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多情》 楔子 圣罗皇朝二百二十三年。 圣罗皇朝掌理天下二百二十余年后,连接三代君主衰昧无能,皇族集权势力开始崩毁,四方群雄乘机拥城自据,互相征伐并吞,天下烽烟十年不息,民不聊生。其中,峻德城城主峻德天龙在短短十年间,从西方迅速崛起,自立为王,逐渐与东方的圣罗皇朝相抗衡,各占天下一分。 据说峻德天龙在十五年前,曾依照一名叫做“九指神算”的高人指示,前后从民间各地收养了四名天赋过人的男孩,取名为“修、齐、治、平”期望日后这四名义子能助他夺得天下。 峻德天龙多年来亲自培植训练,四个义子成长之后,个性迥异,各擅奇才,成为峻德天龙的左右手。 峻德修四王之首,个性深沈冷肃,掌握峻德军权,在战场上势如破竹的狠锐攻击力,令人闻风丧胆。 峻德齐排行老二,极富正义感,司职刑赏,执法作风强悍。 峻德治排行老三,温文儒雅,心思细腻,具有惊人的谋策能力,常随峻德天龙商策国事。 峻德平排行老四,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经常代峻德天龙出使他国,拉拢不少盟邦。 峻德天龙的野心,加上他们四人连手护卫谋策之下,峻德城的版图迅速扩张,强力并聚四方城池。同时,峻德天龙并且广开门户,招揽群贤,峻德城的声势如日中天,大有取代圣罗皇城,成为新一代天下共主之势。 如今,只要再收并剩余势力,峻德天龙一统天下的大业便将完美落幕。 峻德天龙手下这四个年轻大将,由于功绩彪炳惊人、一时之间天下烜赫“峻德四王”的名声于是不胫而走。 然而,峻德城看似如日中天、颇有即将统帅天下的气势,事实上,却似有一股暗涛汹涌,正在其中悄悄摧肆。 掀起这股诡谲异心的,是峻德天龙收养的四个义子中拥有“战鬼”之名的长子峻德修。随着情势愈加明朗,他似乎野心渐露,屡屡挑衅峻德天龙,甚至为了维护手中一名降贡美人,当着峻德天龙的面,悍然拒绝朗日城的结盟条件,使得峻德城白白错失掌握天下优势的大好良机。 峻德天龙对个性冷酷、日渐难驭的长子心存忌惮,心知想要强逼“战鬼”修王让出他的女人,送给朗日城主以缔结盟约,只怕会逼出后果难料的大患。目前,能挽救两城破裂局势、避免圣罗皇朝乘隙拉拢朗日城的唯一办法,似乎只有仰赖四子“平王”依峻德平极善察言观色的绝顶心思、绝佳口才,和手段一流的周旋能力,峻德天龙满怀信心,相信能挽回濒临破裂的结盟之议。 因此,朗日城密使离开后没多久,峻德平便身怀重任、衔命动身,秘密出使朗日城,尝试说服朗日城再度结盟。 然而,命运轨道被峻德修有心挑翻后,峻德平此行的前途,恐怕也变得难测 第一章 “你叫什么名字?”十五岁的峻德平面带安抚的微笑,在一个哭得涕泗纵横、好不凄惨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轻抚着她小小的头颅。 “阿阿锁”满身血迹跪坐在路边呜呜哭泣的小女孩,因为许久不曾遇过人伸出关怀的手安慰她,一时之间有些愣住,梗着嗓子乖乖回答。 “乖,不要哭了。坏人已经都走了。” 带着热度的手、温柔的眼神,奇异地让她听话的收了泪,像只小小的狗儿,仰着脏兮兮的小脸蛋,眨巴着又黑又圆的一对眼珠瞧着眼前的大哥哥。 “你爹娘呢?” 她看起来不过才四、五岁。峻德平环视了四周,恍如鬼城的气息,让他打消了带她去找她爹娘的念头。 小女孩摇摇头。“不知道不见了”她惶惶然的咬着手指。 看来又是乱世战火下无辜的牺牲者。 这座城,前不久才让大哥的“修王军”血洗过。 大哥一向是在对方投降后,便会收兵进城接收宫城主权,不会赶尽杀绝。可是这一次,大哥竟然破了以往的原则,不顾城主亲自在城头急急摇动数次的降旗,依然领兵强悍破城,放任之前在战场上早已杀红眼的属下入城屠杀,疯狂的见人就砍。 