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青舂撞到了腰》 第一章 “报告,教务处报告,现在请五年级各班老师派十位小朋友到办公室大楼四0六室教室,领取二年级各班的教科书。再报告一次”扩音器里传送着设备组长的声音。 罢点完学生姓名的刘小菲马上下达指一有:“一号到十号的同学现在马上到四0六教室领教科书,领了书直接送到二年十七班的教室里去。” “yes,sir!” 五年十七班一号到十号男生得令后马上冲出教室。 望着他们灵活的身影,刘小菲摇了摇头。 “老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一个女生问她。 “你们先自由活动,但是不能离开教室,可以看书,可以小声交谈。” “老师,那我们可不可以下棋?” “可以、可以,不要太吵就好。” “yeah!” 刘小菲轻吁一口气,总算暂时摆平了这群萝卜头。还好,去了十个支援二年级的学生,教室里只剩三十个。 唉开学,刘小菲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自己新接下的这个班级,那就是乱七八糟! 她又摇了摇头,然后便埋首教师晨会时发下的注册三联单,对照着学生名册开始在上头填写学生姓名。一个名字要写三遍,外加三遍五年十七班x号。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选班级干部啊?” 一个女生悄声来到她的批改桌旁,怯怯一问。 “选班级干部?哦,等小朋友都到齐了再说。” 选吧部?她这才又想起自己这个学年度带的是五年级,不能像去年教一年级新生时一样,干部都由她来指定。五年级的班级干部是该由学生们自己选出没错。 唉,教高年级有好处,相对地也就有坏处。这里少了一事,那里就多出一事。本来三联单上的学生姓名,她也可以指定一个字迹娟秀的学生来负责抄写,无奈她还不熟悉这些将跟她相处两年的学生,哪知道谁的字迹娟秀?何况学生彼此之间也不全认识,他们从四年级升上来时已全部打散重新编班。 可不,她瞟了学生们一眼,发现他们正在认识新同窗,以各种方式。 “报告,教务处报告” “老师,我!” 扩音器梩刚响起设备组长的声长,学生们就争相举手,自告奋勇。 “我!老师” “不要吵!”刘小菲大喊一声。“十一号到二十号去。” 被征召的十名学生马上冲了出去。 很好,前十个还没回来,这会儿又去了十个领自己班的教科书,教室里只剩二十个,而且都是女生;刘小菲眼前清爽不少,耳根也清静多了。 她写字速度够快,四十张三联军快顷完了,一号到十号男生也回来了。 “报告。”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五年级学生果然是比较懂规矩的,进教室之前知道先喊一声“报告” “进来。书都送到二年十七班了吗?”她问第一个进教室的学生。 “报告老师,书都送到了。” “没有问题吧?” “没有。” “很好。你们先回座位,等一下就发新书。” 十一号到二十号很快就回来了,一人手上捧了大一叠新教科书,喘吁吁地将之卸在讲桌上。 “辛苦你们了。” “老师,现在就发课本吗?” “嗯,你们先坐好。” 刘小菲很快地发下新书,然后指导学生选吧部。他们彼此虽不完全认识,但四年级时的风云人物倒也很快就崭露头角,脱颖而出,新任干部顺利产生。 接下来是分配打扫工作,他们班分配到的外扫区是学校后门附近的垃圾场,学生叫苦连天。刘小菲决定用抽签方式将他们分组,各组组长出列猜拲决定轮值的顺序。学生们心服口服。 发下三联单,抄好联络簙之后,扩音器里传来打扫时间专用的音乐“少女的祈祷”学生们马上按照刚出炉的打扫工作分配表,各司其职,认真积极地清扫着;扫完就可以放学回家了,今逃诹半天。 “各位老师,您辛苦了,现在我们准备放学。” 总导护的声音未落下,学生已开始关窗户,纷纷到走廊上排队。随着音乐送学生出了校门,刘小菲才稍感松懈。 但学生放学并不表示她可以下班,下午还得参加学年会议。 由于她跟五年级其他各班的老师还不熟,这顿午饭她是跟去年同教一年级的几个女老师一起吃的。 “小菲,恭喜哦!荣升五年级。”她去年的学年主任黄老师对她半开着玩笑。 她抿唇而笑。 “怎么样,五年级学生好带吗?”另一个年资不浅的老师问道。 “还感觉不出来,不好带也得常,现在说不带是不可能了。” “五年级是你的第一志愿吗?”黄老师问。 “嗯。”刘小菲在上学年度结束时教务处发下的新学年级务工作志愿表上填了五年级当第一志愿。大部分老师都明白高年级级任老师总是同一批人在轮,今年五、明年六,送走毕业班之后又回到五年级。除非有人申请退休、调动,或被征召至各处室担任组长,否则几乎从不出缺的。 “学校要你负责什么重要工作?” 罢才那位年资不浅的老师再发一问。这是内行人问的问题。学校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担任高年级的级务必须在一些校内重要活动或常态组织团体中担纲挑大梁。诸如带铜管乐队、培训国语文竞赛选手、带球队、舞蹈队、田径队、办理营养午餐等等。 “训练巧固球队。”刘小菲答道。她在学生时代是一名体育健将,矕入选柄家女足队,是个“国脚”学校相中她在新学年里担任巧固球队教练一职。 “巧固球本来不是那个谁在带的吗?” “他请辞了。好像是打算参加主任甄试,今年不想再带,要给自己多一点时间准备考试。”刘小菲解释着。 “哦。小菲,带球队很辛苦耶,不是每天七点就得到校晨训吗?” “是呀。” “没关系啦,我们小菲年纪轻,又是运动健将,带球队算什么?难不倒她的啦。”黄老师说得挺轻松的。 “是学校要求你带球队,所以才希望你教高年级吗?” “也许吧。不过我本来就打算教高年级。” “为什么?” “去年教一年级教得我手忙脚乱,学生太小了,好难教。” 想起过去这一年的教学生涯,刘小菲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她是个粗枝大叶的人,对那么小的小孩实在没有太大的耐心。一句话讲了三遍,学生还是一脸的茫然;要他们排队行进操场,她几乎是赶鸭子似的跟在后头;写考卷时,间它是非题第一题题目是不是写错了;上课上到一半时告诉她:老师,我尿湿裤子了 “小菲,你会给学生补习吗?” 另一位老师问到重点了。他们学校课后辅导的风气很盛,学生一般从三年级起就开始补习,升上高年级以后每班参加补习的学生占全班人数的百分比更是大幅提高。这也是高年级老师很少换人的主要原因之一。有外快可赚,既得利溢者多不愿轻言放弃。 “会。”她不忸怩作态,照实回笞。 填五年级当第一志愿是因为她缺钱;缺钱的理由是她买了房子。毕业之后才教了半年书的她,禁不住在房屋仲介公司上班的小学同学大力游说,糊里糊涂地有了成为有壳蜗牛的雄心壮志,在家附近买了间二十来坪大的预售屋。她打的算盘是用买房子来存钱,免得钱是怎么花完的都不知道。反正家里不靠她的薪水过日子,她干脆跟老爸借贷了免息自备款,拍着胸脯向双亲保证她缴得出尔后每一期房钱,然后就成为有屋阶级了。 不错,她是缴了几期房钱,但毕竟不过才教书一年的她,每月薪水只有四万多,买了房子之后,她是能省则省,人家暑假出国旅游,她是爬山、骑车睡大觉。因而捉襟见肘的日子提醒了她该思另辟财源的路子了,于是她有了教高年级的念头。 幸好她还有带球队这一项专长,否则想在学校里带高年级,谈何容易! “既然都教了五年级,她当然要给学生补习了。”黄老师接腔道:“很多人想教都苦无机会,她如果不补的话会被人说成‘占着茅坑,不拉屎’;再说家长们也会有意见。你们没听那个谁说过吗?她那年家里有事,心里烦,所以就没帮学生补习,结果就有家长向她兴师问罪,问她为什么偷懒,别班老师都补,她不补,害他们的孩子跟不上别班的程度。” “不过,补习到底还是不台规定的事。小菲,你还是要注意一点。”一位老师好心提醒她。 “我知道。” “你就什么事都跟着你们学年那些前辈走,这样应该就万无一失了,天塌下来也有他们顶着。”黄老师以前辈的口吻教导她。 “知道了,谢谢你。” 开学已一周,刘小菲庆幸着自己的班级经营已渐上轨道。一切看来都进行得很顺利,只除了在学年会议上领到个教学观摩的工作。 没办法,谁教她是学年里的新人呢?新人就是菜鸟,菜鸟活该要被老鸟欺负。学年主任在会议上说得很清楚,欢迎她的加入,新人新血新气象,希望她的教学观摩能让大家耳目一新。 才怪,哪有这样三言两语地就把教学观摩这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工作丢到她身上的?去年她教一年级时,这项工作是用抽签来决定由谁担任的,过程公平、公正、公开。不过,她只在心梩发发牢騒,没敢推辞。 “小菲,在改习作啊?” 庄伟翔这节也没课,特地到她教室里转了转,他是十六班的级任老师。两班教室并未相连,而是成直角,中间被楼梯和厕所隔开。 “庄老师,你也没课啊?”她放下红笔,抬头问他。 “对,学生去上音乐课。我刚才是想回办公室一趟,看你教室里没有学生,所以过来看看。”他坐在学生的课椅上,和她面对面。 “音乐课才一节而已,你大老远从五楼回对面的办公室,不累啊?” “反正在教室里也没事做。” “哪会?我有这么多作业要改。”她朝批改桌上那一大叠国语习作噘噘嘴。 “你去年刚毕业?”他把话题岔开。 “对。是不是看起来还很好欺负的样子?”她开着玩笑。庄伟翔是学年里属年轻辈的老师,和她没有代沟。 “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学年把教学观摩的工作扔给你?”他心领神会地笑笑。 她马上嘟起嘴。“算了,我早就有心理准备,只希望下学期的教学观摩别再找我做就感激不尽了。” “放心啦,一次就可以免疫,下学期一定不会是你,明年也不会。” “真的?”她好高兴。“那又该谁做呢?” “不一定,到时候看谁比较凉,就该谁喽。” “睋,对了,你是不是负责艺术宫的事?每天早上要教美术班学生昼昼?” “对呀。我们学年没有‘英英美代子’,大家都是‘归工全代子’。” “归工全代子?”这个她就听不懂了。 “整天都有事可忙的意思啦。” 刘小菲笑完了,才又同他请教:“社会科教学观摩要怎么做,你给我一点建议好不好?” “你还问我?学年主任不是要你让我们‘耳目一新吗?” “说是那么说,我的经验怎么比得过你们嘛。” 庄伟翔莞尔。“其实你只要把握住一些重点就可以了。例如掌握住教学情境,尽量让课堂上的气氛轻松活泼,避免流于单向式的教学。还有一定要设计学生的活动,让他们多参与讨论,你可以多设计一些问题让他们举手抢答,愈热烈愈好,才不会出现冷场。” “那也得学生会回答才没有冷场,万一举手的学生不多怎么办?我总不好事先模拟实境吧,有点教学生做假的感觉。” “那也是权宜之计。要不然这样好了,你只要鼓励他们尽量举手抢答,知道答案的举右手,不知道的举左手,你挑举右手的学生起来回答就ok了。” “好,现在请小朋友写数学习作甲本第十三页。” 数学课下课前十分钟,刘小菲要学生做随堂练习。她则来回巡视他们习作的情 这时 “刘老师。” 一位看起来像是学生家长的女子在教室外喊她,她马上出了去。 “你好。”她看看女子和她身边的学生,看样子是个转学生。 “你就是刘老师吧?注册组长叫我带他来找你报到,他今天刚转来。” 女子将注册组给的通知单交到刘小菲手中。 “从彰化转来的?”刘小菲迅速看了一眼通知单,边问边看了看眼前的男孩,看起来干干净净,颇为乖巧的样子。 “对。老师,我是他姑姑。” “所维仁?这个姓很少见。” “是的。”女子点点头,样子显得有些急切。她在赶时间。你给他安排个座位?” “好的。所维仁,你跟我进教室吧。” “老师,那我走了。”女子向刘小菲告辞,继而交代侄儿道:“维仁,要听老师的话,知道吗?” 所维仁朝姑姑点了点头便随刘小菲进教室。 刘小菲向全班学生介绍过他后刚好敲下课钟。一群学生马上围着新同学问东问西,刘小菲则利用下课时间批改作业。 第三周起,刘小菲跟其他各班老师一样,开始了“夕阳事业”课后辅导:同事间戏称其为“养鸭” 她和两个四年级女老师共用一间“鸭寮”也就是课辅教室。那是学校附近的一间公寓,二房一厅,可供三个老师上课用。 “庄老师,我们学年课辅都用哪种教材?”开课前她向庄伟翔讨教。 “一般我们都用‘最高水准’和‘无敌’这两种。你到大门外那家参考书总汇跟张老板订货,他会帮你送到上课的地方。” “哦,谢谢。” “你有多少学生?” “目前向我登记的有十七个。” “你上哪三天?” “一、二、五,你呢?” “二、四、五。” 她正要转身回自己的教室,庄伟翔喊住她 “小菲,你在哪里上课?” “恒生西葯房楼上。” “哦那里不是几个去年教三年级的女老师在用吗?今年她们都升上四年级,应该会继续使用才对呀。” “有一个不上了,把教室让给我。” “哦。”庄伟翔好像还有问题,但没问。 “你在哪上课?” “就在我住的地方。” “哦。” “你不住学校附近?” “我家离学恔不远,不过有一段路就是了,如果要学生走到我家上课可能远了一点,有安全上的顾虑。所以我还是决定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当教室。” 短暂的闲聊后,她回教室陪学生午休。二十分钟的午休时间里,她班上的学生全都乖乖趴在桌上睡觉,令她十分满意。 但她注意到所维仁并没有睡着,虽然他也女安静静地侧趴在桌上,但双眼却瞪得好大,直直地望着窗外。她直觉地感到这个孩子是不快乐的。他已经转来一周了,很少见他主动跟同学讲话,上课也从不主动举手发问。 她看过每个学生的学籍资料,包括所维仁在内,班上有好几个单亲家庭的学生,而所维仁的情况最是特殊。 下午第一、二两节是美劳课,她等美劳老师到达教室之后,征得其同意,借了二十分钟带所维仁到校园内一棵老榕树下,准备做一次个别谈话。 “所维仁,你已经转来好些日子了,还习惯吗?”她和蔼地间。 他没回答,防备的眼神看着刘小菲。 “你现在跟姑姑住一起?” “嗯。”“为什么不继续跟爷爷奶奶住呢?” “爷爷奶奶要我搬来跟姑姑住,她会教找功课。” “姑姑结婚了吗?” “她是我最小的姑姑,还没结婚,大姑姑和二姑姑已经结婚了。” “她在哪里工作?” “合作金库。” 她看得出他回答问题的态度十分谨慎、有些紧张,于是改用轻松的口气问他: “你喜欢什么?” “打球。” 回答时他脸上有一丝羞赧,刘小菲捕捉到了。 “哦?什么球?” “躲避球。” “所维仁,我们学校有巧固球队,你有没有兴趣参加?” 他的眼更亮了,兴奋地问:“我可以参加吗?” “可以。巧固球队刚好是我带的,如果你有意愿,我就推荐你参加,下衷篇始晨间训练,七点以前要到恔,你能办到吗?” “能。”他涸葡定地点着头。 “学校会先发同意书给家长签,你的家长会同意吧?” “我姑姑应该会同意,她很疼我。” “好。”刘小菲点点头。“你回教室去上美劳课吧。” “老师再见。” 所维仁转身朝教室大楼奔去,步子又大又快。刘小菲猜想他也许还是块田径队的料呢! 六点到,刘小菲结束了第一天的补习课程,学生都离开之后,她和另两位四年级女老师边收拾边聊天。 “小菲,你的鸭子不多耶,才十几个吧?”林玉华问。 “十几个还不多啊?”她自己已经很满意了。 “高年级不是应该有二三十个吗?”陈美吟保守估计着。 “这我不清楚,可能要过一阵子才有那么多吧。”她决定明天就去问庄伟翔招生秘诀。 “欸,这个周三下午学校没排活动,我们两个要去阳明山洗温泉,你要不要一起去?” “那么会享受啊?” “偶尔放松自己一下嘛,不为过啦。” “那好啊,我也去。” 刘小菲和她们年龄相仿,谈起话来可以比较放肆。她也觉得该慰劳自己一番,节衣缩食的日子过得够久了。 “洗了温泉再去pub跳舞。”林玉华补充。 “好。”她又爽快附议。想当年她的死党还没去日本定居时,两人也常在外疯狂流连。 年轻不能留白,谁规定当老师的一定要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何况又不是去做坏事。 “喂,请问所燕,所小姐在吗?” “我就是,你哪位?” “你好,我是刘小菲,所维仁的级任老师,你现在有空吗?我想跟你谈谈所维仁,不知道方不方便?” “哦,好,你等我一下。” 刘小菲在线上等着,听起来像是所燕去换了一个电话接听,也许她不想让侄儿听见她和老师的谈话。 “喂,老师请讲。是不是维仁在学校出了什么问题?” “不是。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他的家庭状况。开学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我对每个学生都还不是完全了解,实在很惭愧,所以我每晚打几个电话跟家长聊聊,没什么特别的事,纯粹是和家长做例行的沟通工作,你别担心。” 刘小菲的确每晚做功课,比学生读书还用功。她先从单亲家庭的学生开始着手。辅导主任曾在晨会上提醒老师们要注意单亲学生的监护权问题,如果孩子的监护人是爸爸,那么自然不能让妈妈从学校把孩子接走。 “哦,原来是这样子,你很关心学生,我想维仁是遇到好老师了。” “不敢当。这是我应该做的。”刘小菲客气道,接着就问她:“我知道维仁跟你住,恕我冒昧问个问题,我知道他是单亲学生,学籍资料的家属栏上只填了他祖父母,父亲和三个姑姑的名字,请问他的妈妈呢?” “这个” “我知道这是个人隐私,你不愿意告诉我,我也能体谅,我只是希望尽可能多了解一点学生的家庭状况,这样我在辅导学生时才比较有依据。” 所燕不由紧张了些:“维仁需要辅导吗?” “我说过我对他还不是很了解,只觉得他过分沉默,不太参与同学的活动,下课时也常常一个人留在座位上成站在走廊上发呆。我认为他这种年纪的孩子要跟新同学打成一片应该不用花那么长的时间才对,他现在的情形可以说有违常理。” “这样啊老师,维仁暑假才搬来台北跟我住,之前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彰化。我爸妈就是发现他太安静了,又不知该怎样开导他,才决定要我接他土来台北。他的功课一直没什么问题,只是个性比较内向,以前的老师曾跟他爷爷奶奶说过他不大合群。你刚才说的情况我都能理解。” “他爸爸呢?为什么不跟他住一起?” “不瞒老师说,维仁他爸爸,也就是我弟弟他不方便跟维仁一起住,父子俩也很少见面,这一点请你原谅我不能多谈。为了我弟弟,我们有不得已的苦衷。” “那维仁的妈妈呢?” “他妈妈在生下他之后托人将他交给我们,从此就再没有她的消息了。” “所小姐,我还有个问题要请教你,维仁今年十一岁,学籍资料上他爸爸的年龄栏填的是二十九岁,那就是说你弟弟在十八岁那一年就有维仁这个儿子了,是吗?” “是的。”所燕觉得很尴尬。“希望老师不要见笑,维仁是我弟弟年少不懂事,在外荒唐时闯下的祸。维仁柀他生母托人送回我们家时,我弟弟才刚去服兵役。对于维仁,他起初根本无法接受,在我爸妈的坚持下做了dna比对之后,他才勉强接受这个事实,不过维仁愈大,长得倒真是愈像他了。” “维仁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他不很清楚,我们只告诉他说妈妈已经过世了,爸爸的工作不适合跟他住一起。” “哦,这样呀。”刘小菲沉吟着。 这是什么样一种状况?对十一岁的所维仁来说一切似乎都太沉重了,无怪乎他会如此沉默。 “老师,维仁跟我提过你想推荐他参加学校巧固球队,是不是有这回事?” “是呀,他跟你说啦?他的身材很好,体能应该佷不错,他也很有兴趣打球,所以我就想推荐他参加球队,只看你同不同意了。” “同意、同意,谢谢老师栽培。对了,老师有没有在帮学生补习啊?我们家附近的学生好像都有在自己的老师那里补习耶。” “我有给学生补习。” “那你看维仁需不需要补习?” “我看过他以前的学业成绩纪录,程度中上,我想暂时还不需要吧。” “那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叫他去你那里上课好不好?” “看情况再说吧。谢谢你,所小姐,耽误了你很多时间。” “哪里,老师再见。” 币上电话,刘小菲脑海里又浮现所维仁脸上他那种年纪不该有的冷漠。也许她应该对他多付出一些关怀。 第二章 小周末到了。 中午带着班级放学路队出了校门,刘小菲备感轻松,转身便踏着快捷的步伐要回办公室。 “小菲。”早她一班的庄伟翔似在等她。“回办公室啊?” “对。你呢?直接回家吗?” “我也回办公室。”他已经和她并肩齐步。“下午没活动了,你回家吗?” “我跟玉华她们约了一起出去。” “小声一点。”他提醒着:“下午还是上班时间。” 刘小菲吐了吐舌头。他说得没错,自己刚才的音量是太明目张胆了点。 办公室到了。 “怎么那么慢啦。”陈美吟一见刘小菲就抱怨。 “欸,我们的路队在你们后面,当然比较慢了,急什么嘛。” “走走走,吃饭吧。”林玉华比较干脆。 三人在学校附近吃过午饭便搭林玉华的车到阳明山去洗温泉。吃了晚饭就到discopub里去泡着。 “玉华,我们今天好像来错了。”陈美吟望了望舞池里的双双对对,神色不安 “干嘛了?” “你忘了这里每个礼拜三晚上都办gaynightparty,我们今晚出现在这里简直格格不入,不伦不类了。人家只不过成双成对,我们还三三两两呢。” “无所谓啦,我们是来纯跳舞的,管人家怎么想,他们要真的都是同志不是刚好吗?那样就不会有人来跟我们搭讪了。”刘小菲边跳舞,边附在陈美吟耳上私语。 三个人围成小圈圈扭腰摆臀,跳得满身大汗。轮到一曲慢舞,三人才兴趣缺缺地回座休息。 “呼”陈美吟汗涔涔,喘吁吁道:“我的大肠跟小肠好像打结了。” “扭那么凶干嘛?活该,小心明天走不到学校。”林玉华糗她。 “在这里不要提学校啦,让人家知道我们是老师就不好了。”陈美吟的顾虑还真多。 “我只说学校又没说老师,是学生不行吗?” “哎呀,叫你别说,你还一直说。” 刘小菲打断两人:“我们干嘛活得那么压抑啊?老师也可以跳舞吧?” 其实现场很吵,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她们谈些什么。 “欸,你们看,那个那个”林玉华朝她的十点钟方向噘了噘嘴:像是电视演员耶。” “谁啊?”另两人随着她的目光望丢。 “就是现在在上演的八点档连续剧‘江南名捕’里的那个名捕呀。” “他是同志啊?” “不一定啦,不是今天来这梩跳舞的都是同志。”刘小菲说得客观,她也盯着那人看:“你说他是演员?” “你不知道啊?” 她摇头。“我很少看电视连续剧,尤其是三台的。他很红吗?” “还好吧,八点档经常有他,演了好几年,最近这一年比较红。” “你怎么这么清楚,是不是他的戏迷啊?”刘小菲眨着眼问陈美吟。 “没有啦,我也没有天天看连续剧,谈不上什么迷不迷的,只是觉得他长得还满俊秀的就是了。” “叫什么名字啊?” “好像叫卫群彦。” “没听过。”刘小菲还是摇头。“我要去上厕所,你们去不去?” “你跟美吟先去吧,我看皮包。” 刘小菲由女厕之后,才走了两步就被一个正要进男厕所的人撞歪一边。 “急个屁呀,撞什么撞?” 刘小菲火大不已,她的身材虽不似一般运动健将那样魁梧,同也算结实健美,从来没柀人撞得差点趴在地上过。 瞟了她一眼的男子正是那位八点档连续剧的演员。短短一秒,他继续向前。 “你给我回来!”刘小菲喝住他,他又回头了。“撞到别人都不用道歉的啊,你们老师是怎么教你的?” 她仰着头,瞪着眼教训他。 他转过头去,留给她一个“无聊”的眼神。 刘小菲被激得更不可能善罢了,她一个箭步揪他回身。 “道歉!”她大吼一声。“要不然你休想进男厕所。” “我为什么要道歉?” “你撞到我了。” “谁看见了?” 刘小罪被问倒了。不,是被气倒了,没想到自己竟曾遇到这种野蛮人。她左右转了转眼珠子,发现的确是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来往身旁的人都为上厕所,来匆匆、丢也匆匆。 他站定在她面前,毫不畏惧地与她的目光对峙,刘小菲已没了刚才的理直气 “什么事啊?小菲。”陈美吟这才从女厕出来,看情况有点不对劲,拉着她便要回座:“走了啦!” “野蛮人!”见自己无望讨回公道,刘小菲只得跟陈美吟走,她不忘忿忿丢下一句,却换得野蛮人的一对大白眼。 “干嘛啦?”林玉华不解地问气冲冲的刘小菲。 “在厕所外面被一个野蛮人撞得我差点狗吃屎!” “有没有怎么样?” “没有。” “你说那个演员撞到你啊?”陈美吟恍然明白刚才是怎么回事了。 “那就算了啦。” “就是啊,撞到人也不会道歉。” “这么恶劣啊?” “就是啊,演员有什么了不起,跩得二五八万的!”刘小菲还用鼻孔哼着。 “好了好了,喝点冰水消消气吧,换我去上厕所了。”林玉华走了。 三人再下舞池时,刘小菲又瞟见那个野蛮人了。她决定还以颜色,为自己讨回公道。 “你干嘛一直往这边跳啊?”林玉华不解,但人已经跟着刘小菲移动。 刘小菲只对她们眨眨眼。待靠近那人身旁时,她冷不防在他鞋上狠狠踩了一脚。在他有所反应之前,还给了他一记胜利的微笑,同时也注意到他是跟个跳舞,可见他不是同志。 那人没理她,匆匆一瞥,继续跳他的舞,所以刘小菲是一点报复的快感也没有,不过踩这一脚也算够本了。 又混了半个多钟头,她们三个决定离开pub,准备回家睡觉,明天继续“毁人不倦” 这节体育课,刘小菲准备让学生打躲避球,因为体育课的场地有限,同学年每五个班上同一个时段,所以十六班这节也是体育课,两班老师决定让学生砌磋一下球抆,进行一场友谊对抗赛。 一节课赛下来,所维仁已成为十七班的学生英雄,他的球技高超,手上的球杀人无数,俨然成了场中的灵魂人物,同学们与他配合得很好,对他更是崇拜不已,比赛结果,大胜十六班。 “yeah!” 欢呼声中,学生解散下课,刘小菲看见班上一大群学生簇拥着所维仁往教室大楼走去。她觉得所维仁从这一刻开始应该会有些改变,正面的。 “你班上那个所维仁的球满强的,六年级时可以推举他当躲避球队选手。” 回办公室的路上庄伟翔对刘小菲提出建议。 “我是有这个打算,他已经是巧固球队员了。” 刘小菲今天放学后要给学生补习,她联想到另一个问题,迟疑片刻后,她决定问了。 “庄老师,你现在有几个学生?我是说课辅班。” “二十五个。” “果然比较多。”她自言自语着,又道:“今天教师晨会上教务主任又重申什么请老师不要给学生课后辅导,风声鹤唳的,听起来怪可怕的。” “他三不五时会念一念。没办法,立场不同,他也是奉命行事,大概教育局又来公文了吧。刚开学不久,他总要强调一下,有些家长很难缠的,动不动就告到教育局去。” “我想起来了,去年不是有六年级老师被告了吗?怎么后来就不了了之了呢?” “情况如果不是太严重,通常是可以摆平的。” “怎么摆平?” “首先,不具名的黑函,教育局不会受理。家长必须署名才起得了作用,这样一来,校长、老师、家长会长便会亲自出面拜访告状的家长,只要家长的怒火被乎息,不再坚持的话,事情是可以压下来的。” “哦。” “小菲,你记住一个重点,就是在学校课堂上绝对不能留一手,还有就是千万不可泄题放水,否则很容易落人口实,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知道了,多谢指导。”刘小菲心中悬宕多时的不安这才稍减。 补习下课后,她骑上机车回到家中。 她是独生女,父亲自营一家成衣工厂,和母亲通常都在厂里待到员工都下班了才回来,她家的晚餐时间较一般家庭要晚一些。 饭后,她在客厅里看报,看着看着,她看到电视节目表了。 江南名捕?她瞟了一眼电视萤幕,刚开演。 “小菲,你今天怎么想到要陪我看电视啦?”刘母讶异着。平常女儿几乎不看连续剧,一向都是待在自己房里东摸摸西蹭增的,要看电视也是看她自己房里那一台小电视。 “随便看一会儿,等一下我要回房里打几个电话给家长。” 