摘的是菜心,蘑菇也是最嫩的,牛羊肉更不用说了,绝对是正宗里脊肉。 年轻将军打量了面前沸腾的火锅片刻,才提箸夹了一片羊肉放进去,涮熟了放入口中,轻轻咀嚼起来。便在这时,校场上突然暴出一片喝声。 “我王隆威,大魏永昌。” 将近两万人的声音合在一起,那可比打雷响多了,顿时把魏小花吓了一跳,声音太响,她也没听清楚喊的是什么,正莫名其妙呢,却见年轻将军随意挥挥手,侍立在他身后一名侍卫便走前几步,对着校场高声道:“王命,众将士畅饮畅食。” 校场上的士兵们暴出一声欢呼,纷纷开始进食。 这次魏小花可听清楚了,那侍卫居然说“王命”这里哪儿来的王?难道她看看年轻将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回家了 不、不会吧他是魏王? 北魏的开国君主,居然这么年轻?魏小花讪讪地,有种做梦的错觉,她见到了北魏的开国君主,是个皇帝耶,还是活的。 等等,这是佛大腿呀,这个时候不抱,啥时候抱,佛大腿上掉根毫毛,她这辈子就吃穿不愁了呀,还不用担心哪天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莫名就被乱兵贼匪给一锅端了。 这时候,魏小花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不禁有点怨气地盯着年轻将军,哦不,是魏王,她盯着年轻得一塌糊涂的魏王猛瞧。你早说你是皇帝呀,我已准儿就答应给你当御厨了。 魏王没什么反应,倒是他身后站立的侍卫,冷冷瞪了她一眼,那目光虽不如魏王的犀利,但也锋锐如刀,还暗暗含着一股血腥气,哪儿是魏小花能抵挡得了的,马上往后退了两步,赶紧低眉垂目装成石像,原还想上前表示一下她愿意留下来,这会儿已没了勇气。 可那侍卫仍没放过她,冷冷抛来一句:“这里没你什么事了,退下。” 于是魏小花最后一次表白的机会的也没有了,回到帐篷里后不久,魏王便派人告知她父女俩个可以走了,顺便还给了她一块玉佩,玉佩上的图案跟当初那铁片上的一模一样。 魏小花一想,有了这块玉佩也就算是有了护身符了,效果不见得比留在魏王身边差,拿着玉佩回去继续宅,比当魏王的煮饭婆的日子要好过多了。 当下便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一番,和魏什长踏上了回家的路。只是她哪里知道,走的时候,那年轻的魏王正站在城墙上远远看着她。 “王,既不愿让这汉家小子走,何不强留?”侍卫低低地问。 魏王道:“强留何用。一人尚不可征服,何谈征服天下万民。” “那就这么放他走?” 魏王冷笑,嘴角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明年哼,派人跟着”他扔出一份诏“他前脚到家,后脚就把这个贴上他的门口。” 侍卫手忙脚乱地接住诏一看,居然是征兵诏,顿时哭笑不得。从来征兵诏只贴在当地县衙门口的布告栏上,还从没见过直接贴上人家家门口的,堂堂魏王搞这样的恶作剧,有点小气了。不过转念一想,魏王素来老成持重,其实年纪还轻着,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按汉人的说法,那叫未及弱冠,根本就没成年,偶尔有点童心未泯,也不是坏事,当下便应了一声退下了。 魏王不知侍卫所想,犹在冷笑着,那汉家小子连续两次落了他的面子,他岂会轻易放过,明年他将大举兵往南,如今征兵的准备工作早已经开始,这汉家小子一归家,便会现家门口贴上了征兵告示,他倒要看看,这一回,这个胆大包天的汉家小子,还敢不敢推拒。 魏小花可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人算计上了,包袱款款的跟着魏什长走在回家的路上,**后面还跟了仨跟屁虫。 这仨跟屁虫就是那大夫和他的两个学徒。老大夫姓荆,他被抓了两天的壮丁,那食补的道理还没有从魏小花的口中问出来,怎么会轻易放弃,既然魏小花要归家,荆大夫便跟了过来,可以边走边问嘛。 其实食补的道理自古有之,汉代的时候就已经载入典籍,但问题是还没有形成系统,这大夫只是隐隐 知道有些药材也可以当食物吃,吃了对身体有好处,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楚,比如说春天要怎么补,夏天要怎么补,秋天要怎么补,冬天要怎么补,而魏小花呢,别看她不懂医理,但是这些药材要怎么吃,什么时候吃,哪些老人吃不得,哪些小孩吃不得,哪些对高血压患有好处,哪些适合糖尿病人吃,她可是门儿清。 这也算是两个臭皮匠凑到了一会儿,对了味儿,就听魏小花跟荆大夫叽叽咕咕,有时候还起了争论。起什么争论?内容太多,一时说不全,举个例子,比如魏小花提出银杏叶可以泡茶,荆大夫坚持反对,说是自古至今,没听说银杏叶还有药用。而荆大夫提出的一些医术理论里,也有很大的巫术成分,这一点也遭到魏小花的强烈鄙视。 魏小花翻着白眼儿,觉得跟这老头儿有理说不清,争着,一路吵着,不知不觉,荆大夫居然跟着她到了章路县。章路县与盛乐同处云中郡,实际距离并不远,不过半月余的路程,只是章路县的位置不好,过于偏僻了。 “荆大夫,你看你来都来了,干脆就在这县中落户吧。”魏小花笑得很奸,章路县里虽然有药堂,但那坐堂大夫的医术就不用提了,反正魏小花觉得不好,而且县里还只这么一位大夫,让人挑都没得挑。倒是这位好学的荆大夫,让她觉得医术不错,人品不错,要是能拐过来也算是造福乡里了。 荆大夫怔了怔,一拍大腿,道:“可上了你这女娃子的当了,我说怎么一些小问题你也能跟我争上几天呢。” 半路上,荆大夫在魏什长的要求下给魏小花把过脉,因为魏小花曾经着过风寒,当时没请大夫,虽然没几天病就好了,魏什长总担心有什么毛病会落下,谁知道这一把就把出了她的真实性别,所以才让魏小花觉得这老头儿有一手。再说了,魏王当时也是找荆大夫问的话,可见这老头儿的医术是真的没说的。 虽然荆大夫没搭魏小花的茬儿,但到底还是决定在县中暂住一段时间,主要是他跟魏小花关于食补的许多地方还有争论,而且光是嘴巴上说也还不够,这老头儿决定让魏小花给他做几顿药膳来试一下效果。 县里来了个大夫,这事情一经宣传,不用魏家动手,县里的百姓就自自动地给荆大夫盖了几间草屋,一户人家送一件家具,不过两天工夫,荆大夫带着两个学徒就住了进去,而且当天就人来看病。魏小花看得直偷乐,就这情形,估计短时间内荆大夫肯定是走不了。 闲话休提,却说刘氏早盼晚盼,终于把父女两个给盼了回来,当场那眼泪珠子就刷刷地往下掉,捶着魏什长的胸口便道:“怎么去了这许久怎去了这许久可把我担心死了还以为们半路上” 言到此处,更是哽咽说得不出话来了。 魏小花讪讪地,陪着掉了几滴眼泪,然后抱着明显长大了不少的弟弟魏平安,一缩脑袋就溜了,哄娘的事,还是交给魏什长好了。 差不多将近一年没见,小魏平安明显有点不认得这个姐姐,魏小花抱着他逗弄了好久,才终于让魏平安对她亲热起来,一口一个姐姐喊得不亦乐乎。 正玩得开心呢,刘小鹿趴在篱笆墙外叫她。 魏小花一见她挤眉弄眼的,就知道她要说什么,笑嘻嘻走过来,两人隔着篱笆说悄悄话。 “放心吧,你的信我交到了二牛手中了,哦,他现在又起了一个字,叫鹏飞,你以后可以叫他鹏飞小郎君。” 刘小鹿的脸顿时红了,扭扭捏捏想再问李志高收到信的反应,却怎么也不好意思问出口。 魏小花看看她,突然长长地“哦”了一声,一脸坏笑道:“我还忘了,这是二牛收到信的回条,你拿去,快把簪子还我。” 刘小鹿一听,顿时大羞,一把从怀里掏出芙蓉木簪塞在魏小花的手中,然后抢过回信,捂在心窝上头也不回地跑了。 魏小花看她羞赧之极的模样,尽显豆蔻风情,顿时乐得咯咯直笑,对着刘小鹿的背影大声道:“小鹿儿,跑慢些,小心脚下拌着石子,摔坏了回头你二牛哥看了心疼” 刘小鹿不听还好,一听之下跑得更快了,转眼就跑回了刘家的院里,偏偏魏小花还不放过她,又大声道:“二牛还送了你一把瑶琴,可惜我没给你带回来” 砰!刘小鹿结结实实撞在自家的门板上了,抚着额头又气又极,指着魏小花骂了一句:“小花儿,你太坏了。”然后便躲进了自己的闺房,紧紧关上门,再也不敢出来半步。 魏小花哈哈大笑,小魏平安在一边见刘小鹿吃瘪,虽不懂得原因,但也跟着咧嘴笑。 喜的木簪拿回来了,魏小花左右看看,现没别人,也躲回自己的房间,一边拿在手里把玩,一边检查有没有被刘小鹿弄坏。 魏小花马上就十四岁了,再有一年,她头上就能插上这根精致漂亮的芙蓉木簪,话说哪个少女不漂亮呢,想到这里,她恨不得这一年的时间赶紧过去才好,倒没想到,那时候她也能嫁人了,估计真的头上 插上簪子的时候,她大概又会嫌时间过得太快了,做为一个穿越,她总觉得,二十五岁之前结婚是一件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一个女人能有几年青春正好,那么早就嫁人,把大好的青春时光浪费在相夫教子上面,是在辜负青春。 乐极生悲 却说刘小鹿躲在房间里,看了李志高的回信,居然只是一句签收的话,顿时失望之极,转念一想,魏小花说李志高又送了她一把瑶琴,顿时又化失望为羞怯,心道:二牛他心中还是有我的,可是我不会弹琴对了,爹爹的藏书中,似乎有一册琴谱,想到这里,刘小鹿下定决心,要在李志高回来之前,学会弹琴。 高兴了一阵,刘小鹿又想到李志高如今有了字,等他回来了,她可不能再叫他二牛哥了,要叫他——鹏飞小郎君。 “鹏飞小郎君多好听的名字啊”想着想着,刘小鹿情不自禁地就念了出来,然后捂着红透的脸,将头埋子被子里再也不敢抬起来。 当天晚上,魏小花就洗手做羹汤,准备给自家爹娘做上一顿美味大餐,魏什长更是把李家的人都给请了来,反正魏、李两家从来都跟一家人似的,不分彼此。 李大牛如今跟赵家娘子称得上如胶似漆,夫妻和睦自是不用说,只看赵家娘子挺着个四个多月的大肚子就知道了。 李老拐和秦氏也是一脸喜盈盈的,原来,就在几天前,李三牛托人给家里带了封信,那如既往的难以辨认,把刘野柳气得不轻,最后还是魏平安帮着给解读出来的,信上还是只一句话:我很好,等我骑着大马回来。 李老拐当时气得大骂:“混小子,知道写信,怎么不知道多写点,人在哪里,这段日子都干了些什么,最最可恨的是,居然也不问家里人好不好”虽如此,但脸上那笑意还是掩饰不住地荡漾开来,愣是把一张苦瓜脸笑得跟菊花脸似的,至于秦氏,更是仿佛年轻了几岁,显露出半老徐娘的风韵来。 说起来,别看李老拐和李大牛的长相那是一脉相承的难看,但是那艳福可真的不浅,秦氏就不提了,当年就是这章路县的一枝花儿,赵家娘子虽不如她,但也是五官清秀,性情温柔,可以说李大牛是捡着宝了。当然,这也是沾了李志高的光,人家赵家要不是看李家出了个读书人,将来肯定大有前途,才舍不得让赵家娘子这么一朵鲜花儿插在他这块烂牛粪上呢。 魏小花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赵家娘子挺着肚子过来帮忙,可把她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推出去,道:“大牛嫂你且坐着,莫劳累伤了孩子。” 赵家娘子一脸温柔笑意,道:“不妨事,我素来干惯粗活的。” 魏小花连连摇头,赵家娘子也无法,只得搬张矮脚凳,在门口坐着,道:“那我且陪你说说话,递个盘子什么的,不会妨碍你吧?” 她都这么说了,魏小花又怎么可能再摇头,要是再摇头,就等于承认她是嫌赵家娘子妨碍她了,就算再不懂人情世故,魏小花这点道理还是能想得通的。 赵家娘子也真的不是个碍事的人,看魏小花做菜做饭,便忍不住要唠叨些自己平日做菜的心得,魏小花自然不能由她唱独角戏,也要回应几句,一来二去,两个人还真投了缘,原来这赵家娘子也做得一手好菜,尤其善烙饼,烙出来的大饼那是又香又脆,回味悠长,而魏小花呢,她对烙饼还真不太懂,顶多就是和面粉烙个鸡蛋饼,主要原因是上辈子她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家自己动手做过了,多是在超市买了回家再变着法子吃。 所以理所当然的,魏小花就开始向赵家娘子请教烙饼的技巧。赵家娘子也不藏私,与她简单说了烙饼的几个关键之处,然后才笑道:“可惜今日不烙饼,过几日我在家烙饼时,你来瞧一瞧,保准只瞧一次便会做了。” 魏小花有点踌躇,她可不想跑到李大牛的地盘上去,还不知道李大牛现在对她是个什么想法呢。 赵家娘子见她脸上神色变幻,微微一愕,旋即明白了什么,轻声道:“魏小娘子不必忧心,大牛同我提过你的事。” “呃啊?” 魏小花一开始没听明白,赵家娘子的话在她的脑子里转了四五圈之后,她才猛然反应过来,惊讶地望着赵家娘子,她知道李大牛当初想娶自己的事了?那她怎么还好像没事人似的,居然还邀自己去她家中?将心比心,魏小花要是知道自己将来嫁的人根本就不想娶她,二话不说,马上就收拾包裹走人了。 赵家娘子又笑笑,道:“大牛总夸你手艺好,嫂子为他下了几次厨后,他便又夸嫂子手艺好,都是快当爹的人了,性子还这么不定,说出来得让魏小娘子你笑话。” 魏小花:“”她这回终于明白了,感情以前李大牛想娶她,不是相中她的人,而是相中她的厨艺了,后来大概是觉得赵家娘子做菜的手艺也不错,于是就理所当然的移情别恋了。怪不得上辈子听过一句话:要想抓住男人的心,想得抓住男人的胃。果然是很有道理,所以这赵家娘子才这么有底气,敢请她去李家观摩做烙饼的过程。 魏小花想明白之后,就笑嘻嘻地答应了,看这情形,赵家娘子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呢,她喜欢跟这样的女人交往,因为这样的女人一般性子都比较爽朗,不像内柔的女人,大多心机重。 心结解开之后,魏小花再看李大牛的时候,已经没了原先的那种尴尬感觉,吃饭的时候,她还特别偷偷观察了一下,发现李大牛看自己的眼神已经正常了,不,准确的说李大牛几乎就没怎么看她,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赵家娘子身上,还时不时盯着赵家娘子的肚子呵呵傻笑两声,标准的准爸爸模样。 这一顿团圆饭,两家人吃得都很开心,结果乐极生悲的是,第二天,魏什长就发现家门口,被贴上了一张征兵告示,魏什长不识几个字,但征兵告示却是见过的,一看那模样的布帛贴在门口上,脸色顿时变了,扭头就回了屋。 征兵 刘氏刚起,正在梳头,见魏什长脸色难看地进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魏什长道:“征兵了。” 刘氏闻言,脸色一下子也跟魏什长一样难看了。 “夫君,如今你两鬓已斑,四郎年纪尚幼,咱们家哪里给得出人” 魏什长长叹一声,道:“无法,只得拖这个老迈之身去了,只是这一去怕是” 刘氏顿时痛哭失声。魏什长年纪已老,身体大不如年轻时候,跑也跑不快,力气也弱了,当年尚是九死一生方才回来,如今再上战场,就连九死一生的机会也没有了,而是十死无生。 一张征兵令,给章路县这个平静的地方带来的,是近乎绝望的痛苦,古来征战几人回,十几年前那场征兵,章路县里十人去一人回,如今又开始征兵,天知晓又有几人能回? 魏小花知道这个消息以后,整个人都傻了,愣了半天,突然在自己的脸上用力拍了一下,惨嚎道:“不会吧,难道真要让我做一回花木兰?” 魏什长太老,魏平安太小,魏小花年纪倒正合适,可偏偏是个女的,她要想为父母解忧,为小弟挡雨,还真只有女扮男装冒充花木兰一条途径。 “不知道这玉佩能不能管用?”她把魏王送的那块玉佩翻出来给了魏什长,想看看魏王的面子能不能让魏家免了这兵役。 魏什长忐忑不安地拿去县衙试了试,谁料到那当了十几年太平县令的一县之尊,压根儿就不认得这玉佩,要不魏什长是衙门里的老人,在章路县里也颇有威望,这玉佩说不定就被收缴了去。想想也是,魏王的物品,上面又没有字,就一个莫名其妙的图案,哪是一个小县令能认得的,他最多就认得几个州府的官印图案。 最后的希望没了,魏小花总不能再拿着玉佩回去找魏王吧,这不是明摆着送羊入虎口嘛,于是她只能愁眉苦脸地思考起“花木兰计划”的可行性。 这时候刘小鹿也来了,眼泪汪汪地看着她,道:“小花儿,我爹他也要上战场,怎么办呢?” 魏小花瞅瞅她,没好气道:“你爹正值壮年,怕什么,我爹他都那么大年纪了” 说起来,虽然刘野柳和魏什长称兄道弟的,但是论年纪,刘野柳才三十出点头,比魏什长年轻了十几岁,按说他叫魏什长一声叔也不为过,只不过魏什长看他人,心中敬重一二,这才自降辈份,以平辈论交。 “可是魏大伯身强力壮,我爹他手无缚鸡之力”刘小鹿叹气,眉头紧锁,似乎愁得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参了军也不一定要上阵打仗呀,刘叔叔写得一笔好字,又装了一肚子的书,做个参谋也不错”魏小花随口应了一句,却忘了参谋是上辈子军队里的官职,这时候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叫法。 “参谋?”刘小鹿也同样不知道军队里的官职叫法,但是参谋这两个字极好理解,倒也听懂了,顿时转忧为喜“是呀,我爹那么有才啊,我去跟爹说去” 刘小鹿兴冲冲地走了,魏小花也没在意,她正为自己刚才那灵机一动而欢喜呢,是呀是呀,参了军也不一定要打仗嘛,自己有一手好厨艺,去当伙头军总要安全许多吧,看来“花木兰计划”还是大有可行的。不过还是要保险一点,万一当不上伙头军怎么办? 苦思冥想了许久,魏小花一拍大腿,又有主意了。打仗嘛,总要有伤员吧,有了伤员就得有军医吧,现在跑去学医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是她可以临时抱一抱荆大夫的大腿,学点包扎呀、配药呀啥的,到了军营里,给军医打个下手绝对是合格的。一支军队里面,缺啥也不能缺军医呀,肯定都跟大熊猫似的给保护起来,再安全不过。 还是老话说得好呀,技多不压身,魏小花越想越乐,就差没仰天大笑了,咱背诗不行,脑瓜子绝对是灵光的。 拿定了主意,魏小花就捧着新鲜出锅还冒着热气的药膳兴冲冲地去拍荆大夫的马屁了。若是换了别人,闻了这香气,怕是口水都流干了,荆大夫偏有股子老科研工作者的钻研精神,一边流着口水,一边拿筷子挑来挑去,辩认里面的药材,时不时还要跟魏小花讨论几句药材的作用,又或是指出哪种药材跟哪种药材不能一起放进去,轻的是药性互相抵消,严重的还会产生毒性,听得魏小花也大觉受益,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马上就见缝插针地表示想跟荆大夫学点外伤医治之术。 荆大夫嘿嘿地笑,一口一口把已经凉了的药膳吃进肚子里,偏就不搭魏小花这茬儿,急得魏小花抓耳挠腮,一天三趟地往荆大夫那里跑。 可是荆大夫这个老头儿别看整天笑嘻嘻地好说话,只在传授医术上,愣是一点口风都不松,魏小花也知道,这时候没有什么医学院,中医素来是师传徒,父传子,这老头儿对自己的绝活儿看得紧,是不会轻易传授给她这个既不是徒也不是子的外人的。 可魏小花也不是会轻易放弃的性子,虽然她平时有点马马虎虎嘻嘻哈哈,可在这事上,她也下足了工夫,宅女也不当了,整天围着荆大夫转。老头儿给人看病,她在旁边瞧着,老头儿带着徒弟上山踩药,她在后头跟着,老头儿给徒弟讲解医术,她蹲在墙角处听着,还不忘记笔记。 她这一记笔记,旁边林子里树可就遭了殃,几乎每棵树上都被她扒下一块树皮,因为没有纸呀,她只好扒树皮当纸,用烧焦的木碳当笔。 魏什长和刘氏因为征兵的事,正忙着做准备,也不理会魏小花天天往荆大夫那里跑,倒是准备着准备着,有一日,魏什长突然道:“小花儿的婚事,得在我走前定下来。” 穷山恶水出刁民 刘氏放下正在为魏什长缝制的护膝,道:“亏得夫君还惦记着这个,你这一去,也不知唉,是该为小花儿订一门亲事,不然只是急切间,去哪里寻一个合适的人选?” 子女婚事,父母做主,魏什长这次去了,也不知道回不回得来,便是侥兴能活着回来,也不知是三五年后还是十年后,魏小花的亲事自然不能拖到那时候,所以在魏什长走之前,把她的亲事订下来也是必要的。 魏什长却道:“我素来中意三牛这娃儿,你看如何?” 刘氏白了他一眼,恨恨道:“三牛虽好,到底不安分,虽说报了平安回来,但谁又知下次会不会是丧”说到这里,又觉话不好听,便住了嘴,只是神色间仍不太好看。 魏什长讪讪地摸摸后脑勺,仍是道:“三牛这娃儿福大命大,又得我真传,必不会有事,小花儿嫁他,我也放心。” 刘氏见他坚持,自不好再力抗到底,只是心下犹不甘心,道:“他若能在你走前归来,我自是愿的,若不能,天晓得几时方能归家,若只是三年五载便也罢了,若是十年不归,难道还要女儿等他十年?” 魏什长一听,这话也在理,自己女儿可等不了十年,只恨不知道李三牛现在身在何处,若让他知晓了,拎也把这混小子给拎回来。 于是魏什长让步了,心里虽然遗憾李三牛不能成为自己的半子,但到底还是女儿的终身幸福更重要,无论如何他都要为女儿挑个足以依靠的男人当丈夫,于是夫妻俩个第二天就开始把目光放到整个章路县里,看哪家的儿郎合适。 这个时候的章路县,忙着娶媳嫁女的人家多的是,基本上都是想在征兵前把事情给办了,最好在走的时候,新媳妇的肚子里就能怀上,这样就算万一自家儿郎沙场捐躯了,好歹也能给家中留下一点血脉。 便在这时候,李志高归来了,身后带着一群部曲,浩浩荡荡,足有上百号人。不过这些部曲可不是他的,即使定了品,李志高也还是个寒门子弟,是不能拥有部曲的,这些部曲有的来自晋陵顾氏,有的来自吴郡陈家,有的是潘丞郎派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保护那个性子怪异的顾先生。 只看顾先生坐在牛车上仍不安分,颠了一路,差点没把一身老骨头给颠散,口中抱怨道:“原来那竖子竟在此处生长,怪不得,怪不得穷山恶水出刁民” 一句话直接把魏小花给定性成刁民,李志高听了嘴角直抽筋,心中只道:那您还眼巴巴地追到这穷山恶水要收那竖子做徒弟? 想想顾先生死活要跟来的情景,李志高简直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当时吴郡多少高门望族的人来劝他留下,甚至吴郡陈家的家主都亲自上门再三拜请顾先生不要轻易涉险,北方局势混乱,此时前去,太过危险,晋陵顾氏甚至还派出一位长辈来喝令顾先生留下,结果呢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位顾先生简直把士族的脸都快丢尽了,这才脱身而出。李志高私下猜测,恐怕吴郡望族是怕顾先生再做出更丢人现眼的举动来,这才不得不放行的吧。 不过尽管如此,吴郡那些高门望族还是派了许多部曲跟随在顾先生身边保护,由此亦可见即使顾先生的脾气再怪异,举止再出格,却并不影响他在那些人心目中的地位。李志高也很高兴顾先生能跟在身边,虽然添了许多麻烦,但是也给他带来了许多好处。 安全了,这些部曲都是吴郡各大家族内的精锐,一个个不说以一挡百,挡十却是绰绰有余,路上哪个不开眼的盗匪敢找他们的麻烦。 二是李志高的学问也大有长进,顾先生虽然没有收他当弟子的意思,但是平日里的谈论,略略流露出些许见解,就已经足够李志高受用不尽了。 三是潘丞郎给了李志高一份聘书,聘他在吴县出任书评事,虽然只是个无品的小文吏,但是潘丞郎可是给足了优惠的,那就是李志高可以把家人一起接到吴县定居。当然,这个优惠条件其实不是给李志高的,而是给顾先生的,潘丞郎的意思,是要李志高把魏小花带到吴县去,魏小花来了,顾先生自然就会回到吴县里来。 想想顾先生带给自己的好处,李志高便有些于心不安,几次都想老老实实告诉顾先生,魏小花是个女孩子,但是一想到顾先生知道真相的后果,他倒不怕自己会丢了那个文吏的工作,只怕顾先生会迁怒到魏小花身上,只得又强忍住不说,想着等到了家,跟魏小花串了口风,就说花木懒在半路上病亡,把顾先生送走便是。 哪里料到,一进章路县,便听说了征兵的事,李志高当场脸色大变,拔腿就往家中跑。 “停住,停住休想给那竖子通风报信,跑了人我唯你是问” 顾先生在牛车上跳脚大叫,这“不通先生”之名也不是白叫的,一生沉浸在各家经典中的顾先生哪里懂得“征兵”这两个字对这些普通百姓的意义,李志高简直是恨不能长了翅膀马上就飞回家中去了,可顾先生还以为他是要给魏小花去通风报信,想着自己是来守株待兔哦不不,是瓮中捉鳖,怎么能那滑头小子再跑了呢。 眼见他越喊李志高就跑得越快,顾先生恼了,一拍在前面驾车的少年,道:“跟着,快快,莫让那臭小子通风报信” 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凭一人之力便拉住牛车之人,越恪的儿子,名叫越丰。这越丰得了顾先生的令,便应了一声,跳下牛车,迅速跟在了李志高的身后。 “回来回来,我是让你驾车跟笨比牛还笨”顾先生捶着牛车破口大骂。 越丰讪讪地转了回来,重新跳上牛车,等再把牛车赶起来,李志高早跑没了影儿,只把顾先生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 相见 且不说顾先生一行东打听西打听,差不多用了半个多时辰才终于打听清楚李家所在的方向,却说李志高跑,等到家的时候,连气都喘不过来了,扶着篱笆门便蹲下了。 正好赵家娘子坐在院子里洒麦喂鸡,乍见一人蹲在自家门口,顿时一惊,口中便喊起来:“大牛,大牛” 喊了两声,突然想起来,李大牛和公公一起去田里做活了,马上又转而喊起了“阿姑” 秦氏也在屋里缝护膝,是为李大牛缝的,这次征兵,他们李家出的肯定只有李大牛,原本缝制的工作应该是赵家娘子的活儿,只是她现在挺着肚子,秦氏怕她劳神伤了孩子,因此只肯她干点轻松不吃力的活儿。 这时听到赵家娘子的唤声,秦氏一惊,赶紧出来,道:“媳妇,啥事?” 赵家娘子以手掩面,不好意思地指指门口,道:“阿姑,不知是哪里来的狂汉子,蹲在咱家门口不走。” 秦氏一看,篱笆门口果然蹲着一个男子,顿时脸色一凝,她年轻时因长得貌美,受过不少骚扰,自是最恨这些不正经的男子,立时便走过去,喝道:“哪里来的狂汉子,快走快走,若不走,待我家男人归来,打断你的儿啊”却是话到一半,见那男子抬起头来,秦氏的骂语顿时一塞,化成了一句“儿啊”眼泪立时就下来了。李志高走时,只十一、二岁,如今已是十六岁了,模样儿身材都有变化,可是母子天性自有联系,秦氏一见之下,立时便认出是自己儿子。 李志高这时气也喘得差不多了,喉咙里咯吱了两下,终于发出音儿来,一下子扑腾跪在秦氏面前,眼泪也跟着流下来。 “娘亲,不孝儿二牛回来了。” 秦氏连忙扶他起来,李志高却硬是又磕了三个头,这才顺势站起,当年走时,他才到秦氏肩膀那么高,如今秦氏却是微微仰着脸看他了,眼见当年垂髻小儿,已长成玉树临风,秦氏的眼泪擦了几次,都还是止不住,忍不住一把抱住李志高,哽咽道:“可想死为娘了。” 母子俩抱头痛哭了一会儿,还是赵家娘子上前劝说,才终于止了泪。 “二牛,这是你大嫂,快快来拜见。” 李志高其实一早就已经看见了赵家娘子,只是先前他跑得太急,到了门口就站不住了,喉咙里更发不出声来,这时方才正正经经上前给赵家娘子拜了一个大礼。俗话说长嫂如母,所以李志高这个大礼拜得也不过分。 “二叔请起。” 赵家娘子面带羞色地受了他一礼,又还了一礼,偷偷打量了一下李志高,见他年不过十六七,却貌若处子,唇若涂丹,双颊犹带几分急跑后的红晕,实是再可爱不过的一个俊秀少年,顿时心下更羞,暗道:方才若是见了二叔的面容,我也不会将他当做狂汉了。转而又想:我家大牛与他同胞生,怎地长相天差地远,若大牛他有二叔一半的好看,我便心满意足了。 “娘,爹和大哥在田里吗?我去喊他们”李二牛不见父亲和兄长,心中焦急万分。 秦氏拉住他,道:“我的儿啊,你方还回,且再陪娘说说话。”转而又对赵家娘子道“媳妇,你去请魏小娘子帮忙跑一趟,喊你公公与夫君回来。” 她不提魏小花还好,一提魏小花,李志高马上一拍大腿,道:“糟了,我把顾先生给忘了” 一时间,竟踌躇起来,他到底是应该先与父母叙别情,还是赶紧去接顾先生,还是先跟魏小花串口风?心中思绪万千,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眼见赵家娘子就快踏入魏家的门了,李志高才拿定主意,嗖地一声追了过去。 “大嫂,大嫂,你回去坐着,我来请魏小娘子帮忙” 赵家娘子一怔,还没反应过来,李志高已经抢在她前面进了魏家的门。 “阿姑,二叔这是” 赵家娘子一脸疑惑地看向秦氏,却见秦氏若有所思,她也突然反应过来,心中暗道:难道二叔他也对魏小娘子有意思?想到这里,脸又一红,轻啐一声,便是有意思又如何,做得太过了,wrshu初一回家,便跑去看望魏小娘子,连父母都不顾了,若让人知道,还不得笑话咱家二叔。 不提这婆媳俩的小心思,却说李志高到了魏家,却没见着魏小花,只见到了刘氏。 刘氏也在做针线,见到了李志高,吓了一跳,举起剪刀便紧张道:“你是什么人,因何无故闯入我家?” 李志高虽心急火燎,却也知道自己冒失了,连忙行礼赔罪,道:“伯母,我是李二牛呀。” “二牛?”刘氏仔细打量几眼,终于从李志高的脸上看到幼时的影子,顿时松了一口气,嗔道“你这孩子,何时回来的,真是冒失,吓了伯母一跳。” 李志高连忙再次赔罪,然后才问道:“侄儿方才到家。魏小娘子可在家中,我有事要与她商量。” 刘氏听他问起魏小花,心中一动,眼见李志高温润如玉一般的模样,那人品风度是越瞧越爱,心中暗道:这几日正为小花儿的终身操心,二牛这娃儿却在这时正好归来,莫非是上天注定了这般姻缘? 因这样想着,不免有些发愣,李志高被瞧得脸色开始发红,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刘氏惊醒,方才笑道:“小花儿不在家中,这些日子她着了魔一般,说要做什么药膳,天天往荆大夫那里跑,想偷学荆大夫的医术呢,这孩子,长这么大,都快能嫁人了,还这般淘气,二牛,你即回来了,可愿代伯母好好管管她?” 这话里的意思太直白了,李志高听得脸色更是涨得通红,不敢应下,又不想拒绝,唯唯喏喏自己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话,然后便逃也似地告辞出来,直到走出魏家大门,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章路县中何时又有了一位荆大夫? 这时候再想去寻魏小花串话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秦氏已经把在田中干活的李老拐和李大牛都叫了回来,父子兄弟相见,自然又是一番激动,等好不容易叙完了,顾先生带着一大群部曲也浩浩荡荡地抵达李家,差点没把李家人给吓死,他们一辈子没出过章路县这个小地方,哪曾见过这么多佩剑带刀的精壮大汉。 于是李志高只得冒着冷汗解释了一番,好不容易把家人安抚下来,想把顾先生请进屋里坐,可顾先生偏不愿,跳着脚要李志高马上带他去找花木懒。 大冷的天,李志高身上的衣裳几乎快要让汗湿透了,他上哪儿给顾先生变个花木懒出来,偏偏正在这时候,魏小花拎着装药膳的瓦罐哼着小曲儿一摇三晃地回来了,手上还拿着根从荆大夫那里顺来的草药甩来甩去,一派的自得其乐。她老远看到李家门口围了许多人,心下好奇,不但没躲开,反而越跑越快,准备过来看热闹了。 李志高看着她从远渐近,眼前顿时一黑,再也没有力气跟顾先生较劲儿了,任由顾先生拎着他的脖子跟晃小鸡似的扯来扯去,只是不吱声。 傻子 顾先生被他这非暴力不抵抗的态度给气坏了,气哼哼地吼道:“说不说,不说不说老夫让人揍你了” 李志高怏怏地垂着脑袋,继续装死鸡。 李老拐眼见儿子受苦,心疼得不得了,有心想上前吼顾先生几句“别人的儿子你晃着不心疼是不是”可见顾先生身后那百来号佩剑执刀的精壮大汉,老头儿就跟自家儿子一样,也垂着脑袋装死鸡。 这时旁边有人道:“哟,这是仗势欺人呢就这么个态度,鹏飞小郎君自是打死也不说,这位先生,您有求于人,怎么着也得先给点好处呀” 顾先生一听,怒吼道:“什么仗势欺人,胡扯李小子,你只要说了,我给你讲解经义一篇五篇十篇还不说?那就十五篇,不能再多了罢了罢了,这瞧你也有些意思,我收你为弟子总成了吧” 李志高顿时精神一振,不装死鸡了,眼睛睁开来,光芒闪闪,可到顾先生身后站着的人,他又垂下脑袋,决定继续装死鸡。 “一言为定哦,食言的人要变大肥猪。”旁边那声音又起来。 “是食言而肥,语出左传,原句是‘食言多矣,能无肥乎?’什么大肥猪,真是胡咦?你你是” 顾先生老毛病犯了,一边纠正一边看向出言之人,这时候才发现身后多了一个俏生生的少女,那面容,那神气,那眼神转动时的古灵精怪,怎么越看越像花木懒那臭小子。 “顾先生是吧” 魏小花不怕他看,其实她离李家还有几十米远的时候,就已经看到顾先生了,当时心里就一咯噔,心道:坏了,怎么追到家来了?不过话说回来,魏小花还真不怕顾先生,对付这种老学究,比上辈子在大学里对付教授容易多了,毕竟那时候教授掌握着她的毕业大权,而顾先生哈哈,是咱捏着他的命门呢。 所以,魏小花就理所当然地趴在篱笆墙上看热闹,要不是见李志高被顾先生逼得太可怜了,她才不会出声呢。 “你、你、你”顾先生指着她,手指颤啊颤啊,胡子抖啊抖啊,就差没跳起来了。 “我、我、我”魏小花学着他的语气,嘿嘿一笑“您是来找我哥的吧,请屋里坐会儿,我喊我哥去。” 说着,她蹦蹦跳跳回家了,只留下发呆的顾先生和更呆的李志高面面相觑。 “她哥哥是谁?”顾先生愣愣地问道。 李志高懵懵地答:“不、不知,许是花表弟?” 安静了几息之后,顾先生突然暴跳如雷:“我顾少卿虽素有痴名,但也不是好耍的,李小子,我长得像傻子吗?像吗?” 李志高缩缩脖子,不敢说确实有些像,心里头却早已经是哭笑不得,魏小娘子此举,分明是掩耳盗铃,就凭她额上那块疤,谁见了会认不出她呀。 这时候魏小花已经跑回家中飞快地换了男装,又溜溜达达地出来,走到顾先生的面前,装模作样地作了一个揖,道:“花木懒拜见顾先生。” 装,你这个女娃儿还装,真当我跟傻子一样好骗是不是?顾先生怒极反笑,指着魏小花的鼻尖“哈哈”了两声,也顾不上戳穿她,只把这段日子憋在心口的那一句话从牙齿缝里给挤了出来。 “竖子,看今日你还往哪里跑!”说着,顾先生的右手大力一挥“来呀,把这竖子给我看好了。” 后面那百来个精壮部曲齐齐“吼”了一声,声势震天,直吓得李老拐手一抖,撑了大半辈子的拐杖就掉了地上,赵家娘子更是“哎哟”一声,捧着肚子蹲了下去,直把李大牛吓得一把抱住她,连声道:“娘子娘子,你怎么了?” 秦氏大惊失色,道:“莫不是动了胎气,大夫快请大夫” 李老拐连忙一拐一拐往外走,哪料到一看门口堵着那群部曲,马上又缩着脑袋退了回来,干脆就在原地转起了圈子,口中喃喃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出什么事了?” 魏家,刘氏被这声音一吓,做针线的时候那针尖不小心就刺了一下手,冒出一个不大不小的血珠儿。 隔壁的刘野柳正在挥毫写字,也被这声音吓得手一抖,好好一个大字顿时写糊了。 总之,眼下这场面是要多混乱就有多混乱,李志高整个人都傻了,也不知道是应该帮着去请大夫,还是先把魏小花给救下来。 还是魏小花胆子大,她本来就不怕顾先生,猫叫得再大声,它也变不成老虎,换成魏王来吼这么一声,说不定她还腿软一下。 当即便对顾先生横眉竖眼,道:“老匹夫,你凶什么凶?” 顾先生气得直瞪眼珠子:“竖子,你还敢骂我。” “看看你干的好事,骂你一声老匹夫还是轻的,让让,让让,好狗不挡道,我要去给大牛嫂请大夫。” 对这位顾先生,魏小花还真是不客气到底了。 顾先生不起来的赵家娘子,四个月的肚子虽然不算大,但也明显能看得出来了,顿时真有点心虚,刚才的气焰早就没了,让了两步,见魏小花抬脚往外跑,他又不甘心地跟在后面,走得一颠一颠的,嘴里还嘀嘀咕咕:“竖子,你就知道骂我” 有道是天生一物降一物,这顾先生也是任性惯了的,偏偏就碰上一个能拿捏他的魏小花,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孽,反正是把一干人等全看呆了眼。 李老拐颤颠颠地扯着李志高的衣袖,道:“二牛啊,这位顾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如此的” 李志高呆了半晌,方才安抚一家子,道:“放心吧,无事的,顾先生是好人,而且有魏小娘子在” 提到魏小花,他又叹气了,一个是老顽童,一个是小淘气,唉这以后的日子还不得热闹得让人头疼。 可喜可贺,因为顾先生和魏小花的这一闹,李志高暂时把征兵的事情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因此减少了不少烦恼,等他再想起来这件事,已经是几天之后了。 这几天,魏李两家都很忙,不忙别的,只忙着安顿顾先生带来的那一百来号部曲,吃啊住啊都是大问题,章路县内是有一间客栈,但太小,顶多一次性住进三四十人,一百来人根本就住不下,所以魏什长还得帮着建临时住所。 至于吃的,魏小花说了,咱不养吃白食的,也养不起,所以只能让他们自理了。好在这些人一个个都不缺钱,自理也就自理了,偶尔还上山弄点野味打牙祭。 李志高回来了,最高兴的人是刘小鹿,只是小丫头如今长大了,知道避嫌了,虽然心里想得要死要活的,偏不敢出来找他,李志高这几天又忙着安顿顾先生带来的那些人,也没顾得上去刘家拜访,直把刘小鹿急得吃饭不香,睡觉不安,偷偷摸摸溜到魏小花那里又扑了空。 婚事 魏小花自然是又跑到荆大夫哪里去了,只是这回**后面多了顾先生这个跟屁虫。自从顾先生来了以后,魏小花就一直作男装打扮,尽管已经知道魏小花是女儿身,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顾先生从来不说穿,依旧是一口一个“竖子”尤其是见魏小花削尖了脑袋要给荆大夫当学徒,顾先生就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是个贱役”他哼哼唧唧,摇头晃魏小花身前走来走去,口中吟来吟去。“东方生风,风生木,木生酸,酸生肝,肝生筋,筋生心在窍为目,在味为酸,在志为怒。怒伤肝,悲胜怒;风伤筋,燥胜风;酸伤筋,辛胜酸” 这是黄帝内经里的一段,见魏小花不为所动,而又来了一段伤寒论,顾先生遍阅各家经典,这医典自然也是有所涉猎,虽然不敢号称名医,但自认教魏小花是绰绰有余,而且他故意在荆大夫面前高声长吟,也显摆的意思。 一个乡下土大夫,也敢跟他顾长卿抢徒弟,哼哼,是骡子是马,先牵出来溜溜看。 “我说顾大叔,你整天游手好闲的,没事去溪边钓钓鱼,别老在我面前晃,你不累我还嫌你碍事。” 魏小花的怨气很大,偷学医术的计划在顾先生的干扰下,这两天她都没偷到什么,倒是荆大夫一看见顾先生就两眼直冒光,在顾先生显摆的时候,他恨不能赶紧把顾先生念的那些医典里的话全部抄录下来。 顾先生说荆大夫是乡下土大夫这话并不错,荆大夫的医术都是言传身教学来的,换句话说,他的医术也是师父教的,完代传一代,所有的医术都是凭经验总结传下来的,哪里看过什么医典,话说回来,他一个普通百姓,又上哪里找医典看去,那些医典大多都藏在那些高门望族的家中,等闲人是看不到的。 而顾先生呢,望闻问切,他没一样行的,可是仗着记忆力好,背起医典来,那是头头是道,一串溜接着一串溜。可以说,这些医典很大程度上,像一盏黑暗中的明灯,使荆大夫原本有许多医术上的疑问都找到了解决的方向。 有这么个原由在,荆大夫简直恨不得天天跟在顾先生的**后面转悠,把顾先生肚子里那些医典全部掏出来,整理成册,好好钻研一番,哪里还顾得上给人治病呀。所以直接导致了魏小花偷学不到东西,因此魏小花对顾先生的怨气,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大。要不是被魏什长训了一顿,要她敬老尊贤,她哪里会叫一声顾大叔,直接送上老匹夫三个字了。 顾先生闻言,脸色气得铁青,指着魏小花的鼻尖想骂,又觉得自己多半骂不过魏小花,在外人面前要是骂输了这小丫头片子,自己也忒没面子,指尖颤了半天后,才恨恨道:“竖子,竖子,你问道于盲,我看你何时能学通医术。” 说着,顾先生拂袖而去。 “顾先生哎呀,顾先生莫走啊,小老儿还有事请教”荆大夫呼叫着追过去,只留下魏小花在原地无可奈何地摸后脑勺。 这两天下来,魏小花当然已经知道顾先生理论功底深厚,看荆大夫那副跟闻了鱼腥的猫儿一样的表情就知道了,可问题是,她要学的不是理论,而是实际操作,准确的说是外伤紧急处理方法和药材的辨识,在这一点上,再来十个顾先生他也比不上荆大夫一个人呀。 “唉,为什么我想要拜的师父他不收我,不想拜的天天追着我跑啊”魏小花一副无奈状,怏怏地往家走。 荆大夫的两个学徒恰好听到她这番感叹,翻着白眼儿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 刚到家门口,冷不防刘小鹿从一旁冲出来,将魏小花硬生生拉进了自己的闺房中。 “小鹿儿,你干啥呢?” 看着刘小鹿鬼鬼祟祟地关上门,魏小花一脸莫名其妙。 “小花儿”刘小鹿扭扭捏捏,抓着衣角半天没说出话来。 这小儿女情状,魏小花一看就明白了,坏笑一声,道:“是想你的鹏飞小郎君了吧?” 刘小鹿的脸色一下子红成猴**,结结巴巴道:“谁、谁想他了我是想想他为什么不把琴送来” “哦是想琴呀”魏小花拍拍**,转身就走“你自己跟他要去就不成了。” “别小花儿你别走”刘小鹿当了真,连忙抓住魏小花的胳膊摇来摇去,伏在她肩膀上小声哀求“小花儿,哪儿有我自己去要的道理,许是这几日忙,他把这事给忘了,你去跟他提醒一声,好不好?” “要他亲自送来吗?”魏小花眨眨眼,如愿以偿地看到刘小鹿的脸又一次红得像猴**。 魏小花摇摇头,古代女子真是早熟呀,这就开始思春了,李志高那个爱说教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的,除了长得俊了点,字写得好看了点,说话斯文了点,做事果断了点,志向远大了点,前途明亮了点呃,她突然发现,李志高的优点也蛮多的,最关键的是还门当户对,难怪刘小鹿要一天到晚地念着他。 唉,如果那家伙不那么爱说教,那就更完美了。 魏小花感叹了片刻,往李家去了。刘小鹿的小心肝儿砰砰地跳了几下,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跟在她的身后。 李志高这会儿却不在家,魏小花坐在李家的院子里,陪着赵家娘子说了一会儿话,便回了自家,才一进门,却发现李志高居然跟魏什长坐在一起,不知道商量些什么。 魏小花对男人谈的事情没兴趣,正想避开,却不料魏什长对她招招手,道:“小花儿,你过来。”声音竟是少见的凝重。 “爹,什么事?” 感觉有点不妙,魏小花几步跳了过去,抱着魏什长的胳膊嘻嘻哈哈地撒娇,心思飞转,最近她也没干什么淘气的事,该不会她准备女扮男装替父从军的事被魏什长看出来了吧,不可能呀,她一直没有跟人提过,半点口风也没露,只不过悄悄藏了几件男装,又偷偷缝制了护腿护腕什么的而已,自家老爹不会这么敏感吧。 魏什长轻咳一声,道:“小花儿,你也长大了,终身大事也该考虑了咳原本,我和你娘还打算多留你几年,可是谁也料不到,这个时候居然又开始征兵”顿了一顿,魏什长瞅了一眼坐在下首处垂头不语的李志高“所以爹的意思是,小花儿,你心中可有中意的人,这事情在爹走前,必要为你办得妥妥贴贴才好。” 魏小花瞠目结舌,指着自己的鼻尖,惊叫道:“爹,女儿才十四岁呢。”结婚的事,再过十年谈还差不多。 魏什长噎了一下,道:“是早了点咳,这不是没办法吗?反正再有一年你就及笄了,先把亲事定下来,等及笄后再出嫁,这个也是可以的,只是那时候,爹不能亲手送你上轿” 说到这里,魏什长很是惆怅,捧在掌心里疼了十几年的女儿,到头来他居然不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生子。 不能嫁 “爹,女儿等你回来再嫁”魏小花眼睛一红,感动之余,又在心里偷偷补充了一句:应该是等我回来再嫁。 “这可不行”魏什长眼睛一瞪,他哪儿还有回来的日子,只怕是要马革裹尸了“小花儿,你心中若没有中意的人,那爹可要为你做主了。” “爹,我的亲事,我自己做主成不成?”魏小花赶紧为自己努力争取。 “胡闹,哪有女儿家自己做主的道理。”魏什长气哼哼地,又瞥了李志高一眼。 魏小花看得清楚,背上的寒毛突然一竖,自家老爹不会是要招李志高做女婿吧,这玩笑可开大了,虽然李志高什么都好,可只一点不好,就是爱说教,太迂腐,真要嫁给他,魏小花已经完全能想像得到自己以后的生活,铁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坐要端庄,吃要斯文,笑还不能露齿,虽然自己在天性上是个宅女,可是那样的生活也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魏小花开始对李志高挤眉动眼,臭小子,打哪儿来赶紧回哪儿去,不要在她家里赖着不走了。 可惜她忘了,打小起她跟李志高之间不存在着类似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关系,所以李志高不仅没看明白她的意思,反而开口叫了一声:“魏大伯” 魏什长马上就堆出一张笑脸看着李志高,两只粗糙的手掌更是情不自禁地搓来搓去,道:“牛哥儿,刚刚大伯跟你提的事,你的意思是?” 这表情,都不用解释,魏小花一下子就看出来了,感情自己回来之前,魏什长正跟李志高提这事儿呢。这下子,魏小花眼睛上方那两条眉毛更是几乎快要挤到一起去了,她拼命的暗示李志高,拒绝,拒绝,快拒绝。 “其实”李志高期期艾艾地道“小侄今日来,本就是想向魏大伯提亲” 什么?魏小花的眼珠子几乎都快瞪出来了,好你个李志高,原来你早就姑娘的主意了。 “此话当真?” 魏什长这回可真的是大喜过望,越看李志高越顺眼。以前还觉得这小子学不好拳脚功夫,怎么看都不如李三牛合他的心意,可是眼下这状况,章路县里还真挑不出比李志高条件更好的男子了。 李志高被魏小花的表情给噎了一下,然后才又继续道:“小侄此番归家,一是为报喜,二也是为迁居,只是到家方知有征兵之事,魏大伯年事已老,四郎又年幼,因此小侄与父亲商议过后,方才决定前来求娶魏小娘子,也好让魏大伯一家与小侄一家一同迁往吴郡,如此,方可避免征兵之祸。” “可避征兵之祸?”魏什长一怔,然后又双眼发光“当真?” “此征兵令乃魏国发出,潘丞郎已应允小侄一家可入晋国之籍,迁居之后,自可不再理会征兵令。”李志高耐心解释道。 “妻眷也可入籍?” 魏什长再三确认,直到李志高又一次点头,他才哈哈大笑起来,道:“天不亡我,牛哥儿,且受我一拜。” 李志高慌忙避让,连连道:“小侄不敢,魏大伯请起。” 魏小花早听愣在一边了,嫁还是不嫁,这是个问题。嫁给李志高,她早晚会被他的说教给烦死,可是不嫁的话,她这“花木兰”可就真的要当定了。 魏什长才不管女儿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只乐道:“既如此,便要选个黄道吉日,先下定哈哈哈,魏李两家世代扶持,如今更要成为姻亲,好太好了” “不好!”门外突然传出一声清亮的喊声,却是在外面听壁角的刘小鹿冲了进来。小姑娘双眼含泪,看着李志高,道:“你不能娶小花儿不能” 李志高愕然,怔了一下才犹疑道:“你是刘小娘子?” “二牛哥”刘小鹿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回来好些天了,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李志高有点窘,道:“这几日事忙,原是待忙好了便要过来拜望刘先生的。” 魏什长却对刘小鹿的行为十分不满,轻咳一声,道:“刘家侄女,牛哥儿要娶我家小花儿,你为何要阻挠?” 魏小花听了直翻白眼,自家老爹就是迟钝,看刘小鹿这模样就知道是为什么了嘛,要知道打小时候起,刘小鹿可就一直很喜欢李志高的。 刘小鹿垂下头,脸色微红,却怎么也说不出理由来。 魏什长哼哼了两声,也不为难她,只对魏小花道:“小花儿,你带刘家侄女到房里玩去,莫扰了我们谈正事。” 魏小花还没应声,刘小鹿却已是急得又道了一声:“不行。” 魏什长大怒,喝道:“刘家侄女,我魏李两家的事情,没得你一个外人插嘴,且归家去。” 刘小鹿被吓了一跳,抖了抖身体,一边掉眼泪一边却壮着胆子道:“小花儿不能嫁给二牛哥,她她已经许了人家了” 此言一出,无人不惊,李志高更是当场变了脸色。 “咳咳咳咳”魏小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愕然问道“我什么时候许了人家?”她知道刘小鹿对李志高有点那啥啥,但为了阻止婚事,也不用这么败坏自己的名声吧。 想到这里,魏小花很不满地瞪着刘小鹿,亏她们还是一起长大的玩伴,刘小鹿这么做太不够意思了。 魏什长更是怒极,道:“小花儿许过人家?我这做爹的不知道,反倒是你一个外人知道?” 这时候魏什长也知道刘小鹿是来搅局的了。 李志高听她反问,这才脸色微微好看了些,想问什么,但又觉得眼下自己不适宜开口,只得垂下眼帘,静静坐着,耳朵却竖得老高。 刘小鹿抹着眼泪,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才终于道:“小花儿,你那簪子分明是聘礼,你既收了人家的簪子,怎么能不认?” 簪子?魏小花一怔,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终于隐约想起来,这簪子似乎是那刘寄奴当聘礼才给她的,当然,她当时可没有答应,只不过刘寄奴跑得快,自己又贪这簪子精致,这才当宝贝一样收了起来。可是刘小鹿又是怎么知道的? 糊涂 “什么簪子?”魏什长一看魏小花的表情,便知确实有这么一支簪子,顿时心里那个气啊“小花儿,你给我说清楚。” 魏小花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魏什长这么生气的样子,赶紧跑到前面跪坐下来,一边讨好地给魏什长捶捶腿,一边道:“爹,你别生气,是有这么支簪子,可那不是什么聘礼,只是你送二牛去洛阳的那年,县里来了几个想打虎的,借住在李大叔家中,临走时,领头的那个因谢我为他们做了不少吃食,便送了我支簪子。” 