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第一章 我是一个广告设计工作者,我热爱我的工作。搞创意的嘛!堡作中常会有一些意外的收获和喜悦。当然,偶尔的苦闷是在所难免的。当挤破了脑袋还想不出什么东西,或者在挤破之前想出一些不怎样的点子时,我就会感到苦闷。 我的收入不特别丰厚,无法供我挥霍,但是足够让我在公司附近租下一间十来坪大的小鲍寓;当服饰店打五折促销时,为自己添购一些快过季的服装,省下一笔治装费,然后就成为我的旅行基金。 投入工作时忙得昏天黑地,休假时四处游走,这样的工作和休闲方式使我的生活受到的牵制远比别人小。 我很少跟别人保持联络,中小学同学就不用提了,连大学同学也鲜少有人与我联系,除了毕业后第一次同学会,发起人打电话问我参不参加。我不记得自己不参加的理由是什么,但我记得那次以后,我的末代同学已把我列为拒绝往来户。 无妨。简化生活是我一直努力要做到的。搞不懂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害怕别人找不到自己,这世界几乎让各式各样功能日新月异的行动电话和呼叫器给淹没了。 我之所以没有把住处的电话线给剪掉,是怕家里有急事时联络不上我。还有,我男朋友偶尔会打电话来。 铃我的电话响了。 “品嘉,你刚进门吗?”话筒里传来世贤的声音,他是我的男朋友。 “不是,我刚洗好澡。”我猜想他在我洗澎澎的时候已打过好几次了。 “噢,怎么洗那么久?”他有点不悦。“我半个小时前就开始打了。” 情况可能是这样:他打第一通电话时我还没进门,第n通和第n加一通之间我刚好进了浴室。平常我洗澡大约只需要七、八分钟,今天因为是经期的第二天,所以比平日多花了一点时间。 我用五秒钟在心里解释了一下,却懒得开口对他说这么多。 “长途电话费很贵耶!你有话就快点说吧!”我提醒道。 结果他浪费了五秒钟在沉默上,如果我能听见他呼吸的声音也许就没那么浪费了,不过我没听见。 又过了大约十五秒,他跟我说再见,喀啦一声,把电话挂了。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他只想打个电话查勤? 插上吹风机的插头,我开始吹着一头俏丽的短发。本来是可以让它自己干的,但是怕得忘了吃晚饭的我,突然有晕眩感,我决定到巷口那家小店去吃一碗米粉汤充饥;没有时间生病的我,还是不要顶着湿头发出去吹风的好。 穿上外套,拾了钥匙,我一脚已踩在门外。电话又响了,犹豫了两秒钟,我出门了。管他谁打来的,有急事的话,他还会再打。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品嘉,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走霉运?”阿娉一脸黯然地问我。 她是我的同事,同属创意部,负责企划和撰文、art和完稿,也就是什么都做的意思。 “你可千万别走霉运。我正坐在你的车子里,你要是走霉运,我会遭池鱼之殃的!”我打趣道。“有什么郁卒,说出来听听。” “我那个运动鞋的广告文案一直卡在资料不足的问题上,总监迟迟不肯让文案过关,昨天还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里狠狠削了一顿。”阿娉说着,整个脸都垮了。 “噢,这个我已经听说了。”我也被总监削过,是哪个case,我已经忘了。“没关系,习惯就好,死不了人的。” “哼,那个典型的产品自大狂,运动鞋嘛!还能有什么不得了的功能?就是有他这种广告八股,非要我把产品资料巨细靡遗地写在广告上,把版面填得密密麻麻的,低能!他难道不晓得,文字太多反而影响了整个广告的编排,不见得是最具效果的表现方式。”阿娉捶了下方向盘,忿忿道着。 “其实,简洁有力的文案就是最耸动人心的广告文案。” “对嘛!行销大近视。”稍稍吐槽之后,她似乎好过了些。 “想开一点,我们不是快换总监了吗?也许新人有新作风,到时候日子会好过一点。”我提醒她尚有一线生机。 “但愿如此了。” “说不定还升迁有望哩。” “升迁?”阿娉颇不以为然。瞟了我一眼,夸张地叹口气。“像你这种还能作白日梦的人已经不多了。升迁?我只求善有善报就算老天爷长眼睛了。打从我出社会到现在,一直努力汲汲于工作,不要说升迁了,就连调薪速度都好像永远是最慢的一个,唯独倒楣的事,样样优先降临我头上。” 没想到我安慰的话又引来阿娉另一波吐槽。 “你知道吗?我已经倒楣到去算命,什么紫微斗数、八字、手相、面相全算过了。” “哦?”我十分讶异。印象中,她跟我一样不信那玩意儿的。 “你知道算命的怎么说吗?”我还来不及问她,她就先问我。 “怎么说的?” “全都口径一致。说我运气未到。” “还好嘛!只是未到,不是不到。” “到什么到,你听不懂啊?人家是因为要向我收费,不得不安慰我罢了。在我的解读就是,我这辈子注定要事业无亮,爱情无光。” “算命师连你的爱情都算了吗?” “那当然。多算一点就多收一点钱喽!” “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你的爱情无光呀!你跟小刘不是还在交往吗?” “那就是说,我跟他不会有结果。”阿娉说得懊恼。 我觉得她是庸人自扰。“阿娉,你不要相信算命师的话啦!” 她无奈地点点头。“我也知道,可是听了之后心里难免有疙瘩。” 这叫花钱找罪受,我笑了笑。 “品嘉,你有没有男朋友?” “有吧!” “什么叫做有吧?”阿娉露出今早第一个笑容,眼睛因为我的回答而放光。 “有。”我更正,有点心虚。 “是我们公司的人吗?我见过吗?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不是我们公司的,你没见过。”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对我的回答不甚满意。 “干嘛那么神秘,从来不提,好男人不能和好朋友分享是不是?难怪十二楼那家什么公司的什么经理,每次跟我们搭同一部电梯时,你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原来早已名花有主了。” 我有点受不了这样的谈话内容,我想保有隐私,而且我不是一个花痴。 “非礼勿视。难道你逮着机会就会偷瞄那个什么经理?” “没错。”阿娉晃着脑说。“看一眼又不会死,长得不好看我还不屑看哩。” “好吧!那下回再和他同电梯时,我也看一眼好了。”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男朋友的事。”阿娉紧迫盯人。 原来她的注意力并未转移。看来我的工作能力也有待提升,我还没有快速转移他人目标的功力。 “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我依然轻描淡写,事实也是如此。 她给我一个“受不了你”的眼神。 “那就提一提不特别的,比如说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他是做什么的、你们交往到什么程度了?” 我还她一个相同的眼神,受不了! “等哪天让你撞见他了,我再告诉你吧!”不怕她骂我龟毛,我还是三缄其口。 她以两颗卫生丸代替了“龟毛”二字。 “到了!”阿娉停好车,示意我下车。 我们到了今天的工作场所,支援客户的产品展示会。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展示会结束后,我原想直接回家,但难得一回不必加班,我干脆先到家附近的超市里逛了逛。 其实我没打算买什么,只想随兴地浏览架上陈列的各式商品和广告词,顺便看看超市里消费者的各种面貌,然后猜测一下他们的心情。 现在是一般上班族的下班时间,超市里的人潮在逐渐增加当中,女性同胞居多。 所以眼前这位穿着灰色衬衫、蓝色牛仔裤的男子,抓住了我好奇的目光。他的购物车里已经放了鲜你、冷冻水饺、牛腩、速食碗面、香肠和洗衣粉。 我猜他可能还是单身,不过,当他从架上取下两包卫生棉时,我马上推翻了之前的猜测。他可能有个工作超时的太太,因为他的年纪看起来不该有个大到开始使用卫生棉的女儿。 接着,我注意到一个女人,不是因为她长得特别漂亮,而是她跟我一样,提着篮子在超市里晃了半天,篮子依然空空如也。八成是藉逛超市舒解无聊困闷来的。 为了证明自己不那么无聊,我抓了一瓶沐浴精到柜台去结帐。买这个不会错的,除了洗头之外,洗脸、洗澡、洗手,我全用这一瓶,消耗得挺快。当然,我不会用沐浴精来洗碗,通常我都吃饱了才回家,或者回家了又出去吃个饱,所以没有碗可洗。家里那一瓶厨房洗洁精恐怕到过期都用不完。唉,大部分的广告对我来说都没什么用,即使再耸动人心,好像都刺激不了我的购买欲。 出了超市,我在附近的快餐店随便点了盘烩饭,解决了晚餐;买了一斤橘子回到家里,然后开始看电视,一边消化我的晚餐。 有时候,休息不一定要睡觉。看电视也可以让我的脑子休息。五花八门的新鲜玩意见可以颠覆我的思想,完全破坏之后可望有丁点的建设。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把电视机关掉。开始我另一种休闲生活打电话。 我又按了那组数字;尝试过许多号码之后,唯一可以供我使用的那一组。按照往例,第五声响声之后便会自动跳到答录机上。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还是这一句。第一次听到时,只觉那声音好听,不记得是第几次起,我已将那声音的主人当做朋友看待,一个很熟很熟的朋友。 “嗨,是我。我今天提早回家了,刚才吃了什锦烩饭当晚餐,滋味普通,不过心情轻松。嗯噢,我想吃橘子了,拜。”剥开一颗黄橙橙的橘子,我吃了起来,咀嚼着不坏的心情。有人知道我正在吃橘子,真好。 稍晚,电话铃声大作。 “喂。”我提起电话。 “品嘉,你下个月初可不可以请一周假?” 是世贤,一点也不令我意外。 “请假?恐怕有困难耶!你要我请假干嘛?”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一直认为他上回挂我电话时是生气的,虽然我并不知道理由。 “月底我就开始放寒假了,有几个同事找我一起跟团出国旅游,想找你一起报名,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我没有寒假耶!今年的年假也没那么早放,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 “那算了,我就跟同事说我不去好了。”他颇为丧气。 “你们本来打算去哪里玩?”我有点过意不去,随口问着。 “纽澳。” “纽澳啊!我去过了。这样吧!你跟同事去玩嘛!反正你的寒假那么长,而我也没空陪你。” “那等你放年假时,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世贤又满怀期待。 “不用啦!饼年我想回家。”我是说实话,一年难得和我妈、还有我哥哥嫂嫂相处几天,我不想放弃。 “那我一放寒假就上台北去陪你,好不好?” “陪我?”发觉音量太大,我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没地方让你住耶!而且而且我每天都上班到很晚才回来,你会很无聊的。” “我有同事住在台北,我可以住同事家里,等你有空时我们再见面。” “呃”他看不见我面有难色。 “好不好?” “好吧!你确定这样做不会麻烦你同事吗?” “不会。” 世贤满意地挂了电话,我却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我马上拨了电话过去,这个声音对我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嗨,是我,我”发现无话可说,我挂上电话。再连续拨了五次,听了五遍“我不在,有事请留言”之后,洗澡去也。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我看你电话得打勤一点,照三餐问候张经理,直到他肯给你产品资料为止。” 说话者正是我们创意部那个有产品自大狂的总监赵公文培,炮轰的对象是我。 我几乎要怀疑他完全不懂广告,而且胆大包天。他向来坚持没有足够的产品资料是写不出广告文案的,于是要求身为下属的我们游走法律边缘,做出来的广告有夸大不实之嫌。 这阵子我深觉欲哭无泪,心力交瘁。不爱打电话的我,真如赵公所言,照三餐外加下午茶时间打电话与人虚与委蛇,真是满腹委屈,境况堪怜。 “赵总监,我已经打过不计其数的电话了,人家只肯给我这么多资料,我已江郎才尽,无计可施了。” 即使他现在就决定把我fire掉都好过要我继续死皮赖脸地追着客户不放。 “跟这种大公司合作就是这点不好,既要马儿肥,又要马儿不吃草。” 我懂赵公的意思;大公司既要保密防谍,生怕泄漏商业机密,又对广告品质严苛要求。 听他如是说,是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了,我报以感激的微笑。 五秒钟之后,他忧心、同情我的表情已然消失殆尽,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 “你还是要另想办法,你手上这个case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万万不能得罪也丢不起。”赵公刻意装出的和颜悦色也掩不住他声音里挟带的威胁恫吓。 我挫败地退出他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悻悻地又拨了电话给张经理。折断我的腰,只为五斗米。 “嘿你好,请问张经理在吗?”按下那想忘都忘不掉的八个数字之后,我制式化的问句。 辗转片刻,我听到一个制式化的回答。 “喂?”“你好,我是”“邱小姐是吗?是这样的,我们产品设计上出了一些问题,很多东西还不能确定,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马上主动告诉你,ok?拜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挂掉我的电话。 “拜拜。”我呐呐应声。 看着桌上似乎在向我乞讨文字的空白纸张,我的脸也气得刷白。 下班时间一到,我马上回家,一秒钟也不愿多待。 踢掉我的懒人鞋,丢掉背包,脱外套时我已泪流满面。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不由自主地,我又打电话给我“朋友”没留什么言,我对着话筒哭了五分钟。 然后,我站在莲蓬头底下让热水冲去我一身晦气,洗去我的烦忧。 “嗨,是我,我刚洗完澡,觉得好过多了。现在才发现肚子好饿,我要下楼去吃饭了,拜。” 向我朋友交代行踪之后,我出门了。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苞张经理磨了半个月之后,我的脸皮厚了一寸。 唇上涂着我新买的棕色唇膏,穿上我最宝贝的白色开什米尔高领衫和米色套装,再套上我那黑白双雄之一两寸的黑色方跟鞋,我到张经理的办公室里展开我的“桃色计划” 让我这般恬不知耻地扮一个无所事事的女子,在别人公司里闲荡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的直属上司赵公文培。 前两天他絮絮叨叨地对我耳提面命。 “品嘉啊!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打电话行不通,去客户那里串串门子,联络联络感情,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张经理说不定以为你只会打电话和传真,太没有人味了,所以啊!你有事没事就到他们公司去走走,不会错的啦!” 赵公的嘴脸看起来像个厉害婆婆,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媳妇。 其实,早在我利用密集电话攻势,却要不到更多产品资料的同时,我已着手拟起广告文案;虽然赵公不时的三令五申,着实令我对文案中产品部分描述略嫌空洞而感到些微的心虚,但我还是将文案拟定,准备将死马当活马医。 昨天我已将加班一周的心血传真给张经理了,他说今天会给我回话。我决定今天亲自造访他。 “你就是邱小姐吗?你好、你好,早知道每天打电话给我的是位美女,我就要求文案不得用传真方式送达,而是要你当面交给我。” 我礼貌地和他握了下手,尴尬地笑着,悲惨地猜测着他将给我的回覆。他的赞美是因为等一下他将把我昨天传真过来的文案批评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不是广告这一行的生手,来之前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如果他没有全盘否决我的文案,那么我将用最大的努力试着和他沟通达成共识。没有这种能力,我将很难在这个行业中久留。 他请我坐下。 “邱小姐,昨天你传真过来的文案,我已经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了。” “噢,那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不恰当的地方?” “大致上说来,我很满意,只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删掉,其它的就ok了。” “噢。”我捣蒜似的点着头。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我是紧张过了头,像个两百公尺短跑选手,比赛时却跑了两百五,尴尬不已。 “那我们就算敲定了。”他说。 “对,我回去之后就开始设计编排的工作,最迟三天可以完稿,下周三出炉。” “好,那到时候我们再联络吧!” 踩着轻快的步履,我回到公司里。 本想马上告知创意部同仁文案通过的好消息,看见赵公正对阿娉唠叨个没完,我决定暂时不说。 “品嘉,怎么样了?”小刘一见我就露出关心的神色,安慰的成分居多,他肯定认为我锻羽而归。 赵公马上接下关爱我的第二棒。“文案被驳回了是吗?”他犯着嘀咕:“我早告诉过你,你、还有你,”他高举右手,食指点过他视线可及的每一个下属。“没有产品详细资料,怎么做广告呢?小小一则报纸广告都得好几万呢!短少空洞的文案不是很浪费版面吗?” 赵公不改平日的慷慨激昂,这个严重热爱吹嘘产品的上司,让我们几人全闭上嘴,顿时鸦雀无声,我们在心里唾弃他。 “总监大人,张经理采纳了我拟的广告文案。”等他回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我才拨了内线电话告诉他结果。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嗨,是我。今天我好开心,晚上我吃了一客海陆大餐慰劳自己,回家的路上又在摊子上买了一包鸡爪和脆肠,其实我已经吃不下了,是因为心情太好才买的。我把它放在冰箱里,晚一点再吃,明天吃也可以。呃噢,我刚才看了部片子,叫‘甲方乙方’,很有意思,你不妨也看看。呃我先去洗澡,待会再打给你,拜。” 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我泡了个好久好久的澡。释尽这段日子来所累积的紧张和疲惫,感觉捧透了。 一出浴室,电话正响着。 “品嘉。” “是你呀!” 世贤在那头诧异两秒。“你在等谁的电话吗?” “噢,没有。”我刚才的语气很失望吗?忽地我明白了,我以为是答录机朋友打来的。 “品嘉,你在听吗?” 很显然地,我刚错过世贤一句话。“啊?在呀!我在听呀!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我现在人在你家附近,你出来吧!” “噢,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问了地点,我火速换上外出服,抓了小钱包和钥匙,正要出门,一个念头暂停了我的脚步。 一二三四,快点“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现在要出去,呃有个朋友从南部上来找我,我去去就回,拜。” 我在附近的咖啡屋里找到世贤。 “这么快啊!”他一见我就笑。 “什么时候到台北的?”我在他对面坐下。 “今天下午。” “放寒假啦?” “嗯,今天开始放。” “刚才有没有打很久的电话?” 我心中一阵莫名的歉意。他好像告诉过我寒假开始的日期,我竟没有期待。今日一高兴,独自在外享用美食,回家看了一部vcd,又泡了一个长澡。我看了看咖啡屋其他的客人,庆幸着这家店营业到凌晨两点。 “我每隔十分钟打一通,第三通就找到你了。” 可怜他对我的期望值已降低到这等程度,第三通电话能找到我,他就很满意了。 “我加班噢不,我下班去逛个街、吃个饭,所以就晚了。”我这算解释吧? 他只是温暖地笑了笑,没有表示什么。“明天你还得上班,我送你回去吧!” “可是我才刚出来耶!连饮料都还没点呢!你你不介意吗?” “我只想看看你,看见就好了。”他招来服务生买单,揽着我出了咖啡屋。 我有点不好意思,却更觉压力减轻后的舒畅。 “品嘉,我们认识多久了?”送我回家的路上,他若有所思地问。 “快一年了吧!”我记得去年春节前,我休假参加旅行团去昆明玩时认识他的,他是团友。 “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很优秀。” “我们这样算不算在交往?” “算吧!” “可是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原地踏步?” “可能因为我们一北一南,相隔遥远的缘故吧!” “你有没有考虑过辞掉现在的工作,换一个环境试试?” “没有耶!我现在的工作不好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看看我,他欲言又止。 “我家到了。” 大概见时间已晚,他没问我请不请他进屋里坐,我也没提。 “明晚我再给你电话。” “好。” 他看着我上楼,然后离去。 我好困。看了看电话,又想听听我朋友的声音。 “嗨,是我,我朋友回去了。我觉得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有点不应该。可是对他,我热不起来,就像对谁都热不起来一样。我是不是有病啊?算了算了,我要睡觉了,晚安。” 第二章 由于年关将近,case比平日多出许多,公司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和北上度寒假的世贤比起来,我更是忙得不值得人原谅。除了拖着疲累的身躯陪他吃了两次晚饭,看了一场电影之外,我和他没有别的约会。 此刻,我埋首于一堆文案里。 “品嘉,会客室里有人等着见你。”阿娉翩然来到我身边通报。 “噢,谢谢。” 我马上到会客室一趟。 “世贤?你怎么来啦?”我十分讶异。 “我来告诉你,我下午回台南。”他平静陈述。 “噢。你打个电话告诉我就好了嘛!吧嘛亲自跑这一趟?” “走之前想再看看你。” 他眼底一抹眷恋,令我不忍。想补偿些什么,我看了看手表。 “你搭火车吧?几点的,来得及和我一起吃午饭吗?” “来得及吧!你有空陪我吃午饭?”他很怀疑的样子。 “有空,你等我半个钟头就好。”说完我又奔回座位,好像走快一点,时间也会过得快一点。 “品嘉,他应该是你男朋友了吧?”阿娉暧昧地问我,下巴差点掉在我肩上。 “对啦!” “我刚才跟他聊了几句。哎,看起来满优质的,他是做什么的?” “老师。他在台南一所高工教书。” “台南啊!那他怎么跑到台北来了?” “人家在放寒假啦!哪像我们这么歹命,每天累得跟老狗一样。” “啧啧,多体贴啊!放寒假就上来会你耶。” “谢谢。”我为什么对阿娉说谢谢?也许我想谢的人是世贤吧! “品嘉,你们这样两地相思,苦不苦啊?” “苦?噢,还好啦!” “几番细思量,情愿相思苦,对不对?” “对吧!”什么跟什么? “他有没有想过到台北来教书?” “不知道耶!他在台南教得好好的,家就住在台南,干嘛到台北来教书?”我不懂她为何有此一问。 “也对,适当的距离可以保持两人之间的神秘感,满好的。” “怎么,你想到南部找工作了吗?”我顺着她的话,促狭地问。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干嘛到南部找工作,头壳又没坏去!” “你刚才不是说要神秘感吗?小刘和你都在我们公司上班,神秘感尽失,你不去南部,好歹也叫小刘到中部去嘛!” 阿娉白我一眼,回她的位子去了。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六点不到天就黑了,回到家中,我整个人瘫在沙发里。明天是周日,不用上班,今天送走世贤,这两件事让我心情轻松愉快。 对了,明天我就有空陪世贤了,他为什么要选在今天回台南呢?而且今天才告诉我。 他在向我抗议吗?也许是吧! 噢,我已经小睡过片刻,全身细胞舒活。 好心情要跟好朋友分享,我又拨了那组数字。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好好听的声音。 “嗨,是我。快过年了,我忙得一塌糊涂。不过,今天晚上却分外感到轻松,刚才睡了一觉,错过了晚餐时间,但我一点也不觉得饿。也许等一下就饿了,再说吧!呃晚一点再打给你好了,拜。” 拿了换洗衣物,我正要进浴室,电话响了。 “喂?” “品嘉,我到了。”是世贤来电,告诉我他到家了。 “你现在才到啊?” “早就到了,我想你一定很晚才回家,所以现在才打。” “噢。”他体贴的口吻再次让我感到歉疚。 “你会回家过年是吗?” “会呀!” “那等你回高雄再打电话给我,到时候见。” “好,我知道。” “对了,我在放寒假,不必早起上班,再晚你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嗯。”“你早点休息吧!拜拜。” “拜拜。” 币上电话,我忽觉自己满恶劣的,我几乎没有主动打过电话给他,也许我真的怕打搅他的睡眠。 看起来世贤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应该会好好爱我才对,但我又不希望他太爱我。他爱我多少,我就得回报同样的爱,而我并不想爱人。 我又想跟我的朋友说话了。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我对着话筒叹气,他就不能多说几个字吗? “嗨,是我,我很糟糕、很恶劣,也很无奈。你看,我会跟你说话是因为你不会回答,也许我该去买个布偶来当听众。可是布偶没有生命,它不会懂我说的话,其实你也不懂,但你有生命,我可以假装你懂算了,我心里好乱,胡说八道一堆就没事了。我去洗澡了,洗完澡会舒服一点。拜拜。” 我一挂上电话,它就又响了。 “品嘉,你什么时候要回来啊?”是我哥。 “公司一放假我就回去。” “何时?” “等我买到预售票再打电话回家好不好?” 扮说妈要和我说话,叫我等一下。 我妈叮嘱几句之后便挂电话,她不习惯讲电话,我也是。 我成功地进了浴室,不再有电话。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小刘,回来啦!”阿娉对甫进办公室的男友嫣然一笑。 创意部里每个人依然忙碌,不过心情指数明显上扬,因为快放年假了。 “张经理怎么说?”我问小刘。上回我送去的文案过关后,小刘接手编排设计的工作。 “过关了。” “这么快?” “快过年了嘛!青青菜菜啦!”小刘打趣道,一副卸下重担后的痛快。 “希望开春以后的工作也能这么顺利。”阿娉许了愿。 “我觉得只要我们的总监不再姓赵,日子可能会好过一点。”