本来,他以为是士兵太过疯狂,大哥一时无法控制;后来才知道,原来在出战之前,大哥竟然就密传了屠城军令,似乎铁了心要彻底毁掉这座城。 他非常好奇的走这一趟,想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人事物,竟惹得大哥着了魔,兴起这么骇人的嗜血念头。 “年轻人,你最好别跟这个女孩儿有所牵扯,否则你注定一世青云的命格,恐将有变。” 峻德平一脸平静的转身,看着突然出现的老人。 从老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年岁,只觉得极老、极老了;他毫发无伤的出现在这座腥血冲天的死城中,显得有些怪异。垂眼注意到老人缺了一截的尾指,峻德平无声的挑眉笑了笑。 九指?他会是那个当年教唆峻德天龙收养他的老神棍吗? “是吗?我的青云命格如何,跟这小女孩有关系?”他微笑,有着超龄的洒脱。 “只要你收了她,就与她有极大关系。”老人指了指峻德平身后慢慢站起身的小女孩,布满皱纹几乎看不见的老眼,有种看透世间的诡异感。 “是吗?”低头看着身高不及他大腿的小不点,峻德平眼底闪过一抹兴味的光芒。“阿锁你叫阿锁没错吧?” “嗯。”懵懂的阿锁,含着指头,不明白大人的对话,好不容易听懂大哥哥正在确认她的名字,忍不住笑眯了眼。 大哥哥终于又注意到她了。 峻德平抬起头,向浑身透着古怪的老人笑了一笑。 老人严肃不语,只是看着他;一瞬间,峻德平起了一个想法。 “阿锁,将来要不要当我的新娘子?”他回过头,对着小女孩含笑地问。 他在她身上,下了一个赌注。 “新娘子?像娘一样?” “是,也不是。”正确的说,是他孩子的娘。 这么个牵扯,只怕他和她的命运更加纠缠不清了吧!峻德平有些挑衅地看着老人。他要看看,他的命格是如何因这小女孩而生变! 普通人总会想要趋吉避凶,他偏要反其道而行。 峻德平的心里浮出一丝痛快。 老人似是看透了他斯文表相下不驯的心思,悠悠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明知是天命,怎好生违背?”不知是指自己的多事,还是恼他年少桀骜的心性,老人手里的─杖“笃、笃、笃”地在地上击了好几声,最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阿锁从头到尾仍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明白自己的命运已在两人的手上转了一圈,最后由峻德平以开玩笑的心态替她作了决定。 “阿锁,以后就跟在我身边,我要好好的看着你长大。”峻德平蹲低身子与她平视。 阿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不过你可要委屈一点,将来除非是你出阁,或是我主动让你走,否则你绝不许穿女装,也不许告诉别人你是女儿身,知道吗?”他抱起她,将她扛坐在他的手臂上,回头跟他的随从们会合。 他的体格看似属于瘦削斯文,其实在华丽的衣着下,却包裹着训练结实的肌肉,抱起她来毫不费力。 不解世事的小阿锁忙将两只软软短短的小手揽住他的颈项,怯怯地望着有些高度的地面。 大哥哥好高、好有力气哦,爹从来就没办法这样抱着她。 “回答我,小阿锁。”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拍拍她的小脸,唤回她的专心。 “哦!”她根本听不懂他说的话,只知道他要看她长大,还有要她当什么娘的她随便迷糊的应了他一声,算是回答。 峻德平满意地抚了抚她纠结的发丝。 不管阿锁是否真如那老头说的会坏了他的逃讪命格,他要先挡下一些让他人注意到阿锁的机会。这女娃儿的眼睛很漂亮,长大后肯定会勾走不少男人的魂魄。 