魏什长神色稍霁,但仍是责备道:“怎可乱收男子之物算了,你那时也小,还不懂事,如今大了,可不能再如此” 这话他虽是对着魏小花说的,但眼睛却瞄着李志高,其实也是在为魏小花解释,小孩子嘛,那时候懂什么。 李志高心下稍定,正待说话,却不料刘小鹿在一旁又道:“不是谢礼,是聘礼,簪子上写得清楚,刘裕,名寄奴者,聘魏氏女。” “怎么可能?” 魏小花惊呼一声,把簪子从怀里掏出来,顺着簪尖一直看到簪尾,只见光滑一片,这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道:“我就说没有嘛,上面有字我还能看不到?” 说着,她把簪子递给魏什长,以证明自己没有说谎。 魏什长哪里认得几个字,但也见簪子上是无字的,于是便拿眼睛瞪刘小鹿,只觉得隔壁刘家这闺女忒不像话了。 “在、在翅膀上还有腹上是极小的字”刘小鹿颤着声音道。 魏什长再一看,果然有字,别的字他不认得,但那个“魏”字他却是认得的,顿时气得扬起手,却在堪堪要打到魏小花脸上的时候,又停了下来,一拳改捶在桌案上。 “小花儿,你你太糊涂了” 魏小花不相信,抢过簪子眯着眼睛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那几个字,顿时整张脸都绿了。这簪子她在手中把玩了好几年,都没看到上面有字,怎么一到刘小鹿手上,居然就她哪里知道,刘小鹿是喜爱这蝶恋花的精致,有一日打算照样子描到纸上做花样儿,这才发现了上面的字。魏小花私定终身的事,她本是不打算说的,要不是要不是李志高来求亲,她急得狠了,也不会就这么闯进来。 “爹,这不能算的”魏小花也急了,虽然她未必有那么喜欢李志高到非他不嫁的地步,但是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她可真就要替父从军了“我都不知道这是聘礼,更没有答应过那个刘寄奴,那家伙那家伙现在长什么样子我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可能嫁给他?” 魏什长唉声叹气,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竟急病乱投医,对李志高问道:“二牛,你看这事儿” 李志高脸色十分难看,盯着魏小花看了很久,只得无奈道:“魏小娘子,你可真是”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糊涂的人不是没见过,但糊涂到把自己的终身也搭进去的,天底下唯魏家小娘子也。 唉了一口气,他又道:“魏大伯,这事情如今你我都不能做主了,只能寻到那刘家郎,他若肯收回聘礼,那便好,否则” “这怎么可能,鬼才知道上哪里找他去。”魏小花惊跳起来,开什么玩笑,要是刘寄奴战死沙场了,她不是要守一辈子寡了? “你给我回房去。”魏什长见她一惊一乍的,更生气了,即使再疼这个宝贝女儿,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这个当爹的不仅失职,还失望得很,看来他平日是太过溺爱女儿了,缺了管教,才让女儿糊里糊涂的把终身大事给耽误了。 魏小花从没见魏什长对她大声过,知道自家老爹这回是气狠了,不敢再火上浇油,只得缩缩脑袋,委委屈屈地回房了。 临走时,还隐约听到李志高在安慰魏什长。 “魏大伯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你先不要着急,眼下离征兵结束还有十来天,咱们先尽力试试找到那个刘” 后面的话魏小花就没有再听到了,想想李志高没在这个时候再给魏什长添把火,她还是很高兴的,虽然迂了点,不过这个家伙还是心胸蛮宽阔的,要是换了别的男人,指不定就已经拂袖而去了吧,毕竟在求亲的时候暴出这种事,魏小花虽然难堪,但是李志高恐怕比她要更难堪百倍,传出去要被人笑死。李志高如今定了品,在这章路县里也算有身份的人了,是分外丢不起这个脸的。不过幸亏李志高今天只是来跟魏什长探口风的,并没有请媒人上门,事情应该不会被传出去,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想到这里,魏小花拿着簪子看来看去,有些气恼地想扔掉,但是又真的不舍得,她可就这一件首饰,还没往头上戴过一天,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刘氏得了消息,哭着进了房。 “我的儿啊你怎地如此糊涂呀” 得,又一个骂她糊涂的来了,魏小花头疼不已,瘪着嘴巴不吭声。她怎么了,不就是收了支簪子嘛,可恶,难怪说贪小便宜要吃大亏,这可是明摆在眼前的教训了。可是,下次要是有小便宜在她眼前,能贪的她还是要贪的,至于惹来的麻烦呃,还是要好好盘算一下。不能嫁李志高就要去参军,参军可能送命,可是嫁人要是没嫁好,那可就是一辈子的痛苦唔,这是个长痛还是短痛的选择题,到底要怎么选择才好呢? 且不说魏小花一边安抚刘氏一边盘算自己的小心思,却说李志高出了魏家,刘小鹿怯生生地跟在他**后面,一步挪一步。 李志高微微叹了一口气,找个四个无人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身道:“刘小娘子,你跟着我做什么?” 刘小鹿一慌,退了两步,嚅嚅了许久,才终于鼓足勇气,道:“二牛哥,你怪我吗?” 李志高一愕,道:“怪你什么?” 刘小鹿垂下眼帘,眼捷毛颤颤地抖着,轻声又道:“二牛哥,你真的很喜欢小花儿吗?” 李志高脸色一沉,道:“刘小娘子,你这是什么话来,我只当没听见,你速归家去。” 刘小鹿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悦,也知自己这话问得无礼,只是心中实在不甘,咬着唇瓣上前一步,逼近李志高,道:“二牛哥你既收了我的信,难道就不知我的心意?若如此,你为何要送我瑶琴?” 李志高顿足长叹,想解释那瑶琴是送给魏小花的,又恐伤了刘小鹿的脸面,良久,只得道:“你多心了,天色已昏,刘小娘子,你且归家,莫让刘先生着急了。” 说着,他便自顾转身离去,步履急促。 刘小鹿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眼泪突然就扑面而下。 赌气 待到家中,却见刘野柳和张氏坐在正堂中,似在商量什么,见到刘小鹿回来,刘野柳便收敛了脸色,哼了一声,道:“去哪里了,怎这么晚方才回来?” 刘小鹿赶紧低下头,大气不敢喘一下,只低声道:“女儿与小花儿玩了一会儿,不觉时间过得快,天色便晚了。” 张氏笑着来打圆场,道:“天还没黑呢,也不算晚,小鹿儿你来娘身边坐下,娘有话要问你。” 刘小鹿乖乖地在张氏身边跪坐下来。 “小鹿儿,你也长大了,爹娘准备为你说户人家” 却原来,刘野柳和张氏之前便在商量这事。刘家的情况,和魏家几乎差不多,不,应该是更差一点,刘家根本就没儿子,所以这服兵役的人,自然只能是刘野柳。同样是当爹的,刘野柳跟魏什长也有同样的心思,准备在走前把女儿的终身大事给定下来,只不过刘家跟魏家毕竟不同,以刘野柳的心气,是不可能让女儿嫁个农夫猎户的,所以在李志高没回来前,刘野柳一直挑不到满意的人选,如今李志高一回来,他的心思就落在了李志高的身上,原是要等李志高上门拜望的时候提一提的,谁料到李志高回来后一直忙得没工夫上门,因此刘野柳也只能等着,但心里既有了这想法,到底还是要和张氏把这事的。 张氏却对李志高是极满意的,虽说她以前有些嫌弃李志高的出身,但如今他定了品,自是今非昔比,配自家女儿半点不差,再加上她素知女儿一直念着李志高,因此这时便迫不及待地要告诉刘小鹿这个决定。 刘小鹿惊讶地睁大眼睛,怔了一会儿,非但不欢喜,反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这一哭,倒把张氏给吓着了,连忙掏出帕子一边给她抹泪,一边问道:“你这孩子,哭什么?” “二牛哥二牛哥他刚去向小花儿提亲了”刘小鹿抽泣着。 刘野柳愕然,张氏也是一惊,随即懊悔道:“悔不早做打算,竟让他魏家抢了先。” “可是小花儿早就许过人家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刘野柳都被她说糊涂了。 刘小鹿便抽抽泣泣着,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却在提到与李志高结亲之后可以免除兵祸时,刘家夫妇都是眼前一亮,彼此对望了一眼。 “好了,别哭哭啼啼,进屋去。”刘野柳突然喝斥了一声。 刘小鹿吓得哭声一顿,转身进了自己的闺房。隔了许久,张氏进房,将仍在哭泣的女儿抱在怀里,柔声道:“别哭了,娘和你爹已经商量好,明儿便上李家去提亲。” “真的?”刘小鹿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见张氏点头,她却又哭了起来“可是他不喜欢女儿,他心里念着小花儿,要不然,也不会先去魏家提亲。” “傻孩子,钻什么牛角尖,魏李两家世代交好,有免除兵役的机会,自然是先给魏家,打小起李家那小子便与你最好,难道大了他眼光反变差了吗?我的女儿,有哪点比不上隔壁那朵小花儿”张氏安慰了女儿几句,又用帕子替她抹干了眼泪“快别哭了,眼睛都哭丑了。” 不提张氏怎么安抚刘小鹿,却说顾先生当晚先得了消息,其实是李志高向他求助,想让顾先生派出几个部曲去找寻那刘寄奴的下落,自然是少不得要把事情说清楚的。 顾先生当场气得胡子直翘,闯进魏家将魏小花好骂了一通,口口声声:“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笨徒弟,真是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那口水沫子喷得魏小花都可以直接洗脸了,想反驳她还没认顾先生当师父也没找到机会插口。 魏小花难得理屈,缩着脑袋任他骂,一开始顾先生还是怒其不争,骂到最后,反把初衷给忘了,直把遇到魏小花以来所吃的每次瘪都全部发泄出来,简直是淋漓尽致,通体舒爽,就差没仰天大笑三声,高呼“快哉” 魏什长虽然把魏小花看做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可是这次魏小花做的事实在是糊涂透顶,一个不好,那可是连终身幸福都葬送了。当然,魏家也不是不可以中途悔婚另嫁,可是这样的行为实在太丢脸,那是会牵连到子子孙孙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的。所以顾先生骂得狠,魏什长也不拦着,只觉得是该让女儿受点教训,要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 可是魏小花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呀,这不是给那刘寄奴骗了嘛,你们不高兴,她还委屈呢,女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们当爹娘的不安慰就算了,还纵容外人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实在太过分了。 不能不说,魏小花还是有点小脾气的,这要是搁在前世,父母这样对她,她反而能接受,因为前世的父母素来就不关心她,可是这辈子的父母对她的疼爱是化在骨子里的,因此也就把她骨子里的一点小脾气给宠出来了,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只想着女儿受了委屈,当爹娘的就该出来给她摆平,就算要骂,那私底下骂几句就好了,哪有这样让她当众没脸的,尤其是她一向跟顾先生不对盘,被这么一骂,还不能反驳,尤其难堪。 算了,反正她就是要替父从军的,早走几天跟晚走几天没差,也省得再留下挨骂,于是当天夜里魏小花就偷了魏什长从衙门里领回来的服役文碟,包袱款款地从军去了。 要说魏小花也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盯上了,她一大早跑到衙门递上文碟,花木懒三个大字一报,人家负责登记的衙役就大笑着高呼一声“三百钱到手”然后二话不说派了两个人,挟着她上了马就直奔盛乐,吓得魏小花差点以为自己碰上了绑票,大哥大爷叫了许多声,才终于弄明白,原来自己是盛乐的大官指名道姓要的人。 想想盛乐有什么大官是她认识的,除了魏王还有谁?这时候魏小花知道自己被算计了也迟了,没得反悔,当然,她也没反悔,事情的发展比她想像得好得多,自己不用上前线了,到了盛乐就是魏王的专用御厨,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唯一不好的就是面子上有点尴尬,以前魏王几次留她她都不甩人家,现在是紧巴巴地贴上去,真够丢人的。 “爹,女儿替您从军去了,您就守着娘好好过日子吧,最好等女儿回来时,您和娘再给女儿添个弟弟。” 可以想见,当魏什长拿着这张留言条去找李志高的时候,老少二人的脸色会是多么的五彩缤纷。 这个时候魏什长已经顾不上生气了,急匆匆地去追魏小花,脑子里唯一的反应不是担忧,也不是愤怒,而是:自己这个女儿,任性程度跟李三牛那臭小子一模一样,果然是天生一对呀。 “魏大伯,小侄与你一道去。”李志高拎着衣摆在后面追,但他书生一个,哪里追得上魏什长,才跑了几步,就已经不见了魏什长的背影。 再见 惴惴不安地等了两柱香的时间,魏什长终于回来了。 “迟了,迟了小花儿已经被快马送到盛乐去了”魏什长的表情有些呆滞,显然脑子反应比较迟钝,一时间想不明白自家女儿为什么会受到这种特殊对待,按说新兵入伍,都要先训练两个月才对。 李志高反应比较迅速,根本就不追究魏小花为什么会被送到盛乐去,忙问道:“什么时候走的?” 魏什长猛地醒过神来,恍然道:“才走了不过半个多时辰,现在追还可是,快马” 他原想说现在追还来得及,可是忽又想到魏小花是被快马送走的,就靠两条腿,是不可能追上的。 “小侄去向顾先生借马。”李志高转身就跑。 “是了,顾先生那里有马,我怎么没想起来呢?”魏什长一拍大腿,几步就跑到李志高前头去了。 顾先生才刚起床,头发没梳,散在脑后,有点狂士的味道,只不过行为看上去很幼稚,他正指着一只鸡破口大骂,李志高来的时候,正听他口中道:“因何喔喔长鸣,搅人清梦乎?” 这要是让魏小花瞧见了,估计又要骂他鸡同鸭讲了,老大一个人了,还整天这么不着调,不是训老鼠,就是骂鸡,游手好闲,无所事事,顶着个士族的身份,半点不通人情世故总之,凡此种种,都是魏小花一见着顾先生就想骂的理由,虽说顾先生似乎自有其骄傲的地方,但是她对顾先生,总有某种恨其不争的心态在内,好吧,事实是,她就是看不得这种老天真的男人。 “什么,参军?”等李志高和魏什长说明来意,顾先生的怪脾气就犯了,拍着大腿极其兴奋“好好好,不愧是我看中的徒弟,想人所不想,为人所不为,异想天开,胆大包天” 魏什长当场就黑了脸,李志高亦是哭笑不得。 “哎呀,我还没教她兵法呢,如何能上阵?速速追之”顾先生的思维方式绝对是跳跃性的。 魏什长的脸色由黑转青。 总之,马是借到了,还借一赠一,顾先生信誓旦旦追上魏小花,一定要授上兵法十三篇,以免这个徒弟坠了他顾长卿的名头,他的徒弟,怎么着也得混个将军出来吧。 兴奋过头了,顾先生似乎是忘了,魏小花是个女的,或者说,从一开始,在他的眼里,魏小花是男是女都不重要,反正都是他徒弟嘛。而且上了战场,生死攸关,魏小花那竖子总不能再拒绝跟他学东西了吧。 就在一行人前脚离开章路县,那边刘野柳也准备停当,特地找了章路县里最好的媒婆,上李家提亲了。 魏小花当然知道自己留书参军,肯定会给家里带来多少震惊与担忧,但她没有想到魏什长会追过来。其实她本该想到的,魏什长爱女心切,怎么会让女儿去代替自己参军,军营中是个什么样子,魏什长再清楚不过,穿上军装是兵,脱下军装是匪,万一魏小花的女儿身被发现,会是什么下场,他不用想都能猜出来,所以魏什长是一定会追过来的。 可是魏小花却没有想到这一点,毕竟她印象中的军营,是那个有着严格纪律的现代军营,印象好着呢,加上她认为魏什长不会揭破她女儿身的事,不管怎么说,她女扮男装参军,也是有罪的,魏什长总不会把女儿推上军法台吧,所以她猜到了父母的担忧,却没有猜到结果。 魏什长追来了,李志高追来了,就连顾先生也带着他那一群部曲追来了,可惜他们到底晚了一步,魏小花已经进入盛乐,再一次见到了魏王。 与前两次见到的那个总是一身盔甲、威风凛凛的魏王不同,此时的魏王身着常服,因天气日渐寒冷,外衣上面还罩了一件狼皮袄,少了几分威武冷酷,却多了几分野性不羁。 “小民拜见将军咳,拜见大王。”魏小花有点怏怏的,马上赶了好几天的路,她**都快颠肿了,人也没休息得好,估计脸上的黑眼圈都可以跟国宝比一比了,这时也没心思拨弄自己的小算盘,只想先躺下好好睡一觉。 “花木懒哈哈哈花木懒”魏王一见她,猛地大笑起来,然后抬高下巴,居高临下地望着跪的魏小花“汉家小子,你还是来了。” 魏小花撇撇嘴,她还不想来呢,可是不来行吗?违抗征兵令,那是要杀头的,她以前累死累活的是为了什么?还不就是想求个安稳的活法。 魏王的目光绕着她转了几圈,摇摇头:“太瘦弱了,某身边不留无能之辈,许你休养一日,后日起,随某亲卫一起习武练操。” 魏小花:“”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带着对魏王深重的怨念,魏小花被人带到一间小屋里。小屋偏于魏宫的一角,离魏王的寝宫不算太远,隔壁就是魏王口中的亲卫们的住所,魏小花从门口经过的时候,鼻中闻到一股怪味,像极了上辈子在大学里偶尔从男生宿舍门口经过时闻到的味道,而且更浓十倍,差点没把她熏晕过去。 好在自己分到的小屋位置比较偏一点,而且还处在上风口,门一关就闻不到什么味儿了。屋里还算干净,魏小花只把床铺了一下,就瘫在上面再也不想动弹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魏小花是被外面阵阵嘈杂的声响给吵醒的,没睡饱就被吵醒,她心情大坏,抱着被子蒙住头,可是还是挡不住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响。 魏小花气极,猛地睁开眼睛坐在起来骂道:“吵死人了啦,半夜三更睡个觉也啊——” 窗外火光跳跃不停,照得屋里一片红,把她吓得好大一跳,以为着了火,赶紧从床上爬下来,正准备拎着自己的小包袱逃之夭夭,突然窗户一开,一个人影翻着窗子跳了进来。 “谁” 魏小花下意识地惊叫了一声,便被那人一跃扑倒,她后脑勺直撞,满眼金星乱转,嘴巴更是被捂得严严实实。 “出声就杀了你。” 一个稚气中带着几分凶狠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魏小花瞪圆了眼睛,这声音很耳熟,是刘屈孑?这小家伙没死? “唔唔唔”魏小花惊喜之下,便想叫他一声,不料嘴巴被捂得太紧,结果只发出了支吾声。 发誓 刘屈孑眼中凶光大胜,他这时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面,加上屋里黑暗,一时间也没有认出魏小花来,只觉得被自己制住的这个人太不听话,是个麻烦,当下便动了杀念,捂住嘴巴的手往下一移,到了脖颈上,正要用力一扭,却听到身下那人大叫了一声“牛郎啊”原来魏小花感觉到刘屈孑的手到了自己脖子上,知道他动了杀念,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想表明自己的身份,希望刘屈孑能顾念着往日的情分放自己一马,可是脑子里一糊涂,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叫出“牛郎”两个字来。 “你你织女?”刘屈孑怔了一下,突然松手,但仍是牢牢压制着她,并没有起身。 魏小花透过一口气来,只觉得心脏跳得厉害,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她才又气又急道:“亏你还记得牛郎织女,差点让你害死呀刘屈孑,你这个坏蛋,还不起来,你快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了。” 刘屈孑却没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你是女的?” “什么咳”魏小花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愣了一下神才猛然发觉,刘屈孑用来压制自己的另一只手一直就按在她的右胸上,那位置不偏不倚,她顿时恼差成怒,拳打脚踢“刘屈孑,小流氓,还不松手。” 刘屈孑尴尬地收回手,将魏小花从地上扶了起来,可她不领情,恶狠狠地拍开他的手,抱着自己的胸部横眉怒目:“臭小子,我明明用布条裹紧了,你是怎么摸出来的?” 刘屈孑脸蛋一红,怎么也料不到她居然还有胆子问个究竟,明明是个汉女,性子竟比匈奴胡女更大胆,嚅嚅了一会儿才道:“软的。” 魏小花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却已经明白过来,就算是她把胸口缠得再平,那也变不成男人的胸肌,不出来,可是一摸就摸出来了。想到这里,她越发觉得觉得羞愧难当,竟然让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子给吃了豆腐,真是丢脸。 “喂,外面是怎么回事?”不好意思再在这件事上纠缠,她转移了话题。 刘屈孑这时脸色一凝,犹豫了片刻,才道:“是我的人,声东击西,助我出逃。” 他说得简单,魏小花联想了一下,大致也猜了出来,大概是刘屈孑的人来救他,混进来故意让人发现以吸引注意,好方便刘屈孑混水摸鱼偷偷逃出来。 “刘屈孑,你被抓回来后就一直被关在魏宫内吗?” 她挺好奇,刘屈孑到底是什么身份,魏王花了大力气把他抓回来,既不杀,也不放,就这么关着,是什么意思呀? 刘屈孑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把脸一扭,道:“我不叫刘屈孑。” “啊?” “刘屈孑是拓跋小狗为了羞辱我而起的名字,我的本名叫勃勃。” “噗”魏小花脱口笑出声来,见刘屈孑怒目而视,她连忙摇手解释“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拓跋小狗,是魏王吗?他说他叫元翼,怎么你叫他拓跋小狗?还有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叫刘屈孑呢?这个名字明明是在羞辱你嘛,你干嘛还要用他起的名字?” 刘屈孑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趴在窗口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形,觉得现在还不是离开的好时机,魏小花这间屋子位置偏僻,正好能藏身一段时间,便开口满足了她的好奇心,道:“元翼是拓跋小狗给自己起的汉名,他灭我匈奴三部,杀我父母兄弟,留下我一条性命不过是想利用我收拢匈奴残部,我岂能如他所愿,哼当日我若是不接受刘屈孑这个名字,他又岂能容我活到今日” 魏小花怔了一下,摸摸他的手背,道:“至少你还活着以后我就叫你勃勃,这个名字很好啊,野心勃勃,你从这里逃出去以后,一定能干成大事业。”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话算不算安慰,虽然知道这是乱世,但是魏小花毕竟没亲眼见过家破人亡的惨景,这时见刘屈孑哦不,是勃勃,这么小年纪就已经经历了家破人亡,还要在仇人手下挣扎救活命,她心里就沉甸甸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刘勃勃心里好受一些。 刘勃勃看着她,黑暗中眼神却炯炯发亮。 “是,我一定重振匈奴三部,我要在大草原上筑起一座大城,让我匈奴各部族都可以安居,这座城的墙要又高又厚,固若金汤,永远护佑我匈奴百姓,我要以此城为基业,灭魏,灭秦,灭燕,灭晋一统万邦,成就万世不灭之宏图,是了,这城就叫统万城,你说好不好?” 魏小花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不要在我面前说灭这个灭那个,我讨厌战乱,要不是魏王那个拓跋小狗要打战,发什么征兵令,我现在还在家里享福呢,怎么会被逼到这个鬼地方来。” 刘勃勃摸着后脑勺,撇着嘴角道:“你不喜欢听,我不说就是。你既不喜欢待在这里,便与我一起逃走吧。” “少出馊主意,我跑了,他还不找我的爹娘出气,再说了,跟着你去逃命,还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半路上,还不如留在这里安全。”魏小花抱怨着。 刘勃勃目光一闪,但想到自己此去,确实前途未测,生死未卜,便也没有坚持要带她走,只是突然道:“上回你讲的牛郎与织女的故事,后来如何了?” 魏小花不料他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才道:“上回讲到哪里?哦对了,是王母娘娘划了一道天河,将牛郎与织女阻在两岸,后来呀有一种叫喜鹊的鸟儿看他们夫妻可怜,便在每年的七月七日飞到天河之上,摸起一座鹊桥,让他们见上一面” “总还起了。”刘勃勃望着她,面上虽透着几分欢欣,心中却暗暗道:那牛郎忒不成事,若换做我,便杀尽所见一切活物,以血肉填河筑桥,抢回织女,何至于一年只见相会一日。只是她不爱听打打杀杀的事,我只在心中想,不告诉她便是。 “是呀,有情人终成眷属嘛,山高水长,艰难万险,什么都阻不住的。”魏小花不知他心中所想,觉得刘勃勃还能为牛郎和织女在一起而欢欣,可见骨子里还是个重情重义的,没有被仇恨给扭曲成一个变态。 刘勃勃望了望窗外,火光已经减弱了许多,嘈杂声也渐渐移向远处,知道是走的时候了,他看看魏小花,颇有些不舍,但一想国仇家恨,便又硬下了心肠。 “我要走了”他从怀中抽出一把锋利匕首,在指尖一刺,任由鲜血滴在脚下“我刘勃勃发誓,此番逃得性命,他日我必攻灭魏国,杀拓跋小狗,带你回统万城,如违此誓,教我伟业难成,抱憾终生。” 魏小花被他的举动吓住,惊叫一声道:“好端端的你发什么誓,发誓就发誓,割手指做什么。” 放水吧 她忙从自己的包袱里翻出一件干净内衣,待要撕开来为他包扎,可是一抬头,却只见窗叶摇晃,刘勃勃已经走得无影无踪。 “跑慢些不行呀,至少也先包扎一下”魏小花抱怨半句,想想不对,叹了一口气“还是跑快些吧,千万别再被抓回来,但愿你这次好运。” 替刘勃勃担忧了一会儿,魏小花才发现后脑勺隐隐作痛,伸手一摸,肿了个大包,当即就让她苦下脸来。这刘勃勃真是个灾星,上次相遇,害她被魏王给逮了回来,差点没丢了性命,这次相遇,后脑勺着地肿个包,也不知道会不会得脑震荡啊。 正想着,外面突然又响起嘈杂声,听上前比之前更混乱,火把的光亮也迅速增多,魏小花顿时吃了一惊,难道刘勃勃被发现了? 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打开房门,对着外面探头探脑,便正见一队魏王亲卫提着火把从前面冲过去,耳中隐约还听到“在那儿快追”之类的话语。 真的被发现了呀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虽然个子很高大,但刘勃勃毕竟还只是个少年,年纪比她还小一岁的,可恶的魏王对他这样穷追猛打,真是太过份了。 想到这里,魏小花突然义愤填膺起来,几步跑过去,正巧又有一队亲卫经过,领头的她还认识,正是当初站在魏王身后的那名侍卫,便张口大叫:“这位大哥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个黑影过去了” 她指着与刘勃勃离去时相反的方向。 那侍卫盯着她看了几眼,一挥手,队伍一分为二,其中一队迅速向着她所指的方向跑去。 “外面很乱,不要瞎跑。” 扔下一句话,那侍卫便带着剩下的人走了。 魏小花被他盯着看了几眼,只觉得背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顿时什么勇气也没了,乖乖地缩回屋里,开始后悔自己的一时冲动,但愿别惹祸才好,她双手合什,开始念阿弥佗佛。 念着念着,她就歪在床上又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她又见到了那个满头包包的老和尚,一看到老和尚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跳上跳下地骂道:“老和尚,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嫉妒我头上没有包包,所以故意在我头上打个包出来?” 做梦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她已经不记得后脑勺上的包包是刘勃勃害的,只到老和尚头上的包包,她下意识地就认为自己头上的包包是老和尚给弄出来的。 老和尚没搭理她,嘴里嗡嗡的一直在念经,念得魏小花头晕脑胀,恨不得在老和尚脑袋上再敲几个包包出来。 “别念了,老和尚,不,是老祖宗,活佛啊”魏小花受不了了,开始求饶。 老和尚停止了念经,望了她一眼,长长一声叹息:“女施主仍未悟,尚需磨砺。” 魏小花一听,脸都绿了,如逢大敌的看着他,道:“我都成花木兰了,还磨砺?老和尚你就饶了我吧,再磨下去,我连命都没了,佛祖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朽木”老和尚叹气“我佛有传人于现世,女施主且寻之,自有一段机缘。” “啊?”魏小花正要问清楚,不料老和尚手一挥,眼前白光大胜“别啊,至少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可惜已经迟了,她已醒了,一睁眼只见天色大亮,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正射在她眼睛上,怪不得在梦里觉得白光大胜呢。 梦里的一切还记得清楚,魏小花一脑门子的问号,这到底只是个梦,还是那老和尚真的又跑过来点化她了? 正在发呆中,她的肚子里咕噜叫了两声,这才觉得好饿啊!哪里有饭吃啊,为什么还没有人来送饭啊? 抱着肚子叫唤了半天,魏小花才猛地醒悟,她不就是来给魏王当厨子的吗?要吃什么,当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想到这里,她马好衣裳,梳头洗脸,然后跑出去找厨房。 外面很平静,似乎昨夜的混乱也只是她的一场梦,只是后脑勺上的包包还在提醒她,那并不是一场梦。刘勃勃应该顺利逃走了吧,她这样希望着,却没有勇气去找人打听结果。在亲卫们的院子外徘徊了一阵,魏小花终于鼓足勇气,捏着鼻子准备进去找人打听厨房的所在。 这时正好有人从里面出来,让她大大松了一口气,真好,不用进去了,她实在是怕了那味儿,离门十米远都能闻得到,让人无法忍受啊。 “哟,是你这汉家小子呀,怎么站在这儿?”那人见了魏小花,便打了一声招呼。魏小花定睛一看,又是认识的,那人可不就是当初把她和刘勃勃一起逮回来的那个头目,当时她跟这个头目一路共骑,也算熟悉了。 “这位头目大哥,我在找厨房呢,可是”她点头哈腰,挺为难的四下打量“昨夜里出了事,我也不敢到处乱跑,正想向头目大哥请教呢。” 那头目哼了一声,道:“几个胆大包天的贼人,已经被抓住杀了,不过你初来乍到,不乱跑是对的,不然被当奸细杀了也不冤枉。走吧,我带你去认厨房的门儿。” 魏小花一惊,想到刘勃勃不知被抓住没有,又不敢表露出来,只得拜谢了一下,不料那头目领着她走了几步,却又回头大笑道:“上回你弄的那个什么锅,味道着实不错。” 感情还是想着吃呀,怪不得这么好说话呢,魏小花在肚子里嘀咕了几句,点头哈腰道:“头目大哥喜欢吃,改日我再弄。” 那头目大乐,伸手在魏小花肩上用力一拍:“爽快,别叫我头目大哥,我叫库莫儿,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你报我的名字就是。” 魏小花被他一拍,几乎栽倒到地上去,只觉得半个身子又疼又麻,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 库莫儿扶了她一把,然后摇头道:“汉家小子,你太弱了,这要是上了战场,敌人就是站着不动让你砍,你都砍不动。大王说了,从明日起,你要跟我等亲卫一起训练,你放心,我亲自教你,不会放水的,一定把你练成像我一样强壮的男子汉。” “”魏小花顿时泪流满面,大哥你还是放水吧,我不介意的,真的。 “花木懒,你怎么还在这里,大王等你很久了。”这时一个声音从斜里插过来。 魏小花闻声望去,原来又是昨日夜里见到的那个侍卫,不禁有些发怔,魏王有传唤她吗? 不平衡 “乙弗大人,这汉家小子不认得路,我正要领他去厨房呢”库莫儿大概是惦记着魏小花的吃食,迎上前去解释了一句。 侍卫名叫侯乙弗,闻言便冷冷哼了一声,道:“还不快去,大王今日宴客,让你捡拿手的菜做上几道,做好了有赏,做差了哼哼!”这是裸的威胁,魏小花憋了一肚子气,但也不敢向他撒出来,说她欺软怕硬也好,对于手里握着刀子的人,她只能敬而远之,不然被捅了她也只能自认倒霉,要说报复,了不起也就是在肚子里暗暗发狠:看我不在你的吃食里吐口水。 说是这么说,不过这么恶心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最多也就是撒点巴豆,唔前提是她如果能弄得到的话。 “什么,小花儿被送进王宫了?” 顾先生手下的那些部曲还真有些本事,到了盛乐以后,只用了一天的工夫,就打听到了魏小花的下落。当知道魏小花被送进王宫之后,魏什长整个人都傻了,这还让他怎么把女儿救回来,就凭他们几个,连王宫的大门都进不去。 “魏小娘子为何能入宫?”李志高一脸疑惑,琢磨不透。 魏什长一脸萎糜之色,简要的把遇到魏王的事情说了一遍,只听得李志高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魏小花竟然还有这番奇遇。 “罢了,魏王喜爱小花儿的手艺,应不会有性命之忧。”魏什长思前想后,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李志高这时却忧心冲冲,道:“魏王可知魏小娘子是女儿身?”万一暴露了那是欺君之罪,就怕就怕 “好了好了既是入宫,反倒好办了”顾先生却在一边哈哈大笑“保在我身上,不过十天半月,便把人给要出来。”言毕,脸色又一垮“可惜我一肚子兵法呀,无人可继。” 魏什长和李志高都瞠目结舌,望着顾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好。 最后还是李志高上前一揖到底,闷闷地问道:“不知先生有何妙法能救出魏小娘子?” 顾先生撇撇嘴唇,想着自己没办法教出一个将军徒弟出来,便郁郁不乐,挥着手道:“什么妙法,不过是往卢氏、崔氏两家走一趟罢了,拉下我这张老脸,请卢太守、崔长史出面讨人,这点面子,那胡人总得给的。” “大妙。”魏什长惊喜莫名“如此便有劳顾先生了。” 原来魏境之内有四大士族,卢、王、崔、郑四姓,皆为本地豪强,魏王入主中原后,便一直试图拉拢这四家,以稳定魏境,四姓之中,唯卢氏、崔氏与晋陵顾氏素来交好,虽说一处北方,一处南方,但历来便有通姻之好,所以顾先生才信心满满,只要请出卢氏、崔氏的人出面,向魏王讨个厨子不是大事,没有意外的话多半是能成的,那魏王虽说年轻气盛,但行事颇为老成,总不至于为这点小事而拂了两大士族的脸面。 想通了这一点,魏什长和李志高都是大喜,忧心稍减,只是不好催促顾先生,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顾先生这时却拿乔起来,抬抬下巴,鼻孔朝天道:“可惜我一肚子学问呀,无人可继。” 李志高一口气没顺上来,差点憋死,心中只暗笑:也不知魏小娘子如何便入了顾先生的眼,非要收她当徒弟不可。转头一看魏什长仍旧懵懂,似是不解顾先生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他忙附耳过去,悄悄地解释了一句,魏什长这才恍然大悟。 “顾先生,待小女平安归来,我必教她侍奉先生于朝暮。” 说这话时,魏什长也是哭笑不得,一个女孩子,学什么学问呀,但见顾先生如此坚持,他也无可奈何,只冲顾先生这样为女儿出力,怎么也是要报答的。 顾先生这才满意地哼哼几声,对着手下的部曲高呼一声:“备车。” 魏小花这时候并不知道宫外有人正为救自己出去而努力,她正嘴里叼个干馒头,一边吃一边手脚不停地给魏王做菜呢,宫里材料多,她弄了四个冷盘八个热盘,等要送上去的时候才发现有点不对。 什么不对? 桌子不对。她忘了,这可不是在家里,一桌小方案摆上,一家人围着小案四周坐在一起吃饭,魏王宴客,那是一个人面前摆一张桌案,每张桌案上都得摆同样的几道菜。赶紧吧,拿小盘子来分装,为这,她还得鼓足勇气,跑去找侯乙弗打听有几位客人。 侯乙弗目光怪怪地盯着她看了好久,才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魏小花顿时气闷,他这是什么眼神呀,她知道这个问题应该在做菜前问清楚,但她又不是专业厨子,这不是忘了吗?不过只有一位客人,这让她又松了一口气,菜做得多,绝对够分了,只是那只叫化鸡不好分,总不能魏王面前摆半只,客人面前摆半只吧,于是干脆就搁下了,回头拿去讨好库莫儿,让他在训练的时候多给自己放些水。 菜分好了,来了几个胡女把菜都端走,魏小花原想带着那只叫化鸡去找库莫儿,却被侯乙弗叫住,将她带到宴厅之外,让她候着。 站在宴厅外面,这时节天气越来越寒冷,西北风呼呼地吹着,吹得她手脚冰冷,刮得脸上皮肤阵阵干疼,魏小花一肚子怨气,觉得魏王真不是个东西,自己在里面烤着炉火,吃香的,喝辣的,宴请的还是个美人儿,根本就不管外面有人在吹西北风。 站在魏小花这个角度,看不到坐在正中央的魏王,却正好能看到那位客人。那是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的鲜卑少女,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袄,难得不显得臃肿,反而衬出胡女独有的矫健身材,魏小花看看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的身材,便有些自卑,没办法,谁让她没有皮袄穿,这时候连个棉衣也没有,要御寒就只能一层一层的往身上套衣服。 更让她眼红的是那鲜卑少女头上戴的珠冠,上面嵌着九颗明晃晃的珍珠,最大的一颗足有鸽蛋大小,旁边八颗小一点的也如蚕豆一般大。嫉妒,魏小花瞪着眼珠子,心里那个不平衡呀,她才收了一根普通的木簪子就惹出大祸来,人家头上戴了那么值钱的珠冠,怎么就不招事呢? 啪!正在魏小花嫉妒得眼红的时候,背上突然挨了一鞭子,好在衣服穿得厚实,倒也不觉得疼,只是吓了她一跳,恼怒地回头,正对侯乙弗那对像刀子一样的眼,她顿时蔫了,也不敢找他算帐,老老实实垂下头站在宴厅外装石像。 “慕容小姐是魏国未来的王后,有人敢对她不敬,挖眼割舌充作奴隶。”侯乙弗在她身后冷冷地道。 “是是,多谢大人提点。” 魏小花一边应着,一边又往旁边闪了闪,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看,只从门缝里偷看,这时才注意到鲜卑少女长得也极其漂亮,跟魏王般配得很。 郎才女貌啊,魏小花又嫉妒了,自己要嫁个人怎么就惹出这么多风波呢。 喝酒 一顿饭刚刚开吃,魏王就把魏小花叫了进去,让她给那位慕容小姐介绍菜式。魏小花精神一振,未来的王后呀,现在讨好着总不会错的,马上就屁颠颠的进去,手舞足蹈地介绍起来。 慕容小姐见她说话间眉飞色舞,禁不住一笑,有点明眸皓齿的鲜妍之色,对魏王道:“拓跋大哥,你哪里寻来这般能说会道的厨子?” 魏王手里拿着只青铜酒樽,正有一口没一口地饮着,闻言淡淡道:“治下之民,何需寻来。” 魏小花顿时翻起了白眼,是呀是呀,是她自己贴上来的,要不是你弄出一道可恶的征兵令,请她她都不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她翻白眼了,魏王冷冷地一眼瞥来,魏小花顿时全身发毛,再次感觉有杀气,马上就低头垂目,一副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模样。 伴君如伴虎她默念着这句千古名言,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装好孙子,她还想活着回去见爹娘抱弟弟呢。 “这菜的味道确实好。”慕容小姐尝了几口菜,十分喜欢,又对魏王道“拓跋大哥,这厨子我喜欢,让我带回家去好不好?” 魏小花又想翻白眼了,她是人,不是货物,哪能转来让去的。奈何形势比人强,她虽然没敢再抬头乱看乱动,但是总觉得身上的寒毛时不时就竖一下,好像魏王的眼神时不时在她身样,怎么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出异议。发生了昨夜的那事,她估计魏王的心情应该很不好才对。 “这事再说。”魏王果然兴致不高,面对美人也半点不讲情分,随口敷衍了一句,就低头喝起酒来。 慕容小姐脸色微微僵了一下,转而又笑道:“拓跋大哥,我吃饱了,你陪我出去走走。” 魏王这次没说什么,起身命人撤了酒菜,带着慕容小姐便走了。魏小花看见自己辛苦做的菜根本就没动多少,心里直骂浪费,手脚却不慢,偷偷端了两盘,一溜烟地去厨房寻那只叫化鸡去了。 才出宴厅门,便见魏王和那慕容小姐还没有走远,似乎感应到什么的,魏王突然回头望了一眼,正见魏小花躲躲闪闪端着两盘菜出来,顿时眼神一凛。魏小花身上寒毛一竖,下意识地把菜往身后一藏,直起身体,抬头望天,一副我什么都没干的无辜样。 魏王见她动作滑稽,因穿得臃肿,那两只手怎么也背不到后面去,顿时莞然,因刘勃勃逃走而狂燥郁闷的心情也似转好一些,懒得再计较她偷菜的行为,只作没瞧见。 那侯乙弗时刻注意着魏王的一举一动,这时见魏王不计较,他不由得在心中暗骂一声:好运的汉家小子,也不知哪里就讨了大王的欢心,费尽心思弄了来,还这般宠着。忽又觉那汉家小子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的,他又心中一凛,莫非大王他转而又看看慕容小姐明艳动人的模样,不知强过那汉家小子多少,顿时又觉是自己多心了。 厨房里的那只叫化鸡已经不见了踪影,不知道被谁顺手摸了去,让魏小花生了好一阵闷气,只觉得这魏王宫跟电视里演的清宫戏没半点相似的地方,清宫戏里,谁敢在御膳房里偷吃给皇帝做的菜呀。幸亏刚才自己又偷端了两盘菜出来,不然拿什么讨好库莫儿去。不过绕了一圈,她没找到库莫儿,只好将两盘菜放进自己的屋子,直到傍晚时分,才看到库莫儿领着一队亲卫巡视回来。 “库莫儿大哥”魏小花躲在树后招手。 库莫儿回头一看,挥挥手让那队亲卫走了,然后跑过来笑道:“汉家小子,有什么事?” 魏小花嘻嘻一笑,道:“我给大哥留了两盘菜在屋里。” 库莫儿大喜,又在她肩上用力一拍,道:“好小子,够意思,等我去寻一坛酒来,今晚上正好我轮休,咱们喝个痛快。” 说着便走了,只留下魏小花哀怨无比地揉着肩,肿了,这回她两个肩膀肯定都肿起来了,明天要跟着操练,她能受得了吗?不行,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说服库莫儿给她放水,不然她肯定要被。 过了半刻,库莫儿果然抱了一小坛酒兴冲冲地进了她的屋子,魏小花早已经把桌椅摆好,这胡人的用具就是不同于她在家中所用的,更接近后来的桌椅,可以坐着,不用跪在榻榻米上。 “库莫儿大哥,明天起,我就要靠你多照顾了,来,我敬你一杯呃,一碗。” 胡人喝酒用碗不用杯,以库莫儿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像魏王那样奢侈地用酒樽,那大碗看得魏小花面色发苦,她穿越以来,可没喝过酒,就算是上辈子,也就喝过一点啤酒,还是掺了雪碧的,这一碗下去,她会不会直接倒下呀。 “放心,我不会放水的”库莫儿哈哈大笑,一碗饮尽。 “别啊,我这就是想请大哥你多放点水呢”魏小花脸色更苦了,陪着喝了一口,刚进喉咙就给呛了出来,嗓子眼里被酒烧得火辣辣的疼。“咳咳这酒怎么这么烧?” “哈哈哈哈”库莫儿看得大乐“你们汉家的酒温吞吞的,喝着特没劲儿,来来,多喝几口,喝着喝着你就习惯了。” 魏小花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打死也不肯喝了。 “库莫儿大哥,明儿我还要跟你一起操练呢,要是喝伤了身体,就起不来了。”她寻了个借口搪塞。 “嗨,男子汉大丈夫,就得大口喝酒大块吃肉,你小子身子弱,就得多操练,这酒也得先练练,喝,不喝就是瞧不起我库莫儿” 魏小花傻眼,这都什么人呀,有这么不讲道理的吗?一想到以后的操练还得靠着库莫儿,这时候千万不能得罪他,只得又端起碗,小口抿了一点。 “得大口喝”库莫儿很不满意。 “库莫儿大哥,你得容我先适应这酒的冲劲儿,不然又得呛出来了”魏小花苦笑着求饶。 库莫儿见她被酒冲得眼泪都快出来,哈哈大笑,这一乐呵倒也没有再逼她,就看着魏小花小口小口地抿着,把一碗酒抿去了小半碗,那动作简直比宫里的胡女还斯文秀气,尤其是被酒气冲上来以后,面颊上就泛起了红晕,惹得人极想捏上一把。 “你们汉人啊,就是娘儿们多”库莫儿是个直肠子性子,想到就摸到,果然在魏小花脸上捏了一把。 被、被发现了?魏小花吓了一大跳,差点一**坐到地上去,哪里还顾得上自己被揩了油。 “看看,这皮肤简直比咱们宫里的胡女还细嫩难怪你们汉人守不住江山,对了,上回去逮刘家那头小狼崽儿,还看到你们汉人的男人往脸上涂粉,那脸白得真恶心,我说汉家小子,你可别学那样子,不然我喷你一脸” 原来是说娘娘腔呀,魏小花擦了擦冷汗,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口有人冷冷一哼,两人同时转头看去,顿时大惊立起。 “拜见大王。”库莫儿反应快,马上就行礼。 放肆 魏小花也想学着库莫儿行礼,可是她从没喝过这么多这么烈的酒,酒劲儿泛上来了,又刚经了一吓,正腿软呢,刚站起来就一**坐了回去,看看魏王的脸色很不对,黑得跟乌云似的,她又赶紧顺着椅子滑下地,跪那儿了。 魏王慢慢踱进了屋,在魏小花面前顿了一下,就一**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了。 “你们汉人都爱做贼吗?” 这语气听上去十分寒碜人,魏小花一听就恼了,脱口道:“大王,这是节俭,古人云:一饭一食,当思来之不易,不过是你吃剩下的菜,倒掉多浪费啊。”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壮人胆,她心里愤愤不平,胆子就大了许多,只道又没偷你的,不过是捡你吃剩下的菜拿了两盘来,至于用贼这个字眼来形容吗?真正偷了叫化鸡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也不知道这个魏王今天犯什么毛病,先前见了她拿菜怎么不说,这会儿还专门跑她这儿来找后帐来了,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嘛。 魏王被她顶了一句,听着似乎还有教训他的意思,脸色更沉,重重哼了一声,道:“偷就是偷,你还有理?来人,拖下去打。” 一个“打”字入耳,魏小花顿时蔫了,可怜巴巴地望着魏王,那眼神儿里就剩下害怕了,被酒气冲得红扑扑的脸蛋也微微发白,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没招来魏王的怜惜,倒是让库莫儿不忍了,心道:也不是多大的事,大王如何就对这汉家小子不依不饶,当即便道:“大王,这汉家小子体弱,如何禁得打,且他初入宫中,不懂规矩,还请大王从轻发落。” 他不求情还好,一求情倒让魏王更怒,一巴掌拍在桌上,直接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酒菜洒了一地。 “他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 魏王冷冷一句,让库莫儿一哆嗦,低下头道:“小人知罪,甘愿领罚。” “五十鞭,你可心服?”魏王又道。 库莫儿一拍胸脯,飞快地脱下上身的衣服,大声道:“小人愿领一百鞭罚,但请大王饶这汉家小子一回。”他自恃身强体壮,挨鞭子不过躺几天就没事了,可这汉家小子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怕是一鞭子也挨不起,再者,汉家小子偷菜,也是请他吃的,如今受罚,他自要一力承担。 魏小花顿时感激万分地望着他,这位库莫儿大哥是好人呀,上回她被逮的时候就瞧出来了。 “好好,你倒义气。”魏王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圈,见魏小花居然眼泪汪汪地看着库莫儿,气又不打一处来“侯乙弗,你都听到了,还不把库莫儿带下去打。” 侯乙弗就在屋外,早前魏王喊拖那汉家小子下去打的时候,他没进来,跟在魏王身边久了,真话假话他还是听得出来的,这时候再听魏王的语气,心里顿时一咯噔,这是要真打了。赶紧进来,将库莫儿**去,眼睛却不经意地狠狠瞪了魏小花一眼,暗道:这汉家小子真是个祸水,才来两日,就有人为他挨打。 