小刘也许着愿。 “不姓赵?那他要姓什么?”阿娉糊涂了,一反平日的精明干练。 “性本善啦!姓什么。”小刘拍了下他女友的脑袋。“总监应该换人做做看嘛!” 我们几个敢如此嚣张放肆,是因为各部门头子和总裁正在开会。 “我看很难,赵公跟我们老板不是有亲戚关系吗?”我提醒大家不要忘了赵公之所以能够外行领导内行是有原因的。 “那是因为我们的总裁也是滥好人一个。不过,据可靠消息来源指出,过完年后老总裁就要退休了,我们连总裁都换新的,听说是个toughman,不讲情面的。” 小刘的消息特别灵通。 “你所谓的消息来源是什么?”我质疑。 “人事部的小丁透露给我的。” “那可信度应该非常高了。”阿娉信了。“来者是何方神圣?” “男的,不老,其它的就不清楚了。”小刘语罢另提建议:“哎,今天晚上我们几个一起去吃饭,庆祝庆祝好不好?” “庆祝什么?”阿娉纳闷着。 “随便什么都可以,反正我觉得心情很棒,想庆祝就对了,我几乎已经看见赵公在卷铺盖了。” 小刘得了妄想症。不过我也期待着他幻想的那一幕。 “你要请客吗?”阿娉问他。 “拜托,平常我一个大男人供你们使唤,让你们左右还不够惨啊!没叫你们请我就不错了,还要我请客?我身上才几两肉,还想压榨我?” 他的目光扫过我们几人。“先说好,各付各的,要参加的举手。” 他的女友率先响应。另有三个半新旧同仁也跟着举手。 我还在犹豫的当儿,阿娉出声了。 “品嘉,举手啦!我怎么看你都不像自闭患者,别那么不合群好不好?” 我不是不合群,只是有点不适应人群。不过,我还是从善如流地举手了。 赵公面带屎色回办公室来,他的会议结束了,我们的也结束了。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跟你说哦,昨晚我享受了最贵一夜,我和一堆同事到‘天辣子’去吃麻辣锅,然后到‘维洛妮卡’去泡了一晚,high到最一高点。不过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除了维洛妮卡店里那个不放半条鱼的泡泡鱼缸,还有我已经拉了两回肚子。希望明天可以平平安安的去上班。好高兴喔,快放假了,等那个支援客户的工作结束之后,我就正式跟过去这一年说拜拜。糟糕!我又想上厕所了,拜拜。” 上完厕所之后,我把该熨的衣服熨了熨,清理屋内一星期来堆积的垃圾其实没多少。 “嗨,是我,我现在想出去逛街买点礼物给我的家人,可是又担心我的肠胃不适,好像不方便出门。唉算了,还是出去一趟吧!除了今天,我已没有时间逛街了。走了,拜。”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今天我穿了条黑色牛仔裤到公司跟小刘会合,他要骑机车载我去客户那里。 “小刘,我没有安全帽耶!怎么办?” “阿娉那儿可能放了一顶,你上去借吧!” “阿娉自己开车,哪会有什么安全帽?” “她开车可是我骑车呀!她偶尔也需要戴安全帽的啦!” 我回楼上向阿娉借到安全帽又下来,跨上机车后座,抱着小刘的腰,等他载我到目的地。 今天我和他奉赵公指示到鸿达公司的产品展示会场支援。当我们到达时,发现一楼左边的展示会场上早已挤满了风闻而至的客户。 源达是家食品公司,所有产品的广告设计都由我们公司负责承揽,我和小刘经常做他们的case。但像这种连袂前来支援他们的展示活动还是头一遭。 “今天可以试吃很多东西。”小刘看见现场暴客户试吃的产品已然食指大动。 “还没开工就想到吃。”我嗔他。 “陈副理在那边,我们过去报到吧!”他指着一点钟方向。 和陈副理打过招呼后,我们就开始在食场上“插花”其实他们今天最需要的是能解说产品的销售人员,按理说,我们的上司赵公才是上上人选,他的人格特质一定比鸿达公司的销售员还适合当销售员,他却颐指气使地派我这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和小刘过来。我既不能言也不善道,杵在会场上其实满碍眼的。倒是小刘还颇派得上用场,他已经协助客户在办理订单收发的事项。 我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个活道具,于是找了盖盖印章、填填资料的琐碎小事来做做样子。唉无聊得要命。 中午,陈副理招待我和小刘一份不错的餐盒。 “你那么饿啊?不是要试吃很多东西吗?”我盯着小刘一副饿死鬼的样子问。 “见鬼了,我什么也没试吃到。” 我笑了笑,这才打开我的餐盒。 “品嘉,听阿娉说,你有男朋友啦?” “嗯。”“什么时候结婚?” 小刘大概认定我是那种不交男朋友则已,交了就会嫁给那人的女孩子。 “你和阿娉什么时候请我喝喜酒?” “我和她都没提过结婚的事。” “噢。” 小刘刚咬了一口排骨,边嚼边说:“现代人哪会一交往就认定对方是结婚的对象。” 他把我当古代人看,果然。 “你是说你们并不很认真?” “也没那么不负责任啦!交往的时候还是很认真的,不过没有想得太远就是了,免得给彼此带来压力。” “阿娉也这么想?” “应该是吧!”他接着就怪腔怪调地说:“‘不在乎地久天长,只在乎曾经拥有’这句广告词都烂了,你还不懂啊!”“没有地久天长,也就不必曾经拥有了。”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小刘突然停止进食的动作,像看怪物似的望着我。“你几岁啦?” “没早读也没重考,大学毕业后就在我们公司工作,今年夏天刚好满三年。”我像提谜题似的要他猜。 “二十五。”他将谜底揭晓。“你是不是在感情上受过什么刺激?”他又继续吃饭。 “神经!我哪有受过什么刺激。”我骂他。我很喜欢“刺激一九九五”这部片子,但绝对没受过什么刺激。 “小刘,我们下午要在这儿待到几点?” “看情况吧!能走的时候就走,我还得回公司去,有个设计还没完稿。” “也好,我跟你一样,一个维他命c饮料的广告案已经交到我手里了,大公司的要求很高,马虎不得,我现在连坐马桶时都在想这个case。” “拜托一下好不好,小姐,吃饭的时候讲马桶?”小刘斥我。 “有什么不得了的,你不坐马桶吗?”刘德华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坐马桶哩。 小刘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盖上他的餐盒,他不是吃不下,而是吃完了。 “小姐,我现在要去尿尿。”他报复我。 “祝你撒尿愉快。”我朝他的背影大喊。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收拾了行囊,我踏上归乡路。临行前,我打了电话给我朋友。 “嗨,是我,我现在要赶火车回家,祝我一路平安,新年快乐吧!你也是。拜。” 我一路睡回高雄。 “妈!” “回来啦!有塞车无?” “没啦!火车哪会塞车。哥哥呢?是不是在店内?” “是啦!苞你阿嫂都在店内,晚点才会回来吃饭。” 我把背包放回房间里,拿出要送给妈妈的礼物又回到客厅。 “妈,这件背心送你。”我将羊毛背心递给她,另外又塞给她一个大红包。 “人回来就好了,拿这些要做啥?”妈妈推拒我给她的红包。 “妈,你紧收起来,别这样推来推去啦!”我硬是把红包塞进她的口袋里。 “咱这天气这么热,哪要穿到这款衫啦!” “寒流来的时候你再穿嘛!” 她其实很高兴。妈妈是纯朴善良的传统妇女,善良得令我心疼,我抱了抱她微胖的身子。 “好了啦!好了啦!我要来去煮晚顿了。”她很开心,却不习惯我对她的亲昵举动。 我跟进厨房帮忙。 “你阿伯阿叔他们知影你要回来,特别拿这些鱼和虾仔说要给你吃。” 我的叔叔伯伯都住在附近,早年他们和我爸一样,以捕鱼为生,现在年纪大了,不再出海捕鱼,改在市场里卖鱼。 厨房里,我和妈妈准备着晚餐。晚饭时间快到了,我才到大街上的杂货店里喊我哥哥跟嫂嫂回家吃饭。 小年夜店里生意分外活络,兄嫂必须镇日留守,吃饭时间才把店交给伙计看管。 一家人吃饱饭之后,我把要送给兄嫂的休闲夹克拿给他们。 “阿嫂,歹势啦!我忘记你已经有身孕了,这夹克你等生完再穿好了。” “不要紧,现在也还可以穿啦!品嘉,多谢你呢!” 嫂子的娘家也在我们镇上,她比我哥小五岁,比我大三岁,跟我妈一样善良纯朴,我很尊敬她。 “阿嘉啊!你有男朋友了没?” 我哥并不是急着要把我嫁出去,至少没我妈那么急。但他一直希望那个可以照顾我一辈子的男人赶紧出现。 “有就会带回来给你们看了啦!”意思是目前我还没有男朋友。再次我觉得愧对世贤。 “年过完就二十六了,你眼光不要太高才好。”我妈一见我哥开了头,马上跟着碎碎念。“女孩子一个人住在台北要卡小心,知道无?” “知啦!妈。” 和家人在客厅里闲话家常,我享受着南台湾故乡的温暖。 除夕早上,我陪妈妈到菜市场兜了一圈,我的伯父伯母、叔叔婶婶,好几人在市场里卖海鲜,勉强算家族生意。 “阿嘉,回来啦!” “愈大愈水呢!” “台北住久了,不一样哦!”“何时会搁回台北?有闲来阮家坐啦!好久没看见了呢!” 我一一回应他们的关爱,土亲人也亲。 在老家,我过了一个有庙会、歌仔戏的新年。另外,我和世贤见了面,看了一场电影。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嗨,是我,我回来了,很充实的感觉,回家过年真好。呃、我要先整理一下行李,有空再聊,拜。” 币上电话,我把亲戚送我的东西整理分类后,放进冰箱里。大部分是海鲜,我势必又要将它们送给办公室里的同事了。不敢告诉家人我在家从不开伙,怕他们为我的健康操心。却之不恭的情况下,我收下每一份关怀。 早早上床睡觉,迎接明天。周公就要见到我时,电话铃声大作。 “你到啦?”是我哥打来的。 “到了。对不起啦!扮,我忘了打电话报平安。” “记性实在有够差。好啦!到了就好了,快去睡觉。”哥轻斥一句,嘱咐一声后挂电话。 又响了。 “喂?” “你回台北啦?”是世贤。 “嗯,明天开工,今天下午到的。” “坐火车很累吧?” “还好。”我说完打了一个呵欠。 他沉默了五秒。“既然明天要上班,你早点睡吧!” “晚安。”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开春后第一天上班,大伙喜气洋洋,但繁重的工作量容不得我们混水摸鱼。甫开工,全部员工马上陷入战战兢兢的紧绷状态,钱有愈来愈难赚的趋势。 漫长的一天结束后,我要同事们在办公室里等我的海鲜。回家取出冰箱里的海鲜,我折回办公室,赵公厚颜地要了一尾花枝,其余的才让给别人瓜分。没办法,谁叫他是老大。 “本来今天下班后想请大家去喝春酒,不过既然品嘉给了我们海鲜,我看大家还是早点回去好了,免得放久了不新鲜。”他指了指手中的提袋,卑鄙地解释着。 “总监,春酒多放一天是不会不新鲜的啦!那个啊!我们明天再喝也可以啦!”小刘怪腔怪调,存心捉弄他。 “明天嘛!”“怎么样啦?总监。”我们异口同声。 “好,好,明天就明天吧!”赵公向我们竖白旗,拎着花枝,他先走一步,留下窃笑暗爽的我们。 大家也急着回家,全为了一个“鲜”字。剩我一人,没道理留下来加班,我逛百货公司去了。 很久没添购新衣的我,倒是认真地在五折商品里挑选一番。我依然只买黑、白、米三个颜色的衣服。添了几件实用性高的衣裤之后,我回到家附近的超市里闲逛,我记得沐浴精好像快用完了。 罢过完年,家家户户依然忙采购,超市里人很多,我干脆又推着车观察众生相。 眼前这名衣着考究的男人,大概是一个着重健康、讲究品味,独自居住在至少二十来坪的雅房里,有很多仰慕者。他的推车里放着优酪乳、橄榄油、熏鲑鱼、生鱼片、冷冻什锦蔬菜、刮胡膏和一袋香吉士、一瓶葡萄柚汁。 我看得出神,没注意到他正回头望着我,待我发现时,不知已被瞪了多久。 “对不起,借过一下。”我胡乱说了一句,掩饰自己偷窥他的心虚。走道涸祈,他根本没挡到我。 他很绅士地让了让。 我马上远离他,抓了一瓶沐浴精到柜台结帐。出了超市,走了五十公尺我又折了回来。 我忘了拿回寄放在寄物处的提袋,里面可是我刚花了不少钱买的新衣。站在寄物处的柜台前,我掏尽身上所有的口袋也找不到服务人员之前给我的号码牌。 “小姐,我好像把号码牌弄丢了,怎么办?”我心焦不已。 “你再找找看嘛!会不会掉在超市里?” “噢,那我进去找找。” 钻回卖场里搜寻一周,我大失所望地回到服务人员面前。 “小姐,我那些东西是刚买的,发票还在,可以证明是我的没错,我拿给你们看。” 我说着便要打开皮夹拿出发票以兹证明。 “可是我们必须收回号码牌才能给你东西耶!很抱歉。”服务人员很同情的眼神,却是一副爱莫能助。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那这样好不好,我想”我想赔那块号码牌的钱。 身后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话。“小姐,这个号码牌是不是你掉的?” 是那个讲究品味、着重健康、有很多仰慕者的男人。 “哦,对,就是这个,谢谢!” 我一把从他手中抢过我的号码牌,马上交给服务人员。她们也替我感到松了口气,把东西还给我。那个男人也领回他寄放的东西一个精品店的购物袋,我想里面装的一定也是一些价值不菲的东西吧! 我瞟他时,他正对着我笑。我赶紧走出超市,他却追了上来。 “小姐,请留步!” 这是什么时代的用语?我回头,用眼神问他:“你在跟我说话吗?” “可以请你喝杯咖啡吗?”他指了指超市外围的小小咖啡座。 他的仰慕者都是用这种方式钓来的吗? “为什么要请我喝咖啡?”我问得蠢。 “我捡到你遗失的号码牌,你丢我捡,算是有缘吧!还有,我有点无聊。”他晃了下脑袋,表示他说完了。 我犹豫了五秒钟。“好吧!不过应该是我请你喝才对,你刚才帮了我一个大忙。” 他没意见,请我入座。 “喝什么?”他把侍者给的menu递给我。 我翻了翻menu,有点事做比较不会尴尬。看了半天,我心里只反覆地想着自己是不是变坏了,大都会里旷男怨女相遇的戏码竟也轮到我当女主角。 “牙买加国宝。”他先对侍者开口,看来他在这里喝过咖啡。 “小姐,你呢?”侍者继而问我。 “一样。”我漫应着,不知道他点的咖啡好不好喝。 我望着侍者离去的背影,余光瞟见他正在研究我。 “你住敖近?” “嗯,你呢?”我这才回视他。 “我也住敖近。你跟家人住一起吗?” “我一个人住。” “真巧,我也是一个人住。” 太危险了,问题不危险,危险的是答案。他不会幻想我是干柴而他是烈火吧? 咖啡煮得也太慢了一点,我不安地翻着袋子里的新衣服。 “袋子没拿错吧?”他问。 “噢,没错。”我停止了之前的动作。“你买的那些东西应该赶紧放回冰箱才不会变质。”我暗示他等一下咖啡喝快一点。 他脸上忽地泛起一抹诡异的笑,笑得我很恼,不过没表现在脸上就是了。 咖啡来了,我马上给了侍者一张千元大钞。接着我想用早晨喝鲜你的速度喝完那一杯咖啡。 宾烫的咖啡阻止了我愚蠢的行为。 “慢点喝,小心烫着舌头。”他提醒我。 来不及了,我已经被第一口咖啡烫着。我用力吹了吹杯面,再试一口,觉得不那么烫了,咕噜两下,我喝完那杯咖啡。 “你都是这样喝咖啡的吗?” 喝到肚子里不都一样吗?听不出来他是不是在嘲笑我。 “凉了就不好喝了,你也赶紧喝嘛!”我催他。 他又笑了。 “笑什么?”我有点生气。 “你很可爱。”语罢,他也将咖啡一饮而尽。“走吧!”他说。 第三章 我们创意部每个职员全找了借口推辞赵公请喝春酒,倒是两个星期之后,大伙合请他吃了一顿送别饭,欢送他回业务部。继他之后担任我们总监的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性何淑敏。 她上任的第一天,稳稳地踩着两寸半的高跟鞋走进办公室。四周的空气因她的出现而冻结。她侧首听着我们几人的工作进度报告,身子直挺挺的,阳光流泻在她周围,映出细致的肌肤和挑染过的发丝。 她美得令人屏息,却又冷漠得似乎难以捉摸。带着冰冷的古典美,使我联想到罗丹的大理石雕像。她的鼻子小巧、鼻尖微翘,大大的眼睛清亮无比,红润的肌肤吹弹可破,艳丽的朱唇充满挑逗。 她整个人散发出一股冷冷的自信与无懈可击的专业形象。她一丝不苟,但几天相处下来,我发现她对我们倒也十分客气。 疑虑渐除,我渐渐适应了顶头上司已换人的事实。 今天到上午十点为止,她尚未出现在创意部。 “品嘉,你觉得何总监怎么样?”阿娉偷个空摸到我身旁。 “不错呀!比赵公赏心悦目。” “那是当然。”她深表赞同。“人也还不错,就是冷了一点。不过,已经好过赵公太多了。” “人家是标准的冷美人,那种公主气质完全是浑然天成,学都学不来的。”小刘也凑了过来。 阿娉睡了他一下。“公主今天怎么没来呀?” “主管会报,开会去了吧!新总裁今天到公司来了。” “新总裁?不是这个月下旬才上任吗?”阿娉质疑。 “那是正式上任,今天就开始来了解状况了,人家敬业嘛!” “什么来头啊?”阿娉又问。 我怀疑眼前这对情侣平日约会都绝口不提公司的事,的确是标准的公私分明。 “老板高薪从泛美挖过来的,听说是搞创意出身的。” “泛美?公主也是泛美过来的,老板一次挖两个,未免太狠了吧?”阿娉已改口称何总监为公主。 “这有什么,做生意,各凭本事嘛!” “咦?”阿娉的疑问接踵而至。“两个一起跳槽,有点不寻常喔,他们有没有什么关系啊?” “有关系。”小刘肯定回答。 “什么关系?”我也好奇了。 “公主是总裁的小姨子。” “原来如此。” “小刘,你怎么这么清楚?”我又问。 “前两天听小丁说的。” 人事部的人放出的消息,估计是假不了了。 “哎,好了啦!两位请回座干活。”我请他们还我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 我继续埋首那个维他命c饮料的文案。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中午,办公室里的同事们一个个出去吃午饭了。我因为有一个灵感就要蹦出脑袋,不忍放弃,于是多留了一会儿,可能是饿昏了,灵感转眼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还是先吃饭吧!下午我一定要想出来。 我搭电梯到一楼,低着头出电梯门时撞到人了。 “对不起。”我反射性地道歉。抬头一看,被我撞歪的人正是我的上司公主,而她身旁站着的那个人,是唯一被我请过咖啡的男人。 “何总监。”我喃喃地喊着,看看她再看看他。 “品嘉,是你啊!”公主笑了,她亲热地对那人说:“姐夫,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品嘉,创意部的重要干部。”接着她又面向我。“品嘉,这位是高捷思,我们的总裁。” “你好。”我客气地朝他点头,他只是对我笑笑。 电梯隔开了我们,我吃饭去了。才走两步,我就改变了主意,跑回家去。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现在很生气,这辈子我第一次有被人愚弄的感觉,真的,我好气,好气,好想尖叫。你知道吗?我竟然不明不白,糊里糊涂请一个有妇之夫喝咖啡,像话吗?我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懂的,反正我就是被人愚弄了!你可不可以听我哭,如果你不想听,那我就挂电话了,拜。” 我哭了好久。洗了把脸又回公司上班,继续接受公主和她姐夫的领导。 我盯着桌上的文案内容。“甜蜜c兮”?我有一股冲动想改成“恶心巴拉” 中午没吃饭的我,肚子正在叽哩咕噜叫。怕被同事听见,我拿了马克杯到休息区冲了一杯麦片回座位。 “你现在喝麦片,有没有搞错啊?”小刘经过我身旁时,低声问道。 “我没吃午饭。” “噢。那么卖力工作干嘛!上司换了人没错,可是又没给你加薪,不用那么急着表现嘛!” 明知他在开玩笑,无奈我心情恶劣,一气之下,将桌上十几张文案拾起,往他头上狠敲一记。 小刘马上凄惨哀号。“我真对不起我妈呀!堂堂男子汉竟惨遭弱女子攻击!” 我把他推开。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两天之后的下午,公司在大会议室里办了个欢迎茶会。全体员工热烈欢迎新总裁到任。 老板向我们正式介绍高捷思。长篇废话加上如雷的马屁掌声之后,大家可以开始吃东西。每个人边聊边吃西点蛋糕喝下午茶,赚得浮生半日闲。 “好可惜哟!” “可惜什么?” “新总裁已经不是单身了。” “哦?真的吗?不过这很正常嘛!他这种条件的男人早该被人要走了,哪可能留到现在。” “也对喔,听说创意部何总监是他小姨子。” “哦?那他太太一定很漂亮,看何总监就知道了。” “那也不见得,我跟我妹长得就有天地之别。” “那你妹一定很漂亮。” “去死啦你,讲什么嘛!很不给面子耶。” 几个业务部女生在讨论高捷思,听得我和阿娉等人会心微笑。 “哎,总裁朝我们这边走过来了耶。”阿娉甚是雀跃。 我随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去,他果然朝我们这个方向直行。我咽下蛋糕时,他抵达我面前。 “嗨,是我。”他是看着我说的。 “总裁好。”我们同声向长官请安。 “你们好。”他潇洒回一句,眼光扫视过每个人,停在我脸上。“品嘉,帮我介绍一下吧!” 我不必看部门同事的脸,也感觉得出瞬间放大的眼瞳里释出的疑问。 “吕文娉、刘蔚修、蔡静怡,陈幸怡、王明璨。”我简洁地介绍站在我身边的诸君。 他很快就离开我们,可能是想绕场一周,跟每个人都打声招呼吧! “品嘉”五个人齐声呼唤我,音量不是特别大,可刻意制造的抖音有致命的杀伤力。 “干嘛啦!”我声若蚊鸣。 “没干嘛啦!我们哪,只是想知道嘛!就是那个啊!那个高总裁他他怎么知道你叫做品嘉,我们几个他全都不认识!” 小刘可以到演艺圈发展,真的。他很有喜感,假结巴真质问,声音表情转换之自然与时下喜剧明星不分轩轾。 不过,我笑不出来。 “前几天我在电梯口遇到他和公主,公主向他介绍过我,所以他就知道我叫品嘉了嘛!怎样,还有什么问题?”说罢,我又觉理直气壮。很简单嘛!我刚才干嘛那么心虚呢?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喝过下午茶,我们各自回到工作岗位,再过一个钟头就可以下班了。不过,今天我想留下来加班,我经常是加班到最晚的人,可能我的工作能力不及他人,人家做得完,我做不完。 加班工作快告一段落时,电话响了,没有其他人,所以我不得不接听。 “创意部,你好。” “嗨,是我。” 我将话筒移到眼前端详两秒,又放回耳朵旁。“你找哪位?” “找你。” 我摔上电话。太可怕了,无聊男子。 随便收拾了下桌面,我冲出办公室,很不幸地又在门口撞到别人。 “对不起。” “你是很喜欢撞人还是很喜欢说对不起?” 我撞到我的长官高捷思。“对不起。” “原来你喜欢说对不起。” “不是,不是,我是在向你道歉。” “跑那么快干嘛?” 我先站离他远一点才回答道:“我刚才接到一通无聊男子的电话,办公室里只剩我一个人,有点恐怖,所以就跑出来了。” “你说我是无聊男子?” “不是,不是,我是说打电话那个”我倏地住口,不敢置信地望着他。“你”“电话是我打的,傻瓜!”他拍了下我的头。 我决定了,明天我就去买一双恨天高,以后我就天天踩着那前高后高、一直以来我都不屑穿的那种鞋子上班。 “你在想什么?” 闻言,我马上低头。刚才我在目测他高我多少,要买几寸的恨天高才够。 “吃晚饭了没?” “没有。” “到底有还是没有?” “有。”我骗他。 “好吧!那我请你去喝咖啡。” 提到咖啡我就来气。“我再也不跟你喝咖啡了。” “为什么呢!上次你请我,这次我回请你,很合理呀!” “不合理,不合理,一点都不合理,而且不合情、不合法。”我边说边离开他的磁场,朝电梯门走去。 他跟了上来,不疾不徐。 “合不合情、合不合理就见仁见智了,怎么会不合法呢?”他皱眉的样子很好看。 “我说不合法就不合法。”我按了电梯的下降键。 “不合哪一种法?”他有追根究柢的精神。 “心法。” 电梯来了,他和我共乘。 “到底为什么不跟我去喝咖啡?” “一定要有理由吗?” “说得出能说服我的理由就准你不喝。” 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口气? 电梯到一楼,他又随我出来。大概是恼我一直不肯回答,他握住我的手,止住我前进的步伐。 “理由?” “总裁大人,你行行好,我只身在台北过日子,没有亲戚也没几个朋友,我不想换工作,请你放过我吧!”我说的是真心话。 “两个人喝咖啡有你说得这么严重吗?”他放开我的手,表情很受伤。 “高捷思,”我用正经一点的语气对他说。“坦白说,我也不认为两个人一起喝个咖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知道你是个结了婚的男人,我们只是同事关系,除了公事之外,实在没有必要制造无谓的困扰。人很难不在意流言,即使再看得开也难保不被伤害,对不对?你应该替你太太想想嘛!至于上次我请你喝加啡,纯粹是为了答谢你捡到那块号码牌,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你不是到我们公司上班,我们根本不会再相遇,更不会有这第二杯咖啡了。” 我在心中为自己的冷静和口才喝采。 他却重新牵着我的手。“走吧!” “去哪里?”我纳闷了。 “喝咖啡。” “高捷思!”我杵在原地大呼其名。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我说了那么多感人肺腑、至情至性的话之后,他依然将我当白痴耍。 “你结婚了吗?” “没有。” “那就对了,上个星期我正式离了婚,现在我们可以喝咖啡了吧?”他咧子邙笑,自信多过疑问的眼神正在穿透我的心思。 我不想让他得逞。“我虽然还没结婚,可是有男朋友。”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别人提起男朋友。 “那也不是问题,他很快就会成过去式,在我们相遇之后。” 他的声音加上表情让我以为自己听到的是真理。不待我思量,他牵动了我的脚步,牵动我内心深处隐隐约约的期待与不安。我的不安是因为期待,我的期待来自于不安。 我所有的期待和不安,此刻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意乱情迷。 “给我你家的电话号码,好吗?”喝完咖啡,他问我。 “我不喜欢接电话。” “只喜欢打电话?” “也不喜欢。” “何不把电话线剪了?” “我会考虑。” 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死相。说矜持也不是,说大方又差得远,简直矫揉造作,很不上道,和他的翩翩风度相较,我自惭形秽。 “我想回家了。” “也好。”他看了看手表。“我送你走,你家在附近对吧?” “你怎么知道?” “我们喝第一杯咖啡时我问过你。” “噢,我忘了。”他也住在附近,跟我一样独居,我全记起来了。 他若有所思地笑着。进咖啡屋之后他一直这么可恶地笑着,我非常不自在。 他随我起身离开,又自以为是地牵起我的手,而我,竟自甘堕落地任他牵着。 徨地,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身旁。 “你很特别。” 他好像很享受牵着我的手漫步街头的感觉,也许因为刚离婚,还不习惯孤单,抓到我这个倒楣鬼排遣他的寂寞。 “特别?特别好欺负?”我慵懒地问。 “谁欺负你了吗?” “你。” “我?”他不以为然得很。 果然很晚了,我看着路边小贩们收拾着他们的摊子。书报摊上一本杂志封面上原始奔放的图案吸引得我的眼睛快抽筋了,脖子也酸了。不远处一个面摊似没有打烊的迹象,四溢的香味令我垂涎欲滴。 “我想吃阳春面。” “你果然说了谎,其实你根本没吃晚饭对不对?”他又自作主张地下结论。 他是对的。我已饿得气若游丝,剩下的一点力气不能用来和他拌嘴。坐在面摊前,我把最后的能量用来向老板点了我的晚餐。 “老板,给我一碗阳春面。” “两碗。”他在我身旁坐下,更改了单位量。接着,他又要老板把剩下不多的大肠、海带、豆干、卤蛋全切给我们。 黑白切!看来他也饿了一晚。自找罪受还祸延下属。 “你平时都在外面用餐吗?”他肯定没我饿,声音听起来还很有精神。 “嗯。”“长期在外头吃饭对身体不太好吧!