刘小菲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紧紧盯着萤幕。 “妈,这部戏演很久了吧,怎么一直演不完啊?” “演了快一年了,它是一个单元接一个单元演的,编剧一百编,它就一直演嘛。” “好看吗?” “好好看,我最喜欢看那个名捕,好有侠士之风。”刘母一脸陶醉地品评着,画面上刚好出现她的偶像:“你看,就是这个,是不是很正派,很有名捕的样子?” “扮相还不错。” 刘小菲附和的同时,仔细打量了番萤幕上的侠义之士。没错,正是那天在pub梩撞歪她的那个野蛮人。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幕前幕后”、“人前人后”了。台上的玉女,也许是台下的八婆;幕前的翩翩君子,也可能是幕后的衣冠败类。 “演技不怎么样嘛。”她小事批评。 “不会呀,我觉得他演得很好,很自然嘛。” “哪有。” “你再看一段会比较准啦。” “不看了,我要回房里打电话。” 刘母没注意听女儿说什么,继续欣赏名捕的飒爽英姿。 回房里的刘小菲马上打开电视机,看的还是同一个频道。 浓浓剑眉、内双的大眼、高挺的鼻梁,的确使他看起来正气凛然,但薄薄的唇有着过于精致的线条,那张嘴因拍戏而上了唇色,看起来像是女孩子的。他一定有近视眼,而且没戴隐形眼镜,所以眼神才会有时迷蒙。 长得倒是十分俊俏。 按掉画面,刘小菲开始打电话,九点之前她得完成与两位家长的联络工作。 五年十七班已连续好几周获得了整洁、秩序和礼貌三项生活竞赛的优胜奖牌。 刘小菲甚感欣慰。班上少不了有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但都属大过不犯、小错不断型,教她硬罩了下来,看来她的班级经营颇为成功。阿弥陀佛,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这以后的日子是不会太难过了。这一切,她的死党可谓居功厥伟;严家慧从日本寄给她的一大包贴纸果然有神效。 刘小菲每天放学前总会利用一点时间总结学生一天下来在常规方面的表现,没有触犯全班共同订下的班规者,可以在联络簿上得到一个“乖宝宝”的章,累积十个章可以向她兑换一大张市面上买不到的贴纸。 丙真是,重赏之下必有乖宝宝。 “恭喜你了,所维仁。” 一日下课时间里,所维仁拿着联络簙到她的批改桌前兑换贴纸。 “老师,我想去你的课辅班上课。”接过贴纸,所维仁对她提出请求。 “你想补习?”刘小菲有点意外,她不认他有此需要。“为什么呢?你的成绩不错呀。” “我喜欢上老师的课。” “哦?我上课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他一下子也答不上来,羞赧地笑着。 “我不会议啦,反正我喜欢你就对了。” “哦。你问过姑姑了吗?她同不同意你补习?” “姑姑说随便我,想去就可以去。” 刘小菲思索片刻。“好吧,那你今天放学后跟我一起走。” “好。” 拿着联络簿和贴纸,他高高兴兴地跑回座位。 “小卫,你那个‘江南名捕’什么时候拍完啊?” “快了。还剩两个单元就gameover了。” “接新戏了没?” “还在谈,如果谈成,春天就得到大陆出外景。” “什么戏?” “清装戏。” “哦?演哪个大人物?” “还没敲定。”卫群彦忽地笑了一声。“不管演谁,横竖我得剃光头。” “你这头型理光头应该满好看的。” 卫群彦笑而不答。他和同台一位幕后工作人员合租了这间房子同住。平日难得在住处碰头,碰上一回总得聊聊。 “欸,外头传言你和戏里的女主角之一拍拖,真的假的?”同居人又有话了。 “真真假假,假亦页;假假买页,真亦假。” “干啼?绕口令啊你,真就真,假就假,哪那么多废话,乱七八糟地说一大串。” “影视记者总得挖一点八卦绯闻写写,免得有亏职守。难得他们看上我一次,随他们丢吧。” “照你这么讲是假的喽?” 一声哼笑。 “你踏进这一行算起来也有三、四年了,最近这一年可以说是挺风光的了,虽谈不上大红大紫,街头巷尾倒也整年都看得到你主演的戏,怎么我看你一点都不像吃这行饭的样子?”同居人似有所感。 “吃这行饭的有一定的样子吗?” “怎么说呢?”同居人搔着头。“好比你现在吧,戏正红,偶尔总会有人请你上上综艺节目打打广告,或者请你拍广告片什么的,有没有?” “是有,没错。” “你为什么不答应呢?是不是你跟公司签的合约上有注明不准你做这些?” “没。” “这就怪了,有钱赚还不乐意啊?” “没兴趣。” “所以才说你不像吃这一行饭的嘛,你有的是机会让知名度更高、荷包更满,偏偏你就像个公务员,苦守寒窞、单恋一枝花,邪门儿!混演艺界的哪个不想趁日正当中的时候狠狠捞一票,再早早投资别的事业。演艺事业呢,就可有可无了,可以继续当做最爱,也可以来个见好就收。”同居人说着说着就语重心长地提醒他道:“这一行的福利并不是特别好,对演员的保障不多,你都没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挥霍,这几年倒也存了点钱,这样就够了,有得演就演,没得演的时候我自有打算。” “你满异类的。不过,你也不操心钱的问题对吧?你老爸当年真的那块地现在可值钱了,你家就你一个儿子,地早晚是你的。” “我还有三个姐姐。”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卫群彦以一声笑结束这个他不想多谈的话题。 “欸,再过个把月我就搬走了,你打算一个人继续住这儿吗?要不要再找个人来跟你合住?” “没有你,我也能活。”卫群彦难得露出个开怀的笑容。 “废话,我们又不是同志。我是要提醒你到时候你得一个人付房租,我不跟你摊了,搞清楚一点。” “你怕我付不出来?” “我当然知道你付得出来,是怕你心疼钱才问你要不要再找一个同居人。” “我懒得搬家,住这里已经习惯了,你走了我就一个人住吧。哦,对了,你结婚后住哪儿?” “我岳父把汐止一栋房子给了我老婆当嫁粈,婚后我就住那儿了。” “不错嘛,少奋斗十年。” “不止吧。” 两人相视大笑。 “你呢?想结婚了吗p” “还没有成家的念头。” “其实你要是想找对象应该不难,周围多得是光鲜亮眼的美女,幼齿的、成熟的都有,任君挑选。” “我不跟同行拍拖。” “为什么?有偏见?” “也不是。” “拍拖又不一定要结婚,干嘛那么挑剔?” “要嘛就结婚,我绝不抱持玩玩的态度,玩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玩过了。” “玩过了?看不出来。”同居人盯着他直摇头,一脸的不相信“我一直以为你是‘小生怕羞’哩。” “我是小生,也怕羞。萤幕上是这样没错呀。” 两人再度朗声而笑。 “你不拍戏的时候都像现在这样窝在家里看影碟、听音乐,不闷啊?” “我偶尔也在书店里泡一个白天,然后再去pub里泡一夜,只是你不晓得罢了。” “也是,反正我觉得你总是独来独往。” “狮子和老虎都独来独往,只有狐狸和狗才成群结队。” “你这话私下说说可以,在媒体前可千万别大放厥辞,会激起公愤的。” “我知道。你听过我在媒体前发表过什么了吗?” “没有。”同居人果然没有印象,只得摇头。接着他又心血来潮地对卫群彦提出邀约:“我们就要分居了,哪天你想去pub泡一整夜的话记得找我,就当是给我送行吧。” “可以。” 第一次段考结束,刘小菲和林玉华、陈美吟又去泡温泉和pub。由于隔天是不必上班的周六,三人在pub里多留了一会儿。 “小菲,你隔壁班那个庄伟翔好像跟你不错耶。”陈美吟问。 “是不错呀,我们学年里就属他跟我比较有话讲。” “来电吗?”陈美吟问得小心翼翼。 “没那种感觉耶,问这个干嘛?” “随便问问啦,每次学生在操场上开周会时,我都看见你们一直在窃窃私语,以为你们之间有什么。” “什么窃窃私语?”刘小菲杏眼圆睁。“小心我告你诽谤,校长、各处室主任组长在台上报告,难道你叫我跟他阔论高谈啊?小声聊天打发时间的老师多了,你干嘛一直注意我啊?” “你们看起来很相配嘛。” “配什么配?男生女生配?” 见到刘小菲面有愠色,陈美吟马上闭嘴。 “跳舞吧。” 林玉华足痒,拉着两位好同事进舞池。 “不要一直撞我屁股啦,你屁股大啊?”刘小菲对着林玉华大吼一声,一边招架着。 “青春撞到了我的腰,青春撞到了我的臀,青春撞到了” 林玉华不晓得哪恨神经烧坏了,一边唱着rap一边继续撞着两位同事,一左一右,一人一下。 “阿华,你发什么神经啊?”陈美吟一身骨头快被撞散了。 “青春撞到了我的腰,青春” 置若罔闻,林玉华欲罢不能,继续发烧摇宾。 “你到底干嘛了?是不是在学校受了什么刺激?” 刘小菲担心地问。好心却被当成了驴肝肺,林玉华趁她身子骨松懈时狠狠撞了她一下,这恶作剧的一撞,波及四邻。 “你会不会跳舞啊?” 刘小菲的耳边猛不然响起一声怒斥。 “对不” 她回头正要道歉,赫然发现柀自己撞到的正是上回那个野蛮人,马上把“起”字咽了回去,再换上一对挑虋的大白眼。 “无聊!”卫群彦回一声愤慨。 “白痴!”她也很不客气。 狠瞪她一眼,他继续跳舞。 回座后,刘小菲休息了好久,同伴拉不动她,只得自己跳。 她观察着那人,看起来他是独自一人前来,因为没见他跟谁聊天,也没有固定的舞伴。周围很多人认出他是颇具知名度的演员,但没有人特别在意。 可能是场合的关系吧,她想。在这里很容易遇上大小明星,大家早已见怪不怪,不想表现得大没见识。 他也回座休息了。端着酒杯四下环顾,眼光在接触到刘小菲时停住。 两对眼波在瞬间凝住,谁也不愿先离开须臾,仿佛高手过招,先动的人就是输 冷冰冰的对峙持续着。 一个世纪过去了,江南名捕端着酒杯走了十公尺,停在她面前。“我可以过来吗?” 她的眼波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调整着角度,此刻刚好和水平线成八十度仰角。 “可以。” 仰角马上又变成乎角。交流的眼波由冰冷转为火辣。 “刚才是你撞了我吧?” “没错。” “撞了人不必道歉?” “撞了人当然应该道歉。” “你没有向我道歉。” “因为你欠我一句对不起。” 他的眼波因这句话晃动了一下。 “上次你撞到我也没道歉,今天我们算是扯平了。” “我撞过你?” “是的,一个多月前,你在那里撞到我。”她朝洗手间的方向指了指。 他的眼波左右流转了一下,似在判断眼前的女子是否在为自己制造机会。 “你是说那天我没有向你道歉?” “是的。” 他考虑了一下,举起杯向她:“对不起。” “对不起。”她也很有风度地还了一句,并与他碰杯。 杯酒释前嫌,没有第二句话,他回了自己的座位。 舞曲结束,两个汗流浃背的女人回到刘小菲身边。 “他刚才来跟你说什么?”陈美吟好奇道。 “来叫我向他道歉。”说着刘小菲就朝林玉华虎着脸:“都是你啦,什么‘青春撞到了我的腰、我的臀’,害我撞到了他的腰、他的臀,落个被人追杀的下场。” “能被江南名捕追杀也很光荣呀。” “得了吧你。” “欸,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没有。” “酷。” “酷个屁。” “你怎么不趁这个机会向他要张亲笔签名照啊?” “你饶了我好不好?我不是国中小女生,他也不是什么超级天王,跟他要照片?我还怕学生知道了会唾弃我哩。”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陈美吟打断两人的抬杠。“还跳不跳?不跳就回去吧,我刚才被阿华这么一撞得赶紧回家疗伤了。” “那就走吧,我头也有点痛。” 刘小菲一附议,三人便离开了。 卫群彦远远地目送她们走出pub,告诉自己,她不是无聊女子。 第三章 第二次段考结束后一周,有个四年级老师因为给学生补习被告。中高年级各学年马上召开了临时学年会议。 “各位老师,今天中午临时召集各位来开这个会是因为有位四年级的学生家长打电话到教务处来投诉,说他孩子的级任老师段考前泄题,要教务主任查明真相后给他一个交代,否则他就要告到教育局去。我希望这件事能使各位老师有所警惕,绝对不要有泄题的情况发生,一旦查明属实,我们很难向家长和学生交代。” 五年级学年主任面色凝重地向其他老师重申应注意事项。 他看了大家一眼,接着又说:“我们学年除了刘小菲老师以外,其余都是老班底了,对我刚才说的话应该很能体会,我想我们这个学年应该不会有类似的状况发生才对。”他特别看了看刘小菲。“刘老师,你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吧,有什么不了解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或者请教其他老师。” “我知道。”被点名的刘小菲诚惶诚恐地答着。 “哦,对了,另外一点请各位老师也要多注意,就是段考成绩除了前三名和进步奖之外,不要做全班学生的成续排名,尤其不能对学生和家长公布,这是有违规定的。” 大家冲学年主任点点头之后便散会了,会议只进行了短短十分钟,很公式化。 刘小菲发现其他老师都对会议内容表现得有些麻木,好像早已习惯,大家都能处变不惊、临危不乱;相较之下,她还是很菜鸟。 版归告,补归补,她也继续随波逐流。段考后她的课辅学生总数增加三个,走了两个、来了五个。走的理由是家长认为孩子愈补愈大洞;来的理由是家长认为不补不行了。 “所维仁,姑姑今天怎么没来接你呢?” 补习下课后,刘小菲骑机车在回家的路上发现了所维仁,于是在他身旁停下:她记得他姑姑一向会等在课辅教室楼下接他回家。 “姑姑今天下班直接去喝喜酒,叫我自己走路回家。” “你家远不远?” “下很远,再走一站多就到了。” “老师载你回去好不好?” 他犹豫着。其实他也很想让刘小菲载,倒不是图少走一段路。 “老师,可是姑姑叫我自己在外面吃晚饭,我现在是要去解决晚餐问题,还没有要回家耶。” “那我陪你一起吃,吃饱了再载你回家好不好?” “好呀。” 于是所维仁高高兴与地坐上她的机车后座。 “老师,我没戴安全帽耶。” 正要发动机车的刘小菲又停住了。 “你先下车等我,前面就有一家机车行,我去买一顶安全帽给你戴。” 身教重于言教,她不能教学生做投机违法的事。五分钟不到,她就回头载他来 “你想吃什么?” “前面有一家麦当劳,我本来打算去那里的。” “好,那我们就去吃麦当劳。” 不一会儿功夫,师生俩就到达了目的地。 “你等我一下。” 刘小菲对他交代一声,便用店门前的公用电话告知母亲大人她今晚不回家吃晚饭。 “老师,你不回家吃饭也要跟妈妈报备啊?” “当然瞜,老师也是人家的女儿,也要听妈妈的话呀。” 她一说完就察觉出所维仁的脸色不好,这才想起自己的话可能令他有所感触。 十分不忍地,她揽着比自己矮半个头的所维仁进店。 “你的段考成绩,姑姑还满意吗?”吃着汉堡时,刘小菲找了个话题。 “姑姑说我考得很好,她有给我奖品。” “哦?什么奖品?” “一套自然百科全书。” “很好的奖品。” 所维仁靦覕一笑。 “你现在有很多好朋友了吧?” “嗯,巧固球队梩也有我的好朋友,别班的。” “所以你现在很快乐,对不对?” “还好啦。”他还是很难为情。接着好像想起什么很严重的事似的,望着刘小菲,他鼓足了勇气问道:“老师,隔壁班庄老师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知道学生们所谓的喜欢是什么。“不是。” “老师,你结婚了没?” “没。” “那你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答完她就拍了下他的肩膀。“好了啦,不准再问我问题了。” “可是你教我们有不懂的要尽量问,问到懂为止。” “很皮哟你?” 嘴里骂着,她心里却很安慰。原来所维仁也有调皮的一面。 “你搬到台北来以后回去看过爷爷奶奶了吗?” “姑姑带我回去过一次。” “见过你爸爸了吗?” 他一张脸几乎是马上就沉了下来。 “他跟姑姑说有空就会来看我。” “他来过姑姑家看你吗?” “很少。” “你想他吗?” 他不回答。 刘小菲不想勉强他。“快吃吧,吃完了我载你回家。” 第二天,所维仁的姑姑在联络簿上写了一段感谢的话给刘小菲。 忙!忙!忙! 编写教案、自制创意教具、模拟上课情境为了准备教学观摩,刘小菲卯足了劲,整整忙了一个多星期。每天早晨七点照样要训练球队;每周一、二、五放学后照样要给学生补习。 初冬之际天气多变化,她终于病倒了,不得不讲一天假,并请庄伟翔帮她找好每节的代课老师。 “小菲,电话。” 晚间,刘母在女儿房门外喊着。 刘小菲应声,接起分机:“喂?” “刘老师吗?我是所维仁的姑姑,他跟我说你请病假,今天没到学校去,所以我打个电话来问问你好一点没有。” “谢谢你,我没事了,小靶冒而已,明天就可以上课了。” “老师,上次真不好意思,还让你请维仁去吃麦当劳并且送他回来,真是很谢谢你。” “别跟我客气了,小事一件。” “老师,那你多休息休息,我不打搅了。” “等等,所小姐,下周三下午我们学校办这学期的亲师恳谈会,你会来吗?” “下星期三啊?”所燕犹豫着。“我再看看好不好?如果方便请假的话,我会去。” “好,那再见了。” 她很想问所燕能不能请所维仁的父亲出席亲师恳谈会,她很想见见那位神秘的家长,不过还是没问出口。 一周过去了,所燕没有出席亲恳谈会。到场的家长大多是专职家庭主妇的妈妈们,大家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孩子在学校里的表现,对刘小菲的教学态度和班级经营都给予颇高的评价,算是肯定她了,这给了她不小的成就感。 “小菲,等一下我跟几个老师要留下来打网球,有没有兴趣参加?” 亲师结束恳谈,送走家长之后,老师们已经没得可忙了。周三下午老师们的心情一般说来是比较轻松的,庄伟翔顺口向她提出邀请。 “打网球啊,可以呀。不过我没有球具。” “其他人有,大家轮着打好了。” 办公室大楼顶屋的网球场上,几个年轻老师们砌磋着球技。 “小菲,你跟她们很熟吧?” 她随着庄伟翔的视线看去,一群四年级女老师在另一边空地上练有氧舞蹈。 “还好,玉华和美吟跟我比较熟。” “共用一间鸭寮的缘故?” “可能吧,不过我跟她们很投缘,很快就成了好朋友。” “你们都未婚,比较容易玩在一起,哪像我们学年那几个女老师,下了班就不见人影。” “结了婚就不一样了嘛,要忙老公跟孩子,分身乏术,辛苦哦!”“我看我带完这一届,应该下中年级去混两年。” “哦?为什么?高年级带久了想换换口味?” “不是高年级带久了的问题,是跟欧巴桑相处太久了。”庄伟翔笑着抱怨:“你看,我们学年也就今年才加了你这个未婚小姐,要不然女老师清一色是黄脸婆,对我这种未婚男人来说,大失其利啊。” “我们学校虽然很大,可是追女孩子也没你讲的那么困难嘛,喏,那边跳有氧舞蹈的几乎都未婚,随便追一个不会呀?” “可以吗?” “欸看不出你脸皮这么薄耶,想追就去追,别那么上不了台面好不好?企图心是很重要的,追女孩子呢,首先要有强烈的企图心,不然你怎么去打动她的芳心?你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怎么能成功嘛。” 一番话令庄伟翔茅塞顿开。“好,我今天就回去培养强烈的企图心。” “不错不错,一点就通。” “你圣诞节排了什么活动没有?是不是又跟她们两个去跳舞?”他又朝四年级女老师群里看去。 “你说美吟她们啊?可能不会,我一个朋友要从日本回台度假,到时候会上我家住,找耶诞节应该会陪她玩才对。” “哦。” “他们休息了,换我们两个上场了。” 说着两人就接过刚下场同事手中的球拍,上场飙球。 小学生也很懂得生活情趣。耶诞节前夕,几乎每班学生都把教室布置得美轮美奂,营造出温馨感人的气氛。 刘小菲答应让学生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开个班级同学会。小孩子很容易满足,听听音乐、吃吃零食就很happy了。他们自己安排了一些表演节目,最叫刘小菲捧腹的是他们重新编了“完璧归赵”的故事。和氏璧当场就变成了“和氏披萨”结局竟是蔺相如和秦王请全班大坑阡颐,把家长按时送到教室的披萨吃个精光。 刘小菲收到很多贺卡。 这是所维仁在卡片上写的。合上卡片,她朝所维仁望去,他正跟同学在下棋。此刻的他是如此天真烂漫,像所有成长在正常家庭中的孩子一样。 对他,刘小菲比对其他学生多付一分关怀。每个学生都像是她心中的一亩福田,他也是,而且需要更多的照顾。 开完同学会,学生心满意足地放学回家去。刘小菲也准备回家见死党,那家伙应该已经在她家等着了。 “现在才回来,我已经到一个多钟头了。” 严家慧先到成衣工厂找到刘母替自己开了门,然后就等着骂人。 “小姐,我要上班耶。” “欸,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 严家慧说着就打开行李箱,翻山一大堆衣服、围巾、饰品,一古脑儿地全扔在刘小菲的床上。 “喏,统统是给你的,哈哈!” 施比受更有福,她比刘小菲还高兴。 “有没有塙错啊你,你是跟什么人去参加了血拚采购团是不是?乱没气质的,买这么多东西,摆地摊啊?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嘛。” 刘小菲面对一向出手阔绰、不知民间疾苦的死党,忍不住又念起经来。她翻了翻那些东西,又摸了摸那只行李箱。 “你这个箱子也是新买的吧?prada?” “是的。”严家慧以为刘小菲在称赞她的鉴赏力,得意忘形地念起打油诗: “myenglishnameissara。myfavoritebrandisprada。nowiliveinosaka。andidolovesakura。” 刘小菲听完之后只回了她一句:“啦什么啦,我咧toyota,hondaandyamaha勒!你再这样里外全用名牌,小心被人劫财劫色,打得你像只panda。” 严家慧装死,不理会她的话。“你先看看喜不喜欢嘛。” “先放着啦。” “欸,等一下我们去哪里玩?” “你想去哪梩?” “去唱歌好不好?” “好,你唱我听,我这嗓子不能跟着你瞎吼,否则我的饭碗不保。” “好啦好啦,你只要帮我合音就好。” “好啦,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带你去吃饭唱歌。” “洗快一点!” 吃了饭、唱了歌回来,两人窝在房里聊到半夜。 “睡觉了好不好?我困死了。”刘小菲就要阵亡了。 “你明天、后天都不必上班,白天再睡啦,睡饱了明天晚上我们去跳舞,我上个星期就打电话给我表姐,拜托她帮我们订位了,要不然明天临时去,一定没位子。” “对” 刘小菲睡着了。 圣诞夜,号称全台最前卫的discopub。 “表姐!” 严家慧拉着刘小菲朝她表姐走去。 “来啦?快来见过你表姐夫。”表姐马上show一下新婚夫婿。 “表姐夫,你好,新婚愉快!”严家慧娇俏地向素未谋面的表姐夫打一声招呼,接着就向一对新人介绍自己的好友:“vivian,我最好的朋友。” “嗨,你们好。谢谢你们替我和家慧订位。”刘小菲大方有礼。 “进去吧。” 暗色系金属风格的内部装潢搭配各型摆饰,突显出最佳音响和灯光设备,现场正播放着最新曲目,营造出空前震撼的声光效果。 刘小菲在场中发现了好几位知名艺人。 “人好多哦。” “没办法,这是必然的现象,今晚每家都爆满。”表姐道,接着转头问老公:“小卫怎么还没到呢?” “他说再过半小时才会到,我们先跳吧。” “小卫是谁?”严家慧问表姐。 “你表姐夫单身时代的‘同居人’,我们约他今晚一起出来过耶诞夜。” “哦。” “你们两个都没有舞伴吗?” “我是她的舞伴,她是我的舞伴。”严家慧解释着。 “那我们就下去跳吧。” 舞池里虽是人满为患的,但每个“站”有一席之地的舞者,依然跳得不亦爽 四人小歇片刻时,卫群彦出现了。 “来啦?”他的昔日同居人招呼着,侍他坐定,才向严家慧两人介绍是小卫,你们应该在电视上看过他吧?” “我没看过。”严家慧朝小卫点点头。 表姐拍了下前额。“我忘了你已经在日本住很久了。”她继而问刘小菲:“vivian,你总该看过吧?” “看过。” 刘小菲也朝江南名捕“嗨”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她不认为他会记得自己。 “小卫,她是我表妹严家慧,绰号‘宫泽不理会’,这位是vivian。”表姐简单地向他介绍着。 “嗨。”他多看了刘小菲一眼。 “你没带舞伴吗?”表姐夫问他。 “这里头每一个女孩子都可以是我的舞伴。” “好吧,那你请自挑自选,我跟我老婆要继续了。” 夫妻档旋即滑进舞池。 “你们两个谁先跟我跳?”卫群彦马上锁定两人。 严家慧转着眼珠子。“vivian,我们掅拳,三把,输的人先跟他跳。” 爆泽不理会输了,于是座上只剩刘小菲一人。不过,她很快地被不相识的男孩子请进舞池。 “你跟我有仇吗?” 这是卫群彦问的话,对象是刘小菲。轮到他俩共舞时,眼波又对上了。 “没有。” “你都是这样看人的吗?” “我怎样看人?” “目光犀利,好像在审判对方。” “你要是心中坦荡荡就不会畏惧这种目光了。” 他闻言不由皱了下眉,眼前的女子说话口气比外型成熟太多,整个人充满矛 “你的眼神也没柔和到哪里去。”她说。 “是吗?”他脸上的线条因她话里不明显的娇嗔而柔和不少。突然,他对她有点感兴趣了。自己肯定是有戏迷的,但从未与戏迷有过接触。她刚才回答说在电视上看过自己,却没有问及有关演艺工作方面的事,这点颇出乎他的意料。 “你叫vivian?” “那是我的英文名字。” “肥肥安?”他眼波中闪动着戏谑。 “宫泽不理会生我的气时就会这么叫我。” “没事取蚌英文名字干嘛?”有点不屑。 “从前在补习班补美语时取的。” “你还是学生?” “不是。” 他这一问让刘小菲意识到自己像个学生在回答老师的问题,简直逊毙,当下她决定反扑。 “你叫什么名字?应该不是小卫吧。” “你不知道吗?不是在电视上看过我?” “只是无意间瞄到一眼,没看过片头的演员表。” “卫群彦。” “我觉得你戏演得不是很自然。” 她倒挺直接的,不提则已,一提竟没好话,他扬了扬眉。 “无意间瞄了一眼就能下这种结论?” “演得好不好,只消看一眼就够了。” 一曲已经结束,两人还不自觉地定在原处,似在等待乐声再起。 招架着她那对似乎能看穿他的眼波,卫群彦在心中自承,他并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听见她对自己的负面评价时,心中还是颇不痛快的。 “还跳吗?” 温柔的音乐中响起他不很温柔的一问。 鳖谲的一秒钟内,分不清是她先把手搭在他肩上,还是他先把手搂在她腰上,总之,两人的身体已朝对方贴近,翩然起舞。 这一曲温馨浪漫、嘈杂不再。若是他们想继续对话,可以不必像上一出那样费力,何况他们已如此靠近彼此。 但谁也没再开口,俯仰之间的两对眼波依然对峙着,郤渐渐出现一种模糊的温 现场的气氛使然吧,两人皆在心中如此解释。 “肥肥安!” 一直没坐冷板凳的严家慧,两条腿根本没闲过。但一见刘小菲回座,忍不住要骂上个几句。刘小菲和卫群彦已连舞了好几曲。 “不要叫我啦,我好累,想休息一下。你跟他跳吧。“刘小菲看了卫群彦一眼。 “我也想休息。”他很不给面子地朝严家慧丢下一个拒绝。“找你表姐夫跳去。” “我表姐跟表姐夫刚才遇到熟人,到楼上去聊天了。” “那你也休息一下不会啊?腿都不会酸吗?”刘小菲道。 “耶诞夜耶,要休息明天再休息,来了就要跳够本。”严家慧一刻也不愿闲 “你们都不想跳,那我去请别人跳好了。” 她马上在附近逮到一个落单的男子。 “你如果不化这一脸妆、不穿这一身衣服的话会更好看。” 卫群彦两眼很不含蓄地打量着刘小菲。 “这些都是家慧的杰作,她说这样打扮比较适合耶诞夜。” “你看起来不像是那么没主见的女孩子。” “这是小事。她难得回来一趟,我不想扫她的兴。