魏小花感动得不得了,倒是想站出来吼一声“我愿意受罚”可是一想到挨鞭子是要脱下上身衣服的,她就泄了气,打几下没事,反正死不了人,可是这衣服一脱,可就真会死人的。心里明明对库莫儿过意不去,但怎么也提不起勇气挺身而出,只能在心中暗暗道:库莫儿大哥,你放心,回头我一定多熬药膳给你补身子,大补特补,不补得你生龙活虎,我就不叫魏小花。 库莫儿被拖走,魏王脸色还是那么难看,瞥了魏小花一眼,道:“汉人个个都是无义气的。” 魏小花翻了白眼,不理会他,她是想讲义气呢,可是没那个资本讲呀。 魏王见她不答话,更是怒火中烧,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然后重重放下,喝道:“还跪着做什么,给某斟酒。” 魏小花抬头一看,得,自己喝剩下的半碗酒,全进魏王肚子里了,忍不住又在心里犯嘀咕,却不敢说出来,扶着桌脚勉强起身,拿起酒坛子,正要给他满上,哪里知道酒劲儿犯了,一时间头重脚轻,眼前三个魏王在乱晃,她没站稳,连人带酒坛子一起扑倒在魏王怀里,那酒液从坛口流出,弄得魏王身上湿了一大块。 “啊”魏小花又吓倒了,扔了酒坛,连忙伸手在魏王身上拂来拂去,但那酒液已经渗进衣服里,哪里拂得干净。 “放肆!”魏王似是怒极,一把捏住她的手,简直似要把她的手腕捏断似的,疼得魏小花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饶命啊,大王,我给您洗,一定把衣服洗干净” 魏小花后悔了,她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怎么每次碰上魏王都跟倒霉催似的,不是被吓,就是被刁难,今儿还差点被打,现在说不定连命也要没有了,想着想着便悲从中来,爹啊,娘啊,女儿还能活着见到你们吗? “哭什么哭,汉人要是都似你这般没用,某不出三年便能一统天下。” 魏王只觉得被魏小花的手拂过的地方,又是冰冷又是炙热,冰冷的是酒液,炙热的却不知是什么,他猛地甩开魏小花的手,怒吼了一句,站起身咚咚地走了。 魏小花扶着自己的手,傻愣愣地看着魏王离去的背影,他就这么放过她了?这个可恶的鲜卑人有这么好心? 片刻后,她疼得龇牙咧嘴,手腕已经红肿了一圈,上面清晰的指印看上去十分恐怖。狗屁的好心,真要好心,应该派人给她送药才对。忍着疼,魏小花把屋里收拾干净,正准备到外面打点水将满屋子酒气都冲散,却见几个人抬着被打得鲜血淋淋的库莫儿从前面经过,库莫儿神智还清醒,见了她,咧嘴冲她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笑什么笑,不知道疼呀!” 魏小花跺着脚,想了想,还是溜到了厨房,给库莫儿烙了两块饼,然后捏着鼻子进了那臭气熏天的院子。 处罚 有两个亲卫正在库莫儿的房间里,一个用清水给他擦洗伤口,一个给他上药,看见魏小花进来,那两个亲卫都有些不满,用充满敌意的目光盯着她,结果被库莫儿各拍了一巴掌。 “哈哈,不要吓坏了汉家小子,他胆儿小呢咦,好香啊,你又给我做吃的了?” 这一动,牵到了伤口,虽然库莫儿是在笑,可是龇牙咧嘴的,那笑容实在谈不上好看。 魏小花被两个亲卫虎视眈眈地盯着,有点不自在,加上酒劲儿还没有完全消去,头重脚轻的感觉十分难受,也想早点回房间休息,于是只得干笑一声,将饼放在桌上,道:“是我害你受罚,做不了什么,只能烙两个过来,你饿了吃。” 库莫儿一眼瞅见她手腕上肿了一圈,吃惊道:“手怎么了?我这里有跌打药,过来抹上,不然等明天就难看了。” 魏小花怎么敢在这里多待,那两亲卫已经是一副她再不走就要赶她走的表情了,连忙摇摇手,道:“不用不用,我屋里有药,那个我先去上药了,你多休息” 说着,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侯乙弗就来了,站在门口冷冷瞪着她,道:“大王命你收拾东西,明日一早前往军营。” “嘎?” 魏小花莫名所以,到了第二天,她才终于弄明白,原来自己被发配到狼头营里当伙头军了。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她对魏王的怨念更深重了,就知道这个小气的男人肯定没那么容易放过她,不就是洒了点酒在他身上嘛,居然这么报复她,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进了军营以后,魏小花才知道,原来魏王宫里的那座亲卫小院,其实是天堂,真的,那里臭味跟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哪里是什么印象中那个绿色的、干净的仿佛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一样的军营,根本就是垃圾收购站,还兼特大号的露天茅坑,随处可见的破烂堆得到处都是,破鞋子,破马蹬,破烂皮袄,破刀破枪,只要是没用的或者是用坏了的东西,就这么随地乱扔,空气里还夹杂着屎尿的味道,可见这些鲜卑兵还有随地大小便的爱好,唯一干净点的地方,就是军营前方那一片平整的土地,据说那是每天操练的校场。 不过仅仅一夜之后,魏小花才知道自己错了,没有比那校场更脏的地方了,每天都有鲜卑骑兵在场上操练,往往到操练结束,校场上留下的都是一堆堆的马粪,她之前看到的干净校场,是因为所有的马粪都被伙头军们搬到了大灶附近。 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一定老老实实蹲在魏王宫里干好厨娘这份有前途的工作。魏小花这么想的时候,她正泪流满面地蹲在大灶前面生火,她的眼泪不是因为伤心自己的倒霉命运而流,而是被马粪冒出来的烟给熏的,那味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马粪当柴烧啊,魏小花眼泪更凶猛了。不过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把她一张脸蛋给熏得连她娘都认不出她来,全身都泛着臭气,都没人愿意靠近她,女儿身的秘密似乎不用担心被人给识破了。 几个老兵勾肩搭背的过来,就在离大灶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一解裤腰带,然后哗这次魏小花是捂着鼻子真的泪流满面了,又不是没有茅坑,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的事,为什么要在厨房附近拉屎撒尿,这些鲜卑人真的是一点卫生都不讲呀,还懒得很,等他们走了又得自己提水去冲干净。 如此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魏小花发狠,她一定要把魏王那个混蛋揍得连他妈都不认得他。 “啊啾” 魏王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眉间拧成一个川字。谁在骂他? “大王,小心天寒。”侯乙弗命人取了一件披风来,给魏王披上。 魏王摸了摸肚子,感觉有点饿,禁不住便想起某个人来。 侯乙弗机灵,忙道:“灶上有烤好的羊腿,大王可要用点?” “不用了。”魏王又拧起眉“那汉家小子走了多久?” 侯乙弗舌尖打了个结,想了一下才道:“有十日了。” “才十天。”魏王眉头拧得更深,日子太短,不够给那小子一个教训。想想自己那日的反应,他心里就觉得别扭,若是女人便罢了,偏那小子是个男子。 “是不是要让他回来?”侯乙弗小心翼翼地问,虽然觉得魏王太宠那汉家小子,不过那小子在时,魏王的食欲就明显比平时好,考虑到魏王的身体,侯乙弗还是提出这个建议。 “再等等。”似乎觉得身上被拂过的地方又有些燥热起来,这感觉太奇怪,非常不舒服,魏王狠下心,一挥手否绝了侯乙弗的提议,等这种别扭感觉消失了再让那小子回来。 于是魏小花还得继续在那个垃圾收购站兼特大号露天茅坑里苦熬日子。 而此时,在离盛乐大约二百里的华池郡,崔长史府。 “长史大人。”一名仆役匆匆走入大堂,将一份名刺送了上来。 崔长史接过名刺,一看之下,惊诧之余又哈哈大笑,将名刺递给旁边坐着的好友,亦是华池名士许安道,道:“安道兄,你且谁来了。” “不通先生?”许安道一看,亦是惊诧“何时那顾长卿亦通礼数了?莫非不通先生从此要改为通通先生乎?” 崔长史不禁捧腹大笑,道:“记得十年前,那顾长卿骑着头驴便往那卢家闯,直把卢畏那厮吓得还以为家中遭匪,后来卢畏气不过,与顾长卿辩论,却又一败涂地,敬服之余,亦无可奈何,只得雅量一笑,不再计较,从此不通先生之名名扬天下,哈哈哈如今上我崔门,竟还先遣人送来名刺,真乃天幸,他这般知礼,我倒不好失礼了。” 而问那仆役顾长卿在何处。 仆役忙答道:“据送来名刺之人所言,顾先生已在城外十里,须臾便至华池。” “安道兄,可愿随我出城相迎?”崔长史长身而起。 那许安道笑道:“久闻不通先生之名,未曾一见,蒙崔长史不弃,理当随行。” 于崔长史令人备车,又邀了城中几位名士及官吏,一起出城相迎,可谓是给足了顾先生面子。至于顾先生他嘛咳咳,要不通先生突然变得通人情晓世故那是不可能的,否则魏小花也不会逮一回就骂他一回,这功劳都在李志高的身上,他跟在顾先生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自然知道顾先生是个什么德性,心想自己等人此行是来有求于人的,礼数上一定要做足,这样见了面才好开口,所以便以顾先生弟子的身份,派人用快马先送去了名刺。 只是此时一行人哪里知道,就在他们奔波着准备求人的时候,可怜的魏小花同志已经是身陷水深火热中了。 悍匪李三牛 之所以水深火热,是因为狼头营大军突然从驻地开拔了,至于是要干什么,属于最高军事机密,魏小花一个小小的伙头军是不可能知道的,她只知道自己得扛着一只差不多可以让一个成年人躺进去睡觉的大锅跟着一起急行军,幸运的是,狼头营是骑兵,所以就算只是个伙头军,她也分到了一匹马,不然只凭这一只大锅就能压死她,不幸的是,她还没学会骑马。 只有在死到临头的时候,人的潜力才会最大限度的被开发出来,用具体的事实来说,魏小花同学在从马上摔了两回之后,就迅速的掌握了骑马的基本能力。在此,她要感谢马背上的那只大锅,如果不是两次都正好摔进锅里,估计她此时已经断手断脚断脖子了。其实,她要感谢伟大的黑头大哥,他就是将魏小花领时军营并把烧马粪这个光荣的工作交给她的那位伙头军小队长,是黑头大哥手把手教会了她骑马,并盛赞她天生就是块骑马的料。 说起来,这个叫黑头的伙头军,也是个汉人,估计是那些胡人认为汉人做的东西好吃,伙头营里有七成的人都是汉人。从魏小花进军营的那天起,黑头就一直对魏小花很照顾,除了因为魏小花也是汉人之外,大概也因为她是侯乙弗亲自送来的。 趋炎附势,人之常情,在黑头那算不上灵光的脑袋里,一根筋地认定,被侯乙弗亲自送来的魏小花,肯定是什么大人物家的公子,跑过来体验军情的。所以他才将伙头营里最轻松的工作——烧马粪派给了魏小花。烧马粪多好啊,这活儿又不累人,大冷天的整天蹲在大灶前面还能取暖,味道虽然不太好闻,但是跟别的活儿比起来,绝对是又轻松又舒服。 要是魏小花知道黑头是抱着这个想法,估计她会拿马粪把他砸成粪人,她宁可冷水洗菜把手都冻成萝卜干,也不要整天被马粪冒出来的烟和臭气熏死。 急行军差不多半个月后,狼头营在一处山包上驻扎下来,行军布阵什么的,魏小花不懂,她只想躺在帐篷里好好休息。谁知道刚躺下去,就听到旁边几个伙头军在那里聊天打屁。 “喂,知道咱们狼头营是来做什么的吗?” “切,都跑到这黑龙山了,猜都猜出来了,不就是为了山上那几股马贼吗。” “不懂了吧,你说咱们狼头营为什么要来清剿马贼,区区几股马贼,也配让狼头营出手。” “那是为什么?” “哈,大王一定是要打燕国了,这黑龙山是粮草必经之地,不把那几股马贼给清了,回头咱们打得正厉害的时候,让马贼把粮草给抢了,可就大不妙了。” “胡扯吧你,什么马贼敢抢咱们的粮草。” “我胡扯,嘿嘿,你不知道,去年狼尾营出兵的时候,就是在这黑龙山,被一股马贼给抢了粮草,差点没打败战,大王严令附近州县的守军围剿,都失败了,这才派了咱们狼头营精锐来。对了,听说最厉害的那股马贼是新来的,头领叫什么李三牛,人高马大的,据说一顿饭能吃下一整头羊,本事大着,一来就把黑龙山原来的几股马贼给压服了。前段日子,我听勃骨儿将军身边的侍卫聊天时说,大王对此人极有兴趣,爱其勇猛,称之为悍牛,想要招抚他” 魏小花听到这里,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差点没噎死。她没听错吧,李三牛?李家那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不可能,一定是同名同姓。 虽然她断定黑龙山的这个李三牛是同名同姓,但是还是禁不住百抓挠心,什么困意都被挠飞了,只想着万一万一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三牛呢? 想到这里,魏小花整张脸都黑了,这要是让爹知道,还不生生扒了那小子的皮,魏什长教李三牛功夫,而且引为得意弟子,可不是为了让这小子来当马贼的。 不行,这件事自己一定要确认一下,眼下大军压境,如果真是李三牛,只怕跑都跑不掉了,魏小花虽然对这些鲜卑骑兵意见很大,但是这些天在校边上等着捡马粪的时候,她也亲眼见到了鲜卑骑兵的强大,区区几股马贼,是绝对挡不住的。 怎么办呢? 魏小花翻来覆去,想得都快胃抽筋了,只觉得自己应该偷偷溜到山上去见一见李三牛,可是转念一想,万一此李三牛不是彼李三牛,那她不是送羊入虎口嘛。 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其实伙头军都已经睡下了,魏小花怕吵了他们,也只能闭着眼睛装睡。半夜起了风,刮得十分厉害,吹得帐篷哗哗地响,猛然间魏小花眼前一亮,有办法了,她可以借风向山上传递消息。 这风向来自西北,正好黑龙山位于东南方向,这么大的风,她随便扔个布条出去,都能吹到半山腰,唔,可以多扔一点,只要有一个布条被李三牛看见,嘿嘿,这不就联系上了吗?布条上当然要写字,不过不能让别人看懂,就用李三牛独有的字体好了,李三牛那,除了他自己和魏平安那小子,谁也认不出来。她是写不出那样的字,可是模仿她会呀。 想到就马上干起来,时间紧迫,谁知道明天夜里还刮不刮这么大的风。借着帐篷里取暖用的炉火,魏小花赶紧撕了一件衣服,弄出近百根布条,每根不过两指长,一寸粗细,用烧出来的炭灰在每根布条上都写上李三牛当初离家出走时留下的那句话“等我骑着大马回来”落款处却画了一朵小花儿。 开始十几根布条上都模仿得不太像,被魏小花扔在炉火烧了,后面写熟了,便越写越像,写完后,魏小花仔细检察了一遍,确认这种字体绝对没有别人能看得懂之后,才偷偷跑到帐篷外,将所有的布条往空中一扬,呼啦一阵风便吹得无影无踪。 如果山上的真是李三牛,千万要看到啊。魏小花祈祷着。 谁敢一战 一天,二天,三天一连半个月,魏小花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回信,但是却看到军营里果然派了人进山,不日就出了山,隔几天又进山,来来回回跑了四五次,看这情形,想来那日听伙头军们说的不错,魏王这次派了狼头营来,主要目的不是剿灭,而是招抚,顿时放了一大半心,看来这仗一时半会儿是打不起来了。 谁知道又隔了几天便有消息传来,狼头营派出去的招抚使者第六次进山时被山上的马贼给扣压住了,驻地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人人警戒,似乎是谈判谈崩了,随时有攻打上山的可能。 魏小花急得整天坐立不安,山上一直没有信息传出来,也不知道是李三牛根本就没看到她扔出去的布条,还是山上那个李三牛压根就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想来想去,她觉得前者与后者的可能性几乎差不多,毕竟黑龙山那么大,她扔出去的布条再多,吹到山里面,也很难让人注意到,便是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也未必会拿去给李三牛看。 偏偏她又实在怕死得很,怎么也没有胆子偷偷跑上山去一探究竟,只能每天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倒让黑头误会了。 “花小兄弟,是担心打起来吧,放心,狼头营里都是精锐,打打马贼不在话下,再说咱们是伙头军,不用上阵,安全得很。” 魏小花一脸黑线,她知道伙头军很安全,可是她担心的是别的呀,想来想去,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黑头道:“黑头大哥,要是这山上有你认识的人,该怎么办呀?” 黑头一怔,摸摸后脑勺道:“我有认识的人在山上吗?我可从来不认识马贼呀。” 魏小花叹气,一根筋就是一根筋,找他问办法那是白搭。 不过黑头摸了一会儿后脑勺,像是想起来什么,又笑道:“若是我有认识的人是马贼这便好了,我去劝他投降,接受大王招抚,如此便能立下军功,得赏不算,还能升一等,哈哈,将来衣锦荣归” 魏小花顿时目瞪口呆,这样也行?她开始盘算如果山上的真是李三牛,那她能劝得动这傻小子吗?唔不知道劝降一个马贼首领,这样的军功够不够让她卸甲归田呀? 想到这里,魏小花心思大动,可是转念一想,天晓得山上那个李三牛是哪个李三牛,自己又没胆子上山,也只能白想罢了。于是又大为泄气,觉得自己还是在军里苦熬日子算了,安全至上嘛。至于山上那个李三牛她咬着牙拧了眉头想了许久,终于决定等夜里起风的时候,再撕一件衣服写了字扔出去,李三牛李三牛不管山上那个李三牛到底是不是他,她就这么几件衣裳,撕一件少一件,以后别让她逮到,不然不让他赔个十件八件的,绝不罢休。 反正她能做的就这么多了,臭小子自求多福吧。 结果,当天晚上,魏小花就得自求多福了。因为黑龙山上的马贼居然来袭营了,大概是想来烧粮草的,一进驻地就直往伙头营这边闯,遇着帐篷就放火。这日夜里正好起了风,魏小花又偷偷摸摸起来撕衣服,正撕得起劲,突然发现外面火光大盛,喊杀声一片,吓得她连忙把撕好的衣服全扔进了炉火里,才扔进去,别的伙头军便被吵醒,一个个套上衣服抄家伙,出了帐篷。 黑头见魏小花脸色发白,便对她道:“花小兄弟,你跟在我后面,放心,我会保护你的安全。” 魏小花这时候哪里还有主意,见有人主动保护她,便立时紧跟在黑头的身后。 “把这烧火棍拿着,别怕,有马贼冲过来就打。” 魏小花看看那烧火棍,脸又白了几分,这么短的棍子,伸出去打谁呢,还没打着人呢,只怕对方的刀子长枪就已经先落到她身上了吧。 不管了,先拿着,有个东西防身,总比空着两只手好。 拿到了烧火棍,魏小花突然有点恍惚,记忆中,以前那个真正的魏小花,似乎就是被这样一根棍子给击倒了的吧。突然之间,她觉得这棍子有点不详,下意识地想甩开,可是眼下这情形,撕杀声贯耳,这烧火棍可是她目前唯一的防身武器。 就这么一愣神间,黑头便不见了,跟着一群伙头军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魏小花大惊,忍不住呼喊起来:“黑头大哥黑头大哥” 才叫了没几声,忽然便见前方不远处一座帐篷突然烧了起来,紧接着,一群骑着马的人绕过帐篷,往她这个方向冲过来,借着火光,她可以清楚地看见那群人马的装束并不是狼头营里鲜卑骑兵的装束,马上就反应过来,是马贼。 魏小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咒诅这些马贼不得好死,转而又哭自己:我怎么那么倒霉呀。 “那边有个小子,弟兄们,看谁先杀了他” 马贼中已经有人眼尖看到了她,正杀得性起时,顿时便吼了起来。 魏小花听得清楚,顿时脸上没了血色,心里虽然知道两条腿的肯定跑不过四条腿,但还是拼了吃奶的力气,往狼头营的中央跑去,那里是狼头营领将的营帐所在,守在那边的都是狼头营里最勇猛的骑兵。 可是没跑出去多远,她就听到脑后风声作响,回头一看,妈呀,跑得最快的那个马贼追到她身后不到十米远了,手里的大刀挥得呼呼作响。 这倒霉催的魏小花慌乱的将手里的烧火棍扔了出去,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只希望能阻一阻那个马贼。 烧火棍在半空中打着滚儿,飞了出去,只是偏得太厉害,连那个马贼的边儿都没擦着。死定了啊魏小花一边哀嚎一边悲催地被一根固定帐篷的绳索给拌倒,足足滑出五六米远。正摔得七晕八素摸不着边的时候,耳边突然蹄声大振,更有无数箭矢破空的刺耳声音响。 她下意识地回头一瞧,那追得最快的马贼已经变成了人形刺猬。救、救兵来了魏小花几乎哭出声来,一转头又看见一队鲜卑骑兵冲过来,而且自己似乎正阻在他们冲锋的道上,顿时吓得又是一声“妈呀”连滚带爬地缩到旁边的帐篷里去了。凭着这段日子对鲜卑骑兵习性的了解,她知道这些骑兵是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伙头军就停下冲锋的。 呼鲜卑骑兵们一冲而过,跟那群马贼杀在了一处。魏小花缩在帐篷里呼呼喘气,一动不动,手也软了,脚也软了,全身被冷汗湿了,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脑袋后面凉嗖嗖的。要是刚才慢上那么一点点,她这会儿就已经成了肉酱了。 完了,经历了这么恐怖的事,以后一定会做噩梦的正在魏小花嘀嘀咕咕试图用分散注意力的方法让自己不去在意外面的动静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李三牛在此,谁敢一战。” 误会 咳咳咳咳魏小花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李三牛? 那个李三牛? 这声音听上去不熟悉呀,难道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三牛?不过也不好说,李三牛离家出去的时候,才十一、二岁,如今过去四年多,已经十五六岁了,正处于变声期,她听不出声音也是正常。 想到这里,魏小花赶紧从帐篷上扒开一条缝,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外面火光闪闪,这时狼头营里已经冲出一名骑将,跟那个李三牛战在一处,纵马来回间,速度极快,让人眼花缭乱,魏小花一时也看不清楚那个李三牛的面目,心下焦急,忍不住又往外探了探,直到探出半个身子时,那个李三牛拿着大刀在马上呼拉一个劈砍,硬生生将那个鲜卑骑将给抡下了马。 “哈哈哈哈,谁敢再来?” 那个李三牛骑在马上得意大笑,四下顾盼,恰巧就跟魏小花正对正的打了一个照面。 “嘎” 李三牛的笑声嘎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盯着她。 魏小花也惊疑不定地盯着他看,眼前这个李三牛,年纪虽然看上去不大,但似乎也不止十五六岁的样子,至少也有十**岁,人高马大的,还一脸凶狠像,她还记得李三牛跟李志高长得很像,唯一的区别就是李三牛常年练武,身板比李志高强壮多了,两兄弟只相差一岁多点,按理来说模样应该相差不大,所以她以李志高为模版去辨认,怎么也瞧不出这个李三牛跟李志高有什么相像的地方。 完了,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李三牛,想到这里,魏小花深深地后悔一时不慎把自己暴露在这伙马贼面前,赶紧缩回了帐篷里。天晓得这些马贼会不会柿子先捡软的捏呀,她开始考虑是不是换个帐篷躲藏。 “李三牛,休要昌狂,某来会你。” 这时狼头营这边又有一名骑将出马了,李三牛这时已回过神来,大笑一声,道:“来吧!” 魏小花在帐篷里听到外面又打了起来,顿时松了一口气,二话不说,赶紧闪人吧,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于是偷偷摸摸地出了帐篷,准备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打斗的那两人的身上的时候,绕到更远的一个帐篷里去。才没走两步,她便见到那个帐篷里面一动,探出个脑袋来,不是别人,正是黑头,正冲她招手呢。后面陆续又探出几颗脑袋来,全是跟她住一个帐篷的伙头军,感情全部躲在那儿呢。 哈,魏小花大喜,心想那地方肯定安全,不然黑头也不会带着一队人躲到那里去,谁知道才偷偷摸摸走到一半,便听到身后一声巨响,转头一看,鲜卑骑将连人带马都被那个李三牛砍翻。 “哈哈哈哈,没有对手,不跟你们玩了” 李三牛骑在马上收刀大笑,打了一声呼哨,在他身后压阵的那些马贼就开始掉转马头回撤,而李三牛却双腿一夹马腹,那马猛地往前一冲,几步就到了魏小花的跟前。 “救命啊”魏小花惊呼一声,撤腿就要跑,可是哪里来得及,被那李三牛弯下身来,一把揪住,提起来便冲出营去。 后面鲜卑骑兵们大怒,正待举弓射击,黑头猛地冲出来大喊:“射不得呀,被抓的花小兄弟是侯乙弗大人亲自送来的贵人” 领头的骑将一怔,下令射击的手势便缓了一缓,便在这瞬间,李三牛带着魏小花已经在那群马贼的掩护下,突营而去,很快就消失在黑龙山茂密的山林中。 “救命啊救命啊”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过度,虽然被人跟拎小鸡似地拎到了马背上,可是魏小花还是拼命地喊着救命,却也不想想,这时离狼头营驻地已经远了,还有谁会来救她。 “小花儿你可真能喊呀,嗓子眼疼不疼,喊坏了回头可别跟魏大伯告黑状说是我李三牛害的” 李三牛一句话,让魏小花回了魂,然后指着李三牛的鼻子大叫一声:“真的是你?” 李三牛见她在马上乱动,怕她摔下马去,连忙一只手拦住她的腰,将她固定在胸前,然后才道:“不是你写布条让我来救你的吗?怎么这身打扮?” “我什么时候写布条让你来救我了?”魏小花惊魂甫定,脑子一时间还不太灵活,忘了自己借西北风扔布条的事了。 “就是这个”李三牛在怀里抓了一把,摸出几十根布条来。 魏小花一看,哑然无语,然后气得恨不能就这么啃李三牛两口。 “你这个笨蛋,你哪只眼睛看到布条上面写了个救字?” 事情至此真相大白。魏小花仍布条的目的成功达到了,只不过李三牛同志误会了。这个误会的具体过程十分复杂,简单的来说,就是李三牛同志自离家后见过太多的胡人欺凌汉人的事情,更清楚胡人军队有时候跟盗匪马贼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捡到魏小花的布条后,李三牛第一个念头就是魏小花来了,然后第二个念头就是山下驻扎了魏王的骑兵。 两个念头结合到一块儿,就发生了不可理喻的质变,用最简单的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李三牛以为魏王的骑兵抓了平民女子取乐,而魏小花很不幸地就是其中的一员。于是李三牛发狂了,不仅扣压了魏王派来招抚的使者,还深夜袭营,打算给魏小花报仇。 哪里料到,袭营袭到一半,李三牛就看到了魏小花。当然,魏小花现在这个样子,他是认不得的,可是谁让魏小花额头上的那块疤,在火光的映衬下,特别显眼。当年李三牛可是跟魏小花一起学功夫的,他是亲眼看到魏小花被飞出去又弹回来的棍子给砸在额头上,后来魏小花流血倒地昏迷不醒,李三牛一直挺自责的,要是他当时反应快一点,也许就能挡住那根棍子了。所以对魏小花额头上的这块疤,他比谁都记忆深刻,甚至连疤痕的样子他都能半点不差的描绘出来。 也许这世上还有别人的额头上也有块疤,但是绝不可能连疤痕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所以李三牛立刻就确定,这个魏兵打扮的瘦弱小兵就是魏小花,当机立断就把魏小花给逮了回来,哦不,是救了回来。 李三牛的志向 听李三牛说完前因后果,魏小花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尖不信道:“你的意思是是我害了魏王的使者?” 这个到处充满意外的世界,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太戏剧性了,让魏小花想起上辈子的一句名言:亚洲蝴蝶掀一掀翅膀,美洲将刮起龙卷风。 她只是扔了点布条而已,可是魏军和马贼已经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而丧命。 说话间,李三牛已经带着她抵达山寨,面对一群凶恶的马贼,魏小花习惯性地躲到了李三牛的背后。 “没事,到我房间去。” 李三牛挥挥手,那些马贼各自散去,他把魏小花拉进房间,然后哗啦啦地开始收拾东西。 魏小花又傻了,愣愣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李三牛叹了一口气,道:“本来是打算接受魏王的招抚,可是今夜这一闹,已经势成水火,此地各股马贼虽然都被我打服了,但到底只是一群乌合之众,打打县府守军还可以,面对魏军精锐,只怕是一击即溃。” 魏小花瞪圆了眼睛,他这是要跑路? “你你你先前不是挺威风的吗?”她做着手势,脑中还记得,就在不久之前,李三牛在狼头营驻地里,连着砍翻了两个鲜卑骑将。 “魏大伯说过,打仗不是打架,一个人的大刀再厉害,也打不过千军万马。”李三牛似乎不觉得这个时候逃命有什么不对,理直气壮地搬出魏什长曾经的教诲。 魏小花气结,想捶他几拳,结果李三牛身强体壮,打上去力道反震得她自己手疼,干脆出了二指绝招,拧着李三牛的耳朵破口大骂:“知道打不过,你为什么要跑来当马贼呀?看我爹回头不扒下你一层皮。” 李三牛的耳朵是弱点,一被拧就全身没力气,连忙哀哀告饶:“放手放手我没打算当马贼呀,其实离开家后,我是去投军的。” 原来,李三牛也是有志气的,老李家的三个儿子,各有各的志气,李大牛的目的是开枝散叶,让李家的儿孙越来越多,李志高的志气是要当个一县之主,而李三牛的志气,就是要当一个在战场上纵横驰骋的大将军,所以离家之后,他头一个目标就是去参军,信心满满地要当上大将军并且骑着大马回家去。 可是他那时候年纪太小,人家瞧不上他,根本就不收,李三牛在几处都碰了壁,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听说魏王好人才,好猛将,于是就跑去当了马贼,短短几年时间,凭着一股狠劲,一股悍气,还有一股不要命的张狂,愣是从一个小罗喽,干到了马贼首领这个位置,怕别人欺负他年纪小,还特意成天板着个脸装成熟。 反正他的心思就是:我主动参军你魏王不收,哼哼,将来我要你求着我给你当将军。 李三牛的行事不可谓之不奇,偏偏还真是让他走对了路子,魏王几番派兵围剿都没成功,果然引起了他的兴趣,认为这个马贼首领确实是一员悍将,招抚回来为我所用比杀掉更好,于是派了狼头营精锐护送使者来跟他谈判。 本来一来二去,李三牛跟魏王使者是相谈甚欢,就差没歃血为盟,义结金兰了,哪里知道魏小花的一根布条,于是眼看就要到手的将军没了,马贼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也干不下去了,李三牛收拾收拾准备带着她跑路了。 以后哪个要是说李三牛傻,那谁才是真傻。 魏小花听完前因后果,恨恨地下了论断。谁说这小子傻了,精,贼精明,他李家一家都忠厚老实得很,哪怕是李志高,就算书读得再多,也是迂腐中透着一股憨厚,怎么就出了李三牛这么一块奇葩呢? “你就真不怕魏王看不上你,直接派兵把你给灭了。”憋了半天,魏小花终于憋出一句给李三牛当头浇冷水的话来。 李三牛这时憨憨一笑,道:“傻了吧,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这也是魏大伯说过的话呢。” 魏小花终于翻了白眼儿。 想了想,她终于道:“别跑了,你既然这么想当将军,我这里倒有个办法,你先试一试,实在不行,咱再跑吧。” 她实在没有信心,李三牛要是一个人跑,大概不成问题,但是带着她还能不能跑出马贼和魏军的双重追击,这可是个大问题,虽然不想自认是累赘,但事实上她就是个累赘。 “是什么办法?”李三牛大喜,搓着手道“小花儿你一向鬼点子多,说说,不用跑最好了。” 魏小花将手伸到脖子里抠呀抠呀,终于让她扯住一根红绳,牵**一块玉佩来,在李三牛面前晃了晃。 “这是啥?”李三牛双眼放光“瞧着很值钱,莫非你是要我拿去收买魏王使者?” 魏小花狠狠白了他一眼,转而又有气无力道:“我也不知这玉佩管不管用,你拿去给魏王使者瞧,然后就说你愿意接受招抚,让魏王使者看在玉佩的面子,不要计较你昨夜袭营的事。” 这玉佩就是魏王给的那块,关键时候能救命的东西,她自是要贴身带着,只是对玉佩的效用,她实在没信心,上回在章路县令那里,可是吃瘪了的。也不知道魏王使者认不认这块玉佩,要是不认,回头她就卖了换钱逃命去,什么破玉佩,还没当初的铁片好使。 李三牛真纳闷了,反复问道:“这玉佩真的值钱?” “试试吧这可是魏王赐的玉佩。” 魏小花说出了实话,倒把李三牛吓了一跳,连连追问,这才知道魏小花为什么会在军营里,直把他给乐的,大笑道:“我还道我的胆儿已是大的,料不到还输于你这朵小花儿” 魏小花越听越觉得李三牛这是在嘲笑她混到这份上,惨不忍睹,于是忍不住怒从心中生,一脚把李三牛踢出了屋子。没办法,谁让她就是窝里横呢?对她来说,欺负自家人,那不叫欺负,那叫爱护。 魏使 李三牛也不是真傻,先前他问这玉佩是不是很值钱,其实在打趣魏小花,若是靠钱能收买使者,他就早这么干了,不过知道这玉佩是魏王所赐之后,才真的动了心,当将军总比当逃匪要好得多吧,说什么也得试一试不是。 于是李三牛出去用水抹了一把脸,看看天色,已经露出鱼肚白了,他提了提气,在脸上堆出李家人独有的憨笑,提着玉佩去找使者去了。 这位魏王使者的身份不低,正是辖制黑龙山这一带的刺史王怀守,另外还有位副使,是镇将呼邪狼牙,差点跟李三牛结拜为兄弟的就是这位呼邪副使,胡人崇尚武力,这位副吏大人第一次上山就跟李三牛打了一架,然后就惺惺相惜了,基本上也是属于打出来的交情。 李三牛提着玉佩,没去找王怀守,他知道那位刺史大人从心底里挺瞧不起他的,所以他直接去找了呼邪狼牙。 虽说同样是被扣压,但是呼邪狼牙的待遇比王怀守好多了,王怀守那里只有清水饽饽,呼邪狼牙这里可是有酒有肉,这会儿他已经起身在院子里练了一趟拳出了一身汗,正吃着喝着,乍见李三牛过来,呼邪狼牙猛地跳起来吼了一声,二话不说一拳头挥了过去。 李三牛早就料到了,哈哈一笑,扬起拳头便迎了过去,两人打了一阵,各自落个鼻青脸肿,这才停了下来。 呼邪狼牙躺也不起来,就这么气吼吼地道:“姓李的,你可真不够意思,前几日谈得还好好的,昨日突然就翻脸,把我等扣压起来,你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与我大魏为敌,我告诉你,大王只须一挥手,几千骑军便可踏平你这破山寨。” “呼邪兄弟,误会,这都是误会呀”李三牛自知理亏,赶紧解释了一通,不过他也留了个心眼,没说出魏小花的事,而是另外捏造了一个女子出来,然后又长吁短叹道“呼邪兄弟,你看这事还有得转寰否?” “袭营?”呼邪狼牙目瞪口呆“你为了一个女人就三牛兄弟呀,你傻了不,将来要什么女人得不到,你就你就为了这么一个” 呼邪狼牙这会儿真是恨铁不成钢呀。 “你就等死吧,便是山下狼头营不与计较,大王也决饶不了你。” 李三牛顿时苦下脸,掏出玉佩在呼邪狼牙面前晃了晃,道:“用这个将功折罪也不成吗?” 呼邪狼牙一看见玉佩,脸色大变,惊呼一声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是大王贴身之物,怎在你手上?” 李三牛憨笑一声,道:“昨夜袭营,才发现我有个兄弟竟在营中,于是我自作主张将他掳上山来,这玉佩便是我那兄弟之物,据说是大王所赐,这个呼邪兄弟,你怎么了?” 原来呼邪狼牙听到这里,眼珠子几乎快瞪凸出来了,神情十分可怕,倒把李三牛吓了一跳。 “大王贴身之物,竟会赐与他人?” 呼邪狼牙这会儿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转来转去就是无法相信,拥有族徵的物件向来只有王族成员才能佩戴,而这块玉佩更是大王的贴身之物,除了大王之外,历来只有王后及王后所生子女才能佩戴,竟然会被大王赐与他人,不可思议。 “呼邪兄弟呼邪兄弟” 李三牛连喊了几声,呼邪狼牙都没有反应,最后干脆一拳头挥过去,才把呼邪狼牙给打醒了。 “三、三牛兄弟,你、你、你刚才说这玉佩是大王赐、赐给你的一个兄弟的?”呼邪狼牙醒过神来,一把抓住李三牛的手,结结巴巴地问道。 李三牛警惕地望着他,道:“没错。呼邪兄弟,你到底怎么了?” “贵人啊”呼邪狼牙一巴掌拍在李三牛的肩上“我说三牛兄弟,你可真不够意思,有这样的兄弟在,还担心什么袭营的事,只要你兄弟在大王面前美言几句,你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李三牛:“”这个时候,李三牛夜袭狼头营的战报,已经飞马快送,只三日三夜之间,便送达盛乐。 “砰!”魏王看着战报,用力拍了一下桌案。他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先是崔家上书,居然跟他讨一个厨子,他迟迟没有回复,紧接着卢家又送来几个厨子,居然也是要换一个厨子。那汉家小子到底什么身份,竟然能让崔卢两家出面讨人? 没等他查清楚这件事后面的玄机,现在,居然又来了这么一份战报,那个李三牛,可恶之极。 侯乙弗垂手立在一边,眼角的余光在战报上一扫而过,然后眼瞳突然一缩。 坏了。 这是侯乙弗的第一个反应,花木懒那个汉家小子就在狼头营呢,祸水,这小子果然是个祸水,怎么跑哪儿去都要出点事。当初大王让他把花木懒送到军营里磨练几日,于是他便将那汉家小子送到了狼头营,若是让大王知道花木懒此时就在狼头营里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大脑后面阵阵发凉。 “侯乙弗。”魏王盯着战报看了许久,突然开口。 “大王。” “传令,命狼头营攻打黑龙山,务必在三日内扫清马贼,那个李三牛,能擒则擒,不能擒则杀。” “是。”侯乙弗应了一声,待要出去传令,却又犹豫了一下。 魏王敏锐察觉,眼睛往他身上一扫,道:“有何事?” 侯乙弗背心一凉,道:“大王,那汉家小子正在狼头营中。” 魏王手一紧,目光便落到了战报上那一行写着伤亡的数字,突然之间他便心绪烦乱,将桌案上的东西一扫而落,怒喝道:“营、贺兰卫、盛乐三军,哪里不好送,谁让你将他送到狼头营的?” 侯乙弗垂着头,胆颤心惊道:“狼头营驻地离盛乐较近,所以” 魏王怒瞪了他一眼,在原地踱了几步,才道:“花木懒此人关系崔卢两家,勿必不能出事,你速速派人前往狼头营,把他接回宫中,若是”顿了顿,他又神色一凛“没有若是,一定把人完好无损地接回来。” “是。”侯乙弗大声应着,这一次没有再犹豫,转身便传令去了。 百夫长 不料这命令刚刚发出不到半天,狼头营又一份飞马快报便到了盛乐,这一次是捷报,黑龙山马贼首领李三牛率众降魏,居首功者,乃狼头营伙头军一名小卒,被掳上山后,大义凛然,劝降李三牛,魏使王怀守同副使呼邪狼牙联名为立功军卒请功等等等等,总之捷报写得非常详细,其中花木懒的功劳更是被大夸特夸,个人形象更是光辉无比,当然,这并不是因为花木懒真的有功,而是给魏王面子,谁让她拿着魏王的玉佩呢,还是贴身的,想也知道魏王有多重视这个军卒,这个时候不借着机会巴结那是傻子。 结果是,魏王看着捷报直瞪眼,侯乙弗也是一脸呆滞,这汉家小子真是个奇迹。 沉思良久,魏王突然冷笑一声,道:“好,很好,既然王怀守和呼邪狼牙联名给那小子请功,那就赏,大大的封赏,花木懒的功劳,哼,封个百夫长够了,那个李三牛虽然悍勇,但他深夜袭营,亦是有罪,念在他有反悔之心,封个什长,让他戴罪立功。” 侯乙弗瞪圆了眼珠子,道:“大王,那汉家小子能上阵杀敌吗?”只怕是刮阵大风,就能把人吹跑了。 魏王眼睛一瞪,道:“让李三牛待在他手下,汉家小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某活剐了他。” 侯乙弗:“”他哪里知道魏王的心思,崔、卢两家来讨个厨子,给,魏王不乐意,不给,就拂了崔、卢两家的面子,一个小小的厨子都舍不得,魏王吝啬之态将会让北方士族大为不满。眼下正好借这机会,将花木懒从厨子变为魏王手下的军将,崔、卢两家总不能再来讨了吧,要真是不识趣,还来要人,魏王就可以反过去怀疑,你汉人士族讨要军将想做什么? 再说了,魏王派出的使者都在给花木懒请功,魏王要是不封赏,也会军心大失,有功的都得不到封赏,以后谁会给他卖命? 所以说,封赏花木懒是一举两得。当然,还有第三得,那是出于魏王的一点小心思,就不多表述了。 魏小花这会儿哪里知道自己未来的命运已经被两个想拍魏王马屁的家伙以及魏王的三言两语就给定下了,这会儿她正跟着狼头营走在回盛乐的路上,满心满脑都盘算着:咱这份功劳够不够得上让她卸甲归田呢? 李三牛这时不在她身边,这家伙是个闲不住的,正骑着马挥着大刀,跟呼邪狼牙追打玩耍闹,他虽然面相去有十**岁,但实际年龄只有十五六岁,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呼邪狼牙的年纪几乎比他大了一倍,对李三牛却是极为喜爱,称兄道弟的不说,还陪他玩闹。 喧闹声惹得王怀守极为不快,但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一个是魏王的心腹爱将,一个又是花木懒这个魏王新宠的兄弟,他哪个都不想得罪。 大军拔营不比快马飞报,又不似当初来时那般急行军,走了足足一个多月方才返回盛乐,半路上魏王的封赏就送达狼头营,于是魏小花目瞪口呆,李三牛欢天喜地,唯一不满的就是什长这个职衔太小了,手下才领二十个兵,还不如他在黑龙山的时候,好歹一呼百应,拉拉扯扯也有上千号人呢。不过他袭营在先,这时候也没立场埋怨,只好心中发狠,早晚要弄个将军当当。 “三牛哥,我不要当百夫长,呜呜,怎么办?”魏小花当天就把李三牛拉到角落里,对着他呼天喊地。她怎么这么这么这么的倒霉呀。 李三牛头疼地望着她,憋了许久才嘿嘿一笑,道:“小花儿,你比魏大伯强。” 魏小花当场翻了白眼。 李三牛到底还是安慰了她一句,呃,准确的说应该是半句,道:“小花儿,小时候你最爱舞枪弄棒的,怎么长大了反倒跟个娘儿们似的,算了算了,不说你了,别怕,以后上阵杀敌,你只管把眼睛闭上跟在我身后便是。” 魏小花气得用力踢了他几脚,什么叫反倒跟个娘儿们似的,她本来就是花枝招展的女孩儿,感情在李三牛眼里,从来就没把她当女孩儿看过,实在气得没话说,冲着李三牛发泄了一通后,也只得怏怏地回去继续拨弄自己的小算盘。反正她也只是来抱怨的,没指望李三牛能帮她什么忙。 琢磨来琢磨去,几乎愁白了头发,魏小花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她想那么多干什么,是当百夫长还是回家,不就是魏王一句话的事情嘛,不过那个可恶的胡人又小气又霸道,报复心还重,想讨他一句话还真是难啊! 终于到盛乐了,魏小花、李三牛跟着王怀守和呼邪狼牙去见魏王,来迎接他们一行的,领头的竟然是库莫儿。 “库莫儿大哥”魏小花一看到库莫儿就高兴,挥着手又蹦又跳,没办法,她个头矮,不跳起来估计库莫儿根本就看不见夹在人群中的她。 “花小兄弟”库莫儿一见她便哈哈大笑,跑过来一巴掌拍在她的肩膀上“好你个小子,这回可立了大功了” “哎哟!” 魏小花吃不起他这一拍,一头往前栽去,倒把库莫儿吓了一跳,道:“在军营里待了这些日子,怎地还如此瘦弱” 正待伸手扶住,不料旁边抢出一人,将魏小花一把拉到了身后。 “你这汉子,怎地如此不规矩,动手动脚。” 不用说,这是李三牛了。这个时候他似乎又将魏小花当做女孩儿了。 库莫儿怔了一下,莫名所以,但见李三牛年纪轻轻,却生得威猛,身上更有一股杀伐之气,顿时大乐,道:“你便是李三牛,大王赞你悍勇,我库莫儿却是不服气的,来来来,场再说。” “不服气,那我打到你服气。”李三牛不满他对魏小花动手动脚,也就存了心思要教训他一顿,库莫儿的提议正中他下怀。 魏小花捂脸,无奈地哀叹:真野蛮啊,动不动就打打杀杀,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回家,真是受不了这些人啊。 好在呼邪狼牙这时走了过来,一手拽了一个,道:“拜见大王要紧,要较量,日后有的是机会。” 库、李二人这才罢休,对视一眼,各自撇开头。 打一场 进了大殿,魏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虎踞龙盘。魏小花直接垂下脑袋,没那个胆子跟他对视,只有李三牛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冲着魏王一斜眼睛,粗声粗气道:“你便是魏王?下来咱们练两手,我要是赢了,你得让我当大将军。” “乱说什么,还不拜见大王。”呼邪狼牙直接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了。 “干什么,你们胡人不是有句话,最强壮的狼才能当狼王”李三牛龇牙咧嘴,不服气地反瞪他,被魏小花伸手在腰间狠狠捏了一把,这小子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一个礼,闷着声音道:“拜见大王。” 魏王将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中,嘴角一抿,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然后站起身,对着李三牛勾了勾手指。 “小子,某与你一战。” 李三牛前胸一挺,大笑道:“好,这才痛快。” 魏小花脸都青了,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她恨不能用力踹李三牛几脚,李三牛有多大的本事,她那天夜里是见到了,但是魏王可不是普通的鲜卑骑将,虽然她没见过魏王杀敌,可魏王身上的杀气她感受过,李三牛血性是有的,但杀气她还真没见到,这样一比,高下立见。 看看,看看,她身上的寒毛又竖起来了,魏王这个小气巴拉的男人,肯定是不满意李三牛对他的无理态度,动杀念了。这个李三牛,说他精明,可是有时候怎么又傻气巴拉的,说他傻嘛,有时候又贼精贼精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 在她急得快要跳脚的时候,魏王已经走出大殿,李三牛兴奋莫名的跟在后面,侯乙弗在一边盯着他看了几眼,眼中满是同情,至于其他几个人,更是要跟过去看热闹了。 魏小花见库莫儿落在最后面,连忙悄悄地挪到他身边,拉了拉他,低声道:“库莫儿大哥,你帮我向大王求个情,一会儿让大王千万手下留情好不好?回头我给你做一桌席面,让你吃个够。” 库莫儿哈哈一笑,拍着她的肩膀道:“放心,大王不会下死手的,最多就是断手断脚,养上一段日子便好。”他可是乐得看李三牛挨揍。 魏小花脸又青了几分,库莫儿这里没指望了,她小跑几步,又追到呼邪狼牙身边,低声道:“呼邪将军,三牛哥不会有事吧?” 呼邪将军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道:“三牛兄弟什么都好,就是这胆子唉,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该受点教训,若到了战场上还这般狂,谁救得了他。” 魏小花噎了一下,看来这位也没指望了,再往前,呃,是王怀守,咱不熟,算了,再往前是侯乙弗,这位似乎不太好说话啊,罢了罢了,好歹也熟点,硬着头皮上吧。 侯乙弗这次很好说话,听了魏小花的要求,只瞥了她一眼,伸出两根手指,道:“富贵鸡两只。” 魏小花怔了一下,什么富贵鸡?慢了一拍她才反应过来,是叫化鸡,顿时目瞪口呆,可算是知道上回那只叫化鸡是谁偷吃的了。 “成交。” 眼看校场已经到了,魏小花马上跟侯乙弗一击掌。 库莫儿快跑几步,牵了两匹马来,侯乙弗趁这机会,走过去跟魏王低声不知说了什么,魏小花就只见魏王抬起眼,冲着她冷冷扫了过来,吓得她赶紧一低头,想想又不对,马上又对魏王合掌连拜。 知道她是在给李三牛求情,魏王心中暗哼一声,转身从兵器架上拿起一杆长枪,又对李三牛道:“此处兵器,任你挑选。” 李三牛也不跟他客气,大大方方地选了一柄长刀。 库莫儿把马牵来,两人各自上马,绕着校场转了两圈,便开始互相对冲攻击,魏小花实在没胆子看他们枪来刀去,伤了李三牛,她心疼,伤了魏王,她胆儿颤,干脆就蹲,把脸往膝盖里一埋,谁也不看,只等结果出来。 呼邪狼牙对魏小花的表现哭笑不得,暗道:这胆儿也太小了,三牛兄弟这般悍勇,怎有如此胆小的兄弟。想想偏偏还是自己一力主张要给花木懒请功,顿时又有点傻眼,日后上了战场,依这胆小的表现,还不得把自己的面子给丢到十万八千里去。 想到这里,呼邪狼牙几乎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几乎已经可以想见,将士们在战场上撕杀的时候,这个小家伙哭爹喊娘地往回逃,那场面对大军的士气影响有多大,不用想也猜得出。 库莫儿比较关心她,凑到魏小花身边问道:“花小兄弟,怎么了?” 魏小花有气无力地挥手:“不要理我,我心慌,我气促,我眼前发黑” 库莫儿:“”也不知道是侯乙弗的说情起了作用,还是魏小花这副窝囊样子让魏王起了同情心,到底没真的对李三牛下死手,几个来回后,一枪刺破了李三牛的肩膀,算是给个小小的教训就收了手。 不过李三牛也不含糊,拼着自己受伤,也一刀削去魏王半片衣角,没能伤到对方,算是小败收场。 “哈哈哈,你果然是最强的那头狼!”虽然输了,李三牛也不丧气,对着魏王又行了一礼,算暂时服气了。“不过等我养好了伤,还要再找你打一场。” 魏王嘴角微微一撇,也不知是嘲讽还是什么,没说什么,跳下马挥挥手,道:“都下去吧,花木懒,你跟某来。” 魏小花叹了一口气,心道:这个小气巴拉的男人是不是又想找她的麻烦了?这样一想,不免垂头丧气,半个屁也不敢放地跟在魏王**后头去了。 李三牛有点不放心,想跟过去,被呼邪狼牙一把拽住,道:“大王只叫了花木懒,你跟过去做什么,走,我找人给你包扎伤口去。” 回到大殿中,魏王拂衣坐下,盯着魏小花看了一会儿,许久方道:“好,很好,想不到你这汉家小子,转眼便成了某军中一位百夫长,自某建军以来,有你这般机缘者,皆勇猛之士也,花木懒,你且说说,你有何勇猛之处?” 校场 魏小花低头看看自己的身板,勇猛?她连勇猛的边儿都挨不上,想来魏王根本就是在讽刺她,当下便暗暗翻了一个白眼,垂着头恭恭敬敬道:“不是小子勇猛,是大王洪福齐天,帐下该得一员猛将。” 她是不勇猛,但是李三牛可绝对是又勇又猛的,再说了,往后李三牛可就是她的依靠了,不把李三牛捧上天,她怎么去依靠呢。 魏王有点见不得她夸别人,冷冷一哼,道:“莽撞匹夫而已。” 这话听得魏小花很不待见,加上这会儿身上的寒毛又没竖起来,胆子也就大了,反驳道:“三牛哥还小,再过两年会更厉害。” 没错,李三牛是还小,才十五六岁的年纪,骨骼还没发育齐全呢,力量也没有达到最高峰,等过几年他完全成年了,肯定会更猛。 不料这话才说完,魏王就眼睛一瞪,魏小花马上就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恐怖,吓得顿时一哆嗦,赶紧捂住自己闯祸的嘴巴,一副我知道错了的可怜表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可怜起了作用,魏王瞪起的眼睛又慢慢缩了回去,道:“你既是某军中百夫长,便该学些战阵撕杀之技,明日起,由侯乙弗教导你三月。” 魏小花又傻眼了,愣了半天,才应了一声:“是。”心里却把自己骂了个半死,说呀说呀,说自己用军功抵换回家的恩典,可是刚被吓得半死,这会儿怎么也鼓不起勇气提出这个请求。 “下去吧。”魏王挥了挥手。 魏小花无比哀怨地退出了大殿,一转身,就见侯乙弗站在边上瞪着她,道:“你仍住原来的屋子,明起卯时整起身,卯时二刻在校场侯着。” “嘎?” 魏小花扒着手指算了半天,顿时又是一脸苦色。卯时整,就是凌晨六点,卯时二刻是六点半,那时候天还没亮呢,正是最渴睡的时候。想她在家的时候,哪天不是睡到天光光亮才起呀。 苦啊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去探望了一下李三牛,然后看看天色也不早了,熟门熟路地回自己那间小屋就洗洗睡了。 可是她心里挂念着明天要开始受苦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很悲催,倒霉到她这个地步,也算是一种境地了。这么一想,就睡不着觉,好不容易有点迷迷糊糊了,结果就听到房门被人砰的一声推开,库莫儿兴冲冲地进来,一掀她的被子,道:“花小兄弟,怎么还睡呀,快快,卯时马上就到了,要是迟了,侯大人可不讲情面” 魏小花大吃一惊,连忙伸手抢回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然后才发现,自己昨夜只脱了外衣,裹在身上的衣服还有几层,没有青光外泄的危险。 “库、库莫儿大哥,烦你替我打点水来。”她赶紧找借口把库莫儿给支了出去,就算没有青光外泄的危险,也不好意思在一个大男人面前穿衣服。 “好,你可快一点儿啊”库莫儿也爽快,应了一声就去了。 魏小花赶紧跳下来穿衣服,梳头发,才刚刚绑上发带,就见库莫儿一阵风地又进来了,手上提着一只水桶,里面的水居然还是热的,另外还带了一个大饽饽。 “多谢库莫儿大哥。”魏小花赶紧漱了口,又随便抹了一把脸,然后叼着大饽饽顶着两个洗不掉的黑眼圈就跟着库莫儿往校场跑。 这时天色还黑着,可校场那里已经被一排排火把照得跟白天一样亮。魏小花跑到那里一看,哗,起码上百号人已经在那里集合了,估计除了正在值勤的亲卫,魏宫里其他亲卫全部来了。 “怎么三牛哥不在?”魏小花没见到李三牛,有点失落。这可是她在这虎狼之地唯一能亲近的人了。 库莫儿道:“李三牛呀,他在狼头营呢,嘿嘿,别着急,三个月后你也会去狼头营的,李三牛还是你手下的什长,到时候他得听你指挥。” 魏小花一脸苦色,不是吧,她真的不想再回那个特大号垃圾回收站兼露天茅坑了。 正在这时,却突然见那些亲卫们猛地朝一个方向拜下,齐齐吼道:“拜见大王。” 魏小花吓了一跳,一转身就看到魏王一身劲装地走过来,身边照常跟着的是寸步不离的侯乙弗,赶紧也跪了下去。 “照常操练。” 魏王也没有说什么,扔下一句话,便自顾自地走到兵器架前,取了一柄长剑舞得虎虎生风。 “花小兄弟,我相信你行的。”库莫儿拍拍魏小花的肩膀,便去招唤自己的那一队亲卫,和另一队亲卫在校场上玩起了摔跤。 “你跟我来。”侯乙弗冷冷地看着魏小花。 魏小花一缩脑袋,觉得侯乙弗似乎怀有一丝恶意,顿时满心疑惑,她哪里得罪这位侯大人了? 侯乙弗带着她也没有走远,因为他是魏王的贴身护卫,不能擅离太远,就在魏王练剑处不远找了个地方,搬来一块石让魏小花顶着。 那石头虽说不大,但也足有四五十斤重,魏小花哪里顶得住,才拿上手就掉了下来,差点没把侯乙弗的脚也砸扁了。 魏王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撇,虽然没说什么,但是魏小花知道,自己又被鄙视了。怕魏王又想出什么点子为难她,赶紧上前一步,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抱那块石头。但是抱不动就是抱不动,累到大汗淋漓,那石头也只是晃了几下就没动静了。她又不是那等腰圆体壮的妇人,手脚细瘦,而且更是还没成年,力气小也是正常的。 侯乙弗看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气得骂道:“又不是个娘们儿,连块小石头也顶不住,咱们胡人的女子都比你力气大。” 他都没好意思说,这块石头还是看魏小花身体瘦弱,特地挑了一块最小的,要知道,这样的石头,往日都是胡人小孩用来锻炼力量的。 魏小花一肚子委屈,她本来就是个娘儿们嘛,眼珠子转了转,她决定努力自救。 谣言 “侯乙弗大人,我力气小,你看这顶大石对我也不合适,不如不如”她四下看看,亲卫们有摔跌的,有练枪的,有耍狼牙棒的,没哪一种是她能架得住的,最后只得怯怯地盯着魏王看了一眼“不如你教我剑术吧。” 她琢磨着,也就这剑看上去轻一点,至少她能拎得起来。 魏小花这边话音才落,旁边突然剑光一闪,那块石头就分成了两半,原来是魏王一剑砍在了石头上,也不是剑太锋利,还是这石头本来就质地松碎,居然就被一剑给劈开了。 侯乙弗目光一闪,魏王的意思他再了解不过,当即就后退几步,把指导魏小花的位置让了出来。 至于魏小花,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反应极快的大呼一声:“大王威武。”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哼,你就是嘴巴厉害,一会儿练剑不要再喊苦。”魏王一脸鄙视地斜瞪她“侯乙弗,给他取把剑来。” 魏小花顿时一脸汗颜,魏王什么时候这么了解她了,知道她一定会喊苦。 侯乙弗听到魏王让他取剑,怔了一下,心道兵器架就在边上,转而又反应过来,校上的兵器几乎都是长兵器,即使是剑,那也足有五六尺长,比一般的剑长上许多,竖着摆放,比汉家小子还高一头,看这汉家小子的样子,就知道他舞不起来。于是侯乙弗转身便去了他处,寻了一把装饰用的二尺短剑,剑身轻薄,正适合魏小花这样的人来使用。 魏小花见到这把剑,倒是喜欢得不得了,剑柄上嵌着颗红宝石呢,剑穗子上还挂着颗大珍珠,女孩子有几个不喜欢珠宝的,她摸来摸去简直就是爱不释手,一转眼又见魏王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马上就厚着脸皮道:“大王,这剑是送给我的?” 魏王见她双眼闪亮亮的,哪里不知道她是见钱眼开了,重重哼了一声,道:“若三月之内,你能学完一套剑法,这剑便赐你了。” 魏小花大喜,高声道:“谢大王,我保证完成任务。” 这下子魏小花可真是精神百倍了,挥着那把短剑东劈一下,西砍一下,练得不亦乐乎。不就是练剑嘛,她就当打工了,打上三个月的短工,就能得一块宝石和一颗珍珠,拿去卖了,回家再置几十亩地,以后她就可以宅在家里当一辈子地主婆了,这买卖不要太划算呀。 魏王和侯乙弗都有点目瞪口呆,尤其是侯乙弗,一见魏小花这个样子,忍不住就在心里嘀咕:这汉家小子如此贪财,将来上阵打战,敌军岂不是只要洒一把钱,就把他给收买了? “你这样练,再练三十年也不成章法。”魏王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的剑被这汉家小子生生给糟蹋了“站好,与某学。” 魏小花吐吐舌头,赶紧站好,这时候她可不敢跟魏王犟嘴,万一这个小气男人反悔不把剑给她,那可亏大了。 魏王放慢了动作,挥剑做了几个刺挑的动作,魏小花有样学样,跟着他一起刺啊挑啊,没一会儿就左脚拌右脚,摔了一跌。 侯乙弗边,看得直摇头叹气,就这资质,三个月想套剑法,悬。 魏小花垮着脸从地上爬起来,一抬头又看见魏王一脸鄙视的神情,顿时心中发狠:本姑娘连菜刀都使得溜,不信还能被一把比菜刀还轻点的短剑给难住。 当下拍拍身上的灰尘,挤出一张笑脸,道:“没事没事,大王,咱们再来。” 魏王见她如此表现,倒是一怔,有点出乎意料,又有点欣赏之意,缓缓点头,道:“你虽资质愚顿,但有此心,还算不差。” 魏小花翻了翻白眼,这是夸她还是贬她呢。想了想,又明白过来,这男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小气,夸她之前,还要先贬她一句。 自这日起,魏小花就天天跟着魏王练剑,每天只教个一个时辰魏王就走了,她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那些亲卫们见了,便私下都有些传言,魏小花菜做得好吃所以宠,魏小花劝降李三牛使魏王得一大将故而魏王对她青睐有加,再有一说就不大好听了,说什么魏小花长得眉清目秀白白嫩嫩很诱人,有人还信誓旦旦说看到她半夜从魏王寝宫出来。 没过多久,魏宫里就谣言满天飞,尤其以最后为流行,理由很简单,亲卫里有功的人多了去了,哪一个不是杀敌以百计的,其中有几个还救过魏王的性命,单只论功劳,随便挑一个出来,也不见得比魏小花的功劳小,可是魏王最多也只是大加封赏,可从没手把手地教过功夫。再者,魏王平日来校场只练上半个时辰就回去处理政务了,自魏小花来了以后,魏王在校场的时间居然延长了一倍,不是为了魏小花还能是为了谁?若说仅仅只是青睐,这也太过了。 魏小花没听到这些谣言,倒不是她太迟钝,那些亲卫们看她的眼神奇怪她是发觉了,只不过她理解错误,以为是自己练剑姿势难看,这些人是在嘲笑她,为这,魏王不知道讥讽了她多少回,鄙视了一百遍又一百遍,再说又有些库莫儿和侯乙弗两大靠山罩着她,侯乙弗是她名义上的师傅,库莫儿则在听到谣言后跟那些造谣者大打了几场,警告他们不许在魏小花面前胡说八道,因此魏小花倒是无知无觉地努力练着剑。 正所谓无知就是幸福,所以练剑的日子虽然苦,但是魏小花还是觉得很幸福,尤其当她每次抚摸着手中的短剑想到很快它就是自己的了,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就让她忽视了身体上的酸痛。她甚至有些舍不得把上面的宝石珍珠拿去卖了,自己做成首饰不是更好嘛,对了,那时候她也满十五岁及笄了,可以头上插簪,那根木簪子太晦气,她不想要了,干脆就拿这颗珍珠去嵌一根簪子不是更美妙。 所以当慕容小姐怒气冲冲的闯进校场,冲着她扬手就是一鞭子,骂了一句“贱人”的时候,魏小花那是一头雾水,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天色已经大亮,魏王早带着侯乙弗离开了校场,剩下的亲卫们各自操练,偏偏今天是库莫儿值勤,也不在校场内,见了这一幕,竟无一人上前帮魏小花挡鞭子,倒让魏小花又被抽了几下。 信物之祸 魏小花被抽疼了,人也迅速反应过来,连忙闪躲,叫道:“住手慕容小姐住手”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让我住手。” 她不喊还好,这一喊,慕容小姐更是气得红了眼睛,鞭子就没头没脑的对着魏小花狠抽下去。 魏小花的个性又岂是肯乖乖站着挨打的,何况还是莫名其妙地就挨鞭子,眼见没人上前来帮她,这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慕容小姐还越打越狠,她也就不客气了,一边闪躲一边挥着手中的短剑高叫一声:“快住手,不然不然我可还手了。” 说着,她便挥出几剑,格挡住鞭子。要说魏小花的剑术,咳那还真不能叫剑术,练到今天,她才只做到不再左脚拌右脚,不过很明显,慕容小姐的鞭子也没什么章法,加上马鞭又短,不占距离优势,所以两人算是旗鼓相当,倒是短剑明显比鞭子的杀伤力大,挡来挡去,反而是慕容小姐的顾忌更多。 于是她就更怒了,喝骂道:“你还敢还手,来人,给我抓住这个贱人,活活打死。” 立时便有人应声,上前来抓魏小花。 魏小花大惊,这时才发现慕容小姐身后还站着几个护卫,这可不是自己挥着短剑就能吓退的主儿,好汉,呃不,是好女不吃眼前亏,魏小花一转身撒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喊:“库莫儿大哥,救命啊侯乙弗大人救命啊大王救命啊爹啊娘啊二牛哥三牛哥” 反正能叫的她都叫了,也不管能有几个会跳出来救她。 慕容小姐等几人也料不到她居然这么没种,说跑就跑,不但跑还不要脸的大叫救命,愣了一下,她才愤怒的对身后几个护卫道:“发什么愣,还不快把这贱人给我抓回来。” 虽说这几个护卫个个都人高马大的,不过魏小花以前天天晨跑练出来的脚力可不差,再加上她更熟悉校场附近的地形,专挑有障碍物的地方走,所以东一拐西一钻的,那几个护卫一时半会儿也抓不着她,倒让她一路冲着大殿跑了过去。 库莫儿正带着几名手下亲卫值守在大殿外围,远远地看见她呼天喊地来了,声音尖细得不似平日,不禁一怔,跑过去道:“花小兄弟,这是怎的了?” 魏小花一看见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大叫道:“库莫儿大哥救命啊,有人要杀我。” “谁敢杀我兄弟?” 库莫儿怒吼一声,吼声还未落下,就见慕容小姐带着几个护卫追来,顿时脸色一变,悄悄向身后打了一个手势,一名亲卫会意,转身便往大殿跑去。 “是我要杀这贱人,怎么着,库莫儿你敢拦我?”慕容小姐显然听见了他这一声吼,气得俏脸发白。 “不敢。库莫儿拜见慕容小姐。”库莫儿垂下头,恭恭敬敬地行礼。 “既然不敢,就把这贱人交出来。”慕容小姐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愤怒的眼神直落在魏小花身上。 库莫儿犹豫了一下,道:“慕容小姐,花小兄弟是大王亲封的百夫长,便是犯了事,也应交由大王发落。” “我身为魏国未来的王后,连处置一个冒犯了我的小小的百夫长的权利也没有?”慕容小姐大怒,这是对她尊严的挑衅。 “你有处置一个小小的百夫长的权利,但那要在某正式迎娶你之后。”魏王的声音冷冷地传来。 “拓跋大哥,那你就要任由这个小小的百夫长冒犯我而不加惩罚?”慕容小姐见到魏王,有点心虚,但心念一转,又觉得自己没有做错,错的明明是那个小小的不要脸的百夫长。 魏王看了魏小花一眼,魏小花赶紧拼命摇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非常非常的无辜。 “他怎么冒犯你了?”魏王收回眼神,这个汉家小子素来胆小如鼠,要是有胆量去冒犯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反倒要另眼相看了。 慕容小姐眼圈一红,满肚子都是委屈,宫中流传的那些谣言她没办法说出口,只得恨恨地道:“他偷了我送你的短剑。” “咳咳咳”魏小花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这把短剑是慕容小姐送给魏王的?那不就是定情信物她冤啊,她怎么知道这把短剑是定情信物,再说了,这把短剑是魏王给的,又不是她主动要的,真是晦气,收根木簪子是聘礼,收把短剑居然还是别人的定情信物,她她她怎么这么倒霉呀。 魏王眉头一皱,这把剑是慕容送的?说实话,慕容家族送来的东西数都数不清,他又怎么会专门去注意哪些东西是慕容小姐特地挑出来的。 侯乙弗也是目瞪口呆,他只是在兵器库里随手挑了一把短剑,怎么会那么巧? “慕容小姐,这把短剑是大王赐给我的”魏小花这时候那个委屈呀,她这顿打是白挨了,还讨不回来,都怪魏王这个又小气又笨蛋的男人,定情信物也拿出来送人,好意思不,幸亏不是她的未婚夫,不然她非把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一脚踹了不可,不行,她不能这么便宜地放过,从慕容小姐身上是讨不回来,但好歹要让魏王给点补偿“大王,这把短剑还给您,您给我换一把嵌两颗宝石的成不成?” 换剑?还要换宝石多一颗的剑? 侯乙弗冷冷瞪着她,道:“退下,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魏王的眼神比侯乙弗更冷,喝道:“滚下去,某赐下的东西,岂有你讨价还价的份儿。库莫儿,拉他下去,今日不许给他饭食,饿上一日以示惩戒。” 魏小花见他发怒,马上一缩脑袋,不用库莫儿来拉他,自己就一溜烟的跑了。魏王明显是在给她台阶下嘛,说什么不给她饭食,切,魏王的饭食现在还是她呢,不给她吃,她还不会在做的时候偷吃呀。 “拓跋大哥,你这样就算了?”慕容小姐气得拉着魏王的手臂摇来晃去“那是我送你的短剑,还有一把长的,这两柄剑是一对的。” 魏王拍拍她的手,道:“某赐下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改日我送一对更好的剑给你,莫再无理取闹了。” 慕容小姐当场白了脸,红了眼,哭道:“拓跋大哥,你竟然说我无理取闹,我我恨死你了来人,来人,收拾东西,我要回慕容部落”说着,便哭着奔走。 “大王。”侯乙弗担心地上前一步,低声道“眼下正值用兵之际,若让慕容小姐回去,匈奴那边会不会” 魏王挥挥手,道:“无妨,你派人护送她回去,顺便请慕容部落订下婚期。” “是。”侯乙弗应了一声,又低声道“大王,依属下看,慕容小姐并非全为短剑之事而发怒” 说到这里,他便有些犹豫。 悟了 宫里的那些谣言,侯乙弗也听到了,只是先还没当一回事,魏王和那汉家小子之间是怎么一回事,没人比他更清楚。至于说有人半夜看到那汉家小子从魏王寝宫出来,那是魏王突然想吃宵夜,还是侯乙弗亲自去把那汉家小子从床上挖出来的,为这,他还被淋了一身水,也不知道那汉家小子为什么在门口挂只水桶,一推门那桶就掉下来。 魏小花其实是被库莫儿掀被子掀怕了,怕有一天自己女儿身的秘密不保,所以才在门上挂水桶,那是用来对付库莫儿的,哪里知道第一个中招的人居然是侯乙弗。 “宫中谣言,止于智者。某若解释,岂不心虚。” 魏王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只是脚步有些急促,似乎心绪不稳。 侯乙弗又是一怔,原来这些谣言大王早就知道了呀。他摇了摇头,也弄不清楚魏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得径自去传令了。 却说库莫儿跟着魏小花回了房间,见她身上衣裳被鞭子抽得有些破损,便关心道:“花小兄弟,可有受伤?” 魏小花怕他热心过头,要脱她衣裳验看伤势,连忙摇头笑道:“不曾,我衣裳穿得厚,只破了最外头一层,嘻这条最大的裂口还是跑的时候被树枝划的呢。” “那便好。”库莫儿松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才道“日后你可莫再被慕容小姐抓着了。” 魏小花脸一垮,忍不住抱怨道:“那不得天天躲着她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就为了一把短剑,至于嘛。” 话是这么说,不过她自己想想,要是换了她是慕容小姐,不闹个天翻地覆才怪。 库莫儿脸色奇怪,脱口道:“也不全是为短剑,都怪那些乱嚼舌根子的” “什么嚼舌根?”魏小花听得清楚,略一想便明白了“库莫儿大哥,是不是有人在慕容小姐的面前嚼我的舌根了?是了是了,若不如此,她又怎会来找我的麻烦,库莫儿大哥,你告诉我是谁,看我不撕了他的嘴。” 库莫儿见她气得面皮都涨红了,便有些后悔自己嘴快,道:“不是什么好话,我已替你教训过了。” 魏小花白白挨了一顿打,怎么肯依,就算死也得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她自认自己在这帮亲卫中不曾得罪过谁,平日里还经常下厨做好吃的给他们打牙祭,每每见了都是笑脸迎人,怎么还有人在背后使坏,告她的黑状呢,她非把人都问出来从此列入黑名单不可。 库莫儿被她磨不过,只得将自己听到的谣言都与她说了,魏小花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明白,慕容小姐发狠要杀她,并不是为了她拿了那定情信物,而是根本就是把她当成情敌了。 “这、这都什么事啊,我可真比窦娥还冤啊”魏小花突然哭天喊地,库莫儿被吓了一跳,围着她转了几圈,才突然出了个主意,道:“慕容小姐是未来王后,你在宫早晚为她所忌,不如不如就向大王请求前往狼头营去罢。” 魏小花抽了抽嘴角,回那个特大号的垃圾回收站兼露天茅坑?那她还不如现在就死了好。 “库莫儿大哥,你有没有干净点的军营推荐?”她心存侥幸地问道。 “干净?”库莫儿一脸茫然“狼头营不干净吗?” 果然,她不该心存侥幸的。魏小花垂头丧气,只觉得从此头顶黑暗无光,人生臭不可闻。 打发走库莫儿之后,魏小花还真的思考起他的提议来。说实话,她真不想去狼头营,毕竟没谁有干净屋子不住非跑到垃圾回收站兼露天茅坑去受苦的,要不她去找慕容小姐解释解释? 思考了片刻,魏小花自己否决了这个想法,就冲慕容小姐之前一见她就下死手的模样,只怕没等她开口呢,就先让人把她给砍了。要是这样死了,未免太不值,她跟魏王之间可没什么,虽然魏王很帅,很威风,很有权势,是一根特大号的佛大腿,有的时候她看着是很心动,大概也没有哪个女人在看到这样的帅哥的时候会不心动,但是心动归心动,不代表一定要变成行动,她只要一想到也许魏王也跟那些亲卫一样,上行下效嘛,魏王要是很讲卫生,那些亲卫们也不会三五个月不洗一次澡,连牙也不刷,蹲在墙根里就拉屎撒尿不行,她没办法跟这样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所以她跟魏王之间永远也不可能有什么 除去环境因素,狼头营真的是最佳避难所了,不同于上次,那里有李三牛在,她不怕没人给她撑腰了,更不用再去烧什么马粪,要躲开慕容小姐的报复,确实只有去狼头营了。 其实魏小花最想的还是赶紧回家宅着去,不过这事她回魏宫没多久就私下跟侯乙弗探问过,被侯乙弗狠狠削了一顿,就知道想凭军功来卸甲归田是不可能的了,心里也就没了那个念想,只盼着有什么战赶紧打起来,打完了她才真的可以回家了。 “唉罢了罢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最终,魏小花悟了,双掌合什,念了一句某个和尚的经典语录。 既然有了决定,魏小花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第二天就跑去找侯乙弗,请他帮忙向魏王说项,侯乙弗这次居然没有向她勒索叫化鸡,待见了魏王道明来意之后,魏王盯着魏小花看了许久。 魏小花被看得发毛,也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谣言后有了心理作用,这回她身上是没有起寒毛,可是魏王那个眼神,她越看越觉得诡异,该不会谣言也有几分真实性? 想到这里,她猛地一个寒颤,差点没转身撒丫子就跑,她可不想成为魏王后宫中的一员呀。有了这个想法,魏小花突然觉得慕容小姐的行为还算是善良的,才只跑来杀她一个,要是换了魏小花自己,非让整个后宫血流成河不可。做为一个女人,她什么都能忍,唯独不能忍受男人花心。 啊呸呸呸这不是重点,关键问题是自己现在是个男人,难道魏王有断袖之癖? 这么一想,魏小花的表情就怪异的扭曲起来,连看魏王的眼神都暖昧起来。她想起上辈子到的一句话:天下的帅哥都死绝了,没死的全部都转bl。咳,当然,这是讽刺某些小说中的全民bl,不过放在眼下,魏小花看看魏王,再看看侯乙弗,唉,她以前怎么没注意到,其实侯乙弗也挺帅气。唔再仔细想想,那些亲卫们好像也各有各的帅气,即便有几个长得有碍观瞻的,那身材也都是极好的 出 魏王高居王座之上,却只见魏小花的神情变化莫测,怪异非常,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已经转到极其诡异之处,只道是她被慕容小姐给吓破了胆,想来本就是个胆小的,若再吓破了胆,那不是更胆小了,心中便有不喜,转而一想,若让她到军中练练胆子也无不可,只是那狼头营有个李三牛在,但想这二人原就是青梅竹马,他心中便更不喜了,思来想去,却道:“狼头营无所缺,你既有入伍之心,便去贺兰卫领个百人队罢。” 魏小花的眼珠子顿时瞪圆了,没了李三牛,谁来罩她呀。 “大王,您把小子与三牛放在一处吧,也好有个照应。”魏小花眼巴巴地恳求。 魏王脸色一变,拂袖而起,道:“兀再多言,退下。” 魏小花眼见没有转寰的余地,只得闭上嘴巴,行个礼便走了。 侯乙弗见魏王如此安排出乎意料,不禁道:“大王,那汉家小子怕是禁不得” 魏王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挥手,道:“不必多言,你去安排一下,令库莫儿入贺兰卫为偏将,其手下亲卫统统编入花木懒名下百人队任什长、伍长。” 侯乙弗:“”好吧,他知道大王一向偏宠这汉家小子,但是宠到这份上,是不是过了呀。大王,您究竟想干什么呢? 库莫儿及一干亲卫得了令,隔日便径自往贺兰卫去了,至于魏小花,因为剑法还没有学全,所以在魏宫里又多留了一段日子。 不管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练满三个月的剑后,魏小花只能卷起铺盖从魏宫里滚蛋了,临走之前魏王让她练了一整套剑法,魏小花也有心卖弄,以证明自己这三个月可是一点懒也没偷,于是那剑花就舞得特别好看。看完她的剑法后,魏王没说什么,只是让人给她送来一套半身软甲,命她贴身穿着,一日不许脱下。 这半身软甲不知道是用什么制成的,摸上去挺柔软,但分量却不轻,乍看上去有点像电视里的防弹背心。魏小花穿着试了一下,觉得有点大,想改小一点,结果裁了半天,愣是连上面一根线都没弄断,这才知道原来这软甲是件宝贝来着。 她先还有些得意,可见是自己的剑舞得好了,魏王一高兴才赐下这件宝贝,哪里料到,侯乙弗却道:“这是大王幼时太后为大王亲手缝制的宝甲,多次救过大王的命,今赐与你,望你感念大王恩德,到贺兰卫后,需为大王尽心尽力。” 魏小花突然间明白过来,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恨恨地想着:这分明是魏王看她的剑法太差劲,才送给她保命的吧,不然哪有拿自己穿过的软甲送人的。她自觉勤奋练习了三个月,那剑法也舞得有模有样了,这时知道又被魏王给鄙视了,心里实在气得不轻,几乎就想冲着魏王来一句“咱们练练”可是冷静下来再一想,咱这细胳膊细腿的,跟一个野蛮人较什么劲儿,咱肚量大,不跟那个小气男人一般见识。 就这样,魏小花怀着愤恨的心情,把自己屋里能搜刮的全搜刮干净,这才背着一个大包袱出了宫,被她搜刮的物品中,最贵重的当属那把短剑的剑鞘了。当初侯乙弗把短剑给她的时候,没把剑鞘**来,只是眼下要走了,魏小花就死缠活磨的把剑鞘讨了过来,一看之下差点没乐晕过去,那剑鞘上嵌满了宝石呀,虽然说没有剑柄上的那块大,但胜在数量重多,当时魏小花就把上面的碎宝石全部撬了下来,包成一小包揣在怀里了。 发财了啊出宫以后,魏小花几乎就打算携宝私逃了,反正魏王也没派人押送她,只给了她块令牌和一匹马,让她自个儿去贺兰卫报道,这半路上跑了,也不会被发现不是。等魏王知道的时候,她早就携家带口地跑到东晋去了。 可惜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见一人从人群里闪出,直直地向她扑了过来,哈哈大笑道:“乖徒儿,快让为师瞧瞧” 魏小花没提防,被那人一把拖下马来。 “哪里来的歹人,看打。”魏小花也是练剑练出胆气来了,再加上魏宫就在身后不远呢,实在不行,她一声吼,还怕魏王不帮她嘛。于是短剑一扬,来不及出鞘,直接当成短棍使,一下敲在那人的额头。 “别打,那是顾先生”李志高就慢了那么一步,等他喊出声的时候,顾先生的额头上已经肿起老大的包包。 “逆徒逆徒”顾先生抚着额头气得破口大骂。 魏小花这才看清楚,被自己打了一下的果然是顾先生,只是之前披头散发的,挡住了脸,所以才没认出来。她傻了眼,结巴道:“你、你们怎么在这里?” 魏什长比较沉稳,狠狠瞪了魏小花一眼,道:“先与你老师赔罪,待回去再慢慢分说。” “老师?”魏小花瞪圆了眼睛,她什么时候拜顾先生为师了? 顾先生这时候却整整衣衫,把散乱的头发往脑后束了束,挺直胸膛,清清喉咙,得意笑道:“此地不便行大礼,你随便拜一下便可。” 魏什长轻咳一声,两眼望天,道:“顾先生为救你,奔波劳顿,费尽苦心,我便做主,代你拜顾先生为师了。” 苦啊魏小花哀嚎一声,拜这么不着调的人为师,以后她还有好日子过吗?恐怕每天给顾先生擦**收拾烂摊子都还来不及。心里虽然老大不乐意,可是父命她也不敢违,只得不情不愿地一拜到底,恨恨道:“拜见老师,给老师赔罪了。” “哈哈乖徒儿,起来起来,为师向来不拘礼哈哈哈哈”顾先生乐不可支,那个得意劲儿啊,风骚无比,看得魏小花怒从心起,真想再给他脑门上来一下,只是魏什长在旁边盯着,再加上师徒名分已定,这口气她也只能咽了。 叙旧 魏什长领路,沿着大街一直往前走,一边穿过三条街,条小巷,见到一大片民居,这才入了一间宅子,三四间厢房而已,外加一个小院,地方虽然说不大,但是收拾得倒是干净。 几人入室坐定,李志高便道:“魏大伯,老师,你们先聊,我去煮茶。” 魏小花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李志高也拜在了顾先生的门下,心里大喜,又想道:顾先生人虽不着调,学问确实不错的,这也是他的运气了。 她自己不高兴拜在顾先生门下,但是却很乐意别人拜在顾先生门下,心里开始转动小心思,是不是给顾先生再多找几个徒弟。你不是学识丰嘛,什么都懂一点,烂在肚子里多可惜呀,总得传下去才能为人民为社会做贡献,嘿嘿,弟子多了,看你顾先生还有没有精力再来找她的麻烦。 就在魏小花私下打着小算盘的时候,魏什长和顾先生已经你一句我一句把自别后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顾先生成功说动崔、卢两家出面向魏王要人,但结果却等到了魏小花被封为百夫长的消息,当时魏什长整个人都傻了,倒是顾先生天生一副无忧无愁的天真性子,反而抚掌大笑。 “吾生而有慧眼,专识明珠也。” 看,夸便夸吧,可他不夸魏小花运气好,反而夸自己慧眼识明珠,那个得意的劲儿,就差**后面没有按上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摇来晃去了。 当下顾先生就非逼着魏什长答应代女拜师,魏什长拗不过他,只得应了,乐得顾先生简直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这不,一高兴,他就把李志高顺便也收下当弟子了,甚至还抚着几匹马喊徒弟,要是当时旁边有些鸡犬,恐怕也都会被他一并认做徒弟。 得了这消息,顾先生也不逼着崔、卢两家去要人了,他虽有点老天真,但毕竟不傻,讨厨子容易,讨军将可就难了,哪怕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再说了,现在就是魏王肯给,顾先生他还不肯要了呢。自己这徒弟厉害呢,这才参军多久,就从厨子混上百夫长了,那自己再去教导一番军法,早晚能当上将军,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风流名士,教出一个能当将军的弟子,到时候传扬出去,也是佳话呀。 行人再匆匆往回赶,半路上得到更多消息,却是连李三牛的事也听说了,魏什长当场大怒,半路拐道去了狼头营,将李三牛狠狠揍了一顿,可怜李三牛肩上的伤还没全好,又被魏什长打了个**开花,当下就缩在狼头营里死活也不肯出来了,只托人带话给魏什长,说是不混成将军绝不离开。 魏什长这时心里牵挂魏小花的事,又知道这混小子皮糙肉厚,也就不再管他,径直奔往盛乐,买通魏王里一个下人,想给魏小花递消息让她出来一见,哪里料到被侯乙弗发现,截了消息转报给魏王,魏王便召见了他们一行人,倒也没说什么,对魏什长打量了几眼,对顾先生礼敬了一番,最后问李志高愿意不愿意在魏国出任官职。 李志高一惊,思量良久,只得道:“多谢大王美意,只是我已接受吴郡潘丞郎邀请,君子言而有信,实不敢失信于人。” 这就是在婉拒了,魏王也不强留,不是李三牛那样的猛将,又不是什么治国大才,强留也没什么意思,便命人送他们出宫。魏什长大着胆子请求见魏小花一面,魏王也不为难,只是道:“十余日后,某自放他出宫,尔等且在宫外候着便是。” 于是这才有了魏小花一出宫,便让顾先生逮个正着的事。因为不知道魏小花的具体出宫时间,一行人早已经在宫外等了好几天了。 李志高煮了茶奉来,因有长辈在上,他坐下下首不好随便插话,只偷偷看了魏小花几眼,见她与往日比起来变得又黑又瘦,便知是吃了苦了,心里微微一沉,好不容易挨到魏什长交代完,才终于忍不住问道:“魏小花表弟,眼下你有何打算。” 他本习惯叫她魏小娘子,但一想如今身在外面,魏小花又身份特殊,便仍按照她男装时的称呼叫着。 魏小花见父亲原本很开心,被他这么一问,顿时垂头丧气,道:“大王命我去贺兰卫报道。” 她犹豫了一下,从包袱里摸出那一小包碎宝石,递给魏什长。 “爹,把这些拿去卖了吧。” 魏什长看见这么多碎宝石,顿时一惊,道:“哪里来的?” 魏小花把短剑拿起来在他面前晃了晃,只见剑鞘上一个连着一个的小凹洞,魏什长立时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地道:“你怎地不把整把剑一起卖掉,比单卖这些碎宝石值钱多了。” 魏小花哭丧着脸道:“爹,你当我不想呀,可是大王说了,我要是敢把他赐的剑卖了或丢了,他要治我的罪呢。” 所以她才曲线救国,不卖剑,只卖碎宝石。说起来,她给魏王做了那么多的饭菜,好像一直都没拿到工钱耶,所以把剑鞘上的宝石卖掉她是一点也不亏心,全当抵工钱了。 李志高一脸黑线,坐直身体道:“大王所赐,怎可轻易变卖,便是这些碎宝石,也不应需知圣人有言” 眼看他就要长篇大论的教育她一顿,魏小花连忙捧着肚子唉唉大叫:“饿啊好饿啊,爹,老师,你们都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做饭去” 说着,人便一溜烟似地跑了。 李志高瞠目结舌,怎么她还是这个样子,吃了苦头也不见变得稳重半点。 魏什长却微微一笑,看来女儿在魏宫里也没吃什么苦头,性子还如以往一般。 只有顾先生在那里一边摸肚皮一边嘀嘀咕咕:“饿啊好像是有点饿啊可是家里不是没粮食了吗?” 魏什长“啊”了一声,苦笑不已,匆匆拿起那包碎宝石,道:“我去换些钱买米粮。” 他们已经没钱了,这段日子一直在外面奔波,若只是他们三人便也罢了,偏偏顾先生还带着那一百多的部曲,当初顾先生从吴郡出来,本来就没带多少钱,那些部曲都是自己吃自己的,这么长时间下来,身上带的钱早已用尽,顾先生又不是个会操心柴米油盐的,干脆就把这些人扔在崔家白吃白喝了,随身只带了越人庄的那少年照顾起居,他自己又从卢家蹭了点钱,到了盛乐以后,买下这栋小院后,便所剩无几,偏又养着几匹马,每日里人的花费还不如马多,魏小花要是再不出来,估计他们几个就得卖马去了,不然只能喝西北风。 所以说,魏小花这包碎宝石,实在雪中送炭,来得太及时了。就连李志高想到此时处境,也不好意思非让魏什长将碎宝石留下。 第69章 吃饭的时候顾先生和李志高都恪守食不言的原则,不过魏小花就无所顾忌了,一边吃一边把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说到高兴处,还抽出短剑在庭前舞上一段,颇有点献宝的意思,尤其还故意瞥瞥李志高,姑娘现在已经不是手无缚鸡之力,比你这个书呆子强了。 李志高假装没看见,低头努力扒饭,心里却划过一个诡异的念头:到底要不要把魏小娘子娶回家呢?娶一个比自己强的女人回家,以后会不会夫纲不振? 吃饱喝足后,四个人以魏什长为主,坐在一起商量魏小花以后的去留问题。魏小花小心翼翼地提出卷款潜逃举家南迁的建议,被魏什长、顾先生和李志高齐齐教训了足足二个时辰。 魏什长认为为人不能不仁不义,大王对女儿恩宠有加,自家女儿女扮男装已经是欺君,再卷款潜逃,那就是不仁不义,他老魏家再怎么着也不出这样的人。 顾先生是大呼小叫,他的徒弟是要当将军的,怎么能当逃兵,绝对不行。 至于李志高他直接对着魏小花背了卷圣人言论。 好吧,她知道这百夫长她是当定了,能不能不要再教训她了,她也只是随便想想不是还没付诸行动嘛。魏小花被他们念得头晕眼花,干脆一捂耳朵,你们爱怎么就怎么着,她不管了啦。 于是魏什长等人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夜。只让魏小花独自一人去贺兰卫,魏什长委实不放心,万一女儿身被人识破怎么办?可是不让她去,似乎也不行。最后决定,让李志高跟着一起去,给魏小花当个亲卫。 “什么,让他当我的亲卫?”第二天魏小花知道以后又跳又叫“爹啊,你看他肩不能提,手不能挑,上了战场还不能逃,还亲卫呢,我看是拖累才对。” 李志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道:“莫要小瞧人。” 他也是跟魏什长练过拳脚的,虽然练得不怎么样,但那得看是跟谁比,跟自家三弟比,他自然当得“拖累”二字,但是跟魏小花比,他还是要强上一线的。 “那你劈块砖给我看看。”魏小花向他挑衅。魏王一剑能劈开石头,她对李志高的要求也不高,把门口那块砖劈开就成了。 李志高不知她是让他用剑去劈,只当她是说让他空手去劈,泥砖虽不坚硬,但是经过寒冬腊月的冰冻之后,比石头也软不到哪里去,岂是空手就能劈开的,顿时脸皮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顾先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这时抱着一大堆书卷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高喊:“徒儿,徒儿快来搭把手好重” 话音还没落下,手上的书卷就哗拉拉落了一地。 李志高赶紧跑过去,一边捡书一边道:“老师,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书?” 顾先生嘻嘻一笑,道:“方才去了崔家在城中的一处别院,将里面的兵书都借了出来,小子,你拿回房里去看,十日内全都记下方好。” 李志高:“”顾先生又对魏小花道:“你十日后再走,这十日里,为师便与你讲解兵法精要,将来上阵杀敌,勿要丢了为师脸面。” 魏小花:“”十天,魏小花连三天都没撑过去,半夜想拖着李志高逃之夭夭,被这个死脑筋的书呆子严辞拒绝,无可奈何之下,魏小花连夜写了一篇文言版的论持久战交给顾先生,只把顾先生看得一愣一愣的,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坏,最后叹了一句“吾生而有慧眼,专识明珠也”看,又自卖自夸上了。不过话也说回来,这也算是对这篇军事理论在某种意义上的肯定,虽然这篇理论跟魏国的军队目前是搭不上半点关系。魏小花这才脱身而去,骑着马和李志高一起直奔贺兰卫去了。 却在二人刚刚出城的那一刻,一匹快马与他们擦肩而过,李志高多看了一眼,发觉竟是驿马,那马不知跑了多远的路,已是口味白沫,一副力竭之态,但马上之人却仍在加鞭,显得切急,顿时心中一愕,隐隐有不详的预感:莫非要出什么事了? 的确是出事了,就在驿马入城之后不久,魏王就收到了一份急报,急报上只有一行字:截杀失败,刘屈孑已归姚秦,封骁骑将军。 砰!魏王一脸铁青的拍在桌案上,冷冷喝骂了一句:“一群废物。” 侯乙弗噤然,见魏王暴怒,他亦忧心,刘屈孑年纪虽幼,但性情坚韧,能屈能伸,又一身勇武,心有城府,今日纵虎归山,他日必成大患。不过比起远患,还是近忧更让人头疼些。 “大王,跑了刘屈孑,匈奴那里怕是要生变,还需早做防范。” 魏王沉着脸,沉吟了片刻,才道:“派人再往慕容部,尽力游说,将婚期订在六月之前。” “六月?”侯乙弗一惊。与慕容部联姻,确实有助于稳定匈奴,但是六月便要成婚,是否太急? “八月起,出兵姚秦。”魏王的面上,掠过一抹暴虐神色“大魏的逃奴,岂是那么好收留的,哼!传令下去,令各军各营,加紧操练,一日不得懈殆,否则军法处置。” “是。” 余事不提,却说李志高跟着魏小花到了贺兰卫后,便被挡在了军营外。虽说他跟过来是来照顾魏小花的,但是魏小花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哪里有资格配亲卫,好在魏王一早就把库莫儿派来任了偏将,倒是有资格配几名亲卫。 库莫儿知道李志高是李三牛的亲哥哥后,大喜过望,二话不说把人留下了,还道:“弟弟已是勇猛如斯,不知哥哥又是何等人物?” 等见到了李志高,发觉竟是个文弱书生,顿时大失所望,便按魏小花的意思,收为亲卫,然后一挥手直接把李志高拔给魏小花听用。 要打仗了。 李志高入营后,暗暗观察了半月余,便隐隐有了这样的判断。虽说李志高从来没干过军人这份有前途的工作,但是他好歹也是读过一些兵书的,只是不曾深研罢了,此时入了军营后,把所见所闻与往日所读的排兵布阵练军之道一一印证,不但大有所获,也隐约察觉了战前之兆。 把他的判断跟魏小花一说,这没胆子的小女子就紧张兮兮地开始挑唆李志高跟她一块儿当逃兵。 李志高被她搞得哭笑不得,只得道:“此事只是我的猜测,当不得真的。” 魏小花一想也是,书呆子懂什么,看人家天天操练,就说要打仗,被顾先生熏陶了三天,现在魏小花也稍微懂了一点行兵之道,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她可没见伙头军那里有什么反应,可见离打仗还早着呢。再说了,临走前,魏什长还给了她十字方针: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当逃兵不是一件可耻的事,可见当初魏什长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也不是侥幸。 劝说 放下心来,她就开始天天追着手下那百十来号士兵进行卫生整顿的思想教育,不管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头儿了嘛,管不着别人讲不讲卫生,管一管自己手下的兵丁还是行的。 什么,你说你凭什么听我的? 关门,放库莫儿。 魏小花微微笑,有人撑腰就是好啊。其实她的要求也不高,三天一小洗五天一大洗的标准用在自己和李志高身上就可以了,至于那些兵丁,只要做到不随手乱扔垃圾,不随地撒尿,不随地吐痰就可以了。看吧,她的要求真的一点也不高,就是惩罚严重了点。 乱扔垃圾的,一天不许吃饭。乱撒尿吐痰的,弹小**一百下,执行者库莫儿。咳,这只是她的癔想,真要是实行了,李志高非念死她不可,所以乱撒尿吐痰的,要连吃三天她亲手做的饭菜,还不许喝水。魏小花冷笑,她会记得在饭菜里加三勺盐的,谁敢不吃,就饿上三天。 都说民以食为天,魏小花这招虽说简单,但是成果显著,有库莫儿的武力镇压在前,残酷处罚在后,不到一个月,魏小花掌管的这一小块地盘,当真全军营最干净最整洁空气最清新的地方了。 李志高也没闲着,他虽然对兵法也只是处于一知半解的地步,但是好歹也要尽些力,他就琢磨出几套兵阵,让魏小花带着她手下那百来号兵丁演练,倒也颇有成效,在一次跟隔壁营地的百人队较量了几次,在使用了李志高琢磨出来的兵阵之后,连着胜了几场,一时间魏小花的百人队在贺兰卫可谓是大名远扬,纷纷夸她果然不愧是大王亲点的百夫长,把魏小花整天乐得合不拢嘴,就差没把尾巴翘上天了。 说起来,其实就算没有李志高琢磨出来的兵阵,魏小花的这支百人队,在贺兰卫里面论战力也是数一数二的,没看里面的什长、伍长都是什么人,全都是魏王亲卫,这些人原本就是鲜卑军队中数一数二的勇士。 不过魏小花哪管这些客观因素的存在,反正连着打了几场群架,都是她的百人队赢了嘛,要不是还有个李志高天天在她在耳边念叨胜不骄,骄必败,只怕她都要在贺兰卫里横着走了。这人啊,一得意就容易忘形不是。 好日子没过两个月,魏王传下召令,五月二十八日将迎娶慕容部之女为王后,举国同庆。魏小花一听这消息,脸色都变了,完了,那女人真要成魏国王后了,以后要给她小鞋穿还不是小菜一碟。于是别人欢欣鼓舞,她又开始考虑是不是该脚底抹油了。 倒是李志高见她这几日神思不属,有些误会,一日不知从哪里弄了根铜簪来,悄悄塞给她,口中还道:“前些日子你也及笄了,我知不能为你办及笄礼你心中不喜,这簪子你且收着,待日后回到家中,让魏大伯再为你补办。” 对于女子来说,及笄礼跟男子的及冠礼一样,都是成*人礼,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之一,所以李志高才有此误解。 魏小花本就是个有点没心没肺的性子,一见漂亮首饰,立时什么忧虑都没了,笑嘻嘻地一把抢过,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才道:“滑溜溜的,连点花纹都没有。” 感情她还嫌弃这簪子不精致。 李志高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牙根磨了许久,才道:“等日后有钱了,给你换一根。” 魏小花大乐,笑道:“不用不用,把这颗珍珠嵌上便成了。” 她喜滋滋地把短剑上的珍珠给取了下来。 李志高拿她没办法,只得拿着簪子和珍珠又去了,隔天将嵌好的簪子带了回来,魏小花让他守在帐篷外面,自己躲在里面悄悄挽了发,将簪子插在头上,欢喜了许久。 几天之后,魏王又一道召令传到贺兰卫。魏王将亲往慕容部迎娶慕容之女,命贺兰卫随行护卫。 对此,魏小花非常不满,她好不容易适应了现在的生活,结果又得到处奔波了,这对一个宅女的打击是致命的,所以当天晚上,魏小花画了一百个圈圈诅咒他。 而这个时候,侯乙弗也正在努力劝说魏王。 “大王,让贺兰卫护卫不合适,此去一路必然凶险,刘家的残余力量定会抵死破坏大魏与慕容部的联姻,还有其他几部姚秦虎视眈眈,慕容燕更是南方晋国虽远,亦不可不防其破坏离间,营乃大魏精锐” 魏王正在校场上练剑,对侯乙弗的劝柬似乎没有听见一般。 侯乙弗见自己口水都说干了,魏王仍是不理会,只得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大王,您若是想念那汉家小子,将他调入营便是。” 魏王手中的剑微微一顿,转而又挥舞起来。 难道杀手锏也不管用? 正在侯乙弗愕然的时候,魏王的声音冷冷的传来:“凭他,有什么资格入我大魏最精锐的军队。” 侯乙弗顿时哑然,眼前浮现出那汉家小子挥着短剑东歪西倒连站都站不稳当的模样,只能无声哀叹。别说是到营当百夫长了,就算是伙头军,那汉家小子也不够格吧。 “可是大王”就算是这样,您也不必为了让那汉家小子随行,就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中吧。 “哼!”魏王突然大怒,长剑一挥,直指侯乙弗的咽喉“莫非贺兰卫就是纸糊的不成。” 侯乙弗只觉得咽喉处被长剑带起的风刮得一阵刺痛,心中大惊,连忙低头道:“属下没有小看贺兰卫的意思。” 贺兰卫的战斗力其实也不差,只是里面兵丁来源复杂,既有鲜卑人,也有匈奴人,汉人羌人亦不在少数,比较起来营更保险而已。迎亲是大事,不容有失。 “此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吧。”魏王收回剑,背过身去。 侯乙弗行了一礼,赶紧退去,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自己背心处发凉,已是出了一身冷汗。未退出多远,却猛听一声金戈响起,他下意识地回头一望,却只见魏王举剑朝天,指尖弹在剑身上,发出一连串急促的脆响。 “凤皇,凤皇,止阿房” 侯乙弗听得魏王弹剑而歌,顿时脸色大变,往日只是猜测,可是魏王这样的举止,已经完全证实了猜测。 “大王。”侯乙弗忍不住,又走了回来,哪怕这一回魏王真的要杀他,他也要死柬到底。 魏王望了他一眼,并不怪责,只是突然道:“魏国未来的王后,叫什么名字?” 侯乙弗怔了怔,低头答道:“慕容小姐闺名明珠。”