为什么不试试自己做晚餐呢?” “自己做太麻烦了,一个人的分量太少,不好准备,还是在外面随便吃吃比较方便,我不讲究吃。”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老板的动作。他终于把卤菜切好、烫好,酱汁和配料该淋的淋、该洒的洒,端到我们面前,我也就不客气地开动了。 “你说得没错,不过简单一点的倒是可以试试,像咖哩饭、牛肉面什么的,可以自己做,连着吃两个晚餐应该不会感到腻才对,你中午在外头别再吃一样的东西就好了。” “你会自己做晚餐吃吗?” “会,有空的话。”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我有预感他又在胡思乱想了,果然 “这样吧!以后我如果自己做晚餐就请你到我家来一起吃。” “别傻了,我一个小小创意部组长都得经常加班,何况是你?你一定常忙得不想活,干嘛那么想不开还要自已做晚饭?生活已经很辛苦了,能简单就简单一点吧!” “哦?有力气说这么多话啦?”他又拍了下我的头。 我怒气腾腾地夹了块豆干放进嘴里,把它当高思捷咬。 “接受我的提议吗?” “不接受。”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有空做饭。” “如果有呢?” “那也没用,因为我没空。” “不然,用撞的好了。” “撞什么?” “我有空做晚餐的时候呢!就多做一点,你有空就陪我吃,没空就算了。” 他说得潇洒,我听得惶恐。他好像有把握我会自投罗网。 “给我你家的电话号码吧!”他继续对我摆布,拿了张名片给我。 我瞥了一眼便将名片塞进背包里。 他另外又拿了一张出来,外加一枝笔。 “你的电话号码?”他的意思是叫我把号码写在名片背后。 我写了个号码。 “你确定这是你家的电话号码?”他一看到那组数字就做如是反应。 “我会写错自己的电话号码吗?”我没给他正确号码。虽然几次之后他可能会再来烦我,但也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 末了,他送我到住处楼下,我没问他住哪个方向。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遇到麻烦了。我的上司的上司,今晚请我喝咖啡。我觉得奇怪,他怎么知道我还在加班,而且那么肯定接电话的人是我,有点恐怖,你觉得呢?你说他是不是坏人?应该不是,对吧?堂堂一个总裁应该是有素养的,只是他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呢?他不会是想追我吧?没道理呀!没道理,没什么道理;再说我也不想交男朋友,不想,一点也不想。唉,我好烦。不说了,拜。” 我不想交男朋友?我刚才是这么说的,那世贤呢? 不想了,就当是春天和我擦肩而过吧!我要洗澡了,洗澡可以治疗惯性的深夜忧郁症。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我和同事们继续相安无事地度过一周,高思捷也是我的同事,和我也相安无事。我在公司里偶尔会看见他,或擦肩而过,或共乘电梯,除了寻常的点头招呼之外,没有再跟他说过话。总裁的工作压力不小,从他严肃的神情里便脑弃知一二,他还不相信我的话,想自己做晚餐,简直异想天开。 小刘和阿娉就不像相安无事了。阿娉近来话少得可疑,僵硬的笑容不复见昔日的甜美;小刘也不似以往诙谐,不再把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搞得很复杂。两人之间俨然一副谍对谍的紧张状态。 整个创意部已和公主给人的感觉一样,变得好冷。 “品嘉,等一下我们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小刘晃到我身旁,用阿娉刚好可以听到的音量对我说。 “不好。”我抬头瞄他一眼。“我带了三明治,中午不想出去。” “我早上才看见你吃三明治,中午又吃,不腻啊?” “三明治是我自己做的,既然做了就多做一个,连吃两餐应该不会腻才对。”我暗忖着高捷思的话影响了我。 “那我跟谁去吃午饭?”小刘把音量放大了些。 阿娉在他声音落下时从位子上站起,从容地经过我们身旁,出了办公室。 “你是不是跟阿娉吵架啦?”我低声问。 “看得出来哦?”“你当我是智障?” “唉”小刘叹气。“算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分分合合几时休?” “早休早好,好过我一天到晚被女人左右。” “不想挽回?” “随便啦!下个女人会更好。” 我瞪他。“你不怕被阿娉听见?” “她出去了我才敢说的嘛!” 看来他们只是闹点小别扭,情况并不严重。 “等一下你真的不出去吃饭?” “真的。” 小刘回座位收拾了东西就出办公室,剩我一人留守创意部。 拿出早晨做的三明治,冲了一杯三合一咖啡,我开始吃午餐。 “嗨,是我。”推门而入的冒失鬼是我的长官高捷思。 “你好。”现在是中午休息时间,我不必行什么大礼吧!淡淡地问候一声,我继续吃我的三明治。 “什么口味的?”他走到我的座位旁,居高临下俯视着我的脑门。 “鲔鱼。”我略抬头,他正盯着我手中的三明治。 “自己做的?” “嗯。”“你喜欢吃鲔鱼?” “嗯,吃鲔鱼头好壮壮baby棒。” “吃这个当午餐?” “嗯。”“晚餐你打算吃什么?” “不知。” “陪我吃晚餐好吗?今天晚上我有空做饭。” 可以sayyes,也可以sayno,可我什么也没说,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咖啡。 “这个杯子很有创意,哪买的?” 我猜他的性子不急,不然就是我的回答并不重要,他的注意力可以马上转移到马克杯上。杯上有一个正在尿尿的小天使。小刘曾嘲笑我用这只杯子喝什么都像在喝天使之尿。 “忘记了。” “你中午吃这一点就够了吗?要不要陪我出去再吃一点?” “你还没吃午饭吗?” “对。我刚才就是要出去吃饭,经过这里,顺便看看你在不在,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用餐。” “那你赶紧去吃午饭吧!” “好吧!那我们就一起吃晚餐,下了班一起走。” 我成功地将他扫地出门,却留下一个大烂摊子。 第四章 鲍主对我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今天她在会议桌上对我的报告皱眉。 我的工作量大幅增加。大家以为我是因为受到肯定和重视,所以重要案子多由我负责。 案子多了,相对地也增加了我的挫折感。即使经历了一连串的修改动作,有时仍难逃被全盘否决的命运。 罢进这一行时,我曾因企划案不被看好而暗自感伤,也曾因案子被上司刁难,为自己的专业素养不受尊重而难以释怀。渐渐地,我了解到这些都是适应这个行业所必须经历的阵痛。 所以现在的我,虽尚未练就千锤百炼的金刚不坏之身,但面对案子被驳回时已不再像初入这行时的生涩惶恐。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这个声音让我的郁卒减轻不少。 “嗨,是我,我最近诸事不顺,蛮倒楣的。不晓得什么原因,我的上司开始对我不友善,她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为什么呢?好烦。” 币上电话时,一个念头在我脑际闪过。 一定是那天去高捷思家吃晚餐惹的祸。 那天下班时分,他大摇大摆地来创意部等我一起离开。虽然办公室其他同事都先我离开,没有人看到他等我的这一幕,可却好死不死地在一楼出电梯门时,遇见出差返回公司的公主。 “捷思,下班啦?”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公主没喊他“姐夫” “对。”高捷思回答。 “要不要等我一下?我把这些拿回办公室就下来,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不用了,你忙吧!我和品嘉还有事。”他这一说,公主才注意到还有我这个人。 就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公主一定认为我和他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不就是吃顿饭吗?也许公主还瞄到他牵着我的手。 那天,我一路被高捷思牵着手,贴切一点的说法是,我一路被他牵着鼻子走。他带我去了超市,那是我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他提篮子挑选东西,我看人。 我看见一个从她身上看不出年龄的女人,如果她的实际年龄不大,那她就是那种七早八早就老在那里等年纪大的人,再过个十年她可能还是这个样子。这样也不错,当别人都变老的时候,她则是驻颜有术。 另外有一个小姐好像是来超市消磨时间的,我会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衣着,黑白米三色被搭配得恰如其分,我喜欢。也许她和我一样,每逢周末假日就租带子来打发时间,然后随着女主角的情绪入梦,不在乎自己刻板的生活,却在乎女主角后来跟男主角有什么结局。她还跟我买同一个牌子的沐浴精。 我接着看见一个在挑选花盆的女性上班族。她可能怕麻烦,也没有时间照顾宠物,所以打算养几盆观叶植物。 “品嘉!”高捷思在生鲜食品区对着我狮吼。我要死不活地走近他。“买好啦?” “还没。你怎么跑到那边去了?”他轻声埋怨着我没如影随形,紧跟在他后头。“你想吃什么?海鲜烩饭、牛腩饭还是咖哩鸡饭?” 我看看手表,七点多了。中午只吃一个三明治的我,应该马上昏倒在他面前以示不满。“哪个快就吃哪个。” “牛腩烂得慢,吃海鲜烩饭好了。”他从善如流。我倒觉得去我家楼下那家快餐店吃会更快,那里的海鲜烩饭还不错。 “好。” 于是他拿了两盒洗切过的什锦海鲜丢进篮子里,拉着我去结帐。 我抢着付钱,他没拦阻。出了超市,我让他牵回家了。我是个路痴,搞不清他家和我家的相对位置,无妨。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他家比我家大很多也称头很多,这反映着他的收入高出我好几个很多。 “请坐。”主人道。 我在那张色彩浓烈的真皮沙发坐下,符合人体功学的设计教人坐得舒适。 “义大利进口的?”我问,印象中这张沙发椅曾出现在某期精品杂志上。 “对。” 他进厨房去忙了,我没跟进,既出了钱就不必出力。拿着遥控器,我看电视打发时间顺便让脑袋休息,现在有很多电视节目是不用花什么脑筋就能看的。 后来我大概是饿昏了,意识再度回到我脑子里时,高捷思的鼻尖正离我约五公分远之处。 我闻到他身上的油烟味,但不是很浓。他用的可是上回我看见他买的那瓶橄榄油? “吃饭了。”他又拍了我一次脑袋。 “噢。” “去洗手。”说完,他到饭桌那边去了。 尝了一口我就知道他应该是精于厨艺的,以我的标准。不过,我没有称赞他。 “你姓邱?” “我性本善。”我偷了小刘的笑话,自己先笑了。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笑。”他也笑。 他在暗示我,平常我是很死相的。 “你是哪里人?” “高雄。”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你在做身家调查吗?”我又对他笑了笑,发觉并不困难。 “不是。聊聊而已,你不想回答的话,就换你发问吧!” “你真的离婚啦?”话一出口,我马上对自己问得急切感到不齿。 “你好像不相信?” “无所谓相不相信。你是真离婚还是假离婚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是我现在人在你家,怕有麻烦。” “真的。”他好认真地望着我。“我是真的离婚了。” 我又舀了一口饭送进嘴里。“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那你等一下拿麦克笔在我脸上写上‘难过’两个字好了。” 我笑了。 “看来我得常说笑话给你听。” 我感觉得出他无意多谈自己刚结束的婚姻,我也不想揭他的疮疤。 “你们你和你太太以前住在这里吗?” 他摇头。“这房子本来一直是出租的,没想到我竟自己住了进来。”他停下看了我一眼,又接着道:“跟我太太分居以后我就住这儿了,快半年了吧!” “你把原来住的房子留给你太太?” “离婚协议书上是这么写的。” “签离婚协议书时,你是什么样的心情?” “解脱。”他不假思索。 “会不会觉得浪费了一段生命?” “浪费倒不至于,失败当中一样能学到一点东西,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有遗憾吗?” “多少有一点。” 君子绝交,不出恶言。他没有说他太太的不是,也不强调自己的无辜,这样的男人是很容易让人有好感的。我注意到他眼底有一丝怅然,也许他还爱着他太太吧! “一个人很难一辈子只爱一个人,即使很爱一个人,可能也很难爱一辈子。”我真是大言不惭,说得好像自己多懂爱这回事。 “为什么有这种感触?” “随便说说,我太爱胡思乱想了。” “好不好吃?”他突然把话题带回桌上的晚餐,看着我快朝天的盘子问。 “好吃。” “以后还来吗?” “可以呀!”我无聊,他无害,因此我答应得爽快。 饭后,我洗碗盘,他站在一旁。 “你怕我洗不干净?”我看他一眼,开了个玩笑。 他只是笑笑。“对了,你为什么不给我你家的电话号码?” 他的态度很执着,我的心里很惭愧。 “我等一下抄给你,上次我给你的那个号码是”“是一个男人的。”他帮我接了下去。“是你的朋友吗?” “嗯。你打过那个电话啦?”我说的是废言,没打过怎么知道是个男人。 “对。‘我不在,有事请留言。’”他清清嗓子,copy我朋友的声音。 “你学得好像耶。”关掉水龙头,我对他说:“洗好了,我要回家。” “我送你。” “谢谢。”我不想拒绝,因为我没忘记自己是路痴。 我们走得很慢,大约经过十分钟,我看见超市了。 “你送到这里就可以了,看见超市我就会回家。” 他没放掉我的手。“我已经出来了就不差这一点路,两个人走比较安全。” 他说得很诚恳,于是我不再坚持。 “你知道为什么我在超市第一次遇见你时,就想要请你喝咖啡吗?” “为什么?你有这种习惯?” 他苦笑,摇了摇头。“那天我留住你是想确定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你。” “有可能呀!你在这里住了半年不是吗?你也在那个超市里买东西,当然有可能见过我嘛!” 他又摇头。“那为什么只是我对你有印象,而你对我却没有?” 说得也对。我习惯在超市里看别人,怎么会对他这种外型优秀的男人没有印象?倒是自己,虽然不难看,但也不是那种会被惊为天人的绝色。 “你的标准太低了。”我打趣。 “不对,是我有创意。” “跟创意有什么关系?你在暗示我爱搞怪吗?”如果只穿三种颜色的衣服算是搞怪的话。 “以后再告诉你吧!” 不久,我家到了,他跟我说拜拜,我忘了给电话号码。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公主身后,她那硬邦邦的脊线令我头皮发麻。她刚刚站在我面前,以那种无懈可击的专业形象要我随她回她的办公室,小刘和阿娉同时丢了一个同情的眼神给我。 “对‘我家甜点’这个专案,你了解多少?”她把我交付的文案摊开在她桌上。 “我查询过一些资料,‘我家甜点’是家族企业,从基隆市的小店扩展成现在全台二十五家分店,是一家触角已经伸到东南亚的连锁企业,一共只花了十二年,这次是第一次做广告。” “没错,上个月底他们的负责人陈焕民要我们承揽广告业务。” 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得静待她发落。 “他们打算扩大行销网,就像郭元益、义美那样。”她指示我。 “他们的决策时机很恰当,休闲食品的市场虽然竞争性高,但仍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即使单价高一点的产品,这几年的销售量还是持续成长,像咖啡冻、你酪就是。” 我的话换来她两秒钟的赏识眼光。 “宣传文案、公司标志以及甜点的包装设计,以电视广告为主、平面广告为辅,我想先看看你的构想,你什么时候可以拟定初稿跟我讨论?” 我懂了,她想拿这个专案考验我的能力。 “我有多少时间?” “他们给我一个月,我给你半个月。” “好。”你给我半个月,我给你全世界? 我向公主告退,离开她的办公室。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连续几天,我回到家中时已筋疲力竭。卷坐在墨绿色布沙发上,我发了电话。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这个声音拯救我于垂死边缘。 “嗨,是我。我好累,希望这个企划案我的上司能让我过关,无灾无难。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吧!对了,十分钟后我还有个晚餐的约会,我上司的上司请吃寿司,他满厉害的,还会包寿司。时间不多,我得赶紧出门。拜。” 斑捷思早我一个钟头离开公司,他叫我七点到他家。结果,我的脑袋提早真空,挤不出东西的我决定先回家一趟。 现在可好了,我在街上绕来绕去,已经快七点半了。翻出他的名片,我打了电话告诉他找不到去他家的路,在超市门口等。 不久,他到超市门口来把我领了回去。 “下次你记得在这里转弯,然后直走,没路了再左转就到我家了。” 我一边听一边忘,其实我只要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就够了。 他今天做了生鱼寿司,很好吃。 “何淑敏找你麻烦了吗?”餐后他问我。 我惊愕不已。我的脸上写了字吗?我是被耳提面命了好一阵子,可我也没四处投诉,求爷爷告你你呀!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 对我的否认,他但笑不语。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手上的case是‘我家甜点’吗?” “嗯。”总裁果然不是混的,什么都知道。 “要我帮忙吗?” “不好劳动到你,长官。” “长官都做饭给你吃了,什么忙不能帮?” “那我以后不吃就是了。” “跟你开玩笑,别生气。”他拉我坐在沙发上,一手揽住我的肩头。 “我想回家了。”我转头看着他说,但他那真心诚恳的脸很教人动容,我又抓不住自己的思绪了。一些莫名的情怀在彼此相对的眼眸里,像燃起的火苗一波一波跳动着,他是认真的吗?我会因此爱上他? 他忽用鼻尖碰了碰我的。 “我想回家了。”我又告诉自己一遍。 “你确定?” 我用力点头,差点把眼泪都点出眼眶,但我把呜咽留在心里。 不妙!不妙的感觉不妙地产生了。 “我确定。”我确定什么事都不让发生,在什么事都还没发生的此时。 “我送你。” 他真好。我用感激的心情让他牵我的手送我回家。 “嗨,是我。你可以对我说话吗?我好烦。我不想爱上一个人,可是可是我又拒绝不了。也许从喝咖啡那天起我就错了。错了,错了,我惹祸上身了,你知道吗?” 我把无名火发在朋友身上。捧上电话,我哭得啼哩哔啦!还没爱就能让我这样痛苦,受了之后不是更惨?那可是一辈子,漫长的一生啊! 电话响了,我赶紧用面纸擦去眼泪鼻涕。 “喂?”“品嘉,是我。” “世贤啊!好久不见了。” “你鼻音怎么那么重?” “感冒了。” “严不严重,看过医生了没?” “没。睡一觉就没事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好久没给你打电话了,想听听你的声音。工作很忙吧?” “嗯,最近特别忙,只剩一个星期了,我必须赶紧完成企划案。” “那你早点休息吧!拜拜。” “世贤!”我喊住他。 “你想说什么?” “你没事,拜拜。” 我把唇边那一句“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吞回去。 流不完的泪水,流不完的呜咽。我边哭边拨了电话号码,我最熟悉的那八码。 “嗨,是我。听我哭吧!我害了别人,良心不安,你知道吗?还有,我好像已经得到报应了,我的生活本来很简单,现在却复杂得要命。我不想学游泳,因为我永远不会去游泳。现在有人硬把我推进游泳池里,要我宿命般任由灭顶,我不想也无力去照顾另一个不安定的生命,为他牵挂一生,你知道吗?” 币上电话,我进了浴室。 伤痛欲绝的疲惫中,我仰起脸,对着镜子顾影自怜,想像着自己的遭遇在泪汪汪的双眼里浮动,痛苦在我凄绝的面容里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再多看,打开莲蓬头,让热水冲掉我的泪与累。 近来我花在洗澡上的时间逐渐增加。瞧,我的十只手指头都让水泡肿了,我的眼也是肿的,这就是我生活变复杂的证明。 再次对镜梳理头发,我发现短发长了些,但俏丽不再。如果说恋爱中的女人会变漂亮是真的,那表示我还有救,因为我变丑了。这个念头使我的心情好了一些。 明天,我要去剪头发,现在要睡觉。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世贤,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我不好吗?” “不是,你很好,值得更好的女孩,我并不适合你。我恨忙,又离你这么远,我们根本没有什么机会见面。” “如果你嫌我麻烦,我可以每个星期都上来看你。” “不用不用,那样太辛苦你了。” “品嘉,你很无情。” “也许吧!可是那是我的人格特质,不算罪过吧!我对谁都是这样,所以才说我不适合你,我甚至不适合任何人。” “你是不是认识了什么人?” “没有,没有。我只想一个人过日子,不要有牵挂。你对我好我很感激,在还来得及以前,把你美好的一切留给另一个真正可以和你分享的人吧!你我之间的,就还天还地,还诸神佛吧!好不好?” “说来说去,你还是无情。” “算是吧!” “你很令人同情,因为你不会爱人。” “你说得对,所以我不该耽误你。”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品嘉。”高捷思含情脉脉地望着我,双手紧紧抓着我的肩。 我怔怔地看着他,无言。游荡在我们之间的空气倏然凝结。 他眼中的深情胶着住我的目光,我们的相遇是老天刻意施的魔咒,不想爱人的我,却被他深深吸引。 他迟疑片刻之后,将我整个人拥入怀中,紧紧搂住。我没来得及反应什么,他的吻似雨点,一遍遍轻抚过我的脸庞,我僵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最后,他的唇深深地烙在我的唇瓣上我要挣脱我在梦里遗失了初吻。 电话铃声大作,我从绮梦中醒来,天旋地转。 “喂?”我声音干哑。 “还在睡啊?”是高捷思给我的morningcall。 “被你吵醒了。” “想不想出去走走?” “不想。” “那你今天打算怎么过?” “我在家里什么也不做,照样过一天。日月星辰仍旧高挂天际,黑夜白昼依然各据守一方。” “你很懒。” “懒就懒,又没造成公害。” “也很无情。” “情路迢遥,可以的话最好别走,一旦走了便回不到起点。” “你这是早晨忧郁症。谁都需要爱和被爱的,傻瓜。” “没有爱又怎样?少了爱照样过日子。爱了又怎样?辛辛苦苦谈情说爱,你躲我追的,到头来还不是一拍两散。爱聚苦,离散亦苦;思念情伤,不想亦伤;无情无爱,不想不悔。” 卡嗒高捷思无礼地挂我电话。 被他这么一吵,我也睡不着了,干脆不再赖床。梳洗一番,我决定出门去修剪一下头发,非为悦己者容,却为悦己而容。何况再不整理门面,我可能会造成公害。 快换好衣服时,门铃响了。 除了房东和找错门牌的人之外,没有人按过我的门铃。 开了个小缝,我朝外瞄了一眼;关上门,放下炼条,我开门让来人进屋。不速之客高捷思。 “你要出门啊?” “你凭什么来判断?” 他边打量着我的窝边走向沙发。“你擦了口红。” 我和他同时坐下。“你太太都是出门时才擦口红的吗?” “下次请你使用‘前妻’二字,我现在是单身,哪来的太太?” “你为什么不请自来?” “因为我很担心你,刚才你在电话里说那些话时,好像快精神崩溃了。” “我要真的精神崩溃,你来了也没用,你又不是心理医生。” “你有私人心理医生对吗?”他给我一抹诡异的笑。 “好了,现在你看到我没有精神崩溃,人好好的在你面前呼吸,可以放心了吧?而我,现在要出门,所以请你也回去吧!” “沙发都还没坐热呢!就想赶我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你就不能请我喝杯咖啡吗?” 又是咖啡,最顾我怨的东西。 “我自己都没早餐可吃,还请你喝咖啡?哪,超市已经开门了,你去里面转一转,看看能不能再捡到别人遗失的东西,然后上前攀谈,也许就有咖啡喝了。” 我肯定他眼底迅速升起一股怒意,稍纵即逝。 “你一定要把我们的相遇形容得这么没有意境吗?”他是笑着对我说的。 “对不起。”我诚心地为自己的刻薄话向他道歉,换来他在我脑门上再次一拍。 “你要去哪里?” 本想反问他是不是我连私生活都得向他报告,但马上打消这样的念头。 不明白这是不是一种妇人之仁,我愈来愈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刻薄地对他说话,他邀我共同分享的应该不只是寂寞而已。 我近来的魂不守舍、举棋不定,大概是因他而起。他,让我血液里的矛盾因子以惊人的速度增长。 “问你去哪里都能让你发呆吗?”他猛然靠近的脸庞先他的声音惊醒了我。 “我要去剪头发。” “你有固定的设计师吗?” “没有。”我一向是在离我家最近的那家美发屋打理我的三千烦恼丝。哪个设计师有空给哪个剪,不要让我等就好。 “那我带你去找我的设计师帮你剪好不好?” 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来拒绝他。他这么做可以解释为热心体贴,也可以解释为狗拿耗子。如果我不讨厌他,就是前者;讨厌他,就是后者。 我不讨厌他。 “你也要剪头发吗?” “有何不可?剪了长,长了再剪,生生不息。”他耙了耙头发,模样很cute。 “死相!”我笑他。 最后,我选择与他同行。在巷口的早餐店里吃了点东西垫肚子。然后跟他走回他家附近,坐上他的车。 他可以为了剪个头发,大老远开车去找设计师。 有冲突吗?我想要的是简单的生活,他的生活品质却是精致的。 第五章 “你的专案设计走的是传统路线。”公主稳若泰山地坐在她的位子上,冷冷地对我的设计下结论。 “走传统路线是因为我觉得合适。” “之前我们讨论过的新构想全束诸高阁?” “我也想过以爆冷门的手法为甜点打广告。平面广告充满现代感十足的诡异线条,电视广告则光怪陆离,表达强烈诉求。可是仔细斟酌之后,又觉得那样的设计会流于曲高和寡,得奖可能有望,但刺激购买欲的效果不彰。我认为客户比较在乎广告能否刺激消费者的购买欲,而不是得奖与否。” 我的脸皮够厚,感谢赵公文培的“磨”练。公主在泛美时曾得过广告设计大奖,我提出的看法也许会刺激到她,但我纯粹是就事论事、对事不对人,但愿她不要多心。 “从‘我家甜点’过去两年的销售量来看,他们已经赚了不少钱,这显示消费者的购买欲已经够强了。现在的消费者大部分都是美食主义者,我倒觉得广告设计不一定要走传统路线。”公主说着已从位子上站起来,开始绕着办公桌踱步,为了表示礼貌,我也站起身。 “他们过去赚的大部份是现代雅痞的钱,我的构想是希望让那些原本不太愿意吃三十块一个乌梅酥、四季糕的人也能心甘情愿地花钱买而不觉得奢侈。我要唤醒的是这些人的消费意识。”我的态度像是卯上她了。 “传统路线可能是立竿见影的促销手法,但我觉得有失创意。我们为什么要给产品刻板的印象呢?旧瓶新装不好吗?别忘了,我们处在一个高消费的现代社会,浮华的东西人见人爱,这是一个速食的时代,提供客户新颖的、创意的构想,我们才得以继续生存。”她用公司的生死存亡对我动之以情。 “只要是一窝蜂就没有创意可言,我觉得反璞归真可行。消费者在快被流行浪潮淹没时,反而会响往一弯清流。何况,复古也是一种流行,这是见仁见智的问题。” 她停止踱步,定定地望着我。 我也打量着她。双颊已胀红的她,依然如此优雅、如此冷漠,挑染过的长发自然地垂在肩上,灰色百褶裙和银灰色复古娃娃鞋写着流行,脸上的妆有极自然的人工美。反观我自己,黑色圆劣谔袖毛衣、米色衣裙。我不赶流行,时髦是最短暂,流行或许能持续久一点,风格却是永远的。 我的品味未必比她低,在某些方面。老天,我竟暗中与她较劲,不可思议,她不是我的死敌呀! “这样吧!我会再仔细看过你的设计。” 看来她不想再为难我,不过也可能稍晚再作驳回,难说。 不错,这是个大case,我倒宁愿她像赵公那样,不满意马上驳回,我顶多在背后捶胸顿足一番,再花一段时间来治疗内伤。 我退出她的办公室。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站在大楼的帷幕玻璃旁,我睥睨万丈红尘,脚下的世界正努力绽放着入夜后的娇媚风采,与天上的点点繁星争相辉映着。 同事相继离开之后,逐渐冷清的办公室让我有种难以言喻的寂寞孤独。 近来我变得多愁善感,因此我愈来愈讨厌自己。 鲍主也讨厌我。 她果然不是不想为难我,而是打算以总裁之名驳回我的设计。但天不从人愿,总裁不从她的愿。高捷思认同我的设计路线。 事情是从总裁秘书那里传出来的。 “品嘉,你真有一套耶。”那天,我和阿娉、小刘共进午餐,人声嘈杂的快餐店里,小刘扯着喉咙对我说。 显然阿娉已听过下文了,附和地点着头。 “哪一套?”我问,以一贯的慵懒。 “听说公主在总裁面前一直挑剔你那个设计的毛病,又是老套缺乏创意,又是不能强调公司的设计形象什么的,说了一大堆,意思就是要总裁赞同她的看法,驳回你的设计。没想到总裁竟然替你说话,硬是让设计过关,气得公主说出一些很情绪化的话耶。” 直觉告诉我,小刘要传达的讯息是:我被“抓包”了。 “她说了什么?”阿娉明知故问,和小刘唱着双簧。 “她说啊!”小刘一定会往下说的,故作姿态地看看我,要我问他。 “她说什么?”我遂了他的意。 “她对总裁说:‘你要客观一点,不要因为你喜欢她,想追她就假公济私。明明是不好的东西,你非说它好,等案子被客户丢回来的时候,你也跟着没面子,你何苦替她背书呢?理智一点行不行?’就这样。”小刘模仿女声很有笑点,他真的应该走演艺路线。 “那总裁怎么说?”阿娉接着就问,和小刘搭配得天衣无缝。 “他说,”小刘清了清喉咙转回男声。“‘我绝对比你理智,这件事你可以全权决定,根本不必问过我,不过既然你问了,我?*党鲎约旱目捶ār灰盟兀阌芯龆ㄈǎ换褂校馐挛薰孛孀游侍猓业谷衔芳尾换岜彰旁斐担绻皇歉突Ч低uΩ貌换峒岢肿哒庋纳杓坡废摺t偎滴揖醯盟纳杓仆昝溃皇裁春锰籼薜摹!毙x跛低炅恕?br> “然后呢?公主还有没有再说什么?” “她说:‘我看那不是她的设计,而是你和她,你们的设计,对不对?要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帮她说话?’”“后来呢?”我干脆自己问了。 “后来总裁请她回自己的办公室。” 最后,公主还是让我的设计过关,把结果交付客户,客户也欣然接受了。 我几天来的成就感随着小刘和阿娉一搭一唱的结束而消失。流言如利刀,总裁秘书竟“不小心”听到这样的对话,还“无意间”透露出第一手资料,像散播一个细菌,瞬间繁殖出亿万个来。 所以小刘说我有一套,说的不是我有能力,而是我有影响力,对高捷思。 难怪最近同仁们不管认不认识的,看我的眼光都有点怪。幸好平日我不是树大招风型的人,否则难免招人嫉妒,讨伐之声早已四起。 我得更加小心翼翼过日子。现在的我很想念赵公。 “哎,你的鼓汁排骨饭来了。”阿娉的声音打断我的冥想。 “噢。”我开始吃饭。 “品嘉,你跟我们的总裁”阿娉开始诘问,这顿饭我会吃得很痛苦。 “他到我们公司之前,我就认识他了。” “你不是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总裁不是我的男朋友。” “可是有人看见你跟总裁手牵着手耶。” 原来阿娉是累积了很多线索之后才来盘问我,她已认定我涉嫌重大。之前的不动声色是不想打草惊蛇,怕我死不承认。 “那又怎样?” “品嘉,看不出你是‘惦惦呷三碗公半’耶!我一直以为你很保守,没想到!”暧昧的笑声代替了阿娉下面要说的话。 “这也没什么啦!男朋友可以换人做做看嘛!只要还没结婚,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小刘很善良,说了句公道话替我解危。 “这可是你说的哟,我也想男朋友换人做做看,你意下如何?”阿娉把矛头转向小刘。 “要换请便。这种苦差事除了我还有谁要做,我做可以解决社会问题,别人做就难讲了。” 也好,他们打情骂俏,我专心吃饭。 “品嘉,总裁跟他太太离婚,是不是因为你的关系?” 我喷饭。“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你刚才说他来公司之前就和你认识了呀!” “他离婚与我无关。”我严正声明,不想多做解释,免得愈描愈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多说,多言多败,言多必失!有人吐了一丝鹅毛般的血,传到第三个人的耳里就变成吐出一只鹅来。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听说高思捷出差了。 最近我都没理他,拒绝去他家吃饭,拒听他的电话,拒绝一切一切。 春雨霏霏的清明时节,我返乡扫墓。 山上墓园里有我曾祖父母、祖父母的墓,可是没有我父亲的。父亲在我十五岁那一年一去不回,不是他不要我们,大海夺走了他。 “天这么黑,风这么大,爸爸捕鱼去,为什么还不回来?” 学这课课文时,我捕鱼去的爸爸每次都有回来,所以我还会高高兴兴地唱那首捕鱼歌:“白浪滔滔我不怕,掌稳舵儿往前划,撒网下水把鱼打,捕条大鱼笑哈哈!”我在邱氏祠堂里父亲的牌位前上了香,默默对着父亲说了好多好多话,我想念他。 “阿嘉,哪按在这里待这么久?该回去吃饭了。” 妈妈到祠堂里找我来了。我挽着她的手臂,漫步通往家门的小径上。 “妈,你还会想爸爸吗?” “当然会呀!憨囝仔。” “会很难过吗?” “现在不会了。” “妈,你会很怨叹无?” “怨叹啥?” “怨叹爸那么早就死了。” “怨叹有啥路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还没注生就先注死了,天拢安排好了啦!无啥米通怨叹的。你爸爸留你和你哥哥给我,这世人我很满足。现在你哥哥已经结婚了,我也快要有孙子了,等你也结婚,我就一点遗憾也没有了。” 妈妈很宿命。她说这话时脸上有令人动容的光采,是我没有注意过的。 “妈,你现在看起来卡少年呢!” “黑白讲,我这款年纪了,会少年到哪里去。” 善良老实的妈妈招架不住我对她的赞美,我确信她现在很快乐。 “妈,爸爸每次出海,你是不是都很烦恼?” “那是当然,哪有可能讲昧烦恼,伊一出海,我一颗心就跟出去了,要等到伊平安回来家里,我才有办法放下心。嫁给你爸爸以后,很少不操烦的。”爸妈的婚姻是媒妁之言。 “妈,你爱爸爸吗?” “我们那个时代的人哪会像你们现在的少年人,整天把爱挂在嘴上,爱是放在心里的。” 是啊!爱何必挂在嘴上呢?满身鱼腥的爸爸有爱,朴实无华的妈妈也有爱。 “妈,你为爸爸挂念了半辈子,很艰苦吧?” “不会啦!有甜就有苦,有苦才有甜。” “妈,大嫂何时要生?” “旧历五月就要生了。” “恭喜了,妈,你快要做祖母了。” 妈笑得好开心。“你何时会结婚,让我做外婆?你毋通学人讲啥米不要太早嫁,还是不要嫁哦,我会烦恼呢!知无?若是有不错的对象,你要把握呢!知无?” “知啦!知啦!” “你现在有男朋友了无?” “没啦!” “要拜托阿青婶帮你介绍相亲无?” “不要啦!” “眨一下眼就要三十了,你还装傻傻的。” 我虚岁不过二十六就四舍五入到三十,我妈也夸张得离谱了点。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我离开家,约了世贤见面。回台北之前我想跟他把话说清楚,这是我刚做了不久的决定。 世贤笑着走向我,笑容在我轻抽走被他握住的手后消失。“你怎么了?生我的气吗?是不是因为我太久没跟你联络了,我是因为”“不是。”我匆匆打断他,在人群熙来攘往的大街上哭了起来。 他拉着我的手肘,将我带到附近一家西餐厅里,向侍者点了两杯咖啡。 我把泪擦干,垂首坐在他对面。 他很久都不说一句话,大概在等我平复情绪。 “我们到此为止吧!”我终于平静地开了口,诚恳地望着他。 他胸口一阵剧烈的起伏,我知道他的心中正在激烈挣扎着。“为什么?” 如果他对我发脾气也就算了,偏偏他问得轻柔缓和,我的歉意更深了。 “我不适合你。” “你找到适合自己的人了?”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适合我,但是我一定要对你说抱歉。” “我已被判出局了?” “世贤,对不起。我一定要跟你把话说清楚,否则我会崩溃的。” “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他很关心地问,我想是自己的样子吓着他了。 “我本身就是个麻烦,不想给你也带来麻烦,你会找到一个更好、更适合你的女孩子。”我希望他能判我出局。 “对不起。品嘉,我不知道自己给你这么大的压力,原来我让你痛苦很久了。” “不是不是,你别这么说。”世贤无罪,他体谅的言语令我心疼。 “我的确不适合你,我的爱对你起不了作用。我一直努力维持着你要的距离,可能拿捏得不够好,才会演变成今天的局面。” “世贤,对不起。你很好,真的,是我不好,对不起。” “爱不是不必说抱歉吗?你左一句对不起,右一句对不起,都在提醒我,你对我只有抱歉没有爱。”他的柔性控诉引着我的新泪。 “别哭了,你并没有对不起我,我们都没对彼此承诺过什么,其实我一直是有心理准备的。刚才你说到此为止的时候,我并不觉得太意外。” “你”“你很少主动打电话给我,也不期待见到我,见了面也没有特别高兴,所以我说自己有心理准备;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女孩子,我本以为时间久了情况会有改善没想到我们之间还是擦不出火花。”他停了一会儿“不能说没遗憾,但是,我也不想强人所难。我情你不愿,没有幸福可言,这一点我很清楚,你不要再对我抱歉了,说多了我还觉得对不起你哩。” 世贤的表情在逐渐放松,我却哭得更厉害。我何德何能,怎么配遇到这么明理的男人?他应该怪我呀!我耽他一年多的青春,浪费他一年多的生命啊! “对不不,谢谢你。” 世贤笑我。“好了,不要为我难过,你又不是第一个甩了我的女孩子,在你之前,我有一个交往了三年的女朋友最后也跟我说拜拜,我早就有免疫力了,不碍事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可以开始锁定下一个目标了。” 被我伤到还要反过来安慰我,难为世贤了。愿老天把全天下最好的女孩安排给他。 “我会记得你的,世贤。” “好了啦!我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见面的,朋友一场,你可不要做得太绝喔!” “嗯。”“我也许不能治疗你的疑难杂症,不过一定有人可以。但愿那个人早日出现你的生命中。”他语重心长,无限期许。 我不语。 他于是试探道:“还是那个人已经出现了?” “很难。” “品嘉,不要在自己周围筑那么高的墙,爱一个人没有那么可怕。” 他到此刻才了解我?不,也许是此刻我才让他看见真正的我。 带着世贤的谅解,我回到台北。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回来了,今天我呼吸得特别顺畅,台北的空气品质好像变好了。明天我要昂首阔步走进办公室,还要边走边唱歌,你说好不好?我要去洗澡了,拜。” 再度暮垂,难得夜这般宁谧,我洗了个好久好久的澡。 吹干头发,我为自己泡了杯高山茶,站在窗前神游太虚。 门铃声教茶水溅湿了我的睡衣。 “谁?”隔着门,我问。 “嗨,是我,我回来了。” 斑捷思,我一个多星期没见着面的上司,原来他的差假已经结束。 “你等一下。” 我换下睡衣,穿了件米色薄呢洋装,这才上前开了门。 没等我开口,他已一屁股坐上沙发。我把炉子上那壶水再度烧开,替他泡了杯同样的茶。 “请喝茶。” “不错嘛!今天招待我喝茶。” 我又开始死相,让他进屋却不跟他说话。我小小的客厅里只有一张两人座沙发,无可选择地,我坐在他身旁;可以选择地,我不看他。 他很沉得住气,陪我静默十分钟。他一直没端起茶几上的杯子,我好奇他脸上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我刻意很自然地转头看他,却对上一个温热、含情脉脉又飞扬跋扈的眼神。 若不能释放自己,我只怕也无法自他的眼神中逃脱。来不及端起茶杯的我的手,被他紧紧抓住。 用尽所有力气甩掉他的跋扈,我跳离沙发。 “去拿钥匙,我们出去走走。”他如是说。 此刻能离开这个屋子是一件好事。 夜空下着绵绵细雨,细得让人只能感觉到那股湿气。 他一路无言。这样也好,说什么都不会是我想听的。黑夜中,我的心正在沉沦,沉沦到无法摸索的黑暗境界,只能隐约感受着不安的来临。 “忧郁症又犯了是不是?” 这一句还好,听了对我无害。 仿佛知道我得了暂时性失语症,他自顾往下说:“这种天气是满闷的,人很难不受感染。”侧头看了我一眼,他又道:“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不可以为我高兴一点?” “没人陪你过生日吗?” “只有何淑敏说要替我庆生,不过我婉谢了她的好意。” “你没有家人啊?” “你呢?你有没有家人?” “废话。” “所以罗,我当然也有家人,我爸妈和我姐都住在美国。” “何淑敏也算你的家人。” “本来是姻亲的,不过现在我和她可是一点亲戚关系也沾不上。” “可是她还想到要为你庆生,说不定是想制造机会让你和她姐姐破镜重圆。” “她姐姐就要订婚了。” 这么快,果然是速食爱情当道。 “那就是她自己想多跟你相处相处。” “我跟她在同一家公司上班,相处得还不够啊?” “听说你们吵过架?”我想起他的秘书散布出来的消息。 “意见相左,有点小争执罢了,怎么能算是吵架?你听谁说的?” 他没说实话,至少是保留了部分事实。为了保护我,不让我难堪。 “我们不谈她了。”他说。 不谈这些,我就只能沉默。 “谈谈你的男朋友吧!” 他牵着我的手要我谈我的男朋友,黯淡的路灯照着我们之间的荒谬。 “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他点点头,意味深长。“我们去庆祝一下。” “庆祝?庆祝什么?我和男朋友分手?” “庆祝我的生日,顺便庆祝你说的。” 很难不笑。抿着唇,我轻笑一声。 他是有预谋的,因为我们已站定在他的车旁边。 “去哪里庆祝?不能太晚回来哦,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有分寸。” 他带我到“维洛妮卡” 踏进店门之前,我驻足在那一缸湛蓝又会冒泡泡的鱼缸旁。 “喜欢这个鱼缸对吗?”他问我。 “嗯。”“进去吧!” 我们在内部吧台并坐。现场客人不少,多是年轻人。在这现代都市风格十足的空间里,每个空气分子都是青春。 他点了一杯“初恋滋味”给我,一杯“热情之吻”给自己。我觉得他是以酒的名称来点酒,而不是以酒谱。 “你知道这些酒是怎么调的?” “不清楚。” “那你为什么点这两种?” “各取所需。我需要热情之吻,而你应该尝尝初恋滋味。”说着双关语时,他不忘盯着我的双眼。 “喝醉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有分寸。” 酒保熟稔地将冰块放入杯中,不忘耍帅陆续加入好几种我不知道的配方。 “这是‘初恋滋味’,杯子表面会结冻,喝的时候最好用餐巾纸包着杯沿喝。”他细心地为我递上纸巾。 我看着那杯鲜绿色的饮料,没敢先喝。 “如果我用白色薄荷利口酒取代绿色的,用柳橙可尔必斯代替可尔必斯,它的味道就会变淡,叫做‘二见钟情’。”酒保补充说明。 “噢。”我漫应着,心想他说的是调酒的酒谱,爱情可没有这样的配方。 斑捷思领到他的“热情之吻”时,我才陪他开始啜着酒。 就这样,什么也没说,我们各自喝完杯中的汁液。 “回去吧!”我说。除了门口那个不放鱼的鱼缸,这里没有吸引我的东西。 “走吧!”他没异议。 庆祝生日,他自己买单,满惨的。 “我想跟你要一样生日礼物。”一上车,他马上对我提出要求。带着微醺的他,看起来虎视眈眈。 “明天补你一个好了。” “我现在就要。” “现在没有。” “你肯给就有。” 我语塞。再智障我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你要我的吻是不是?”这是我说过最大胆的一句话,我的脸比刚喝过酒时还烫。 “对,热情之吻。” 我全身燥热,因为酒精作用,更因为黑暗中他的眼神。我给他热情之吻,是不是就尝到了初恋滋味?初恋,他是我的初恋?好不吉利,初而再,再而三,分分合合几时休?合了不分也是一辈子牵挂。 我该答应吗?我已经让他牵了手,再让他吻我,然后呢?然后我就身陷万劫不复之地,一身解不开的咒语,太可怕了。 然而,可怕的事发生了。他的唇已攫住我的,十指穿过我的发将我的脸紧紧抵向他的。我和他之间仅剩稀薄的空气。小小的车厢内,我喘息得让自己害怕。 “热情之吻”和“初恋滋味”的酒香在我们口中对流,合而为一。 他吻了我,我吻了他。 “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生日礼物。”他的鼻尖搓着我的,我在唇畔犹能感受到他唇上未燃尽的激情。 “对我来说,这是最省钱的生日礼物。”我压抑心中的喧天战鼓,粉饰太平。 “你是无价之宝。” 回家的路上,我强忍住泪,为感动也为惶恐。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嗨,是我,今天有人夺去我的初吻。不,应该这么说才对:今晚我失去了初吻。因为他喝了酒,我也是。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最多只能喝咖啡,喝咖啡不会出状况对不对?吻一下应该没什么关系吧?反正那也不是他的初吻,他不会太在意的,对不对?他说那是他想要的生日礼物,我也就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他了。反正生日一年只有一个,下一次他就会找别人要了,对不对?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的。很晚了,我好困,改天再聊,拜。” 第六章 鲍主在假日后第一天上班时间里传唤我。 “总监,你找我?” “请坐。”她从座位移驾至长沙发这头和我并坐。“你今天下班后有空吗?” 她的口气温和,眼神却警告我不能欺骗她。 “有空。” “好,那我请你吃晚饭。” “为什么?” “‘我家甜点’的负责人陈先生对我们的设计赞赏有加,我想我应该好好慰劳你一下,所以请你吃饭,你不会拒绝我吧?” “谢谢总监,我欣然接受。” 如释重负地退出她的办公室,我晃回自己的座位。 “哎,公主找你干嘛?”阿娉替我紧张。 “下班后请我吃饭。” “真的啊?公主对你不错嘛!” “你羡慕?那你替我去好了。” “noway。” 我对公主的回答是“欣然接受”没错吧?可为什么愈接近下班时间,我愈觉得她要请吃饭这件事如芒刺在背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我随公主来到亚太饭店一楼用餐。 “品嘉,你不太说话。”这是她的开场白,听不出这句话对我是褒是贬。 我耸耸肩。“我不太会说话。” “上次那个case,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 “侥幸过关。” “现在手上是一个沐浴精广告案对吧?” “对。”她指派的工作怎能不对。 “你有一个半月的时间可以好好企划,广告上市的时间是暑假,黄金档。” “我这两天正在跟客户做沟通的工作,快有谱了。”我说。 “噢。” 接着是一段静默时光,纯吃饭。 “你试试这薄荷酱,配羊排是绝佳美味。”公主好心提醒我。 看来她也是个美食主义者,吃遍各国精致料理。我切下一块羊肉蘸着薄荷酱送进嘴里。 “真的不错。”羊肉嫩而无筋,和薄荷酱的确是绝配。如果不是跟她一起吃,滋味会更好。 我接着就叉起你油干贝,专心地咀嚼着。 “你很漂亮,很有自己的风格。”公主称赞我,我喜欢后面那一句。 “大概是晕黄的灯光使我的脸色比白天好看吧!”我没有回报她相对的赞美,一定有很多人当面赞美过她的倾城之姿,无须我锦上添花。 “你平常看起来的确是苍白了一点,一个人住,饮食没有人照顾的关系吧!” 这句话学问大了。她知道我一个人住,那知不知道高捷思曾“照顾”过我的饮食? “可能是吧!” “高捷思也是。每次我煲了汤请他到我家来吃饭,他总说没空。”公主做了如是的联想。 我有预感公主准备切入今晚的主题。 “我知道他是不好意思麻烦我,其实这有什么,他曾经是我的姐夫,不做亲戚可以做朋友嘛!对不对?我关心他也是人之常情。他的家人都在美国,平常缺少人照顾。” 我不好回答什么,只楞楞地说声:“对。” “我和我姐姐同时认识他,他还没成为我姐夫之前我们就是朋友了。” “噢。” “其实,我暗恋他很久,只是他一直看不见有我这个人。”她很用力地看着我,怕我也看不见她似的。 “噢。”我继续吃着鲔鱼卷。嗯,有点酸。 “希望他现在能注意到我。”她美绝的容颜泛起熠熠的光。 “应该会吧!你那么优秀。”我说的是事实。 “你也这么认为?” “对。”我把鲔鱼卷吃完了。 “你会跟我竞争吗?”她冷不防的一句,问傻了我。 “我”“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你呢?你喜欢他吗?” “喜欢。”我不假思索。 “好,那我们公平竞争。”她举起酒杯邀我。 我不得不与她碰杯,这表示我承诺要和她一较长短。这是什么样的戏码?我有能力担纲吗?不演不行吗? 宴无好宴,我吃了一顿最难下咽的西餐,从头到尾,她都以高姿态对我说话,不容我置喙。 我借口要到对面的百货公司逛逛,挡掉她开车送我回家的提议。本想马上拦部计程车回家,踟蹰片刻,我决定还是逛逛百货公司好了。 我在少淑女服饰这一层发现一个跟我一样独自闲逛的女孩,穿了一身蓝色,我想她可能也很喜欢毕卡索蓝色时期作品中那种悲恸孤绝的美。 手扶梯上,我发现一位中年妇女,手提一个“圣玛莉”字样的塑胶袋。我知道那里面装的是好吃的面包,她看起来很贤慧,也许她也能自己烘焙美食,像丹麦酥、各式派饼、披萨和甜甜圈。她是忙碌的职业妇女,所以选择买现成的,谁像高捷思那么想不开,一个人吃饱就全家都饱了,没事还那么麻烦,自己做饭,真是! 什么也没买的我,带着一身轻回家。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明天早上我要吃皮蛋瘦肉粥,我一定要吃到,还要加油条。明天中午我只要吃一个三明治、喝一杯咖啡,明天下了班我要去超市买点菜自己做晚饭。我想好好照顾自己,既然打算一个人过日子,就该好好照顾自己对不对?不要人疼、不要人爱就该好好爱自己、疼自己对不对?从现在开始,我要过得更好、更自在,你支持我吗?还有,明天开始,每晚睡前我要做二十个仰卧起坐,锻炼身体。我的体力不太好,先从二十个开始做,以后再慢慢增加。今晚不能做。因为我的胃不太舒服,上司请吃饭的关系。对了,你在电视上看过‘我家甜点’的广告吗?你喜欢吗?别人不肯定我没关系,你肯定我就好了,你买过他们的产品吗?是不是因为看了广告才去买的?呃不早了,我要洗澡睡觉了,拜。” 我一边洗澡一边想着沐浴精那个case视广告的部分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想了一晚上沐浴精广告点子,睡梦中漫天的泡泡依然盘旋在我的脑际,睡眠品质奇差,第二天早上我起晚了,上班当然也迟到了。 “品嘉,昨天约会忙呵,迟到喽!” 我没搭理小刘,直到我发现桌上有一杯饮料和一块甜点时才看他。 “公主请吃早餐,皮蛋瘦肉粥和乌梅酥。”小刘回答我询问的眼神。 我打开杯盖一看,果然是皮蛋瘦肉粥,那块乌梅酥是“我家甜点”的产品。 “公主为什么要请我们吃早餐?”我看见创意部里每个人都还在享用免费早餐,于是也跟着吃了。 “有人请客就吃嘛!问那么多。不吃白不吃,我吃过早餐才进办公室来的,还不是照吃,公主心情好嘛!”小刘大剌剌地说道。“你赶紧吃那块乌梅酥,配皮蛋瘦肉粥不错耶!清爽不油腻,甜甜和咸咸,速配成功!” 鲍主在我家装了窃婷器吗?我吃一口就在心里问一声。 “怎么样,好吃吗?”公主从她的办公室里走出来,对着我们大声一问。 “好吃!”众口同声。 她特别对我笑了笑,唇线优美。我也回她一个笑。 一个小时后,明璨和静怡去客户那里送设计编排。又过了半小时,小刘和阿娉也走了,大概是支援客户吧!没多久,其他人也出了办公室,剩我孤单一人,继续和沐浴精大战。 午餐时间到了,公主从她的办公室走出来。 “品嘉,还不去吃饭?” “再过一会儿吧!” 她没说什么,出了创意部。 这样很好,剩我一个人。我冲了杯咖啡回座位。 “嗨,是我!”高总裁在我喝了第一口咖啡之后出现在创意部。 “嗨。”我站起身,以示对长官的尊敬。 “你打算喝这杯咖啡当午餐吗?” 他走近我,一手搁在我肩上,按我坐下,自己则坐在我的桌沿。 “我本来想带个三明治的,来不及做。” “现在呢?不饿吗?” “不是很饿。” “不是很饿表示吃得下东西。走,我们一起出去吃午饭。”他站直了,等我起立。 苞他走无异是向公主挑战,更挑战我自己。 “你不要牵我的手,我才跟你走。” “好。” 老实说,跟他走在一起却不牵手,我并不习惯,但我告诉自己最好从此刻开始习惯。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斑捷思又出差了,这次我是听他说的。 没想到竟有这等好事。他出差我就有好日子过了。首先是我不必跟公主进行什么公平竞争,我一点也不想跟她争。其次,我可以专心手上的设计工作。 甜点广告我选择了传统路线,这个沐浴精广告我决定采意识型态路线,我已拟好大部分文案。 “小刘,中午休息时间,你帮我个忙好吗?” “好呀!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痹篇口。” 小刘是我简单生活里少数男生之一,对我只有百利而无一害,他一消失在我眼前,我也就忘了他的存在,从不曾对我造成负担。 “我想请你念一段话给我听。呃用那种很感性的声音。”我歪着脑袋说。 “感性?”小刘眼睛一亮,继而轻咳两声。“像这样吗?‘爱情充满着风险,拒绝去爱却是生命中最大的遗憾。心灵对话让我们喜悦,让我们成长,也让我们感受到真爱。’”小刘的确很有天分,不做广告人,不进演艺圈,他还可以去电台主持节目。 他刚才说的那一段话并非我要求的,是他有感而发吗?那些话轻扯着我的心,原来小刘也可以给我压力。 “我这样够感性了吧?” “够。” “你要我念什么?” “中午再告诉你。” 我继续工作,却难再专心。小刘感性的话语萦绕在我心头。 “品嘉,二线电话。”静怡的声音。 我按下键接听电话。“你好,我是邱品嘉。” “嗨,是我。你今天中午打算吃什么?” 霎时我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来电者是我一周不见的高捷思。 “吃午饭。” 他在那头笑翻了。 我人在办公室里,不好对着话筒说些引人侧目的话,因此只能任他欺负我。 “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有。说话给我听。”他这句话说得比小刘还感性。 “对不起,我现在没空耶!我改天再跟你联络好了。”希望听起来像是我跟客户在讲话。 “你这几天恐怕联络不上我,晚上在家等我电话,拜拜。”