比起老莱子彩衣娱亲,我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她笑笑。 其实出家门之前,她也对自己这一身劲装和一脸的五颜六色皱过鼻子,直抱怨死党把自己打扮得“摇支支” “她从日本回来?” “嗯,她是我国中同学,几年前举家移居日本,现在已经满口的‘阿喏呢’了,这次回来度假,我理应舍命陪君子。” “所以你平常不会做这种打扮?” “谁会没事把自己打扮成这副德性。”她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不过,你们演艺人员例外。” “你对演艺人员有偏见?” “不是。演艺人员是公众人物,形象很重要,少不了要把自己打扮得抢眼突出,尤其是女孩子。你每天接触到的不都是些俊男美女、酷哥靓妹吗?你也是其中之一呀。” “你觉得我们靠外型吃饭?” “当然不是,不过你不能否认外型是很重要的。”她审视了下他的脸庞:很适合古装造型,你的名捕扮相十分抢眼。” “瞄一眼就能看出来?” “对。” “vivian,我回来了。”宫泽不理会瘫坐下来,喝下一大伓水。 “还跳吗?我休息够了,可以奉陪。”刘小菲对她说。 “我不行了,现在换我休息。” “是哦,我以为你准备跳到死哩。”刘小菲啐她一声。“不跳了,那是不是准备打道回府啊?” “不要啦,还不到十二点呢,你等我喘口气就可以了。” “你想跳吗?我跟你跳吧。” 卫群彦对刘小菲说,听她有意思要回家,他有些不舍。后者迟疑着。 “也好,你就跟他再跳一曾吧,免得亏到,花那么多钱坐在这里闲嗑牙有什么意思嘛。” 在严家慧的怂恿下,刘小菲再度与名捕共舞,这一次他们都比较放得开。慢舞中刘小菲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硬,而卫群彦也大胆地将她搂得更紧。 “我们还会见面吗?” “有缘的话自然还会再见。” 他间得漫不经心,她也回答得可有可无。 “肥肥安?” 她笑了笑。“刘小菲。” 他们回座后,严家慧正式宣布弃械投降,因为她头痛。因此,她们留下他一 一元复始,倒楣不幸的事却接踵而至。这是刘小菲在同一星期里第二度到学生平安保险的特约医院里来报到。 元旦假期中,她班上一个宝贝蛋在同学家中点酒精灯,一小不心就烧掉自己的眉毛和周围的皮肤,前两天她才刚拎了两罐奶粉到医院来探视过。那个还没出院,眼前又有一个在下课时间梩不幸被操场上不知名的捣蛋鬼拿石头给砸到头,当场血流不止。她在被仓仓皇皇的学生群告知后,马上偕同训导处人员将受伤学生送到医院来。 伤者是所维仁。刘小菲马上打了电话给他的紧急事件联络人,也就是所燕。 所燕很快就赶到医院来了。 “老师,维仁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医生正在替他缝伤口,情况不是很严重,但疼痛是免不了的,刚才护士已经替他打过针了。” “哦。”所燕松了一口气。 “所小姐,待会儿他出来了你要先带他回家吗?还是要他再回学校上课。” 离放学时间还有两个钟头,所燕有些为难。 “我要到五点才下班,刚才我只跟主管告个临时外出假,等一下还是要回去上班,所以” “那不然这样好了,我带他回学校,今天不上课辅,放了学他先跟我回家,你不了班再到我家接他,好不好?”刘小菲想出权宜之计。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老师了?” “不会。也只能这样了,不是吗?” “那就谢谢老师了。” 所维仁从急诊室出来后,所燕匆匆对他交代了几句便回去上班。他则乖乖地跟刘小菲走。 “老师,我明天早上还能不能练球?” 随刘小菲回到她家后,所维仁不安地间着,他很怕自己因为受伤而不能练球。 “你的头部受伤,我要你停止练习一周。” “要那么久啊?” “嗯,听话,我是为你好,等伤好了再綀也不迟嘛。” “哦。”他有点懊恼,碍于师命难违没敢啰嗦。 “老师,你跟爸妈住?” “对。” “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跟你一样。” 所维仁闻言低声道:“可是你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我没有。” 刘小菲心中顿生怜惜,怪自己一时不慎说错话了。 “你爸爸来看过你吗?最近。” 他摇摇头:“他跟姑姑说他没空。” 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望着刘小菲,他好像在努力蕴酿一股勇气似的,良久,他才开口,嗫嚅道: “老师,你可不可以当我干姐姐?”说完他马上低下头去。 “干姐姐?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她愕了愕,笑着问他。 “因为你太年轻了,不能当我干妈,而且明年我说不定就比你高了,我现在已经快一六o了。” 刘小菲笑出声来。沉吟片刻后,她对他说:“我是你的老师,也是其他小朋友的老师,如果答应当你的干姐姐,其他小朋友知道了心里会不平衡哟,他们会说我偏心。” “我们不要让别人知道就好了嘛,我不会在他们面前叫你干姐姐的。” 他说的好像刘小菲已经答应了。 “如果这样,你也没什么机会叫我干姐姐呀。” “没关系,我自己知道你是找干姐姐就好了。” “可是这么一来,我不是让你姑姑占便宜了吗?” “我们也不要让她知道。” 刘小菲在心里笑他的天页,不过那分对亲情的渴望她非常了解。 “好吧,那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干姐姐,你就是我干弟弟了。”她对他眨了眨 “真的?”他好兴奋,两眼为之一亮。“老师不可以骗人,说话要算话喔。” “打勾勾?”她先伸出手。 “不用啦,我相信你就是了。” 五点半时,他高高兴与地跟姑姑回家了,一点也不像刚受了伤的样子。 “你寒假中有没有报名参加什么研习?” 庄伟翔问刘小菲,两人这节都没课。 “没有。寒假才几天,中间还要过个年,我想好好休息一下。我既不想考王任、也不打算调动,不需要研习积分。” “进修嘛。” “暑假比较长,暑假找才报名研习。” “也对。” “你一放假就回台中吧?” “对。” “没考虑要调回去?” “暂时不考虑,跟爸妈住一起很不自由。” “哪会?我就是跟爸妈住,没什么不自由的嘛。” “那是你爸妈比较开放,我没那么好命,我哥我姐跟我一样,能跑多远是多远,天高皇地远。” “看你把你爸妈说得多吓人。” “你不知道啦,他们很唠叨的,什么都要管,” “有人管总比没人管要好吧。”说着,她就又想起所维仁,那个号称单亲,其实等于双亲都不存在的学生,她的干弟弟。 “人嘛,难免不知足。” “你班上有没有单亲学生?” “有好几个。有一个问题比较严重的,我已经请学校提报到社会局去了,他爸爸常常在喝醉之后拿他出气,打得他遍体鳞伤。” “怎么会有这种家长?”刘小菲感慨不已,心想所维仁虽身上没有伤,可心理上的伤痕怕是已经存在了。 “你成绩都做好了吗?” “德、体、群、美都做好了,评语也写好了,等期末考一考完,智育成绩就可以完成。” “动作挺快。” “早做早了,放着也不会有人偷偷帮我做。” “学籍卡上面的等第章,你可以找学生帮忙盖嘛。” “我不想假手学生,自己盖才万无一失,而且我觉得不应该让全班成绩在学生面前曝光。”她一脸执着。 庄伟翔点头称许道:“如果你不上课后辅导的话,绝对有资格报名角逐师铎奖。” 一句话教刘小菲听得好生心虚。给学生补习赚外快是她唯一做过的违法之事。 第四章 除夕早上。 “维仁啊,你东西都收拾好了吗?寒假作业别忘了带哟。”所燕叮咛着。 “姑姑,我都收好了。爸爸什么时候会来接我们?”所维仁难掩兴奋之情。他知道不管怎么样,农历新年时一定会见到爸爸。 “快到了吧。” 不久,门铃响了,所维仁飞快地冲向大门。 “爸爸。” “嗯,姑姑呢?” “她在上厕所。” 所卫进屋后才脱掉帽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张脸来。 “你长高了。”他摸摸儿子的脸。父子的互动中有着矛盾的亲匿。“东西收拾好了吗?” “收拾好了。” 所燕到客厅来了。“现在就走吗?” “早点走也好。”所卫又戴上墨镜和鸭舌帽。 三人一刻也没多耽搁,立即下了楼。 “维仁,你要不要到前面来跟你爸坐?” 上车前所燕问了声,她希望他们父子能亲近一点。 “我坐后面,我们老师说应该让长辈坐前面。” 所维仁说着,已打开后车门坐了进去;所燕只好坐驾驶副座。车门一关,所卫马上上路。 “你听见维仁刚才说的话了吗?”所燕问弟弟。 “‘我们老师说’?小学生都这样,老师的话就是圣旨。” 所卫从后视镜里看了儿子一眼,抿着薄唇微微一笑。 “才不哩,他以前可没这么听老师的话。我告诉你,他今年遇到个好老师,老师对他很好,他也很喜欢他们老师,很难得吧。”她忽然想起什么了,拍着自己的顽“哎呀,我一急就忘了把他的成绩单拿给你看,既然你来了就应该让你在家长那一栏签名才对。” “你签也一样。” “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啊?” “你把他的成绩说给我听也一样。” “除了美劳和音乐得‘甲’,其它全都是‘优’,他期末考还得了一张奖状,老师在成绩单士给的评语是‘秉性纯良,体能优异,学习态度认真,平日可以再活泼一点’。” “不错嘛。”所卫淡淡地表示嘉许,又看了后视镜中的儿子一眼。所维仁正看着车窗外,对他们的谈话好像不特刖在意。 “哦,对了,他这学期参加学校巧固球队,刚好也是他们老师教的。” “男老师?” “不是,是女老师,很年轻。” 所卫点了点头。车厢里只剩轻音乐声。高速公路上有塞车现象,不过情况并不严重,过了新竹,所维仁睡着了。 “所卫,现在维仁跟我住,台北县市相隔不远,你有空应该常到我那儿去看看他。” 喊了所维仁两声,发现他是真的睡了,所以所燕才对弟弟这么说。 “嗯。”“你不要敷衍我。我到底只是他姑姑,怎么说都比不上你这个亲生父亲。你对他几乎是不闻不问,太说不过去了。”她顿了一下,又道:“不管你是在什么情况下有了他,他都是你的儿子,别对他太不公平了。爸妈年纪大了,大姐、二姐有她们自己的家,我迟早也是要结婚的,你不能没有打算。”她语重心长,忍不住叹了口气。“维仁需要一个家,而这个家必须由你来给。” 所卫沉默着。 见弟弟沉默,她又道:“他虽然还小,可是已经很懂事了。他相信我们给他的理由,因此从不对外人提起你是他爸爸。这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多么不容易你知道吗?他没有亏欠你什么,他根本无权选择父母,是你让他来到这个世界的,认真绕鹄词悄憧髑匪!? 他依然无言。显然这些话他并不爱听。 “这几年你真的都没有交过半个知心的女友吗?” “我恨本没追过女孩子。” “为什么呢?你准备打一辈子光棍?” “你想有女孩子愿意嫁给我,当个现成的妈吗?”他声音并不高亢,可听得出心中的不平。 所燕听得出他还是在乎儿子的,没打算弃儿子不顾。 “不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 “怎么试?劈头就问人家要不要当我儿子的妈是不是?”他忿忿地握紧拳。“这种事一旦发生,很快就会被大肆渲染,你以为这样就不会对维仁造成伤害吗?” “要不然你改行去做别的,这几年你应该也赚了不少钱,学人家开个店当老板不会啊?” “再说吧。”他不耐烦着。 “其实现在未婚生子的人多了,大家早就司空见惯、习以为常了。你又是男生,人家更不曾有什么批评,是你自己想不开,有那么严重吗?我看根本是你一直还没接受自己有个儿子的事实吧?” 所卫无言,自忖着姐姐敲中了他心中隐隐的痛。 命运对他来说也不算公平,年少不经事的他,糊里糊涂跟个跷家女孩上了床,然后就莫名其妙地跑出个儿子来。那女孩也真是没常识,竟真的把孩子生下来,还送到他家去。从头到尾,他毫不知情。在被告知自己有个儿子时,心中的惶恐无以名状,当时的他才刚服兵役,根本还不能仁歉龀墒斓哪腥恕h缃袼咽歉龀墒炷腥耍炊耘源嬗心姆锤小d且灰够奶剖撬t挥泄囊淮涡跃椤党13南鲁亲允扯窆? 女孩不知何处丢,留下包袱要他背。 一大段静默之后,他们到了彰化,回家过了个年。 一年又一年,年年看落英;一岁压一岁,岁岁花再开。 新学期开始,刘小菲照样又忙了好一阵子,例行工作才告一段落,新的工作又来了。 教务处在校园梩辟一隅作为植物教学的实验区,五年十七班要在这块新生地上种稙蔬菜,还好这项工作是由自然科任老师负责执行监督,刘小菲只要给予学生口头关注即可。 大型壁报比赛就比较让她头痛了,她实在没什么美术细胞,偏偏这项工作是由各班级任老师自己负责指导学生。 因此,连续一个星期的午休时间和书法、作文课,她班上几个有绘画长才的学生郡窝在教室后面作画,那张海报纸实在太大了,以至于必须在地上才能将之摊乎。五个学生趴在地上画同一张纸竟然不会撞在一起,刘小菲叹为观止。但是除了给予学生精神上的支持之外,她一点也帮不上忙。 学生倒是都卯足了劲,志在得奖。这个班的学生已经领奖牌领上瘾了,大小比赛都不放过。每得一个团体奖全班都可以领到一张贴纸,所以远在日本的严家慧已对刘小菲提出严重警告,再要她寄贴纸得先付费。 忙碌了一星期,刘小菲最最渴盼的就是周日这天能够站在阳光下,把轻松还给自己。可是这个周日偏偏赶上霪雨霏霏,望着窗玻璃上盈动的雨珠,一种失落感堵在她的心头,昏昏间竟又一觉睡丢,醒来时天已近黄昏。 雨停了,彩霞满天,室外空气格外清新,刘小菲换上一身运动服,下楼骑上她的单车直奔大街而去。虽然漫无目的地骑,心情却舒畅许多。 一辆小轿车渐渐缓下速度朝她靠近。数度侧头,她确定驾驶人企图要她停下 可能是要问路吧,她想。于是她的脚踩住地面,停止前进。天快黑了,她看不清驾驶人的长相。 “真的是你?” 见她停下,驾驶人马上摇下靠她这边的窗玻璃,挪了下身子探出头说。 “是你?”她和卫群彦一样诧异。“你怎么曾往这里出现?”接着她就大方地朝他一笑。“看来我们还满有缘的。” 他回一笑给她。“你骑着单车要去哪里?” “我没有目的地,纯骑车。你呢?” “我?我也没有目的地。”他又露齿一笑。“你住敖近?” “对。不过这里离我家已经满远了。” “我这样跟你讲话好累。” 他忽然冒出这一句,语毕就坐正身子,摇起窗玻璃。 刘小菲甚为不解,这人怎么没头没脑的,几乎是不礼貌的,好歹也该说声“拜拜”吧。 无聊!她又骑动单车。 那辆车又跟着她,以她的速度。后头喇叭声四起,卫群彦影响了后方车辆的前进,他将车再往路边近一些,然后又摇下车窗 “你要不要上我的车?” 刘小菲挤了对斗鸡眼,马上又还原。“上你的车,干嘛?” “也许我们该多聊几何,茫茫人海中我们能这样相遇,不可不谓之有缘。” 卫群彦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古装剧里的台词竟在现实生活中由自己口中说出。 她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但实际操作时是有困难的。 “怎么上?”她指了指单车。 “你就把车停在这里,上车跟我聊一会儿就好了,我没打算要载你离开。” “那”她有一点点生气,生气的理由她一时也厘不清。忽觉得自己不该上他的车,才教学生要提防靠近身边的车辆,绝对不可以上陌生人的车,怎么自己差点就忘了呢?“你下车,我也下车,我们站在路边聊好了。” “站在路边很冷。”他拒绝。 “我不觉得。” “那是因为你刚才骑车所以没感觉冷,站久了你就知道。” 其实她已经觉得冷了。 “那你跟我猜拳吧,三把。我输了就上你的车,你输了就下车或者把车开走,我们说拜拜,期待他日有缘再相逢。” 她跟严家慧从国中时代起凡遇到意见相左僵持不下的状况,就用猜拳来解决。现在她偶尔也跟学生猜拲,用来解决一些小事情,诸如明天、还是后天抽背课文;这一节、还是下一节小考等等。 卫群彦迟疑了一下,决定猜了。 他输了。 “决定了吗?下车,还是跟我说拜拜?”胜利者问道。 “拜拜!”他把车开走了。 刘小菲定在原地目送他扬长而去。摇了摇头,她暗忖着演艺人员也许天生有些神经质。她的好心情因这段奇遇更加舒畅,也许生活是该有些惊喜,加点调味料就不那么无味了。 天色全暗,寒意更深,她快速踩着踏板,潇洒出发,骑着一路轻快。 绕着体育錧外围骑了三圈,正准备转往回家的路,她再次被迫停车。 “再猜一次拳好不好?一把分胜败。” 是他,卫群彦。 暂时搁置所有疑问,刘小菲马上跟他猜了。 他赢了。 她二话不说,马上换车。 两对眼波再次对阵,忍俊不主地,车内一阵爆笑,男女混声。 卫群彦差点得内伤。除了上戏,他还没这么笑过。 “呃”刘小菲的右手食指在乒尖轻搓着。 “你想说什么?” “你比我先离开,车速也比我的坑卩了,为什么又遇到我了?” “我在这附近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没想到又碰见你了。” “为什么只猜一把?你有可能输得更快。” “无所谓,再说拜拜也可以,反正我们有缘,一定会再见的。” 她点点头,承认他说约有缘。 “我们要开始聊了吗?”她问。 “不是为了要多聊几句才猜拳的吗?” 她叉点头。“哦,对,你有行动电话吗?” “忘了带出来。” “那你等我一下。” 她下车打了通公用电话,又回到车上。 “跟我聊几句还得打电话向谁报备吗?”他问得很急,却一点也不想听到答案,他不喜欢的那种。 “我打电话给我妈,说我不回家吃晚饭。” “我没说要请你吃晚饭。” “我也没打算让你请吃晚饭。”她指了指前方。“本来我就想到前面那个夜市梩大吃一顿之后才回家的。”这是她刚才发现自己心情很好时决定的。 他饶富兴味地望着她,这女孩子让他觉得没有压力。 “你这墨镜是不是有度数?” 墨镜下的眼瞳张大了些。“你怎么知道?” “天都黑了你还戴着,一定跟视力有关。” “你怎么不猜我是怕被人认出来。” “天那么黑了,谁看你呀?” 他笑笑,这人经常不给他面子。“我懒得换眼镜戴,麻烦。” “你的度数不深吧?” “你连这个都看得出来?” “你演名捕时没戴隐形眼镜,所以我猜你的近视度数不深。” “没戴隐形眼镜你都晓得?你未免也太厉害了吧,难怪在你面前我总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故意夸张着语气。“也是无意间瞄到的那一眼里看出来的?” “嗯。”他佩服得直点头。 “你不化妆果然比较好看,穿这样才像正常人。” “我是正常人呀。” “你在工作了吗?” “嗯。”“做什么的?” “猜吧。” “舞蹈老师?” “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学期学校运动会的大会舞已确定出她编舞并指导学生,她已经在训练种子学生了。 卫群彦突然不想说话了,这样和她静静并坐的感觉很好,一种前所未有的温馨畅快感在他心底油然而生。 “我想我们聊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刘小菲不记得和他四目相接多久了,觉得有点难为情,这才想找个台阶下。 “好吧,拜拜。” “拜拜。” 所燕遇上个大难题。 她就要升职,人事命令要她出国受训一个月,即将面临的问题就是所维仁的生活起居乏人照料。前思后想了许久,她决定厚着脸皮向刘小菲求救。 她抽空亲自到学校见刘小菲,告知自己的决定是这一个月就让所维仁自己住,她已拜托对门邻居代为留意,基本上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联络簿有四周她将无法签名,所维仁在校有什么突发状况,请刘小菲代为处理,她连营养午餐费和补习费都预缴了。 “他爸爸呢?这种情况下,难道他还是不闻不问吗?” 刘小菲神情激愤。把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单独留在家中虽未违反规定,但也未免太狠心了。没事就好,万一有什么紧急状况,谁来负责? “我弟弟上个月就到大陆去了。”所燕咽了口唾沫,困难地解释着:“他说最快也还要再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现在没办法确定日期。我爸妈年纪大了,也不习惯离开家,我两个姐姐都嫁到南部,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其它更好的办法了,请老师不要生气。” “他去大陆做生意?”刘小菲只针对学生的父亲。 “哦,他不是去做生意,不过是去工作没错。” “如果有什么状况我该跟谁联络?”刘小菲问的是比较实际的问题。学生没事就好,有事的话,她身为级任老师怎么说都要负一点责任,事情可大可小,她不敢掉以轻心。 “老师,我把我爸妈的电话号码抄给你,彰化是溒了点,不过要真有什么事,请老师还是跟他们联络好了。” 所燕说着,就在皮包里翻找笔和纸。 “这样吧!”刘小菲脑里闪过一个念头,这么做是给自己添麻烦,但她心意已定:“先让维仁住我家,我每天载他上下学,反正我教球、他练球;我补习、他也补习,作息时间相同。” “这样太麻烦老师了,不好啦。” “麻烦倒不至于,这样我才比较放心。” “不行不行,老师跟家人一起住,这么做还会影响你家人的生活,不可以。”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家就我和爸妈三口人,生活简单,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的。”刘小菲的口气似不容所燕拒绝。“不过,请你把维仁他爸爸的联络电话号码一并给我,我要找他。” “这个” “所小姐,所维仁目前的监护人是他爸爸,他的资料上写得一清二楚。身为他的级任老师,我想我有权知道怎么样才能联络到他父亲。” 刘小菲终于摆出强硬的姿态。 “好吧。”所燕见状,不敢再推托。“实在太麻烦老师了,谢谢你。” 从学校回合作金库的一路上,所燕的心情从惴惴不安转为豁然开朗。也许让维仁的老师对弟弟施加一点压力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她和父母亲总是劝不动所卫,永远感到心余力绌,念来念去都是些陈腔烂调,他可能当成初一、十五的诵经,早已听而不闻。也许刘小菲可以教顽石点头,让他愿意对儿子多付出一些。 周五下午六时。刘小菲和林玉华、陈美吟依例在送走学生之后,边整理课辅教室边聊天。 “他家长还没来接啊?”林玉华看了眼所维仁,随口问问刘小菲。 “他等一下跟我一起走。” 刘小菲没多说什么,她很尊重他人的隐私权,包括学生的。因此下主动告诉她们所维仁最近住在她家。 她们也不多问。陈美吟突发奇想,道:“小菲,上回你说你骑车在街上遇到那个演员,他还找你聊天,后来呢?他有没有再找过你?” “他怎么找我啊?我又没留地址电话给他。” “你干嘛不留给他呢?” “人家又没问,我干嘛那么二百五?”提起这事,刘小菲还觉得有那么一点失望。 “那他有留电话给你吗?” “没有没有。”她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好可惜哦,你们本来可望有一段奇缘的。”陈美吟挽惜十分。 “对呀,就叫小学老师vs电视演员。”林玉华迸出一句。 “说得好”刘小菲接腔:“好烂!” “欸,我最痛恨别人取笑我的国文程度!”林玉华抗议着。“也许找说得‘俗’一点,不过这也不是不可能呀,演艺人员的生活多釆多姿,刚好可以调剂一下小学老师的苦闷呆板。” “谁呆板啦?我觉得自己挺聪明伶俐的。”刘小菲不以为然。 “我没说你不聪明伶俐,我是说我们的生活呆板。” “哪会?” “哪不会?我们就好比码头边渡人过河的船夫,一船一船地把客人送过河丢。日子就在徘徊于河的两岸间悄悄流逝,什么也没留下,生张熟魏的,送走这一船人之后,就等待着下一船人。” “玉华,我怎么觉得你把自己形容得不像船夫,倒像是青楼女子,什么生张熟魏的?拜托你注意一下用辞好不好?还怪别人取笑你的国文程度。”刘小菲看了看正在排桌椅的所维仁,接着又悄声对林玉华道:“我学生在这里,你别口不择言,教坏了小孩有损老师的形象。” “好吧,那丢掉‘生张熟魏’四个字,其它的形容都算贴切吧?” “十年修得同船渡,你不觉得我们跟学生很有缘?”刘小菲说得真情至性。 “是有缘。”林玉华夸张地点着头。“我跟第一年的一个学生有缘到什么程度,你们知道吗?我第二年教到他弟弟,今年他妹妹。他爸妈跟我的感情已经好到三天两头地到学校来问候我了。” “真的吗?那不是很好吗?” “好个x!”因为所维仁离她们不远,林玉华自动消音。“一门英烈呀,阤家孩子全是问题学生。” “没有问题学生,只有问题家庭、问题家长和问题老师。”刘小菲又发表了不同论调。 “你才教第二年,还有很多理想抱负等着被人耗,等你像我教到第四年时,想法就会变了。” “好了啦,回家吧。” 罢住刘小菲家的头几天,所维仁虽然兴奋,但也非常不习惯。尤其是当刘小菲的父母回家后,他更感不安,亦步亦趋地跟着她,除了她上厕所、洗澡、睡觉以外的时间里,他都紧跟在后。 第五天起他才稍感自在。开始在八点档开演时陪刘母一起欣赏“江南名捕”看得津津有味。在姑姑家时,他是每集都不会错过的。 刘母挺喜欢他的,总算有人肯聆听她对剧情和演员所做的讲评,所维仁现在是她的知音。 “刘妈妈,你很喜欢那个名捕对不对?” 所维仁喊她刘妈妈。因为刘小菲是他的干姐姐,按辈分算是这么称呼,何况他怎么看刘母也不像是个祖母级的人。 “是呀,我就是为了要看他才看这出戏的,你喜不喜欢他?” “我也喜欢。” 萤幕上的名捕正大显身手跟坏人过招,两人又看得傻愣。 待在房里打电话的刘小菲在锲而不舍地追缉之后,终于有一通电话被人接起。 “喂?”一个似刚睡醒的男声。 “喂,请问所卫,所先生在吗?” 电话彼端安静了一会儿。 “喂”刘小菲追问:“请问你是所先生吗?” “哪位找他?” “我姓刘,是他儿子的级任老师,有点事情想跟他谈谈,他在吗?”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吧,我替你转告他。” “我想跟他本人说,有些话不方便由他人转告。” “他不在,我是他的好朋友,你跟找说也可以。” “他不在啊?“她顿时泄了气。“请问你,他的行动电话号码是不是改啦?我打了几次,人家都说找打错了。” “没改。” “那大概是我抄错了。” 她猜想是自己誊写时出了差错。 “你能告诉我,他的行动电话号码吗?” “我没有他的号码。” 几乎是马上,刘小菲就断定一直跟她对话的这个男子就是所卫,他在躲她。怎么可能没有号码又那么笃定号码没改。一思及此,忿怒充满胸臆,当下她决定哪怕是用骗的,也要骗他露脸。 “请你转告他,他儿子现在在急诊室梩。” “哦?他出了什么事?在哪家医院?” 惊惶的语气教刘小菲更加肯定之前的推断,她从从容容地将学生平安保险指定医院的详细地址给他,他也答应马上想办法帮她找到所卫。 晚间八点四十分,刘小菲坐在急诊室外,等着那位神秘的学生家长出现。 他不一定会出现,但她一定得碰碰运气,哪怕对方是凶神恶煞,她都该替所维仁讨回些公道。 九点半。 刘小菲看了看墙上的钟,心想他八成不会来了。屁股坐麻了,她于是起身踱 护士们用好奇的眼光瞅着她。因为此刻急诊室里并无病人,一般门诊的应诊时间也过了,她来回踱步的身影在空空荡荡的长廊里,显得有些突兀。 不远处,询问台前来了一个人,没跟服务人员说上几句就好像发生了误会,状况有点混乱,刘小菲好奇地走上前丢,靠近的那一瞬她认出眼前挺拔的身影正是卫群彦。 “是你?” “是你?”他应声回头,讶异更甚于她。“你怎么会在医院里?” 鸭舌帽和墨镜也难以遮掩他惊恐的心情。 “我在等人。你呢?