心中却长长一叹,订婚许久,大王竟连未来妻子的闺名都没记住。 “慕容明珠慕容凤皇哈哈哈”魏王突然大笑起来“慕容家出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名字,一等一的人物但,某不是符坚,岂能为一无足轻重之人而自毁大业” “大王。” “罢了,勿再多言,侯乙弗,传令下去,后日便启程迎亲。” “是。” 第71章 为了做行军准备,整个贺兰卫都呈现出一副忙乱的景象,魏小花对此几乎是一窍不通,幸亏身边有个李志高能帮她,又有库莫儿时不时跑来提点几句,就在忙乱中,贺兰卫迎来了的魏王的车架。咳,准确的说,车架是为魏国未来的王后准备的,魏王骑在马上,一身光亮的盔甲,威风凛凛的模样,依稀就像当初魏小花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 魏小花的第一反应就是把李志高给藏起来。开玩笑,魏王要是真的有龙阳之好,李志高这副画里走出的美少年模样,要是出现在魏王面前,可不就成了羊入虎口。她似乎忘了,其实魏王已经见过李志高了。 在启程的前一天,魏王单独召见了她。 “小民拜见大王。”魏小花照常行礼,行完礼才发现魏王瞪她的眼神很不善,她纳闷自己,没什么不对呀,哦,有不对的地方,她现在的身份不是小民了,想通了她赶紧又补了一礼“末将拜见大王。” 魏王这才脸色微善,点了点头,道:“你既已是百夫长,便当有百夫长的自觉,否则手下谁会服你,到了战场上,生死只在一瞬间,唯一能倚靠的,便只有手下的兄弟。” 魏小花没见过他这么和颜悦色的模样,一时间有点以为自己见了鬼,眨巴眨巴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装出激动万分的模样,跪下道:“末将谢大王提点。” “起来。” 魏王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将她扶起,不料魏小花却突然一跳三步远,紧张兮兮地望着他,一副好像要被人的小白兔一样。魏王怔了一下,脸色猛地变了,身上的寒气嗖嗖地往外冒。 就在魏小花以为他要大发雷霆的时候,魏王却深吸了一口气,坐回虎椅之上,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冷冷道:“宫中的谣言你都知道了?” “啊?”魏小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唯恐被杀人灭口,连忙摇晃着双手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分明是不打自招嘛,魏王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既无凤皇之姿,又无凤皇之勇,你哪里配让某哼,让某夺你入宫?” 他似乎忘了,为了把眼前这汉家小子弄到身边,坑蒙拐骗的招儿他没少使过。 “,小民其实丑得很,丑得很,大王您看,这里还有块疤呢,都破相了。”安全至上,魏小花不介意把自己的容貌一贬再贬。 魏王目光一闪,打量她秀气得不像话的面容,心里像是有什么涌动出来一样,连忙狠狠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道:“有自知之明便好,日后在军中好好表现,某自不会亏待于你。” “是是,末将一定好好表现,绝不给大王丢脸。”魏小花点头如捣蒜。 魏王看着她,眼神里隐隐有些无奈,良久才道:“下去吧。” 魏小花立刻转过身一溜烟地就跑了。 见她跑得跟后面有鬼追似的,连行礼告退都忘了,魏王的脸色又开始发黑。 “某有那么可怕吗罢了,某既不是符坚,与他计较什么,只盼他此行好好表现,将来某升他的职也有道理” 他只是想把这汉家小子放在眼皮底下,百夫长,千夫长,偏将,都尉乃至于近卫大将军,到时让这汉家小子为他看守门户,日日相见,朝夕不离如此而已。 可是一想到那汉家小子刚才那避之唯恐不及的表现,魏王顿时便有一种连鼻子都要气歪的感觉,偏偏又发作不得。天底下不识好歹者,没有再比这小子更气人的了。他是脑子抽筋了才拿这汉家小子与慕容凤皇那样的人杰相比,呸呸呸,这汉家小子连慕容家的一根脚趾都比不上,他堂堂魏王,眼光岂能差到这般地步。 准备了三天之后,贺兰卫大军开拔,径直往北方大草原的慕容部而去。 话说自从魏什长送走了魏小花和李志高之后,便和顾先生一起返回了章路县,魏什长长吁短叹,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未嫁好郎却从军的感慨,和顾先生的神采飞扬形成强烈反差,一个想着我的女儿去从军从此前途未卜你当老师的怎么一点也不关心,一个想着我的徒弟将来要当大将军你这当爹的怎么一点也不为她高兴,于是两个人互相便有些看不对眼。 “真后悔让我女儿拜你做老师,我女儿一向是很乖的,一定是被你这个老不正经给带坏了。” “什么话呀,我徒弟那古灵精怪的性子,分明是你这个当爹的给教出来的,老夫跟在她**后面跑东跑西,我容易嘛我” “胡说,我女儿天生不的料,她一个女孩儿,读什么书呀,读着读着就跑进了军中,还不都是你这老不死的教唆的。” “老夫还没来得及教她什么呢” 魏什长和顾先生几乎就是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回了章路县,不料刚回到家中,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惊喜”给吓住了。 “小婿拜见阿翁。” 一个二十多岁的健硕青年彬彬有礼地拜他做岳父,魏什长当场像被雷霹了一般,傻了。 顾先生捅捅他,道:“魏老头,你还有一个女儿么?不错不错,这女婿挺气派。” 魏什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知道顾先生是个混搅不清的人,不与他分说,只气得怒吼一声,道:“哪个是你阿翁,滚,快滚。”说着,他操起门后的扁担便对那健硕青年打去。 健硕青年不敢还手,亦不敢躲,只是拱着手连连作揖,硬挨了几下。 魏什长见他不闪不躲,打了几下也就没了脾气,扔了扁担,沉着声音问道:“你就是刘家郎?” 健硕青年连忙深深一揖,道:“正是,寄奴儿拜见阿翁。” 这正是刘寄奴来了。 “为何今日才来?”魏什长怒瞪着他,瞪着瞪着,却突然流下泪来“迟了,都迟了,你为何今日才来?” 如果刘寄奴早来几个月,魏小花也就不会跑去参军了。 活该 刘寄奴莫名所以,他也是昨日方才到达章路县,刘氏虽然留他住下,但是魏小花去从军的事情还没有跟他说,他也不好一来就提出要见人家的女儿,毕竟那太失礼了,当年他不声不响地就把魏小花定下,已经是失礼在先,所以为了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博个好印象,刘寄奴这会儿真是守礼得不能再守礼。 “阿翁,莫非魏小娘子已嫁人了?”想了半天,刘寄奴才终于挤出一句。言中,却只得微微失望之情,毕竟,当年他下聘时,魏小娘子才是**岁的稚童,他对她,只觉有趣,无关风月。今日他上门,不过是应当年之诺,早已有伊人远嫁的心理准备。 魏什长脸色一阵青一阵黑,最后才道:“小女因你而身落险境,今生尚不知能否有命归乡,罢了罢了,婚约之事就此做罢,你走吧。” 刘寄奴闻言大吃一惊,连忙又拜道:“阿翁此言何意?但请告知魏小娘子下落,便有千难万险,某定要救她回来。” 魏什长见他言辞肯切,似是真心实意,又见他言谈举止间带有一股果断狠厉,风采不同寻常人家,心中竟好受了些,忖道:女儿挑人的眼光竟也不差。于是便有了些好感,只是魏小花从军这样的事,毕竟不能轻易对外人说出口,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跟刘寄奴说才好。 却在这时顾先生反应慢了半拍,终于想魏小花之前闹的那场聘礼闹剧,这时听魏什长说什么险境不险境,还说魏小花不知是否有命回来,顿时就满肚子不乐意了,道:“魏老头,你又胡扯了,我徒弟将来可是要当史上第一位女将军的,岂能咒她不能归乡,呸呸呸,大风吹去” 魏什长当即黑了脸,恨不能把这不着调的顾先生的嘴巴用线疑缝上才好,可已迟了,刘寄奴听得清楚,大奇道:“女将军?” “唉,进屋再说。”魏什长只能无可奈何地让刘寄奴进了家门。 说起来这也是家丑,魏什长实在是不想跟刘寄奴说自家女儿任性跑去了参军了,但是眼下女婿都上门来了,又被顾先生这个嘴上没把门的露了口风,实在是不说也不行了,在屋里坐定后,他也只能哀叹一声,先说了一句:“家门不幸啊”然后才将魏小花的事告诉了刘寄奴,心下却惴惴,女儿行事如此出格,这个女婿怕是要飞了,退了亲也好,他瞧二牛那孩子也不错,若二牛也瞧不上自家女儿了,好歹也还有个三牛,这两孩子一般的任性胡闹,谁也别嫌谁,也能凑一对儿。 不料刘寄奴听完之后,却肃然起敬,道:“魏小娘子至孝,代父从军,能为天下女子所不能为,魏门有此奇女子,何来家门不幸,某甚幸,能与魏小娘子定百年之缘,请阿翁放心,某这便去召集部下,将魏小娘子抢出魏营。” “嘎?”魏什长愕然。 不等他反应过来,刘寄奴却已大礼一拜,转身径自去了。 太阳在天空中高高地挂着,带着一点异样的血色。下方狭长的山谷里,是一片撕杀,断手断脚满天乱飞,鲜血几乎汇成了河。 魏小花站在高高的山岗上,看着下方的战场,脸上只能装出一派强自镇定,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了,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到现在的强自镇定,仅仅只需要经历七八场这样的撕杀而已,人的适应力其实远比想像的更高。 说起来,魏王对她还算是照顾了,知道她是个不能见血的人,只命她领着百人队护卫在王驾四周,没让她下去冲锋陷阵,要不然魏小花估计真的得当个逃兵了。 “不想看就别看了,回头又躲在帐篷里吐。”李志高难得温柔了一回,用手挡在魏小花的眼前,脸上却是带着读书人特有的悲天悯人。 “吐啊吐啊吐啊就习惯了”魏小花自嘲的一笑,她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也很明白,自己生活在这个乱世,这样的场面早晚得习惯,感叹了一会儿她又恢复了往日的性格,瞅瞅站在不远处指挥战斗的魏王,然后捅捅李志高的腰“你说大王到底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迎个亲都不安稳,这才走了一个月,光是埋伏袭击都快有十回了吧,还什么人都有,你看这回是匈奴人,上回是羌人,再上回唔,那回是夜里,我没看清” “是鲜卑人”李志高抿了抿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很难看。 “咦,鲜卑人也内斗呀”魏小花倒是很惊讶“我还以为只有汉人才”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李志高叹了一声。 魏小花眨眨眼睛,道:“你的意思是说大家杀来杀去,是老天爷不眷顾?” 李志高瞥了她一眼,有点忍无可忍,道:“我说的是天地视万物皆平等,虎吃羊,羊吃草,谁的力量大,谁就能杀谁,老天爷是不会管这种事的,他对谁都一视同仁,虎吃羊是因为羊处在被吃的位置上,羊吃草是因为草处在被吃的位置上。” 魏小花若有所悟,摸着下巴道:“你的意思是,大王被人杀是他活该,谁让他处在那个要被杀的位置上,对不对?” 李志高淡淡道:“大王所杀之人,亦不在少数。”所以老天爷是公平的,杀人杀多了,自然也要做好被杀的准备。 “所以他活该。”魏小花下了结论,想想又不对“难道我就活该要跟着他一起被追杀?” 想到这里她又泄气了,按李志高的说法,就是她处在被追杀的位置上,谁让她是魏军的百夫长呢。 李志高又开始悲天悯人了,长叹一声:“百姓何辜。”心中却对自己要主宰一方的信念更坚定了,他要一手缔造一方桃源,一片没有战争的乐土。 第73章 “欲要避免战乱杀戮,便要天下一统。”魏王的声音突然传来,却是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他们身后,把方才的话都听了去。 魏小花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嘴巴,她刚才说什么了?什么也没说。 李志高却并不害怕,只对魏王弯腰行了一礼,然后才道:“欲要天下一统,便是白骨垒王椅。” 魏王冷笑一声,盯着李志高看了几眼,道:“你认为某不行?” 李志高不惧亦不退,淡淡答道:“大王嗜杀。治国不以杀,而以仁义。” 魏小花翻翻白眼,这书呆子又来了。 魏王怒哼一声,气势全开,吓得魏小花脸色一变,怕他一怒之下拿李志高开刀,连忙往他们中间一跳,双手乱挥道:“开玩笑,大王您别介意,这家伙傻了,总讲什么仁义礼智信的那一套,您别理他,嗜杀好呀,所谓杀一是为罪,屠万即称雄嘛,这说明大王您是英雄,大大的英雄” 她把当年忽悠刘寄奴的那一套又搬了出来,可是魏王还是脸色死沉,正在这时候,下方撕杀已经告了一段落,胜利者自然是魏王这一方,开始打扫战场。一名骑将冲上岗来,魏王这才转身离开,听那骑将的报告去了。 魏小花抹了一把冷汗,恨恨地踹了李志高一脚,道:“你就不能少说几句,惹恼了大王,小心他把你先奸后杀,杀了再奸。” 李志高顿时一脸黑线,道:“女孩儿岂能说出这等话来。” 通常魏小花说错什么的时候,如果面对的是魏王,她会下意识的捂嘴巴,可是面对李志高的时候,她会直接去捂耳朵,所以现在她就直接捂着耳朵跑了。 李志高在后面看着她,无可奈何地直叹气。 一路被埋伏袭击了这么多次,虽说每次都将来犯者击退,但是魏王这方的人马损失也不小,再加上人困马乏的,当下魏王就决定就地修整一番,正清理营地呢,又有斥候飞马来报,说是三十里外发现大队人马,来历暂不明。 魏王当即面沉如水。 侯乙弗在一边轻叹,看来不想让大王与慕容部联姻的人,比想像的更多呢。 “撤去营地,借地势掩护。”魏王沉吟了片刻,冷哼一声“别人能在这峡谷伏击我们,我们也可以伏击别人。” 侯乙弗二话不说,立时便传下了军令。大王的话半点不错,这峡谷确实是一处伏击的上佳之处。 这个时候魏小花和李志高刚把帐篷搭了一半,突然收到命令,居然让把帐篷又拆了,她顿时心中就是一股怨气,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当初不过是闹了根木簪子而已,魏王可比她倒霉多了,迎个亲还被连着阻了这么多次,死了不知多少人,到现在都没到个头呢,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把慕容小姐娶回来。当即便心里平衡了,魏王历了这么多凶险,要是还能把慕容小姐娶回家去,那么她魏小花也一定能顺利嫁出去。 心理平衡了,拆帐篷也拆帐得利索了,拆完了就拉着李志高去找合适的藏身地点,基本上魏小花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打战没她什么事儿,能把自己藏好就算是为魏王立功了。 哪里知道来回折腾了半天,结果却是虚惊一场。来的不是敌人,而是慕容部的骑兵,却原来是老族长收到了什么消息,担心魏王半路上出事,派出了族中大半的战士来接应。得到了慕容部的接应,魏王这一方的战力顿时大增,接下来一路竟平安无事,顺利抵达了慕容部。 慕容部是典型的草原部落,很大,大到魏小花还以为这里是一座城池,只是少了城墙。大群大群的牛羊和骑着马放牧的人构出了一幅草原民族独特的风情,风中依稀传来模糊的牧歌,在蓝天白云之下,悠远旷达。 为了迎接魏王的到来,慕容族长热情地准备了盛大的晚宴,当然,魏小花没份儿参加,于是她愤愤不平的拉着李志高去逛集市,准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在集市上东挑西捡了半天,才拖了半只羊回到帐篷里,一抬头就见魏国未来的王后慕容明珠坐在里面,吓得魏小花“哇”地一声,扔下羊扭头就跑。 李志高莫名其妙地被她拖着,刚掀开帐篷帘子,就见外面几个人高马大的护卫挡在那里,魏小花脸色一垮,又拖着他回到了帐篷里。 “花木懒拜见慕容小呃不,拜见王后。” 魏小花这会儿那叫一个欲哭无泪,她这次可真应了一句话:送羊入虎口。早知道就紧跟着魏王,寸步不离了。 这就是大王要娶的王后?李志高愕然,跟着行了一礼,然后才满肚子疑边,未来的王后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慕容明珠坐在那里,奇怪的是这回她居然没对魏小花喊打喊杀,当然,也没正眼瞧她,仿佛帐篷顶上开出朵花儿似地,她就一动也不动,下巴高高昂起地看着头顶。 “把羊烤了。” “啊?”魏小花以为自己听错了,愣愣地看着慕容明珠。 慕容明珠盯着帐篷顶上,没好气道:“拓跋大哥称赞你的手艺好,还不快烤去。” “呃是。” 魏小花一缩脑袋,赶紧蹲下来打理那半只羊,唯恐慢了一拍半拍,慕容明珠的鞭子就又要落到身上。 帐篷里早已经备好了水和柴,李志高借着帮忙生火的机会,凑到魏小花耳边,低声道:“怎么回事?” 魏小花被他呵出的气弄得耳朵根子痒痒得不行,连忙偏了偏头,几缕发丝不经意地甩到了他的脸上,还没来得及解释,却见李志高突然脸色一红,退出了老远,顿时看得她气闷不已,隔得这么远,她怎么跟他说悄悄话呀。 烤全羊魏小花不会,她的厨艺虽然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都会做的,这半只羊买回来,原本是准备做成白切羊肉片,外加一个红烧羊排的,可是慕容明珠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她把羊给烤了,她也只好尽自己所能,拿出短剑来削削削削削,把半只羊上的肉都削了下来,犹豫了很久,才非常心疼的将李志高送她的铜簪子拿出来,把珍珠撬下来揣在怀里,然后将羊肉串在了簪子上。 烤全羊她不会,可是烤羊肉串,勉强还在行,只是这地方哪有有铁签子,只能委屈她的铜簪子了。真是太委屈了,委屈得魏小花都要掉眼泪。怎么她得到的每一样首饰都在还没戴到头上之前,都要先经历一番噩运呢? 露馅 别说她委屈,慕容明珠还委屈呢,想她负气跑回来,还没求爹娘给她做主呢,就先被自己的爹给训斥了一顿,她不服气辩解了几句,慕容族长竟然冲她吼道:“你要明白,你要嫁的是魏王,大魏的君王,将来,他还会是大魏的皇帝,皇帝的后宫里,佳丽三千,有的是跟你争宠的美人,你现在连一个厨子都容不下,怎么当魏王的王后” 慕容明珠跺脚恨道:“我不是容不得拓跋大哥有别的女人,难道我堂堂慕容部的公主,连一个汉人贱种也要容吗?女人争宠也便罢了,连男子都要我容不下,就是容不下。” “只要是魏王所喜,你便要容,莫管他是男是女,哪怕是阿猫阿狗。” “我不容,就是不容,我要杀了那个汉人贱种” “啪!”慕容明珠被狠狠刮了一巴掌,哭得她死去活来,就是想不明白,自己这么漂亮的一个大美人,有什么地方比不过那个半点不起眼的汉人,最后被自己的母亲拉回去,教了大半个月的驭夫之术。 现在,慕容明珠也想明白了,魏王不就是喜欢那个汉人的厨艺嘛,没什么了不起的,她学,把那个汉人的厨艺学过来,到那个时候,那汉人处处不如她,凭什么再跟她争宠。 于是,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慕容明珠就是来跟魏小花学厨艺的,只是她始终放不下身段,把下巴得比天高,搞得魏小花莫名其妙,还烤了一顿不知所谓的羊肉串。 这时候慕容明珠见魏小花一边烤肉串,一边眼泪汪汪,她就来了气,怒道:“怎么,难道给我烤肉,还委屈你不成?” “不敢,都是被烟熏的。” 魏小花半真不假地解释,识时务者为俊杰嘛,站在慕容明珠的地盘上,她只好继续装孙子。 “咳”李志高看出魏小花和慕容明珠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只能轻咳一声提醒道“肉要烤焦了。” 魏小花“啊”了一声,连忙用衣角包住手,将铜簪从火上取下,李志高适时递过一个盘子,她将肉装在盘中,洒了点盐巴,然后给慕容明珠递了过去。 慕容明珠有点嫌恶地看着,好半天才挑起一片尝了尝,只嚼了几下就又吐了出来。 “啐,还没有我烤的好这样的厨艺,也能讨拓跋大哥的喜欢?” 她不禁有点怀疑起魏王的口味是不是比较独特。 魏小花这才明白她的目的所在,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她顿时有了底气,连忙道:“慕王后,烤肉非末将所长,等回了盛乐,王后与大王大婚之日,末将做一套满汉全席咳,做十八道佳肴为王后与大后庆贺。” 满汉全席一百零八道,真要全做出来是会死人的,而且材料也不齐全,想做也做不出,再说了,她也不全会做,能做出十八道菜就差不多了。 慕容明珠瞪着她,虽然仍然有一鞭子抽死这个汉人的冲动,但是听到魏小花一口一个王后,又觉得这汉人还是很识时务的,心中又微微有些暗喜,矛盾了半天,才嗔怒道:“谁要你做,要做也是我自己做与拓跋大哥吃,那个什么全席怎么做你要教我。” “,一定包教包会,日后大王的日常饮食,自然是王后亲手做,只要是王后做的,大王一定喜欢,以后啊,没了王后在身边,大王一定日思夜想,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魏小花自然是有多少说多少,见慕容明珠娇美的面庞上有了几分羞意,她就知道,今天这一关算是平安无事地渡过了。 慕容明珠走了没多久,库莫儿就领着几个亲卫过来了,先探头探脑望了一会儿,才偷偷对魏小花道:“她没打你?” 魏小花正跟李志高解释她跟慕容明珠之间的过节呢,被库莫儿这么一问,愣道:“你怎么知道王后来过?” 库莫儿拉过一名亲卫,道:“这兄弟瞧见有慕容部的人拦在你的帐篷外,马上便跑来对我说,我一猜就知道了。怎么样,打你了没?” “没,王后是来跟我学做菜的。”魏小花哈哈一笑,觉得自己以后没了性命之忧,也不用再担心慕容明珠给她小鞋穿,心情特别好“来来来,坐下,我煮羊肉给大伙儿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库莫儿松了一口气,在李志高旁边坐下来,一拍他的肩膀,笑问道“兄弟,咱们魏国未来的王后如何?可是比你们汉家女子美丽?” 李志高哪里经得起他这样调笑,脸色一红闪到一边去。库莫儿撇撇嘴,对魏小花道:“怎地你这位表兄比你还像个女子?” 魏小花噗哧一声笑得东倒西歪,李志高更是脸色红得都快发紫了,嘴里只喃喃道:“胡扯胡扯” “柴不够了,去取些回来,清水也要一桶,莫坐在这里等着白吃。”魏小花笑够了,想想又不对,库莫儿居然说她像个女子,这岂不是说自己的装扮快要露馅了嘛,赶紧动作粗鲁地踢库莫儿去做事。 库莫儿哈哈一笑,招手领着几个亲卫去寻柴和清水了。看左右没人,魏小花赶紧凑到李志高面前,拉拉衣角,紧张兮兮道:“我哪里露出马脚了?” 李志高打量她几眼,长叹了一声,道:“你长大了。” 没错,魏小花长大了,她十五岁了,按这个时代的说法,就是已经成年了,可以嫁人了,从生理上来说,她的身体又发育了一些,已经呈现出女性独有的s形曲线,虽然胸部被裹住了,身材也没有完全发育好,只是一个残缺的扁s形,但是放在一堆大老粗里面,还是非常醒目的。如果库莫儿不是先入为主的认定她就是个汉家小子,又有李志高这么个美少年在一边做陪衬,估计她早就被人怀疑上了。 魏小花有点明白李志高的意思,但又不完全明白,自我又检查了一遍,还是没觉得有什么破绽,只得嘀嘀咕咕自言自语:“没道理呀,历史上那个真的花木兰在军营里待了十年,十年呀,从少女变成熟女,要是这么容易被看破,哪里有后来的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难道那个真正的花木兰其实长得五大三粗不成?” 这么一想,她自己都打寒颤。看来这军营真不是女人待的地方,这次回去,她说什么也要想办法脱身,早点回家宅着才是硬道理。 李志高凝望她良久,终于又叹了一声:“以后你少在人前露面,但凡有事,我来转达罢了。” 魏小花苦着脸,道:“那也得大王肯让我躲着才行啊”“躲什么?”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魏小花的话音还没有落下,魏王就这么一手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数星星 “拜见大王。”李志高赶紧行礼。 魏小花也怏怏地站了起来。 魏王挥挥手,占了李志高原来的位子,一**坐下来,看了看锅里的羊肉,道:“花木懒,今回不曾挨得打么,竟还有心思在这里偷吃。” 魏小花立时垮下脸,道:“大王,你不是吃酒去了吗,怎么也知道我这边的事?” “库莫儿使人来报。”魏王大约是吃多了酒,有了七八分酒意,这时倒不似往日那么严肃冷厉,面上有几分似笑非笑“他倒关心你,怕你吃了亏,找某救人来了。” “够义气,没白让他在我这儿时不时打个牙祭” 魏小花嘀嘀咕咕,库莫儿是个好人,就是笨了点,怎么能去找魏王救驾呢,要找也找侯乙弗不是,她好不容易才在慕容明珠那里争取了一点点的机会,魏王这么一来,工夫肯定全白费了,等慕容明珠知道了,只怕又要对自己动杀心了。 “你说什么?” 魏王没听清楚,把耳朵凑了过来,一股酒味儿冲进魏小花的鼻子里,吓得连忙往后一跳,摇手道:“没没说什么” 正在这时,库莫儿带着亲卫们回来了,一见魏王,马上就行礼。被他这么一打岔,魏王也就没再追究下去,只是随意地挥一挥手,道:“都坐下吧,挺香的羊肉,饱你们的口福。” “谢大王。” 库莫儿等人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却是除了木柴和清水,还有几袋马奶酒。 魏小花撇撇嘴,正要骂一句“都是酒鬼”就见魏王已经拿起一袋马奶酒,又喝了起来,她赶紧把话又咽回肚子里,老老实实煮她的羊肉给大伙儿当下酒菜了。 酒过三巡,羊肉也见了底,库莫儿等人纷纷离去,魏王却醉得不轻,连起身都困难,便径自在帐篷里躺倒,迷迷糊糊道:“某睡一阵,莫扰。” 魏小花和李志高面面相觑,这是她的帐篷,魏王睡这会儿,她睡哪儿去? 她哪儿都不能去,本来以她百夫长的身份,也不够资格单独拥有一个帐篷,不过李志高死活不肯让她去跟那些兵丁们挤一个帐篷,没办法,魏小花只好跟库莫儿换了帐篷,说是单独住更方便她时不时弄点吃的,库莫儿身为偏将,自然是有单独帐篷住的,对外宣称的理由是他跟亲卫们一起住惯了,要知道魏小花名下的那些伍长什长们,原来全都是库莫儿的手下,所以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没有引起别人的非议。 可是现在魏王往这会儿一躺,魏小花顿时就没了去处,老实说她也不在意帐篷多一个人,又不躺在一张床上,怕什么。但李志高那锁紧的眉头,还摆出一副老夫子的表情,她就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不响。 “我不睡了今天晚上我就坐在帐篷外面数星星还不成嘛指不定还就让我数清了天上肉眼能看见的星星到底有多少颗” 她嘀嘀咕咕着,转身就出了帐篷。 李志高怔了怔,眼神突然柔和起来,笑了笑,跟着出了帐篷,径直走了,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中却多了两条羊毛毯。 “虽然天气已经暖和了,不过夜里风大,还是挡一挡的好。” 他递了一条羊毛毯给魏小花,自己披了另一条,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坐下。 魏小花“咦”了一声,调侃道:“哟,书呆子也懂得体贴人了。”鼻间飘过一抹淡淡的香味,她凑到羊毛毯上嗅了嗅“是脂粉香,这毛毯哪里来的?” 李志高脸一红,轻咳一声,道:“方才看到有个胡人小娘子抱着毛毯,我去借了两条。” 魏小花瞪大眼睛,哇了一声“美男计”呀,李志高的脸色顿时就由红转黑,她赶紧“呸呸呸”几声,又道:“童言无忌,你别生气,开个玩笑,哈哈,玩笑” “你都及”李志高几乎把“及笄”脱口而出,但想在外面,还是小心为上,只得又咽了回去“你都是大王军中的百夫长了,也算建功立业,不再是小孩子了,还敢说是童言。” “开个玩笑嘛,别那么严肃。”魏小花被他搞得极其无趣,忍不住就想劝他改改性子,还拿自己做例子“你看,我都被王后盯上了,上回还差点就被她给一刀宰了,小命悬在半空中,这会儿还不是该吃就吃,该笑就笑,乐观点嘛,要都像你这么严肃,我早拿把刀自己捅自己了。来,笑一个,你看你眉清目秀的,不笑多可惜,笑起来就可爱了,整个慕容部的小娘子们都会被你勾了魂” 她不说还好,一说李志高表情更严肃,问道:“王后为何要杀你?” “看我这张嘴”魏小花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本来想调节气氛的,结果气氛反而更糟了,别说,李志高虽然外表文弱,但是这一严肃起来,还真有几分气势“也没什么了,就是就是” 偷偷看了李志高,见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盛,脸上是乌云密布,就差没雷呜电闪,魏小花没辙了,心虚了,她是窝里横不错,但前提得是窝里人没对她横,这下子李志高横起来了,她只得老老实实道:“她误会我跟大王有一腿” “什么?” 李志高几乎跳了起来,结果又听魏小花继续道:“你也别太接近大王,要是让王后误会你跟大王也有一腿,咱俩个从青梅竹马就可以直接变成同命鸳鸯了。” 李志高被她刺激得几乎跌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根本就说不出一句话来。 “吓着你了。”魏小花探过脑袋嘻嘻一笑“别怕,要死也是我先死,你离大王远点就没事了。” 李志高原本是有点被吓着了,魏王是男的,他是男的,魏小花好吧,至少现在她的女儿身还没有暴露,他是有点搞不清楚了,脑子里一片混乱,但此时又见魏小花笑得鬼头鬼脑的,直觉便是她又在骗人了,忍不住便道:“你胡扯八道什么大王又岂是那种人” “好吧,我胡说八道,你紧张什么。”魏小花又调侃他起来“其实大王很俊呀,他要真看上你,你也不吃亏,再说了,有大王支持,你别说当个县令,当太守也不在话下” “又胡说八道了。”李志高这回坚决不信她的话,瞪了她一眼道“你在军中,都学了什么,这等这等不知耻的话也能说得出口,此次回去,我定要好好教导于你。” 魏小花一下垮了脸,她天不怕地不怕,只一怕魏王的刀,二怕李志高的嘴,顿时哀求道:“我错了,我错了,以后不跟你乱开玩笑了还不成嘛,千万别念经,我最怕你念经了,念得我想睡都睡不着。” 嫁谁 “你还知道怕?”李志高瞪着她,但见她一副装可怜的模样,心中又有些乐,这丫头再精怪,不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以后保证做一个淑女,笑不露齿,行不露趾,站如松,坐如钟,跑起来一阵风”魏小花察颜观色,见李志高有软化的迹象,马上就指天发誓,只是急切之下,未免有点糊言乱语了。 李志高听到后面,脸色又沉了,跑起来一阵风这也能叫淑女?这丫头到底知道不知道什么是淑女? “你这个样子刘家郎肯定会退亲。”他想来想去,下了论断。 “退就退好了,又不是我答应的,就是他想娶,我还不乐意嫁呢”魏小花一想起那个刘寄奴,顿时就气不打一处来,退亲好呀,她还巴不得呢,谁要嫁那个跟她抢肉吃的无赖,再说了,她连他的长相都记不清了,两个人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她可不想将来嫁给这么一个男人。 李志高目光一闪,道:“那你想嫁给谁?” 魏小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年纪还小嘛,被李志高突然这么一问,她才真考虑起来,毕竟不是她上辈子的时代了,现在十五六的岁的女孩子正是嫁人的年纪,再晚几年就是老姑娘了,深思了片刻,她一拍大腿:“三牛那样的” “咳咳咳”李志高呛得不轻,愕然道“三弟?为什么?” 魏小花两眼放光:“他不会管我呀,这小子一门心思想当将军,肯定天天扑在军营里,要么操练,要么就是打仗,他在外面拼命,我在家里领他的奉禄,干自己的事儿,还没人管。对了,再让他分家,自己弄个院子住,以后在家里,天大地大,还不是我最大。” “咳咳咳”李志高咳了半天,扔下一句“你就是欠教训。” 魏小花最怕他提“教训”两个字,赶紧转移话题:“嘿嘿,不说我,不说我,我嫁人还早着呢,你呢,你也十七八了,该娶了吧。你想娶啥样的?啊啊,你不说我也知道,就是小鹿那样儿的嘛,你吟赋她能和,你吹箫她弹琴,你写字她研墨,你读书她添香,对吧?” 李志高瞪着她,半天没吭声。魏小花乐得他不再纠缠教训不教训的事,赶紧抬眼望天,一颗星星两颗星星地数了起来。 星星数到第五百六十八颗的时候,李志高清清喉咙,正要说什么,猛听身后帐篷内传来了魏王一声大喝:“贼子,哪里走。” 然后就是砰砰砰地一阵乱响,听得二人大惊失色,以为有人潜进了帐篷要刺杀魏王,李志高赶紧一推魏小花,道:“快去喊人。”自己却掀开帘子冲了进去。 魏小花哎了一声正要跑,可是眼角余光顺着掀起的帘子已经看到了帐篷里面的光景,只见空荡荡的哪里来的刺客,分明是魏王醉梦里耍酒疯呢,闭着眼睛挥着拳头冲着帐篷里的一根木桩子砰砰砰的打。 李志高松了一口气之余,又有些苦笑不得,赶紧上前扶了魏王,将他按回床上,哪料得魏王虽然是在醉梦之中,但力气确实大,一时间竟然按不下去,魏小花也冲了进来,两人合力才算把魏王又弄上了床。 虽然只片刻工夫,但是魏小花已经出了一身汗,看着魏王呼呼大睡的脸,抱怨道:“醒着的时候就够吓人了,睡着了还会吓人,幸亏要嫁给他的不是我,要不然哪天睡迷糊了被他乱拳打死那才叫一个冤枉。” 李志高皱眉,斥道:“不要胡言。” 说着,他捡起掉落的毛毯,给魏王盖在身上。不料魏王在床上躺着并不安稳,忽又翻身,吐了几口秽物,一半落在了自己身上,一半溅在了李志高的身上,一时间帐篷内酸臭气弥漫。 李志高虽然没什么洁癖,但也未免皱了一下眉头,魏小花更是掩起鼻子,嫌恶道:“臭死了,你快去换了衣服洗洗,再给我带一桶热水来。” 说着,她就开始扒魏王身上的衣服,李志高犹豫了一下,见魏王醉得死死的,便放了心,赶紧出了帐篷。李志高这一走,帐篷里的酸臭味儿至少去了一半魏小花这才觉得舒服了点,但仍是一只手捏着鼻子,一只手把魏王推来翻去,努力扒衣服。 魏王先前确实醉得沉重,可是他吐出秽物,酒意已经去了三分,只是一时间脑中还是昏沉,茫茫然不知身在何方,可是被魏小花这么推来翻去的,他就又醒了几分,只是眼皮子还睁不开罢了,只当还在魏宫中,侍女在身边服侍,于是不耐烦地一搭手,随意一拉,迷糊道:“莫动。” 魏小花正好将魏王身上的最后一片衣角从他身子底下扯出来,力道用尽,新力未生,怎么吃得住他这么一拉,当场被他拉得站不住脚,一头栽到了魏王的身上,鼻子尖撞上魏王光秃秃的胸膛,被肋骨硌得她立时就泪流满面。 她挣扎了几下想起身,可是魏王的手死死搂着她的腰,让她只能无可奈何地趴在他身上。算了,等李志高回来救她吧,魏小花叹了一口气,然后眼泪汪汪地摸着鼻子,扁了,她的鼻子一定被撞扁了,要不然怎么疼得她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眼泪落在魏王的胸前,开始还是温温的,随即就失去温度,变得冰冷,魏王打了个哆嗦,终于睁开了眼睛。 “你”魏王的眼神没有焦距,似乎感觉得到自己怀里有个人,但是却看不清楚面貌。 “不是我。”魏小花下意识地否认,身体不自觉地又挣扎起来。 “花木懒”魏王的眼神里依旧没有焦距,但是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的,也只有那个汉家小子了。“你怎么会在嗯?” 他搂着魏小花的手臂紧了紧,然后皱眉。男子的身体怎么会这么柔软?哦,对了,按汉人的规矩算,这汉家小子还没成年,不像胡人,十二三岁的年纪,已经可以马上杀敌,马下娶亲了。 魏小花被他这么一紧,差点没憋过气去,只能哇哇大叫:“松手快松手,要被你勒断腰了” “别吵,睡了。”魏王终于调整了眼里的焦距,看清了魏小花的脸,然后又皱眉“哭什么,睡了睡了嗝!” 最后打个酒嗝,魏王一翻身把魏小花推进了床里,当抱枕一样抱着继续呼呼大睡。 魏小花这回真是欲哭无泪,有心想在魏王脖子上咬一口泄恨,但是又怕把他咬得彻底清醒,到时候万一狼性大发,她不是悔都没地方悔去。 抢嫁妆 “啊这这这你你你们在干、干什么?” 李志高终于提着一桶热水回来了,一看见魏小花被魏王搂着,吃惊得差点把水桶给扔了,指着二人结结巴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快、快救我”魏小花一见救星来了,连忙挣扎呼救。 李志高这才回过神来,一边问着“怎么弄的”一边帮着魏小花从魏王的魔爪下解脱出来。魏王只是迷迷糊糊的挥了一下手,并没有再次醒过来。 “可恶可恶喝醉了还吃我的嫩豆腐”魏小花气呼呼的拿热水扑了扑脸,然后一拎水桶“走,咱到外面接着数星星去,才不给这个混蛋清洗” 李志高彻底无言,想说让她自重身份,但又想发生这种事也不能全怪她,全是自己不对,把她一个人留在一个醉鬼身边。纠结了半天,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魏小花的预感是正确的,魏王夜宿在她的帐篷里的这件事,隔天就在慕容部里传开了,于是仅仅一夜之间,她就成了过街的老鼠,慕容部里人人喊打,慕容明珠更是对她没有好脸色,虽然克制住了没当面给她难堪,但背后却煽动了不少慕容部的勇士来找她的麻烦。 当然,魏小花也不是吃素的,打嘴仗她从来不输人,打架是不行,可她有帮手呀,库莫儿是个好同志,随叫随到,有他在不愁手下的那些兵丁们不听话,再加上一个狗头军师李志高,手上功夫不行,但人家有脑子,随便捞点兵法出来忽悠一下,很快,魏小花的百人队就在慕容部里出名了。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魏小花手下这支百人队就没输过,在崇尚武力的胡人部落,她想不出名都难。 魏王知道以后,并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那汉家小子越出名越好,将来把他调到身边当近卫统领也有依据,怎么说也是个打遍慕容部无敌手的“勇士”虽然每次那小子只是在场外哟喝,下场的都是百人队的兵士,可是好歹也占个指挥得当的名头不是。 不过看了几次群殴之后,对在一边出谋划策的李志高,魏王倒是多了几分注意,暗暗道:往日还小看了此人,确有些谋士之才,只放在那汉家小子的手下当亲兵,浪费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小插曲,那边慕容部的嫁妆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魏王也该带着王后启程回盛乐了。慕容老族长怕一路不太平,特地加派了二千骑兵一路相护,当然暗地里有没有为慕容明珠撑腰的意思不得而知,再加上几十车的嫁妆,那队伍真是浩浩荡荡,首尾加起来足有四五里长,比魏王来时还要壮观许多。 魏小花的百人队原本是护卫在魏王周围的,可是眼下她又把慕容明珠得罪了一回,哪里还敢再靠近魏王,拉着库莫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把库莫儿弄得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把魏小花的百人队派去护卫那几十车嫁妆中的十车,好歹离魏王是远了些,只是危险也多了些。 不过对魏小花来说,外部危险再多,也没有内部危险来得致命,好歹要是有人敢来抢夺嫁妆,她打不过还能跑,可是留在魏王身边,要是让慕容明珠醋上加醋,女人嫉妒起来,那是什么狠手都能下的,到那时候她可是跑都没地儿跑去。她才不信魏王会为了她而驳了慕容明珠的面子,更甚于是得罪整个慕容部。虽然上一回魏王是护了她一次,不过那时候慕容明珠也还不是王后呢。 出于对一路平安的渴望,魏小花决定这她一定要装做是个虔诚的佛教徒,早晚都对着西方拜三拜,求老和尚保佑她一路平安,最好是一直保佑到她离开魏军回家继续宅。虽说她平日也没烧过香,不过好歹临时也要抱一抱佛大腿。 李志高倒是被她弄得一肚子纳闷,道:“魏大伯是天师教徒,怎地你却拜起佛来?” 魏小花恍然大悟:“对哟,也得拜一拜天师,诸天神佛,土地城隍,一个也不能少。” 李志高:“”什么都拜跟什么都不拜,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该倒霉的时候,她魏小花照样是会倒霉的,比如说这一天傍晚,正要扎营休息,魏小花拖着李志高,照例撮土为香,对着西方拜拜的时候,一枝利箭擦着她的脑门儿射到了后面的嫁妆箱子上。 “小心” 李志高将她一扑倒地,又是几枝箭从他们的脑袋上方嗖嗖穿过。 “敌袭敌袭” 警报声起,魏军士兵们迅速做出反应,纷纷躲到嫁妆车后,并伺机还击。李志高反应也不慢,压着魏小花躲过几轮射箭之后,两个人连滚带爬地也躲到了一辆嫁妆车后。 “妈呀,为什么朝我射击?”魏小花被吓出一身冷汗,直到这时候才有机会擦一擦,小脸儿片刹白,只差一点点,幸好当时她是在拜满天神佛,如果没有拜下去,只怕她已经被一箭正中脑门儿立刻就没命了。 李志高也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沉着声音道:“不是冲你,我看是来抢嫁妆的。” “咦?你这么肯定?” 魏小花缩着脑袋看魏军士兵组织反击,按理来说,她这个百夫长应该冲在最前面,不过话又说回来,她有几斤几两重,百人队里谁不知道呀,所以危险突然降临,百人队的兵士们已经在各自的什长带领下组织反击了,只是一时间箭雨压头,他们手中又没有盾牌,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反击得起来。亏得李志高平日里对他们是训练有素,专门针对这种情况订制了一系列应变方法,所以魏小花这会儿才有闲有工夫跟李志高瞎侃,否则估计她早撒丫子带着李志高跑路了。 事实上,这也是魏小花缓解紧张的一种方法,如果不说说话分散注意力,她就是吓也吓晕了。女人,不适合战争,这话不记得是谁说过的了,太他妈的有道理了。连李志高都适应得比她快,到现在她一闻到血腥味还有想吐的感觉,对满天乱飞的断手啊断脚啊更是生理性厌恶,而李志高却可以面不改色的指挥作战了,可见性别上的优势是天生的,没办法。 李志高自然明白这一点,所以魏小花问了,他也就解释了一下,道:“你看这里的地形,一片平坦,最是适合冲锋,装嫁妆的车队落在全军最后面,如果是敌军来袭,最好的方法是从中段一截而断,令大魏军队首尾不能兼顾,自乱阵脚。但你看这队人马,快速出击,目标直盯嫁妆,显然是想利用速度与地形,将嫁妆抢了就跑,并无久战之意。” 当仁不让 这时后面的混乱也已经引起了前面的注意,很快魏王就下令,命库莫儿带一支骑兵来救援。但是来抢嫁妆的那支骑兵速度特别快,库莫儿还没赶到,他们已经杀到近前。好在这么近的距离,弓前就不管用了,守护嫁妆的几支百人队立时便有了反击的机会,在各自百夫长的带领下,纷纷冲出来抵挡来犯之敌,只有魏小花和李志高两个,还躲在车后面享清福,偏她还不安分,闭着眼睛在车后面指手画脚的,不停地喊“冲啊,杀啊,砍死那丫的,居然敢射我” 魏小花的理由很充足,她这个百夫长不跟着冲锋就算了,连摇旗呐喊要是都不敢,还有什么脸在自己手下的士兵面前人五人六的。所以不管再怎么厌恶撕杀,这点力所能及的事,她还是要坚持做的。 李志高听得直皱眉,要不是场合不对,他差点儿又想对魏小花念上一段“女孩儿应该端庄贤淑”的话来。不过转念一想,眼下粗鲁一点也好,至少就没人会怀疑她是个女孩儿了,最多也就说说她像个女孩儿。 来犯的骑兵冲锋速度极快,撤退速度更快,魏小花才喊了十来声,他们就已经一窝蜂地退走了,带着十来箱的嫁妆。李志高分析得没有错,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嫁妆来的,一个个手法熟练,而且根本就不恋战,滑溜得像鱼似的。其实十来箱嫁妆,也不过就是一车而已,对于足足几十车的嫁妆来说,根本就是九牛一毛不算什么,但是这关系到魏王和慕容部的脸面,岂得让他们轻易夺走,几个呼吸后库莫儿率军赶到,一看魏小花没什么事儿,他就放心了,然后二话不说就向那群抢嫁妆的人追去。 魏小花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有几个受了伤,立刻就追着库莫儿的**大声喊道:“库莫儿大哥,给我狠狠地教训那些混蛋,敢伤我的兄弟,那就得付出代价。” 库莫儿听得清楚,差点一头从马上栽下来。这个汉家小子,又拿他来做人情了,怎么自己不上来给兄弟们报仇呢,每次都是这样,手下的兄弟们有人吃了亏,汉家小子都是一句“库莫儿大哥,你要给兄弟们报仇”结果是苦力自己出,人情他来做。最可恶的是,那汉家小子的厨艺确实好,把弟兄们的胃都拴得紧紧的,只凭他时不时开个小灶这一点,弟兄们就认他做百夫长,唉,什么时候以勇武为荣的兵营,竟也容得下他这么一个异类了。 咱将来的儿子里,是不是也专门挑一个出来学厨艺,库莫儿开始认真考虑这一点。当然,眼下还是追回嫁妆击杀敌寇更重要。 魏小花的喊声落下没多久,又有一骑从前面飞驰过来,马上的是一名魏王亲卫,看到她便高声道:“花木懒,大王召你上前。” 她撇撇嘴巴,牵了一匹马爬上去,跟着那名亲卫去了。李志高正忙着整合刚刚冲杀一场的士兵们,忙里偷闲地看了一眼,任她去了。 这时整个贺兰卫都已经停止了前进,以百人为一队,各自警戒,更有上百名斥候向四面八方疾行,一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可曾吓着?” 魏王一眼就看出了魏小花的狼狈像,衣服上沾了不少泥土,一看就知道先前肯定滚爬行过了。 魏小花扬扬下巴,道:“大王小看人了。” 事关面子,她怎么能露怯,就是怕也不能说出来呀。 “哼。”旁边马车里,传出了慕容明珠的一声怒哼,显然是不高兴了。 呃魏小花立刻低敛目装孙子。 魏王淡淡瞥了马车一眼,转过脸来时,面上已经是一片严肃。 “花木懒,从今日起,你暂时调任某亲卫营中。” “嘎?” 在魏小花惊诧的目光中,魏王驱马缓缓行到侯乙弗的身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侯乙弗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库莫儿就率军返回,向魏王禀报道:“大王,嫁妆已全部夺回,那些马寇亦斩杀大半,嘿,区区草原马寇,也敢打咱们的主意,他们还有个营寨,就在几十里外,是不是” 他摩拳擦掌的,似乎很想请命去把那个营寨一窝端了。 “不必横生枝节。”魏王眼底闪过一抹怒色,但仍是压抑下来,还是以大局为重。 随着一声令下,大军继续开拔,魏小花不也违命,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跟在魏王身边,马车里时不时有一道目光刺过来,刺得她极其难受,好几次都想催马回到后队去,但一想,算了,还是魏王身边安全点,下次可不见得再那么好运,让她躲过射向脑门儿的暗箭了。至于慕容明珠的目光,刺就刺吧,反正也不会真的见血不是。 走着走着,魏王的声音又响起。 “汉家小子,离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魏小花苦着脸,老大不乐意地过来,道:“大王,有什么吩咐?” 魏王一看见她这副表情,气不打一处来,横眉竖眼道:“怎么,给某当亲卫你不乐意,躲那么远做什么?” “没呀”魏小花赶紧辩解“我这不是在侦察情况嘛,离您近了,视线全让个子高的给挡了,什么都看不见。” 那是,护卫在魏王周围的哪个不是彪形大汉,就魏小花这个头,往里面一站,就只能看见头顶这片天了。 魏王对她的谎话嗤之以鼻,不屑道:“靠你侦察,只怕直接就到敌人包围圈了。” “大王看扁人。”魏小花虽然知道魏王说的是实话,但是被这么贬低,换谁都不高兴。 魏王哈哈大笑,伸手在魏小花的背上一拍,转了语气,道:“不必灰心,至少你做菜的本事,某军中无人能及。” “那是。”魏小花被他拍得往前一倾,然后又下巴一抬,在这一点上,她就当仁不让了。 背后又有针芒刺背,扭头一看,慕容明珠不知什么时候掀开了马车帘子,正坐在那里恶狠狠地瞪她呢。魏小花一个寒颤,赶紧喊道:“大王,末将巡视去也。” 说着,一转头就跑了。 魏王也没拦她,只淡淡扫了慕容明珠一眼,然后垂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掌心。这汉家小子的身体果然柔软得不像话,连慕容明珠都比他矫健些,酒醉那夜的隐约记忆,不是做梦。 偷袭 顺风顺水地走了几日,大伙儿都正抱着平平安安一路直到盛乐的美好期望,这一日,暴风雨却突然而至。 那时候正是黄昏时分,大家都在安营扎寨,忙得热火朝天,然后突然风就起了,先还是微微扑面,刮得人脸上痒痒的,但下一刻,风势突然大了起来,甚至发出了呜呜的呼啸声。 魏小花从来没有见过刮成这样的风,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大风呼啸而至,几乎连草皮都能掀起来,那帐篷就更不用说了,还没有扎好的帐篷,几乎全部被吹飞了,好不容易把帐篷追了回来,按往下打桩子固定,却居然要十几个人才能按住一个帐篷,力气稍微小一点,就是人仰马翻的下场。 如果只是人仰马翻也就算了,偏偏大风一过,跟着而来的就是暴雨,那雨点儿大得跟鸽子蛋似的,砸人身上居然还疼,更可怕的是,天空黑得几乎看不见一丝儿光线,草原上一片水气弥漫,就算是再土生土长的草原人,都快要连方向都辨不清楚了。 魏王和慕容明珠都躲进了帐篷里,魏小花也跟着沾了光,人五人六的立在魏王身后,不像别的亲卫,这会儿都立在外面凭风吹雨打,忠于职守。 