他收线了。 我偷瞄了静怡一眼,她应该听不出那是高捷思的声音吧? 斑捷思现在可能在中部,可能在南部,也可能在亚太区某个城市。管它呢!反正离我够远。 中午我和小刘一起用餐。阿娉出差,下午才回办公室。 “等一下要我念什么?” “我设计的一段口白。” “你自己不会念哦?”“我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感情,听我念就完了,那段口白是很重要的部分,我不想念一遍就修改一遍,我的声音感动不了自己。” “这样哦!?” 回办公室后,我拿稿给小刘看。 “呵你要我念这段喔”小刘马上看稿,边搔着头。 “对。” “什么画面搭配?” “美女隔着雾状玻璃在洗澎澎。” “哇塞,很痒眼嘛!” “现在多得是这种镜头的广告,你别那么低标好不好?” “开始了吗?” “开始了。” “等一下,我再仔细看一遍,搞不好有我不会念的字。”小刘突然有点龟毛。 “拜托,就那么两三句话,还要看那么多遍,念错字重来就好了嘛!” “不行不行,我要一次ok。” 原来小刘是完美主义者。 “好,开始了。”小刘以已培养好情绪。 我不敢出声扰乱他,对他点点头,表示可以开始。 “有时候,恋爱不过是感觉在作祟,吸引彼此的,只是最初那一分陌生,爱情得以永生在想像中。微风的午后,它让我败得洒脱。” 小刘果然一次ok,他念出我要的感觉。 “你念的就是不一样。” “哎,用女声是不是比较恰当?” “我是打算用女声呀!” “那你干嘛叫我念?” “先听听看能不能感动我自己嘛!” “品嘉,这段话很灰色耶!你是只要失恋的人买这种沐浴精吗?” “那样就够啦!你想想看,很少有人不失恋的,小学生当中就有人开始失恋了,更别说是青少年和成年人了。而且啊!大部分的人不止失恋一次,甚至两次、三次,我说的对不对?” “那没失恋的人就一定不会买了,不用还好,用了就失恋,触霉头。” “那也难说。洗澡的时候幻想一下自己失恋的感觉也挺凄美的,不是吗?不信你等阿娉回来问她看看。” “你不要害我了。万一你主导设计的这个case,也上了电视,我一定不让阿娉买这种牌子,免得她成天幻想自己失恋,你要搞清楚一点,她失恋我就失恋了耶!” “胡说,她失恋就是你变心!” “变心?那就是我换女朋友喽?嗯听起来好像不错耶!”我把小刘推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晚上,我家电话铃声大作。 我等它响了五声才接听。结果,来电者是一个我几乎已忘掉的大学同学,不是高捷思。 她先是一阵寒暄,为我俩疏离的同窗之谊暖身。然后,平静却沧桑地告诉我,她离婚了,婚姻生活只维持了八个月。 其实我连她结婚了都不知道,也许定期的系友通讯上有简介吧!她可能也是从那上头得知我现在的电话号码。 我跟她非常不熟,我想她会找我诉苦也许是看中了这一点。对我说这些话跟对着墙壁说是一样的,但墙壁不会回答她“嗯”跟“哦” 而我跟墙壁一样,不会再把她的话传出去。 她说离婚之后感情生活也没闲着,她旋及陷入另一次热恋,而现在她重新掉进痛苦的轮回“在想像当中,爱情才得以永生。”我用传教士般的口吻对她“晓以大义” “也许吧!”她谢谢我,挂掉电话。 原来最深沉的悲哀要和最不亲近的人分享。 这通意外的电话是我生活中的小插曲,无伤。 电话再响。我忘了要让它先响五声。 “喂?”“嗨,是我。你刚才在跟朋友聊天吗?我打了好久都打不进来。”高捷思在抱怨我“长舌” “我同学找我诉苦,聊了满久。” “还有人找你诉苦啊?我以为只有你会找别人诉苦哩。” “你乱讲,我哪有找人家诉苦?”他看不见我高噘着嘴。“至少。我就没找你诉过苦。” “是吗?” “是。” “好吧!你说是就是。今天晚餐你吃什么?等等,别回答我说吃晚饭。” “忘了吃。” “怎么这么迷糊呢?一个人过日子就该懂得好好照顾自己对不对?”他的话教我眼眶发热,不能言语。“现在还不算晚,街上应该还很热闹,你赶紧出去吃点东西吧!免得饿坏了,我先挂电话好了,拜拜。” 拿着钥匙,我准备上街吃饭。出门前我将眼泪擦干。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我的好日子不算短,又一个星期过去了。高捷思还在差假中,他总共只给过我两通电话,都是提醒我要记得吃饭。 这天是周末。晚间,我接到世贤来电,他今天北上来喝老同学的喜酒,约我明早见面,我好期待见到他。 “好久不见。”世贤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西裤,看起来依然那么干净斯文,原来他的眼镜架是金色框。 我请他在亚太饭店吃brunch。他很可爱,今天跟我谈政治、经济这些东西。 “世贤,你锁定新目标了吗?”我主动改变话题,仿佛想验证自己对他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没有。不过,我好像被锁定了。”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想了好一会儿才弄懂。“真的吗?是什么样的女孩?” “学校里的同事。” “那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我早有耳闻她对我有好感,只不过她到最近才有所行动。” “哦?”“她可能听说了我和女朋友分手的事。” “你说的是我吧?” “对。” 我们相视而笑。感谢老天让我认识世贤。 “你呢?有能力治疗你疑难杂症的人出现了没?”世贤脸上满是关心,像我哥一样。 “让我病情加重的人出现了。” “病情加重?怎么会呢?我觉得今天看见的你是我认识你以后,状况最好的一次。” “是哦?”“是。”他用力点头。“你今天看起来很快乐,充满希望。” 快乐?希望?可能是我在台北市住久了的缘故。 “其实,没有人愿意驻足孤独与寂寞。” 世贤含有深意地看着我,我觉得他今天对我的态度很放得开。 “孤独有那么可怕吗?好像哪个诗人曾说过:在孤独中,激起感情万千;在孤独中,我们最不孤独。孤独使生命得以归零,重新审视自我,孤独提供我们必须的休息和自由。你不觉得自己偶尔也很需要孤独吗?” “你说到重点了,偶尔我也需要孤独,但只是偶尔,注意,是偶尔。”他用上课时对学生强调重点的语气说话。 “谢谢李老师教诲。” 我们再次相视莞尔。 他北上找过我几次,从来我也没送他到火车站去过。今天我坚持要看他进站,一路上摩肩擦踵的男男女女、人来人往中,我发现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值得珍惜的。 “有机会的话,让我看看你的女朋友。” “没问题,如果她有机会成为我的女朋友。” 进站前,世贤摸了摸我的头。 “拜拜。”他对我挥挥手。 我感动失声。 回家后,我睡了个午觉。两个钟头后,闹钟叫醒了我,但我没有起床,坐在床上发呆,直到我想上厕所。 电话响了。 “嗨,是我,你在干嘛?” “我在接电话。”刚才在尿尿。 “你过来我家?还是我去你家?” 显然高捷思这个冒失鬼刚出差回来,他这一问会让不明就里的人想入非非。 “你来我家干嘛?我去你家干嘛?” “你刚睡醒对不对?起床气这么重。”他委屈得要命。“我买了菜准备做晚饭,是你来我家吃呢!还是我把菜拎到你家去做?” “我家没锅没铲没有调味料,我也不想走路去你家。”我选以上皆非。 “那你也不出去了吗?” “对。” “拜拜。”他倒也干脆,马上挂电话。 我洗澡去了,脑海里幻想着失恋的滋味。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今天世贤说我看起来很快乐、充满希望。当时我也颇有同感,可是现在我却不这么想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你一定很笨,不跟你说了,我想吃东西,拜。” 我找到一包苏打饼干,倒了杯鲜你,坐在电视机前啃晚餐。 门铃响了。 “谁?”我眼睛盯着电视,嘴里咬着饼干去开门。 斑捷思。他拎着一个袋子钻进门。 “你偷懒,怎么直接就开门了,万一是歹徒怎么办?” 我吐了吐舌头,承认错误。刚才我为什么会省略先瞄一眼的步骤?奇怪。幸好我身上穿的是休闲装,一点也不暴露。 “不要再啃饼干了,过来吃饭吧!”他从提袋里取出好几个盒子放在餐桌上。 我坐在餐桌前等他伺候。 “哪,这盒少一点的给你。”他把一盒饭推到我面前,然后在自己面前放了一盒容量多一点的。接着,他打开另外三个大餐盒的盖子。 他瞥一眼两手托腮的我。“干嘛了?心情不好?还是啃饼干啃饱了?” 我晃了下脑袋。“这些是什么?” “咖哩鸡、腌黄瓜、红烧豆腐,你连这些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不过你上菜的时候,应该主动报一下菜色。” “我把你宠坏了。”他连免洗筷和汤匙都带来了,这会儿正在替我拆筷子。“哪,吃吧!” 我依然托着腮看他。 “怎么,难道你还要我喂?” 我把视线自他脸上移到那盒咖哩鸡上头。 他拿汤匙舀起一口咖哩。“张嘴!” 我先吃了他喂的这一口,然后接过他手中的汤匙,开始吃饭。 “好吃吗?”他等我把每样菜都尝过了才问。 “好吃。” “哪个最好吃?” “一样好吃。” “可惜没有汤,你要是肯到我家去就有汤喝了。” “没有汤也无所谓啦!这样吃已经很奢侈了。”我说。 “就是啊!请一个私人厨师很贵的。” 我白他一眼。谁请他当私人厨师了? “你什么时候回台北的?” “我忙了一个多钟头,终于换来你一句勉强算关心的话。”他委屈地埋怨我。“昨天晚上回来的。” “噢。” “今早打电话给你,你不在,所以我就答应何淑敏,陪她去看了场电影。” “噢。” “下午回家睡了一觉。” “噢。” “醒来就去超市买菜。” “噢。” “然后打电话给你。” “嗯。”“然后做饭。” “噢。” “然后送晚餐过来。” “嗯。”“然后向你报告我一天的行程,报告完毕。” 我笑出声来。 “博君一笑,再辛苦都值得了。” “我不忍心看你这么辛苦。” “那你就该常常对我笑。” “不对,是你该常常看何淑敏对你笑,那样你比较不辛苦。” “你的笑容对我才有吸引力。” “那是因为你对我还很陌生。”我想起那一句:吸引彼此的只是最初的那一分陌生。 “我对你并不陌生。”他说。 我不再说话,继续吃饭。 他鸡婆兮做晚餐,我过意不去兮洗碗盘。饭后,我洗净所有的餐盒,正要拿餐巾纸擦干它们,他又说话了。 “不必擦了,放着沥干吧!我家还有得用,这些我今天不带回去了。” “我用不着这些东西。” “先放着好了,我们去散步,等一下送你回来时我再拿。” 我又让他牵着手去散步了。 第七章 鲍主给我的期限到了,沐浴精的企划案她很快就让我过关,除了例行的讨论外,没有对我刁难。 这期间,我和高捷思一如往当,君子之交淡如水。他依然十分关心我的饮食起居,依然牵我的手。我感觉得出他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们牵手。 至于他和公主之交是甜如蜜抑是淡如水,我就不得而知了。以公主近来对我颇为礼遇的态度上看来,他们可能进展得还不错,高捷思已不再于午休时间里来打搅我。也许因为我住得离他比较近,所以他把晚上的时间分配给我。 听说公主今天偕同客户去挑沐浴精的广告模特儿。如果依我的构思,挑这个代言人的条件应该是身材而非容貌。因为隔着磨砂玻璃只能感觉她的曲线。最好挑三围一比零点七比一黄金比例的妙龄女郎,胸挺臀翘的那一种。不难,模特儿经纪公司里随便找都有一把。 我身边现在活得比较痛苦的人是小刘和阿娉。日前阿娉告诉我,她和小刘决定分手。 “我们已经协议分手了。”阿娉面容憔悴,满是情伤。 “为什么呢?你们好了很久不是吗?” “我觉得他不够成熟稳重。” “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呀!” “所以我才觉得他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不懂,小刘的风趣言谈在以前是优点,为何现在不是?他一定是有长进的,也许以为阿娉喜欢他这种调调才刻意为她保留。 “小刘对分手一事有什么感觉?” “他说分手也好。” 我倒没发现小刘有什么异样,是否男生对这种事比较看得开?反而是我这个局外人,现在看见他们哪一个都觉得尴尬。 怎么面对彼此呢?他们两个。每天还得在同一张天花皮底下工作。 “算命师果然没说错,我和他不会有结果。”阿娉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面对神情恍惚的阿娉,我能做的只是拍拍她的肩。原来小刘没有变心也能让阿娉失恋,他们两人都失恋了。 “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再去想它吧!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嘛!” “唉!”阿娉叹一声无奈。“你说得对,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世上没有哪个人真的会因为没有了谁就活不下去。不是牵手就是分手,就这么简单。” 不是牵手就是分手? 阿娉重新埋首工作,我却为那句话分神。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仲夏的一日,我妈到台北来了。 她来探视她的大哥,也就是我的舅舅。舅舅是来台北考察市场的。我妈从小被送给人当养女,唯一的哥哥也辗转到新加坡工作,后来便在新加坡落户,成了星国公民。他和舅妈胼手胝足、白手起家。时势造英雄,他们努力不懈、刻苦耐劳,有了自己的事业,船运生意愈做愈大,传到我三个表哥手里,现在已是富有人家。这次他和我大表哥到台北来是打算投资代理化妆品的生意,触角已伸至和船运无关的事业上。 我妈这一生和唯一的亲哥哥竟是聚少离多,和我也是。我哥在高雄送她上火车,我在台北火车站接她。陪她到远企和舅舅、表哥会了面之后,我带她回台北的小窝,这是她头一次到我的住所。 “妈,你坐嘛!我来泡茶。” “免啦!” 她一定会这么说,而我也一定会泡茶。 “你住这舒适无?” “舒适。妈,你在我这多住几天再回去好吗?” “免啦!你日时要上班,我在家也没代志通做,也是卡早回去好啦!” “只住一晚哦?”“一晚就好了。”她在我房门口朝里望了望。“你这顶瞑床这呢小顶,咱要按怎困?” “我铺席子困地上就好了。” “按呢不好啦!” “不会啦!现在天气热了,困地上没关系的。” “无我困地上好了。” “哪有这款代志啦!” 这就是我妈。丈夫在世时,丈夫就是她的天,丈夫过世之后,儿女是她的天。 “妈,你先休息一下,等呢我带你去外面逛逛,咱在外面吃晚顿。” 我和妈妈本来打算请舅舅、表哥吃晚饭的,因为他们约了朋友洽谈生意而作罢。 “好啦!不要太麻烦就好。” 电话在这时响起。 “妈,我来接。” 我说得急,其实妈妈根本不可能抢接电话,她不习惯跟别人隔空对话,非不得已她也不打电话,即便有需要,也是先叫我哥或嫂嫂帮她找到人再把电话交给她。 “喂?”“嗨,是我。你刚回来啊?”不会有别人了,就是他高捷思。 “嗯。”“等一下我们出去吃饭。” “不行,我有事。” “哦?”“我妈来了。” “真的?那我请你们吃饭。” “不用了,谢谢。” “我要吃饭,你们也要吃饭,人多好点菜嘛!” 吃饭、吃饭,除了吃饭还是吃饭。 “不要啦!” “你妈很凶吗?” “才没哩。” “那还有什么问题,我都不怕了,你怕什么?” “谁怕了。” “那就好,十分钟后我来接你们。” “我”他已经挂电话了。 十分钟?我猜他八分钟之内就会出现在我家门口。而八分钟不够我带着妈妈逃离现场,即便逃得了,我也很难向我妈解释为什么接了电话就带着她落荒而逃。 算了。 “谁打来的?” 就知道她会问。“阮公司的总裁,也就是我的上司打来的,他听我说你在这,要请咱吃饭啦!” 她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总裁,但是绝对晓得上司是什么东西。 “哪通给你上司请吃饭,歹势啦!” “他马上就会过来。”我不想多费唇舌,直接告诉她结果。 “按呢哦。” 我上了一半厕所,门铃就响了,来得真快! 我妈开的门。 “伯母,你好。” “你就是阿嘉的上司呵?请进来坐。” 我妈对他好客气,他又不是她的上司。 “我不进去了。”他对着刚从浴室走向客厅的我说:“品嘉,你和伯母等一下在超市门口等我,我现在回去开车。”说完他掉头走了。 他先跑来跟我妈照面,这样我们就跑不掉了。他这样不辞辛劳地两头奔波又是何苦呢?我该感谢他的用心良苦吗? “他就是你上司哦?哪按这呢少年?” “他比较会保养吧!”其实我不清楚他到底多大年纪。 “结婚了没?” “结过一次。” “结过一次?” “离婚了。” “呵现代人真爱离婚,他看起来很老实啊!人好像不错,他太太为什么要跟他离婚?” “妈,我不知啦!等一下你不要问他这个喔!” “我知啦!那是咱在这讲讲,我哪按这呢不识礼貌。” “妈,咱好出来去了。” “哦。” 他很海派,请我们母女俩到豪华饭店用餐,席间不时夹菜给我妈,居心叵测。我一直瞪他,他都假装没看见。 他一直在说话,我妈一直在听,我一直在心里骂他。 “伯母什么时候回去?” 这一句话我就听得很清楚了,不知道他是什么居心,听起来像要赶我妈早点回去。 “明天早上就回去,火车票已经买好了。” “那明天早上我开车送你去火车站。” 明天是星期天,给了他献的机会。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自己送我妈就好了。”我不希望妈妈心起疑窦,虽然那可能已经发生了。 “一点都不麻烦。”他说。 “按呢哪好意思?” 完了,我妈这么问等于是答应他了。 “伯母,你不必跟我客气,小事一件,不足挂齿。” 我妈讲台语,他讲文言文,鸡同鸭讲,相谈甚欢。我跟他一起吃过很多次饭,这一餐最是痛苦。待会回了家我会更痛苦,妈不知道会问我些什么问题。 回程换我坐驾驶副座,因为我妈说她不敢再坐前面了,刚才到饭店的路上,她心惊胆战,领教够了台北的交通状况。 碰到红灯时,他就握着我的手等绿灯亮,我没敢乱动,任他握着远比较不会惊动我妈。 我一定要找时间找他算今天的帐。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他在超市门口放了我们母女。 “阿嘉,伊我是说你上司,伊叫啥米名?” “他叫高捷思,敏捷的捷,思想的思。”不知道他刚才在饭桌上都跟我妈屁了些什么,连名字都没报上。捷思?不止思想敏捷,连动作都又狠又快呢! “噢伊对你好像不错。” “他对每个人都不错啦!” “你讲伊离婚了,那有囝仔无?” 囝仔?我没问过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呢!你问这个做啥?” “没啦!若是有囝仔,以后欲搁结婚就卡麻烦了。” “那是伊的代志。” “对啦!”妈讪讪然对我一笑。 妈忠厚得可怜,我知道她想问我的不只是这些,碍于我不主动表态,她只有噤声。 “妈,你先去洗澡好了。” “也好,我差不多该睡了。” 她洗澡,我打电话。 “嗨,是我。今天我妈住在我这,她洗澡很快,所以我不能讲太久,而且我随时会挂电话,先跟你说声对不起。我的上司很可恶,他竟敢请我妈吃饭,不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把我的生活搅乱也就罢了,现在还把我妈牵拖进来,情势变得更复杂了,希望我妈不要多心才好。他一直对我彬彬有礼,没有逾矩,所以我也不好对他太死相。不过再这样下去好像也不是办法,他到底想怎么样嘛!我希望他和公主能赶紧传出进一步的消息,那样的话,我就有理由拒绝他了。公主保密的功夫很好,我一直没听见什么马路花边新闻,不知道他们都在什么时间约会,他没来找我的时候大概就是跟公主在一起吧!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窝囊?我觉得自己窝囊透了。他菜做得还不错,可我也不是没饭吃呀!没有他的时候我也没饿昏过,不也活得好好的吗?真是!被他牵着手的感觉是很好没错,不过,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可能更好、更自由。哎,我妈好像洗好澡了,拜拜。” 我妈果真从浴室出来了,电话在此刻响起。 “嗨,是我。”阴魂不散的高捷思。 “我要去洗澡了,拜拜。”我马上挂断他。 “谁啊?哪按讲一句就把电话切掉?”妈狐疑地望着我。 看来我是欲盖弭彰、弄巧成拙了。 “没啦!我要去洗澡了。”我匆匆回房取出换洗衣服后躲进浴室。 洗好澡,头发才吹了半干,电话又响了。 “嗨,是我。洗好澡啦?” “嗯。”“要不要去散步?” “我妈难得来一趟,我散什么步啊?很不孝耶。” “那我去你家陪你们聊天。” “不要啦!我妈已经睡了。” “那正好,我们去散步,我现在往你家走,你下来吧!”他下达指示后挂了电话。 要不是怕吵醒我妈,我当场就会用三声尖叫来发泄我的怨气。 蹑手蹑脚出了门,我在巷口遇见他,忿忿甩掉他的手,我急步在街上乱窜,像只没头苍蝇。他紧跟着我,毫不费力。 “去哪里啊你?” “不要你管。” 我一直走一直走。天气又闷又热,我手心发汗,胸口郁闷,在一处建造中的大楼旁我停了下来,双手抱头开始尖叫。 叫了五声之后,他从身后将我紧紧环抱。 “好了,好了,你不怕路人围观吗?” 将我扳过身,他依然抱着我不放。 我泉涌的泪淌在他的胸前,浸湿他的衣裳。 我恨他。 他的双手正在我背上来回轻抚着,唇贴着我的发际轻轻点着一下又一下。 “头发该剪了吧?还是想留长?” “不要你管。” 我虽这么说,却没挣脱他的怀抱,任他用手拭着我没来由的泪水,然后在我紧闭的眼皮上和亲吻一下。 “没有人像你这样散步的,你这是急行军。” 他又牵着我的手往回走,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可以平复我紊乱心绪的速度。 牵手走远路?我愿意跟他走多远?我又能跟他走多远? “品嘉,我受不了了。”送我到家门口时,他对我说。 我从没看过他情绪失控的样子,此刻他看来也还算正常,只不过声音听起来很压抑。 我怔了怔,他终于受不了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的日子了是吗? “我现在一定要吻你。” 看他两眼发红又真像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他吻住我。 此刻的我,愿意贪爱炽然,任心去流浪,无所靠岸;愿意浮沉欲海,勇敢地向爱的彼端泅泳;愿意错估一切,即使被弃被叛也不会不甘他的吻化我为一滩水,我全身虚软地贴着他。 “我不知道还可以忍受你多久?”他如是责备我,像骂一个无知的孩子。 双手不停揉捏着我的脸颊,他仿佛想杀了我但又下不了手,我对他也有这种感觉。 揉揉捏捏一阵,他决定用温柔的吻折磨我,我的唇被蹂躏了好久。 最后,他放了我的唇,前额依然抵住我的。 “就进步这一点,可以接受吗?”他问。 “什么也别说,好不好?”我求他。 “我说了什么吗?我什么也没说。” “对,就像这样,什么也不要说。” 保持原来的姿势,他将我抵向门,直到我的背脊紧贴着门板,无路可退。 “再吻一遍,可以吗?”他求我。 轻轻点首,我点下两行珠泪让他舔吻,绵绵的吻在我唇上画下句点。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职位高、年纪长就是不一样,送我妈到火车站的一路上,他的言谈妙趣横生,逗得我妈开怀不止。还好,他只提工作上的趣事,不谈私事,他的、我的、我们的。 此外,他话多,我妈又拙于发问,因此没有发生令我窘困的状况。 进站前,我妈对他千谢万谢,对我则千叮万嘱。 终于,我和我妈莎哟哪啦了,如释重负。但她离去的背影依然勾起我心底那一丝凄凉的感觉。 “想去哪里?现在。”出了站,他问我,不忘马上牵我的手。谢谢他刚才没有在我妈面前这么做。 “天气这么热,我还是回家吹冷气看电视好了。” “上你家还是我家?”他一问,我马上双手抱头想尖叫。“好好好,当我没问,那我们别回家,去吹吹风好了。” “风从哪里来?” “新竹有风,我们去新竹。” “新竹?你是新竹人啊?” “不是,我阿姨住新竹。” 他想带我去见他阿姨?这是什么意思?回报我让他见我妈吗? “又在想什么啦?你好像有间歇性痴呆症。” “去新竹干嘛?”我气白了脸问他。 “不是说了去吹风的吗?” “去哪里吹?说具体地点。” “先去城隍庙吃小吃,再去交大溜直排轮,然后吃自助冰,最后去我阿姨家吃晚饭。” 我还是很想抱头尖叫,碍于这是台北闹区,万头钻动,人来人往的,我不想被人当神经病看。 “就算你是我的上司也不该这样限制我的行动吧?” “我哪有限制你的行动?” “怎么没有?去这里做这个,去那里做那个,都是你在说。” “是你问我具体地点的呀!” “我”好!他厉害!斑捷思。 “上车吧!”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结果,我们没有去城隍庙吃小吃,他带我去了客家小陛吃午饭。临时起意的,他说上回出差来新竹,客户请他来过一次,觉得还不错。 他是个疯子,开着车满街找体育用品店,只为了买轮鞋。 “不溜不行吗?没有鞋就不要溜嘛!吧嘛花这种钱。” “我家有一双轮鞋,可惜忘了带。不过,再买一双无妨。旧的那一双迟早会坏掉,我的脚应该不会再长了吧!所以不算浪费,你有轮鞋吗?” “没有。” “所以嘛!买一双放着没差,以后我们晚上就穿着轮鞋出来散步,有创意吧!” 他如果是疯子,我就是傻子。跟着他胡乱试穿,一人买了一双。不过,刷的是他的卡,他坚持要送给我,迫我欠下人情债,他不让我用金钱偿还。 交大图书馆前那片斜坡还满适合溜直排轮的。 “你本来就会溜了是吗?” “嗯。”“唉,我打错算盘了,本来以为可以教你的。” 我自认技巧不差,小时候我就会溜轮鞋,小学毕业时,爸爸送我一双四轮溜冰鞋,每个寒暑假我都会溜它个痛快。十五岁以后我不再溜了,爸爸送的那双溜冰鞋,现在收藏在老家我的房间里。 “又在想什么了?” “没有。” 他连溜这玩意见时都牵我的手,新竹的风吹得我挺舒服的。 “体力还不错嘛!每晚做仰卧起坐还满有用的。” “咦?你怎么知道我每晚做仰卧起坐?” 他对我眨眨眼。“猜的,我睡前做伏地挺身,你们女生大概就做仰卧起坐吧!” 我们女生?也许公主睡前也做仰卧起坐吧! 我体力再好也好不过他。几圈下来,我忍着疲累逞强。 “不溜了,我们回车上换鞋,然后绕校园散步。” 我没意见。 新竹的风里漾着浪漫,他揽着我在校园里漫步。 坐在草地上休息时,他盯着我说:“我好渴。” “去吃冰。”撇过头,我躲开他灼热的目光,我也很渴。 “好,走吧!” 驱车离开交大,我们到一条有好多家自助冰店的街上解了喝。 “吃了冰就去我阿姨家。”快吃完冰时他说。 “你确定你阿姨在家吗?这样冒昧去打搅人家不太好吧?”我在做最后的努力,希望他能打消这个念头。 “我昨天就告诉她今天要来看她。” “噢。” 努力宣告失败。我任他摆布,来到市区里他阿姨家,四层楼高的透天厝,一楼是家711。 “你阿姨开便利商店?” “不是,她把一楼店面租给人家了。” “噢。” 我随他上了二楼,慈祥的妇人开的门,他一见那风韵犹存的妇人便喊了声阿姨。 “阿姨好。”我也喊她阿姨,不觉有什么不妥。 “请进请进。”阿姨堆着笑。“邱小姐是吧!” “我叫邱品嘉。” “坐嘛!” 我挨着他坐在沙发上,阿姨端可乐给我们时上下打量着我。 “刚才有没有带品嘉四处去走走?”她问高捷思,对我已改了称呼。“有。姨丈不在啊?” “跟朋友出去了。你表哥去才艺班接女儿,马上就回来,你表弟出去一整天了,到现在还不知道要回来。”她笑着解释。“你们坐,我去准备晚餐。” 客厅里只剩我和他。 “我姨丈开灯泡工厂,可能是跟朋友应酬谈生意去了;表哥跟我一样也离过婚,有一个女儿,目前是单身;表弟大概是跟女朋友约会去了。” 他简短地向我介绍不在家的几个亲戚。 “噢。你阿姨有工作吗?” “有,老板娘。” 我笑,同时想起我妈问过的问题。 “你有小孩吗?” “没有。流掉过一个孩子。” 我看看他,不再多问。 “通常这时候你应该到厨房里去帮忙。” “我在家都很少进厨房了,去了只会帮倒忙,我才不去碍手碍脚、自暴其短。