你来医院干嘛?” “我在找人。” “找到没?” 他本能地拉着她的手肘,离开询问处好几步远之后才放开她。 “她们告诉我医院里没有我要找的人。”他把声音压低了说。 “你会不会是跑错医院啦?” “不可能。” “那就怪了。” “小姐说今天晚上急诊室没有病人。” 急诊室?刘小菲忽地有了不可思议的联想。“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 “有什么好问的,你又不认识。” “你可能就是我在等的人。”她大胆假设,心跳快得离谱。 “你在等谁?” 卫群彦发现苗头不对时已经太迟了。来时路上的紧张心情使他的防卫系统出了毛病,他后悔刚才没马上掉头离开医院;眼前他已是进退维谷。 “我在等我的学生家长,所卫。” 她的双眼霎时又对上墨镜后的那双。医院里特殊的味道在他们凝眸处产生了化学变化,浓浓的火葯味迅速攀升。 一言不发,他冲出医院大门,逃离那对透视眼,直奔自己的车。 刘小菲岂有放手的道理,在他按开车门锁的同时,她火速打开车门,钻进驾驶副座。 他干脆也不发动引擎了。 “你以为你是谁?”摘下墨镜和帽子,他露出一颗光头。 迅速看了眼他的新造型,她面无表情,冷冷道:“我是刘小菲,所维仁的级任老师;而你,你就是我一直联络不上的学生家长所卫。” “当老师的也会骗人?”他从鼻孔里哼出一句。 “情非得已,请多包涵。” “你想干什么?” “请你把所维仁接去跟你住。” “我住的地方离他学校太远,他上学不方便,况且我不一定有时间照顾他。” “那你暂时过来跟他住几天,直到他姡姑回来。” “他白天上学,放学回家写写功课、看看电视,再洗澡睡觉,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过去这十一年也过得很快,是不是?没爹没娘的孩子多了,哪一个没长大是不是?” “他有爹。” “跟没有一样。” 他一阵心虚,但马上对她咄咄逼人的态度予以还击:“你都是用这种态度跟学生家长说话吗?”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家长。你是个制造社会问题的家长。” “我儿子不是社会问题。” “那是你走运。不错,他现在可能不是社会问题,以后就很难说了。难道你不知道亲子关系对一个孩子的成长是很重要的吗?你这种漠视他的态度,绝对会在他心中造成不可磨灭的伤害,一点一滴的累积,将来一旦出现问题就是很难补救,甚至是无法补救的大问题,你知不知道?” “你很会说话。” “不是我会说话,是你自己站不住脚。” “你太多管闲事了,他从前的老师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啰嗦。” “随便你怎么说,但你必须给所维仁一个交代,也给我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 “我们各退一步。你既不方便接他走,又不方便过来跟他住,我也不勉强你,就让他继续住在我家。不过你得答应找,每个周末来看他一次,带他出去走走。” “周末假日我不一定有空。” “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我也不方便和他一起出现在公共场所。” “哼,欺骗社会!你有必要瞒着大家自己有个儿子吗?现在的人早就不排斥这个了。” “你也不排斥?” “有什么好排斥的?” 他笑一声无奈。“是没什么好排斥的。我也不是因为当了演员才不跟他住,他从小就没跟我一块儿住饼。” 她想起所燕提过的“一夜荒唐”论,于是试探他道:“你是不是不喜欢他?” 他吟沉了好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他。” “父爱是天性,就算他的出生不在你的期望中,但你只要多接近他,一定会喜欢他、爱他的。维仁是个乖孩子,懂事得教人心疼。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你看,他竟然没有对同学和我提过说他爸爸是演员,而且还是知名演员。一个十一岁大的孩子能守得住口,实在是很不容易,你想过他心中的委屈吗?比起来,你还不如他。他很有可能是替你的演艺事业着想,而你却如此待他,真不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 他被训得哑口无言,转头看着车窗外。 “没话说了吗?”她在等他转回头。 “你把我也当成自己的学生了是不是?”他不但回头,还盯着她问:“你几岁了?” “年龄不是问题。你也没多大,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只像个大男孩。” “你也不过是个初出社会的菜鸟,我总大你几岁吧?” “你是大我几岁,不过不够你对我倚老卖老。我是老师,勉强跟‘老’字沾点边,所以我的话比你的有分量。” 刘小菲这一句听起来像笑话,冲淡了火葯味顿时让两人脸上的线条缓和了不 “好吧,既然我已经出来了,这里离你家也不远,干脆我现在就去你家看他。” 他不敢相信自己竟马上妥协。 “不行,现在太晚了,他一定已经睡着了,你别去吵他。” “你很啰嗦耶!”他脸色再变:“一下要看,一下又不能看,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看是你比较无理取闹。”她不为所动。 “你”他受够了:“你真是跩过了头!我不是犯人,你也不是法官,凭什么用这种口气跟我讲话?” “凭我把你当作朋友看待。” 所卫挑了下眉。 她又接了下去:“撇开老师和学生家长的关系不谈,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还是你并不这么认为?” 他又盯着她的眼,思索着她的话。 “如果我们只是朋友就好了。” “两者之间并不冲突呀,我觉得每个学生家长都像我的朋友。” “如果你不是我儿子的老师就好了。”他更正刚才的说法。这一句比较能代表他的心声。 “我顶多再教他一年,等他小学一毕业,我就再也不是你儿子的老师了。” “他升六年级时不会换老师吗?” “我们学校五升六年级一般是不换老师的,除非有特殊状况。” “什么状况?” “譬如老师申请调动、退休或是考上主任等等”她忽地一顿,把双手往胸前一交叉:“你对我很不满吗?听你的口气似乎恨不得所维仁马上换老师。” “不是我对你不满,是你对我恨不满。” “你以为会有满意你这种家长的老师吗?” 气氛本来已经转好了,几乎不见火葯味,但刘小菲这句话中的讥讽意味又惹毛了所卫。 “你太放肆了,还好我只是个演员,如果我是混黑社会的,你恐怕已经惹祸上身了。” “你在威胁我?”她又看了看他的最新发型。“你现在这模样看起来也很像混黑社会的。” 不理会她的话,他接着道:“我在提醒你,凡事适可而止,不要一副替天行道的样子,别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 一句话听得刘小菲的挫败感油然而生,这才发现自己的确是反应过度,对他的言辞似乎太过犀利,她从不曾对家长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她一直还当他是卫群彦,而不是所卫。 “对不起。”她决定道歉。“身为一个老师,我不该对家长使用这么情绪话的字眼,不管我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都请你多包涵。我的出发点是善意的,我只想为自己的学生做一点事,如此而已。我有提供你建议的义务,却没有规定你必须要怎么做的权利,请原谅我的失态。”她停了停,用一种更客气的口吻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所先生,谢谢你今晚拨冗和我进行了一次亲师恳谈,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跟你联络,再见。” 下了他的车,刘小菲骑着自己的机车回家了。 第五章 五月的太阳已表现着夏天火热的情感。 第二次段考一结束,全校师生已完全跌入月底运动会的演练浪潮中。 中高年级各项田径比赛已开始举行初复赛,各学年的团体舞也如火如荼、紧锣密鼓地加强练习着。 拿着麦克风站在司令台上指挥五年级全体学生排练大会舞的刘小菲嗓音已然沙哑。她发现偌大的操场在学生连日来的努力奔踏之后已躺得比水平还要水平,似乎永远不会发生倾斜;而她的脚底司令台的地面接触得有些轻飘,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浮起来。 两节课站下来,她差点晕倒。 “你没事吧?” 结束练习,回教室途中,庄伟翔关切着。 “没事。”她不断拭着脸上的汗水。“下节是书法课,我可以休息一下。” “你最近累惨了。”庄伟翔十分同情。“不过,你学生倒是表现优异,大队接力入围决赛,恭喜哦!”提到大队接力,刘小菲的元气好像恢复不少,两眼又变得炯炯有神。“只要不掉棒、不跌倒,我有把握我们班决赛时可以取得冠军。” “讲到掉棒我就生气,我们班就是复赛时掉棒才被淘汰掉,不该有的失误,唉!” “我们班最强的对手就是你们班跟八班,你的失误倒让我捡了个便宜。” “你别得意,我们班单项比你们班强。” “不过,运动会上最吸引人的就是压轴的大队接力,高年级的大队接力尤其好看,那种紧张刺激、扣人心弦的气氛佷震撼人心。” “等你好好表现了。” 两人各回各的教室。 “老师,我可不可以不要跑第一棒?”担任大队接力第一棒的学生一上课就到批改桌旁来烦刘小菲。 “为什么?” “八班的第一棒好强,我怕跑不过他。” “第一棒快有什么用,大队接力靠的是团队表现。我们班弯道部分跑得最好的就是你,老师不作第二人想。” “老师,我跟所维仁换好不好,他腿长跑第一棒,我跑第二棒抢跑道。” “不行,抢跑道最稳的是所维仁,我也不作第二人想。” “老师” “好了啦,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跟找仇人。” “老师,不然我们来猜拳,三把,我赢了,你就把我换到第三棒。” “有没有搞错啊你?你以为什么事都能来跟我猜拲吗?乱换棒次,万一输掉比赛,你们就统统没有贴纸可领了,这结果你担待得起吗?” “老师” “好了,去写毛笔字!” 下学期已近尾声,学生和她相处的情形已经到这种地步了。 下了课,所维仁塞了张纸条给她之后便和同学去扫垃圾场。 吧姐姐,今天不用补习,放学后我请你去吃麦当劳。 她本来打算下了班马上回家洗澡的,这会儿又有事了。也好,跟所维仁私下谈谈其实是必要的,这一阵子她忙得没空多注意他,还有他老爸。 麦当劳。 “你常常来这里吗?这种油炸食品不要吃大多。”她看着所维仁手上的薯条,随口问问。 “不常。”他吞下口中的薯条,道:“我爸爸上星期带我来了一次。” 他说这话时连眼睛都在笑。他爸爸来看他了?刘小菲望着夕阳的方向,确定太阳每天还是打东边出来的。 “爸爸来看你了?” “嗯,他现在常常会打电话我找。” “说些什么?” “问一些学校的事。” “吃慢一点,小心噎着了,先喝点可乐吧。”她发现所维仁吃薯条吃得好快,下晓得是肚子太饿,还是心情太好?赶紧提醒他。 他喝了几口可乐,又道:“我跟他说月底学校举办运动会和园游会,他说那天如果有空的话会来参观。” “哦?”刘小菲目瞠舌呆。卫群彦愿意在儿子的学校里曝光?那天学校里必是人山人海、宾客如云呀。 所维仁点点头,继续摇着他的可乐杯。 “维仁,老师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你现在可以说‘姐姐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好。”她正了正姿势,从头来过:“姐姐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姐姐请问,弟弟洗耳恭听。”他说得僈条斯理、老气横秋。 刘小菲用一记斜睨取笑他,心想他肯定是看多了卫群彦的古装戏,深受“毒害”才会变成这副德性。 “这是你头一回向我提起你爸爸,为什么你以前从来不提?爸爸从事哪种工作?” 她想等所维仁先回答,她才好再往下问。 他脸色一敛。“姐姐,如果我告诉你,你会不会替我保守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她忽然发现眼前那张嘴和卫群彦的很像。“好吧,我答应你不告诉别人。” “我爸爸是演员。” “当演员没什么不好啊,为什么不能让别人知道。” “不能让人知道的是他有我这么大的儿子,那会破坏他在女性观众心目中的形象,然后就会影响收视率。” 他说得头头是道,一副很体谅卫群彦的样子,可刘小菲却看得心很沉重。 “那你爸爸为什么还敢来我们学校,他不怕被人家认出来吗?” “他有说怕被人家认出来,我跟他说那天我都不叫他爸爸,就算人家认出他是演员也不会知道他有儿子,他才说有空就会来。” “不叫他爸爸?那你要叫他什么?” “叫他哥哥,如果有人问我,我就说他是我堂哥。”他突然兴奋地亮起眼眸:“上星期他和我在这里吃东西时,没有人认出他耶!” “是吗?” “嗯。我都想好了,我叫他哥哥也好,这样你就不会被他占便宜了。” 刘小菲笑着附和他。“对哦,我是你姐姐,他是你爸爸,那我太吃亏了。” 她这么说并不表示认同这对父子的做法,尽管卫群彦的境况不值得体谅,但看在所维仁可以因此享受到父爱的分上,她也只好配合了。另一方面,她不得不承认街群彦时装打扮的痞样,的确只像是所维仁的大哥哥。 “姐姐,我爸见过你,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她忽觉紧张,卫群彦不知对儿子说了她些什么。 “他跟我说的。” “他提过我和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见面的吗?” “他说你打电话约他出来亲师恳谈。” “只是这样?” “他说你很凶。” “有吗?我很凶吗?” “才没有,他乱讲。” 刘小菲满意地点点头,这小子还是比较向着她的。 课辅下课,学生鱼贯出了教室,所燕特地上楼找刘小菲来了。 “刘老师。” “咦?所维仁不是下楼了吗?”一见所燕,刘小菲直觉地反应着。 “对,我要他等找一下,我是来跟老师说谢谢的,谢谢你替我们开导我弟弟,他现在对维仁的态度整个都变了,变得会主动关心维仁的事。多亏老师帮忙,我改天一定要好好答谢你。” “你太客气了,我只是尽一己之力罢了,能不能帮上忙我也没有把握,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很替维仁高兴。” “不管怎么说,老师功不可没,谢谢你。我下楼去了。” “再见。” 待所燕出了教室,林玉华才问刘小菲:“家长啊?” “嗯。”“讲什么啊?一直对你谢不完。” “没什么啦。”她无意多谈。 “小菲,你们学年‘默默耕耘’奖给了谁?”陈美吟问着最新话题。 “开会投票表决的结果,得奖人是敝人在下我。”刘小菲笑着指了指自己。 “不错耶,罛望所归。”陈美吟向她道贺。 “你们学年还颇民王的嘛,投票?我们学年没有经过任何公开的程序,也莫名其妙地就有了得奖人耶。” “学年作风不同吧。” “是吧。我们能说什么,‘默默’耕耘,当然也该‘默默’得奖。”林玉华远在忿忿不乎:“我现在总算明白了,‘耕耘’呢,要耕对方向;向‘下’耕耘是没,有用的,得向‘上’耕耘才行。” 她的意思是不必会做事,只要会做人就好了。 “小菲,你也值得了,这一年为五年级卖命打拼,流血流汗总算也被肯定了。现在还有没有被压榨剥削的感觉?” “还好啦,刚上五年级时是有点被欺负的感觉,后来发现没什么好不平衡的,资深老师看起来不忙,其实他们做的是劳心的工作;我们年轻一点的就做劳力的事,佷公平啦。” “你倒是满能随遇而安的。” “既来之,则安之嘛。” 三人锁上大门,回家休息去了。 夜阑人静,天籁无声的晚上,卫群彦把自己关在屋子梩。 怎么会是她呢?第一个叩响他心扉的女孩。 他不得不承认,是她在自己不为人知的阴郁心灵里投寄了一束彩色的光环;她是无意的,但确已误闯。 肥肥安?他笑一声。她一点也不肥,结实修长的身材充满逼人的青春气息,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亮眼的灵动。 他再笑一声。原来自己早被她的一举一动牵绊着,从pub里被她撞到的那一刻起。端着酒杯去要一声“对不起”不过是接近她的一个借口;没有问她姓啥名谁,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无聊男子,他一向就讨厌无聊的人。 是的,她美得无邪,青春得正派。 脑海中渐渐淡去的情影在耶诞夜重现,情影有了名字。人生何处不相逢?真是巧合。 猜拳?有意思。他竟是注意到了,跟她在路边猜第一次拲败阵之后,他忆起她在耶诞夜和朋友猜拳时,第一次也是出“布”她的手很大,手指修长。边在路上寻找她骑单身的身影,边在心中做出决定,找到她之后只猜一把,如果他观察得没错,猜一把对他有利。 是什么因素阻止了他?猜赢了,他还是只跟她聊聊天,多余的事只会亵渎“缘”的定义,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以找到她的资讯。 缘起难灭。 “我在等我的学生家长,所卫。” 这句话从她口中说出的那一瞬,他的脑壳内“嗡地”一声巨响。人生比戏遗像 他的生活因为和她之间关系的改变而改变。 那一夜和她在医院外做了一次“亲师恳谈”之后,他开始像一个小学生一样,有了缴作业的压力;他的作业是要抽空去探望儿子,以便给她交代。 于是,他在那个周日带儿子去了趟麦当劳。 “你的级任老师在带球队?”他还找了这种运动类的话题来讨好儿子。 “嗯。”“她很凶。”他看着儿子,想着儿子的老师,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心中有股隐隐的委屈。 “你乱讲!” 儿子在他面前向来是必恭必敬的,此刻竟然也敢大声对他说话,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真的,我跟她见过面,她对我很凶。” “我们老师只对不讲理的学生凶。” “我不是她的学生。” “那就是你不讲理。” 他觉得儿子这一句简直是含血喷人,但是他并没有责怪儿子。 “我们班有一个人的妈妈是智障,不能帮他把班级座号牌缝在制服上,我们老师会帮他缝。” “哦?”“大队接力复赛,我们得到分组第一名,她请我们全班吃豆花。” “这有什么?很多老师都会这么做的。” “我们班有一个人家里很穷,天天吃面泡,老师后来每个月都帮他缴营养午餐费,还替他申请清寒奖学金。” “哦。” “她上课的方式很幽默、很民主。” “民主?” “模范生选拔时,她都让我们自己投票,而且是像你们大人去投票所投票一样,我们也在教室里放了一个票箱,大家在走廊上排队,一个一个进教室领票、盖章、投票,有人管理和监票。” 他看着儿子的表悄。“你很崇拜她?” “我很喜欢她。”他笑了笑:“我们全班都喜欢她,有时候她会跟我们猜拳,如果我们赢了,她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他真是不敢恭维,跟学生都能猜拳? “什么时候运动会?” “这个月最后一个星期日。学校会事先发邀请函给家长”所维仁接着怯怯一问:“你要来看吗?” “你有参加什么比赛项目吗?” “各班绕场一周时我负责掌班旗,五年级要跳大会舞,我还入围二百公尺决赛,最后还有大队接力,我跑第三棒,负责抢跑道” “你很拉风嘛。” 他的口吻忽然像是在对朋友说话,所维仁有些不习惯,搔了搔头,他难为情 “还好啦。”接着又想起重要的事:“哦,我忘了讲,下午还有园游会,每班有一个摊位,我们班卖油饭、炒米粉和鱼丸汤。” “你们老师还会炒油饭跟米粉?” “不是她炒的啦,是家长在家先妙好再送到学校来给我们卖。” “那天你们学校会很热闹?” 所维仁马上洞察爸爸的隐忧。“你如果来的话,我不叫你爸爸,如果同学问我,我就说你是我堂哥。你放心,我会先跟我们老师讲好,她一定不会泄密的。” “你们老师会帮你骗人?” “这种谎话不会伤害别人,但是可以保护你。” 儿子话里超年龄的成熟令他一怔,他讨厌胸中因之涌现的愧疚感。 “我会去的。” 送儿子回姐姐的住处后,他回自己家去,心中有一种完成作业后的释然感。 面对着视线尽头的白色墙壁,卫群彦的心绝不是经松的。曾经狂热而冷却,曾经放纵而禁锢,他发现自己正强烈渴望另一个人翩翩向自己走来,来偷来抢来索取自己的心。 学校运动会。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司令台两侧的观众席上早已坐无虚席,操场四周及各班的休息区梩也满是人潮,家长们引领仰望,师生们亦整装待发。 “运动员进场”司仪宣布后,铜管乐队立即奏起振奋人心的行进音乐。 三年一班学生方阵率先进场,阵阵鼓号声中,方阵一块接着一块,整齐画一的步伐和抖擞的精神充分显示出学生们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全场来宾和家长皆凝神欣赏,深深为之感动。 所卫远远地看见儿子意气风发地掌着五年十七班的班旗正要通过司令台。他所站的位置不在学校里,而是在操场边墙外市公所大楼的石阶上,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操场。透过有度数的墨镜,他将一切尽收眼底。 接下来是学校行政人员和各年级老师的方阵。他看到刘小菲了,她在五六年级教师的方阵里,每个老师穿得都一样,还载了帽子,但他却是一眼就看到她了。 不久,各项表演节目陆续登场。他仍旧站在原地欣赏。大概暂时还轮不到五年级表演吧,手中没有节目表的他如此猜着,因为他看见刘小菲还陪学生待在休息区里,她真会利用时间,逮着家长就跟人家“恳谈”起来,她好像跟每个家长都很熟,扯个没完,左右逢源。 两个学生不知跟她说了什么,说完就猜起拲来,猜完就有一个跑往办公室方不久,司仪报告请五年级学生预备。他在这时离开了原来所站的位置。 跳完大会舞,正准备回休息区时,所维仁远远地看见他“哥哥”正坐在五年十七班的位置上,旁边还有好几个家长。他马上找寻刘小菲的身影,却见她跟其他老师往办公室走去。 他不安地跟着同学一起回休息区。还好,戴着鸭舌帽、墨镜、满脸胡渣的所卫虽引来不少目光,但没有人认出他就是江南名捕。 “这两箱饮料,你请同学喝。”他对走近的儿子说,同时把位置还给他。 “哦。”所维仁马上叫同学喝饮料。同学有得喝就喝,也没多问。 “欸,他是你的谁啊?” 所卫的模样有点吓人,在他离开休息区站到跑道边欣赏场中表演节目时,同学才在所维仁耳畔悄悄问着。 “我堂哥。” “哦。” 所卫杵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看到刘小菲从办公室出了来。司令台上正报告着个人比赛项目,要选手就点名位置。 “你好。”刘小菲靠近他了。 “你好。” 刘小菲无暇招呼他,点过头之后便开始对班上进入个人单项决赛的学生做最后指导。相互加油后,她送走身负个人及团体荣誉重大使命的学生,其中包括所维仁。 “今天有空?”她暂时抛下休息区里的学生,上前到人群里跟他说话。 “嗯。”两人都直视场中央,旁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他们在对话。 “所维仁等一下要跑两百公尺。” “嗯,他告诉我了。” “终点在司令台正前方。” “轮到他上场时我会过去。” “他今天一定很高兴。” 所卫笑笑,不作答。 “你呢?来了之后有什么感觉?不错吧?” 他噘高了嘴,连点了好几下头。 “你的胡子好像太长了点。”她发现他的薄唇几乎被“杂草”遮住了。 “你还检查家长的服装仪容啊?” 两人相视一笑。 “耳目。”他附耳说出理由。“已经留两个星期了。” “哦?不影响你的工作吗?” “最近的工作需要我留胡子。” 选手们个个摩拳擦掌,踌躇满志;各班啦啦队在场边互别苗头,自吹自擂。现场时有鸣枪的声音,接着就是加油欢呼和掌声,加上扩音器梩不时传出的报告,场中人声沸腾,无一刻不热闹。 “报告,请五年级两百公尺径赛男生组选手就点名位置。” 司仪甫报告完毕,刘小菲马上拉着所卫的手肘到终点线外去抢位置。 “快点快点,他是我们班单项第一个比赛的,对后面的选手有指标的作用。” 所卫任她拉着。跑一圈是两百公尺,所以终点也是起点。他们看见所维仁了,他在第三跑道上。 起跑线上,所维仁看见刘小菲对自己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裁判的“预备”口令响起前,他看见所卫朝自己竖起大拇指。 “砰!”他应声冲出起点,耳朵不再听见任何声音,脑海里是清晰的v字手势和竖趄的拇指,眼前就是终点线!他奋力冲刺,率先抵达终点。 他嬴了。速度快过夺标呼声最高的第一名学校田径队的选手:他一直认为自己最多只能得第二名,没想到他跑出更好的成绩来。 噙着喜悦的泪水,他回到刘小菲面前。 “老师,我赢了!赢了田径队选手。” 刘小菲的泪也在眼眶里打转,激动地揽着所维仁:“我以你为荣!十七班以你为荣!” “有你的,找也以为你荣!”所卫也上前摸了摸儿子的头。 所维仁笑了。 休息区梩五年十七班的学生早看到所维仁旗开得胜,等在那里准备抬他起来 “英雄!英雄!英雄” 抬起来去了。 “好了好了,快点放他下来,还要大队接力耶,把他操坏了怎么办?”刘小菲手叉着腰骂学生。 “yes,sir!” 她斜睨学生们一眼,又回司令台前去了,班上还有战将在前线,她得去给予精神支持。 所卫跟在她后头。 “哪一个是你班的?” “第一跑道那个。”她回答的同时又朝学生比了个v字。 他一直陪她站着,看她穷紧张,不时地鬼吼鬼叫。 终于轮到大队接力上场压轴了。三四年级的决赛已让师生和家长喊到声音沙哑,五年级决赛班级大队人马在场中央接受清点人数时,肃杀之气教所有的人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所维仁抢跑道时与人擦撞,跌倒了。他很快地捡起接力棒爬起来再跑,刘小菲看得出他硬忍着痛跑完自己的那一百公尺。 所卫把交出棒子后的所维仁抱起,随刘小菲到了医务室。 “学生还在比赛,场中需要你,你先回操场上去吧,我来照顾他就好。”所卫对她说。 他是对的,她看了看所维仁。 “老师,你快回去吧,我没事的。” 她冲回操场。 比赛结果五年十七班得了第二名,全班抱在一起哭。刘小菲又把“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一套搬出来向学生做了一次精神讲话,强调他们并没有输。 “好了,统统不许哭,要哭晚上躲在棉被梩哭,现在不准在这里丢人现眼。”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并没有因为与冠军失之交臂而难过太久,运动会闭幕后,全班又开开心心地在中庭指定的地点摆开摊位,准备收点券赚班费了。热心的家长早已按时将热腾腾的油饭、米粉和鱼丸汤送达现场。 作秀赶场似的,她又回到了医务室。 “怎么样,伤口包扎好了吧?”她问护士。 “暂时不能跑不能跳就是了。”所卫替护士回答她。 “老师,我们跑第几名?” “第二名。” “都是我害的,要是我没跌倒就好了。”所维仁自责不已。 “不许你这么说!”刘小菲轻斥道:“你已经尽力了,还因为比赛而受伤,这运动精神可嘉。” “刘老师,我可以先带他回去吗?”