侯乙弗在外面绕了一圈,然后浑身混漉漉地回来禀报:“大王,情况不妙,斥侯来报,方圆五十里内没有可避雨之地,这种天气,极难警戒,露宿野地,无险可守,十分危险。” 魏王沉吟了片刻,道:“这种天气也不能连夜赶路,容易迷失方向不说,更耗体力,只能多派斥候警戒了,让贺兰卫轮番守夜。” “是。” 侯乙弗一走,帐篷里顿时就沉闷了许多,慕容明珠倚到魏王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不知道低声说些什么,时不时还瞪魏小花几眼,像是怪她赖在这里不走当电灯泡,哦,应该是大号蜡烛。魏小花被她瞪得不自在,蹑手蹑脚披了张羊皮准备挡雨,然后就往帐篷外摸去。 “站住,你要去哪里?” 魏王的声音冷不防又响起,吓了她一跳,赶紧缩了回来,眼珠子一转,道:“末将给大王和王后做些吃的去。” 魏王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道:“这种天气,你用何物生火,外面雨大风急,你就呆在这儿好了,若被风吹跑了,还要累某派人去寻。” 魏小花:“”有这么埋汰人的吗,她是瘦了点,但也不至于一阵风就吹跑吧。 慕容明珠的悄悄话被打断,她不怪魏王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魏小花的身上,反而怪魏小花故意弄出响动吸引魏王的注意,于是又狠狠瞪了魏小花一眼,轻蔑道:“汉人就是汉人,雨打就化,风吹就跑,连咱们鲜卑的女子都不如。” 魏小花没回嘴,只是无语向苍天,待在这里不是,不待在这里也不是,她可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算了,自己寻个角落蹲着吧,咱不惹人嫌,你们就把咱当块石头得了,爱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去。 外面雨点面上,发出很大的声音,如果这里不是草原,魏小花几乎怀疑这么大的雨点落,一准就能打出一个坑来,也不知道李志高现在怎么样,没有自己在那儿镇着场子,他一个书呆子会不会被那群大兵欺负? 要是让魏王知道她现在在想什么,估计能活活笑死。怀里虽然抱着一个数一数二的大美女,不过魏王的心思却不在美女身上,真的有比女子还要柔软的男子身躯吗?不着痕迹地盯着魏小花略显清秀的脸蛋看了一眼,魏王心中的疑惑越发地重了。 如果这汉家小子其实是个女子的话,那他以前那些日子岂不是双眼被雁叼瞎了,连男子和女子都分不清楚。可如果真是个小子打死他都不信,除非酒醉那夜他真的是在做梦。 正在魏王想着用什么法子可以验证魏小花的身份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有些轻微震动,顿时脸色一变,二话不说将慕容明珠从身边推开,伏身在地下,将耳朵贴紧地面听动静。 慕容明珠促不及防,哎呀一声摔在了一边,倒把魏小花吓了一跳,两人同时转过头来,看清楚魏王的动作,顿时觉得不妙。 “大王,西南方向发现有大队骑兵正往我们这里疾奔” 侯乙弗突然闯了进来,发现魏王已经伏探听,立时便住了口。 魏王站起身,道:“已经很近了,命令贺兰卫立刻准备迎敌。哼,在这种天气里还纵马疾奔的,定然是敌非友。” “是。” 侯乙弗领命而去,慕容明珠却大发脾气,道:“可恶,下这么大雨,还来搞偷袭这一套,真当我们慕容部是好欺负的吗?拓跋大哥,这半根牛角你拿着,也别让我慕容部的人闲着。” 魏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过了牛角。慕容部派了两千骑兵来送嫁,但是指挥权却不在魏王手上,而在慕容明珠的手上。现在慕容明珠把牛角给了魏王,就相当于将指挥权交给魏王,这里面除了同仇敌铠之心,只怕也有在魏王面前表现一把的意思。我慕容明珠能给你的帮助,角落里那个小小的汉人,做得到吗? 魏王看明白了慕容明珠的意思,只可惜魏小花却是不懂的,如果慕容明珠拿出来的是块虎符,说不定她还能猜到些,可是半根牛角,实在太普通了,以至于她现肚子疑惑,这大战当头的功夫,牛角顶什么用呀,难道是胡人独有的护身符?那还不如给把刀来得有用呢。 想到这里,她非常狗腿地帮魏王把放在一边的战刀拿了过来,还郑重道:“大王,杀敌。” 魏王接过刀,道:“你们俩个,就在这里待着,不许闹事。” 那最后“闹事”两个字,却是魏王看着慕容明珠说的,显然是对汉家小子那点小破胆子很了解。 慕容明珠气得肺都快炸了,道:“拓跋大哥,谁会跟一个汉人一般见识,平白掉了我的身份。” 魏小花翻了白眼,说话算话才好,别魏王一走,你这个王后就马上翻脸。 魏王自觉后宫安定,抓着战刀大步走了。他前脚一走,慕容明珠马上就站了起来,魏小花心里正犯嘀咕,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赶紧摸上那把不离身的短剑,警戒地望着她。 “看什么看,随我出去观望。”慕容明珠看到她的动作,又气了个半死。 “观望?” 魏小花疑惑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天还是那么黑,雨还是那么大,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什么了,就算眼神好点儿,最多也就看出二三步之外,再远肯定就看清了。也不知道谁这么缺德,她就是再怎么军事盲,也知道这种天气搞突袭,真是杀敌一千,起码就得自损八百,又是雨又是风,四周黑漆漆的,没砍了自己人就是万幸了。 闯祸 当然,魏小花不知道的是,虽然这种天气下,敌我双方都占不到优势,但是相对而于,对于魏军这一方,劣势更大。本来双方都是骑兵,行进速度就很快,而草原又不像平原,大雨一下就道路泥泞,人马难行,所以在这种天气下,骑兵照样能发起冲锋,而魏军已经安营扎寨,可是大雨之下,防御工事却没办法弄起来,原来用来防御骑兵冲锋的陷马壕都挖不开,因此一旦有骑兵冲营,魏军连防守的机会都没有,唯一的方法就是同样发起冲锋。 但是在这种天气下,斥候的视线和行动都大受影响,等他们发现了敌兵冲锋,再传回消息的时候,敌兵已经离魏军营寨很近了,近到魏王刚刚召集所有人马准备冲锋的时候,对方的人马已经到了,夹着一路冲锋而来的威势,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了魏军腹地。 “稳住,不要让敌人横穿出去围起来剿杀” 魏王不停地发出命令,侯乙弗紧随在他身边,将魏王发出的命令向下转达,但是大雨令他的声音显得无比弱小,只有附近少数兵丁听到了。这注定是一场混战,十步之外就分不清敌我,将领的命令又无法顺利传达下去,而等到魏军开始执行魏王的命令的时候,那支突袭而来的骑兵已经横穿了整个魏军布阵,直冲大营。 大营中还有两千慕容部的骑兵,因为有魏军在前面挡了一阵,这两千慕容部的骑兵,除了留下八百骑守护大营,余下的已经全部做好冲锋准备,一见魏军没能挡住敌方骑兵,慕容部的骑兵将领立刻毫不犹豫地吹响了冲锋号角。 雨声虽大,但却阻不住号角声响,要是魏小花在这里,估计又要翻白眼儿了,那号角就是她先前见过的牛角,只不过不是半只了,而是两个半只合成了一只。 这会儿魏小花已经跟着慕容明珠溜出了帐篷,慕容明珠说要观望,可是魏小花实在想不出这种天气她要怎么观望,就在磨蹭了一会儿的工夫,慕容明珠的身体就消失在雨幕中,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魏小花找了一圈没找见,却听到外面喊杀声透过雨帘隐约传来,心里顿时一跳,下意识地往某个方向望去。李志高应该还在看守嫁妆吧,魏王不会把看守嫁妆的士兵拉出去迎敌的吧? 想来想去,她有点不放心了,这一路来李志高一直跟她在一起,什么事都没让她操心过,这一分开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李老拐一家还不把她生吞活剥了呀,不行,她得瞧瞧去。 李志高确实还守在嫁妆车边,全身淋得跟落汤鸡似的,正跟几个兵丁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一见魏小花来了,脸色顿时大变,猛地解下身上的外袍,一把罩在她的头上,将她连拖带拉地推进了帐篷里。 “干什么你干什么呀”魏小花被他弄得一头雾水。 李志高原地顿足,气道:“你、你、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在雨里瞎跑什么,撞见什么人没有?” “怎么了呀”魏小花莫明其妙了。 李志高伸手在她的胸前比划几下,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说,只能转身翻出一件干衣,扔到她身上,道:“我在外面守着,你先换上再说。” 魏小花傻乎乎地顺着他的手指,盯着自己的前胸看了几眼,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哎呀,我忘了啊”她忘了,近来天气渐渐暖和,身上穿的衣服也少了,被雨水一淋,女性的身材就完全显露出来,虽然胸前还是绑得死紧,称不上是,可是谁见了也不会再把她当男人了。 李志高一出帐篷,就见同样守卫在嫁妆车边的几个兵丁在探头探脑,显然魏小花刚才奔过来的那一幕,都让他们看见了,这下子他的脸色可是一沉到底,怒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王后身边陪嫁的侍女呀,还不去守好嫁妆车,再让人抢了去,看大王和王后怎么罚你们。” 那几个兵丁顿时缩了回去,这种天气下,他们只隐约看到一个少女模样的人奔过来,倒没看清楚脸,再加上李志高用衣服又蒙得快,就更不敢确认了。王后身边陪嫁的侍女呀,来找咱们的狗头军师做什么,八卦之魂在兵丁们的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等魏小花换好衣服,李志高这才又转了进来,一看之下脸又绿了。他的衣服魏小花穿着当然有点大,宽宽松松的,还卷起了裤腿,腰带一系,分外显得纤细,换了跟没换似乎看不出差别。 偏偏魏小花还没什么自觉,一边卷袖管,一边还问:“怎么样,这下子看不出来了吧。刚才一路过来,碰上不少人呢,都是岗哨,不过雨这么大,又黑,只要没正面撞上,他们应该看不清楚我的脸。” 李志高又气又急,斥道:“你就不能小心些吗?看你的脸做什么,军中这么多人,有几个像你这么矮的,不用看脸也知道是你。” “啊,这可怎么办?”魏小花这才发现事情大条了,急得在原地团团转“要不咱们赶紧跑吧?” “往哪儿跑?”李志高真是被她气得无话可说。 魏小花顿时哑巴了,别说现在的天气根本让人就辨不清方向,就算辨清了,只怕还没跑出十里地去,就让魏王派人给逮回来了,她跟李志高的骑术,唔,只能算是骑在马上不会摔下来,要跟这些自小就是马背上长大的鲜卑骑兵相比,那就是幼儿与成*人的区别。 “难道只能等着事发,然后被处死不成?”她有点不甘心地咕囔。 李志高瞪了她一眼,无奈地揉揉额角,道:“让我想想肯定有办法王后的陪嫁侍女里,我确实认识一个,身材也不高唔,想办法让她过来一趟,嗯,就这么办,到时候有人问起来,就说是她” 魏小花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他。 李志高被看得俊脸微红,不自在地解释道:“就是那天晚上借给我两条羊毛毯的那个胡人小娘子她叫什么来着” 跑了 就在李志高还在拼命回想那个陪嫁侍女的名字的时候,魏小花已经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踢得李志高哎哟一叫,抱着小腿在原地学蛙跳。 “你、你干什么呀?” 魏小花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大王的女人你也敢勾搭,找死是不是?” 陪嫁侍女,既然带上了陪嫁两个字,那就想也不用想,肯定也是给魏王暖床的女人,敢打她的主意,真的是在找死了。 “胡说八道,你想哪儿去了。”李志高的脸一下子又青又白又红又紫,气得都快发抖了。 “哼!”魏小花脸一扭,摆明不想搭理他了。 李志高气了一阵,看魏小花那别扭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伸手在她湿漉漉的头顶上拧了一把,正要说话,帐篷外面却猛地传来一阵混乱的声音,似乎是无数人在高喊:“大营破了大营破了” “怎么可能?”李志高脸色大变,一掀帘子就冲了出去。 魏小花跟了几步,结果又被外面的雨水给打得退了回来,刚犯了一回错,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她可不敢再犯。守在嫁妆车外的兵丁们还在,不过他们这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帐篷这边了,否则魏小花刚才那一冒头,就彻底暴露了。 到处都是“大营破了”的呼喊声,混着风声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以至于根本就没人弄得清楚,大营到底是在哪个方向破了。 一名慕容部的骑将冲到嫁妆车边,高声道:“所有人听着,随我前往中帐保护王后。” “吾等奉命守卫嫁妆,不敢擅离。”一个魏军百夫长的声音响起,慕容部的骑将凭什么命令魏军。 慕容部的骑将狠狠抹了一把脸,道:“王后重要还是嫁妆重要,都他妈被雨淋傻了,快跟我走,王后若有闪失,咱们谁都别想活了。” 魏小花听到响动再从帐篷里面探出头的时候,外面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李志高没过多久就又冲了回来,对她道:“外面太混乱了,所有人都赶去保护王后,没办法探听情况,大营一破,这里非常危险,咱们趁乱走吧。” 魏小花吃了一惊,她似乎不能想像魏王那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现在走,会不会更危险?” 她有点不想走,呆在大营里会有危险,可是就这么跑了,似乎更危险吧。 李志高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你没有冒冒失失地跑出来,自然是留下来更安全一些,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皱了皱眉“现在几乎所有留在大营中的人都已经赶到中帐那边保护王后了,想让王后的那个陪嫁侍女出来根本就不可能,等这里事情一定,你女儿身的身份就藏不住了,不如现在趁机逃走。” 说来说去,还是自己闯出来的祸。魏小花难得理亏,也没有别的主意,只好听从李志高的安排,从嫁妆车上偷了一匹马,瞅着哪边人少,就这么跑了。 而这个时候,魏王也已经听到了大营破了的呼声,顿时脸色大变,怒喝道:“守营的将领是干什么吃的?” 侯乙弗不敢吱声,派了人出去探听,不久那人飞马回来,禀报道:“大王,大营未破,是敌方造谣,营将不知究竟,一时慌乱,未能及时识破,此时整个大营已经乱了,所有的守营兵士都已前往中帐保护王后。” “那么大营现在除了中帐那里其他地方就没有人防守了吗?”魏王冷声问道。 “是。” “混帐之极。”魏王再次大怒。 侯乙弗不自觉地摇了摇头,道:“大王息怒,贺兰卫随大王出来迎敌,留守大营的是慕容部的骑兵,他们自是要以王后为重,这种天气下来不及辨明真相,弃守大营全力护住王后也在情理之中。” “哼!”这次魏王只重重哼了一声,正要下令全速返营防守,又有一骑来报:“启禀大王,敌军已放弃攻势,四散撤走,请大王示下,追是不追?” “撤走了?”魏王顿时又得脸色阵阵发黑“他们是在戏耍于某吗?” 在这种鬼天气里面,发起了冲锋,在魏军的布阵里面来来回回冲了不下三次,人是没杀多少,大概这种天气里面对方也怕误杀自己人,但是这种视若无物的态度,却将魏王气得七窍生烟。现在还造谣,把守营兵士都骗到了中帐那边,而魏王这边回防却需要时间,这个时候如果对方冲营,有很大的机会可以真的破营而入,偏偏对方却撤走了,这不是戏耍是什么。 其实魏王一点也没有猜错,刘寄奴确实是在戏耍魏王。 刘寄奴从魏家出来以后,并没有立刻去找魏小花,而是回去召集了自己帐下的一千骑兵,一路跟在魏王的迎亲队后面,跟到了慕容部,又跟了回来,这期间虽然魏王好几次遇袭,但刘寄奴都一直没有趁机动手。他的目的不是打败魏王,而是救出魏小花,除非有将魏军所有人一股脑儿俘虏的机会,否则他绝对不会轻易出手。 其实刘寄奴是很希望魏小花这个女百夫长能出现在战场上,这样他直接带着人横穿战场将人抢了就跑,也用不着将魏军全部俘虏这么麻烦,可惜刘寄奴一直没有看到自己希望见到的那个人出现在战场上。 显然,刘寄奴的思想里有误区,他是真的把魏小花当成一个能驰骋疆场的女将军了,哪里想得到每次魏小花都只是在背后摇旗呐喊。 找不到魏小花,刘寄奴难免就迁怒在魏王身上,恰巧碰上这种大风大雨的天气,他毫不犹豫地下令发起冲锋,以四分之一的兵力,在魏军阵中杀得三进三出,虽然事实上并没有杀几个魏军,但是对士气的鼓舞,依旧是巨大的。 “堂堂魏王,不过如此。”狠狠戏耍了魏王一通,刘寄奴的自信心自此空前膨胀。 只是无论是魏王还是刘寄奴都不知道,魏小花这会儿已经带着李志高趁乱溜出了魏军大营,大雨中不辨方向,只听着哪边安静就往哪边跑,就在魏王返营刘寄奴撤兵的时候,她和李志高已经跑出至少一里地去了。 佛祖化 说实话,其实魏小花这个时候已经后悔了,在大风大雨里面纵马疾奔是个什么样的滋味,没有亲身体验过的人是不知道的,尽管她是坐在李志高的身后,大半的风雨已经都被前面这个身材略显单薄的男人给挡住了,但是她还是感觉到难受极了,尤其是脑子里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比如遇上狼群怎么办?走错了方向找不到水源没有吃的怎么办?淋了雨生了病怎么办?万一又被魏王派人逮了回来怎么办? 想得太多的结果就是越想越害怕,想劝李志高掉转马头再回去,才一张口风啊雨啊就灌了进来,根本就发不出半点声音。 马跑了夜,在天亮时分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雨也止了,风也停了,两个人连带一匹马,都累得口吐白沫了。 “妈呀,怎么还是天茫茫,野茫茫,风吹见草不见羊呀”魏小花勉强打起精神往四下一瞧,顿时就哀嚎起来。 李志高苦笑一声,道:“你是饿了吧。” 他艰难地从马上下来,一落地两条腿就打摆子,毕竟不是专业骑兵,疾行了一夜,他还能已经算是不错了。又把魏小花从马上扶下来,在行李里面翻了翻,找出一包被雨水打糊的干粮。 “在这里歇一会儿,先吃点东西。” 魏小花看着糊得跟烂泥似的饼糊糊,看了半天也没能下口,这东西卖相实在太难看了,本来有食欲的,一看也没了。 “吃吧,淋了一夜雨,又吹了一夜风,现在不吃点东西,待会儿又饿又冷就更难受了。”李志高倒没有嫌弃饼糊糊卖相难看,他对逆境的适应力比魏小花想像的还要高,不过话说回来,李志高又不是什么大家公子,能吃苦是自然的。 魏小花叹了一口气,捏着饼糊糊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道:“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以前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都不曾向人道歉过,因为她自认自己没有害过别人,就算是做错了,承受代价的也只是自己,比如错收刘寄奴的木簪子,比如不知天高地厚地戏弄顾先生,比如一堵气跑来参军,但是这一次,却真的是连累到李志高了。 这草原一望无际,不是土生土长的草原人,根本不可能辨得清方向,而且经常在草原上出没的草原狼也是一大威胁,比草原狼更可怕的是草原上的马寇,连魏军守护的嫁妆车都敢抢,还有什么是他们不敢下手的。而他们两个人身上携带的干粮和水只够吃五六天的,要是这几天里没有找到可以补给的部落或集市,就算运气好没碰上草原狼或者马寇,饿也饿死他们了。 想到这里,魏小花真是悔极了。 “别担心,我不是带你逃出来找死的。”李志高瞥了她一眼,生平第一次见到魏小花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有点不习惯,又从行李里面拿出一个小木盘,对着四周比划了几下,又用脚在草底上画出几条线。 “这是什么?”魏小花瞪大眼睛,这个小木盘她没见过,可是样子却有点熟悉,好像上辈子在电视里面看到的风水先生走山寻**的时候老拿的那个,看,上面还画着伏羲八卦呢。 “这是天盘,参军前顾先生送给我的,可以用来辨别方向,判断时辰。”李志高随口答道。 “噗”魏小花一口饼糊糊喷了出来,古代指南针呀,还兼手表的功能,这就不怕迷路了呀,想到这里,她乐观的心态又回来了,不禁又开始胡思乱想“我说,不会还能占卜吉凶吧?” 李志高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道:“我与老师学习的日子还浅,易学尚未入门,若是老师在此,应该能够做到。” “呃”魏小花噎了一些,难道还真的能?那顾先生不真是高人中的高人,呸,看他那副老顽童的模样,鬼才信。 正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把两人同时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就见前方有一匹马慢吞吞地踱了过来,马脖子上的铃铛一晃一晃,待走近了些,才看清楚,那马上坐着的居然是一个光头和尚,高眉深目,似乎还是个外国和尚。只见那和尚闭着眼睛,合掌合什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诵什么经,只是这会儿正好天空上的云有些散了,太阳从东方露出了小半张脸,阳光正好印在那和尚的脑门儿后面,闪闪发光。 和尚?和尚! 魏小花猛地跳了起来,指着那和尚大叫一声:“佛祖化身?”没办法,她上辈子加上这辈子所见到的和尚,只有梦中的那一个,这时偏偏在绝境之中又遇到一个,不由自主地一下子就想到佛祖化身上去,于是下意识地就喊了出来。 李志高离她近,被她突然这么一叫,耳朵嗡嗡作响,连天盘都没拿住,砰地一声就掉地上了,吓得他连忙捡起来,又擦又抚,唯恐损坏了一点半点。 至于那个和尚,反应更是强烈,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也不忙着爬起来,换个跪拜的姿势,双手伸直,脑门儿贴地,口中高呼:“南无阿弥佗佛小僧鸠摩罗什,拜见佛祖。” 魏小花张大嘴巴合不起来。鸠摩罗什?怎么听上去有点像天龙八部里面那个番僧,不过那好像是三个字,难道金先生不是胡扯瞎编出来的人物,而是历史上真有其人?跟眼前这个还是亲戚不成? 鸠摩罗什拜了半天,没听见什么响动,一抬头只见两个年轻男女目瞪口呆前方不远处,和尚眯着眼睛打量了片刻,然后恍然大悟,跪着膝行到魏小花面前,再次双手伸直,脑门儿贴地,口中高呼道:“拜见佛祖。” 砰!李志高手一抖,天盘扔了出去,正中和尚脑门儿上。 和尚兴奋地高呼:“此乃当头棒喝也,鸠摩罗什拜谢佛祖赐教。” 魏小花:“”这哪儿是什么佛祖化身,根本就是一个念佛经念傻了的番僧。 犯傻 经过一番交流,魏小花终于知道,这个鸠摩罗什是从龟兹国来的,一路东行,昨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风大雨,让他跟从人走散了,结果他不认得路,于是干脆闭着眼睛默诵佛经,放马脱缰而行,他认定冥冥中自有佛祖指引正确路途,果然,佛祖便将他指引到了魏小花的面前。 “果然是个傻和尚”魏小花掩面无语,她本来还以为来了一个救星,谁知道也是个迷路的,看来只能把希望放在李志高身上了。 李志高这会儿正拿着天盘翻来覆去地检查,连摔了两次,千万别摔坏了,不然可就真没办法了。 鸠摩罗什是个好奇心特别旺盛的和尚,看见天盘上刻画的八卦图案似乎极有意思,眼珠子恨不能都粘上去,奈何李志高对天盘宝贝得很,只是不给他看,鸠摩罗什便眼巴巴望着魏小花,道:“佛祖,此物可否” 魏小花一个大毛栗子敲在他的光脑壳上,没好气道:“别叫我佛祖,谁跟你说我是佛祖了?” 鸠摩罗什振振有词:“小僧于冥定之中,听得天外来音言及‘佛祖化身’一语,睁眼便见到女施主,可见女施主便是那佛祖降于人间的化身。” 魏小花顿时翻起了白眼,感情这傻和尚诵经诵到一定境界了,可谓是全神贯注的投入到那个佛经的世界里,把她下意识的一声大喊当成天外来音了。 “那为什么不是他,你明明是同时看到我们两个人的吧。”魏小花指指李志高,就算是真有佛祖化身,也应该是李志高更像一点吧。 鸠摩罗什更加振振有词了:“佛祖有化身亿万,男相女相皆有,且那天外来音分明是女声。” 魏小花气结:“那是我喊的好不好。” 鸠摩罗什更虔诚了,一副“看,你自己都承认了”的眼神望着魏小花,气得魏小花恨不得在他那只光脑壳上再敲几下,看能不能把这傻和尚敲开了窍。 “好了,已经确认了,这个方向就是东,咱们只要往东走,一定可以回到盛乐。”李志高摆弄了半天的天盘,终于做出了决定。 魏小花张大嘴巴看了他半晌,最后哭笑不得道:“你弄了这么半天,就是在找东方?” 看了看刚露出云层的太阳,她深深地开始为以后的行程而担忧,就再怎么不辨方向,她也知道,太阳升起的地方就是东方呀。 李志高看到她的动作,也抬头看了看太阳,然后俊脸一红,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干了一件蠢事。 太阳一出来,三人身上原本被雨打湿的衣服很快就干了,休息得差不多以后,就上马奔东而去。 没有走出远,就碰上一群人扯着嗓子在那里大喊鸠摩罗什的名字,傻和尚立刻摆出一副有道高僧的架势,骑在马上念了一声佛号,那声音嘹亮高昂,在草原上荡漾开去,立时就把那群人全部召集到身边,只听得魏小花大吃一惊,暗自琢磨,所谓佛门狮子吼,也就这样了吧,看不出这傻和尚中气还这么足。 那些人一见到鸠摩罗什,高兴极了,又是叩又是拜,折腾了半天,才算是表达完欣喜之意,然后纷纷跟在鸠摩罗什后面。 “大师,从人既已寻回,那么我等便在这里分道吧。”李志高冷眼旁观了半天,大概是觉得人多目标大,万一魏王派人追来,很容易就被寻到,所以立刻提出要分道扬镳。 魏小花在一边连连点头,深表赞同。被这个傻和尚叫了一路佛祖,叫得她大感头疼,能在这里甩掉这个傻和尚最好。 鸠摩罗什依旧是一脸虔诚:“小僧为求大道,只身东进,如今佛祖就在眼前,岂有弃之他去之理。” 魏小花整张脸都绿了。 这还不算完,因为鸠摩罗什口口声声喊她佛祖,于是他那群从人也跟着向她叩拜起来,嘴里不知道喊的是哪里的方言,反正居然没一个喊出的口号是相同的。 这哪儿是佛教旅行团,看长相,听口音,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国际友人访问团吧。 就在魏小花准备拉着李志高落荒而逃的时候,后方突然窜出一小队骑兵,将他们一帮子人全部团团围住,二人顿时大惊,只当是魏王派人追来了,可是瞧衣着又不太像,正在惊慌间,远处又有大队人马呼啸而至。 “尔等何人?从何而来,去往何处?”领头的将领将他们一行人细细打量之后,突然高声问道。 李志高拉着魏小花往后缩了缩,将鸠摩罗什顶上前去。于是傻和尚双掌合什先念了一声佛号,然后才道:“小僧鸠摩罗什,自龟滋而来,应姚大王所邀,前往秦国讲授佛经,宏我佛法。” “原来是龟滋国师,失敬了。”将领似乎听说过鸠摩罗什的名字,脸上微有惊容,语气也尊敬了些,又问道“既然大师是受姚秦所邀,又因何与魏人走在一处?” 魏小花听得一惊,拉着李志高的衣袖低声问道:“他怎么知道咱们是魏国的?” 李志高不自在地扯回衣袖,无奈道:“衣服露了破绽。” 魏小花怔了一下,才发现他们两个人身上穿的还是魏军中的制服,顿时无语,暗恨怎么就忘了换衣服呢?不过话说回来,想换也没得换。 鸠摩罗什这时却已经反问道:“何来魏人?” 李志高知道躲不掉了,只得走出来,苦笑道:“大师,我等即魏人。”言毕又向那将领作揖,道:“我等欲归盛乐,并无他意,还请将军放行。” 鸠摩罗什却道:“非也,汝乃居士,她为佛祖,何来魏人。” 魏小花脸又绿了,这傻和尚根本就是纠缠不清了,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况,她可不想被人当成妖孽给绑在柱子上一把火烧了。 果然,那将领哈哈大笑,不再理会鸠摩罗什,令他带从人自行离去,却把李志高和魏小花扣了下来。可是鸠摩罗什认定魏小花就是佛祖化身,哪里肯离去,高念着佛号,道:“佛祖身在何方,小僧便在何处。”只不过根本就没人理会他,除了他那群跟着一起念佛号的从人。 李志高和魏小花被推到那将领面前,脸色都微微发白,尤其是魏小花,那眼珠子更是轱噜噜乱转,估计正在酝酿一肚子马屁。 那将领一笑,道:“你们不必害怕,某有话要问你们,只须老实答了,某自放你们离去。但,若有一字不实,某与你们讲情面,某的刀可不认你们。” 他先还和颜悦色,但讲到后面,却已是气势如虎,尤其是手中的刀,在他话音方落的那一刻,突然一跳,弹出了半个刀身,刀光凛冽,配着那如虎气势,当真是威猛无比。 魏小花当场吓得脚一软,一肚子马屁全飞了,人也躲到了李志高的身后去。 不叫的狗 还是李志高镇定些,只是瞳孔微微缩了一下,然后道:“不知将军想问何事,若要打探魏军军情,恕我不能告知。” 将领弹了弹刀身,沉声道:“你不怕死吗?” 李志高挺了挺胸膛,傲然道:“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大丈夫立身处事,当以信义为先,我虽已离魏营,但誓死不言魏营之事。” 魏小花在背后死命地掐他腰上的软肉,有这么说话的吗?你当你是徐庶呀,身在曹营心在汉,不吭一声还被曹操当宝供着。 于是李志高刚说完豪言壮语,下一刻脸就拧成了一团,疼啊。 “原来是个读书人,怪不得风骨傲然。”将领居然还真没有怪罪下来,似乎这个时代,所有的人对所谓的风骨都有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喜爱与崇拜“某不为难你,不问你魏军军情,只问你打听一个人,可行否?” 李志高想了想,这个问题似乎无什么要紧,便道:“将军宏量,若我知之,必全盘告之。” “魏营之中,可有一名百夫长,名叫花木懒的?”将领问了。 李志高一怔,随即面色怪异起来,魏小花更是好奇,从李志高身后探出半个脑袋,问道:“你找花木懒做什么?” 李志高一挥手,啪地一声将她拍了回去,魏小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嘴太快,弄得想否认都不行了,只能怏怏地在李志高耳边低声道:“我不认得这个人呀” 显然,人家知道你。李志高在心里暗自腹诽,只觉得魏小花闯祸的本事是一天比一天高,小时候他还能收拾一下烂瘫子,可是现在眼看着似乎有收拾不下来的可能,他便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他跟小时候一样,躲着魏小花走路多好啊,那得少掉他多少麻烦。 不用说,这将领就是刘寄奴了,其实他撤退的时候,是跟魏小花往反方向跑的,可是为了摆脱魏军的追踪,刘寄奴愣是在草原上绕了一个大圈子,结果跑到最后,他反而跟魏小花撞上了。只不过相隔七八年,他早已经认不清魏小花的模样,更何况因为淋雨,魏小花的头发都打湿了,垂了下来,挡住了额头上的伤痕。衣裳又被风吹干了,已看不出少女身形,只像个瘦弱小兵。从衣着上,他猜出这是两个魏营逃兵。 刘寄奴问了问题,却见那两个魏营逃兵久久不答,顿时便有些恼了,喝道:“怎么,你们还想试试某的刀口锋利否?” 魏小花脚又软了,躲在李志高身后,连忙道:“认得认得,花木懒,魏营第一勇士嘛,对吧,二牛哥?” 李志高呛了一下,咳了几声,才面色怪异道:“是。” 没错,魏营第一勇士,只不过是别人替她打出来的威风。 刘寄奴也怔了一下,狐疑道:“真的?” 魏小花拼命点头:“比珍珠还真,不信你问他。” 李志高又一次面色怪异地点头。 刘寄奴比较相信读书人的诚信,顿时开怀大笑:“好,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如此巾帼,不知羞煞多少男儿。幸哉,快哉,弟兄们,走!” 魏小花瞪圆了眼珠子,盯着纵马离去的刘寄奴,吓傻了。 “他他他他他难道是是” “刘家郎!”李志高补全了她说不出来的话。 魏小花一缩脑袋,不吭声了,过了半晌,她才偷偷摸摸嘀咕一句:“看着也蛮有男人味的嘛” 李志高听得清楚,立时脸色铁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目送刘寄奴远去之后,魏小花二话不说,拉着李志高就此奔逃。此时她并不知道,魏王发现她和李志高失踪之后,大为震怒,派人四处搜捕,其中一支人马又与刘寄奴相遇,双方大战一场,各有死伤,倒便宜了魏小花和李志高,一路平安无事逃回了中原。 当然,说逃也不准确,正确的说法是被姚秦派出来迎接鸠摩罗什的使团,一路护送到了秦国境内,目的地直达历史上最著名的城市之长安。 魏小花本来是很不情愿来长安的,她更想回家,看看爹娘,但是鸠摩罗什死活要跟在她后面,而姚秦的使团显然是不可能让这位秦王请自邀请的高僧就这么跑了的,于是尽管在名义上是护送,事实是,她和李志高被押送进长安的。 “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魏小花如是抱怨,李志高直接翻了白眼儿,这个动作魏小花不知道做了多少回,他也不自觉地学会了,很不客气地回了一句:“福祸无门,唯人自招。” 言下之意,谁让她嘴巴太快,没事吼一嗓子“佛祖化身”麻烦惹上身甩不掉了吧。 魏小花被气得恨不能踢他一脚,什么男人嘛,难道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是温言软语体贴安慰吗? “李志高,你肯定娶不到老婆。”她毒舌了一回,带着三分恶意。 李志高斜睨了她一眼,回应道:“你也肯定嫁不了人。” 魏小花气结,指着他的鼻尖道:“刘寄奴肯定愿意娶我,他说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她学着刘寄奴当时的口气,虚荣心那叫一个满足。 “他也说了,如此巾帼,羞煞多少男儿。”李志高用眼白对着魏小花,故意四下张望,做出找寻的模样“在哪里,巾帼在哪里?” 他万分肯定,那刘家郎要是知道魏小花的本性是这幅德性,肯定有多远跑多远。 “李志高,君子口不出恶言!”魏小花怒极,这个讨厌的男人,就不能让她得意一回吗? “君子也不当谎言欺人。”李志高一幅我是老实人的表情。 自此,这一回的口头交锋魏小花完败,这是她第一次打嘴仗输给别人,这才知道,原来李志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从入了魏营以后,那个性是一天比一天讨厌,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被她在额头上画了乌龟也只能怒而不言的臭小子了,果然还是老话说得好,会咬人的狗平时都是不叫的。 热闹 “咦,怎么不说了?”鸠摩罗什捧着纸笔过来“居士与佛祖对答,一言一义皆有奥妙,小僧愿录之成卷,传于后人。” 魏小花的脸顿时又绿了,抢过鸠摩罗什手里的纸,揉巴揉巴,扔进了臭水沟里。 “佛祖说了,写在纸上的都是狗屁,记在心里的才是真言,傻和尚你傻就傻吧,知不知道难得糊涂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去吧去吧,别老在我眼前晃悠,什么时候把‘难得糊涂’这层人生境界揣摩透了,什么时候你也就成佛了。” 为了证明“写在纸上的都是狗屁”这句话是至理名言,魏小花还花了一番唇舌将西游记的故事大概讲了一点,只把结局停在了唐僧一行取到了无字真经那里。看,佛祖给取经人的也都是没有字的经书,由此可见,真正的经文不是录在纸上的。 鸠摩罗什对唐僧跋涉万里只为取经宏法的行为佩服得五体投地,高呼一声“吾辈当如是”哪里知道,唐僧的原型,要在几百年后才出生呢,就这么被魏小花忽悠着去体会“难得糊涂”的人生境界去了。 “你啊,只会欺负老实人。” 李志高在一边为鸠摩罗什说了一句公道话。这他跟鸠摩罗什在一起谈论佛典,倒也大有收获,对鸠摩罗什深感佩服,更知道鸠摩罗什并不是傻,而是痴,痴心于佛学,所以才成就了他的高僧之名。再又想到自己的老师顾先生,亦得益于一个痴字,才有了名士风骨,世人皆敬服。 魏小花撇撇嘴,不以为然,老实人可不就是被人欺负的嘛,她不忿上回打嘴仗输给了李志高,见李志高整天跟着鸠摩罗什学习佛经,便故意搅和,道:“哪有人像你这样做学问的,先从郑博士学儒,又与顾先生学老庄,现在又跟傻和尚学佛,仔细想想,你可有哪样学精了的?全而不专,废柴也。” 李志高被噎了一下,转念一想,反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于是自个儿反省去了,算是默认让魏小花又扳回一城。 抵达长安之后,魏小花和李志高就被安排在驿馆里休息,鸠摩罗什也在,秦王亲自来驿馆迎请鸠摩罗什入宫**,对魏小花这个“佛祖”却没有在意,世上只见有精研佛法的高僧,谁曾真的见着佛祖了,何况这佛祖还是个少女,秦王甚至还怀疑,鸠摩罗什该不会是对这少女动了什么歪心思,这才借口要跟在这少女身边吧。若真是如此,鸠摩罗什这个和尚倒好控制了,送他几个美女便是。 可怜鸠摩罗什就这么被秦王扣上一顶**的大帽子还茫然不知,喜滋滋地跟着去了。 魏小花也是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反正有人供吃供喝还供钱给她花,虽然损失了自由,但是事不由人,她有什么不乐意地,干脆就换了女儿妆束,终于把李志高送的那根铜簪子给插在头上了,算是把迟来的及笄之礼给补完。 长安自古就是名都胜地,来都来了,自然要好好地游上一游,就在魏小花对李志高提起想出去游玩的建议的时候,李志高若有所思,道:“老师交游甚阔,长安城内亦有知交,前往求助,或许能说动秦王得以脱身。” “顾老头那怪脾气,还交流广阔?”魏小花狐疑着,别是仇人满天下吧。 李志高瞪了她一眼,道:“尊师重道是何意,你可知之?” 得,又要念经了,魏小花立刻捂住耳朵认错。 李志高看着她,无可奈何地叹气:“罢了,带你上门求人,只怕反要坏了老师的名声,我独去,你自个儿玩去吧,只有一点,不许再惹祸了。” 魏小花翻着白眼,这什么话呀,她就这么见不得人吗?好歹她也是魏家一朵小花儿,爹见爹爱,娘见娘乐的。 不过求人这种事儿,魏小花还真有点不大乐意,她也是有自尊的,不想看别人的脸色,不得不说,这也是穿越者的通病,哪怕再无能,再没本事,骨子里总带着点毫无道理的优越感,似乎做为穿越者,她天生就该比古人聪明似的,尽管事实上她也没哪儿比别人强。 李志高的提议正合她的下怀,当下连连保证自己肯定不惹祸,就连蹦带跳地跑去逛街了,临走前还拉着李志高的手,道:“二牛哥,这回真是辛苦你了,我知道求人的滋味不好受,但你是男人,要有担当,我是女人,只能在背后给你安慰,放心吧,等你回来,我给你煲一锅心灵鸡汤,保证洗去你一肚子的委屈。” 李志高:“”好吧,至少魏小花的鸡汤一定是好喝的。他也只能以此当做安慰,指望这个女人能在背后为他出谋划策,似乎只有等下辈子了。 魏小花上辈子是到过长安的,当然,跟她现在游的这个长安显然是无法划上等号的,眼前的这个长安,远远还不能体现出它做为千古一都的大气辉煌,更不用谈什么深厚的文化底蕴,走路都能捡古董,挖土都能出古墓,这样的评价对现在的长安来说,还太高了。 破败,狭小,相比于魏小花印象中的长安来说,眼前这个长安只能用这两个字眼来形容,它甚至比洛阳还不如,她似乎听刘野柳提过,因为长年战乱,曾经繁盛的汉都长安被来来去去的军阀祸害得几乎十室九空,自汉以后,长安这座城市已经完全衰败了,虽然现在它又成为了秦国的都城,但是建设永远比破坏要难得多,直到今天,长安也没有办法完全重现被当年汉武之时的繁荣兴盛。 也许,长安真正要再次繁荣起来并且超越曾经的辉煌,只有等到几百年后唐朝建立了吧。在长安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魏小花逛得有些无趣,这地方既没有洛阳的人文之气,又没有想像中那么繁盛昌盛,实在没有什么可逛的,如果它现在不是秦国的都城,只怕还会更破败。要说唯一跟洛阳有点像的,就是佛教气息挺浓郁,这可能跟秦王崇佛有关,街上经常能看到有和尚在讲经说法,一圈人围在那里听。要是没有鸠摩罗什的话,魏小花大概也会去凑个热闹,可惜她被这个傻和尚叫了一路的“佛祖”实在是被叫怕了,现在看到和尚就想躲远点,哪里还有去凑热闹的兴趣。 “快,快去东街口,有人打架” 正在魏小花觉得无趣准备回驿馆的时候,突然有人在街口大叫,这叫声一出,只见呼啦一阵,满街的人就全都跑去东街看热闹了。 魏小花目瞪口呆怔了半晌,怎么这里的人这么爱看热闹?全都冲过去,也不怕别人打架自己遭池鱼之殃? 想是这么想,她自己也难掩好奇,抱着这么多人一起凑热闹,总不至于自己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的想法,于是屁颠颠地跟在一群人的**后面看热闹去了。 故人 打架的地点在一个十字街口,原来是两辆马车面对面地碰上了,大概双方身份相当,后面跟着的随人也差不多,不存在势大势小的问题,于是谁也不肯让路,非得要对方让自己先过,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打了起来。 偏偏这打也不是跟街头小混混打群架一样,一窝蜂地就冲在一处,你一砖头我一菜刀地打,而是跟两军对垒双方各派出阵中强将出来单挑差不多,很是讲究风度,所以才有这么多人跑来看热闹,不然谁闲着没事,跑来看混混打群架呀。 正巧街口还有个茶水铺子,原本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因着这一出,空空的铺子里立时就全满了座,伙计手忙脚乱地烧水送茶,还不忘伸长脖子看外面的人单挑。可见喝茶看戏地习惯,自古有之。 魏小花来得赶巧,茶水铺子里还剩最后一个座儿,偏她前面正有一个人进了铺子,眼见要赶不上座儿只能站着看热闹了,她急中生智,大叫一声“刚烧的水,前面的客倌让让,小心烫着”前面那人吃了一惊,连忙让开,于是她瞅着空仗着身量小,一矮身从那人身边窜了过去,抢入了座儿。 被抢了座儿的那人哭笑不得,但见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模样儿也怪清秀的,抢了座儿也不羞,只双手握在胸前拜了几拜表示歉意,眼眸流转间还透着几分俏皮,也只能叹了一口气,就这么认了。他总不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吧,闹起来,他就不是来看热闹的了,反而要变成被人看热闹。 魏小花见那人果然不与她计较,便放下心来,伸长脖子往外看去。这时场中已经打过两场了,似乎双方各胜了一场,于是这第三场就分外重要,赢的人可以先过路,输的人就得让开路,可谓是里子面子都得输干净了。 第三场的人选迟迟没有选出来,双方各自商量了一阵,一致决定,要请外援,于是便有一人出来喝道:“对面的陈家蛮子听着,我家最强的高手不在这儿,且等我派了人喊他来,再与你打。” 被称为陈家蛮子的一方也毫不示弱,派了人出来回道:“诸家的秃子听着,我家最强的高手也不在这儿,且等我派人请了来,与你再战。” 魏小花卟哧一声就笑抽了,她看到那被称为诸家秃子的人,果然秃了一个鬓角,虽然用一顶方帽掩着,但是明显没能全掩住,仔细瞧还是能瞧得出来的。 那诸家秃子显然最忌讳被人喊秃子,跳着脚大喊道:“秃子怎么了,大王新迎入宫的鸠摩罗什大师,比我还秃,有本事你骂他秃子去呀。” 这下子魏小花笑得几乎滑到桌子底下去了,可怜的傻和尚,真是无辜之极,好端端地躺着也中招。 那陈家蛮子听得狂笑不已,道:“你若剃光了头上那几根鸟毛,脑门儿也烫几个戒疤,我陈阿蛮就尊你一声诸大师,如何?” 诸家秃子气急败坏,骂道:“蛮子就是蛮子,别以为穿了衣裳就能装人样儿,滚回你的深山老林里去当猴大王吧” 魏小花这回听出来了,看来这陈家蛮子不是汉人,也不是羌人,估计祖上就是某个汉化了的少数民族,虽然现在已经有了汉姓,穿了汉衣,但般人眼中,他们还是蛮子。 就在双方对骂得声嘶力竭的时候,两个外援几乎同时赶到了,一个是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没办法,四面的路口全部被看热闹的人挡住了,根本就走不进来,只能翻墙爬屋顶,然后跳进打架现场。另一个却是飞马疾驰,见人不停,竟一拉马缰高喝一声“起”那马四蹄腾空,在半空中横跃了将近二十米远,一下子跳进了场中。 这个出场实在太帅了,围观群众顿时爆出一声“好”掌声四起,群情激昂。魏小花更是拼命鼓掌,帅,太帅了,原来电视里面飞马跃涧也是有现实依据的,不是凭空捏造。 鼓掌鼓了半天,魏小花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骑马的小帅哥怎么越看越眼熟,再仔细打量几眼,耶,可不就是那个倒霉的刘勃勃嘛,换了一身银白盔甲,帅气得跟个白马王似的,怪不得她刚才没立刻认出来,高头儿长高了,嘴唇上方还有一抹青茸茸的绒毛,小家伙也开始向着男人发育起来了,不再是记忆中的那个单薄孤僻的少年模样,只有眼神还没变,如受伤的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看着看着,她又咧开嘴笑了起来,小家伙还活着,真好。 刘勃勃是那个陈家蛮子一方的外援,有着这一层关系,魏小花又是个典型的帮亲不帮理的性格,于是她毫不犹豫了陈家蛮子一方,拿着筷子狠命地敲茶碗,恨不能敲出一曲命运交响乐来。 “加油,刘勃勃加油!” 这时刘勃勃已经和诸家秃子一方的外起手来,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蒙古摔跤,脚下一拌便将对手狠狠摔了出来,人群中立时暴出一片喝彩声。女孩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夹杂在无数地喝彩声中,分外明显,却让刘勃勃略略分了一下神,便被对手抓住机会,一脚踢在胸口,连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体。 “好!”人群中又暴出一片喝彩声,气得魏小花跳脚大骂墙头草,在她看来,刚才给刘勃勃喝彩的人,就不应该再给对方喝彩,不过别人哪有她这样的帮亲不帮理的性格,只看哪个打得好,自然就给哪边喝彩。 “刘兄弟,对手厉害,莫分神。”陈家蛮子大声喝道。 刘勃勃揉了揉胸口,疼痛让他骨子里的如狼一般的血性涌了上来,眼神一收,不再理会刚才听到的那个直呼自己名字的女声,狠狠盯着自己的对手,如寒夜饿狼盯着等待许久的猎物。 那对手本有些欺他年幼,但被他的眼神一盯,竟背心突地一凉,觉察到了危险,顿时更加谨慎,拔出挂在腰中的刀,开始在场中慢慢绕着圈子,只等刘勃勃露出破绽,便一击制敌。 刘勃勃赶来得急,并没有携带武器,那陈家蛮子便解下自己腰中的一柄长剑,凌空扔了过去,高喝道:“刘兄弟,这把百炼精钢剑,助你胜敌。” 魏小花看到刘勃勃接过长剑,一把拔了出来,阳光下明晃晃的剑身反射着寒光,极为刺目,她顿时脸色大变,动刀动剑可不好啊,一不留神就会有死伤,这时候她再也没有了刚才看热闹的心情,惊呼一声:“刘勃勃,你要小心呀。” 刘勃勃听到了她的喊声,但这一次他没有回头,而是低喝一声,先发制人,一剑向对手扫去。 眼看就要刀剑相交,人群外突然响起一声佛号。 又一个和尚 “阿弥佗佛” 这佛号声如清乐一般,自天空荡漾而来,似乎钟鼓鸣于耳际,又似天音直入人心,人群攸地一静,就连即将相交在一处的刀剑也顿了一顿,便在这一顿之间,杀气全消,刘勃勃收剑后退,那对手也执刀而回。人群里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便见一个和尚缓步而来,神态悠闲,似闲庭漫步,又似行于云端,目光于每个一个人的面上扫过,只见慈悲无限。 魏小花看傻了眼,她总算是真正见到一个有高僧气质的和尚了,那个鸠摩罗什不算,尽管在秦王面前他也是一副高僧相,但是只要一开口喊出“佛祖”两个字,高僧立刻就变成了傻僧,让她实在没办法把那个傻和尚跟高僧划上对等号。 可是这个和尚大不一般,穿了一身白色的僧袍,那是真正的白呀,一点尘土都不沾的,纯净得像天边的白云一样,魏小花虽然很喜欢白色,但她平日是绝对不敢穿白色衣衫的,随便走几步路,也没碰上什么东西,白色上总要沾点灰尘啥的,再美丽的颜色,沾上了尘土,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使美丽失色。 眼前这个和尚能做到纤尘不染,已经是不容易了,更难得的是他的眼神,慈悲,太慈悲了,慈悲到你在他的眼睛里除了这两个字便再也看不到别的,如果要形容一个人的眼神深遂如海的话,那么这个和尚的眼神就是用慈悲化成的海,只需被他这么瞧上一眼,好像心灵也跟着变得纯净了几分似的,怪不得连刘勃勃这样狼一般的性子,也不由自主地收剑后退。 妈呀,难道这个和尚才是真正的佛祖化身?魏小花又想歪了,她想像不出,除了佛祖化身之外,还有哪个和尚能做到一出场就鸦雀无声,化戾气为柔和。虽然鸠摩罗什当初在草原上那一声佛号就把远在几里之外的从人们全部召集过来的威力也不下于白衣和尚的这一声佛号,但是他后来的表现太傻了,以至于完全抹杀了他那一声佛号的威力。 “刀剑无眼,出必伤人,二位施主何不放下刀剑,立地成佛?”