既然打算要收了她,他就要先杜绝将来的变量。 从现在开始,世间只有“男”的小阿锁“女”的那一个,已消失在这座大哥血剿过的死城里。 “小阿锁,记住,‘你’现在是小男生阿锁哦!”“那可以吃吗?”她饿了。 “世上只有我能‘吃’你,不过现在你太小了,时间还未到。”他一语双关。 “那什么时候才能吃?”天快暗了呀,晚膳应该要开动了!小阿锁扁唇。 “我说过,时间未到。”他心情极好,一脸纵容地与小阿锁鸡同鸭讲。 “我不要跟大哥哥走了。坏大哥哥,我饿饿,我要爹娘”一听没吃的,阿锁开始闹脾气,在他怀里猛蹬脚。 “你爹娘死了,现在你只有我。”峻德平直接而冷酷地告知小阿锁,也不管小阿锁知不知道什么叫死亡。 “我要爹娘坏大哥哥我要爹娘啦”小不点开始尖叫。 峻德平对她的吵闹毫不理会,只是用手臂压住她踢动的小脚,却引来更尖锐的哭叫。 “哇呜呜我要娘、我要娘、我要娘” 一大一小的身影,逆着光,伴着哭闹和轻哄,渐渐融入晕红如血的夕阳里。 岁月悠冉,十年如烟过。 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峻德平不动声色地停下脚步,耳尖地听见另外细不可察的脚步声也倏然止住,俊秀的脸上闪过一抹微讽。 从出了峻德城城门那一刻,他就知道被人跟踪了。 对方的跟踪能力似乎并非顶尖之辈,而且从稍嫌轻盈的履音听来,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应该是一名内力不怎么样的女子。 一名功夫不怎么样的女子,对他来说应该构不成威胁。 然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似乎还有另一个人隐身暗处。但教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头至尾,他却只能察觉到属于那名女子的脚步声峻德平微眯了一下眼。 “平主子,怎么了?”他身后的书僮,小小的个头,汗流浃背地驮着一个大布包,年轻憨气的脸庞上流露出紧张的神情,向四面望了又望。 平主子这一次出门很奇怪,大路不走,专挑这些草长得比人还高的小路走,而且三不五时就停下来叹一口气。 “唉”仿佛要和小书僮的想法呼应似的,峻德平适时又悠又缓地吐出一口气。 小书僮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仔细一看,这个小书僮就是十年前峻德平由死城中捡拾回来的孩子。 自从阿锁长得够大了,峻德平便将她调来身边,负责贴身侍候他。 在峻德平的命令下,十年来,平王府中无人点破阿锁的女儿身,久而久之,就连早已穿惯男装的阿锁,也都快遗忘了自己真实的性别。 “平主子,你别再叹气了,你越叹,阿锁我听得越心惊耶!”阿锁皱起眉头,闷闷地埋怨道。 她从小就跟着平主子跑遍南北各个城国,已数不清多少次了,哪一次没有风险恶浪?不过凭着平主子聪明的脑筋和敏锐的反应,总是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化险为夷,逃过劫难。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趟出门,她老是感到毛毛的。一路上,烦躁的情绪让她有些忍受不住平主子莫名其妙的叹息,神经早已经紧绷到只要平主子再多叹一口气,她就要惊跳起来大叫了。 峻德平像是没注意到苦命小书僮的抱怨,兀自沈思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继续举步前进。 “平主子,等等我啊!”阿锁重新驮了一下身后的大布包,额上的汗还来不及抹掉,便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峻德平沈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听到阿锁的叫唤。