所卫插进师生的谈话。 “不要!” 不待刘小菲作答,所维仁马上反弹。 “老师,园游会开始了没?我要到我们班的摊位上去卖东西。” 刘小菲看着所卫。他是家长,儿子受伤了,他有权要求提前带孩子离开。 所卫也看着她,眼睛隔着墨镜与她的对峙。 “如果你坚持的话,可以先带他回家。”她说。 见刘小非不帮自己求情,所维仁破天荒地摇着所卫的手臂,做出无言的请求。 “你们班卖炒米粉和鱼丸汤是不是?”他问儿子。 “还有油饭。”刘小菲补充。 “走吧,我们就这些当午餐。”他对儿子说罢,又问刘小菲:“开始营业了吗?” “快了。”她朝所维仁眨眨眼。 第六章 运动会隔天全校补假。 刘小菲睡到中午才起床,下午跟林玉华、陈美吟去冼温泉。 “小菲,你班昨天赚多少?”林玉华问的是园游会的业绩。 “扣掉给家长的成本和缴给总务处的那一成,大概有五千多块吧。” “不错不错。” “你们呢?” “我班赚得可多了,射中水球的人不多,奖品又都是学生提供的不要了的玩具,根本就是无本生意,哈!”林玉华“哈”一声痛快。“赚了一万多块。” “啧啧,抢钱哪!”刘小菲又问陈美吟:“你呢?” “不赚不赔,刚好打平,白忙了一下午。”陈美吟有气没力地答着,接着她又皱着眉问:“小菲,昨天我看到操场上有一个男的一直跟在你旁边,那是谁啊?” “哦,他是学生的堂哥。”她熟稔地回答,昨天同学年已有人问过她了,包括庄伟翔。 “哦。” “昨天满操场上都是人,你真有本事耶,澴能注意到我的一举一动。”刘小菲取笑道。 “是我学生叫我看的,他们说看见一个坏人一直跟着你,可能会对你不利。” “坏人?”她弄懂了。“大概他戴墨镜的关系吧,还留了一脸胡渣。” “也许吧。” 没有更进一步的问题了,刘小菲松了口气。 冼了温泉,林玉华和陈美吟去pub报到;刘小菲则直接回家她真的需要休 她在家附近的新学友书局前下了计程车,打算进去补点货买贴纸。严家慧的新货未到,而这阵子大大小小的比赛多得吓人,她的存货早就出清了,现在已欠学生一屁股债。 她直奔二楼文具部,在形形色色的贴纸中认真挑选着。 一张二十元,一种买了十张,一种、两种她算了算手中那一大叠贴纸,妈妈咪呀,所费不赀,还好自己有外快可赚,要不然早赔到姥姥家去了。 “买学生的奖品啊?”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是你?所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在一楼翻阅杂志时瞥见匆匆上楼的她,就跟了上来,见她埋头苦挑着贴纸,干脆先不打搅她,这会儿是看她差不多要完工了才上前打招呼。“昨天我住我姐那儿,刚才本来是要回家了,心血来潮就拐进书店里来逛一逛,没想到这样也能遇见你。”平平的语气中听不出兴奋或遗憾。 “哦,你是不是觉得跟我这么有缘有点倒楣?”她很讶异他从昨天一直陪所维仁到今天。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你住敖近?” “嗯。所以才在离家最近的学校教书。你姐姐家离我家也不远。” 所卫点点头。 “我要下楼结账。” 说着她就下了楼,付了钱,然后出了书局大门。 “刘老师。”他一路跟了出来。 “什么事?”她回身一问。 “你现在就要回家了吗?” “对呀,回家吃晚饭。” 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不开口留她,也不说再见。天色还没全暗,刘小菲捕捉到墨镜后的双眼中那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失望。 “你有话要对我说吗?是不是有关维仁的?” 他心中大喜。“我是有话要对你说。” 刘小菲马上打电话向老妈交代行踪。 “走吧,我请你吃晚饭,这附近有一家泰缅餐厅很不错。” “我请你吧。” 他知道那家餐馆,早年一个当红的男歌手开的,他跟朋友来过,不过此刻他没多说什么。 “我们可以开始了。” 向侍者点完菜,刘小菲干脆地对他说。 “开始什么?”他坐下后,两眼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却没听清楚她刚才说什么。 “亲师恳谈。”她笑了笑。 他清了清嗓子,动了动身子。“谈吧。” “是你找我谈的,所以应该由你先说。” “哦。”他推了推墨镜:“你们快放暑假了吧?” “快吗?还有一个月耶。” “所维仁放暑假可以回彰化跟爷爷奶奶住吗?” “这个你做家长的决定就好,我无权过问。不过,他那么久没看见爷爷奶奶了,应该很想回彰化住一阵子才对。我想你爸妈一定也很想念他。” “这么说你是赞成他回彰化过暑假喽?” “我不是说了吗?你自己可以决定,我无所谓赞不赞成。” 他忽觉怏怏不乐,她每一句话都在强调他的家长身分。他对自己这种身分是又爱又恨,爱其提供自己佷好的借口;恨其使自己矮了一截,在她面前。 “你有问题要问我吗?” 她正要开口,侍者端上凤梨饭。她边舀饭进自己的碗里边问道:“你最近才有空是吗?我现在才觉得你是确有其人,而不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她又在变相地数落自己,他瞟了她一眼,接过汤匙后也舀了些饭。 “我这样算‘乖宝宝’吗?可不可以领贴纸?” “看来维仁跟你说了不少事。”她从他的玩笑中得到这样的结论。 菜陆续上桌,两人之间只剩汤匙叉子碰撞盘子的声音。 刘小菲忽地揪着他笑。 “笑什么?” 他发现这个笑容属于肥肥安,而非刘老师。 “我现在感觉有点错乱”她的右手在脑袋旁晃转了两下:“对你的身分。” “是吗?怎么解释?” “我不知道该把你当所卫,还是 。” 她没忘记两人身处公共场所,虽然用餐的客人彼此离得够远,不过眼前那付墨镜提醒她将卫群彦三个字消音,只留下唇形。 “有什么不同吗?” “说不上来。”她耸耸肩。“我现在只能当你是所卫了。有些话我好像应该问 ,可是我跟他还不熟,他就变成所卫了。” “你希望跟他熟吗?” 刘小菲转转眼珠子。“有一点吧,没办法,谁教我跟他那么有缘。” 他现在觉得自己与她平起平生了。 “你想问他什么?我替他回答吧。” “不能在这里问。”她提醒他似的四下望望。 他了解地点了下头。“吃饱了没?” “吃饱了。” 他唤来侍者结了账,和她一起步出餐绾大门,并肩在路边走着。 “你现在要回家了吗?”她打破沉默。 “我的车停在新学友附近。到我车上坐坐吗?” 闻言她斜睨他一眼,接着就笑得很“肥肥安” “笑什么?”他吓了一跳。 “我只听过请人家到家里坐坐,没听过请人家到车上坐坐。” “我家离这里很远,恐怕不方便请你去坐。” “你不方便请我去的地方可多了。” 所卫宁愿相信她这句话里有埋怨自己的意思,那表示她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但他随即甩了甩头,甩掉自己无稽的想法。 “你家到了吗?” “过了。”她回首指了指自家的方向。 “你刚才干嘛不转进巷子里?” “你不是请我到你车上坐坐的吗?” 他两眼一亮。“对。你有什么问题在车里问好了。” “请进。”他替她开了车门,待她坐走后,他才绕过车头坐进驾驶座。 “你跟女朋友约会是不是也有麻烦?” “不麻烦。” “可以公开?” “不是。”他唇色漾起一抹笑。“我没有女朋友。” “怕麻烦?” “也不是。没想过要交女朋友。” “哦?为什么?”她觉得不可思议。“为了维仁吗?” “你所谓为了维仁是指什么?” “怕他不能接受。” 他又笑了。“我没那么伟大。” “那又为什么没想过要交女朋友呢?” “没遇上看对眼的女孩。” “哦?”她挑了挑眉。“那又为什么有个那么大的儿子?” “往事不堪回苜,不提也罢。” “你有维仁他生母的消息吗?” “没有。” “找过她吗?” “找她干嘛?” 她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赶紧下结论:“所以维仁注定是要跟爸爸相依为命了。” “拜你所赐,是我注定要跟维仁相依为命了。” “真的?你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了吗?可喜可贺,但愿你们的亲子关系从今而后有所改善。” “我是不是开始得太晚了?” “不会不会,再晚也比永远不开始来得好。”她朝他温暖一笑。 “我现在是谁?你不是有话要问卫群彦吗?” “算了,我还是觉得很混乱。” “你以为只有你觉得混乱吗?我也很乱,不知道该把你当肥肥安,还是刘老师。”他边说着就摘下了墨镜,迎接她的目光。 “可以摘掉啦?” “可以。本来我也不是到哪都戴着。” “可是跟维仁有关的地方你都戴着。” “我会慢慢改变。其实有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困扰,倒不是为了不让人家知道我有个儿子。” “是什么使你改变的?” “你。” “我?”她不由调高音调。“等等,你的话有矛盾的地方,就算你昨天在学恔里戴墨镜是怕人家认出你是演员会带来困扰,可是维仁为什么要喊你哥哥呢?” “那是他主动提出的,我想那样也好,省得同学发现他有个演员爸爸,他也不堪其扰。” “一时之间,你变得好伟大哟。” 不知她是赞美,还是挖苦,他仍报以微笑。 “你是老师,应该学过辅导,可以辅导辅导我吗?” “辅导你?你是大人,我可能力有未逮。”她连忙摇头,不敢逞能" “试试看嘛。” 她犹豫片刻:“好吧,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地方需要辅导?” “如果我以后遇上了一个看对眼的女孩,可以放手去追吗?” “当然要追啦,这有什么好辅导的,白痴!” 她又骂他了,不过他现在不想跟她计较。 “可是我有个儿子,你觉得我该先告诉她吗?” “诚实为上策。一开始就让人家知道比较好。至于她会不会因为这个理由拒绝你,那就要看你的运气了。” “你看我的运气怎么样?” 她还真的就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他来。 “你能主演八点档连续剧,运气应该不错吧。” “那不只是靠运气,还得靠努力。”他有些不悦自己的努力被漠视。 “说说你是怎么当上演员的吧。” “以后再说。”他打断她。“先辅导我,我该怎么追女孩子。” 她蹙起眉端又嘟着嘴,沉吟片刻道:“我看你去买点跟星座有关的书籍来参考好了。我学生都是看了书之后再照书中建议的招数去追他们心仪的对象,效果好像还不错。”语罢她还直点着头。 他的近视眼在瞬间放大。“你还鼓励学生追异性朋友?” “也没有鼓励啦,反正我也阻止不了他们。我只是同意他们在学业和操行都不受影响的状况下谈谈puppylove,其实他们年纪还小,什么也不懂,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同学之间随便配配对,大家口头上声称一下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还真民主。”他有点啼笑皆非。“所维仁有没有女朋友?” “他呀?好像是有那么几个女生暗恋他,有些还是别班的,不过没听说过哪个坐上了第一把交椅。” 他拍了下额头。不是受不了儿子,是受不了她。 “你呢?坐上谁的第一把交椅了吗?” “我啊?”她使劲摇了摇头。“去年教一年级时还有几个仰慕者,今年教五年级就没人追了。”她叹一声:“高处不胜寒哪!” “是吗?看不出你行情这么差。” “也不是啦。同事、学生茶余饭后也会帮我跟年轻男老师胡乱配配对,不过全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 “峨?学生把你配给谁了?” “我们班把我配给十六班老师,十六班的学生也说他们老师是我男朋友。” 她正经的表情让他不禁要怀疑她自己也认同这种配法。 “你没向学生澄清?” “有什么好澄清的?爱说就让他们去说吧,反正又不是真的。” “假久了就会成真。”只有他闻得到自己话里的酸味。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每天忙都忙死了,哪还有多余的力气逢人就解释?哪天我的真命天子出现了,自然就可以杜悠悠之口了。” “可是人家这么一传,真的想追你的人不就望而却步,你的青春不就柀耽误了吗?不怕啊?” “怕又能怎么样?那不然你追找好了。”她斜睨着他,俏皮地说。 “我追你?” “跟你开玩笑的啦。” 他愈来愈感困惑,跟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肥肥安,还是刘老师?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卫群彦吗?” “卫群彦?哦,我刚才好像是把你当卫群彦哦。”她搔搔头。“没了,该问的都问了。” “那你可以下车了。” “好吧,拜拜。” 她下车了,他把车开走。 凤凰花开,骊歌声中六年级学生全数毕业。 不久后学校就要放暑假了,留守的全体师生无不浸淫在热切的期待中。 这天下课,所维仁又摸到刘小菲的批改桌旁。 “有事吗?”她边做着学期成续边朝他问。 “老师,我一放暑假就要回彰化了。” “那很好呀,你很久没看见爷爷奶奶了不是吗?” “老师,我会很久看不到你。” “开学就看到了嘛。对了,谁送你回去?姑姑吗?” “姑姑叫爸爸载我回去。” “你爸有空送你?” “他最近好像很闲,常到姑姑家来。” “哦?那你一定很高兴瞜。” “可是他开始管我了,很啰嗦。” “那表示他关心你嘛。”她看得出所维仁其实满高兴的。“不过,你的联络簿一直都是姑姑在签名,爸爸来的时候你怎么不拿给他签?” “我习惯拿给姑姑签。” “哦,下次有机会就拿给你爸爸签嘛。” “好吧。”他好像离不开她的批改桌。“老师,你暑假要做什么?” “我要参加几个研习。” “研习?是不是去上课?你放暑假还要去上课哦?”“进修呀,不然怎么继续教你们?你们愈来愈厉害了,再不进修罩不住你们喽。”她笑着。 “爸爸说我回彰化之后也要去补习班补习。”他是一脸的不情愿。 “也好,免得你荒废学业。马上就上六年级了,是该多用点心,让补习班老师盯着点也好。” “老师,找差点忘了告诉你,早上我在你办公室的最下面那个抽屉里放了一样东西,是爸爸要送给你的,你看到了吗?” “哦?我还没空回办公室。爸爸什么要送我东西?” “他说是为了答谢你教导我一年。” “哦。替我向你爸说谢谢。其实他不必那么破费,写张谢卡给我就可以了。” 上课钟响。 刘小菲一向在教室里等科任老师到才离去,临走前还不忘使眼色要学生认真听讲。十七班的每个科任老师对该班的上课情形都很满意,常常称赞刘小菲驭徒有方。 学生开始上美术课,她则回到办公室,在抽屉里找到所卫送的礼物。拆开包装 一看,原来是一付墨镜,外加一张卡片。 肥肥安,好久不见。这个周末夜在live等你,不见不散。ps:请单独赴约。 这个周末?暑假里第一个周末?live?耶诞夜狂欢共舞的pub?单独赴约?有意思。她马上就决定如期赴约,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葯! 周五学校举行结业式,十点就放学了。她落得清闲,回家睡了个长长的午觉,黄昏时刻她又骑着单车去游街,一路上想着自己规律单调、一成不变的生活。还不错,明天有约会,骑着骑着,她对明天充满了热切的期侍。 好容易二十四个小时过去了。她没有化妆,也穿得很正常,天还没黑,她就到live来了,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他了。 “来多久了?”他在吧台边找到她。 “喝了五杯冰水,跑了两趟厕所。” “那么早来啦?” “你又没写几点,我反正没什么事,所以就先进来了。” “现在这里人还不多。”他看了看四周随口一句。 “so?” “so什么?还没熟啦。” 她大笑出声,害他跟着笑。接着他才向酒保点了两杯酒。 “我昨天送维仁回彰化去了。” “这么快就把他送走?” “早点让他爷爷奶奶享受天伦之乐呀,他们的耳根也清静太久了。” “你呢?这下你没天伦之乐可享了。” “托你的福,以后我不享都不行。”他给她一个哀怨的眼神。 “怨我多管闲事?” “没有。” 酒来了,他举杯向她:“谢谢你让我享受天伦之乐。” “不客气。”她也举杯。 两人都啜了口酒。 “头发留起来了,胡子也剃了?” “嗯,还我本色。” “听维仁说,你最近很闲?” “嗯。”“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 “好,那喝完这杯找就走。”她有些恼。 “那么快就要走?” “不是没事吗?” “是没什么事。” 她一口气喝掉半杯。“你在这里都不戴墨镜对不对?为什么?不怕被騒扰?” “来这里的人一般说来不会对我们感到好奇。” “哦。”她把剩下的半杯一饮而尽。“好了,我该走了。是你请客,还是找自己付钱?” “我请客。” 他付了钱之后就拉着她一起出pub。 “到我车里坐坐吧。” 她没有拒绝他强势的邀请,一路被拉进车里。 端坐车上,两人呼吸着诡魅的空气。 “你”一开口,她就被扳过头,眼睁睁地让两片薄唇堵住自己的嘴。 两双眼睛近距离对峙,吻在持续当中。 一点美感也没有。刘小菲只觉唇上一阵灼热的疼痛。 “你是不是没吻过女孩子?”她受不了地推开他。 他为之语塞,半晌才困难问道:“我吻得很糟吗?” “你这哪能叫吻啊,简直是在啃。” “我是没吻过。”他终于英雄气短地承认自己嘴笨。 “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眼瞪得更大了:“你没吻过?”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用不着炫耀。” “你没拍过吻戏?” “拒拍。” “那你跟维仁的妈妈” “没有没有,我也没吻过她。”提到这个他显得更激动。 “那你们怎么会有维仁的?” “白痴!孩子不是吻来的!”他老羞成怒地吼了她一声。 “你拿我当实验品,还敢骂我白痴!”她也怒不可抑。 “你呢?你又多会吻了?我刚才也没多享受呀。” 她也一阵心虚。“那很公平呀,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又不会带,我没享受到,你凭什么想一个人享受?” “你是当老师的吗?” “谁规定当老师的一定要会接吻?”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为人师表怎么会说刚才那句话?” “哪句话?” “说你没享受到,我也不该享受。” “我有说错吗?本来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呀!” 啊?“那现在呢?我们该怎么做?” “不知道,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有,我想重来。” “重来?”气出完了,她脑子又变得清楚:“你先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开始的?你为什么吻我?” “我我以为你知道的,所以才肯上我的车。” “我知道什么?” “知道我想吻你。” 她愣住了。她知道吗?一路被他拉着的时候,她心梩是有那么点期待,至于期待些什么,她也无法具体说出,鬼魅缠身了吧。 “我不清楚。”她用力甩着头。“这简直是一片混乱,你怎么把一切搞得有点不对劲呢?” 他哭笑不得。怎么会演变成眼前这种状况?跟他想的未免也相去太远了。 “到底要不要重来?”他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等等,你先让我想一下。”她低头思索着今晚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一切。 “你是所卫?” “没错。” “是我的学生家长?” “对。”他暗咒着那是自己最不幸的身分。 “你要我跟学生家长接吻?” “犯法吗?” “犯法倒没有。只是我们为什么要接吻?” “那你当我是卫群彦好了。”他已经不耐烦。“你也暂时忘记自己老师的身分,你只是肥肥安而已。” “那我们也没理由接吻呀。”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觉得他好像该说些什 “不要再想了行不行?这样吧,我们猜拳决定,我赢了就重来,输了就拉倒。” “三把?” “一把。” 她输了。“现在就重来?” 他点点头。“这次请你把眼睛闭起来。” “你呢?你也闭眼睛吗?” “请你把嘴巴也闭起来。” “你确定这样就能改善情况?” “闭嘴!” 她把两样全闭上了,仰着脸等他重来。 微弱的光线下他依然看得清她闭得有多用力,那紧绷的线条教他吻兴顿失。 不过,他还是将唇贴上她的。这一次,他把动作放经了。刚碰触到她的那一瞬感觉还是不错的,碰了几下之后,他又充满挫折感。 “你可以张张嘴,稍微有点反应吗?” “是你叫我闭嘴的。”她的眼和嘴同时张开。 他大叹一口气。“算了,算了。”心中不断自问着,他们是男人和女人吗? “大摡是我们不来电吧。”她突然怯怯地冒出一句。 “也许吧。”他已经没了主意,随她怎么解释都行。 来电?为什么他身边那些俊男美女、酒家茶女随便怎么组合都能来电,偏偏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个,却电不起来?疏于练习、缺乏经验就差这么多吗? “再回去跳舞吗?”他问。 “也好。刚才好无聊哦。” 末了,两人回pub梩去当舞男舞女。 第七章 刘小菲断定自己得了相思病。 为期三周的暑期教师研习已经结束,也就是暑假已经过了快一半的意思。但她脑海里还清晰地浮现着所卫的影像,以及两人共同的初吻,原来那糟透了的吻也可以刻骨铭心。 在学生和同事面前,她的表现绝对是正常的,甚至是可圈可点、有口皆碑的。单独面对所卫时她会言行脱序、精神错乱。不,应该说在他还是卫群彦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了。 怨只怨天缘不该凑合他们两次。要嘛,就只是朋友;要嘛,就只是老师和家 当真是被青春撞到了腰,她柀撞得镇日浑浑噩噩。虚实之间,她还惦念着那种温热的熟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那分尚未找到着力点的淡淡情愫,似未因时空的磨损而减弱。 病相思也得准时到校值日。 “早啊,小菲。” 庄伟翔已经在办公室里看报了,今天他和刘小菲轮值。 “你这么早就来啦?” “闲着也是闲着。” “你怎么不事先跟别人换一下,一放假就值或者开学前再值都好嘛,你这样不是很麻烦吗?为了值个日,还得特地从台中上来一趟。” “我是故意不换的,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家几天。” “你家那么水深火热啊?” “不习惯住家里罢了。”他继续看报纸。 “你把看过的给我。”她指着他桌上那一堆报纸。 两人办公桌刚好面对面,一起读早报还可以边评论。 “工友来了没?”她扫视大办公室一圈,没瞧见别人,于是问他。 “巡视校园去了。”他想了想,又问:“你还有研习要参加吗?” “没了。下礼拜我死党会在我家住几天。” “日本那个?” “嗯。”“你暑假怎么没想到要去日本找她?” “我不太敢坐飞机。”还有,为了省钱。 “看不出你胆子那么小,真的。” 电话响了,庄伟翔去接。 “小菲,找你的。” 放下报纸,她上前接过话筒。 “喂,你好,我是刘小菲。” “肥肥安?” “所卫?”她叉有种被撞到腰的感觉。“你怎么知道我在学校?” “我打去你家找刘老师,大概是你妈接的吧,她说你到学校值日去了。” “睋,找我有事啊?” “没事。” 她马上挂掉他的声音,心中烧起一把无名火。那一丝若有还无的情愫,似未正式开始,又像已经结束,教她怅然若失。 她继续翻着报纸,一个个熟悉的字在她眼前化成一串串陌生的句子,她已心不由主,对那堆密密麻麻的文字视若无睹。 “家长打来的吗?”庄伟翔发现她有异状。 “庄老师,我想出去买早餐,要不要帮你带一份回来?”她马上岔开话题。 “我吃过了,你买你自己的就好。” “那我出去了。” 她在第一川堂里遇见所卫时停下了脚步。 “你来我们学校干嘛?”她虎着脸问。 “我看见操场上和中庭梩到处都有附近民众和学生在骑车、打球,我应该也可以来吧?” 他身穿一件旧得可以丢了的t恤,下搭一条发自的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和墨镜,踩着气垫鞋,嘴里还嚼着口香榶,嘻皮笑脸地反问。 “你说的没错,学校开放到下午五点,你请随便参观,不要破坏公物就好。” 她继续往校门方向前进,他与她背道而行。 提着早餐回办公室时,她看见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所卫,他和对面的庄伟翔在说 “小菲,你留在办公室接电话,我先去巡视一下校园。” 很显然地,庄伟翔觉得自己该回避一下。 看所卫没有把位置还给自己的意思,刘小菲只好借坐隔桌老师的椅子。 他看报纸、她吃早餐。 她吃完早餐按着看报纸。他则到放置杂志期刊的角落继续阅读。 “所维仁的哥哥?” 庄伟翔回办公室后,见所卫坐在远远的小角落里,这才低声问刘小菲。 “嗯。”她继续运动会当日的谎言。 “搞了半天,他是演员啊?上次我没看出来。欸,他在追你吗?” “你看像吗?”她问得无奈。 “应该是吧,不然谁会那么无聊,没事儿来办公室里干坐着,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他要来,早知道有人可以替我值日,我就不来了。”他是开玩笑的,值日不能这么替。 两人哈哈大笑,所卫应声回过头,送了一个问号给刘小菲之后,继续翻着杂一上午办公室里总共来了两位住在学校附近的老师,看看报纸又走了,邮差来了一趟,就这样。 接近中午时,工友来问两位值日老师要不要先出去用餐,他先留守。 “叶先生,我们两个先出去吃饭好了。”庄伟翔对工友眨眨眼,并指了指角落里的所卫要他看。 堡友一点就通,跟庄伟翔出去了。 刘小菲接受庄伟翔的调度。而所卫也朝她走了来。 “你的肤色在女孩子当中算比较黑的。” 她绝对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本以为他会问中午吃什么。 “大白天的你又摘掉墨镜,终于让你看清我了?对不起,我天生劣质,如果有损你的视力,请多包涵。” 见她笑了,他才问道:“等一下我们吃什么?” “我去买两个便当回来好了,你不怕出去吃饭时被人家认出来?我想这附近的民众看见知名演员可能不会太冷静。此外,附近的店家大都认得我是学校老师。” “原来你是怕自已被我连累?” “我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敢的话,我愿意奉陪。” 他考虑了一下。“还是吃便当吧。” 她笑一笑,出去买便当了。 他利用空档端详着她办公桌玻璃垫下的照片和一些教育格言。 最快吸引住他目光的是一张她的个人照。果然是黑里俏,浑身散发着健康美。这照片他刚才在办公室另一边的墙上已经看过了。 “我们的师长”?全校老师每人一张,全挂在那儿,底下还附了简介。他暗忖着这学校的作风还挺时髦的,把每个老师的血型和星座都秀出来了。想必不只是为了方便学生认识全校师长,敢情还想让未婚老师彼此多了解一点,以便大玩恋爱游戏。她是b型狮子座?也许自己真的该去买一本星相学的书回来研究研究了。 