白衣和尚走入场中,声音清朗,手中的佛珠在腕间晃动,虽然没有做出特别的举动,但一举一动就是那么地吸引人。 刘勃勃眼神微微一缩,像是从美梦中惊醒一般,身体蓦然绷紧,冷冷道:“某誓成魔,大师不必费心了。” 语毕,他一甩手将剑甩给了陈家蛮子,翻身上马,顺着和尚来时人群里让出的那条小道,飞驰而去。 “哎等” 魏小花一见他说走就走,顿时急了,连忙跳起来向刘勃勃招手,让他等一等,可是一个“等”字才出口,便赫然发现自己已成了人群中的焦点,赶紧讪讪地坐了回去,wrshu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是个木头柱子。 刘勃勃似乎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纵马走了,倒是那白衣和尚的目光在她打了一个转,然后微微一笑,几步走到她的面前,道:“女施主身俱佛性,颇有慧根,可愿入我佛门?” 魏小花几乎就翻了白眼,这调调跟梦里的那个和尚真像呀,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用说了,肯定就是佛祖化身了。 于是她轻咳一声,道:“大师,您眼神儿不好,走路小心些,别踩了石头,踩了石头也无所谓,就是不要踩着花花草草,花花草草也是生命,踩着它们多不好,您说是吧?” 言下之意,大师你看错了,我没有什么慧根佛性,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没见有那么多花花草草等着你去滋润呢。 白衣和尚笑得高深莫测,双掌合什,念了一声“阿弥佗佛”却并不再言,魏小花如蒙大赦,一低头,从和尚身边窜了出去,逃也似地跑了,却在转出两条街后,耳边突然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贫僧慧远,女施主身有一劫,非和尚不能化解,慎之慎之。” 这一招太神了,魏小花当场脸绿无比,是吓的,这和尚如果真是佛祖化身,说出来的话就肯定是真的,完了,她这下子前途莫测了,难道又是来点化她的,非要她出家做尼姑才能化解劫难? 横冲直撞地跑了一阵,身后突然有人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一拉,魏小花倒退了几步,尖叫道:“我不出家,我不去做尼姑” “织女!” 短短两个字,把她从极度不安中解救出来,诧异地回头一望,原来拉住她的人不是那个白衣和尚,而是早已经离去的刘勃勃。 “原来是你,吓死我了。”魏小花拍拍心口“我不叫织女,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其实我叫魏小花。对了,刚才我喊你,你怎么不理我?” “我不知道是你。”刘勃勃的表情挺无辜,望着她的眼神,有点像找到了家的小狼。 “那现在你又知道了?”魏小花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痒痒的,被依赖的感觉似乎挺不错的嘛。 “我觉得像你。”刘勃勃的耳根子微微有点发红。 这话魏小花爱听,笑嘻嘻地放过他,又踮起脚尖比了比身高,然后惊奇道:“你又长高了。” 刘勃勃胸一挺,道:“我已经成年了。” “那是你们鲜卑的算法,按汉人的算法,你还是小孩,以后跟人决斗这种傻事不许再做了,就是忍不住拳头痒痒,也不许动刀动剑,刚才可吓死我了。” 魏小花算了算,今天自己似乎被吓了好几回了,莫非这长安跟她八字不合,犯冲? “我不怕。”刘勃勃握了握拳,昂起下巴“我是最强的。” “强你个头。”魏小花一巴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因为身高的差距,没拍着,只拍到了背“好不容易从魏王手下找回一条小命,你就珍惜吧,你知道不知道淹死的都是会游水的,战死的都是当兵的。” 刘勃勃摸摸后脑勺,不吭声了,明知道她不爱听这个,他不说就是,反正遇事的时候,他是宁可战死,也绝不后退半步的。 魏小花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自己答应要给李志高煲心灵鸡汤的,便道:“我回去了,不跟你聊了,你也早点回去,啥时候空了来找我玩,我就住在驿馆里。” 刘勃勃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又忍住,只把马牵过来,道:“上马,我送你。” 魏小花大乐,拍着刘勃勃的背道:“还是你最体贴人,将来一定会讨女孩子的欢心。” 刘勃勃的耳根子又红了。 魏小花哪里管他耳根子红不红,四肢并用地爬上马背,兴致勃勃地指着前方,大声道:“弟兄们,向前冲锋。”这是当百夫长当出威风来了,把刘勃勃当成她百人队里的士兵指挥起来。 刘勃勃怔了一下,没吭声,抓起马缰在前面牵着,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当猪喂 “太慢了啊”魏小花有点不满意。 刘勃勃又看了她一眼,突然撒腿就跑了起来,那马与他心灵相通,他一加速,马也跟着加速,魏小花感受着风吹在脸上的感觉,开始还觉得挺惬意,但渐渐地发现速度越来越快,她那点烂骑术顿时就不够用了。 “慢点慢点该死的,刘勃勃你怎么能跑得比马还快” 这位魏营第一“勇士”此时已经跟死狗一样抱紧马脖子,说什么都不敢松手了。 刘勃勃这时才笑了起来,得意地甩甩手臂,道:“我就是这样从魏国逃出来的。” “你行。”魏小花竖起大拇指,不得不服。 刘勃勃被夸得满心欢喜,偏偏又要做出不值一提的表情,明明嘴角都往上翘出了一个明显的弧度,可是眼角却死命往下拉着,表情滑稽得可笑。 魏小花看得大乐,骑在马上一拍刘勃勃,这回总算让她拍到脑袋了,道:“乐就乐吧,憋着做什么,笑要畅快笑,哭要痛快哭,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那什么流血不流泪、打落牙齿和血咽什么的都是屁话,你别学这假惺惺的一套。” 刘勃勃想了想,然后点头,道:“说得是。” 然后他便放声大笑起来。 要说刘勃勃不发狠的时候,也是英俊少年一个,当街这么一笑,还真有点阳光灿烂的味道,极为引人注目。再加上他在长安城内的知名度似乎也挺高的,于是立时便有人喊了一声:“咦,是骁骑将军。” 于是呼啦啦一群女子围了过来,对着刘勃勃拉拉扯扯,将胡人女子开放豪爽的风气尽显无疑,像刘勃勃这样年轻的将军,往日里又是极冷酷的样子,哪能不招女人爱呢。 魏小花顿时嘟起了嘴,她把刘勃勃给逗笑了,怎么就让别人的女人摘了桃子呢。刘勃勃也骇了一跳,赶紧把脸孔板了回去,推开几个靠得太近的女子,冷喝一声:“滚。” 狼的气息一露,那些女子顿时吓得作鸟兽散。 魏小花愣了一会儿,终于拍着马脖子大笑,道:“你还是板着脸好了,这里的女人,比晋国的女子还豪放呢。” 想当初她跟着李志高去吴郡的时候,那些女人虽然也调戏过李志高,但手段明显含蓄得多,哪里像秦国这里的女人,差点就把刘勃勃身上的衣服都给扒了。 刘勃勃一脸不高兴起来,闷不吭声地将她送回了驿馆,直到魏小花的身影消失在门内,他才眼神一沉,跳上马背,纵马挥鞭而去。 李志高回到驿馆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一大片,魏小花的心灵鸡汤煲了又煲,鸡骨头都快煲烂了,才看到了他。 “怎么一身酒味?”她把李志高拖回了房里,鼻子闻来闻去。 李志高确实有几分醉意,呵呵一笑,道:“是喝了点,周世叔盛情难却,我又是代表老师去拜访的,不好推拒。” “喝的是花酒吧。”魏小花脸黑黑的,酒味里还夹着脂粉味,都不用仔细闻,稍稍分辨一下就清楚了。 李志高的几分醉意顿时不翼而飞,连忙坐直身体,目不斜视,道:“周世叔命家中姬妾侍酒。” 魏小花的声音立刻高了八度:“那你就喝了?” “这、这能不喝吗”李志高额际有点冒冷汗“那个魏小娘子,我口渴,有汤吗?” “没有。”魏小花端起汤鸡,怒冲冲地往走“就是喂猪也不给你喝。” 李志高:“”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呢?坐在那里怔了片刻,他突然福临心至,赶紧追了出去:“魏小娘子魏小娘子那个汤你就当我是猪喂了吧” “噗”魏小花被他逗乐了,手一晃,鸡汤就洒了大半,看得李志高直顿足,高呼“惜哉”魏小花终于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白眼,道:“灶上还有一锅呢,惜什么惜,有本事你全部喝光,我就大仁大量,不生你的气。” 李志高在看到那满满一锅的鸡汤后,就不再喊“惜哉”了,他又不是汤罐,就算真是只猪,也喝不光这一锅鸡汤。 看着双手叉腰盯着他喝汤的魏小花,李志高在心中无奈地叹气,原来还是个妒娘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李志高这一天的拜访并没有收到什么成效,毕竟他名声不显,只是仗着顾先生的名头,人家才招待他罢了,不过他也不着急,想要脱身也不一两天的事情,其实如果鸠摩罗什肯点头,他们早就可以离开秦国的,不过要说服这个脑子里一根筋的和尚,难度不比他四处求人来得小,所以李志高还是宁可去求人了。 在李志高来说,求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情,一来顾先生所结交之人都是名士,拜访认识一下,互相交谈,也有增长见识的好处,二来这些名士的子侄、弟子中,亦不乏见识卓绝之辈,与之相交,身心皆畅,所以李志高根本就不着急,而且他今日也已经拜请周世伯给自己的老师顾先生送去一封信,想来顾先生收到信,用不了多久就会来了,到时候有顾先生出面,秦王多少要给点面子放行的吧。 唯一让李志高有点困扰的就是,自这天起,魏小花给他订了一系列规矩,如不许让女人靠近三步之内,不许接受女人的馈赠,哪怕是走投过来的瓜果也不可以,不许对女人笑,看到女人就要板起脸,不许跟女人说话,哪怕是礼节上的招呼,等等诸如此类,让李志高不禁困惑起来,当年出名的妒妇如谢夫人者,管谢安先生,似乎也没有这么严格吧。 严格不严格,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至少在魏小花看来,李志高唇红齿白一副谁见了都能推倒的模样,没有刘勃勃那样凶狠如狼的气质,如果不让他跟女人保持距离,只怕用不了多久,就真的要被秦国的女人给推倒了。 只可怜了李志高,从此每在宴席上遇到女人,便面有苦色,退避三舍,惹得同行之人好奇探问,他搪塞了几次,最后实在搪塞不过去了,只得如实说了一句“家有母虎”顿时惹得众人轰堂大笑,自此,魏小花也算是名声在外了。 母虎来否 待得知魏小花也是顾先生的弟子后,这些人又都好奇了,能得顾先生这样的奇人青睐,又性如母虎的女人,不能不见,群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子弟就逼着李志高将魏小花**来见一见。需知长安城里胡风甚重,男女礼教上,不似晋国那么严格,开放得很,李志高推辞了几次后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应下了,心中却对魏小花不抱什么期望,只希望到时候不要丢人丢大发了才好。 对于吃喝玩乐,魏小花还是有几分兴趣的,毕竟整天待在驿馆里也没什么事干,忒无趣了,于是李志高一提起,她就爽快答应了。出丑?她怕什么出丑,本来就不是什么才女,她也不装那根蒜,真想欺负人的话,她像对付顾先生那样,抄袭几首诗,就能压得那群人说不出话来了,不过魏小花还不屑这样做,就算是对付顾先生,也不过是开玩笑的意味更多,谁知道顾先生竟然就当真了,弄得像根尾巴一样甩不掉,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咱就是去长见识,外加吃喝玩乐的。 魏小花很准确地给自己定了位,然后高高兴兴地打扮起来,衣裳不用太华丽,合身就好,首饰也不用戴多少,李志高的那样铜簪子就足够,虽然廉价了点,但是镶上那颗大珍珠,立时就把身价提了上去,戴着也不会掉份儿。胭脂水粉,那就算了,她虽然不是天生丽质,但好在年纪还小,皮肤还嫩,随便打点腮红,就是青春活力美少女一枚,比谁都不差。 李志高看到她打扮好出来,眼有点直,半天才憋出一句:“到了那里,多笑,少说话。” 魏小花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对她就这么没信心,什么叫分寸,她还懂的。 出驿馆的时候,刘勃勃竟然就站在大门口,似乎正要进来的样子,一看到魏小花和李志高走出来,小家伙的脸色就沉了下去。 魏小花却高兴地挥手“嗨”了一声,提着裙角跑上前去,高兴道:“真是赶巧不赶早,我和二牛哥正要去吃喝玩乐,你去不去?白吃白喝不用给钱的哟。” 这下子轮到李志高翻白眼了,文人雅士的集会,到了她嘴里就是白吃白喝的宴会,什么风雅都没了,唉,天下刹风景者,无出魏家小娘子其右也。 刘勃勃想了想,道了一声:“去。” 于是二人行就变成了三人行,李志高看了看刘勃勃,然后风度翩翩地一揖,算是认识了,不过刘勃勃却轻哼了一声,没回礼,李志高倒也没在意,他在魏军营中待了一段时间,知道胡人大多性情直爽,但不知礼,没什么好计较的。 魏小花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互动,想起什么便道:“刘勃勃,你今儿是来找我的吗?” 刘勃勃略一点头,拍了拍牵在手中的马,道:“带你去骑马。” “真的?”魏小花高兴了一阵,又垂头丧气“我骑术不好,跑快了会摔下来的。” 李志高在一边点头,他骑术也不好,不过出于男人身体上的天生优势,跟魏小花比起来还是强些,他也考虑要不要练练骑射,这段日子跟那些名门子弟交往,深觉自己在这方面完全无法跟那些人相比。 “我教你。”刘勃勃见李志高在边上点头,顿时仰起下巴。 “我也没有毅力啊,怕苦,怕累”魏小花眼巴巴地,似乎在问有没有不苦不累还能学好骑术的办法。 李志高咳了起来,这个女人,连藏拙都不懂。算了,她哪儿是不懂呀,根本就是天性率真,有什么说什么,虽然有时候让人哭笑不得,但至少也不是坏事,这样的性子,不用费心琢磨,让人省心。 刘勃勃拧起了眉,似乎真的在思考有没有不苦不累还能学好骑术的办法,想了半天他也没吭声,实在是想不出来。 魏小花顿时咯咯地笑了起来,拍着刘勃勃的背,道:“傻小子,你还当真呀,噗哈哈哈,我逗你玩的。” 刘勃勃:“”李志高拼命咳嗽,对着魏小花使眼色,矜持,矜持呀,动作不可以这么粗鲁,这里不是魏军军营了,刘勃勃也不是她的那些兵丁,可惜她看见也当没看见。 “二牛哥,你身体不舒服么,要不咱们回去吧,我给你请大夫去”魏小花冲着他挤眉弄眼,有意调侃。 李志高很干脆地转过头去,不再去管她了。对牛弹琴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不弹了,白瞎费工夫。 集会的地点在小阳山,名虽为山,其实就是长安城外一个小山岗,岗上遍植花木,郁郁葱葱,几处飞檐在树木的掩映下中露一角,隐约还有佛钟声传来,却原来坐落着一间寺庙,集会场所就安排在寺庙当中。 魏小花一看到寺庙就有点打退堂鼓,她现在最怕见到的就是和尚了,不过人都已经来了,这时候再说不去了,李志高肯定又要对她念经了,看看两个男人在她身边一左一右地走着,她给自己鼓劲儿,咱这也算是左青龙右白虎了,有神兽庇护,唔,神挡杀神,魔打杀魔,她怕啥。 才走到庙门口,便有知客僧迎出来,问明来意之后,将他们一行三人引入了寺庙后方的一处空地上,那里早已经安置好了宴席,人还没有来全,只有了了数人坐在那里闲聊,忽有一人瞥见李志高进来,顿时大笑迎来,道:“汝家母虎来否?” 李志高顿时大窘,魏小花白了她一眼,大大方方地上前,道了一个万福,然后方笑道:“公子欲闻虎吼否?” 那人不意她竟然如此坦承,顿时讪讪不知如何做答,长施一揖及地,道:“搪突佳人,还望见谅。” 魏小花一笑,没跟他计较,母老虎又怎么了,她是为了李志高好,又不是害他,所以她一点也不怕被人说她悍。 李志高这才解除窘意,上前介绍道:“这位是陈闵之公子,今日之主人,闵之兄,她就是魏小娘子了,还有这位” 他正要介绍刘勃勃,那陈闵之已经笑道:“这位不必介绍,认得认得,是刘将军呀,真是稀客,请入座。” 刘勃勃没搭理他,只看魏小花入了座,他便在魏小花的旁边坐了下来,也不管他坐的这块地方根本就没有铺席子。 陈闵之奇异地望了他一眼,这才知道刘勃勃并不是李志高带来的,而是跟着魏小花来的,心中顿时对她又另眼相看了几分,要知道刘勃勃自从归秦后,便被封为骁骑将军,职位是不高,但是他的身份非同小可,乃匈奴三部首领之子,虽说被魏军打灭,但势力仍有残余,加上手中又握有军权,秦国那些望族子弟想与他结交,他都爱理不理的,只跟那陈家蛮子有几分交情,属于那种平时想邀都邀不着的人。 放倒一群 这时旁边几人也纷纷过来见礼,便由陈闵之一一介绍,正在寒喧客套的时候,又来了一群人,却是有男有女,一路欢声笑语地过来。陈闵之告了一声罪,又迎了过去。 魏小花乐得没人打拢,拉着李志高和刘勃勃,便笑道:“不管他们,来,吃。” “你还真是来吃喝玩乐的”李志高无可奈何地望着她“一会儿他们要是考校你的才华,可怎么办才好?” 魏小花肚子里有多少货色,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也不知道当初她从哪里听来那么一首奇怪的词赋,连记都没记全,把顾先生弄得死缠不放,可今日来赴宴的人,大都是心高气傲的少年男女,可没有顾先生那份痴性,必是要与她一较高低的,到时岂不就露了陷,只怕连累顾先生都要名声受损。 “怕什么,我不行,你上。”魏小花毫无惭愧地把责任推到了李志高的身上。 刘勃勃在旁边适时地补上一句:“不怕,他们笑话你,我帮你揍人。” 魏小花大乐,又拍着刘勃勃的背,道:“好兄弟,够义气,来,我敬你一杯。” 宴席上的酒,用的是那种酸酸甜甜的米酒,后劲有点儿大,但喝的时候不觉得,只觉得很好喝,所以魏小花就不客气地拿来当饮料了。 李志高服了,无话可说。 正是怕什么来什么,立时便见有几个平日里最爱斗文辩玄的少年子弟过来了,李志高头皮一麻,只能迎了上去,将人引到一边,只盼自己能将他们全部辩倒,好让魏小花逃过一关。 魏小花虽然吃喝得高兴,不过李志高的表情她见了,想想也不能让他太为难,再说了,这里这么多人,难道李志高还能全部拦下不成,再长几张嘴皮子也不够用呀。 想了一会儿,她捅捅刘勃勃的腰,道:“那里有棋,你拿过来,我教你下棋。” 办法其实很简单不是,只要自己一直忙着忙着忙着,别人总不好在她忙完前打断,那样做是没有修养的表现,这修养二字不管在什么时候,对这些望族子弟都是很重要的。 刘勃勃倒是无所谓,不管是吃喝还是下棋,反正跟魏小花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觉得心里宁静,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他饿得快要死去,却被她捡了回去,那一刻的感觉,他此生不忘。 把棋拿了过来,魏小花就开始教刘勃勃下五子棋,围棋很让人向往,可惜她不会,五子棋简单得多,随便把规则一讲,刘勃勃就懂了,两个人就兴致勃勃地开始下棋,谁输了一盘谁就喝一杯酒,不一会儿,刘勃勃就连灌了三杯,不过很快他熟悉了下法,就开始有输有赢。别看刘勃勃一副冷酷的模样,其实心细缜密得很,而魏小花却是典型的马大哈,下了十来盘后,她就完全不是刘勃勃的对手了。 “不下了,不下了”看着堆在面前十几杯没有喝下的酒,魏小花开始耍赖,虽然是米酒,虽然很好喝,但是她没那大的肚皮,灌不下。 刘勃勃也就顺着她,道:“一杯酒抵一个故事。” 魏小花眼睛一亮,连忙道:“好,讲故事我会呀,我的故事可多了”想到这里,她又噗哧哧地笑“给你讲个花木兰替父从军噗”她自己乐得直拍桌子,假花木兰讲真花木兰的故事,有什么比这更可乐的。 “花木懒?”刘勃勃奇怪地看着她“你自己的故事吗?” “不是花木懒,是花木兰,兰花的兰,我讲,你就听着,别问来问去,不然我可不讲了。”魏小花将一杯酒推到了刘勃勃的面前。 刘勃勃很干脆地一饮而尽,然后抿着唇等着听她讲。 当下魏小花就手舞足蹈,开始讲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她这里讲得高兴,旁人却见她跟以孤僻冷傲而出名的刘勃勃相处得这么融洽,纷纷投以怪异的眼神,有几个胆子大不怕刘勃勃地,就凑过来听,魏小花也不拒绝,不过规矩都讲清楚了,听一个故事就得喝一杯酒,这些人听她讲得有趣,便接过酒喝了。 于是从花木兰替父从军到梁山伯与祝英台,从白蛇传到大闹天宫,从哪咤闹海到柳毅传书,魏小花的故事层出不穷,虽然说这个时代不是没有动人的故事,但到底没有这些经过无数代人演绎过的来得跌跌宕起伏,往往只短短几句话就交代过了,哪里像魏小花讲的,迭起,于是来听她讲故事的人也越来越多,到最后干脆演变成以魏小花为中心,众人围成了一个圈子,侍女立于身后,只要她开始讲一个新故事,侍女就主动给众人斟酒,十几个故事讲下来,酒量不好的人已经醉倒了,仗在席上呼呼大睡者有之,手舞足蹈者有之,笑而高歌者有之,就算没醉的,也是面色潮红,兴致高昂,真是百形百态,各有不同。 李志高早已经见怪不怪了,魏小花搞出的花样,他就没见过有一次是相同的,这女人,说她满腹才华,那是假的,可是满腹鬼点子,那真是谁也招架不住,别人在宴会上,不是引经据典地辩驳,就是歌以咏志,再不就是弹琴,跳舞,来上一曲高山流水酬知音,她倒好,不弹不唱不吟不辩,只讲故事,也不知道她肚子里哪来这么多故事,讲了十几个也不见词穷,倒是把众人灌醉了一大半,这下可好,他也不用担心有人为难她了。 李志高这边满意了,魏小花可没满意,她的目标是灌倒所有人,这还有一小半在那里撑着呢,时不时还给她鼓掌叫个好,于是她继续讲,中国的民间传说一时间想不起来了,就讲国外的,只把人名换成中国人的,什么海的女儿,什么白雪公主,什么茱莉叶和罗密欧,又是十几个故事下来,总算,把人全部灌倒了。 “讲完,收工。”魏小花口干舌燥地也灌了自己一杯酒,算是润喉,然后冲李志高昂昂下巴“看到没有,不用你,我也能放倒一群。” 李志高哭笑不得,一指刘勃勃,道:“他怎么办?” “啊?” 魏小花一扭头,这才发现刘勃勃也醉了,伏在她脚下,早已经呼呼大睡了。她顿时傻了眼,怎么把人送回去,刘勃勃住哪儿她还不知道呢。 不知道刘勃勃住在哪里,也就没办法通知人来接他,反正凭李志高和魏小花两个,是没本事把人送回去的,别的不提,单只刘勃勃带来的那匹马,没有他在旁边压阵,两个人连靠近都不能,真是什么人骑什么马,那马连瞥着魏小花的眼神,都像狼一般。 没奈何,李志高只得临时充当主人,指挥那些望族子弟的随从,将各自的主人扶回去,又拜请了知客僧,在寺庙里收拾了一间厢房,把刘勃勃安置下来。 名分 不知道刘勃勃住在哪里,也就没办法通知人来接他,反正凭李志高和魏小花两个,是没本事把人送回去的,别的不提,单只刘勃勃带来的那匹马,没有他在旁边压阵,两个人连靠近都不能,真是什么人骑什么马,那马连瞥着魏小花的眼神,都像狼一般。 没奈何,李志高只得临时充当主人,指挥那些望族子弟的随从,将各自的主人扶回去,又拜请了知客僧,在寺庙里收拾了一间厢房,把刘勃勃安置下来。 二人回到驿馆时,天色已经黑了,鸠摩罗什却从屋里出来,一看到魏小花,就高唱一声“阿弥佗佛,佛祖,您可回来了。” 魏小花的好心情立刻全飞了,黑着脸道:“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不是佛祖。” 鸠摩罗什被反驳的次数多了,也不跟她辩白,只微微一笑,道:“小僧等候多时了。” “你等我做什么?”魏小花奇怪了,转念一想,又道“你不是在宫里给秦王讲经吗,怎么出来了?” 鸠摩罗什双掌合什,正色道:“今日小僧入定中突然心有所动,算来佛祖当有一劫,是以特来告之。” 魏小花脸又绿了,这是继那个白衣和尚之后,又一个说她有大劫的,顿时心里一慌,气急道:“你们这些和尚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不当和尚,改当算命先生了?” “法到自然处,心中自明之。”鸠摩罗什从袖袍里摸出一尊玉雕的佛像,只拇指大小,郑重地交到魏小花的手上“这尊佛像是小僧自幼佩之,终日持之诵经百遍,自有灵性,送予佛祖避劫。” 魏小花也不客气,接过来看了看,玉质似乎不咋的,但是佩戴久了,光泽度还不错,看上去也挺圆润的,这大概就是上辈子听过的所谓高僧开光的避邪佛器了吧。不管有没有用,先戴上,至少求个心理安慰,她算是被这些和尚给吓怕了。 “阿弥佗佛。” 鸠摩罗什见她戴上了,似乎也放心了,念了一声佛号,转身便离去,宽大的僧袍在夜幕中微微鼓起,背影看上去,似乎也有了几分和那白衣和尚类似的气息。 呀呸呸呸,魏小花猛地摇头,是心理作用,一定是心理作用,谁让这个傻和尚今天变得神神叨叨的。 “大师佛法精深,言必有物,你这几日还是不要出去了。”李志高对鸠摩罗什的信服度,远高于魏小花,他与别人不同,是真的和鸠摩罗什学过佛法的。 魏小花本来就是个宅性,今天已经玩够了,加上长安城里也没什么好逛的,于是难得地听了一回话,第二天开始就装起了家里蹲,每天躲在屋里舞针弄线,说是要给李志高做一双合脚的鞋子,以慰劳他每天在外奔走的辛苦。 李志高一听这话,每天往外跑得更勤了,大有要把现在穿的这双鞋底磨破的架势,把魏小花逗得直乐呵,于是做鞋子也做得更得劲了。 刘勃勃酒醒以后,又跑来驿馆来找了她一次,看到魏小花在给李志高做鞋子,那张英俊脸孔就拉得老长,隔天就穿了一双破靴子来找她,看得魏小花哭笑不得,只得给他量了脚,答应再做一双新的给他,刘勃勃这才满意地去了。 李志高知道这事以后,也没说什么,隔天从外面买了一双靴子回来交给魏小花,那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他是让魏小花把这双靴子交给刘勃勃。 这个举动又把魏小花逗乐了,调侃他道:“我又没嫁给你,你管我给谁做鞋子呢。” 李志高奇怪地瞪着她,道:“莫非你还想着嫁给那刘家郎不成?”那语气,似乎除了他,魏小花不可能再嫁给别人了。 “不行吗?”魏小花有点反感他的语气,脸拉了下来,什么态度嘛,难道她还愁嫁不出去不成? 李志高长叹了一声,什么也不说了,只是又送了她女诫。 魏小花把女诫扔了,想了一夜还是没想明白,李志高凭什么那么肯定她嫁不了别人?早又把女诫捡了回来,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还是没看明白,于是怒冲冲地把女诫摔在了李志高的脸上。 “你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李志高把女诫从脸上拿下来,叹气道:“你看了?” “看了。” “还不懂?” “不懂又怎么了?”魏小花不服气道。 李志高有点痛心疾首,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仍是一脸迷惑,最后只能无奈道:“自魏大伯许我随你入军营起,便已应了你我的婚事。” “嘎?”魏小花愕然“我怎么不知道?” “你与刘家郎的婚约不曾解除,此事怎好明说。”李志高哭笑不得,他本来以为魏小花是故意装傻,所以一直也就没跟她挑明,以免她难堪,结果原来她是真的不明白“魏大伯命我随军照顾于你,少男少女,孤男寡女,朝夕相伴,岂能没有名分?” “所以你才送我那根铜簪子?”魏小花终于恍然大悟“那我不是成了一女嫁二夫了?” 李志高:“”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她为什么总能想到不该想的地方去?他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了。 魏小花倒是没有在意,在她看来,她跟刘寄奴再相逢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再说了,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嫁给刘寄奴,木簪子的事,那是她年少无知才干下的,本来就不能算数。倒是要嫁给李志高这件事,让她犯愁了。 李志高什么都好,相处了这么久,她对李志高也是有几分喜欢的,虽然骑马打仗都不行,偏偏就是很有安全感,嫁给他没什么不好的,可就是他太会念经了,以前学儒的时候,对她念论语,后来跟了顾先生学老庄,就动不动给她讲庄子的寓言,现在又跟鸠摩罗什学了佛经,念经的功力那是一天高过一天,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魏小花有种将要陷入没顶之灾的错觉感,该死的,这个不会就是和尚口中的大劫吧,如果真的有劫的话,她觉得没有比这更严重的劫难了,她的后半辈子呀,从此水深火热。 “呜呜呜,我还是比较想嫁给三牛呀”大半夜的,魏小花忍不住发出了哀嚎。 隔天一早,魏小花眼泪汪汪地拿着树枝,在驿馆后面的一棵梨树下,写下了自己的心声: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理想很好,但始终只是理想,在实际行动上,为了顾惜小命,她还是整天蹲在驿馆里寸步不离。只是,有句老话,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所以,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清规 祸是刘勃勃带来的,这小家伙大概天生命里带煞,走哪儿就要把祸带到哪儿,自从他投靠了秦国以后,就直接导致秦国和魏国之间的关系紧张,这且不提,偏偏他还没有什么自觉,老往驿馆跑,直接使魏小花又一次进入了秦王的眼里。 鸠摩罗什口中的“佛祖”刘勃勃亲近的女人,不通先生的弟子,魏军中的女逃兵,这四重身份合在一处,直接给魏小花的头顶上笼罩上一层迷雾般的光芒。 这样的女人,自然是要见一见的。 于是秦王下令,召魏小花入宫。 魏小花顿时傻眼了,脑袋上顶着个王字的人,她不是没见过,魏王可不就是,但是眼下这情况不一样不是,魏王是熟人,秦王可是陌生人,脾气什么的都弄不清楚,万一一句话说错了,那是要掉脑袋的。 其实当初秦王来迎接鸠摩罗什入宫的时候,魏小花隔得远远的见过一面,印象里是个花胡子老头,其实以她的眼光来说,秦王也不算老,五六十岁的年纪虽然不年轻,但没有意外的话,后面还有十几二十年的活头呢,不过话又说回来,古人寿短是普遍现象,所以秦王也算是个老头儿了,气色不太好,胡子灰白灰白的,但精神头儿还不错,说话中气也足。 长安这一亩三分地儿,说白了就是秦王的自留地,不管怎么不情愿,魏小花还是要奉召入宫的,只急坏了李志高,把宫里的规矩对着她耳提面命,一天说了不下三十遍,听得她耳朵都快起了茧。 入宫的那一天,鸠摩罗什闻讯而至,向秦王请命,要出宫亲自迎接“佛祖”进宫。 “既然大师执意,那么便如大师所请。”秦王瞅着鸠摩罗什,笑得意味深长。 鸠摩罗什哪里知道秦王肚子里打着什么主意,一得应允,便兴冲冲地往驿馆来了。这时驿馆大门前,却有一个白衣和尚席地而坐,手里捏着一个法印,宝相庄严,忽见他来,便起身双掌合什一拜:“阿弥佗佛,慧远有礼。” “阿弥佗佛。”鸠摩罗什愕然止步,回礼。 “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白衣和尚面含微笑,淡淡问谒。 鸠摩罗什沉吟半晌,合掌一礼:“请大师教我。” 白衣和尚又道:“我若知之,何需来问你。”言毕,便起身离去。 鸠摩罗什似痴了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眉间深锁,直到被魏小花窜出来一巴掌拍醒。 “傻和尚,你怎么站在这里发怔?” 原来魏小花在驿馆里等秦王派人接她,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她自己倒性急了,跑出来看情况,结果一眼就看到鸠摩罗什像尊石像似的,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 “佛祖?”鸠摩罗什看到魏小花,像见了救星一样,忽道“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 魏小花噗哧一笑,脱口道:“这还不简单。只是忍他,敬他畏他,避他让他,一味由他,不要理他,谦逊他,莫睬他,再假以时日,你且再看他。” 这对佛谒后世流传甚广,所以魏小花几乎想也不想就说了出来,说完了才发现不对,这好像是几百年后的两个和尚留下的佛谒吧,怎么提前出现了?而且下半句还是自己透露出来的,她顿时有种泄露天机的错觉,该不会惹什么祸吧? “呀呸呸呸呸,我乱说的,傻和尚你别听什么信什么,秦王这么尊重你,谁敢打你骂你,辱你欺你,吓你骗你,谤你轻你,凌虐你呀,活腻歪了不是。”她恨不能把刚才脱口而出的话全部收回肚子里去。 鸠摩罗什长叹一声:“多谢佛祖教我,佛祖旷达,小僧不如也。近日小僧忽地心血不宁,怕是自身要遭逢祸事,今有同门示警,怕是要应验了。” “呀呸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瞎扯什么呀,人都是自己吓自己的,只要你心志坚定,怕个球呀。”魏小花最怕听到这种预言性质的话了,一着急连粗话都说出了口。 鸠摩罗什哂然而笑,道:“佛祖所言甚是,小僧侍佛之心素来坚定不移,无论何种磨难,万难改变。佛祖,小僧前来迎你入宫,可曾准备好?” 魏小花回头一望,李志高在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担忧地望着她,于是便笑指着鸠摩罗什,道:“有傻和尚罩着我,放心,没事。” 转而又对鸠摩罗什道:“可以走了。” 李志高对着鸠摩罗什遥遥一拜,什么也没说,但是拜托之意,不言而喻。 鸠摩罗什念了一声佛号,回施一礼,算是应承了。 秦王宫和魏王宫比起来,要陈旧一些,也狭小一些,不像王宫,倒更像是后世电视剧里年久失修的县衙放大版。不过魏小花既然不是来旅游的,所以也就不在意了,整个长安城都破败了,难道还指望能在这里看到如唐朝大明宫一样的辉煌气派吗。 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的心情,魏小花在一间偏殿里拜见了秦王。近距离看到这个老头儿,就觉得不那么可怕了,至少这老头儿身上没有魏王那股杀气,所以对天性有些没心没肺的魏小花来说,威慑力就没那么强了,要不是对方脑袋上顶着个王冠,到底有几分威严气派的话,指不定她就自来熟地凑过去拔人家的胡子去了。 秦王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老好人一般地呵呵笑着,道:“倒是个天真烂漫的小娘子,大师眼光不错。” 这话却是对鸠摩罗什说的。 鸠摩罗什还沉浸在那对佛谒里,一时间也没有听清楚秦王的话,只微微颔首,不管秦王说的是什么,他都表示赞同。 魏小花得了称赞,脸上顿时笑成了一朵花儿。不料秦王下一句话却急转直下,让她整张脸都绿了。 “既然大师喜欢,今日起,此女便赐与大师,另再加赐四位美人,与此女一同服侍大师。”秦王拍拍手,殿外便又进来四个打扮得十分素净的少女,一个个都娇俏得很。 “谁若先为大师诞下子嗣,本王赐金一百。” 鸠摩罗什还在走神儿,没听清,继续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秦王哈哈大笑,道:“大师也同意么,好极,大师乃神人也,岂能不在人世间留下子嗣,偏去守什么清规戒律,无趣之极。” 听到“清规戒律”四个字,鸠摩罗什总算清醒了,脸色大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先前答应了什么,正要上前拒绝,可秦王却不容他说话,大袖一挥,道:“大师若对她们不满意,本王便赐死她们,另选大师喜欢的女子前来服侍。” 鸠摩罗什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顶撞 魏小花几乎就跳脚了,要不是看殿门口立着两排全副武装的卫士,只怕她就要扑上前去给秦王来上两脚了,忍了再忍,鸠摩罗什不说话,她终还是忍不住叫了起来:“大王欲对佛不敬乎?” 秦王有点出乎意料,看了她一眼,也不恼,只道:“本王善待大师,如何对佛不敬?小娘子不愿服侍大师乎?此为大不敬,当斩!” 说最后两个字时,秦王眼一瞪,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扑面而来,吓得魏小花脚都软了几分,心里大骂脑袋上顶着个王字的人都不是东西,心中便有点犹豫起来。这时候要是顶风而上,她大概会有两个下场,要不是从此成为贞女烈妇名扬天下,要不是就从成了秦王刀下冤魂,看眼前这架势,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大得多。 要是退让,她也未必会失去什么,鸠摩罗什这傻和尚比秦王好糊弄,敢碰她一下,她断他子孙根,不过话说回来,傻和尚一看就是个死心眼儿,心里只有佛祖了,也未必会真的按秦王的旨意去办。唯一可恨的是,自己大概也从此名节尽毁,李志高那笨蛋跟她从此无缘。 靠,魏小花在心里恶狠狠地又爆了一次粗口,不干,打死她也不干,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自由,毋宁死,她就是嫁给刘寄奴那抢肉的混蛋,也不能没名没份地跟着一个和尚呀,那岂不是一辈子守活寡? “大王欲坏佛门清规,那是大王的事,小女子管不着,但小女子心中敬佛爱佛,不敢充当大王帮凶,大王若要斩小女子,小女子立而受死,但欲使小女子侍鸠摩罗什大师,万万不能。” 既然豁出去了,魏小花也就努力表现得大义凛然,大有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姿态,其实心里早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头上长满包包的大和尚,你救了我一回,可千万再救我一回呀,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保证从此天天给你烧香,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当尼姑,我绝不做道士 也不知道是不是佛祖没有听到她的祷告,反正是没有什么神迹什么,只有秦王被一再顶撞后的怒火。 “好,好,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敢对本王如此不敬,你欲坚贞,本王便成全你,来人,拖下去,斩!” “大王不可对佛祖不敬。” 关键时刻,鸠摩罗什终于发威了,伸手一拂,来抓魏小花的两个卫士就被推得连退十步,好像站都站不稳了。 傻和尚还有这一手?魏小花眼都瞪圆了,不会是少林功夫吧?转念一想,少林寺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哪来的少林功夫,达摩祖师现在大概还在娘肚子里睡觉,不过话又说回来,达摩跟鸠摩罗什都是番僧,说不定有什么渊缘,鸠摩罗什的功夫大概也说不定就是少林功夫的源头呢?生死关头,她还有闲心开小差,可见那跳脱乐观的性子是自骨子里带来的,没得治。 秦王勃然大怒:“自大师入秦以来,本王有可怠慢之处?大师一衣一食,本王皆亲自关照,自问无负大师之处,大师也欲负本王否?” 鸠摩罗什沉默半晌,长叹一声,双掌合什道:“请大王放归魏小娘子,从此但凡大王旨意,鸠摩罗什无不遵从。”言毕,他又看了旁边四女一眼“这四位女施主,鸠摩罗什收下便是。” 也不知是不是顿悟了什么,他这时候倒不称魏小花为佛祖了,不过魏小花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恼怒地望着他,道:“谁要你舍己救人了,你以为你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犹的地藏王菩萨,呸呸呸,传出去就是因我魏小花而坏了一位有道高僧的修行,不但被人骂死,将来要入地狱的也是我。” 鸠摩罗什合掌微笑,道:“世间有人,打我骂我,辱我欺我,吓我骗我,谤我轻我,凌虐我,非笑我,以及不堪我。如何处治乎?慧远和尚以此考问于我,蒙魏小娘子解答,鸠摩罗什心中有所得,不觉委屈,只觉欢喜。” 魏小花瞪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是那个白衣和尚干的好事。 “傻和尚你真是傻得没治了” 她只能跺了跺脚,实在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她是任性,但从不想害人,对于死亡,其实死过一次的魏小花并不怎么害怕,只有不舍,舍不得疼她爱她的父母,舍不得李志高、李三牛、刘小鹿这样的玩伴,舍不得这大好世界花花草草,但是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她也是可以昂首挺胸的,她真的不需要鸠摩罗什为她受这样的委屈。 秦王冷眼看他们对答,这时方道:“既然大师求情,本王允了,只是这女子顶撞本王,不可不罚,自今日起,逐出秦地,永不得再入。” 魏小花跺了跺脚,什么破地方,不让她来,她还不爱待着呢。 鸠摩罗什微笑道:“请大王允我相送。” 这一点秦王倒是没有为难,得了鸠摩罗什无命不从的承诺,他心怀大畅,自然也就不跟魏小花这么一个小小女子计较了。 两人出了秦王宫,魏小花这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鸠摩罗什道:“你修行这么多年,说不要就不要了,值不值呀,我跟你认识才多久,犯得着吗?” 鸠摩罗什始终都是微笑着,道:“只要心志坚定,怕个球呀。”他把魏小花曾经说过的话,一字不错的复述出来。 魏小花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气道:“你还有心思开玩笑,不管你了。” 说着,赌气扭头就走,鸠摩罗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道:“不必担心,小僧虽承诺对大王无命不从,但观大王气色,阳寿已将近矣。” 魏小花脚下一拌,差点跌倒。 “傻和尚,原来你也很奸诈呀。”半天,她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果然,做和尚的都不能小看,不管是看着傻的还是不傻的。 鸠摩罗什还是微笑表情,道:“太子年幼悍勇,一旦继位,必有杀伐,你应早日远离是非之地,西、北皆不可去,不若往南为好。” 对这一点,魏小花深表赞同,道:“我也这么想的,该死的,要不是魏王一纸征兵诏,我全家早搬到晋国去了。” 送别 说话间,驿馆已经近在咫尺,远远看到李志高在大门前来回踱步,鸠摩罗什适时止步,从宽大的袖袍里摸出几卷书册,道:“小僧只能送到这里,这是小僧这些年译出的几卷经书,小娘子若往南行,还请替小僧积些许功德,选一法地,授与信徒。” “这个包在我身上。”魏小花接过经书,拍着胸脯担保。 鸠摩罗什合什一礼,念了一声佛号,便转身离去。 魏小花中的经书,又看看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想想今天发生的事,突然就感慨起来。 “还是个傻和尚啊”这时李志高已经看到了她,快步过来,正好看到鸠摩罗什远去的背影,道:“怎不请大师坐?” 魏小花撇撇嘴,心里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只没好气道:“坐什么,这地方咱们住不得了,快收拾东西,赶紧跑路吧。” 李志高大惊,道:“发生何事?” 魏小花气嘟嘟地把秦王宫里发生的事大概说了一遍,李志高只听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料不到秦王竟然会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老糊涂,老糊涂,人老就糊涂。”魏小花想骂都不知道怎么骂“傻和尚这下子可惨了,你有什么法子能救一救他?” 李志高摇摇头,道:“大师佛心坚定,必不苟且,且声名远扬,秦王不敢将他怎样,不足为虑,倒是你”他瞅着魏小花连声叹气,她怎么有本事跑到一个地方就把祸闯到一个地方呢? “我我又怎么了?”魏小花被看得有点恼羞成怒,她这段时间安分得很,啥也没干,整天蹲在屋里舞针弄线,再是安分守己不过,是倒霉事自己跑到她面前的好不好。 李志高想想,发生这种事,确也怪她不得,叹了一口气,没再说什么,只道:“你打算往何处去?” “自然是回家了。”魏小花想也不想“回家把爹娘接出来,还有你的爹娘兄弟,一起搬到吴郡去,到时候你就可以当个小官实现梦想了,我也可以”后面那个“宅在家里”她没说出来,怕李志高听不懂,而且也挺没志气的,自己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 李志高却误会了,以为她要说的是“我也可以嫁给你”顿时脸色微窘,不好意思了。 “喂喂,咱们要回家,你脸红什么?”魏小花也奇怪了。 李志高:“”其实也没有什么东西可收拾的,加上李志高又担心秦王会出尔反尔,不放魏小花走,因此只往几个顾先生的旧交那里辞行了一番便带着魏小花匆匆走了。临行前,与李志高相处比较好的几位望族子弟闻讯而来,对魏小花敢在殿上顶撞秦王力保贞洁的行为大加赞赏,知她从此不能入秦地,很是遗憾,于是馈赠了不少财物,其中又以陈闵之最为慷慨,不仅赠财物,还赠了两个身强力壮的部曲,充当护卫。魏小花自然是眼巴巴地想收下,不过这种无缘无故却收人钱财的事情,她也不敢随便伸手,只能看着李志高。 李志高这次倒也没有故作清高,全部收下了,毕竟全家搬迁,所费不少,没有财力支持,恐怕魏李两家走到半路就要饿死了。 两人带着陈闵之送的部曲,走出长安城不到十里,那两个部曲忽然停了下来,露出警戒的神色。 “陈旺,怎么了?”李志高停住脚步问道。 这两个部曲是兄弟俩,哥哥叫陈旺,弟弟叫陈盛,原是山中猎户,身手不错,后来被陈闵之看中收为部曲。李志高以前见过他们几次,对他们的沉稳机警很是赞赏,所以陈闵之这次就把这兄弟二人送给了他。当然,名义上是送给魏小花的,不过在陈闵之眼里,送给魏小花跟送给李志高,其实没什么区别。 “有马。”陈旺言辞简练,有点没头没脑。 还是陈盛的心性略微洛络一些,解释道:“三里之外,有一匹快马,正往咱们这里疾奔而来。” “一匹?”李志高有点疑惑,如果是几十甚至上百匹,还有可能是秦王反悔了,派人来把魏小花抓回去,只有一匹就有点奇怪了。 “这么远你们也能听到?”魏小花吃了一惊,然后一拍巴掌“是刘勃勃,一定是他。” 出城前,魏小花也曾经找刘勃勃道别,但是没找到人,说是去军营了,魏小花只能作罢,托人给刘勃勃留了告别的口信。不过依刘勃勃的性子,一旦知道,会追出来也不奇怪。 说话间,那马已经出现在他们眼前,果然,骑在马上的少年,不是刘勃勃又是谁。 “嗨,刘勃勃,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魏小花招着手,高兴极了。 刘勃勃拉住马缰,从马上一跃而下,跑到魏小花的面前,神情严肃道:“秦王欺负你,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带人杀进秦王宫,取秦王的人头来。” “嘎”魏小花的笑容僵住,愣了一下,然后示意刘勃勃蹲下来。 刘勃勃不解其意,半蹲下来。 魏小花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骂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满口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小孩子家家的,这么凶狠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刘勃勃被打懵了,撇撇嘴角不吭声。 “好了,送也送了,你回去吧。”魏小花踢踢他“我决定要搬到晋国去,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来吴郡找我。” 刘勃勃摇头,道:“我不走,送你去晋国。” “别,在长安城里,你挺安全的,离开了长安,魏王一定会再派人来抓你回去。乖,听话,回去吧。”魏小花像抚摸小狗似的,在刘勃勃脑袋上又抚了几下,顺毛捋。 刘勃勃固执地摇头不肯。 魏小花有点恼了,骂道:“你现在有什么本事保护我,魏王那么在意你,你要是跟在我身边,岂不是要连累我跟你一起,又被他逮回去,我可是好不容易才从魏军里逃出来的。” 刘勃勃被打击了一下,脑袋瞬间耷拉下去。 “好了,回去吧,快回去,不许跟着我,不然我生气了。” 惊闻 像赶鸭子一样把刘勃勃给赶了回去,魏小花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她也挺想带刘勃勃走的,小孩子一个,独自留在长安,形只影单,连个亲人也没有,怪可怜的,可是长安再怎么不好,对刘勃勃来说,却是最安全的地方,毕竟只有秦王才能给他提供庇护,不然魏王的大军早就杀过来了。 回过头来,见李志高和陈家二兄弟都瞪着她,魏小花忍不住瞪眼:“看什么?” 陈家二兄弟连忙垂下脑袋,不看了,心里却暗暗称奇,骁骑将军素来孤僻,倒对这魏小娘子十分依从,奇事也。 李志高叹了一声,道:“我看这刘勃勃气宇峥嵘,不是久居人下之人,怕要惹出什么事来。” “你担心他?”魏小花嘻皮笑脸。 