尽管一路上莫名的不安,但他仍然必须尽力完成峻德城主、也就是他的义父峻德天龙交代下来的使命。 现今掌权天下达两百多年的圣罗皇城势力逐渐衰微,峻德城却日渐兴盛。义父野心难掩,难免成为圣罗皇朝的眼中钉,只是碍于目前两方势力正处于微妙均衡的状态,因此圣罗皇城和义父始终彼此观望,迟迟按兵不动。 一向中立的朗日城恰好位于东西贸易交流的中心枢纽上,掌握两大国的经贸运输大权。此时峻德城和圣罗皇城在政治实力上难分轩轾,只要任何一方的财势力量大过另一方,天下局势立判。因此,朗日城的归附成了左右天下局势的关键。 前些日子,大哥从谌城带回来一名贡女,被朗日城少城主看上了,派了密使前来峻德城,想以那名谌城的进贡女子为条件,交换峻德和朗日两城的友好结盟。 朗日少城主算准了峻德天龙为了谋得天下共主的地位,一定会答应。而代主前来的朗日城密使似乎也很清楚峻德城亟盼结盟的愿望,气焰上显得有些神气睥睨。然而朗日少城主自信满满的千算万算,就是没算计到大哥峻德修竟然不买他们的帐,态度异常的强硬,说不放人就是不放人。 两城结盟计划破裂,朗日城密使眼见达不成使命,废话也不多说,当场走人,使得义父在朝殿上气黑了脸。 大哥为了谌城美人宁与天下人作对,使得峻德和朗日两城绝交,搞得义父大发雷霆、火冒三丈。 但是这些行为在峻德平的想法中,都不算什么。 难得一向寡情的大哥会对一名女子如此执着,身为义弟的他,当然很为大哥感到欣慰。 但是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负责去朗日城收烂摊子呢?美人我一口也没沾到,却要我冒着生命危险到朗日城去求人家再次结盟!”峻德平有些哀怨地甩开折扇,用力地扇呀扇,希望把额头上那片乌云挥散。 朗日城主不久前才因为要不到糖吃而灰头土脸,此时若一见到只带了个憨书僮前来求盟的他,恼羞成怒之余,会不会剁了他泄愤是一回事;现在东西对峙的局面,随着朗日城立场的摇摆显得极其敏感,两方势力消长极可能瞬时即变,到处风声鹤唳、人心惶惶,说不准何时就要发生大战,此时出门更是简直要他的命。 可偏偏在他临走之前,所有人全都对他投以无比信赖的眼神。 包括义父峻德天龙在内,似乎都很乐观的认为,只要由他峻德平出马绝对能马到成功、水到渠成。 看到大家期盼的眼神,他还能说什么?即使有千百个不愿意,但在所有人的期望下,也全都吞进了肚里。 大家都认为他一定能扭转劣势,立下大功。 然而事实是,不管他再如何舌粲莲花、长袖善舞,他仍然只是个拥有血肉之躯的凡人,总有无法力挽狂澜的时候,总有不想说话、不想动弹的时候。 他只是个人,不是制造奇迹、力挽狂澜的英雄。 英雄,有大哥一个人当就好了。 驰骋沙场、万夫莫敌的修王大哥“战鬼”峻德修,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 突然之间,峻德平心里充满浓重的倦怠靶和无力感。 长年累月的勾心斗角、时时刻刻动脑与人周旋的日子,开始让他觉得累。 很累、很累呀!好想逃离这些过多的期望和包袱,最好能逃得远远的,让所有人都找不到一瞬间,峻德平的眼神有些飘离。 “平主子咱们什、什么时候才才会到朗日城啊?”阿锁像只得了哮喘症的老骡子,拚命喘着气,一步拖着一步,几乎就要背着大布包趴到泥土地上。 她觉得好累、好累,快要不行了峻德平收回心神,一转身才注意到可怜的书僮阿锁已经快累瘫了。 “可怜的小阿锁,换我拿包袱吧!”峻德平同情心大起,不顾主仆身份,大手一捞,帮小书僮分些负担。 他掂了一掂包袱的重量,俊秀的浓眉忍不住一蹙“包袱不重嘛!阿锁,你越来越不济事了。”他的语气挑着浓浓的讪笑。 