你会做菜,你去帮忙好了。” “你不去,那我就在这里陪你。” “我无所谓,一个人坐着也可以。” “你别那么铁齿,整天把一个人也能怎么怎么的挂在嘴上,总有一天你会不能没有我。” 我没争辩,这里算是他的地盘。他的话提醒了我蚕食的可怕。 不久,他的亲戚们陆续返家。我在他阿姨家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接受了一阵热烈的盘问,他们皆视我为高捷思的现任女友。 罢了。饭后回客厅小坐片刻我们向主人告辞。 “有空再带品嘉回来玩嘛!” 阿姨热情送别,我却在心里回答:谢谢,不用了。 回台北的路上我一言不发,他应该看得出我不高兴,因此他也没吭气。 停了车,他陪我走回来,没有牵我的手。 “生气啦?”站在我家门口,把我那双轮鞋搁在地上,他小心翼翼地问。 “没有。” “口是心非。” “好,我生气。” “生什么气?” “不知道。” “我知道,气我带你去见我阿姨他们。” “知道还问。” “有那么大不了吗?我都见过你妈了,你见一下我阿姨不算吃亏吧?” 我就知道这是一报还一报。天知道是他死皮赖脸,处心积虑地要见我妈。 “高捷思,我说不过你,你的脑子比我好,动作比我快,我自叹弗如可以了吧!到此为止了好不好,我觉得好累,好累。” “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高捷思你一定要把我逼疯了才肯放手吗?”我气得掉下眼泪。 “我没有逼你。是你在逼我。你在欺骗自己!” 他再多说一个字我就会崩溃。 “我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着耳朵,我歇斯底里地喊着。 “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他上前抱住我,好紧好紧。 在他怀里我又安静下来,我是矛盾的动物。捧着我的脸,他又吻了我,我矛盾的心又一次瓦解在他似水的柔情中。 第八章 小刘和阿娉是一对超人。 分手后没多久,他们已能在同一个办公室里相安无事,休息时间甚至还相谈甚欢。 我们三个现在几乎天天一起吃中饭。他俩一聊起来天南海北、兴致高昂,一副西线无战事的样子。果真是船过水无痕?我打心底佩服。 “品嘉,你有心事啊?”一天午餐时间,小刘闲闲没事找我开刀。 “你都没心事了,我怎么会有心事?” “是不是跟咱们总裁闹情绪?”阿娉和他依然是最佳拍档,两人合作无间围剿我。 “瞎扯什么?不要害我啦!鲍主喜欢总裁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这倒是事实,他们两个常在一起吃午饭,看起来满要好的。”语罢,小刘支着下巴沉吟。“总裁也很不够意思,这山望那山高,贪心不足喔!” “你先别乱讲话,人家跟公主只是一起吃吃饭而已,又不代表什么。”阿娉替高捷思澄清,继而转向沉默的我。“品嘉,你呢?之前你跟他都牵了手,后来呢?他对你有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这是个人隐私,阿娉不该问的。 “我现在不跟他牵手了。”无可奉告的我只得避重就轻。 “哦那大概是他觉得你对他没什么意思,不想继续发展,所以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公主身上。对,一定是这样,搞不好他对前妻还念念不忘,在小姨子身上看见前妻的影子,望梅止渴也好。”阿娉用专业的口吻分析着,她如果不做广告这一行,还可以去当爱情顾问。 “你真的对总裁没意思啊?”小刘反过来问我,锐利的眼神读着我的表情。 “公主对他有意思,她跟我说过。”我低头扒饭。 “谁?谁跟你说过?公主吗?”阿娉问。 “嗯。”“哪有人这么鸭霸,她跟你说这个干嘛?逼你知难而退吗?以大欺小,以上压下,不够光明磊落。品嘉,不要怕她,我们支持你。”她义愤填膺,替我出头。 “支持什么嘛!我又没说对他有意思。” “噢,也好,这样我们三个就算在同一阵线上。”她马上又变得轻松。 “同一阵线?” “失恋阵线。”她点着头。“我们可以组一个联盟。” “对啊!我们三个都失恋了嘛!”小刘也同意我失恋了。 “等一下我们一人去买一瓶失恋联盟专用的沐浴精。”我打趣。 “对呀对呀!‘微风的午后,它让我败得洒脱’。”阿娉模仿广告的声音表情。 “品嘉,还真被你说中了,失恋的人的确不在少数,随便扫就有一箩筐。”小刘故谆否吁状。 其实我觉得我们三个都不算失恋。阿娉和小刘充其量只能算是暂时停止恋爱,八成是恋爱谈久了,觉得累想休息,看态势是随时可以死灰复燃,再续前缘。 而我,更谈不上失恋了,人必先恋爱而后才会失恋,我没谈恋爱,没有。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这阵子我的工作量轻了许多,压力顿减,轻松不少。 休了一天年假接上周末假期,我回了老家一趟。 侄儿还不会叫姑姑,唉!我太心急了,他才两个月大。 添了孙子,我妈天天开心;生了儿子,我哥跟我嫂亦心满意足。当了姑姑的我,自然也是乐不可支。 “你阿公若是还在,不知有多欢快呢!”我妈对着她的金孙自言自语,提的还是我爸爸。 现在的她,每天忙着带孙子,乐在其中。我为她感到高兴,生命在不断延续,她的人生路途虽有崎岖坎坷,但一直是充满希望的。 “阿嘉,妈上次去你那里有遇到你上司是不是?”哥和我在自家院内乘凉时问我,我有预感这是他一系列问题的第一个。 “是啦!扮,大嫂在屋里忙小孩,你不进去帮忙喔?” “有妈在,没我的分啦!” “这么好命。” “以后你结婚生了小孩,妈也会帮你带的,到时候就换你好命了。” “讲这个。”我推哥一下以示不爽。 “讲这个有什么不对?你不用结婚啊?” 我摇头。 扮哼了好长一声。“别傻了啦!不结婚?你是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啊?难道说你想学人家试婚啦、同居啦!还是只想当个未婚妈妈?我先警告你哦!这种败坏门风的事你是千万不能做,知不知道?你要是做了,妈头一个被你气死。” “我知啦!还要你讲。” “要不然你说不想结婚?没有错啦!你书是读得比较多,找工作比较容易,养活自己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你不怕妈和我会舍不得哦?妈若是知道你有这种想法,不知会多烦恼。” “我哪会孤单嘛!受不了孤单的时候就搬回家里来住,给你养。” “我养你是可以,不过你还是孤单。个性稍改一下啦!活泼一点嘛!你知道吗?你这次回来脸变得好臭耶!好像人家欠你几百万似的,你是在台北受了什么委屈是不是?跟你那个上司有没有关系?” “你讲到哪里去了啦!” “没有吗?反正我看你不太对就是了。心里有什么话就跟哥哥说,我支持你。” 阿娉要支持我,哥也说要支持我,支持我什么呢?真是。 “哥,世上夫妻这么多,有多少对是一辈子相爱的?相爱的又有多少对可以白首偕老?像妈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她对爸爸只有等待,到她不用等待时,爸也走了,像这样你不心疼吗?” “妈的命是比较不好啦!爸的死是机率问题,出海打鱼的人风险确实比较大没错,但是做哪一行没有风险呢?像我这样,开杂货店当老板,看起来是没什么危险,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现在社会这么乱,说不定哪天我出了门也回不来了,很多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呸呸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是打个比方而已,别这么迷信。我们家吃鱼从不翻鱼身,爸还不是死了。” 扮说得没错,我无言以对。 “你看,有的人常常在坐飞机,一辈子也没事,有人第一次坐就去见老祖宗了,一切都是命。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结婚哦?笑死人了,你这叫做什么,因噎废食对不对?其实很简单嘛!你挑男朋友时尽量挑他从事的行业比较没有生命危险的,像船员、飞行员、警察这种高危险行业的不要考虑就好了嘛!”哥说得好正经,他顿了一下又问: “妈说你昨夜在房里哭得好凄惨,是在哭什么?” “我作梦了。” “梦到什么啦?哭成那样?” “忘记了。” 其实我梦见妈得知爸死讯后的那一幕,我替妈哭个死去活来。爸刚过世时我常作这种梦,近来也是,常这样在半夜哭醒。 “你哟,有的没的书和电影看太多了,才会变得这么神经啦!读国中的时候就开始有这种毛病,到现在还这样。”哥责备我,口气却是心疼不已。“你知不知道,你半夜这一哭,妈有多担心,她以为你受了什么委屈,又不敢问你。你已经是大人,都可以嫁人了,别这么不懂事。” “作梦嘛!我哪有什么办法。” “睡觉就好了啦!作什么梦嘛!懊烦恼的不烦恼,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宗佑”嫂子在屋里喊我哥,哥进去了,留我一人独自沉思。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好一阵子我和高捷思没有交集。他不再找我吃饭,不再给我电话,可能已经受不了我的歇斯底里、不可理喻。他怕自己也跟着我崩溃。 这天下了班,我又到超市里买菜,准备自己做晚餐,现在我家有锅有铲也有调味料。 我挑了一颗生菜、一块梅花肉。回家把肉腌一腌再煎一煎,然后炒个蚝油生菜就nicenice了。对了,再买个杯汤就更完美了,海鲜浓汤,好喝。 站在我旁边这名秀发披肩、举止优雅的女子可能在画廊工作,她喜欢柔缓的古典音乐和精致的现代艺术品,她不必配戴首饰就很吸引人了,像现在这样,钻石配不上她。 不远处美发用品区另有一位美女,和我身旁这位是截然不同的典型。曲线优美的卷发蓬松地堆在肩上,她正在阅读慕丝罐上的说明。指甲是修过的,涂着桔梗花瓣的蔻丹,自然的粉底,玫瑰色的唇膏,她应该是个浪漫的女人。穿了件浅紫色的绉纱洋装,也许爱喝薰衣草茶。 一个长得很一般的女人在餐具架上挑着透明杯子。今晚她的情人要花她家喝红酒,她等下会去做头发。 男女很难平等。非假日在超市购物的绝大部分是女性。 排队结帐时,一个男声在我背后响起。“小姐,这些跟那些一起结。” 斑捷思!我赶紧回头,他把一罐芥末酱和一瓶生鱼专用酱油跟我的东西搁在一块儿。 “嗨,是我。”他回应我的诧异,我回神时他已付了帐,牵着我走出超市。 “我刚才在超市里没有看见你。”我的音量听起来像自言自语。 “小心,匪谍就在你身边。”他学了句相声,接着又补了一句:“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当然看不见我了。” “干嘛跟在我后面。” “你一直吸引着我,我逃不开。”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这才发现走错了方向,回我家不该走这边,这么走只通他家,死路一条。 “你把你的东西拿出来,袋子给我,我要回家。”我站定,跟他分起“财产”收银员没把我们的东西分开装袋。 “你都跟我走到这里了还回头干嘛!我帮你料理晚餐不好吗?” “谁跟你走啦?是你自己冒冒失失闯了出来,害我分了神,才会糊里糊涂地跟到这里。”我定在原地。如果他不还我东西,顶多我再回一趟超市去买就是了。 “那表示我对你也有吸引力,你逃不开。” 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了,刚才是他付的帐,所以所有袋子里的东西全是他的,我只浪费了时间,没有浪费钱。思及此,我当下决定回头再去超市,一转身就被他牢牢揪住。 “都走到这里了,现在回头不嫌太晚?”他像抓住我的把柄似的,语带恐吓。 “走啦!等一下有好吃的东西。”威胁外加利诱,他已牵动我的脚步。我竟忍住尖叫跟他回了家。 我要泄愤。用力坐上他的义大利进口沙发,能坐坏那价值不菲的东西最好。 胡乱按着电视遥控器,按坏最好。 我进浴室,上完厕所后连冲了三次马桶。浪费水资源很不应该,可我忍不住。 我瞄到了。哼!他凭什么买这种牌子的沐浴精?又没失恋。 “你拉肚子啊?”我一出浴室他便如是问,估计是听见冲马桶的水声了。 “你才呕吐哩!” “要不要过来帮忙?”他穿着围裙在流理台边忙碌拾掇着,回头不经意地问我。 “不要。” 他做他的菜,我看我的电视。 “醒醒吧!睡美人。”他的唇在我脸上一阵挤压亲醒了我。偷袭! 屋里香味四溢,我忘了骂他。 “去洗手。”他把我从沙发上拉起。 “我这生菜是要用蚝油炒的,你怎么炒蒜茸呢?”一上桌我就指正他的错误。 “炒蒜茸也很好吃呀!对不起,我的蚝油用完了还没补货,你又没告诉我想吃蚝油生菜。”他两手肘支在桌上,像在等我验收每道菜。 梅花肉切得够薄,看起来煎得很嫩,色泽也美。原来他买芥末和生鱼酱是要沾这盘章鱼薄片用的。 我先夹了片章鱼,沾了调料放进嘴里。 嗯,他果然有两下子,章鱼的劲道刚好,有嚼劲又不致咬不烂。 我放下筷子看他。他正扬着眉,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章鱼很新鲜,在超市买的吗?”宁可称赞章鱼也不称赞他。 “何淑敏说她吃不了那么多,分了一半给我。” 他挤眉弄眼地,我全明白了。叔叔伯伯们设想周到,为我速冻了一包海鲜,还特地用保温袋密封要我带回台北;不忍辜负长辈们的美意,我辛辛苦苦背回的海鲜照例要分一些给同事。我把章鱼送给公主,没有巴结的意思。赵公拿过花枝,她也该得到章鱼,祝她吃了以后能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抓住斑捷思。 我不说话了。既然都送给公主了,她要分送给谁,我管不着。 “为什么我没有?”他状甚委屈地问,像个没分到糖果的孩子。 “我带的不多,部门同事分一分刚好,反正你也吃到了。”我朝那盘死章鱼噘噘嘴。 “下回去你家吃。” 我开始吃饭,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想不想喝酒?” “不想。” “那我自己喝。”他说着就起身要去拿酒。 “不准喝酒!”我喝住他。怎能让他喝酒,喝了酒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遵命。”他又坐下。 他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气得我想尖叫。我又夹了一块章鱼放进芥末酱油中翻转了好几下之后,一口塞进嘴里。接着马上呛咳不止。浓辣的芥末呛得我眼泪直流。 流了泪我才开始哭泣,哭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从对面移驾到我身旁,拍着我的背。这个动作对我的哭泣只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冲进浴室,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哭个痛快。 哭够了,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肿若核桃的双眼,同时发现头发也已长及肩头,零乱像疯女;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好丑、好丑! 打起精神,我走出浴室,那人正在门口迎接我。 “你很喜欢‘远离非洲’对吗?” 相对于我,他潇洒的态度令人发指。远离非洲?劳勃瑞福和梅莉史翠普主演的片子,我是喜欢。 “你在暗示什么?” “你看你穿的,每天不是米色配白色就是白色配米色。” 我低头又看自己一遍,白色棉麻衬衫、卡其布长裙,是满“远离非洲”的色彩。 “麻油炒青菜,各人心中爱。”我爱穿什么他管不着。 “哦,我都是用橄榄油炒青菜。吃饭吧!菜都凉了。”他拉我回饭桌。 我想我不必远离非洲,只要远离他就很安全了。 折腾老半天,我饿坏了,暂时忘了他的存在,好好吃了顿饭。 饭后,他把碗盘全搁进水槽里。 “先放着吧!我们到客厅去。” 也好,我并不真想洗那些东西。 “我要回家。” “再陪我一会儿嘛!我最近一直很忙,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用软软的口气请求,却强势地拉我在他身旁坐下。很忙?都忙些什么呢? “又在发什么呆?” “想你都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忙工作啦!还能忙什么。” “是吗?我以为你的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 “钱可能不少,离家也够近,事情可是多得要我命。你以为我的钱那么好赚啊?我被炒鱿鱼的机会不会比你小,你知不知道?前阵子一个平面广告的价钱出了差错,还好我及时发现,要不然客户不但不付钱,还会要求我们刊登更正启事,甚至为此吃上官司。”他难得如此激动地对我说话。“品嘉,我不可能把每个案子都仔仔细细看过,这次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我还有工作压力,所以,你可以善待我一些吗?” 他凄苦的眼神确令我有短暂的不忍。 “我也没虐待你呀!” “还说没有,你这个样子还不算虐待我吗?” “我没有。”撇过头,我不想看那眼神,里头有太多我无力承受的东西。 “你有。”他像转方向盘似的转回我的头,逼我直视他。“你就不能主动关心我一下吗?你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吗?你说,你问过我什么了?没有,从来没有,你只享受我的付出,却吝于回报。” “你要我回报什么?我又没有要求你付出,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只是被迫接受。” “你可以拒绝我。” “怎么拒绝?你教我呀!每次都是你在发号施令,你说东,我就得跟你往东;你说西,我就得跟你往西,有我置喙的余地吗?是你先搅乱我的生活,现在还来责怪我不知回报。你到底想什么、要什么,你说呀!能还的我统统还你!” “我不要你还我什么,只要你爱我。” 我的脑子倏地轰然一响,他触犯了我的禁忌。 “不要,不要!”我抱头直摇。“我不要爱你,不要!”他狠狠拽下我的手。“你没有权利说不要,是你先搅乱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你并不比我无辜!” “你乱讲!我没有,不干我的事!” “你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大驼鸟。你说不要爱我就不会爱上我了吗?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爱我吗?错了,你已经爱上我了,早就爱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骗自己又骗我!” “我没有,没有”我傻愣一旁喃喃自语,脑子早已一片空白,而泪已成灾,我掩面而泣。 “品嘉,你想过要拒绝我吗?” 我轻轻点头。 “无时无刻不在想,对吗?” “对。” “那表示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开始为我拭泪。 “表示你拒绝不了我。每见我一次,你就失败一次,这就证明你已爱上我,懂了吗?” 我无法言语,努力地判断他的话是否为真理。而他。正在模糊我的思考,用他曾迷惑过我的吻。 “你骗我。”我再开口时,声音因挫折疲惫而沙哑无力。 “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他紧拥住我,温柔的吻遍洒我的脸。 “我好累。” “我知道。”他轻拍我抽动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已如梦呓。 “你知道。” 我最后一丝思考能力已消失在他的吻里。昏眩地攀住他,我只看见他瞳仁中的柔情和激动。 “品嘉,”他的指尖划过我的锁骨、肩膀,停在我的胸前。“跟我做ài。” 堵住我颤抖的唇,他的舌尖灵巧地滑入我的口中。我竟满足低吟,接受他逐渐加在我身上的重量。我的舌与他的热情纠缠,互探彼此的私密。他呻吟一声,将我抱进卧室。 我的胸部剧烈起伏,他埋首于我双峰间,边挑逗我边解开我衬衫上小小的珍珠钮。 我的“远离非洲”和内衣、底裤,逐一被抛落地上,他的腿隔着运动裤摩擦我的。我深深喘息,体内高涨的欲望就要将我吞噬。我爱抚他宽阔的胸膛,感觉他激烈的心跳和炙热的体温,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同样燃烧如火。 似乎感觉出我的邀请,他更加贪婪地爱抚我胴体的每一处。 终于,我的身体接纳了他,没有任何阻碍和保留。这是我的初次体验,他凝眸,深情款款。 是感动还是愧疚?他继续体贴地爱抚我,寻找之前仓卒遗漏的地方。 “品嘉。”双唇逸出一声低喊,他满足地倒在我身旁。 天地在这一瞬静了下来,我们就这么并躺着,多少时间过去了,我不知道。 “起来,我们一起洗澡。”他说着就拉起全身酥软无力的我进了浴室。 热气蒸腾中,我们再次臣服于无尽的欲望。 我做了坏事。这晚,我穿着他的睡衣,睡在他的床上。 半夜,他被我吓醒了。 “品嘉、品嘉,你怎么了?”黑暗中,他紧抱着伤心欲绝的我。 抽抽噎噎地,我告诉他只是作了场梦。我又在梦中替我妈哭泣。 安抚了我,他再度进入熟睡状态,呼吸沉稳而有规律。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想到几个小时前和他同登喜悦的颠峰,直到筋疲力竭,此刻我才正视这一切。 我爱他。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天亮得很早,我蹑手蹑脚溜下床,打算先梳洗一番。上厕所时我发现mc来了。幸好我一向有在背包里放两片卫生棉的习惯。 我在厨房里找到米桶,洗了一杯米,加了好几杯水,放在瓦斯炉上开小火煮着。希望煮出来的是稀饭,有点稀又不会太稀的那种。不知道他家有没有菜心、肉松什么的。 我又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待会儿再煎吧!我决定先把昨晚的碗盘洗干净,腾出水槽来。 “早安。”高捷思不改冒失鬼的恶习,从身后将我环住,在我颈上吻咬一下。 不拒绝、不反应,我继续洗碗盘。 “开始回报我了吗?” 他一早就皮痒,我扭动身子,甩开他的不规矩。“对,我要开始还债,早还早完,很快我就无债一身轻了。” 话里玩笑的成分有多少,我未仔细思量,但认真的成分是一定有的。 “一边还一边欠,一辈子你也还不完。” 经过昨夜,他已经敢跟我提“一辈子”这三个字,一辈子有多长?他的一辈子跟我的一样长吗? “你家有什么可以配稀饭的?” “有爱之味菜心,如何?很适合我们吃吧?” “很适合稀饭。你来煎荷包蛋吧!” “遵命。” 又是那种口吻,我想尖叫。 “我要回家。” 他眉头一蹙。“为什么?你煮了稀饭不是吗?” “我先回家换衣服,等一下再过来吃稀饭。我不想穿昨天那一身衣服去上班。” “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你看着稀饭锅,别煮糊了。” “那你路上小心点。” 我再回到他家时,饭桌上有菜心肉松、花生米、荷包蛋以及两碗稀饭。他已经换好上班服装,看起来卓尔不羁,有旷世之度,一如他平日在公司里的领导形象。 他也从上到下狠狠打量着我。“米色搭黑色,跟我一样。” 他是上黑下米,我是上米下黑,都是衬衫配长裤。 “跟你相反。”我反驳,颠覆他话里的亲昵。 “反正都是米配黑,标准的情侣装,等一下我们走在街上,路人会猜我们是夫妻。” “高捷思,请你安静一点好不好?别害我胃口尽失。” 他算有良心,让我专心吃稀饭配菜心。 吃完清粥小菜,他马上催我出门。 “不洗碗筷啦?”我问。 “下班回来再洗。” 下班再洗?那就是他洗了,也好。 甩不掉他的手,我一路被牵进公司大楼。他是有意要同事看见的,人家走在我们前面,他非喊到人家转头看我们不可。我想今天同仁们午餐时间八卦新闻的女主角就是我。 进电梯之后,才一转身我便瞧见公主也进来了。 “早。” 她对高捷思和我点头道早安,笑得甜美自然,自然得令我毛骨悚然。原来走一次夜路也能碰见鬼。 第九章 奇怪的感觉笼罩我多时。 鲍主没有找我麻烦,对我依然客气有礼,我甚至觉得她比以前对我更好。 她撞见我和高捷思手牵手进公司的那天下午,高捷思临时出差去了,至今尚未重现公司,我没有接过他一通电话。 他没有义务向我交代行踪。 昨天,创意部同仁之一蔡静怡割腕自杀获救。我和其他几人相约今日下班后到医院去探望她,公主也将与我们同行。 中午,阿娉也为我做了自杀事件的重点摘要报告。 “你知道静怡为什么自杀吗?”她问。 “不知道。” “想不开。”小刘答道。 “废话,想得开还会自杀吗?”阿娉斥他,接了下去。“她是为情自杀。” “怎么会呢?”我好奇了。“前阵子她协助我做那个沐浴精广告时,我跟她聊过几次,她告诉我她已经有一个交往多年的男友,而且已经论及婚嫁了,为什么会为情自杀呢?” “是论及婚嫁了没错,就是去婚纱摄影公司洽谈拍摄结婚照的事时出了状况才呕人嘛!” “出了什么状况?结婚照拍得不好吗?”明知道自己的问题蠢得可以,我还是问了,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状况可出。 “她男朋友,不,她准老公爱上婚纱摄影的接待小姐。” 这就教人匪夷所思了。“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不会?告诉你,就会。”阿娉觉得这事很平常。“那叫相见恨晚、挡不住的感觉、致命的吸引力。”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老公就跟人家一拍即合,跟她一拍两散,对她说抱歉,然后演出退婚记喽!” “这么狠啊?”小刘搭着腔。 “其实退一步想,这样的结局对静怡来说虽然残酷了一点,但总比结婚后再发现老公有外遇要好吧!” 这是阿娉的看法,我却不认同。 “都是毁灭,没有什么比较好、比较不好的,何况婚前不出状况的男友,未必不会成为婚后有外遇的老公。” “品嘉说得对,我也这么觉得。结婚前发生这种事,杀伤力的确很强,很少有人承受得住,尤其是女孩子。”小刘一反平日的诙谐,说得十分感性认真。 “失恋也许并不可怕,但毫无预警的失恋,就像加速坠落的重物,还来不及思考就已粉身碎骨。”我感叹着世事无常。 “也许我们该认真地检视一下自己的爱情观。我不懂为什么有愈来愈多的人不断地颠覆情爱,挑战婚姻?”阿娉的声音也变得感伤。 “也许爱情就该只是爱情,不适合发展成婚姻。”我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你这么说不等于赞成婚外情吗?婚内是婚,婚外才是情。”小刘问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赞成婚外情,我甚至不赞成婚姻也不赞成爱情。”我急忙解释。 “你病得很重。”小刘给予我无限同情。 “那你跟高捷思之间呢?是爱情吗?会不会发展成为婚姻?” “是神话。”我考虑片刻之后,想出这么一个回答,勉强能代表我的心声。神话总是美丽的、亘古的,即使结局不一定完美。 “品嘉,到医院看静怡时你顺便也让医生看看好了。”小刘对着我摇头叹气。“高捷思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没有本事爱你这种女孩子。希望他能坚持下去,解决你这个社会问题。” “你干嘛这么说品嘉,她哪里不好?看你说的,好像高捷思多委屈似的。” 小刘怎么说我,我无所谓,但我仍然谢谢阿娉。 下了班,我们去看了静怡,稍事慰问便离开了她的病房。其实她现在只需要休息,身体和心灵皆然。