另外有一张她和巧固球队学生的合照,她和学生队长合举着优胜锦旗,所维仁紧捱着她站。 他轻笑出声,儿子也许真的遇上个好老师,可他却有点遇上煞星的感觉。 他接着又注意到一张书签,上头写着: 现在的孩子需要的是音乐的指挥棒,不是鞭子;是爱的滋养,不是威的镇压;是智慧的开导,不是无理的斥责;是真心的爱护,不是冷嘲和热讽。心中感觉被爱的孩子,就不容易变坏。 便当回来了。 他们快吃完便当时,庄伟翔他们也回来了。 “我回那边去坐着。”吃饱了,所卫对刘小菲说了一声,回杂志区去了。 不久,刘小菲看见他拉下鸭舌帽遮住整张脸,坐在沙发上打盹儿。 “你们刚才怎么不出丢吃饭?”庄伟翔问她。 “他见光死。” “怕人家认出来吗?” “大概吧。” “那他怎么追你?要你也不见光吗?” “不知道他在塙什么飞机。” 庄伟翔那句话让她想起所卫送的那付墨镜。 午后下起一阵雷雨,滂沱大雨逼退了所有在校园内活动的民众和学生。 雨势转弱,值日时间也近尾声。 她瞥了角落的所卫一眼,发现他一直保持着那个假寐的姿势。 “快下班了,你去叫醒他吧。”庄伟翔收拾着桌面。 她才一靠近,所卫就把帽子往上一堆,露了脸:“可以走了吗?” “你早就醒了?” “我醒着的时间比睡着的时间长。”他站起身。“现在呢?” “现在我们要关门窗,设定保全系统,然后就可以走了。” “我是说你跟我,我们。” “我要回家。你我就不知道了。” “到我车梩坐坐吗?” 又是到车里坐坐。她想起不久前庄伟翔那句“要你也不见光吗” “不了。”她的神情倏地变寒。 “刘老师,我要关门了。”工友站在门口提醒她道,庄伟翔刚才已经向她说拜拜了。 她马上走出办公室。知道所卫跟在背后,但她已没兴趣理会。列车棚里牵出单车,打开锁,她跨上椅垫。 他默默看着她完成每一个动作,最后把目光停在她脸上。 两对眼波又对上了。他站着不动,她随时待发。 “猜拲。你输了就跟我走。”他还是先出声了。 “你可能会输!”她憋了一肚子的气在瞬间涌出口。“为什么你不做有把握的事呢?你不但可能输拳,甚至可能连猜拳的机会都没有,我可以不跟你猜,你想过没有?” “掅吗?”他没跟着激动。 “不猜!” “工友快来关大门了吧?你这是在浪费时间。” “我现在就走,再见!”她骑动单车。 他一把拉住后座,阻止她进前。 “放手!” “不放!” 僵持数秒后,他把她拖下车。 “你干什么?” 她看着他把单车牵回车棚,还来不及阻止,人就柀他拉出校门,一路拉到市公所的停车场上,他的车里。 “我的单车没鍞,明天就会被偷走你知不知道?” “柀偷了你来找我赔。” 他发动引擎,按下除雾钮和雨刷。并打开空调,希望能降她的温。 “我们这是在干嘛?”她问,怒焰熊熊。 “我在追你,你不是要我追你吗?” “屁!” “当老师的还说粗言秽语?” “当老师又怎么样?我欠你的吗?神经病!你寻找开心是不是?吃饱了撑着,要我当逍遣,用来帮助消化是吗?” 原来她的脾气这么坏,此刻的她完全无法令他将之与老师二字联想在一块儿。他想起来了,之前她也这么凶过他一次,在pub的厕所外头。她说他撞了她,其实是别人撞了他,波及到她,他本来可以解释,但她那盛气凌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又教他改变了主意,他偏不向她道歉。当时她说什么来着?“你们老师是怎么教你的?”真是三句不离本行。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 “笑什么?被我说中了吧,你果然是来寻我开心的,可恶透了。” 她就要推开车门,被他更快地阻止了。 他又扳过她的头,狠狠朝她吻丢。 她肯定是要挣扎的。 有竞争就会有进步。一分钟的唇舌交战之后,他们已经吻得很好了,有喘息、有狂索、有恋恋不舍 原来吻她需要的是征服的欲望。他刚才只有一个念头,征服她。 “享受到了吗?” 他喘着离开她的脸两寸远,注视着她犹微微开启的樱唇。 她没有回答,两道眼波柔柔荡漾在他的眼唇之间。 他视之为无言的邀请,于是再次俯首,吻出第二波缠绵。 天色全暗。 “我要打个电话给我妈。”长吻使她的声音微微颤抖。 他在行动电话上按了她家的电话号码后才交给她。她重新按了工厂的电话号码,要人转告她妈妈说她不回家吃晚饭。 “我有说我们要一起吃晚饭吗?”他问。 “我不回家吃饭并不代表我们要一起吃饭。” “一起吃晚饭好吗?”他又问。 “好。” 一阵轻笑。 “你最近为什么那么闲?没戏拍啦?” “我已经推掉两部戏了。” “为什么?选戏?” “不是,我根本连剧本都没看。我需要一段自己的时间,暂时不想被工作绊住。” “哦,你们管这个叫‘充电’对吗?可是你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人啊?” “得罪人也没办法,事有轻重缓急。” “什么事那么要紧?” “没什么。只想沉淀一下心里的感觉。” “那么多愁善感啊?” 他们又去了一次泰缅餐馆。 严家慧回台度假,这是她到刘小菲家的第三天。 “这种天气真是很‘赌烂’,每天下午准时下大雨,风云变色,害我的心情也跟着blue。”她迭声抱怨着。 “你搞清楚,要是不下这场雨,这种天气闷死你都会,三十七、八度的高温你就不赌烂吗?” “开冷气就不热了嘛,我不喜欢没有阳光的日子。” “是吗?那为什么白天找你出去你又不要?整天就待在家里吃零食、看影片,乱无聊的,混吃等死!” “我就混吃等死,那你呢?我看你的日子才单调得可悲哩。” “你胡说,我过得充实得很。是因为你要来,我才没把整个暑假排满研习的哟,要不然我现在还在当学生呢。你来了,我也没跟着颓废呀,你看,每天黄昏我就骑单车逛街当运动,很健康吧?找你出去骑车你又不要,还大言不惭说你喜欢阳光,哼!”“外面空气品质那么差,要我学你出去当吸尘器啊?我才不干哩。” “好过你整天窝在家里孵蛋吧。” “欸,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去pub跳舞嘛?” “颓废。”她并不真的这么认为,只是提不起劲。 “又不是叫你天天去,我难得回来一趟,陪我去活动一下筋骨会死啊?” “去游泳好不好?全身都能运动到。” “不好。现在正值暑假,去游泳池只能算泡公共澡堂,游不开不如不游,万一传染了什么疾病,那才真叫冤枉呢。” “附近有保龄球馆,不然我们去打保龄球好了。” “拜托,你别带我去那种地方丢人现眼了好不好?n年以前我在球道前摔个四脚朝天,球还差点砸到你,难道你都忘了吗?”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你就继续吃零食、看影片吧。” “走啦,今天晚上去跳舞啦。”严家慧接着就恐吓她:“欸,我可告诉你哟,你不让我多运动运动,当心找回日本之后得了‘少年痴呆症’,忘了哪里买得到最新设计的贴纸,到时候” “去哪里跳啦?”刘小菲拗不过她,勉强同意。 “当然去live啦,我姑丈是老板之一,我去可以享有优待。” “好吧,雨停了就走。” 电话铃声和严家慧的欢呼声同时响起。 “喂” “肥肥安,晚上有空吗?” “干嘛?到你车里坐坐吗?” 刘小菲等了一星期才等到所卫这通电话,忍不住怨怼的口吻。 “想去哪梩?我来接你。” “不必了,我们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 他在彼端沉默着。 “我晚上要陪死党去live跳舞。” “你说宫泽不理会啊?” “对。” “好吧,我在那里跟你碰头。” 电话挂断了。 “谁啊?我认识吗?”严家慧眨着暧昧。 “你见过一次,在live,耶诞夜,小卫。” 严家慧消化了她的一串短语。 “小卫,你说那个演员?你们干嘛啦?我刚才听见你说还没发展到那种程度,你跟他吗?你们在发展啦?” “大概是吧。”她耸了耸肩。“很烂的感觉,要死不死的,比起你的网路恋情简直烂呆了。” “我那段恋情早就夭折了,别再提了,o.k?”严家慧一脸土包。 “你好歹算是轰轰烈烈过了,哪像我跟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食之无味。” “不来电?” “也不是啦,怎么讲呢?”她皱着眉,紧得好像打不开似。“有种没有明天的感觉。” “那你把握今天就好了嘛。” 刘小菲看看窗外,雨过天青。 “换衣服吧,我们去把握今天。”她说。 live。 所卫比她们先到。碰头之后,三人开始言三语四,说了些没营养的话,可有可 “你们聊吧,我去跳舞了。”严家慧识相得很。 刘小菲和所卫没聊什么,但目光却持续胶着,欲断不能。 “我们的生活步调完全不同。”她说。 “你想跟我划清界线?”琢磨半天,他如是下注解。 “我们本来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地球只有一个。” “一边白天,另一边就是黑夜。”她接下去。 他点点头。“你是不是问过我,怎么当上演员的?” “嗯,不过你没告诉我。” “我现在告诉你,好不好?” “好。” “我从小就喜欢表演。高中混了三年的我没考上大学,同年就当兵去了,退伍之后,我给自己两年的时间读书进修,终于得偿所愿考上国立艺术学院戏剧系。毕业后因为老师的推荐而有机会在电视连续剧里演出,第一次演的是个配角,虽然不算一鸣惊人、也没有因此一炮而纴,但是那以后我一直有戏可拍,几年下来也算小有成就,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主演八点档了。” “你待人处世是不是一向都很低调?我没有在报章杂志上看过有关你的报导。” 他微笑颔首。“我只喜欢表演,并不变出锋头,锋芒太露不是件好事。” “这种态度会不会阻碍你在演艺事业上的发展?” “也许吧。不过我不在乎。我并没有期望自己到达什么不得了的境界。” “没有企图心算不算是一项缺点?” “那要看你从什么角度来看,它也可能是一项优点。” “我觉得你做什么事好像都没有强烈的企图心。” “是吗?你为什么这么觉得?我不以为然。” “哦?也许我看错了。” “你呢?你做事有强烈的企图心吗?”他反问 “我?我做什么事都会全力以赴。” “所以你教出来的学生都跟你一样。维仁说他们班对每样竞赛都志在夺标,做什么事都不遗余力。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我也教他们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得失心不必太重,没有永远的成功,也没有永远的失败。” “努力耕耘就一定有收获吗?” “应该是吧,除非遇到天灾人祸。可是,不耕耘就一定不会有收获。”她正色 她的职业病又犯了。他调侃道 “刘老师,我可以请你跳这支舞吗?” “可以。” 一曲舞毕,他又拉她出了pub。 “去哪?”她问。 “到我车里坐坐。” “可是我朋友还在里面耶。” “没关系,我们还会回来。” 坐上车,两人对看一眼就吻了起来。这次所卫连手都有动作了。轻抚过她的腮,顺着颈线滑至她的胸前,隔着t恤爱抚她的双峰。直到她逸出一声低吟,他才放手。薄唇则持续吮舔着她的。他把她的双手拉到自己颈后。 “搂着我。”低喊一声,立即又封住唇。 她的小蛮腰被他牢牢圈住。吻的热度持续高涨,直到两人都意识到有窒息之虞时才停手。轻轻啄着彼此的唇做为缓冲,热吻才真正告停。 刘小菲坐正后,整理着一身凌乱。扯下发带,耙了耙头发。 “别扎了。”他阻止她重扎马尾的动作。 她又侧身。“为什么?扎起来才凉快。” “别扎了。”他重复着,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这样很美。” 忍不住,他在两侧发鬓各吻了一下。黑暗中,他捕捉到她脸上鲜有的、一闪而逝的羞涩。 她没被别人这么称赞过吗?还是因为赞美来自于他? “有人对你说过你很漂亮吗?” “不多。说我皮肤黑了点的人比较多。” “你自己觉得呢?” “我觉得我的皮肤是黑了点,不过我也觉得自己很漂亮。”她笑了笑,按着道:“我说过我是天生劣质,随便晒随便黑。而我很难躲掉阳光,所以只好顺其自然喽。我这样也不错呀,可以把别人衬托得更白。像你,你跟我站在一起就是个小白脸。” “我是小白脸?你错了,我也是一晒就黑。” “可是你偏偏很少见光。” “此话怎讲?” “更正,我应该说你只接触灯光、不接触阳光。” “阁下可是要邀请在下与你一起享受日光浴?” 她柀逗笑了。 “你不要这样子讲话好不好?我鸡皮疙瘩全起立了。”她交叉双手搓着手臂。“好冷喔。” 他也帮她搓着双臂,顺势又将她抱在怀里。 “今晚我去住我姐家,明天早晨我们骑单车出去晒太阳。” “你行吗?” “明天早晨五点我们在新学友门口碰头。” “你有单车吗?” “我骑维仁的车。” “一言为定。”她乐坏了。 “我们回去找你朋友吧。” “哦,差点把她给忘了。” 严家慧一见两人,眼睛马上瞪得像铜铃一般大。“肥肥安!你死到哪里去了,竟敢放我鸽子。” “出去透透气。”刘小菲自知理亏,只好任她死瞪掉自己一层皮。你鸽子,这不是回来了吗?” “是我拉她出去的,对不起。”所卫致歉。 “你们俩要在这里约会也行,告诉我一声就好了吁,我是那么不识相的人吗?”严家慧吃软不吃硬,见所卫诚心道歉,决心放过两人。“我刚才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 “差不多。”刘小菲朝所卫挤挤眼。 “我就是绑匪。”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还跳不跳?”严家慧看着两人。 两个脑袋同时在她眼前摇着。 “都不跳啦?” “我们明天要早起,今天得早点睡。”所卫代表解释。“打算现在就回去了。你呢?” 严家慧把惊愕的眼光自他脸上移向刘小菲,继续询问。 “他说的跟我想的一样。”刘小菲答覆她的眼神。 “回家吧。” 严家慧没有第二个选择了,心不甘情不愿地生上所卫的车,然后一路骂着前座两人骂到刘家大门。 第八章 “你还在啊?最近都不录影了吗?我看你好像太闲了吧。” 所燕下班后见弟弟还在她家,终于问出不解。 “借你这儿住几天。” “你爱住几天就住几天。不过,既然有空,为什么不回彰化去看爸妈和维仁?” “我有正事要办。” “正事?你白天都出去了吗?” “我早晚各出门一趟,白天待在家里写点东西。” “我还没问你呢,最近你一大早就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到底去哪梩呀?” “骑单车运动。” “那晚上呢?出去干嘛?” “骑单车,吃晚饭。” “早也骑、晚也骑,你是不是要演自行车选手,所以要先练习练习?” 姐姐认真的表情教他莞尔。 “不是。” 看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所燕干脆不再问了。 不久之后,他骑着单车赴约丢。 和刘小菲并骑到公墓区,鍞上车,并肩圭在通往墓园的幽径上。 “你一个人敢到这里来吗?” “敢。不过我没有一个人来过就是了。” “天快黑了,你怕不怕?” “不怕。” 他点点头,对她的胆量表示称许。 “快开学了吧?” “快了。你什么时候接维仁回来?” 她叹了声气。 “为何叹气?” “快开学了,心里烦。” “会吗?我以为你会希望早点开学呢。” “一放长假,人就会变懒。老师其实跟学生差不了多少。”她自嘲着。“开学要不了两天我就会声音沙哑、喉咙发炎。” “为什么?你太久没骂学生,一开学就要连本带利骂个够吗?”他是开玩笑 “刚开学,学生的心一时还收不回来,难免会浮躁捣蛋,少不了要念几段经给他们听,平常我偶尔也念念,不过一个暑假没怎么用到嗓子,一下子用上了一定会哑,算是职业伤害。” “你上课不用麦克风吗?” 她摇头。“我不习惯用麦克风讲课。站在司令台上拿着麦克风是不得已的,我的肺活量还没大到能让全操场上的学生听见我说话。” 他注意到她每次谈到自己的工作时,脸上都有一种自得的恬淡。 “你呢?休息一段日子之后会不会也觉得自己变懒了?” “有一点吧,不过再动起来就又习惯了。” “拍古装剧上妆佷费工夫吧?”她看着那两片薄唇问。 “是呀,坐在那里任人在你脸上、头上上下其手、大作文章的。” “拍时装片也得上妆吗?” “嗯。”她的胸口突然一阵酸。多少人蹂躏过他那两片薄唇,虽然用的是眼和手,而不是唇。化粈师通常都是女的吧? “你的唇好薄,像女孩子的。” “你是不是想把我们失败的初吻归咎于我的唇?”他斜睨她一眼,委屈地问。 “你不提我都忘了,搞不好真的和你的唇太薄有关。” “我随便说说你竟当真?我的唇一直没有长过肉,怎么后来就能吻得你服服贴贴的?” 又见羞涩。 “你会一直演戏吗?” “难说。”他顿了一下。“其实我在学校主修的是编剧。” “哦?那你又为什么走到幕前呢?” “我喜欢表演,那是我的辅修科目。” “你为什么不主修表演呢?” “我更喜欢编剧。” “你会尝试编剧的工作妈?” “会。我已经有这个打算了。” 走到墓园尽头,他们开始往回走。 “我们真行,‘墓仔埔也敢去’。” 听了他的蹩脚台语,她笑着问:“你不是本省籍对吧?” “你有省籍情结哟。” “不是啦,我一直觉得你的性很特别,搞不好是什么少数民族哩。” “我爸妈都是山东人,我是外省第二代。” “你爸妈一直住在彰化吗?” “早年他们是以流亡学生的身分来台,后来一直在彰化的公家机关工作,他们是在台湾结婚的。” “现在还在工作妈?” “退休好几年了。我爸早年和朋友合买了一块地,现在合伙在那块地上种东西,算是事业的第二春。” “满好的,既健康又不会无聊。” “嗯。”他点着头。“你爸妈呢?还工作妈?” “我爸开成衣工厂,我妈也在厂里帮忙。” “你没有兄弟姐妹?” “我妈说她生了我之后就没再怀过孩子,所以我是老大,也是老么。” “你别当老大,当老么吧。” “有什么差别吗?” “有。因为我是老么,所以你不能当老大。” 这句话听得她心头甜甜的。 回到起点,两人骑着单车离开公墓区,踩着踏实感上路。 踏实感在他们解决晚餐问题时受到严重考验。几天下来他们一起吃早点、晚餐,虽说出入的都是公共场所,但一直没有太令人尴尬的场面出现,顶多也就是背后有一些好奇的目光和耳语,绝大部分是针对他的演员身分发出的。 今晚他们在一家颇具特色的路边摊吃肉燥面,被她的一个学生和家人撞见。 “这不是刘老师吗?”学生的妈妈眼尖,一下就认出是她,学生和爸爸、姐姐跟着就上前与她打招呼。“老师,他是你男朋友吗?”班上匿称其为“樱桃小丸子”的女学生心直口快地问着,天真的小脸直逼近她。 她还来不及回答,小丸子又有疑问了。 “咦?老师,他是不是演江南名捕的那个人啊?” 所卫朝小丸子点点头。 这动作倒教小丸子害羞地退了两步。他的样子跟运动会当天有明显的不同,所以小丸子没将他和所维仁联想到一块儿。 “对耶!”学生一家人因为见他和刘小菲坐在同一桌,便毫无顾忌地凑上前去看个仔细,看见名演员本人令他们兴奋不已,啧啧称奇。 “他是我朋友的表姐夫的好朋友。” 刘小菲从容回答学生一家四日和附近几个竖起了耳朵的食客,脸上一直挂着笑 终于,学生和家人到角落里就坐,坐走后,还不忘频频回首观察老师和朋友的动静。 “你有没有亲笔签名剧照?”她悄声问。 “没有。” “没有戏迷向你要过吗?” “不知道。有的话也都寄到电视公司去,公司怎么处理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没在剧照上签过字。你问这个干嘛?” “找看你得弄一叠给我。”她朝学生一家噘噘嘴:“一传十,十传百,可能很快就会有学生托我向你要签名照片。” “会吗?”他不置可否。 “有备无患嘛。” “当老师的替学生向演员要签名照片,妥当吗?” 她皱了下鼻子:“是不太妥当。算了,他们要是问我,我就说你很忙,我找不到你。” “我是要开始忙了,不过你找得到我。” 她看着他,没表示什么。暗忖着这个暑假的后半段对自己来说是够浪漫的了,开学以后,生活又将回归原来的乎凡、平淡,她已经开始调整心态。 “新戏要开拍了是不是?”过了一会儿她才间。 “嗯。”“那你不是又没空来看维仁了吗?” “我会想办法,省得又柀你骂得狗血淋头。”他给她一个委屈的眼神。 她只是笑笑。 “你朋友回日本啦?” “昨天走的。所以今天白天我耳根子清静不少。” “她很长舌吗?” “也不是,八成是嫉妒我每天早晚都跑出来约会,心里不平衡,所以就唠叨了一点。” “你不早誽,早知道的话找白天也不放你回去陪她,我们就可以整天在一起了。” “在一起又怎么样?白天我们能去哪里,还不是在你的车上坐着,多没意思哪!” 面对她无奈的抱怨,他只能回以深情的、歉意的凝视。给我时间,他在心里对她喊着。 “今晚我就不住我姐这儿了。” 她好失望。“明天早晨不骑单车了?” “嗯。”他轻轻点头。“有点事等我处理。后天我就去接维仁。” “哦。” “待会儿到我车上坐坐吗?”他的眼神诉说着期待,期待临别的一番温存。 “不了,我要回家打几个电话。” 开学了。 堂堂跨进教学生涯的第三年,刘小菲对于学期初繁琐的各项工作已驾轻就熟,一点也不费力。 学生是最高学年的大孩子,与她也已相处了一年,师生间默契十足,大小事情皆能迎刃而解。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新学年一开始,她就对自己和学生充满了信心。 但,不出所料地,陆陆续续有学生在下课时跑来问她,江南名捕是不是她的男朋友。这一切自然是拜小丸子所赐。 “老师,是不是啦?”几个女学生围着批改桌跟她磨了起来。 “不是啦。” “老师骗人,小丸子说她看见你们一起在路边摊吃面。” “我跟很多人一起吃过面,难道每个都是我男朋友吗?” “呵老师很博爱哟。” “闭嘴啦你,没大没小的。” “老师,那十六班老师怎么办?你不喜欢他了哦?”“你们实在很啰嗦耶,书不好好念,管起我来了!”她板起面孔。“没事乱点鸯鸳谱,在自己教室梩讲讲就算了,不要在外头给我乱嚼舌根、造谣生事听到没有?免得人家说我们没有班教,丢十七班的脸,你们还要不要做人啊?” “老师,那你到底有没有男朋友嘛?”学生们的态度明显收敛。 “干嘛?你要帮老师做媒啊?” “没有啦。”学生讪然一笑。 “老师” “好了!”她大喊一声。“统统出去玩,我还要批改你们的暑假作业,没空跟你们说这些。” 学生们应声解散。虽意犹未尽,却也不敢再造次。 在讲台上擦黑板的所维仁把刚才同学们和老师的对话全听进去了。 第三周起,各项常态训练正式展开。有趣的事,层出不穷。 巧固球和躲避球的比赛规则虽有不同,但所需技巧类似,因此学校没有成立躲避球队,校际躲避球比赛期间只须召集巧固球队稍加训练,再从其中挑选出菁英参赛即可。但田径赛选手可不能仓卒成军,担任教练工作的老师常在运动会上发掘奇才。 六年八班的老师是田径队教綀,他想从巧固球队里挖走所维仁。 “小菲,你班上那个所维仁跑得很好,可不可以让他到田径队来?” “不行,他是巧固球队主力,我不放人,没得商量。”她二话不说,一口回 “球打得好的学生很多,你再找就有了,我们田径队需要有天分的学生,不然我训练了半天也是白努力,很难有所力突破,你晓得吗?” “免谈。” 八班老师盵了一顿闭门羹。 柄语文培训也有挖角的情况发生,能演能说的也能朗读,这就有冲突了。 铜管乐团和美术班之间也有矛盾,很多学生可以吹奏乐器、同时也有绘画天分,但练习时间重叠。不过,这两队人马之间挖角的情形较不严重,通常出学生和家长自己决定参加哪一项的训练。 所有的挖角行动在提报参训学生名单给教务处之前结束。刘小菲的巧固球队留住了所维仁。她尊重学生的个人意愿,尽管自己老早就回绝了八班老师,私底下她还是征询了所维仁的意见。而他的答覆是继续为巧固球队效力。 镑班的课后辅导也正式开课。刘小菲的课辅班现在已有三十个学生了。 “你这学期多了好几只鸭子耶。” 补习下课,学生走光了之后,陈美吟凑近刘小菲问道,对她的景况羡慕不已。 “大概是六年级的课程比较难,家长有了危机意识吧。”她淡淡回应。 “这下你是名副其实的养鸭公主了。”林玉华给了她个封号。 她笑笑。“你们两个还好吧,教三年级对你们来说是小case。” “是啦。”陈美吟回声无奈。“你的学生长大了,我们的学生却小了一号。” 她知道两人都不满意自己新的级务分配。 “可是明年你们的学生就长大了,我的学生一定会变小,说不定还小好几号呢。”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年级就三年级,谁怕谁?我们两个在三年级老师中算是老鸟了,今年讲话可以大声一点。”林玉华比较乐观。 “所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嘛。”她附和着。 陈美吟想起正事:“对了,忘了告诉你们,房东前两天打电话跟我说下个月起要涨我们这间鸭寮的租金。” “涨多少?” “一只鸭两千。” “还好嘛。我学生比你们多,我摊一千,你们一人摊五百好了。”她厚道地 “这样啊?”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我用客厅当教室,使用面积比你们的大多了,本来我就该多付一点租金的。” “好吧。”两人不坚持。 “小菲”陈美吟有些迟疑。“你们学年那个庄伟翔怎么样?” “他?人很好呀,又有才气,上学期不是还得了个开放教育摄影比赛大奖吗?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哦,他今天早上约我这个星期六去看电影。” “原来如此。”刘小菲想着,喃喃自语道:“他的企图心未免也培养得太久了吧。” “你在说什么?” “没有啦,你答应他了吗?” “答应了。” “恭喜你。”林玉华道贺。“终于有人追了。” 三人一阵闲聊后都回家去了。 一个多用过去了,刘小菲渐感闷闷不乐,所卫没有再出现她的生活中。 “所维仁!” 下课时间,她喊住正要出教室的他。 “什么事?老师。”他应声折返,来到批改桌前。 “你爸爸最近来看过你吗?” 他摇头。“他只打过电话来。” “哦,没事了,你出去玩吧。” 她坐在桌前发起愣,直到上课钟响,魂魄才回了窍。一反惯例,她不待美劳老师到教室就先行离开。 到了一楼第三川堂里,她打了公用电话到所卫家去,她想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他。 “喂”他真的在家。 “我是刘小菲。” “肥肥安?”声音充满惊讶。“你怎么会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是不是维仁出了什么事?” 她悲喜交集。喜见他如此关心儿子,悲哀他对自己漠不关心。 “不是,他很好,现在正在上美劳课。” “所以你这一节没课?” “对。” “找我有事吗?” “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他愣了愣。“我当然还活着,要是死了,应该会上报才对。” “你是说我要等你死了才会从报上得知你的消息?”冰冷的声音传达着不满。 “对不起,肥肥安,我最近很忙。” “那你忙吧,再见!” 币上电话,她回了办公室。 教师节前夕,刘小菲收到很多谢师卡,其中有一张是所维仁给的。 吧姐姐,姑姑想请你在教师节那天到我家来吃午饭,不知道你能不能来? 卡片的附注说明里,所维仁提出谢师宴的邀请。 她在联络簿上回答所燕说她会到。所燕提过好几次说要请她吃饭,这一次她觉得比较有理由答应。 隔天,她依约到离自己家三条巷子远的所燕家丢。 替她开门的是所维仁。 “老师,你来啦,我爸早你一步到。”他好开心,干姐姐和老爸一起陪他吃 “所先生,你好。” 进了门,她礼貌地向学生家长问好,家长也客气地点着头。 “刘老师啊!请坐请坐,请你一次真是不容易啊!”所燕从厨房出来招呼贵客。“所卫,你跟维仁陪老师聊聊,我回厨房里去了。”