李志高白了她一眼,他是担心她,怕她受刘勃勃的连累,不过一想此去后也未必能再相逢,也就安下了心,不再说什么。 却说行了十天半月后,魏小花又突发奇想,想跟李志高分道扬镳,一个往章路县去接人,一个往吴郡去,她还振振有辞,就算要举家搬迁,也得先有人去吴郡打点吧。 话是有理,可是李志高实在是怕了她那惹祸的性子,心想有我跟着尚且三天两头出点事情,若自己不在,没人治着她,还不得翻了天去,什么都不肯。 便在两个人争论不休的时候,突然天降大雨,把两个人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亏得陈旺陈盛二兄弟熟悉地形,总算在天黑前,带着他们赶到一处村户人家落脚,才进门,就见一人蹲在门槛内对着雨丝高吟:“路漫漫兮其修远” 两下一打照面,都怔了。 “老师,您怎在此?”李志高赶紧施礼。 那对着大雨吟诗的不是别人,正是顾先生。 顾先生脸一板,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也不理会他们,摆明了一副生气的样子,弄得李志高和魏小花面面相觑。 “他生什么气呀?”魏小花哼哼唧唧,虽然披了蓑衣,但是这么大的雨,她身上的衣裙还是湿了好几处,粘乎乎的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所以她也懒得理会顾先生,径自到村户人家给安排的客房里去换衣裳了。 结果衣服换到一半,又听到顾先生在隔壁房间里高吟:“有女不孝兮有徒不肖” 这是指着和尚骂秃子,明摆了是在骂魏小花嘛,她顿时也来气了,姑娘给淋得跟落汤鸡似的,你当老师的不来安慰,一见面给脸色看,给了脸色还不够,还骂她,哪有这样的道理。 赶紧换好了衣服,魏小花就气乎乎地冲进了顾先生的房间。 “老师,我哪里不孝了,哪里不肖了?”她一**坐下来,大有顾先生不还她清白她就不走了的意思。 顾先生又哼了一声,拧过头不理她。 李志高闻讯而来,看着这师徒两个,哭笑不得,只得上前打圆场,道:“老师,弟子们许久不见您,可想念得紧。” 顾先生脸色缓了缓,可是一见魏小花跟斗鸡似的表情,他又恼了,一拍桌子,骂道:“想我,是想气死我吧,想我顾长卿一世英名,竟教出两个当逃兵的弟子,真乃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李志高和魏小花再次面面相觑,感情顾先生是为了这个而生气,魏小花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好像是自己有错在先呀,不管放在什么时候,当逃兵总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她自己是没怎么在意,倒忘了考虑别人的想法。 顾先生得了理,脸色摆得更臭了,就差没从鼻子里哼出两个气圈来。 李志高想了想,便在顾先生面前跪了下来,道:“老师,是弟子带着魏小娘子逃出魏营,弟子知错,请老师责罚。” 魏小花一看李志高都跪下了,得,自己也跪吧,反正跪自己的老师也不丢脸。 “老师,你别怪他,是弟子一时大意,露了女儿身,迫于无奈,二牛哥才带着我当了逃兵。” 顾先生脸色又好看了些,道:“当真?尔等不是因为怕死,才当了逃兵?” “自然不是。” 这时两人好像默契十足,一个道“二牛哥智勇双全,战无不胜”一个道:“魏小娘子善拢人心,一呼百诺”说完了还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冲着顾先生用力点头,以证明所言不虚。 智勇双全,战无不胜,这是真的,不过都是对内不对外,善拢人心,一呼百诺,这也是真的,所谓要抓住男人的心,先得抓住男人的胃,自古以来就是至理名言。嗯嗯至于要怎么理解,那就是顾先生的事了。 顾先生的脸色顿时又好了很多,盯着魏小花看了几眼,然后叹了一声,道:“果真是个女孩儿了。” 听得魏小花一脸黑线,果然,顾先生以前根本就没把她当女孩子看待。 “如此说来,也怪不得你们,起来吧。” 顾先生开了金口,两人便顺势起身,魏小花素来是能拍马屁的,赶紧就跑过去给顾先生捶捶腿,揉揉肩,讨好道:“老师,这都是我的错,要是再小心些,便没事了。” 真正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顾先生这时的心思已经完全偏袒到两个徒弟身上,道:“怪不得你,怪不得你,是那魏王有眼无珠,谁让他瞧不起我徒儿。” 听他那口气,大有“女儿身又怎么样,我顾长卿的徒弟,就算是个女的,也比一百个壮男强”的意思。 魏小花听得直乐,嘴上顿时又是马屁连篇,直听得李志高都快捂耳朵了,这时顾先生却突然又愁眉苦脸,道:“话虽如此,到底是连累你爹娘要受牢狱之苦呀。” 魏小花大惊,失声问道:“我爹娘怎么了?” 原来,自她和李志高跑了之后,魏王派人百寻不着,大怒之下,派人将魏什长夫妇给抓到了盛乐去关了起来,顾先生试图营救,魏王发下话来,日不见魏小花,一日不放人,便在这时,顾先生收到了李志高托人送来的口信,知道两个徒弟居然跑到了秦国,立时便连夜启程,来寻他们,路遇大雨,便投在了这村户人家,偏巧,李志高和魏小花居然也在同一日投在了这户人家。这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若不是这场大雨,双方便要擦肩而过了。 知道事情始末,魏小花心中大悔,眼泪顿时便下来了。 “我确是我不孝,我这便回盛乐去,哪怕被砍头,也不能连累我爹娘。” 说着,不顾外面大雨倾盆,她就要冲出去,被李志高和顾先生联手拖了回来。 “胡闹,便是要救你爹娘,又岂在这一时,若你淋出个好歹,谁去救你爹娘。”顾先生斥道“再者,便是要救你爹娘,也需好好谋划,岂有任你送命之理,若是让白发人送黑发人,亦是不孝。” 魏小花冲不出去,心中又急又悔“哇”地一声便大哭起来,任顾先生和李志高百劝不止,她的眼泪打湿了李志高的袖口,他便无可奈何地哀叹一声,对顾先生道:“老师,这屋外大雨,雨,看,弟子身上又湿了。” 有他这一打岔,魏小花虽没有笑出来,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扑在他身上哭了,只用力踩了他一脚,转身回了自己屋子。 都是佛祖 这一夜到底没睡好,次日雨一停,魏小花就催着上路,恨不能长了翅膀会飞,一天就飞回盛乐去。顾先生和李志高倒是能体会的她的心情,不顾路上泥泞难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带着她上路了。这户人家原养着一头毛驴,顾先生买了下来,让魏小花坐上去,魏小花心里虽然急,但也不是不明理,反而把顾先生赶到了毛驴背上,嘴上还道:“你跑着还没我走着快,这毛驴可不就是为你备着的。” 顾先生被她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她的鼻尖骂道:“不肖徒,你敢瞧不起我?” 魏小花这时怎么有心思跟他斗嘴,直接一转身就跑了,她要以事实证明,她走着就是比顾先生跑着快。顾先生牵着毛驴追了半天也没追上,反累得呼呼直喘,只得爬上了毛驴背,口中哼哼哧哧的,似乎觉得很没有面子似的。 李志高跟在后面,看着这对活宝师徒,肚子里几乎笑抽了筋。 行了不到半日,太阳便出来了,泥泞的地面被晒得半干,道路顿时就容易行走,师徒三人的速度也快了起来,总算在天黑前赶到一个小县城落脚,刚要进城门呢,就见一个白衣和尚冲着他们合掌念了一声佛号。 “怎么又是你。”魏小花的脸顿时扭曲起来。她觉得这个和尚就是乌鸦嘴,说她倒霉,她果然就倒霉了,而且还是一桩接着一桩来。 “女施主正在劫中,贫僧岂有无视之理,佛门普渡众生,女施主正是待渡之人。”白衣和尚微微一笑,以她的无礼并不在意。 跟梦里那个满脑袋包包的和尚还是同样的口气,魏小花这时已经连跟他争辩的心情都没有了,直接就问道:“我要是跟你出家当尼姑了,你能救我爹娘出来吗?” 要是白衣和尚点头,她二话不说就削发去。 “胡说什么呢。”白衣和尚还没有回答,顾先生就一个毛栗敲在她的后脑勺上。 “小徒无礼,请大师海涵,不知大师尊号为何?”顾先生虽然是个怪异不通的脾气,但是对佛门还是有些尊重的,佛门经义他也曾经研究过一阵,但终因翻译、流传等等因素,所研不深,所以一看白衣和尚这副高僧相,顾先生的“痴”病就开始发作了,大有要把白衣和尚拖到边上讨教个三天三夜的意思。 “贫僧慧远,欲与先生等一路同行,不知可否?”白衣和尚神色一正,越发显得宝相庄严了。 “可,大可”这个要求正中下怀,顾先生乐得手舞足蹈,从毛驴背上跳下来“大师,请坐,请上坐。” 魏小花翻起了白眼,请人入坐,有往毛驴背上请的吗? 李志高也是哭笑不得,只在心中暗道:老师的毛病又犯了。 白衣和尚微笑:“不如一路缓行。” “也好也好”顾先生喜滋滋的,把毛驴扔给李志高,亦步亦趋地跟在白衣和尚身边“大师,佛有亿万身相,何解也?” 白衣和尚伸出手指,在自己身上点了一点,道:“吾为一相。”然后又在顾先生身上一点“汝为一相。”接着手指又伸到魏小花和李志高的身上“汝等亦为一相。” 最后,手指四下环绕一圈,又上下一指,道:“草木有灵,应为一相,鸟兽有性,各有各相,天地有德,本为一相,众生皆有众生相,若细数,何止亿万身相。” 很好,很强大,魏小花在肚子里腹诽,按白衣和尚的说法,就是天地万物,全都是佛祖,哦不,应该是全都有成为佛祖的可能。她素来讨厌这些神神叨叨的话语,自是不爱听,只拉着李志高快行几步,与他们拉开距离,不听便是。 李志高有点不愿意,道:“岂可错过大师妙论。” 魏小花踢了他一脚,道:“妙什么妙,难道你还想跟着他出家做和尚吗?省省吧,佛家的因果循环什么的,最是无稽,不修今生修来世,骗谁呢,谁见着来世呃”她突然想起,自己现在可不就算是来世,顿时有点词穷,但是偏偏又是从骨子里不信这一套,哪怕是自己亲身体验过了,她也还是抵触得很,干脆一转语气,勉强又肯定了一下佛家的经义“也唯有劝人行善这一点还值得听一听,只是行善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所以也不必听了,只须心里明白便行。” 李志高笑了起来,道:“劝人行善何止佛家独有,夫子亦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话虽不同,理却一样。” 他还要说什么,魏小花已经受不了他了,伸手往前一指:“前面那家是不是客栈?” 李志高被她一打断,睁着眼睛往前细看,果然是家客栈,顿时便忘了要说的话。 当夜留宿,顾先生拉着白衣和尚讲了一夜的佛法,到了隔日早上爬不起来,只气得魏小花恨不能拿个ok绷把这两个人的嘴巴都堵上才好。 顾先生见魏小花脸色不好,这才讪讪地收敛了许多,自此不再拉着白衣和尚彻夜**,只在白天行路的时候不停地讨教,为此还特地又买了一辆牛车奇,结果把身上的盘缠都花光了,如果不是离开长安城的时候李志高收了许多财物,只怕师徒三人就要饿死在半道上了。 如此紧赶慢赶,两个月之后,师徒三人才算是赶回了盛乐,一进城,魏小花就想直接进宫找魏王,被顾先生和李志高死死拦住。 “莫急在一时,且先打听清楚情况,再行谋算。” 白衣和尚这倒没怎么缠着魏小花,基本上他所有的时间都被顾先生占去了,这时方才低念一声佛号,对魏小花道:“此行凶险,有性命之忧,往日种因,今日得果,好坏只在一念之间,女施主当慎重。” 魏小花只得强按下性子,留在客栈里等消息,顾先生和李志高自是出去奔走,整日不曾回来,魏小花心中焦虑万分,唯恐爹娘已遭不幸,干脆就一下狠心,重新换了男装,没有入宫,却是去找库莫儿了。 在她的心中,库莫儿就是大好人,又有义气,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赌一赌库莫儿不会出卖她,若能瞒着魏王把她爹娘救出来,自是最好不过。 劫 库莫儿虽说平日里都住在宫中,不过他在宫外也是有住处的,只在轮休的时候出来住一住,魏小花也没有把握一下子就找到他,不过是碰碰运气罢了,偏也正巧,这一日正是库莫儿轮休,从宫内出来,还没进自家门呢,就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自家屋前乱转,仔细一看,顿时大惊失色。 “汉家小子,你怎地在这里?” 魏小花一见他,来不及怪他嗓门儿太大,只扑过来急问道:“库莫儿大哥,我爹娘怎么样了?” 她不问还好,一问之下,库莫儿似乎想起了什么,脸色怪异起来,盯着他仔细看了一会儿,才突然道:“汉家小子,你真是个女的?” 魏小花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你还敢回来?”库莫儿脸都绿了,左右看看,一把将她拖进了屋里,关上了门。“不单我知道,大王和王后都知道了,你还以为能瞒得了所有人” 要说魏小花的身份暴露,还真不是淋雨那次导致的,那时也是李志高和她一时慌乱,事情没有考虑清楚,其实当时魏营里那么混乱,真没有人认出她,还是她跑了以后,魏王百寻不到,一时愤怒派人去章路县把魏什长夫妇抓了起来,这才发现,魏家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分明还小,那参军的又是哪个? 这时候魏王要是再猜不出魏小花是个女的,那他可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了。自己竟然让一个女人给愚弄了,魏王的愤怒可想而知,那一日光是被他踹坏的大门都有七八扇,更不要说被砸烂的桌案和摔破的碗碟了。 找,上天入地,也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给他活着抓回来。魏王下了严令,忙坏了一大票人,偏偏好死不死的,王后也下了严令,杀,把这个坏我魏**威、惑我大王之心的妖女碎尸万断。 两个截然相反的命令,又将一票人为难到死,大王的命令要听,可是王后的命令也不能无视呀,左右为难之下,这票人干脆就消积待工了,宁愿被责办事不力,也不想得罪大王或王后中的任何一方。 所以说,魏小花能平平安安抵达盛乐,其实,真的得谢谢这帮子办事的人。可是她不露面还好,一露面,可就让库莫儿为难了,他是讲义气助她逃跑呢,还是尽职尽责将她送到魏王面前呢? “是我闯的祸,怎么能让爹娘受累。”魏小花一脸坚决“我有胆子闯祸,自然也有胆量承担,只是我爹娘他们” “你爹娘无事,虽被大王关入大牢中,但并不曾吃苦受罪。”库莫儿连连摇头叹气,也不知道是骂她糊涂还是赞她勇敢好了。 “我投案了,大王真的会放我爹娘吗?” 库莫儿神色一正,道:“大王一诺千金,从不虚言。” “好,那库莫儿大哥你就绑我入宫吧。”魏小花反正是豁出去了,也不婆妈,不就是一死吗,姑娘我又不是没死过,上回是枉死,这回好歹也混个孝名,也不白死,指不定一眨眼她就又转生了呢。 “你真是” 库莫儿简直就被她感动了,可是私放魏小花,这样的事他还是没胆子做出来,义气固然重要,但怎么及得上他对魏王的忠诚。 “算了,我看大王也未必有杀你之意,到时你记得多多求饶,兄弟我也会替你求情,大王一心软就” 说到这里,库莫儿也觉得自己这话听上去没什么诚意,大王会心软吗?若是会心软,大王早就死过不知多少回了,不过大王没有杀意倒也是真的,不然下达的就不是抓捕之命,而是和王后一样的格杀令了,对于这一点,库莫儿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要魏小花进宫后别顶撞大王就好。 事情至此,魏小花也没有什么回头路了,写了一封信让库莫儿派人送到客栈去,然后就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呃,小女子一去兮盼复还了。 明明知道这一去是九死一生,魏小花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可是她还是万万没想到,杀机会来得这样快,库莫儿找了两匹马来,两人一路急行刚刚到宫门口,正要下马,便有一支冷箭从暗地里袭来,正中她的心口。 只觉得剧痛袭心,魏小花哎哟一声,翻身从马背上摔下来。 “刺客!” 库莫儿大叫一声,惊动了守卫的卫兵,立时警号之时高起,整个王宫之内都警戒起来。又是几支冷箭对准倒的魏小花射来,库莫儿已有了准备,大喝一声,竟将整个马身往魏小花身前一推,那马惨鸣一声,已是身中数箭。 借着马身的遮挡,库莫儿一把将魏小花从地上抓起,复又翻身上了另一匹马,然后俯下身子,一路向宫门冲去,一边冲口中一边高喝:“快开宫门。” 就在他的身后不远,冷箭如雨,已有几支射中了马**,痛得那马嘶嚎一声,跑得更快了。 宫墙上守卫的卫兵早已经看清楚他的模样,对于大王的贴身侍卫首领,自然是认得的,这时听得他大喊,便立时命人打开宫门。库莫儿一冲而入,并不停马,只高喊道:“严守宫门,命人搜捕刺客,还有马上请大夫” 最后几个字传来时,他人已去远,听不大清楚了。 不过盏茶的工夫,魏王已经收到消息,震怒之下,下令全城搜捕,又把库莫儿狠狠斥责了一顿,然后才向魏小花看去,只见她昏迷不醒,心口中的那支箭还没有拔出,胸前的衣襟已被鲜血渗透,上下起伏,证明人还有着一口气儿,巴掌大的脸蛋上面没有一丝血色,显得惨兮兮的,从不心软的魏王还真的心软了一下,被她所欺骗的怒火也减退了几分。 “真是个倒霉蛋”魏王狠狠骂了一句,又怒道“大夫还没有来吗?” 库莫儿神色萎糜,应道:“已经命人去请了。” “太慢了。” 魏王在原地踱了几步,焦躁不安,便在这时,门口侍卫通报:“王后求见。” “让她滚。”魏王暴喝一声,魏小花遇刺,而且还是宫门口,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除了王后之外,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大王,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妻子吗?”慕容明珠闯了进来,神情间又是愤怒又是悲伤“我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 魏王冷笑一声,道:“你做错什么,你自己不知道?” 慕容明珠高高地昂起头,大声道:“我什么也没有做错,我命人截杀这个贱人,是为了维护大王你的威信。堂堂魏王,岂能为一女子所愚弄。” “不错,她是该死,但是你不该命人在宫门口就截杀她。”魏王神色阴狠地瞪着慕容明珠“今日你敢在宫门口截杀她,他日,你就敢命人在宫门口截杀我。” “大王,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慕容明珠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来,却又强自压回去“我是你的妻子,我们荣辱与共,我怎么会做不利于你的事情。” “人心叵测。”魏王冷笑“某自部族被灭后,母亲带着某千里逃亡,便再也不信任何人心,即使是你,我的妻子。下去吧,她若不死,你自无罪,她若死了,某再与你计较。” “我诅咒她,我诅咒她死”慕容明珠怨恨地盯着魏小花“我只恨,准备不足,没有来得及在箭矢上涂毒。” 她恨恨地转身离去,直到走出殿外,眼泪这才掉落。她不是不能容人,魏王就是在后宫里再收百个、千个美女,她也能容下,她只是容不得,自己的夫君心中有着一个比自己更重的女人。 还没死 这时有内侍领着大夫急急而来,慕容明珠抹去眼泪,脸色一沉,拦住那大夫道:“你若敢救活那贱人,我要你全家都死。” 大夫被唬了一跳,差点跌倒,自是心惊胆颤,待进了大殿见到魏王,犹自发颤,跪连连磕头。 魏王心急,直接免了他的礼,让他给魏小花检查伤口。大夫一看之下,顿时满脸黑线,先前被王后威胁,他还以为是什么要命的重症,哪里料到只不过是区区皮外伤,这样的伤势,不用他治,洒了药静养几日便能好。 “大王,这位小娘子无碍。”无可奈何,大夫只能如实禀报,这样的轻伤,他就想治死,那也死不了呀。 魏王大怒,骂道:“一箭中心,昏迷不醒,岂能无碍。” 大夫哭笑不得,道:“箭尖入肉时,被硬物挡了一下,去了力道,虽中要害,可只入肉半分,实在无碍,小娘子昏迷不醒,多是被吓的。” 魏王愕然,亲自检查了伤口,果然不深,可以说只破了一层皮,倒是从魏小花身上发现一尊玉佛像,只剩下半截身子,想来箭尖先是射中了玉佛,将玉佛截断,然后才刺入皮肉,看着血流了不少,可伤势还真是轻得不能再轻了。 库莫儿在一边瞧得高兴,便趁机道:“花兄弟啊,是魏小娘子,果真有福气的,汉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真是如此。” 魏王瞪了他一眼,闷声道:“一点轻伤,就被吓昏,实是个没胆子的。”语气中大是鄙夷,可是神色间却有些欣喜。 库莫儿跟在魏王身边多年,这时哪还不知道他心中已无半点杀意,想了想便又道:“既然魏小娘子已是回来,那她的爹娘” 魏王眉一皱,片刻后方道:“放了。”却是想到魏小花醒来后,不知要怎么哭闹不休,他只这样想着,便觉心烦,反正人也逮回来了,还拘着她爹娘做什么。 于是库莫儿领命而去,魏王则命人将魏小花送入偏殿休养,包扎上药,又留了侍女照应,一应事情,都等她醒来再说。 却不知此时,顾先生和李志高已经收到了魏小花的信,急切间,又听闻宫门口发生的刺杀,顿时大急,倒是白衣和尚笑道:“劫已过一重,大吉,大吉。” 李志高急乱了分寸,道:“大师妄言,生死不知,何来大吉?” “莫对大师无理。”顾先生敲了他一下,却又眼巴巴地望着白衣和尚“还请大师指教。” 白衣和尚依旧微笑,不以为忤,道:“施主是关心则乱了,莫担忧,且等贫僧明日入宫,自有分说。” 这个时候,魏小花正在做梦呢,梦里又出现那个满脑袋包包的老和尚,闭着眼睛在那里念经。往日她听得念经声就头痛,这时也不知怎地,却一点不打扰那老和尚,只静静听着。 不知过了多久,老和尚念经完毕,睁开眼睛望着她,道:“施主,你可悟了?” “悟了悟了。”魏小花点头如捣蒜“下回转生时,别让我带着记忆去,做人还是傻点好,你说我要是没有上辈子的记忆,哪里会想着要宅,哪里会想着去替父从军,肯定是安安分分嫁人生子,一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了,哪会落得又一个枉死的下场,可怜我爹娘都还没有救出来。” 感情她以为自己已经被箭射死了,想想自己自重生以来干的这些事儿,竟无一件是有意思的,全当又白活了一场。 老和尚微微一笑,道:“人因知之而苦,生而知之更苦,可若不知,便真的不苦么?” 魏小花气馁,道:“那依老和尚的意思,干脆不要做人好了,知也苦,不知也苦,还不如做个无知无觉的草木,岁岁枯荣。” “那施主若是此刻往生,愿做人,还是草木?” “人。”魏小花想也不想。 “为何?” “有苦也有乐呀。”魏小花脱口而出,然后一怔,脑中竟真有些悟了,是呀,这些年她也挺快乐不是,虽然做的事情都没有意义,但她还是过得挺快乐的,有爱她的爹娘,有宠她的老师,有对她不离不弃的李志高,这些都是快乐的源泉呀。而上辈子呢,虽然衣食无忧,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除了在网络的世界里寻找安慰之外,她的生命毫无意义,死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解脱,哪里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不舍。 老和尚手中突兀的出现一朵花儿,用两根手指拈着,便是拈花一笑,不再言语。 然后,魏小花就醒了。 魏王那张越看越觉得可恶的脸孔就在离她不足十步远的地方,正坐在案边翻看一份奏章,听到响动,头一抬,然后冲着她横眉毛竖眼睛。 “还没死啊。” 魏小花正为自己还活着而感到欣喜,被魏王这么一冲,全没了,一下翻身而起,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于是面目都扭曲了。 “我爹娘呢?” “放了。”魏王随口道,起身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魏小花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捂着心口重新倒下去,疼得她眼泪汪汪的,没有止痛片的时代,还是很痛苦呀。 魏王瞧不起她的窝囊样,鄙视道:“伤口入肉还不足一分,看你这样子,哪里像某军中勇士。” 魏小花气结,道:“谁爱当勇士谁当去,大王你知不知道什么叫体恤下情,感情这伤不在你身上,你就不知道疼。” “某身上的伤,多了去,还就没像你这样的。”魏王猛地一拉衣裳,露出大半个胸膛,上面疤痕交错,有深的,有浅的,有新的,有旧的,看得魏小花眼都直了。 “这么多的伤口,大王你还能活着,可真不易啊。”她惊叹着,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这点小伤还真连个屁都不是。 魏王收拢衣裳,哼了一声,隔了半晌,忽然又道:“听闻汉家女子若被人看去了身子,就要嫁与那人,可有此事?” 魏小花“啊”了一声,突然遮住胸口,这才想到,自己伤在心口,既然伤口已经包扎了,显然女儿身已经暴露,一时间惊慌无比,脱口便道:“汉已经灭亡很久了,我是魏国女子。” 是的,虽然汉已经灭亡很久了,但是当年汉朝的强大,汉朝的影响力,还是深远得很,这些胡人旧照称呼中原以内的人为汉人,而不是叫秦人,燕人,晋人。可是魏小花直觉不妙,赶紧开始否认自己是汉人,不然按照汉人传统,难道她还真要嫁魏王不成,想得美,别以为是个女人就想嫁皇帝,她宁可嫁刘寄奴那小子,也不嫁魏王。 “既是魏女,某便召你入宫。”魏王反应也快。 “大王,您还是让我回军营吧。”魏小花想着回家大概不可能了,看魏王也没追究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她只得退而求其次,反正入宫是万万不能的。 魏王一连被顶了两次,脸上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冷冷道:“君令如山,岂有你讨价还价的地方。”他堂堂一个魏王,讨要一个女子,居然还不能顺心如意,岂有此理。 “大王莫非要强抢不成?” 魏小花心中虽怕,可是连秦王她都敢顶撞,何况是更熟悉的魏王,想想她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一连顶撞两个脑袋上顶着王字的人,嗯,了不起,她都开始佩服自己了。若是放在上辈子,她也可以扣着脚丫子蓬头散发地对别人说:不要迷恋姐,姐就是个传说。 强压之下,她又跑了心思。 魏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上前一步,抓住魏小花的胳膊,怒道:“强抢又如何?” “来人啊,救命啊,堂堂魏王强抢民女啦”魏小花很干脆地耍起了无赖。有句话怎么说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嘛。 “你、你”魏王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甩开她的胳膊,一脚踢翻旁边的桌案,又狠踩了几下,终于怒冲冲地走了。 救星 他一走,魏小花这才蔫了,在床上蜷成一团,眼泪汪汪的,完了完了,她这可是才出狼窝又入虎口,关键是来了还出不去了,难道自己非得当个母老虎,然后跟一群母老虎争风吃醋?靠,这样的日子她打死也不过。 现在魏小花才深切地怀念起李志高的好,她让他往东,他绝不往西,她拼命闯祸,他不离不弃,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也难找。听话,还能福祸与共,长得也不赖,本事虽然不大,但到晋国混个小公务员还是可以的,除了爱念叨这一点之外,简直就是完美无缺呀。 早知道,在秦国的时候,跟李志高把生米煮成熟饭多好啊,看魏王还敢强抢不,到时候他就不是强抢民女,而是强抢民妇了,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彻底烂大街了。她就不信,魏王会不好面子,这是男人的通病,除非真是不要脸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其实,魏宫里的地方她熟呀,半夜偷偷跑掉的机会,也许应该可能是有的,想当初刘勃勃不就是从魏宫里逃掉吗?魏王看守刘勃勃,肯定比看守她严吧,刘勃勃都能跑掉,她还就不信她会跑不掉。 人的潜力都是被逼出来的,魏小花坚信这一点。为了不像上辈子那样,沦落到将死视为解脱的地步,她说什么也要逃出这囚笼,想把她关在笼中当金丝雀养,门儿都没有。 魏小花越想越来劲儿,也不蜷着了,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她的伤本就不重,就是失了点血,还不知道有没有4呢,连普通献血的额度都没达到,之前那副蔫样儿,倒有一大半是吓出来的,这时候她心潮起伏,就觉得浑身是劲儿,哪里还有失血受伤后的虚弱无力。就只见她一会儿贴在窗户上察看外面的动静,一会儿蹲在门后面顺着门缝看外面有没有看守,一会儿又趴在沙漏面前,研究现在大概是半夜几点,直到确定现在正是夜深人静,看守最稀松的时候,她就毫不犹豫地爬着窗,一溜烟地跑了。 “跑了?”没隔多大一会儿,魏王就收到消息,他怒极反笑,道“让她跑,某看她能跑多远。” 别说,魏小花还真是挺能跑的,她本来就熟悉宫里的事情,地形呀,换岗时间呀,连哪儿有狗洞她都知道,加上魏王又没有刻意逮她,于是她一直跑到宫墙边上,才又蔫了。 宫墙太高,这可不是刘小鹿家的篱笆墙,再给她两只手,她也爬不出去。万里长征她都跑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里,偏差了最后一里过不去,有什么比这更气人的吗,这表示她之前的行动全都白费了。 算了,还是考虑不周,她应该先想办法从库莫儿那里偷了出入宫门的腰牌,然后再跑,趁现在没人发现,赶紧回去躺着吧。打草惊蛇的事儿,她不干。 可惜魏王好像早猜到魏小花会打什么主意,一连七八天,她就没见过库莫儿影子,实在忍不住了,一打听,可好,库莫儿让魏王罚了,闭门思过三个月,这意味着,至少三个月,她别想再找到逃跑的机会,毕竟别的侍卫跟她可没有库莫儿那么深厚的交情。 难道自己只能望墙兴叹?就在魏小花挖空心思想着逃跑的法子的时候,耳朵边上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嗡的声音,乍一听还以为是有一大群蜜蜂,仔细听去,却是有和尚在念经。 “喂,你过来。”她冲着魏王派过来服侍兼监视她的侍女招招手“你听听,是不是有和尚念经的声音?” 那侍女莫名其妙,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回道:“只有蜜蜂嗡鸣。” 魏小花顿时垮下脸,完了,完了,自己快要被逼成幻听症患者了,连蜜蜂叫都能听成和尚念经,可恶,为什么不是李志高念经呢?至少声音也比和尚念的好听点嘛。 “不过这几日确实有个和尚,在宫门外**,一连讲了七八天,今儿一早被大王请入宫中。”那侍女又补了一句,直听得魏小花眼睛一亮。 和尚和尚耶和尚=救星,不知道是因为老梦到一个和尚,还是因为鸠摩罗什给的玉佛像救了她一命,现在魏小花一听到和尚两个字,就直觉跟救星划上了等号。 然后慢了一拍,她又想到,不会就是那个口气跟梦中老和尚一模一样的白衣和尚吧,哈哈,一定是来救她的。 有了这个想法,魏小花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抓着侍女问道:“那和尚在哪里,快带我瞧瞧去。” 侍女怎么敢让她乱跑,连连摇头,几乎都要跪下来求她安分点,魏小花思逃心切,哪里顾得上体谅别人,姑娘我自身都难保了,舍己救人的事她干不出来。于是她故计重施,滚耍无赖,口中还威胁道:“不得了,我的伤口又裂开了,看,看,血都出来了” 侍女被她的举动吓坏了,压着她仔细一看,哪有什么血,倒是绷带被她这么一滚,有些松了。可也真怕她这么滚下去,真把伤口滚裂了出血,到时大王震怒,自己的命可就保不住了。没奈何,侍女只得带着她去了。 魏王正在一处高台上听法,居高临下,远远见魏小花来了,眉头一皱,命人将她带上了高台。只要魏王不露杀气,魏小花就不惧他,只管瞅着和尚一看,果然是白衣和尚,顿时喜极,道:“大师,果真是你。” 白衣和尚微微一笑,双掌合什道:“女施主否极泰来,恭喜。” “恭喜什么呀,我可愁死了。大师可有法子救我出宫?”魏小花故意当着魏王的面问,她就是要让魏王知道,她不乐意留在宫里当他的女人。 魏王的脸色一瞬间黑得跟锅底一般。 白衣和尚只是轻笑,伸手在她眉间轻轻一点,道:“便在十数日间。” “真的,可能再早些?”魏小花欢欣无比,几乎跳了起来。 魏王大怒,起身道:“来人,将这妖僧与某逐出盛乐。” “你干什么呀,人家出家人可不打诳语”魏小花还想顶几句,一见魏王眼中杀气隐显,自己背上寒毛倒竖,顿时便当起了缩头乌龟。 姐就是个传说 白衣和尚从容起身,向魏王略施一礼,道:“如此,贫僧告辞。临前尚有一言,大王姑妄听之。大王天人之姿,虽幼遭不幸,但功在千秋,唯杀戮过多,恐伤天年,贫僧留经一卷,还望大王常常诵之,或可消灾妄。他日若有不可解之事,不妨求诸于佛法。” 言毕,飘然离去。 魏王若有所思,片刻后又冷哼一声,道:“某命自有某主之,阻者必杀,一命之下,谁敢违之。” “大王威武。”魏小花适时拍起了马屁。 魏王狠狠瞪了她一眼,道:“死,或做某的女人。” “那我还是死好了。”魏小花把头一伸,你爱砍就砍,姑娘我舍不得的东西再多,也没有舍不得这颗脑袋。 魏王气急败坏:“难道做某的女人还不如死?” 魏小花伸出三根手指,道:“大王若能应我三个条件,我便做大王的女人。” “讲。” “第一,逐尽后宫女子,包括王后在内,大王此生,只得我一人为妻。” 魏王的脸色瞬间又黑了,喝道:“放肆。” 魏小花也不理会,自顾自地又道:“第二,日后旦凡夫妻间,我说一,大王不许说二,我往东,大王不许往西。” “放肆!”这一次却是侯乙弗喝出了声,这个汉家女子简直是胆大包天到不知死活,竟然连大王的威严也要冒犯。 魏小花缩了缩脖子,仍是将第三条又说了出来:“第三,我若要做什么事情,大王须得由着我,顺着我,依着我,闯了祸也要护着我,此生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魏王原本黑沉的脸色,在听到第三条时怔了怔,半天才道:“第一二条绝无可能。”言下之意,却是第三条保证能做到了。 于是魏小花爱莫能助地摊摊手,道:“如此,大王不足以为我夫。” “莫非你还待一生不嫁?”魏王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能满足她三个条件的男人。 “那又如何?” 魏小花其实无所谓得很,她跟这个时代的女子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从不认为,没了男人就会活不下去,更何况,她现在的年纪真的还小呢,打从心底,她是不想嫁的,如果真的得非嫁不可,她也得挑个肯应承她这三个条件的,不知道李志高会不会答应她第一个条件呢,后面两个就不用问了,那家伙早已经做到了。要是他肯答应,那她也就不想着李三牛那个没长大的任性孩子了,二话不说,立刻就嫁。 魏王气得几乎想活活掐死这个不知死活的小女子。 “看来是某一直太过宠你,竟将你宠得如此不知好歹,某堂堂魏王,岂会受制于你区区一个小女子,既如此,莫怪某不知怜香惜玉,你愿也好,不愿也好,三日后,行大婚之礼。来人,召告天下,某三日后娶妃。” “大王强抢民女呀” 只是这一回,无论魏小花怎么耍无赖,都不曾让魏王心软,反倒真把伤口给崩裂了,也不知为何,这伤口一裂,竟血流不止,魏王这才有些慌了,命大夫前来诊治。 伤口是重新处理好了,但奇怪的是,魏小花却昏迷过去,直到大婚之日到来,也没有醒过来。这样一来,大婚自然是办不成了,魏王却焦躁暴怒到了极点。 “庸医,治不好王妃,某便砍了你的脑袋。” 虽然大婚之礼没有能举办,但王妃的尊号,还是提前落到了魏小花的脑袋上,要是她还清醒着,一准被砸得生疼。 大夫吓得屁滚尿流,诊了又诊,治了又治,就是弄不清楚魏小花昏迷的原因,无法对症下药,不过十日,竟对魏王道:“小人无能为力,大王还是早日为王妃准备后事吧。” 魏王怒极,亦痛极,这才想起当日白衣和尚曾说,若有不可解之事,不妨求诸于佛法,急派人去寻白衣和尚,却哪里还找得到人,只在白衣和尚**的地方,发现一纸留书,上言:幽兰生于深谷,移之则枯,鸟雀嬉于山野,笼之则亡。 魏王犹豫许久,眼见魏小花气息一日弱于一日,终于下令,命人送她返家荣养。不料命令才下达,魏小花就突然醒了过来,要吃要喝,中气十足,气得魏王干瞪眼,一股杀机在心中来回绕了半天,终于隐去,转回自己的寝宫,喝起了生平第一回闷酒。 侯乙弗在一边劝道:“不过一女子,无倾城之貌,无天人之姿,唯善调羹尔,非独一人,大王何必恋恋不舍。” 魏王一口酒下肚,反问道:“王后美否?” 侯乙弗怔了一下,答道:“美。” “你喜与王后相处,还是喜与王妃相处?” 侯乙弗又是一怔,低声道:“不敢冒犯王后。” 砰!魏王一拍桌子,怒道:“直言。” 侯乙弗犹豫了片刻,才道:“王妃讨喜。” 慕容明珠很美,身份也高贵,偏偏却难以让人亲近,只因她的美她的身份,都只能让人仰视,而她亦自持身份,莫说对其他男人,便是对魏王,也时常发脾气,魏王是何等人物,若不是尚有借助慕容部的地方,岂能容她如此放肆。如此情境之下,莫说喜欢她,不提防她就是他心胸宽广了。 而魏小花却不同,她没有架子,喜欢做饭菜,也乐意与人分享,相貌虽不如王后美,但整天笑嘻嘻的,谁看了心情也好,偏偏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惧魏王如虎,她对魏王不仅不惧,还时常顶几句,但见风头不对,又马上卑躬屈膝,比谁都狗腿,等风头过了,马上又得瑟起来,实在是让人气不得也笑不得,偶尔逗逗她玩,还怪有意思。 侯乙弗早已经发现,不仅是大王,宫中无论是哪个男人,每每对着魏小花的时候,便是心情再不好,几句话一说,再吃点她做的东西,心情便能迅速转好。莫说大王喜欢她,其实宫中大多数侍卫都是喜爱她的,否则凭她那几手连猫都杀不死的剑法,哪可能坐稳百夫长的位置。 “你都知道王妃讨喜,莫非某还不如你有眼光?”魏王的酒,越喝越闷,拍着桌案大吼“某哪里不如人,区区一个小女子,竟敢三番四次顶撞某,难道某堂堂魏王,竟还配不上她不成。” 侯乙弗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久才无可奈何道:“大王,你既喜她不同于一般女子,又何必将她视为一般女子,她若唾手可得,便不是她了。” 魏王一口酒呛在胸中,咳了几下,将侯乙弗的话在口中反复念了几遍,终是怅然若失。 “莫非,某便得不到她了?” “只看大王,欲拥江山,还是欲揽美人。” 侯乙弗一针见血,终于刺破魏王最后一点希望,沉默了许久,才道:“明日送王妃出宫,对外便称病亡。” “是。” 这一夜,魏王大醉。 魏小花就像飞出了牢笼的鸟儿,扑腾扑腾地直往家飞,才出盛乐城,但见返家的必经之路上,一行人,老老少少,顶着日头已经等了很久。 “爹,娘,还有弟弟,李大叔,李大婶,还有大牛哥,大牛嫂,刘先生,小鹿儿嘻嘻,你们怎么都在呀?” 她像只欢快的鸟儿,围着大家转来转去。 “小花儿,你可想死为娘了。”刘氏扑过来,一把抱住她,哭了好半天,才在秦氏的劝慰下渐渐止住。 魏小花被她哭怕了,连忙闪到一边,又拉着刘小鹿的手道:“你怎么也在?为什么不见你娘?” 刘小鹿如今也已是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原还陪着秦氏一起劝慰刘氏,这时一听魏小花问,立时眼圈也红了,道:“我娘半年前病故了。” “啊,对不住,我不知道” 魏小花这才发现刘小鹿一身素白,明显戴着孝,立时连连道歉,半年前,正是她跟着李志高逃到秦国的时候,哪里知道家中发生的事。 刘小鹿抹抹眼睛,又道:“多亏了魏大伯、李大伯还有三牛哥,才让我娘风光下葬。” 魏小花听到李三牛的名字,眼前一亮,正想问这小子有没有做到将军,魏什长已经过来了,道:“天色不早,有什么事情路上慢慢说,先上车吧。” 却是三家人坐了两辆牛车过来,这时魏家、李家都上了车,但刘先生和刘小鹿却留下了,目送他们两家人离去。 魏小花一边向刘小鹿挥手,一边奇怪地问魏什长:“他们怎么不跟咱们一起走。” 魏什长没开口,却是刘氏含笑答道:“咱们是往晋国去,小鹿儿与三牛订了亲,自是要留下的。” 魏小花听得目瞪口呆,刘小鹿怎么跟三牛搞上了?再追问详细,才知道,原来当初刘家向李家提亲,李老拐儿也没拒绝,只是这事关系李志高的终身,而这孩子又是自小就有主意的,李老拐儿虽然对刘小鹿很满意,但是到底没敢一口应承,只说等李志高问过再定,但事实上却已经把刘小鹿当二儿媳妇看待了。 可是谁也料不到,李志高追着魏小花去了盛乐,后来会发生参军的事,魏什长回去把他的意思跟李老拐儿一说,这孤男寡女,随军同行,没有名分怎么行,不得以,李老拐儿只能同刘家摊牌,刘小鹿要嫁也行,却只能为妾了,毕竟凭魏李两家的关系,魏小花无论如何也是不能为妾的。 但刘家是什么脾性,怎么肯让自己的女儿为妾,于是这婚约自然就不了了之,本来刘家对魏李两家都有些怨忿,刘先生更是与魏什长、李老拐儿有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但哪里料到,刘妻张氏却突然病倒了,刘家本贫,刘先生是个不事生产的,全靠张氏纺纱织布过活,如今张氏一倒下,生活都成问题,哪里还负担得起医药。却是魏李两家同时伸手相助,送粮请医,刘先生再脾气孤傲,此时也不得不低头接受。 可是张氏终还是没有挺过去,缠绵病榻几个月,还是闭了眼。恰逢这时李三牛因做战勇敢,屡立战功,从伍长升到了千人将,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将军,但是好歹也是威风八面了,得意地实现他曾经的誓言,骑着大马回来探亲。见刘家正在办丧事,可怜家中无儿哭灵守孝,他便自告奋勇,充当了一回临时孝子。 有一个将领当孝子送葬哭灵,张氏可谓是死得风光,刘先生有感魏李两家的恩情,再加上看李三牛也是前途无量,就动了把刘小鹿嫁给李三牛的心思。再说刘小鹿虽然不喜欢李三牛这一类型的男人,但是见他为自己母亲尽孝,心里说不感动那是假的,父亲既然有了这个意思,她也就没有拒绝,便在百日之内先跟李三牛订了亲,只等孝满再嫁。 “对了,怎么不见老师和二牛哥?” 魏什长含笑合道:“举家搬迁,岂能无人事先打点,他们已于五日前就动身往晋国去了。” 魏小花嘟起了嘴,不满道:“不管我了呀。”真是无情无义的男人,亏得她在宫里的时候还想着他。 魏什长大笑,道:“慧远大师做保,保你今日必能出宫,又何需担心。” “哼,我看他改行当算命先生去好了。” 魏小花哼哼着,她对和尚始终没有好感,也就鸠摩罗什那个傻和尚还可亲可爱些,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爹,娘,李大伯我跟你们说,以后千万不要放和尚进家门,这些和尚呀,最会神神叨叨,万一使了坏心眼,你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起白衣和尚在自己额间的那一点,魏小花就心有余悸,当时她脑中便有些昏沉沉,还当是自己受伤引起的,后来昏迷了十数日,醒来以后再一回想,就知道定是这白衣和尚做的手脚。幸亏他没有坏心眼儿,否则,她可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可对大师不敬。”魏什长在她脑袋上一拍。 魏小花立时蔫了,忠言就是逆耳呀。 因有老有小,又是举家搬迁,两家人行程极慢,到达晋国吴郡时,已是半年之后,路上经过一间香火鼎盛的寺庙,魏小花便将鸠摩罗什给她的经卷留下了,那寺中主持翻阅之后,如获至宝,对她是千恩万谢,请她留名,魏小花只是摆摆手,蹦跳着去了,跑了没多远,不小心拌着树根,结果从坡滚了下去,都是软土,人没滚伤,只狼狈了些,哪里料到那主持正好低头合什相送,一抬头不见了她,只见羊肠曲折,草随风扬,哪里还见方才的送经人,还当是佛祖显灵,当即便将寺名改成了显灵寺,在魏小花滚下去的那个地方,立了一碑,详尽记述了今日之事,引得后人膜拜不已。 结果魏小花一行人还没抵达吴郡,显灵寺的事情就已经传了过去,李志高是知道鸠摩罗什让魏小花代传经卷的,一听之下,苦笑不已,一个传经的小事都能弄成如此风波,心中对魏小花实在是无语之极。 不过经此消息,他也知道家人快到吴县了,差不多日子,他便到天天到城门口去守侯,不过三日,便等来了一行人。 “你真的要娶我?” 一碰面,魏小花第一句就是问这个,别说李志高了,就连她娘刘氏都听得脸一红,对着秦氏掩面道:“我这女儿没教好,妹妹请担代些。” 秦氏只是笑,魏小花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什么脾性她还能不知道。 李志高窘极,不理会她,只向魏什长和父母行礼。 “喂,你是不是真的要娶我?”魏小花追在他**后面锲而不舍。 “小花妹妹是急着嫁了吗?”李大牛的妻赵家娘子在一边取笑她。 魏小花一番白眼儿,下巴朝天,道:“谁急着嫁了,他爱娶不娶,本姑娘又不是没人要,大不了回魏国当王妃去。” “你、你休想。”李志高又窘又急,说话都结巴了。 “那你就是想娶了。”魏小花赢了一城,笑得眯了眼“为什么想娶呀?” 李志高已经后悔,早知她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都是让人难以回答的,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搭理。当下扭头便跑。 魏小花也不在这个问题上逼他,李志高什么脾气她还能不了解,打死他也说不出喜欢两个字,逼急了,他肯定要跟她扯一堆什么责任呀道义呀,听这些她还不如看论语去。 于是魏小花只在后面伸手做喇叭状大喊:“喂,李志高你听好了,我魏小花是只母老虎,娶了我你这辈子就别再想娶别人,连多看别的女人一眼都不行,你可要想好了再决定娶不娶呀。” 结果,魏家在吴县安居的第三天,李家的聘礼就送到了魏家。 一年之后,婚礼举行,顾先生当起了主婚人,乐得合不拢嘴。虽然魏李两家只有一墙之隔,但李志高还是骑着马,带着花轿,绕城一圈,将魏小花抬进了自家门。 半路上,忽听到河边垂柳下,几个童子一边捏巴一边唱道:“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女亦无所思,女亦无所忆,昨日见军贴,可汗大点兵” “停停停停” 魏小花在花轿里听清楚,顿时下巴都掉了,这不是木兰辞吗?怎么会有的? 李志高驭马过来,满脸黑线道:“又怎么了?”按魏小花惹事的本事,他真有点担心这花轿能不能顺利进李家门。 “你听。” 魏小花掀开盖头,示意他仔细的。 “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脱我战时袍,著我旧时裳,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李志高听完,撇撇嘴:“别听了,不是说你。” 魏小花翻翻白眼,道:“美化一下,这不就是我了吗?” 其实她真是有点怀疑这木兰辞就是美化版的魏小花从军记,因为她可不信,这个时代还有哪个女子能像她这么大胆敢女扮男装去替父从军,而且名字刚好又叫花木兰,跟她的花木懒只差一字,关键是,花木懒乍一听上去,跟花木兰的发音差不多。 哈,这首木兰辞一出,姐还真是个传说了哇。她顿时有点沾沾自喜。 “别做梦了,快走快走,误了吉时,当心老师骂人。”李志高将她的盖头又盖上,赶紧远离河边。 便在不远处,却有两人坐在酒肆之中痛饮,其中一人笑道:“刘将军,你让我做这木兰辞,可不知这世上是否这样的奇女子?” “自是有的。”那刘将军手中把玩着一只木簪,神情间似惆怅不已。 “却不知在何处?” “已亡故。”刘将军思及当日,他数袭魏营,终未能一见,只在草中捡到这只木簪,旁有腐尸一具,面目已不可辨。可怜一代巾帼,竟横死沙场。未能救回魏家娘子,他也无颜再见魏家人,只能颓丧而归。 “惜哉,只是刘将军为何不让我在木兰辞中言明?”那人似是不解,既已亡故,为何还要说她归见天子,重著女儿装。 刘将军痛饮一碗酒,良久方叹道:“她于某心中,不死。” “将军痛哉否?” 刘将军久久不言,他心中的懊悔,惋惜,又岂是一个痛字能言尽。 与此同时,魏王纳妃不久王妃病亡的消息传到秦国,刘勃勃也不知从什么途径知道那王妃居然就是魏小花,心中痛极,上书力呈秦王对魏用兵,甘当先锋直取魏都,恰逢此时秦王病逝,新王登基不宜用兵。 刘勃勃数度上书,都被驳回,自此日夜操练,磨刀霍霍,以待时机。 数年后,魏王迁都称帝,天下哗然。 刘勃勃再度上书请求秦王出书讨伐,再次被驳。刘勃勃遂叛秦自立,改姓赫连,建国为夏,自号大夏天王,尊大单于。此后征战四方,对魏、秦数度用兵,又在黑水之畔,建一座大城,名为统万。建成之日,驰骏马绕城三圈,直至日落月升,刘勃勃望天高呼三声:“织女,统万城在此,魂兮归来。” 这一切魏小花都不会知道了,这个时候,她正怀里抱一个,背上背一个,手里再提一把菜刀,追着李志高满院子乱转。 “说,你是不是又去喝花酒了。” 李志高满脸苦笑:“今日是老师请酒,请顾家姬妾陪酒呀哎哎,小心别摔着孩子了” 他张开伸匆匆奔上前去,将几乎就要摔倒的魏小花抱了个满怀,顺手将菜刀扔得老远。 秦氏、张错、赵家娘子在屋里做着针线,时不时看一眼窗外。 “小俩口感情真好啊”这戏码,三五天就闹一出,看着也觉得热闹,年轻,就是好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