她苍白如被单的憔悴面容中,依稀可见慷慨赴死时的决然。 我期待静怡重回办公室时,已脱胎换骨。 带着一分怅然,我回到家中。深夜时分。我在透过百叶窗照进的月光下,打电话找我朋友。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好久没跟你说话了,你想我吗?今天我到医院去看一个同事,她自杀了,没有成功。就在她试穿那件满载着人生幸福美丽梦想的婚纱时,打造已久的美梦成了幻影,抖落一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你能告诉我吗?同事问我和他之间是爱情吗?老实说,我不知道。曾经拥有之后的一无所有,比从未拥有更值得吗?我想他,好想好想他。我只敢对你说,不想让他知道。我爱他,我想他应该也爱我,如果是这样,那我和他之间就是爱情了,对不对?那表示我的苦难即将开始,不,应该说我的苦难早就开始了。我怕失去他,不管以哪一种方式,我都无法忍受。我也不想让他知道我无法忍受失去他,我不想给他压力,只好不断强迫自己少爱他一点,失去他的时候痛苦也会少一点。对不起,倒了这么多垃圾给你,我困了,晚安。” 一番倾吐之后,我也许能有一夜安眠。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出差回来第一天上班的高捷思利用午休时间,到创意部等我一起吃午饭,同事们看见我们在一起已见怪不怪了。 “你会回家过中秋吗?” “当然会。” “那我呢?我的家人不在台湾。” 我知道他想随我回高雄。 “你去我家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我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此路不通。 “什么叫做不必要的误会?” “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他的耐心渐失,公然对我发火。 我不再说话,他也生着闷气,吃完饭,他气冲冲地拉着我回公司。我们又在电梯里和公主相遇。 “吃过午饭啦?”公主问我们,客气得离谱。 我很佩服她的气度,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她的态度让我怀疑她是否已退出所谓的公平竞争。 “嗯,你呢?”高捷思也很有风度。 “吃过了。” 他们对话,我发呆。 一个下午我都摆脱不掉高捷思那一句“那我呢?”那对我是一项莫大的考验,我将置他于何地? 问题果然来了,一步错,步步错。简单的生活一旦变复杂就永无还原之日,更可怕的是,复杂的程度与日俱增。 晚上,他到我家来了。没有事先告知,仿佛算准了我无处可逃。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你不能跟我回去。”我依然冷血。 “为什么?我那么见不得人吗?” 他虽是玩笑口吻,但我看得出他的心在滴血。尽管心中十分不忍,我依然不假辞色。 “当然不是,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个理由他好像可以接受。“好,那我就不跟你回去了。” 这么容易就摆平他了?我始料未及。 “谢谢你。”我感激他的体贴。 “别谢得太快,我有条件。” “条件?好吧,你说说看。” “今晚留我在这里过夜。” “好。” “真的?”看来他很意外我的干脆。 “不过,我有条件。” “哦?你也有条件?说吧!十个条件我都答应。” “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想要你陪我去散步。” “好呀!现在就走。” 他一把拉起我,几乎是马上夺门而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开心,我只想重温让他牵着手漫步街头的感觉。还有“顺便”在街上买一盒保险套。我不认为他会随身携带,而我,不能让生活更复杂。 结果,我们没有牵手。一路上我们搂着彼此的腰际而行,我整个人的重心都倚着他结实硕长的身躯,相偎相依的感觉也很好。 “我们等一下去吃阳春面好不好?”我还想回味和他一起吃面摊的温馨时光“你又忘了吃晚餐吗?” “没忘,只是现在又觉得有点饿了。” “也好,今晚你会消耗很多能量,先补充一点是对的。”他冷不防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跟着就在我耳边“色色”低语。 我搂在他腰上的手用力捏了下,以示惩戒。 “小心我报复你!”他的眼中已有小小的火苗。 “面摊到了。” 我们吃的跟上回完全一样。 “可以回家了吗?” “急什么?我们先到路口那家便利商店买样东西。” “买什么?” “到了再告诉你。” 靠近店门时,我推了推他。“你进去买一盒家庭计划用品。” 他愣了两秒之后戏谑道:“一起进去。” “不要,你用的你买。” “我一个人用的吗?”他贼兮兮地逼问我。 “高捷思!”在我尖叫之前,他强拉我进店里,还问我要买哪一种牌子。 “买这种好了。”他不知道看上那牌子的什么优点,瞅着盒上的说明在那喃喃自语,完全不理会一旁窘困欲死的我。 包可恨的是,他揽着我去结帐。 出便利商店时,我已七窍生烟。 “你刚才那样做是什么意思?” “让人家知道这是我和你要用的。”他高举手中的盒子晃了晃。 “高捷思!”“品嘉,我敢把我们的事摊在阳光下,你呢?”他用尖锐敏感的问题来封我的嘴,转弯抹角地埋怨我中秋节不带他回家。 是夜,他用深情报复我的寡情。 请支持晋江文学城。 连续假日的第一天,我风尘仆仆回到高雄老家,希望能过几天简单的日子。 摊在阳光下,一路上我不断思索着高捷思的话。在我看来,阳光底下没有新鲜的事,聚散离合,生老病死而已。 离开台北的前一晚,我忍不住打了电话向他道别,我是舍不得他的。他祝我一路平安,潇洒得可恨。也许他已经找到可以共度美景良辰的佳人了,是公主吧! 一回到镇上,淳朴敦厚的气息马上沉淀了我心中纷纷扰扰的思绪,突然有一种新生的感觉在我体内窜烧。头一回我有了远离台北,回家乡工作的念头。 儿的颈子长硬了,我终于敢抱他在怀里摇一摇。他是我哥哥嫂嫂的未来,就如同我和哥哥是我妈的未来一样。 我呢?我的现在又是为了怎样的未来而存在? “阿嘉,囝仔给我抱,他要困了。”妈妈从我手中要回她的孙子,那也是她的未来。 “妈,我去哥哥店内帮忙。” “好啦!你去。” 扮店里生意很好,批发零售各种南北货、杂粮。送货小弟每天要出去好几趟,哥哥嫂嫂镇日亦忙得不可开交。 我要嫂嫂回家休息,我来替她。 嫂嫂离店之后,我哥更忙了,因为我没帮上什么忙,常常找不到客人要买的东西。 最后哥哥干脆只要我负责收钱找钱的工作,汗颜。 好不容易到了离峰时间,客人顿减,哥哥得以喘口气,他泡了功夫茶,和我品茗聊天。 “你这次回来好像瘦了一点。” “有吗?” “一点啦!不很明显。” “回来住两天就肥了。” “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交到男朋友?” “你别每次都问人家这个啦!” “要不然你叫我问什么,问你有没有长高一点哦?”“讨厌,不跟你讲了。”我白了哥一眼。“你和嫂嫂什么时候要生第二个?” “什么时候都可以啦!妈叫我们赶紧生一生,她都会帮我们带。” “讲是这样讲啦!你还是不要生得太密,妈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我知啦!如果再生的话,我会多请一个人顾店,让你嫂嫂在家带小孩。” “这样才对嘛!” “你只会烦恼这些,自己呢?自己还要人家替你烦恼哩。妈好像有跟阿青婶提过帮你留意合适的对象,找时间安排你跟人家相亲。” “妈那么着急干嘛,你也是到三十一岁才结婚呀!” “我是男生,不一样啦!你要做老姑婆啊?” “现在的女生三十岁结婚都算早的呢。” “你真番哩!” 电话响,替我解了危。“电话啦!” 罢好有人来买五香粉,这个我知道放哪,之前卖过一次。我找钱给客人时,哥也讲完电话。 “你嫂嫂说家里有客人,叫你回去。” “客人?什么客人?” “她没讲那么多,只叫你赶紧回去。” “噢!那店里只剩你一个人,可以吗?” “阿志送货马上就回来了,你回去之后你嫂嫂就会过来,不要紧啦!” “那我回去喽!” “走路小心一点,别憨神憨神的。” 一路纳闷的我,在靠近家门时有了解答。远远地我早看见一部房车熟得碍眼,再近一点,车牌号码证实了我的推测。 “嗨,是我。”高大人端坐在我家客厅里。 我妈抱着孙子和我嫂嫂在一旁陪他坐着,看见我进门,婆媳俩如释重负,这才喘了口大气。 “阿嘉,高先生来了。”听我妈说这句废话就知道她有多紧张了。 “品嘉,你回来了,那我就回店里去了。”嫂子也急着落跑,她对高捷思客套一句就逃之夭夭。 “高先生,你在这里坐一下,我抱孙子进去,他要睡了。” 儿好乖,睡得正是时候,救了他祖母一命。 我不能在家中尖叫,憋着气坐在他对面。他也拿我没辙,两人静坐,看起来像在练功。 “阿嘉,你陪高先生坐一下,我到黄昏市场买菜,囝仔你稍影一下。”我妈从房里出来,交代一声又跑了。 “好。” 坐一下?我已经坐好几下了,看我妈如临大敌的样子,等一下一定又买一大堆菜回来,准备供奉“高”神明。 “你说不跟我回来的。”我这才开口,生气地望着他。 “我是没跟你回来呀!你昨天回来,我今天才来。” “高捷思!”“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你没听见我妈叫我看小孩啊?” “噢!那你还那么大声说话,不怕吵醒他?”他厉害,见招拆招,每一个回答都能堵我的嘴。 “你一定要这样害我吗?你已经看过我妈了还不够啊?现在还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我家,这下我嫂子也看到你了,等一下我哥也会看到你,这附近住的全是我的亲戚,明天他们就统统知道有你这号人物了,你安的什么心啊?” “我想你。” 我又被堵死了。 “别再搓了,再搓皮就破了。” 他扬声阻止我搓手的动作。除了低垂着头,我没别的事可做。 “你今天很不一样。” 我抬头瞪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玩什么花样。 “湖绿色很适合你,平常为什么不穿这件洋装?” “这位洋装放在家里,回来才穿。” “可见你不是三色蛋。” 我是三色蛋?那他是什么?臭鸡蛋! “我妈不喜欢我穿黑和白,这件洋装是她剪布料请裁缝师帮我做的。” “以后我也可以买布料请人为你量身制衣吗?买我喜欢的颜色。” “别想改变我。” “你不愿意为我做些改变?” 侄儿救了我,他哭的正是时候。 我进房里抱他出来,在客厅里踱步哄着他,但他仍哭个不停。 “是不是饿啦?”他在我身边跟着打转,鸡婆地问。 “不知道。” “你先放他回床上,看看是不是尿布太湿了难受,所以才会一直哭。” 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帮忙的情况下,我姑且信之。果然,儿屙便便了,打开纸尿裤我就愣在那儿。 “我来吧!”他挤开我,顶了我站的位子。 “噢。” “拿湿巾给我。” “噢。” 他轻手轻脚地替我儿擦屁屁,动作完美。 “拿一片纸尿裤来,还有爽身粉。”他一个口令,我一个动作。没想到在我的地盘上依然由他发号施令。 只花了两三分钟,他让我儿安静下来。 “小家伙,舒服了吧!”他抱起我儿。 “你不是没小孩吗?怎么会做这些?” “我看过我姐替她儿子换尿布,我也实地操作过。” 原来如此。 “把他放回婴儿床吧!”我说。他抱子孩的画面看得我有点不舒服。 他放下我儿,拉我回客厅坐着。我终于想起电视可以打发他,马上打开电视机让客厅热闹一点。 不久,我妈回来了,我上前去分担她手中大包小包的“供品”他也过来凑热闹。 “给阿嘉拿就好了啦!”妈不好意思麻烦他,不过他已跟我进了厨房。“放这就好,你们出去坐吧!” “伯母,我会做菜,留在厨房帮忙好吗?”他极尽阿谀谄媚之能事。 “免啦!我一个人做比较习惯。”我妈一句话,他乖乖跟我回客厅了。 大概是因为家有“贵客”哥哥嫂嫂今天提早回来吃晚饭。 “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店里怎么办?”我问。 “今天提早收店,我叫阿志也早点回去。”哥答我一句便和高捷思握手寒暄,两人一见如故,闲聊起来。嫂子进厨房帮忙,我专心看电视。 晚餐果然丰盛得不像话。我爸过世之后,妈在三婶的“到府办桌”工作过好几年,办这样一桌喜宴的菜色对她来说一点也不困难,我家的冷冻柜里有各式海鲜,今晚高捷思得以一偿宿愿。 “这么多菜啊。伯母,辛苦你了,不好意思。”高捷思望着一桌菜对我妈谢恩。 我不知道他的嘴可以甜到这等程度。比起来我就显得有点顾人怨了。 “没什么啦!你那么远来,应该好好招待才对。”哥哥说着令我生气的话。他不知道今天的剩菜就是他明天、甚至是后天的伙食? 开饭之后,我们晚辈们就坐定了,我妈还不时在饭桌和厨房间穿梭,大锅里还蒸着螃蟹油饭,炉子上有一瓮佛跳墙,油锅里炸着春卷和鸡翅。 “伯母,你这么会做菜,品嘉怎么没得到你的真传?”两杯黄汤下肚,高捷思当着我家人的面给我难看。 “她哦!她只会吃。”哥哥胳臂往外弯,帮着外人欺负我,我只能狠狠瞪他一眼。 “阿嘉比较会读书啦!厨房的事她很少帮忙。读大学以后又不住在家里,所以不是很会做菜啦!不过,普通一点的菜她都会做,以后做人家媳妇,煮三顿应该没问题,最多是我再教她一点,学一下就会了,她头壳不错啦!” 我恨不得马上在地上钻个洞躲进去。我妈在向高捷思推销我,生怕人家不要。 “妈!”我不依地喊着亲娘,两脚在桌底下使劲跺着。 “我甘有说不对?事实就是这样。” “叫她嫁一个会做菜的老公好了。”高捷思恬不知耻。之前告诉我妈他会做菜是阴谋,此刻的建议是阴谋。 饭后,女人大洗碗盘,男人聊股市崩盘,男女不平等。 “高先生有亲戚住在高雄吗?”女人们回到客厅时,我哥正在问他这个。 “没有。” “那你今晚要回台北哦?”“今晚我住市区里的饭店,明天接品嘉回台北。” “接”我回台北?他真敢死,竟然说这种话。幸好他没说要住我家,否则我会死给他看。 “这样哦?”我妈回答一声,表情很奇怪。高捷思的出现让我们一家人都变得很奇怪。 “阿嘉,你陪高先生去外面走走好了。”我妈又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好呀,我正有此意,这一带很幽静,风景很美,空气也很好。”他接得不着痕迹,我只好陪他散步。 六只眼睛热烈欢送我们离开家门。 “其实今晚的月亮比中秋圆。”他望着天边阴历八月十六日的月亮。“月圆人圆,像现在。” 要是在昨晚听见他这么说,我肯定会变成狼人,因为我想尖叫。 眼前是我熟悉的房舍、灌木,朦朦的黑影在秋夜的凉风里轻轻呼吸。路灯之间,隔得极其遥远,我整个人像浸透在永远的黑暗里,没有解脱。再走远一点吧,走多远算多远。 “手可以给我了吧?”他问,在离我家已有一段距离的此时此地。 我把手给他。 “你有很多亲戚吗?” “嗯。我有很多叔叔伯伯、堂叔叔堂伯伯。这一带住的跟我多少有点亲戚关系。” “大家族。” “嗯。”“你爸过世了?” “那年我读国三。” 他放掉我的手,揽住我的肩,想送温暖给我吧! “我讨厌海,甚至讨厌码头边咸湿的空气。” “我知道,我知道,不提这个了。”他揉了揉我的肩,安抚着略显激动的我。 “我们明天什么时候动身回台北?”他问。 “我买的是双程车票。” “一起回去不好吗?” “你要来我家吃午饭吗?” “你要我来吗?” “你来帮忙吃剩菜也好。” “好,吃完剩菜我们就回台北。” “好。” 风吹得我有些昏沉。路还好长好长,可是终有尽头。 “我们往回走吧!”我停下脚步。 “想回家啦?现在还不算晚吧?” “我不想再走下去了,好累。” “刚才吃得那么饱,应该多走一走,帮助消化。” “可是”“你别想不开,回你家我还是一样赖着不走,你不觉得那样对你来说更难捱?” “刚才我们应该往另一边走才对,那边比较热闹,可以逛一逛。”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走这一条路。” “你知道?” “来你家之前我开车在附近兜了好几圈,勘察过地形。” “有什么好勘察的?” “当然有。据我勘察的结果,这条路上最僻静,人烟罕至,方便情侣约会。” 看来他是心怀不轨,早有预谋。 “我回家之前,你都跟我妈我嫂嫂聊了些什么?” “她们聊你的从前,我聊你的现在。” “噢。”我没有未来? “你放心,我没说你的坏话。” “那我妈呢?她有没有说我的坏话?” “有。” “说我什么?”我停下脚步后,我们一直这样面对面站着说话,本来我是抬头挺胸的,现在却心慌意乱地低下头丢。不知道我妈说了我什么坏话给他听。 “说你从小就迷糊。” “还有呢?” “说你是死硬派,‘死鸭子硬嘴皮’,死不认错,非把黑的说成白的不可。” “我有那么不讲理吗?” “有一点。” “你乱讲,我哪有?”我又挺起胸,理直气壮地问他。 他仰天长“笑” “笑什么啦!” “笑你不讲理。” “我没有。” “有。” “没有!” 他笑声渐停。“你这样子还不算死硬派吗?果然是死不认错。” “你”“我说你有一点不讲理。一点指的是一件事,你只有一件事不讲理。” 他的态度变得好认真,认真得教我不知所措。 “不敢问我是哪一件事对不对?”他说。 我再度垂首。他说对了,我是不敢问。 “这样好了,我问你一个问题,听听你怎么回答就知道你是不是死硬派了。” “你要问什么?”我猛然抬头,惶恐不已。“你不能乱问,问题不对我可以不回答。” 我的警告似乎奏效了,他没有问我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好久好久。 “不问了?” “算了,”他缓缓开口。“我不想逼你,反正我早就知道答案了,虽然听你亲口说出来我的感觉会更好。” 他说这些话跟问我不该问的问题有什么两样? “我们回去吧!” “好。等我吻过你之后。” 我被他拉进怀中。暗夜的小路旁我们热情拥吻。 第十章 节日后刚开工,创意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静怡已出院返家,但尚未回公司上班,这是未平的一波;刚起的一波是阿娉和小刘请大家吃喜糖,他们订婚了。两人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因缘成熟时,咫尺姻缘一线牵,冤家又成亲家。不记得这是他们第几见钟情,但愿他们从此不提分手,牵手走一辈子,笑傲感情的江湖。 阿娉邀请我当她的伴娘,我欣然接受。 “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午餐时间我问准新人。 “光复节。” “那么快啊?还剩一个月不到。” “没办法,奉儿女之命。”小刘一出声便换来阿娉一词重捶。 “你别这么激动可不可以?小心动了胎气。”准爸爸提醒准妈妈。 两口子的亲热状令我莞尔。“恭喜你们双喜临门。” “品嘉,这个星期天我们要拍结婚照,你要不要一起过去挑件伴娘礼服?” “还要选哦?到时候你随便租一件给我穿就好了,又不是我当新娘,不用那么讲究吧。” “你总要试穿一下,看看合不合身吧?” “好吧。” 后来,我那件白色无袖小礼服是高捷思挑的,他坚持跟我们去婚纱摄影公司凑一脚。 喝完小刘和阿娉的喜酒之后,我随高捷思回他家。从高雄回台北之后的周末夜我都住他那儿,星期一再和他一块儿到公司上班。 “你知道我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我觉得今天结婚的是我们两个。” “你酒喝多了。” “才没有。” 我去泡了杯茶给他解酒。“喝茶吧!喝了茶你会清醒一点。” 他接过我给的茶杯,放在茶几上,拉我坐在他身旁。 “品嘉,你把房子退了,搬过来跟我住好不好?” “你是说同居?” 他点点头。 “为什么?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摇摇头。“其实我想说的是‘我们结婚吧’。” “我还‘伊莎贝尔’哩!” “我们结婚吧!”他用正经的口气又说了一遍,发红的眼热情地盯着我。 “不要。” “为什么?” “我不想结婚。” “我以为你已经超越恐惧选择了爱,没想到你还沉沦在无止境的恐惧里。” 他不该懂这么多的,阒黑的眼睁却诉尽对我的深刻了解。我无言地承受他的剖析。 “爱我吗?”他沙哑的声音中隐藏着激动。 身为伴娘的我在喜宴上没空注意他,想必他喝了不少酒。 “我们别说这些,你醉了。”微掩双眸,我痹篇他的眼神,那光芒闪烁的眼始终禁锢着我的灵魂。 “爱我吗?”托起我的下巴,他温柔地俯视我的灵魂。 忍耐许久的泪水终于占据我的眼眸,我将脸凑近他,轻轻吻他。 “爱我吗?” 边回应着我的吻边问,他从来不曾这么逼过我。 “爱我吗?” 我再也无法吻了,紧搂住他的颈,埋首在他肩窝里哭。良久,耳边响起一声重重的叹息,我听见他的失望。 “别哭,我不问就是了。”待我情绪缓和他才放开我。 今晚他没有邀我共浴,自己先洗了。我洗完澡回卧室时,他已经睡了。 我侧躺在他身旁,为他拂去额上的发丝,食指轻轻划过他的眉际、脸颊,停在他的唇上。 “我爱你。”我在他的枕边低低呢喃一声,关了床头灯,藏身于黑暗中。 “说出来是不是觉得好过一点?” 熄灯后的第一时间里,我被紧紧抱住,耳边是他柔声一问。似受到了鼓舞,他让夜浪漫得疯狂。 请支持原出版社和作者,购买书籍。 阿娉和小刘的婚假中,静怡回公司来了。我在她脸上看不出情伤,也许丰盈的亲情和友情陪伴她度过了爱情的低潮期。 鲍主传唤我进她的办公室。 “总监找我有什么事吗?” “坐。”她陪我坐下。“品嘉唉,我该怎么跟你说呢?” 难得雍容华贵的公主也会这么说话,瞧她搔着头皮的窘状还满可爱的。不知道她要对我说什么。 “我要结婚了,你愿意当我的伴娘吗?” 我的眼瞳在瞬间放大。她要结婚了?是啊,结婚,大家都要结婚的,她当然也可以结婚。 “我知道上班时间里跟你提这事有点不妥,不过已经快下班了,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我愿意当你的伴娘,但是你不必请我吃饭。”我的态度一定很不好,因为我心跳加速、血脉贲张,手心却冒着冷汗。 “可是我还想跟你谈谈高捷思和你的事。有一些话我必须向你解释清楚。” “我和高捷思之间没什么事。”也许我是有一点“死鸭子硬嘴皮”不过,人家都要结婚了,我能说什么。 “无论如何,请你答应我,我们聊一聊好吗?” “好。” 不知道我是怎么捱到下班时间的,从我离开公主的办公室到下班,其间不过短短半个钟头。 她又请我到亚太饭店用餐。餐桌上她已恢复自若神态,我却忐忑不安。 “品嘉,”她笑得好自信。“你告诉我,当你听到我说我要结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我”“你很惶恐,对不对?” “我没有。” “你有。” 我一再提醒自己身处公共场合,千万要镇定。 “我结婚的对象不是高捷思。” 我的心就要跳出胸口。“不是高捷思?” “你原以为是他对吗?”她又笑了。 我不语,微赧垂首,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一定是这么认为的。也难怪,谁叫我跟你说过要公平竞争的。” “我并不想跟你争。”这是实话。 “你也太与世无争了。”她嘲笑我。“其实你根本不用争什么,高捷思早就非你莫属,我也没跟你争。” 诧异再次飞进我眼里。 “很抱歉,我对你说了谎。上次在这里向你提出公平竞争一事,只不过是想激发你的斗志罢了,我看高捷思追你追得很累,帮了他点小忙。” “你不喜欢他吗?” “喜欢呀,我很崇拜他。说实话,我刚听说他在追求你时是很生气的,他才刚跟我姐离婚,这么快就有新对象,我很替姐姐抱不平。后来想想,又觉得自己不对。爱情说来就来了,与时间无关,我不该那么偏执。” 还有下文吗?“可是,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对。不过我没暗恋他。对不起,关于这一点,我也说了谎,请你原谅我善意的欺骗,我只希望他跟我姐一样能早日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碰巧我跟你是同事,顺水人情,我就好心帮了他。” 我低头吃着瓷盘里的食物,咀嚼着她的谎言。 “品嘉,你要相信我,相信你自己,更应该相信高捷思。” “高捷思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没说什么。我偶尔会跟他聊聊天,察觉出他有心事,就这样。算我鸡婆吧!” 鲍主比我观察入微,比我关心他。 “噢,我想起一件事。有一次他十万火急地打电话给我,要我第二天一早到我家附近的早餐店里买皮蛋瘦肉粥请你们吃,当天晚上他还去买了一盒乌梅酥送到我家,叫我一并请你们。”语毕她马上嘴。“糟糕,他叫我不能讲的。” 闻言,我心生疑窦。当时那杯皮蛋瘦肉粥我就是和疑问吞下肚的。 “他还一直叮咛我别忘了跟老板要油条,我是要了,老板另外拿塑胶袋包了一袋给我,很不幸,我忘了拿。” 油条?重重疑云笼罩着我。 “品嘉,今天找你出来,主要是想把实话告诉你,我看你跟高捷思应该满稳定了,不希望你继续对我存有误会。这一阵子事情特别多,我又快请婚假了,怕再不讲就忘了。”她一直讲,我一直吃。 “你知道吗?” 她又在考我了,我知道什么? “跟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个长舌妇。” 这句话让我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 转载自炽天使书城h。c。g。扫校 离开亚太饭店之后,我直奔高捷思他家。 “嗨,是我。”我对来开门的他嫣然一笑“不必跟我一起吃晚饭就那么开心啊?” 他笑着把我揪进屋里。 “你好像知道我刚才去了哪里?” “我是知道。何淑敏下班前告诉我,她要请你吃饭,怎么样,好吃吗?” “好吃。你知道她为什么请我吃饭吗?” “她说是为了答谢你同意当她的伴娘。” 我们正并肩坐着,他用手指耙着我的长发,重新替我戴发箍。 “我叫她一并请我,她不肯。”他说,一副心有不甘的样子。 “人家干嘛请你吃饭?” “我答应将你出借当她伴娘,她难道不该请我吃饭?” “贫嘴。” “跟你开个玩笑罢了。其实她先问过我的schedule,知道晚上我约了客户吃饭,不能陪你,否则她哪敢拆散我们?” 对他这类的话我渐习以为常,不再有当场尖叫的冲动。 “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没告诉你我要跟客户应酬?”他自问自答,接了下去。“这就是你,明明想问又不敢问,你不过问我的行踪,也不向我交代自己的行踪,一向只有我找你的分,你找过我了吗?我知道你不想给自己压力,也不想给我压力。可是,适度的关心绝对是必要的,那不叫压力你懂不懂?我需要你的关心,而不是像这样对我不闻不问,你只要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有失去你的感觉。” 他如果说得激愤一点,我还能说服自己那不是我的错。但是,他却说得温柔哀怨,令人由衷不忍,我一直是亏待他的。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要跟客户应酬?” 他拍了下我的脑袋,以示对我迟来一问的不满。“本来是想打电话跟你说一声的,既然你跟何叔敏有约,我干脆就不告诉你了,你不喜欢我给你压力对不对?虽然我不认为那是所谓的压力。” “我现在不是主动找你来了吗?” “对,我正要问你,为什么提前一天来了?不是明天才在我这儿过夜吗?” “我没说今晚要在这儿过夜。” “既然来了,就别想走。”他说着就抱着我,我也不挣脱。“今天这么乖?” “乖一点不好吗?” “乖不乖没关系,不怪就好了。” “我哪里怪了?” “你心里有数。”他死盯着我看,我也不甘示弱。“想散步吗?”他问。 “不想。” “那我们洗澡去。” “你先洗吧!我肚子还很胀,晚一点再说。” “我等你一起洗好了。” “不要啦,你赶紧去洗,我今天‘血崩’,不方便跟你一起洗。”