她交代家人一声,又朝刘小菲道歉:“对不起,刘老师,我得做菜,不能陪你了。” “你忙吧,别管我了。” 客厅里剩下三人面面对坐。所维仁打开电视,刚好是午间新闻,老师、学生和家长一起关心国内外大事。 “维仁,还不快去给老师倒茶。” “哦。”他倒茶去了。 “现在知道什么叫‘养不教、父之过’啦?”刘小菲调侃家长。 “教不严、师之惰。”所卫回敬一句。 “我们在互相指责吗?”她又问。 “我们该互相勉励。” 两人之间的气氛这才不那么尴尬。 “老师,请喝果汁,我家茶叶泡完了。” “谢谢。” 所燕上完菜之前,三人一直在看新闻。 “刘老师,过来坐吧。”所燕客气招呼道:“所卫、维仁,你们两个快过来呀。” “家常便饭,不成敬意,老师不要见笑。”主厨谦称道。 “哪里,你太客气了。” 所氏三人和贵客开始用餐。 饭桌上,所燕不时打量着弟弟和刘小菲。这顿饭不光为谢师,她还想从两人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 侄子跟她还算贴心,自然她也听说了弟弟和老师一起吃路边摊的事,照时间推算,就是弟弟无缘无故在她家住了好几天时发生的事。 她问过弟弟了,得到的是支吾其辞。她又不好唐突地去问老师这事,于是就安排了这顿谢师宴。 “老师,谢谢你对维仁所做的一切,他变了很多,多亏你教导有方。”所燕感激不已。 “哪里。他资质不错,很好教。” “老师,听说学生看见你跟所卫一起吃路边摊,不知道有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她不着痕迹地开始套话。 “哦”刘小菲被问得突然,一时乱了方寸。“还好啦,他们对所先生的演员身分比较感兴趣,不过并不知道他是维仁的爸爸。” 所维仁别有含意地看了老师一眼,知道她没说实话。 “你们怎会一起在路边摊上吃面呢?刚巧碰到吗?”所燕追问。 “我那几天出去骑单车就是跟她在一起。”所卫自动解答姐姐的问题。 “哦?”姐姐和儿子同时望着他,一脸愕然。刘小菲更是没想到他会亲口承认。 每个人都无话可说,饭局在沉默中结束。 饭后,四个人回客厅看电视,看得正是重播的八点档连续剧。所卫是男主角之 所维仁看得津津有味,虽然两年前他已经看过了。 刘小菲看得浑身不自在,画面上的所卫正在向女主角吐露爱意。 “所卫,你看你这一场戏,演得好不自然哦。”所燕很有意见。 所卫看着萤幕上的自己,他也不太自在,因为刘小菲也在看。他没忘记那场戏因为自己一直没能入戏,ng了好几次,不论导演怎么指导,他都搂不好女主角。最后导演被他打败,勉强让那场戏通过。 “现在再叫我演这种戏应该会演得比较自然了。” 语罢他看向刘小菲,她也刚将目光自萤幕移到他脸上。 “刘老师,你看过所卫演的戏吗?” 所燕的声音隔断两人胶着的目光。 “没有。” 刘小菲的回答又让所家人无话可按。 “所先生、所小姐,谢谢你们请我来,打搅你们很久,我该回去了。” 刘小菲摸了摸所维仁的头,站起身。 “老师这么早就要回去啦?”所燕跟着起立,还瞄了弟弟一眼。 “不早了,我还是走吧。再见。” “我也要走了,顺便送刘老师下楼丢吧。”所卫马上戴上墨镜和帽子,对姐姐和儿子告辞。 “也好,那老师你慢走,再见。” 泵侄二人也没留他们。 下了楼所卫就间:“到我车上坐坐吗?” “你有空吗?” 他笑了笑,她果然是在生他的气。“你有空,我就有空。” “你有空,我才有空。” “我有空。”他点点头:“走吧。” 上了车他马上发动引擎开车上路。 “不是要我列车上坐坐的吗?”她没想到他会把车开走。 “你已经坐在车上了,肥肥安。” “你要去哪里啊?” “随便哪里都好,只要离这里远一点。”他瞥她一眼。“这附近很多你的学生。” “离开这一带就没有人认识我了,可是到哪里都有人认识你。” “远一点就无所谓了,至少不会给你制造麻烦。” “你不怕麻烦吗?看你,又戴着帽子和墨镜。” 他马上脱帽。“帮我拿另一付眼镜,在抽屉里。” 她打开抽屉取出眼镜盒递到他手中。 遇到红灯时,他换上那付无色的近视眼镜。 “进出你姐姐家时为什么还戴着墨镜?” “怕邻居騒扰他们。” “你什么时候可以让所有的人都知道维仁是你儿子?” “等我不再是公众人物的时候。” “就算你以后不再演戏,人家还是认得你呀。” “人是很健忘的,只要我退出萤光幕,久而久之人家就会忘了我是谁。” “退出萤光幕?你不打算继续演戏?” 他点点头,状甚坚定。 “手上这部戏拍完我就不再演了。” “为什么?你不是喜欢表演吗?你怎么舍得做这种决定?” “鱼与熊掌不可得兼。” “那你要做什么呢?” “你忘了我告诉过你,我更喜欢编剧,而且我主修的是编剧?我本来想等自己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才开始编剧的工作,现在情况不同了,我必须提前退出萤幕。” “为什么?演而优则编?” “那本来是我的理想。”他扁扁嘴:“现在我是‘演不优才编’,你说过我演得不好。” “不止我吧,你姐姐刚才也说你演得不太自然。” “没办法,那时候我对异性有恐惧症。” “现在没有了吗?” “多亏你辅导有成。” 车行到了郊外,不再有鳞次栉比的房屋,不再有车水马龙的壅塞。 “为什么到这里来?”见他停车,她问。 “你看看这附近有什么?” 她认真地望望四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景色倒还不错。路边有一个客运站牌,站名叫“凑合”站牌下空无一人。 “你到这里来过?” “出过一次外景。”他指指前方。“在前面的乐乐谷梩。” “下车吗?” “我比较习惯坐在车上和你接吻。” 话未说完,他已侧身向她,并摘掉眼镜。 “继续辅导我吧。”他凑上唇。 望着那两片薄唇,她暗叹一声,接个吻都得这么大费周章地跑到深山林内,这怎是一个累字了得? 来都来了,吻就吻吧。薄唇上灼人的渴望一扫她心中连日来的阴霾。 第九章 所维仁变了。 成绩没有退步,操行没有变坏,对刘小菲的态度变了。 上学期最后一次巧固球晨训结束后,他告诉刘小菲下学期他想投效田径队。 “为什么?”刘小菲爱才心切,震惊不已。 “八班老师跟我提过好多次了,我自己也想试试,也许在田径场上我也能为校争光。”他在赛场上夺标的强烈企图心倒是没变。 见他一脸毅然决然,刘小菲虽有万般不舍,但还是答应他。 “老师,下学期我不去你的课辅班上课了。” “为什么?” “我想自己在家多用功一点就好了。” “好吧,我知道了。” 这一点,她绝不勉强。尤其近来家长状告老师补习的事层出不穷,教育局和学校一再告诫老师们要洁身自爱,否则一经察查确有补习情事,绝不宽贷。 全校的养鸭老师已进苟延喘残阶段,很多人戏谓自己处于“剃刀边缘”但大多数还是冒着被申诫处分的危机继续给学生补习。一方面固然是需要这笔收入,另一方面是应大多数家长的要求。 刘小菲因为买了房子,所以她也需要这笔收入。所幸她平日和家长沟通良好、相处愉快,虽然心中难免不安,但她还是勇敢地徘徊在剃刀边缘。 所维仁所以向她提出以上两点要求,是因为他在生气,生她的气。 谢师宴过后,爸爸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看他,但后来他发现爸爸周末夜向他借单车是为了要跟他的干姐姐约会。他气干姐姐喜欢爸爸。 但他什么也没说,净生着两人的闷气,尤其气刘小菲。他曾想过跟姑姑要求让他转回彰化读书,可又因为舍不得刘小菲而作罢。 所燕也确定弟弟已坠入情网,网住他人的是刘小菲,他儿子的老师。 一放寒假,所维仁就被送回彰化,但所卫有事没事还是会上她家待着,这一次她已不觉奇怪了。 “你跟刘老师是来真的吗?” 她在弟弟外出前的空档里问一声关心。 “你觉得不像吗?” “不是,如果是来真的,我乐见其成,你是该成家了。”她顿了顿,才道:“你想过要成家吗?” “当然想过,你以为什么叫来真的?” “刘老师会答应嫁给你吗?你考虑过维仁的问题吗?”她道出隐忧,怕弟弟当局者迷。 “她跟维仁很投缘,这应该不是问题吧。” “你问过维仁的想法吗?我总觉得他最近又变得很闷,好像心里老大不痛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你最好还是找个机会跟他谈谈。还有,刘老师的父母知道她跟你的事吗?她是独生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父母亲会不会同意她嫁给一个已经有个十二岁儿子的你,你考虑过吗?” 所卫被问倒了,他连刘小菲的父母都没见过。 “我出去了。” 他没回答姐姐尖锐却实际的问题,此刻打算找刘小非要答案去。 天气转冷之后,他们不再骑单车约会,而是开车游街,然后在方便停车的地方留在车上聊天,像现在。 “肥肥安?” “嗯?” 半天没有下文。 “什么事啦,叫好玩的?” 被她这么一凶,舌尖的话马上出口:“你爸妈知道我吗?” “知道呀,我妈是你的忠实戏迷,你主演的每一档戏她都看,对你赞不绝口,惊为天人。”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问你,他们知不知道你跟我,我们。” 了解。“不知道,我没跟任何人提过你跟找,我们。包括我爸妈在内。” “为什么?你怕他们反对你跟我,我们?” “早些时候没提是因为我觉得没那必要,我们好像一直没开始。” “后来呢?为什么不提?” “后来不提是因为我怕我们随时会结束。” “结束?你是指我们自己结束,还是因为他们的反对而结束?” “都不是。我怕的是你会因为他们的反对而决定结束你跟我,我们。所以我决定不给他们机会表态。” “他们会反对吗?” “很有可能,不过那不重要。” “他们迟早是要知道。” “没错。” “那你还说那不重要,万一他们反对,你怎么办?”他不解地睇她一眼。 “万一他们反对,你会怎么办?”她马上反问。 “我有机会说服他们吗?” “当然有。” “说服不了呢?” “问得好,我也很想知道,万一你说服不了我爸妈,你会怎么做?” 他因她的问题陷入沉思。 “有答案了吗?”她觉得给的时间够久了。 他缓缓点了下头;而她,屏息以待。 “诱拐你跟我私奔。” 懂事之后几乎没流过泪的刘小菲,因为他这句话哭出声音。她觉得很难为情,可一时之间又停不了,只好搂住他的脖子,借他的肩窝藏起自己的脸。 “怎么了?不愿意跟我私奔吗?”他顺势搂紧她,在耳际轻轻问着。 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肩。“不是啦。” “那你哭什么?”轻推开她,他端着那泪盈盈的脸问。 “乐极生悲嘛。” “白痴!你这是喜极而泣。当老师的还乱用成语。”他把白痴搂回自己怀里。 “没办法,我二口匹兴就会语无伦次。”她终于笑了。 “为什么那么高兴?私奔很刺激吗?” “不是啦。我高兴是因为你的想法跟我一致。” “哦?”“我早就想过了,如果我爸妈反对,我就跟你私奔,但是我不知道你会不会这么做,我甚至怕你会临阵脱逃,弃我不顾。你对任何事都没有强烈的企图心。” “不要成天冤枉我好吗?对你,我有绝对的企图心。” “知道了啦,所以找才会喜极而泣嘛。” “不过,我担心的是,我们奔不了多远就会被找到,除非你不教书了,要不然他们要找你还不容易吗?” “大不了我不教书,找别的工作就是了。” 他点了点头。 “你呢?他们要找你也不难呀。”她从他怀里挣脱,坐正了身子。“错了,错了,他们找到我们其实也没什么用,我早就已成年,他们不能告你,再说到时候生米也已煮成熟饭,找到我们也不能改变什么嘛。”她愈说愈得意。“你说对不对?” 他摇头叹笑,她是一株忘忧草,很容易就忘记“忧”字怎么写。 “何谓生米煮成熟饭呀,刘老师?”他促狭道。 “所谓生米煮成熟饭就是,就是木已成舟,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的意思。”她没上当,朝他得意她笑。 谁知他却回答:“所卫还不能把生米煮成熟饭。” 反应过来的她,在他肩上用力一捶。 他没躲。“你的思维方式有破绽。” “破绽?什么破绽?” “我们刚才讨论的大前提是他们反对,但他们也有可能不反对呀。” “不反对不是更好,那就什么问题都没啦。” “请问你如何才能知道他们反不反对?” “问他们呀。” “那就对啦,如果你一问,他们就表示强烈反对,根本不给我机会去说服他们,马上对你提出严重警告,要你跟我断绝往来,甚至不惜以断绝血亲关系来威胁你怎么办?你还跟我私奔吗?” “你是不是戏演太多啦,会像你形容这么惨烈吗?”她虽是笑着说的,心里还是颇气馁。 “不都说人生如戏吗?说不定你妈还会以死相逼哩。” “不会吧?我妈很怕死的。” “我只是假设,假设如此,你还会跟我私奔吗?” 她这才发现事情没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右手五指不停敲着自己的脑壳,另谋对 “那我们也不用私奔了,只要告诉他们一声,就说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请他们看着办。通常女儿出了这种状况,做母亲的都会息事宁人,自认倒楣。为难对方对自己女儿没有好处。” 他一直盯着她看,那冷静的口吻仿佛她讨论的是别人的事。 “你妈要是听见你说这些话,想不气死都很难。” 苦中作乐,说着他就笑了。 “等一下!”她似乎又想到什么重要环节:“我们之所以认为他们可能会反对,是因为你已经有个儿子,对吧?” “嗯。”“那容易,先不要告诉他们这件事就好了嘛,等事成之后再说,这样也算生米煮成熟贩。” “我不想欺骗他们。” “你真是死脑筋耶,这只是变通的办法,你没有欺骗找就好了,何况我们只是晚一点告诉他们,不算欺骗啦。” 她又骂他了,可他却感动莫名。缓缓伸出手,他虔诚地触碰她的脸颊。 “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她把手覆在他手上,轻轻用脸颊摩挲着他温热的掌心。 “我在乎。但我会一直努力丢疏通这种感觉。” “我值得你这么做吗?” “今晚之前我还不脑葡定。” “现在可以肯定了?” “嗯,因为我终于明白你对我有些强烈的企图心。” 温柔的眼波在逐渐靠近,四瓣唇相接的一刹,他们同时合上双眼,真情相对。 除夕夜,所卫回彰化吃年夜饭。饭后,他陪儿子在家附近的空地上放炮。 “爸,你喜欢我们老师对不对?” 发射几支冲天炮之后,所维仁问了出口。 “嗯。”“你知道她是我老师还喜欢她。” 话里的愤懑令所卫不解。 “我喜欢她,跟她是你的老师有冲突吗?” 所维仁不会回答,也不想回答,只说:“她本来只是我的老师,跟你没有关系。” “她还是你的老师呀。” “可是现在她还是你的女朋友。” “她可以有很多种身分,彼此并不冲突呀。” 所维仁无由反驳,依然不满。 “我开始喜欢她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你的老师。”他试图向儿子解释些什么。 “你们早就认识了?” “嗯。”“她也喜欢你?” “嗯。”所维仁把剩下的炮全交给所卫。“统统给你放,我要回家看电视。” 他跑了。 所卫真的一支接一支地点燃那些炮,炮往上冲,他的心却住下沉。刘小菲的爸妈会不会反对还是个未知数,自己的儿子已先唱起反调来了。 仰天长叹,他感慨着造化弄人。如果肥肥安只是肥肥女就好了,或者再加上个老师的身分地无所谓。可桃李满天下,不差他儿子这一个呀!唉!既要遇上所卫,又何必遇到所维仁呢? 刘小菲利用过年这几天,爸妈休息在家的大好机会,穿着特制t恤,没事就在他们面前摆晃。 爸妈年纪不大,竟也老眼昏花,已经穿第三天了,他们尚未察觉出衣服上的玄机,她不由埋怨起他们眼里根本没她这个女儿。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玄机,不就是t恤的正面印着她和所卫的合照而已吗? 那天,两人结束“私奔论”之后,双双戴着墨镜,遮遮掩掩地去了趟柯达,立即取得两件这样的t恤。两件都让刘小非要了去,因为衣服总得换洗。 终于,她妈妈发现了。不是注意到她身上穿的这一件,而是看见晾在阳台上的那一件。 “小菲啊,你这件衣服上的女孩子是不是你自己呀?”她盯着衣服上的人像问女儿。 “是呀。”刘小菲应声跑到妈妈身旁。 “那旁边这个男的是谁?”她认真瞅着:“好面熟耶。” “他是名噪一时、红遍大街小巷的江南名捕。” “江南名捕?”她眼神一亮,马上就问女儿:“你在哪里买到这件衣服的?这是不是电脑合成照片啊?” “不是,是我跟他本人合拍的。” “跟他本人合拍?他有办过什么活动吗?让戏迷跟他合照?” “没有、没有,只有我跟他合拍过。” “真的吗?你怎么这么厉害?你认识他哦?”“对。” 讶异。“你真的认识他?怎么认识的?” “去年耶诞夜跟家慧去跳舞的时候认识的。” “呵这么巧啊?他本人长得怎么样?跟电视上一不一样?” “差不多啦。” “哦。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上个星期拍的。” “刚拍的啊?你们还有来往吗?” “有。” 刘母狐疑。“什么样的来往?很多人一起玩,还是只有你们两个?” “就他跟我,一对一。” “一对一?”刘母用高音频重复着。“你是说像异性朋友在交往的那种一对一?” “妈,现在已经没有性别问题了,同性之间也有一对一的。” 刘母甩了甩头。“你是说我女儿跟一个明星在交往?” “答对了。” “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这件事?” “你又没问我。” 刘小菲转身,从阳台回到客厅。 “你除了上班、补习之外,不在家的时候都是去跟他约会吗?”刘母尾随女儿,还在整理思绪。 “差不多啦。” “他那么有空吗?”刘母自言自语毕就自下结论:“难怪他那么久没有新戏上,原来是因为跟你约会,所以没时间拍戏。” “哪是这样?我又没有天天跟他在一起。” “那为什么好久没见他演戏?” “再过一阵子会有他主演的时装剧上演,那是他的告别作,你一定要按时收看哟。” “你的意思是他以后不演了吗?” “他要当编剧,不演戏了。” “那我不是就不能再在电视上看到他了吗?”刘母着急得要命。 “妈,看本人不好吗?” “本人?”她这才反应过来,喜不自胜道:“对呵,我女儿认识他,我可以看他本人。” “你想什么时候见见他本人呀?” “随便啦,你怎么安排都好。” 刘小菲觉得好累,她没想到妈妈的反应跟自己预估的大相迳庭。 “小菲啊,他有没有女朋友?” 她应声倒在沙发上,狠狠拍了下自己的前额。老妈根本无法将平凡的她和一个名演员联想在一块儿。 “有啦,就是我!”她大吼一声,按着就警告妈妈:“妈,你绝对不可以出去跟人家讲这件事哦。” “我知道啦,明星都不喜欢自己的恋情曝光,对不对?”刘母忽然用一种崇拜的眼光看着女儿。“小菲,你真不是盖的,交了个明星男朋友。” 昏倒!刘小菲拉过靠垫,盖住自己的脸。 下学期开学两周后,刘小菲把鸭寮撤了,决定不再给学生补习赚外快。 原因无它,同学年一个老师被家长一状告到教育局丢,驻区督学在该位老师的课辅教室外守候多时,终于当场逮个正着。结果,该师被记申诫一次。 所有上课后辅导的老师,或转移阵地继续支撑夕阳事业,或干脆停课以求全身而退。刘小菲属于后者。 战战兢兢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在撤了课辅班之后有一种难以言崳的解脱感。 但,解脱的快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没了这笔为数可观的收入,她即将面临缴不出房钱的命运。眼前她还可以撑一阵子,不过没有财源可辟的情况下,她是撑不了多久的,她忍不住叹了一声,钱到用时方恨少。 好几个家长对她不再给学生补习一事颇有微辞,戏称她怕死,她也坦承不讳,自己是怕死没错。家长跟她都很熟了,抱怨虽在所难免,但也不能勉强她,只好请她推荐其他还继续上课轖的老师给他们的子弟。 包怕死的人是校长。他在教师农会上针对六年级老师被告一事对全校老师大声疾呼,谆谆告诫一番之后,还摆出低姿态恳求老师们放他一马。 “各位老师,大家同事一场,你们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老人家。我快退休了,拜托你们让我顺顺利利领到退休金吧。” 脑海中浮现校长瘦小的身影,无奈的表情和哀怨的笑话,刘小菲不由同情起他老人家来了;一校之长的确不是普通人可以胜任的,有时候,老师比学生还难管理。 另外还有一件事困扰着她。 所维仁对她的态度变得很冷淡,除了师生之间应有的应对进退,他不再找她聊天。她知道他在生气,所卫都对自己说了。 她对这种情形感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以何种身分开导他。 不给学生补习的她,一下子多出好多时间来,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夜,她见到所卫了。 “我们今天不游街了好不好?” 一坐上他的车,她就这么问,以少有的哀怨。 “可以呀,想去哪里?” “下车,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带他到学校侧门。 “来学校做什么?乌漆抹黑的,门都上鐼了,我们怎么进去?” “我有钥匙。”她已经在开门了。 “你怎么会有钥匙呢?” “每个学年有一把,我负责保管我们学年这一把。侧门通台银,有这把钥匙方便我们利用空堂去补登存褶,我们的薪水户头是在台银开的。” “哦。”他随她进门。 她一路拉他到操场,坐在上下司令台用的窄窄阶梯上。 所卫慊挤,于是他往上梛了一阶,将下一阶的她夹在自己的两腿间,双臂将她的身子环住,下颚就这么轻轻抵在她头上。 “好舒服哦!”她向后一例,整个重心都靠在他身上。“我们接吻好不好?” 她的头往后一仰,抵上他的薄唇。 “脖子好酸哦。” 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姿势逼得她喊停。不过他们也着实缠绵了好一会儿,她又恢复半躺在他身上的姿势,任他继续轻吻着自己的发。 “很新鲜吧?”她开心不已。“头一次不是在你的车上接吻。” 甜甜的声音里透着委屈。他知道自己欠她情、欠她意、欠她浪漫甜蜜蜜。 “等一下我们到大街上接吻。”他说。 “神经!” 虽然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她依然听得心花怒放。 他不忍地抱紧了她。 “下星期我每天早上都要站在这里对全校学生精神讲话。”她突然指着司令 “那么了不起啊?” “下周轮我担任总导护,我班上学生轮值交通服务队。” “就是在路口吹哨子、放旗杆让学生过马路?” “对,你小时候做过没有?” “做过。” “维仁负责大门口那一组吹哨子的工作。” “哦?”他顿了一下。“他最近还好吧?” “他很好。不过对我还是很冷淡。” “怎么办?你是老师都拿他没辙吗?” “你是他老爸,你有办法吗?” “没有。我刚才要出门时还特地知会他一声,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也生你的气?” “气死了。”他苦笑。“你爸妈呢?气死了没?” “没。他们只知道你跟我,我们;不知道你有儿子。” “你还不想告诉他们吗?” “嗯,时机未到。” “他们都没问什么吗?” “有呀,我妈一直吵着要见你。” “哦?听起来不像坏消息嘛。” “我觉得她是急着想见卫群彦,而不是所卫。她还不知道你的本名。” 他笑了。“她接过两次我的电话,一听我声音就问‘你是卫群彦对不对?’,我说对,她就去叫你了。” “她没对你问东问西的吗?” “没有。” “没想到我妈还会不好意思,其实她对你很好奇。” “你爸呢?有没有表示什么?对你跟我,我们。” “没。从小我爸就很少管我,我归我妈管。” “所以我们只需要对付你妈就好了?” “还有你家那一个。”她想了想。“所卫,你爸妈呢?他们知道你跟我,我们吗?” “他们不会有问题的,有人肯要我,他们就可以偷笑了。” “你也在偷笑吗?” 他把脸埋进她的发里做为回答。 她又数了声气。 “为何叹气?” “我有财务危机。” “财务危机?开什么玩笑,你们学校不会倒吧?还是你被人倒会了?” “倒什么倒啊?我都被你说倒楣了。”她轻斥一声。“教育局查得紧,我把课辅班结束了,收入顿减,我真的那栋房子就要不保了。” “你还买了房子?” “都怪我一时贪心,买了预售屋之后我得按期缴钱,现在可好了,大概再缴个两期,我就无力负担了。看样子我该再去找我那个做房屋仲介的同学,拜托他帮我卖房子。” “现在卖房子时机不对,你稳赔不赚。” “那也没办法呀。” “这样吧,后面的钱我来缴。” “不行。”她马上回绝。“我不想制造财务纠纷。” “不会有纠纷的,房子还是在你名下。” “那要是我们拆伙了,你不是亏大了吗?” “我不会跟你拆伙的,你忘了我对你有强烈的企图心吗?” 听到这句话她就开心,什么都好商量了。 “这可不是在扮家家酒哦,你真的要替我缴钱?” “真的,我应该比你有钱吧。” “好吧,不许反悔哦。” “不反悔。” “欸,下周六你来我家吃晚饭好不好?” “可以去你家啦?” “当然可以。我妈知道了一定乐死。” 她为自己突然做出的决定感到兴奋,头一往后仰,唇就给捕了去。 第十章 所卫和刘小菲的父母总算见上面、吃上饭了。 刘父话不多,没问什么,态度十分客气;刘母则问了不少,但几乎都针对他的工作,也知道了他的本名叫所卫。 一顿饭吃下来,他们对他很满意。 刘小菲决定先向妈妈下手。一日,趁爸爸外出谈生意时,她找妈妈聊天。 “妈,你喜不喜欢他?” “你说卫群彦?” “对啦,不然还有谁?” “他不错呀,跟你满配的。” “那我可不可以嫁给他?” 听女儿提及终身大事,刘母的态度不由傎重了点:“他向你求婚啦?” “还没啦,你先说可不可以嘛,可以的话,我就叫他向我求婚。” “你很不害臊耶。”她羞女儿。“去问你爸吧,他说可以就可以。” “妈,你很没诚意耶,谁都知道爸什么都依你的,干嘛要我多此一举,问爸爸也是白问,最后还不是你在决定。” “你现在就想嫁啦?” “可不可以啦,结了婚,我们先在附近租房子住,等我真的那栋房子交屋之后我们再搬进去住。” “什么啊?住你的房子?他自己没有房子吗?” “他家在彰化,你要我调到彰化去教书吗?我是舍不得离你跟爸太远才要他夹住我们家附近的,我那栋房子现在是他在缴钱。” “怎么会这样呢?你自己没钱啦?” “我现在没给学生补习,钱不够用,所以才答应让他替我缴。” “这样哦。”刘母还在考虑,其实她也没什么理由反对女儿现在就嫁入,只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真要把她嫁了,心里的确舍不得。此外,做妈的人似乎不该答应得太草率,总要多问一点细节,以示谨慎。 “你见过他父母了吗?双方家长也都还没见过面,你现在就说要结婚,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你一点头人家就会来提亲,到时候不是就见面了?” “他是演员,作息时间跟正常人不一样,你能适应吗?” “他不做演员了啦,现在在写剧本,几乎天天都在写,是跟正常人不太一样,不过我一定曾习惯的。” 刘母见女儿急切得离谱,不禁感到疑惑。 “你跟他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就是论及婚嫁的程度嘛!” “你们没怎么样吧?” “我们很好呀,哪有怎么样。” “我是问你跟他有没有发生超友谊关系?” 刘小菲恍然大悟,双颊飞上一抹红霞。“还没有啦。” “那你干嘛这么急?到底是他急着要娶,还是你自己急着要嫁?” 