“血崩”是指经期的第二天,我和他的暗语。 “好吧,那我去洗喽。”他皱了皱眉,拿衣服去了。 确定他开始洗澡了,我用客厅的电话试他房里那个。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卧室里的电话声响消失时,我在手中的话筒里听见这句话。 “嗨,是我。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见过你吗?” 连续试了五次之后,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到房里听留言。 原音重现! 斑捷思突然出现在房门口,我刚挂上电话。 “怎么进来了?这么早就困啦?是不是因为‘失血过多’?”他边用毛巾擦头发边问,人已坐在我身边。 他就是我的“朋友”?我又想尖叫了。 “啊啊啊”我滑下床,坐在地上抱着头大叫出声,连以前硬忍下来的声音全叫了出来。 多希望这不是真的,听留言之前我不断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一定是巧合。然而我的一线希望毁灭在自己的声音里。 “你叫什么名字?住哪里?我见过你吗?”太可怕了,我被偷窥了这么久竟浑然不知,偷窥者是我的亲密爱人。 他不断摇着我的肩,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已力竭声嘶,不断扯着头发。“不要碰我,不要碰我!”他被我的模样震住了,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我要回家。”哭喊不再,我呐呐发出一言。 “我送你。” “我自己走。” 我独自走回家中。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嗨是我。我知道你是谁了我再也不要看见你再也不要”挂上电话,我兀自悲伤,哀悼自己死去的朋友,往后我再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了。 绣芙蓉2003年7月1日更新 一夜辗转反侧,我流泪到天明。 客厅里电话铃声大作,令我头痛欲裂。是高捷思打来的吧?如果不接电话,他定会杀到我家来。我拖着失了魂魄的躯体接了电话。 是我的大表哥,他又从新加坡来台。今天是周末,找我陪他外出溜溜。既是远道而来的亲戚,我没理由拒绝人家。 既然决定出门,我还是强打起精神,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穿了条黑色牛仔裤,上搭白色衬衫、米色v领背心。戴上墨镜遮住我红肿的眼睛,最后,我踩上黑色“恨天高”出门。其实我并不矮,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真的买了双恨天高来穿。可笑的是,我即使踩着恨天高,对高捷思依然构不成压力。但对我大表哥可就难说了,我记得他的个子不是特别高,也许我今天会给他压迫感吧。 我在街上找了部自动提款机领了五千块钱。表哥是客人,今天该是我请客才对。 我依约到远企见着大表哥,和他共进brunch。他奇怪我为什么不摘掉墨镜,我以得了结膜炎为由蒙混过去。我也奇怪大表嫂为何没有随他来台,原来她刚怀了第三个孩子,不适合搭飞机。 餐后我陪他到故宫参观“毕卡索”展,然后去看了场电影。晚间我请他去“天辣子”吃麻辣火锅,我对自己的不怕辣已经很自豪了。没想到大表哥更厉害,他是怕不辣。 大表哥很体贴,他坚持和我搭一辆计程车,绕路送我回到家后,他再搭原车回饭店。我领的五千块钱一毛也没用到,因为他也坚持不让我请客。 谢谢他陪我度过这一天。 我缓缓爬上楼,拿钥匙开了门,才要转动门把,冷不防身后冲出一个人推我进了屋里。 我有一瞬的恐惧,但熟悉的味道马上让我明白贸然闯出的人是高捷思。 气冲冲往沙发上一坐,我怒视站在门边的他,看来他的怒气不比我少。 “你吓了我一跳。”对视良久,我缓缓吐出一句。 他朝我走近两步,没有说话。 “我不想见到你。”我又说了一遍昨晚在电话里告诉过他的话。 “我很担心你,一早我就来了。”他说着又朝我逼近一步。 “我没事。” “我守在楼下,看见你出来了就一直跟在后头,直到现在。” “你一直跟踪我?”我震惊不已,忿忿迸出一句。“你真是个偷窥狂!” “偷窥狂?你说我是偷窥狂?”他跳坐到我身旁,双眼因极度忿怒而发红,我看得出他正在努力压抑,不使自己失控。 “我说错了吗?你一直在偷窥我!” 他的忿怒已转为气馁。“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把我说得如此不堪。品嘉,你好没良心。” 像只斗败的公鸡,他垂首于我面前。 “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却一直不告诉我你知道。一直骗我,一直在偷窥我。”我大喊着:“在你面前,我始终是赤裸裸的,你很享受这种感觉是吗?” “你说对了,我是很享受,我享受分享你心事的感觉,享受了解你的感觉,享受那种令我心中踏实的感觉。不错,你是赤裸裸的,赤裸裸在答录机面前,而不是在我面前。”他倏地抬头看着我说,沉痛的语气中道尽对我的失望。不待我反驳,他接了下去: “多可笑啊!我还不如一个答录机里的声音,你宁可把心事说给他听,也不愿跟我分享。爱你的人是我,不是他。” “你可以不要爱我,像他一样。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永远也不会爱我。” “你说话一点也不负责任,我刚好就是他,刚好在超市里捡到你遗失的东西,刚好认出你的声音,刚好发现你就是那个误闯我答录机的女孩,刚好被你吸引,刚好就这样爱上你了,我有错吗?我才是那个无辜的人,才是那个生活被搅乱的人。”他苦笑了一声,接着道:“听了你两次留言之后,我竟鬼迷心窍地就把那个电话留给你,告知诸亲好友不要再打那个号码。很可笑是吗?你尽管笑我吧!” 我笑自己。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惩罚我的无知。我竟天真得以为答录机的主人长年在外,我的无知使我一直未能发现他常常学我说:“嗨,是我”我的无知使我沉浸在被“朋友”关爱的假想中无法自拨。 “你还觉得自己无辜吗?” 似乎知道我无意回答,他无力地住椅背上靠,视线已从我脸上移开,我不知道他现在正看着哪里。他又发出感叹。 “当你告诉我你不想爱人时,我有多惶恐,你知道吗?当你告诉他你想我时,我有多兴奋,你知道吗?你早就告诉他说你爱我,却忍心不对苦苦哀求的我说;你吃何淑敏的醋,我也是从答录机理得知的。你对答录机掏心掏肺,却从不与我谈心,天知道我多想把那个电话停掉,让你对他死心。舍不得你顿失所依,我只好继续吃答录机的醋,期待有一天你会舍他就我,对我倾吐心事。看来这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你始终不肯把心交给我。等不到你的真心,我只好一直为你保留那个电话答录机,为你继续人格分裂。” “继续偷我的心。” “公平一点,品嘉,是你先偷了我的心。” “你可以早早退掉那个电话,把线剪了。” 他的眼睛又冒火了。“我那么做我们就不会相爱了吗?” “我不知道。”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似乎想在我脸上找到另一种答案。 “我回去了,如果你什么也不想要,我尽量不打搅你就是。不过请你认清一点,你的答录机朋友已经不存在了。” 他走了。 爱情果然随时可以消失于无形,一如他的背影。 尾声 刘和阿娉结束婚假回公司上班了,公主和他们交接,不久后也开始请婚假。 这其间我又当了一次伴娘。 我有一股冲动想辞职。几番斟酌之下,我放弃了这个念头。一时冲动的结果往往得不偿失,工作就是饭碗,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前的彭泽令,也是五斗米之俸。 既然没有辞职,我也不必搬家,不必换电话号码。 我试着让自己的生活回归最初的简单,愈努力却愈失败。尽管我和高捷思之间只剩下偶尔的擦肩而过,我也一样失败。 他不再打搅我,却无法让我生活得简单。 我开始喜欢人群,人愈多愈好。对所有下班后的邀请、聚会都不缺席。我捕捉身边每个谈话的音浪,却不知所云。我会不时的微笑、点头,表情和他们一模一样,没有人看得出我心不在焉;在人群中,我可以暂时遗忘自己。 每天一早醒来,我就对着镜子说:“今天我会很愉快,一切顺利。” 仿佛施咒一般,当忙碌的一天结束时,我离开人群返家的那一刻,咒语便解除了。 镜子里的人会赏我一顿耻笑。 周末我就去烹饪教室上课,一次学一道菜,回家后马上如法炮制一遍以便加深印象。 星期日我会睡到中午,然后上街逛到深夜才返家。 一年容易又隆冬。农历新年倒令我十分开心。倒不是因为可以穿新衣戴新帽,而是因为我可以暂停之前行尸走肉般的日子,回高雄老家休养生息。 然而,返乡途中我又感茫然不知所措。原因无它,我记起高捷思在我家作客的那晚,家人苦苦追问我和他的关系,态度之认真令我心有余悸,这几天年假,怕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丙不其然,连左邻左舍,也就是我的亲戚们,一看见我就问上次来我家那个男的是不是我男朋友。 我告诉大家,还请大家告诉大家,他是我的上司,因为到高雄来洽公,顺便上我家作客,顺便,只是顺便。 别人信了没,我不知道。但我妈不信,我哥也一样。 “你跟人家吵架了,是不是?”我妈边准备年夜饭边问,她把孙子背在背上,动作依然俐落。 “没啦!” “要不然你说他不是你男朋友?” “妈不是就不是,没吵架啦!你不要乱讲,会被人家笑的。” “我目无青瞑,看得出来啦!” “妈,你是看得出什么啦?你别忘记了,他离过婚。” “离过婚哪有要紧?那也不一定是伊的不对,说不定是伊太太不好,有没有小孩卡要紧。你后来不是有跟我讲过,讲伊无小孩?” “对啦!” “无小孩事情就卡简单了嘛!” “妈,哥和嫂何时会回来?”我妈真是个老顽固,我只得改变话题。 “我叫他们六点收店。” “噢,妈,这猪肚烂了没?” 她凑到炉边拿筷子试了试。 “再煮一下好了。伊甘有回去美国过年?”我妈又把话题拉回,她竟连他家人住在美国都知道。 “我不知啦!” “你呵,实在有够无情,人家对你就不错,你都不会关心人家一下吗?伊一个人住台北,没亲没戚的,过年你要叫伊去哪里过?” 瞧她把高捷思说得多可怜,没亲没戚?才怪!他阿姨就住在新竹。不过我不能告诉我妈这个,不能让她知道我去见过他阿姨。 “就算没亲戚也还有朋友,他可以去朋友家过年嘛!再怎么也轮不到我请他回来过年,会被人说闲话的。妈,你何时变得这呢开化,竟然有这款想法,有够奇怪。” “没啦!”妈被我说得有点不好意思,这才稍稍改口。“上次我去台北,伊有请咱吃饭,搁送我去车站,这次你若是请伊来咱家过年,算是还伊一个人情嘛!” “他已经在咱家吃过一顿饭了,不对,是两顿饭。妈,别说这些了,马上就吃年夜饭了,还说这些没有用的事干嘛!说不定人家早就回美国度假去了。”我把炉上的火关掉,猪肚应该够烂了。接着我把刚才切剥好的花椰菜泡在水里。 “阿嘉,”我妈忽然谨慎地喊我,看我的眼神有着少见的严肃。“上礼拜伊又搁来咱家一次,跟我和你哥哥讲了很多话。” 代志大条了,我听得出来。“他来我们家做什么?” “伊来问我答不答应让你嫁给伊啦!” 斑捷思包藏祸心。他虽不再打搅我,却远道来我家打搅我妈,大搞越级报告。 “你有没有被他吓到?” “伊跟我没讲多久就提这件事情,我当然感觉有一点奇怪,不过后来伊又搁解释很多给我听,我就听懂了。” 听懂了?是啊,难怪我妈的国语发音进步不少,而高捷思现在可能讲台语也会通。 我不确定妈对我和高捷思之间的事到底懂多少,又不想不打自招,于是决定听她继续住下说。“还有吗?” “你先跟我讲,你有爱伊无?”妈想先求证这件事,而她的表情告诉我,她心中早有答案。 我看了看她,什么也不肯说。 “明明就爱人家,还要捉弄人家。”她挖苦我,态度明显地一边倒,倒向高捷思。 “我哪有捉弄他?”我否认后面那一句,是他捉弄我才对,一直都是。 “阿嘉,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把握。我是不知你在考虑什么,但是我看伊人不错,也看得出来伊很爱你,伊讲你不想要嫁人,害伊很烦恼。” “嫁人有什么好?烦恼一世人,像你这样。”我说。 “像我按怎?我哪有什么烦恼,我现在日子很好过啦!若是讲还有什么烦恼,就是还未将你嫁出去,你就是我的烦恼啦!知无?” “将我嫁出去,换我去烦恼,你就免烦恼了,对吗?”我说得大逆不道。 “你实在有够番呢!”妈好像生气了。“不嫁给伊,你就不会烦恼了吗?死鸭子硬嘴皮,我看你现在没有多好过,就算真正不嫁,你这世人也不快活。” 大年夜,我妈诅咒我,我敢怒不敢言。 “怎样,没话通讲了是不是?伊说你被身边一些同学跟朋友的遭遇吓得不敢结婚,有影无?我跟你说啦!世间夫妻百百款,虽然说现代人的观念跟我那个时代的人不同,也是有很多人恩恩爱爱过一世人。咱家也没做什么失德的事情,天公伯仔会保庇你的。” “爸那么早就过世了,要怎么说?天公伯仔为何不保庇你?” “生死有命,那也是没办法的代志。”妈叹声气,又对我说:“难道你要天公伯跟你保证你可以活到几岁?” “没啦!” “这样就对了呀!要不然你是在考虑啥?” “都几点了,哥哥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我随口问着。我妈已经准备好拜祖先要用的东西,正把它们放在篮子里,哥和嫂一回来,我们就要到祠堂去。 “时间还没到啦!”妈答我一声,又道:“你别跟我说往别处去,先跟我讲你要不要嫁给人家?”她抬头瞄我一眼。“我是先跟你讲哦!像伊这款女婿,我有甲意啦!” “你已经答应他了是不是?”问这句话时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说等你点头,你们就可以订婚。” “妈,你怎么可以替我答应他呢?” “我哪有答应伊啦?我说要等你点头呀!假使你若不想嫁伊,你就不要点头嘛!等年过完,我再拜托阿青婶仔帮你介绍别的对象好了。” “不要啦!” “不要哦?不要你就点头啦!”妈把我当鱼,用盐腌了。咸鱼很难翻身。“去打个电话看你哥哥他们收店了没,叫他们差不多该回来了。咱去祠堂内拜过祖先就可以回来吃年饭,高捷思讲伊七、八点就会到。” “妈,你说什么?什么七、八点会到?”我才踏出厨房门,马上因我妈的话折返。 “我叫伊来咱家过年啦!”她老人家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我被她出卖了,她主导了刚才那一番对话。 我不得不佩服她,纯朴忠厚、温柔善良的乡下妇女也有精明的一面,姜是老的辣,辣得我全身血液逆流。 本站文学作品属晋江文学城私人收藏,所有作品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扮哥嫂嫂回来了,一家人到祠堂拜祭祖先,再度返回家门时,高捷思的车已停在我家门口。 看见我们,他下了车。 “嗨,是我。” 他说了一句让我想哭的话,我越过他,冲进屋里。他们在我背后互相寒暄。 厨房里还有事可忙,因此我不必招呼他,他是我妈的客人,不是我的。 嫂嫂把冷盘端了出去,我还要炒几个菜,年菜才算大功告成。妈没有留在厨房里,也许跟高捷思在聊天吧!她现在是双声带。 “今晚这顿菜大部分都是阿嘉料理的,她现在很会煮菜了。” 妈一上桌就开始老王卖瓜,夸赞我的厨艺,像是在推销一个经过改良的新产品,对象自然是高捷思。 他只是笑笑,没有跟着吹捧。我猜他一定很不以为然。 妈拿出她亲手酿的红露酒招待客人,客人赞叹之余,还不忘请教她酿这种酒的秘诀。一向拙于言辞的妈妈竟也侃侃而谈,对客人已不复见昔日的戒慎恐惧、临深履薄。嫂嫂也一样,偶尔还会主动插上一两句;哥哥更像是难得遇到个谈话对象,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发现哥哥其实很有辩才,可以去帮人家助选。 他们像一家人。 我边吃着炒米粉,边逗弄一旁学步车里的儿,他是这屋子里唯一不会欺负我的人,我喜欢他。 “我不能再喝了,等一下还要开车呢!” 斑捷思一句话让我心中燃起一线生机,吃完饭他就走了,我即将解脱。 “这里到饭店又没多远,不是开长途的,不要紧啦!这个酒不算太烈。”哥说。 到饭店?这么说他今晚不回台北了。 “最多是你今晚住我家,后面还有好几个房间,不怕没地方睡。”哥肯定已经醉了,说这么不得体的话。 “我不方便住你家。”幸好高捷思尚知进退。 “对啦!”妈附和着,总算恢复正常。 我一直踩住儿的学步车,大概是被我喂饱了,他已经不耐烦继续待在我面前,又想驾着车横冲直撞,于是哇的一声哭起来,我马上将他抱出学步车。 “不用抱啦!让他哭一下没关系。”嫂嫂说。 “我吃饱了,抱他一下没关系。”抱着娃儿,我到客厅里看电视。 电话响了。是世贤约我明天去会一会他的女朋友。 “谁打来的?”哥在饭桌那边问。 “找我的啦!” 半小时后,他们陆续离开饭桌,只有嫂嫂留下收拾杯盘。我把儿交到哥哥手上,打算过去帮忙善后。 “阿嘉,你和高捷思出去走走。”妈要我别忙了,陪她的客人去散步。 “外面很冷哩!” “你乱讲,今年冬天一点都不冷,你去年买给我那件毛背心,我都还没机会穿哩。” 我拒绝的理由的确牵强了点,自己也没穿几件衣服。 “还站在那里做什么?快去呀!”妈又催我。 斑捷思得意洋洋地望着我。“怕冷的话,我们开车游街好了,现在路上一定没什么车,去拿件外套吧!” 换了谁都无路可退。我随他出了门,背后依然有六只热烈的眼睛,不,是八只。 “散步还是开车游街?”一出门他就问。 “散步。”我不要他酒后驾车。 “怕我出车祸?” 我马上用手住他的嘴。他就这么捡到我的手握着不放,带我往人烟罕至的那条路上走。 “不说就不会有事了吗?”他看了看我,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严肃。“心痛可以致死,等待可以致死,你不明白我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挣扎吗?” “不许你说‘死’!”我吼了他一句。“我不要你死。” “人早晚会死,死得其所,死而无憾也就不枉此生了。我只怕死得不甘心。” 我马上尖叫。天空的另一边刚好同时响起一阵爆竹声与我相呼应。 “你看,像你这样不断压抑自己,就会让我心痛。”他在我尖叫的那一瞬和我同时停下脚步,紧拥着我的激动。 被他这一抱,我觉得好过多了,颤抖渐停,我更紧环住他的腰。 “你有享受被我爱的本能,”他为我的行为下注解。“也有虐待我的天赋。” “你说我自私?” “有一点吧!对我来说。”他双手扶我的肩。“你的自私会造成我的慢性自杀,我将抑郁而终。” “不要!”我惊喊一声,再次埋首于他宽阔的胸膛。 “那就好好爱我。” 一整晚,我被不同的人威胁着,先是我妈,接着是他。 “品嘉,你听我说,”似乎不愿出借怀抱供我藏躲,他硬捧起我的脸要我面对他。 “你并不如自己想像的那么脆弱,你绝对有能力爱我。而且,你已经爱我了不是吗?既然已经拥有,你就必须追求地久天长。我们可以用心经营一个地久天长,创造一个永恒。我和你,你懂吗?我和你在一起才有可能办到这一切,而不是像你这样,还没努力就预言失败,你连我的权利都剥夺了,不公平,一点都不公平。” “明天你愿意陪我见一个朋友吗?”我问他,在良久的注视之后。 “我愿意。”他回答的口气就像每个站在牧师面前的新郎一样真诚。“哪个朋友,我认识吗?” 我笑了。“一个没有机会和我地久天长的人,你不认识。” “世贤?”他马上就问。 噢,我不该忘了已故的答录机朋友认识世贤。 “他姓什么?也是性本善吗?”高捷思对我眨眨眼,他的眼神又回复了往日那种飞扬跋扈的深情款款。 “姓李。”而且性本善。 “为什么要我陪你去见他?” “他要介绍他的女朋友给我认识。” “所以你也想向他介绍自己的男朋友?” 淡淡的月光下,我凝视着他闪亮迷人的眼眸。终于,我朝他用力点了下头。 不笑不语,他俯首吻住我。唇上传递着他的轻颤,此刻我才发现自己对他心疼不已。 我在月光下敞开心扉,接受他共度此生之邀约。明天,我要让一切摊在阳光下。 “上次你陪了他一天的那个男的是谁?”他突然煞住吻问。 “你在吻我的时候想这个问题?”我佯怒反问。 “算了,当我没问。” 我又心疼了,他一向舍不得逼我。 “他是我大表哥,我外祖父是他祖父。”我笑着向他解释。“可以吗?” “可以。”他用鼻尖搓了搓我的。我很喜欢这种亲昵方式,他也是。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嗨,是我。我告诉你,高捷思很过分,上个月医生已经告诉他要注意饮食,因为他的尿酸含量稍高了点。昨天他陪客户应酬,回家居然跟我说他大啖了一顿虾蟹。哼,他别又痛风才好,否则我定不饶他。拜。” 饼完年我和高捷思订了婚。为此,他的家人特地返台一趟。订婚戒一套进我的手指,他就同我妈提出要求,要我搬去跟他住,方便他照顾我。我妈不但一口答应,还提醒他我的一堆坏毛病,要他多加注意,并叮嘱我要乖乖听他的话。那一刻我有点怀疑,我和他到底谁才是我妈亲生的。她如此诚实,难道不怕高捷思当场“退货”吗? “同居”后,他把我的“朋友”还给了我,又将客厅那个电话装上答录机,他说那是他的“朋友”我第一次听到他给“朋友”的留言是这样的“嗨,是我。我跟你说,我老婆超笨,亏她还爱吃鲔鱼。人家吃了是头好壮壮,她吃了却更加健忘。我要是没空陪她吃晚饭,她就有办法忘记吃,我应酬完回到家里还得煮消夜给她吃。我不在乎辛苦一点,却不想看到她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心会疼耶!心疼可以致死,我不想那么早死,我想爱她久一点。拜。” 那以后,我尽量不忘记吃饭。 基本上,我跟他已经无话不谈。都谈过些什么呢?让我想想他主动对我提起他的前一次婚姻。“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何淑勤离婚吗?”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何淑敏第一次请我吃饭时,好像提过个性不合之类的话,不过那晚她说了那么多谎话,所以我不敢确定那是不是他离婚的理由。 “你想不想知道?” “想。你一定有什么毛病,要不然你老婆为什么不要你?” “请注意你的用辞,我的老婆是你,你也不能不要我。” “别说废话了啦!快告诉我你有什么毛病?” “毛病?我有没有毛病你不清楚吗?”他贼兮兮她贴近我问。 “你到底说不说,不说算了。” “她不关心我。”他说了。 “噢。”我马上自省,得出结论。“你也说过我不关心你,那我们还结什么婚?” “你不是不关心我,只是不善表达,这个可以经由学习而改变。她是真的对我漠不关心,至少不是经常关心。在她的说法是不想给我压力,尊重我是独立的个体,结了婚一样可以无拘无束。在我的感觉就是结了婚我依然没有家,我是个恋家的男人,她没有给我‘家’的感觉。我们住在一起却各过各的,井水不犯河水。” “你的意思是以后我要黏你紧一点?” “不必等以后了,现在就可以开始。不过,你不要黏得太紧,要有点黏又不会太黏,你有天分,我相信你会拿捏得很好。”他又拍了下我的脑袋,像师父拍徒弟似的。这种亲昵方式他喜欢,我不喜欢。 上星期我第二次陪他过生日。我们又去了“维洛妮卡”依然没有蛋糕蜡烛,只有两杯名称耸动的私房酒。 “今天到底是你几岁生日?”订婚前我妈他们都问得很清楚了,一直搞不清楚的人是我。 “几岁啊?”他搔着头。“现在的我离三十比较近,再过两年就离四十比较近。” 算了,我明年再问他吧! 我总说是他硬拉我进游泳池里,他却坚称是我自己跳进池子里找他的。是什么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在游泳池里了,而且没有灭顶。 在他的细心呵护、耐心教导之下,原本学习意愿低落的我,已经会游泳了。我想他会使我愈来愈进步。而我,每天都在求进步,为他我永远的教练。 所以,两个答录机理只剩我们偶尔对彼此的抱怨。听过留言之后便会自我反省,检讨改进。 我曾在闲谈之间告诉过阿娉,自己和高捷思的特有沟通管道,问她觉不觉得我们俩是“创意温馨又感性”她却耻笑我们是“一对高级神经病”无妨,我们自己高兴就好。 有了独门沟通方法,高捷思和我几乎不再有面对面的争执,只除了现在“我说这件湖绿色的好看,为什么不要呢?”高捷思难得卯上我,看样子他打算坚持到底。 我暗忖着阿娉说得果然不差,她告诉我快结婚时,两人就会开始有争执,而且通常只是为了婚礼上一些很琐碎的事,我和高捷思现在就是。 他陪我在婚纱摄影公司挑礼服,坚持要我试穿一件湖绿色无袖的高领礼服,他说我的手臂很漂亮,适合全露。 “不要啦!一件白纱礼服加上一件送客时穿的旗袍已经够了。”我尽量用撒娇的口吻对他说话,希望他饶了我,别再坚持。 他早带我去订做了一件及地旗袍,我决定采用银白色真丝料时,他已颇有微词,说我还在“远离非洲” “敬酒的时候,总该换一件吧?”他又说。 当然啦!他已经结过一次婚,这些细节自是比我清楚,哪像我,一点经验也没有,每回喝喜酒时我观察来宾多过观察新娘子。不过,我当阿娉和公主的伴娘时,发现她们真的换了不少件礼服耶,唉不累吗? “又在发什么呆啊?试不试穿?你说。”我的教练在软软地恐吓我。 “对啦!小姐,一般新娘子都会先换一件礼服再向来宾敬酒,你先生很有眼光,他选的这件礼服款式简单却很有味道,也衬你的肤色。你就试穿一下让先生看看嘛!”婚纱店的接待小姐在一旁添油加醋,发烧推荐。 “好吧。”我人单势孤,寡不敌众。 我走出更衣室时,高捷思看得目瞪口呆。 “你要是不穿这一件,一定会后悔。”他终于吞了口唾沫,说了句话。 “好漂亮哦!小姐,你穿很合身耶!连修改都免了。”接待小姐眉开眼笑,跟着敲边鼓。 “可以换下来了吧?”我问,向他们投降了。 回家的一路上我心里很不高兴,我气他藉外力逼我就范。看我一进门就将自己摔在沙发上,还鼓着腮帮子,他拿起电话筒给我。 “哪,有什么不满,跟你朋友说吧!我进去等着,不吵你了。” “回来啦!我要跟你说。” 他折回,坐在我身旁。“说吧!我听着呢!” “你刚才可以先依我,回来再跟我商量。” 他一听,二话不说马上打电话到婚纱店去取消了那件礼服。 “品嘉,我觉得那件湖绿色的礼服很好看,我想要看你穿它,你可以为我做些改变吗?”他的唇贴在我耳边,低低柔柔地跟我商量。 我知道他比较想肯定的是我愿意为他改变,其实我已经为他改变很多了,心甘情愿。 “你认为我的手臂漂亮适台全露,所以才选那件无袖礼服?” “嗯哼。”“那件礼服是高领的,这个你怎么解释?我的颈子难看吗?” “高领啊?那是流行嘛!谁说你的颈子难看了。不过颈部以下能包就多包一点起来也好,不是所有好看的都可以跟别人分享,老婆。” 我想笑又不敢笑地望了他一眼。 “你还没回答我,可以为我做些改变吗?” “可以。”我终于憋不住,笑出声来。 他又打了通电话到婚纱店去取消刚才的取消。 “谢谢你。”他捏了捏我的脸。 这就是他,我的高捷思。把我宠上天还要谢谢我接受他的溺爱。不论他和何淑勤最后是谁不要谁,我都由衷感谢何淑勤,因为她的不懂欣赏、不知珍惜才让我捡到今生至爱。 “晚餐时间到了,捷思。”我提醒他。 去婚纱店之前,我炖了只全鸡在焖烧锅里,今晚打算吃鸡汤面线。本来他想做一道凉拌海蜇丝当小菜,要我把所剩不多的四川泡菜留起来明天配牛肉面吃,是我不肯,非吃泡菜不可。近来我特别喜爱那股酸酸的味道,他答应我有空时再腌一罐。 “有进步了哟!现在差不多是每饭不忘了。” 他的鼻尖又搓着我的,我呼吸到的净是他性感的气息。我常在想,他这么会做菜,不做广告人还可以当厨师;他这么性感,不做广告人,还可以做算了,我随便说说而已,他这辈子只可以做我的朋友和老公,我会好好珍惜他的。现在我的座右铭是“若顾互好,人生是彩色的” “捷思”“嗯?” “我们晚一点再吃好不好?”我已将他的衬衣下摆自裤腰内拉出来。 “跟我想的一样。” 瞧,我们多有默契。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