刘小菲无言以对,她不急,所卫也不急,她只是急着要知道能不能过妈妈这一“不急、不急,你慢慢考虑吧。”她不耐烦地结束谈话。 所卫连续两个周末没跟刘小菲约会,而是把儿子接回自己的住处过夜。 “爸,你这里好乱哦,跟狗窝一样。” 所维仁把散落在沙发上的衣服、报纸一一拾起,这才找到地方坐下。 “将就一点吧,我没空整理。” 他从冰箱里取出两罐可乐,丢了一罐给儿子。 “爸,下个月我们要去毕业旅行,我们全班都参加了耶。”提到这事,所维仁才兴奋了些。 “还有三个月才毕业,那么早就毕业旅行啊?” “学校每年是这时候办毕业旅行,再迟就太赶了,还要准备毕业考、毕业典礼的事。” “去哪里?” “中南部一些风景游乐区,三天两夜。” “在外面过夜要多注意安全问题,知不知道?” “知道啦,我们老师天天也在念。” “嫌她烦?” “习惯了啦,被她念了快两年,全班都很习惯了,她要是太久没念,我们还觉得不自在哩。” 所卫轻笑一声。“恭喜你,等毕了业你就解脱了,再也不必听她念经了。” 提到毕业,所维仁又心生惆怅。 “爸,我想读明德中学,姑姑看过招生简介,她觉得还不错,叫我问问你的意思。” “你们老师怎么说?” “她说读那里比较没有升学压力。那是一所完全中学,学生必须住校,读完国中部就直升高中部。” “你为什么想读那所学梜?” “我想过过住校生活。”他看了看爸爸。“姑姑有男朋友了,我想她不久就会结婚,我不可能再跟她住。” “你要不要跟找住?把户口迁过来就可以读这个学区里的国中。” 所维仁讶异于爸爸的提议。“我跟你住你习惯吗?你一直都是自己住。” “住了就习惯了,你会不习惯吗?” “不知道。如果我跟你住,你有空照顾我吗?” “应该有吧,我现在不拍戏了,几乎整天都待在家里。” “当无业游民?” “才不是。我在写剧本。” “写了什么?我可以看吗?” “现在还不行,等完成了再给你看。” “哦。” “你还没回答我,要不要跟我住?” 所维仁仔细地打量了他的住处一番,接着就皱起眉端。 “我看算了,我还是住校吧,你这里没什么家的味道,比姑姑家差远了。” “臭小子,这么瞧不起找?”他捶儿子一拳。 “你坑卩捶我几拲,再过几年你可能就打不过我了。” 只要不去想老爸和老师的关系,所维仁的心情就不错;他现在和老爸已经处得很好了,不像父子,倒像兄弟。 这个周末所卫不想再为讨好儿子牺牲和刘小菲的约会。天黑之后,两人又到学校司令台侧的石阶上闲坐。 “维仁说他想读完全中学,你觉得好吗?”他请教儿子的老师。 “他够独立,可以读寄宿学校,不过招生名额有限,想读的人又多,万一超过限额,学校会采公开抽签的方式决定入学学生。所以维仁即使报了名,也不一定能上。” “让他报名吧。” “你同意了?” “我尊重他的决定。” “希望他也能尊重你的决定。” 刘小菲道出两人共同的心声。 “肥肥安?” 所卫轻唤着。拆下她的发带,马尾一散,长发披垂在她肩上。 “什么事?” “转过来。” 她侧身,半面向他。 “坐我腿上。” 她整个人往上一挪,侧坐在他腿上,双手自动在他颈后交握。 他不必再发口令,刘小菲已经让他飘飘然如上天堂。 来回舔吮着他的耳垂、颈项、喉结,她的呼吸愈来愈急促,发泄什么似的几乎要吞噬他的理智。她的臀也在他大腿上蹭得他快招架不住。 “肥肥安!” 他大喊一声让自己清醒,捏住她的下颚,阻止她继续用唇燃烧彼此。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不怕生米煮成熟饭?” 她羞低了头,刚才纯粹是因为相思成灾,一时情难自己。 “米放久了会长虫。”她不盖了,说起笑话。 “不害臊!” “我能害臊吗?”她抗议了:“请问你叫我坐在你腿上干嘛?不是接吻难道还是要亲师恳谈吗?” “我有接到吻吗?你刚才碰到我的唇了吗?”他也扬声以示不满。 “还来不及碰到就被你推开了呀!” “重来!” 重来。 毕业旅行前一周,刘小菲托八班老师交了张便条给田径队员所维仁。便条上她和所维仁以姐弟相称,她约他周三中午放学后一起吃午饭。 所维仁在第一节下课时就告诉刘小非他接受周三的午餐之约。 周三中午,他们在“小龙猫”吃迷你火锅。 “维仁,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不吭气,耸耸肩。 “你是不是不喜欢你爸爸交女朋友?” “不是。我不喜欢你当爸爸的女朋友。你是我干姐姐。” 他所持的反对理由完全超乎刘小菲的想像。 “你是说,你不反对爸爸有女朋友,只要女朋友不是我?” 他又耸耸肩。 “那你想怎么样?要你爸换个女朋友,而我也去换个男朋友,是不是?” 刘小菲不卑不亢地间,问呆了他。 火锅开了,她要他开动。 “你跟我爸来过这里吗?” “没有。” “那你跟他去过麦当劳吗?” 她噗哧一笑。“没有。” “你们都在路边摊吃面吗?” “偶尔。” “那你下次也带我去那个路边摊吃面。” “可以呀。” 所维仁把那叠豆腐皮全放进刘小菲的锅梩。 “干嘛全放我锅里?”她纳闷着。 “我不喜欢吃这个。” “哦。”她看看他,又问:“毕业以后你曾回学校来看我吗?” “会。” 刘小菲安慰地点点头。两人接着就安静地吃完所有火锅料。 “吃饱了吗?”她间。 “吃饱了。” 出了火锅店,所维仁问道:“干姐姐,你请我吃火锅,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好呀,不过我们得吃快一点,等一下我还要回学校参加周三研习。” “好。” 毕业旅行首日,六年级师生浩浩荡荡从校门口出发,校长和训导处主任、组长随行。 十七班的游览车上分配了一个座位给体卫组长。林组长在本学年度回学校任教,前两年他当兵去了,当兵之前他曾在学校实习一年。所以他是这一年才认识刘小菲的,因为对她颇有好感,所以特意请训导王任安排他坐十七班的车。 果然,他有幸和刘小菲并坐,陪她聊天,还替她招呼学生。两人有说有笑、状甚投契。 好事学生忍不住又在背后捕风捉影,唱起新鸳鸯蝴蝶梦。尤其在知道十六班老师移情别恋,爱上三年级的陈美吟老师之后,他们更欣见老师名花易王,情有所归。 坐在刘小菲后的所维仁见她和林组长聊得起劲已经有点不舒坦了,同学们的耳语更教他听得心梩不痛快。 车行至高速公路休息站停下,所维仁利用上厕所的空档打了电话给爸爸,要他晚上无论如何都得到他们下榻的饭店来一趟。 所卫不晓得儿子发什么神经,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在晚间八点赶到台中。 没戴帽子和墨镜的他,一进饭店就被服务人员认了出来,看见他的老师和学生们不在少数,对大家的指指点点他也不以为意。一番询间之后,他找到刘小菲和儿子。 刘小菲警觉地带开父子二人。 “你来找维仁有急事吗?”她问家长。 “问他呀,他打电话非要我来不可。” “你找爸爸来干嘛?”她又问学生。 所维仁没回她话,拉着爸爸离开她好几步远之后,附在他耳上说了一些话就去下两人,回寝室去了。 “什么事啊?看他那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她朝所卫走去。“说,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你可以跟我出去一下吗?” 她看了下手表。“你等一下。” 找到林组长请其代为照顾班上学生,刘小菲这才跟所卫出了饭店,到他车上坐 “他跟你说了什么?” 她看着所卫问,发觉他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跟我报告最新消息。”他也侧头看她:“说体卫组长在追你。” “只说这个?体卫组长追我跟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吗?” “他叫我来向你兴师问罪,问你为何用情不专,脚踏两条船?” “你浑蛋!”她马上就狠狠一拳捶在他胸前。“他哪可能这么说,一定是你穿凿附会、加油添醋才会说出这么刻薄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好难听耶。” 她委屈莫名,两行泪马上滑下面颊,积压在心中许久的忧闷倾流而出。 所卫自知玩笑开得过火,连忙取面纸给她,手却被她一把推开。 痛哭出声的她吓坏了所卫,才刚要搂住她,他又被拒绝:“把手拿开!” 推开门,她下了车跑回饭店。 所维仁等在她的房门口。 “老师,你哭啦?” “没有!” “你骗人,是不是我他欺负你了?”所维仁怕隔墙有耳,把“爸”字吞了回去。 “对啦,我要跟他一刀两断!” 她进房里去了。 毕业旅行结束,每个人都满载难忘的回忆返家,唯独所维仁败兴而归。 捱了两天,他终于在周末下午见到爸爸。 “老师说她要跟你一刀两断,是不是真的?” “大概是真的,她现在都不接我电话了。”所卫没蒙儿子。 “她为什么要跟你断交呢?” “我说了难听的话,她生气了。” “你干嘛乱说话?” “是你叫我问她为什么跟你们体卫组长那么好呀。” “那你也不能乱说话呀。” “算了,我跟她gameover不是正合你意吗?就让你们体卫组长追她好了。” “不要啦。” “你说不要也没用,人家都不理我了,我还能怎么办?” “你再去找她嘛,女生都这样,你去哄一哄她就没事了。” “她不听哄,凶得要命。” “你怎么这样嘛,做事半途而废,一点恒心也没有,老师最讨厌人家这样,未战就先认定自己会输。” 所卫窃喜。 “这是你说的哦,我去找她,你不后悔?” “不后悔。” “如果摆平了,她又是我女朋友,你确定自己不后悔?” “总比她被别人追走好吧?” 在儿子的大力鼓吹下,他到刘家去按门铃。 “是你啊?进来进来!”刘母开的门。 “小菲呢?” “在她房里,你坐一下,我去叫她。” 不久,刘母又出来了。 “她说不要见你耶,你们吵架啦?” 刘母问得小心谨慎,这两人看起来很不对。 “有点误会。” “难怪她这一阵子总是对我乱发脾气,原来是跟你吵架迁怒到我身上来了。”刘母叹气。“你进去哄哄她吧,要不然我也没好日子过。” 所卫得到允许,进了刘小菲的闺房。 靠坐在床头的刘小菲一见他,马上下逐客令。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 “你妈。” 他没出去,在床尾坐下。 “我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她含怒问道。 “我的儿子,你的学生想通了。” “他想通什么?” “他怕你被别人追走,要我来哄你。” “哼,我是随便让人哄的吗?他想通了没用,我想不通!” “你想不通什么?” “我想不通自己哪里用情不专,又怎么脚踏两条船了?” “那天我心里不舒服,玩笑开太大了。我现在郑重问你道歉,请你原谅我。” “不原谅!” “那我要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 “怎么做我都不原谅你!” “肥肥安,这不像你的作风,我只是说错了一句话,也诚心诚意向你道歉了,你还不肯原谅我,那你跟我,我们,怎么办?” “悉听尊便,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所卫宅定注视着她胀红的脸,看来她是吃了秤坨、铁了心。罢了,就让她好好拨泄一阵吧,这段日子来她确也受够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款款步出她的房门,回到客厅。 “怎么样?没事了吧?”刘母一见他便问分晓。 “她暂时还不肯原谅我。”他神情萧索,又道:“刘妈妈,我回去了。” 见苗头不对,刘母也没开口留他。 五月一周,六年级全体师生便进入备战状态。 毕业大考、毕业纪念册的编辑和毕业典礼,各项准备工作业已如火如荼地展 身为毕业班学生的所维仁感到十分苦恼,恼的不是有关毕业和升学的事。事实上,他已确定可以就读明德中学。令他苦恼的是老爸和老师之间的长期冷战尚未结束。他自责不已,怪自己多事。毕业旅行途中坏了两人的好事, 知道刘小非不但气他老爸,还气他,现在的他对刘小菲是更加恭敬,不敢稍有差池,唯恐一个不傎将使老爸永无翻身的机曾。 周末,他又见到爸爸了。 “你跟她还没和好啊?” 所卫的脸色比儿子的还难看。“还没。” “你没别的办法可想了吗?我马上就要毕业了耶。” “我跟她和不和好跟你毕业有什么关系?难道她敢不让你毕业?” “不是啦。一毕业我就回彰化过暑假,开学我就读国一,不能再替你看着她了。” “你看着她干嘛?” “看着她不让她被学校男老师追走呀。” 所卫忍不住要取笑儿子没大脑。“你以为你起得了什么作用啊?她要是真的跟别人去约会,你也无从得知呀,白痴!” “我是在帮你耶,好心没好报,还骂我白痴。” 所卫只是说笑罢了,他并不页忍心苛责儿子。虽然儿子个头挺高的,但终究还是个孩子。他心里清楚得很,只要自己表现得强硬一点,刘小菲会原谅自己的,她其实不是真的生气,只因为自己有儿子的事一百没在她父母面前曝光,长期积压在她心里的郁闷和不安给她带来沉重的负担,刚好藉自己说错话的机会让彼此分开一阵子,她只想让心情好好沉淀一下。 他知道她愿意随自己到天涯海角,但他更知道她还希望得到父母的真心接纳与祝福,那也是他衷心的期盼。 “维仁,明天你跟我一起去见你们老师的爸妈好不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决定由自己和儿子来解决这个延宕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要我去?” “因为你是关键性人物。” “真的?”所维仁眼睛一亮。“我真有那么重要吗?” “有。” 隔天中午,泰缅餐馆。 所卫父子比约定时间早半个钟头就等在餐馆里了。 “刘伯伯、刘妈妈好。” 案子俩一见刘氏夫妇便同声问好。 “咦?你怎么也在这里?”刘母对所维仁的出现诧异十分。“你不是去年在我家住饼几天的那个学生,叫维仁,对不对?” “对。”他天真地回答。“刘妈妈记性真好。” 待两人坐定,所卫才对他们说出实情。 “刘伯伯、刘妈妈,他叫所维仁,是我的儿子。” “你儿子?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儿子?”刘母惊声问道:“那你跟小菲你们” 一旁的刘父也瞪圆了双眼。 “维仁从小是我爸妈带大的,他没见过自己的生母。” 所卫重点解释儿子的身世。 “小菲是不是发现你们的关系,所以才不理你?”刘母马上如此联想。 “不是,她早就知道我是维仁的爸爸。” 此刻他的紧张心情是无以名状的,但仍极力以沉稳的口气说话。 “你今天约我们来这里就是要告诉我们这件事?”刘父终于问话了。 “嗯。”他点头,十分诚恳。“小菲一直不想让你们知道这件事,不过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 所卫向前来服务的侍者点了四人套餐之后,继续道:“我跟小菲能不能名正言顺地继续下去,由你们来决定。” 他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 刘氏夫妇互看一眼。眼前这场面是他们来之前怎么地想不到的,本以为所卫是来拜托他们帮忙劝女儿跟他言归于好,所以才不让女儿知道有这么一个饭局。 “讲话呀!”过了好半天,刘父用手肘撞了撞太太。 “讲什么啦。”刘母这一声又让整桌安静了好久。 菜陆续上桌。 所维仁终于弄懂爸爸所谓的关键性人物是什么意思了。原来自己壤的不是小事,而是老爸和老师的终身大事。 当下他就抓起腹稿,决定发表感人演说,也许能极力拯救两人的关系于破裂边 对,他该贡献一己之力以赎罪。 “刘伯怕、刘妈妈,我很喜欢我们老师,她也很喜欢我。这两年来我和她相处得很愉快。如果她当我的继母我会恨高兴的,那是我的福气,所以找一定会好好珍惜,努力做一个懂事听话的孩于,下会给她添麻烦的。往后六年我都要住恔,烦她的机会大概也不多,她那么好,又喜欢我爸爸,我爷爷奶奶一定会疼死她的,这个你们也可以放心,请你们成全我爸爸跟她好不好?” 所维仁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所卫感动地看着他。 “先吃再说吧。”刘父看大家都不动,于是发了一言。 “讲话呀!”刘母斜睨丈夫一眼。 “你请吧,你说什么就什么。” 看情况,刘父是没什么意见了。 “刘妈妈。我已经长这么大了,如果以后老师生了弟弟妹妹,我保证不会跟他们争风吃醏,还会好好爱护他们。” 所维仁把火力集中刘母身上。 “刘伯伯、刘妈妈,不必马上告诉我你们的决定,等考虑清楚了再答覆我吧。”见刘母迟迟不表态,所卫自己找了个下台阶。 “如果我们不同意呢?你还要跟小菲在一起吗?” 刘母想先探探他对女儿的企图心有多强。 “我和小菲都期待得到你们的祝福,但是如果你们不愿意接纳我,我还是会跟小菲在一起,请你们原谅。” 刘母有一下没一下地夹起盘中食物送进嘴里,两眼不时在所卫父子脸上来回审 这卫群彦再也不演戏了,以后想在电视上看到他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收起来当女婿还可以常常看到本人。女儿这学生看起来也颇识大体 “维仁,你实在很不懂事!”她突然冒出一句责备的话,吓得所维仁手中的筷子应声坠地。 “刘妈妈” “你爸爸叫我刘妈妈,你也叫我刘妈妈,成何体统?” “刘妈妈”这一声是所卫叫的。 “你现在可以这么叫我,以后可不能再叫我刘妈妈了。” “刘妈妈”所卫已惊惶失措。 “难道你跟小菲结婚之后不必改口吗?”她对所卫说罢,就指着所维仁的鼻子:“你呢,就得叫我外婆,虽然我看起来没那么老。” 案子俩愣怔片刻后,恍然大悟,激动地相互击掌,大喊一声:“yeah!” 刘父面无表情地盯着老婆看。 “你干嘛这样看我?是你要我讲的呀,我说什么就什么。” “你看起来没那么老,我就有吗?” 毕业典礼。 黄昏后的大操场上,毕业班学生排排坐着。 例行的来宾致词、颁发毕业证书,在校生、毕业生和师长代表分别致辞之后是一连串的颁奖。 所有的奖项颁完时,典礼已进入最感伤的尾声,全体毕业生点燃手中的蜡烛,骊歌唱起的同时,黑暗中摇曳着点点火光,摇曳着依依离情。各班师生无不心痛难舍,或垂苜无言,或失声痛哭,连出席观礼的家长们亦为之感动不已,纷纷在此时向子女的老师献花致意,全场笼罩在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离愁中。 “毕业班师长送毕业生出校门” 司仪以极感性的声音报告典礼的最后一个程序。 在级任老师的护送下,毕业生一班接着一班缓缓踏上离程,在校门口向母校及师长告别。 所卫在市公所大楼前的石阶上观看了整个毕业典礼过程。 算算队伍行进时间,十七班该到了,他这才出现在校门口,十五、十六班哭得一塌糊涂的师长们在校门口发现江南名捕时都稍有分神,但因别离的沉重气氛使然,倒没有人太在意他。 十七班就不是这样了,看见名捕令他们很自然地又想起小丸子当初的绘声绘影。难道他们的老师跟名捕之间真有什么?真相即将大白,就在今夜。 刘小菲当然也看见他了,她的反应是若无其事。与学生们互道珍重,将他们送出校门后,她立即转身拉他到车棚下。 “你什么时候来的?”她问得不痛不痒。 “整个毕业典礼过程我都在场。” “我怎么没看见你?” “维仁知道我在就好了,是他毕业又不是你毕业。” 她沉住气,道:“他刚出校门,你现在追他去吧,再见。” “等等。”他喊住她离去的脚步。“他走他的,我还有事。” “什么事?”她又转身面向他。 “你跟我,我们的事。” 他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右手从背后伸向她。 “你要献花给我?”她望着那一大束粉红玫瑰。 “我不方便在操场上献花给我儿子的老师,更不方便在操场上向儿子的老师求婚。” 原来如此,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爸妈早就点头让他过关,他却迟迟没有动作,还可恶地躲起来不见她,原来是为了省钱。一束鲜花两种用途,他想既谢师又求婚。 “想用一束花打发两件事?我就那么不值钱吗?”她再也沉不住气了。 “凶什么凶?你先拿着嘛,当然还有别的。” 她半信半疑地接过那束花,看他伸手在裤袋梩掏着。 “哪,给你的。”他将小珠宝盒塞在她手中。 她很快就打开看。这一刻她等了很久,这一幕她也想过无数回,可没想到真正发生时,自己竟是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他将戒指套进自己的手指。 一你张着嘴干嘛?是不是还要一个昒才够?” “啊?不是不是。”她羞得低下头丢。 十七班的学生和家长早就蹑手蹑足折了回来,背对着他们的刘小菲并未察觉。 所卫今晚是豁出去了,只手撑住她的下巴,他俯首封住那两片上了色彩的唇。 “啪”顿时掌声响起。 刘小菲这才惊觉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了所卫的求婚和热吻。 无颜再回首面对学生和家长的她,只得以最快的速度埋首所卫胸前当起鸵鸟老 家长们觉得不该再为难老师了,纷纷拉着孩子回家,留下衷心的祝福。 所卫把那束花丢给等在不远处的儿子。 所维仁接过花束,对老爸眨眨眼之后,跟同学离开了自己。 “可以把头抬起来了。” “都走光了吗?”她还要确认一遍。 “你的学生和家长走光了,不过你的一堆同事现在刚出现在我的一点钟方向。” “什么?”她迅速回头一瞥。“快走,快走!”拉着他火速出了校门。 罢才两人当众亲吻的画面也有几个毕业班老师看见了。未免刘小菲尴尬,他们马上走避办公室,稍作收拾之后,这会儿又一起朝校门口走来,刚好赶上刘小菲仓皇逃逸这一幕;家长会长此刻正在台菜餐厅等他们赴谢师宴,而他们一致决定不必提醒刘小菲。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大明星吗?有什么好躲的?”所卫一上车就取笑她。 “本来是没什么好躲的,可是当众被你这么一吻,我已经没脸见人了啦,明天我拿什么脸到学校来呀?” “你学生今天毕业,明天你还来干嘛?” “白痴啊你?是他们毕业又不是我毕业,学校放暑假之前我还是得上班,知道吗?” “那怎么办?吻都吻了。我以为你喜欢我在大庭广众之前吻你。” “那你也不能选荏学校里嘛。” “对不起啦,刚才我对你的唇突然有了强烈的企图心,一时失控,请多包涵。下次我会看场合。” 他这番话又教她心花盛开一朵朵。 “你是说真的吗?” “真的。”他突然盯着她腰部以下:“我今天才发现你的腿还满好看的,从来没看你穿过裙子,我本来以为你有萝卜腿,要不然就是象腿或鸟腿。” 他的赞美换来她一阵捶打。 “你的剧本写得怎么样了?” “明天就可以写精彩大结局了。” “真的吗?写完我要第一个看。” “那当然。不过你得先跟我回家实地演练精釆大结局。” “为什么?写就写嘛还演什么,你是不是太久没演戏了所以技痒啊?” “等一下再告诉你,我突然又对你的唇有了强烈的企图心” “心”字消音于四片唇的接合处。 而他的手地无法闲着,她的腰部以下同样令他产生了强烈的企图心。 “所卫!” 这次是刘小菲喊“卡” “你不怕生米煮成熟饭吗?” 所卫凝视着她,近视眼里漾着蒙蒙情意。 “肥肥安,我早就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但是为了你跟我,我们,更坦荡的未来,我忍了下来。”接着他又神气活现地对她眨眨眼:“现在我就一点也不担心了,今晚终于可以请你到我家坐坐。不,应该说今晚我们可以回家坐坐。” “可以了吗?”她兴奋无比。“今晚可以不在车上坐了是吗?” 所卫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戏谑道:“在车上也可以做,不过地方太小,做起来一定不舒服,改天再试试吧,今晚还是在家里做好了。你跟我,我们的第一次不能那么委屈。” 她完全听明白了,但她要他说得更清楚一点。 “我们到底回家做什么?” “当然是把生米煮成熟饭瞜。” “哦。” 耍他说,他就说。她应了声却低头不置可否,他不想这么便宜她,她也得对他表现出强烈的企图心才行。 “煮是不煮?” 她头垂得更低了。 “你要再不说话,我们就别煮饭了。” “煮啦,煮啦。” 回答得够急切,所卫放声大笑,他不忘马上抱住她,免得又挨她的拳头。 **尾声** 两年后 金钟奖颁奖典礼。 “现在请颁奖人为我们揭晓最佳编剧的得奖者。” 颁奖人拆封的同时,坐在观众席上的所卫夫妇不由握紧了自己的手。所卫是这个奖项的入围者之一,得奖呼声很高。 “得奖人所卫‘关于你和我,我们’。恭喜。” 如雷的掌声中,所卫和刘小菲紧紧相拥,接着和其他入围者一一握手,离席前不忘啄了下老婆大人的唇。 轻快、热闹的乐声送所卫上白领奖。 “谢谢。” 头一回领大奖的他显得有些靦覕,在这么多人面前这么正式的说话,他的心情比演戏时紧张多了。 “谢谢评审的鼓励和肯定,谢谢x视公司把我的剧本搬上萤幕,谢谢所有‘关于你和我,我们’幕前幕后的工作伙伴,因为你们的努力才使得这个剧本得以完美地呈现在观罛的眼前,也因此我才能得到这座金钟。” 他深呼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 “我还要谢谢我的家人,谢谢他们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我尤其要谢谢我太太,谢谢她告诉我,我的戏演得很烂,因此我才决定弃演从编,开始编剧的工作,这个奖证明了她慧眼独具。”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更谢谢她将自己提供给我做为我这部处女作的最佳素材。”他顿了顿,目光远远地接上刘小菲的,高举奖座,他说:“小菲,我爱你!” 掌声再起。他平实隽永又浪漫的告白令刘小菲感动不已,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而摄影机也在此刻给了她一个特写镜头。 “抱歉!”已打算下台一鞠躬的所卫又回到麦克风前:“再耽误各位二十秒,刚才我忘了特别谢谢我丈母娘”他笑笑。“她一直叮嘱,我如果得了奖不能忘记谢她。岳母大人,谢谢你和岳父大人把你们的宝贝女儿嫁给我,也谢谢你们今晚代为照顾我们的宝贝女儿。” 他正式下台一鞠躬。 全国观众正在收看颁奖典礼的实况转播。所卫上台领奖并发表得奖感言的这一段令一名女性观众心中百感交集。 当初她一点也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在监狱里发现自己怀孕的她只能生下孩子,她确定那孩子是他的,因此要求狱方将孩子代为送到他家去。她自己没有一个正常温暖的家庭,但她知道同住一乡的所家是正常人家;如果所家接受了孩子,那么孩子的将来也许不会像她一样。 一夜荒唐之后没多久,她因连续窃盗、伪造文书和过失杀人的罪名衱捕入狱,近十年的牢狱生涯夺去了她人生中的黄金岁月,但她也因此彻底反省觉悟,出狱之后得以勇敢面对新的人生。 她现在在电脑洗车工廒工作,凭劳力赚钱,活得心安理得。“关于你跟我,我们”这部连续剧她每集都看,原因是剧情非常吸引她,她很想知道剧中那个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后来怎么了?他的爸爸到底能不能接受他? 结局皆大欢快,戏圆满落幕,她很安慰。 今晚她在电视上看见了现实生活中的女主角。原来那个给她儿子一个温馨完美家庭的女孩叫小菲。 小菲,我不认识你,但是我谢谢你。女子在心中对刘小菲如是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