背上重量顿时一轻,阿锁险险就要扑倒的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平衡,但在听见主子毫不怜悯的苛言后,一口气喘不过来,终于重重地仆跌在地上。 不不济事?呜呜呜她背着这不中用的包袱背到几乎没力,竟然只得到平主子的一声讪笑? 阿锁两眼含着两泡泪花,双手握拳恨恨地捶着地,只觉得自己好苦命。若他没提那个大布包袱,她心里还不会这么不平衡“跟着我东奔西跑这么久了,怎么还是没练出像样的体力和肌肉?浑身白白净净、细皮嫩肉的,怎么看都像个耐不住操劳的大姑娘家。”峻德平的话,终于惹毛了阿锁。 “大姑娘家?”阿锁被惹毛了,忽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谁比较像大姑娘家,平主子您心里有数!”她吼得整张脸胀得通红。 阿锁平常很任劳任怨,可是只要火气一来,什么身份地位全都会抛到九重天外,管他是谁,只要惹毛了她,照样破口大骂。 “呃小阿锁,别激动。”看着阿锁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峻德平一手拎着包袱,状似无辜的眨眨眼,小心翼翼地开口安抚道。 深黑眼眸里,难以察觉的宠溺笑意从中一闪而逝。 十年前收养小阿锁的时候,根本没想到逗弄小阿锁会成了他生活中无比的乐趣泉源。 “别激动?我只要想到自己竟然为你背了一个不中用的包袱,走了千百里的路程,我就呕!”阿锁气得十指成爪,举在胸前,无法决定是要抓破峻德平的俊脸,还是他手上的大包袱? “谁说这包袱不中用?它很重要的”峻德平一面小心地把包袱藏到身后,一面小小声地反驳,像是极怕阿锁一疯起来会抓破包袱泄愤似的。 “重要?里头全是花俏得不能再花俏的衣裳行头!除了姑娘家,哪个大男人会带着一大包袱的衣裳行头出远门?”阿锁不停地跳脚。 “错、错、错!”峻德平闻言,马上竖起食指,一脸严肃地向小书僮摇了摇指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何况我身为峻德城的大使,经常出使各城国参加正式场合,与各国城王相侯往来交好。我的衣着打扮、举手投足,无一不代表我峻德城的门面和风范,所以怎么能不谨慎为之?” “平主子,您这些话就留给外人听吧!”阿锁轻嗤了一声,没好气的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阿锁我每天帮平主子您打点更衣,您上朝拜见各国城主的正式衣裳也就那么几套,其余的衣裳配饰还不全是用来和公主小姐会面出游用的?” 峻德平皮相佳、爱漂亮的特性,几乎人人皆知。也由于他的风采出众、气度潇洒,所到之处,无不引来无数狂蜂浪蝶,随时来上一段风流韵事。 “峻德平王”情场战绩无往不利,简直跟他大哥“战鬼”修王在沙场上的战绩有得拚。阿锁讽刺地想,心里照旧冒出一圈圈酸酸的小涟漪。 峻德平闻言朗声大笑,接着将包袱利落地甩上肩,转身继续沿着野草蔓生的林间小路走下去。 一见峻德平走远,而且好像偷偷使了一些轻功,脚程越来越快,阿锁终于紧张地从地上一骨碌地翻身爬起,很快的拍掉屁股上的黄土。嘴上虽然嘟囔,动作倒是一点儿也没迟延,拔腿立即向前追去。 “平主子,等等我啊!别走那么快,我不会轻功啊!”阿锁咬牙苦苦猛追。可恶!平主子分明在欺负她,包袱不用她背了,却要她以比走路快三倍的速度运动和书僮阿锁搅和了一下,峻德平发觉原本疲惫难忍的情绪恢复了大半。 此刻他一手勾着包袱,唇上带着笑,悠然自得地轻踩草尖向前略微疾行。 他特别钟爱小阿锁,不是没有理由的。 小阿锁自从被他捡回来后,便让他给刻意教养成心直口快的个性。如今小阿锁果然也没让他失望,大剌剌地一根肠子通到底,完全掩住了原本该有的女性柔美气质。 心思单纯的阿锁原本就不懂什么叫曲意奉承,出了门,远离峻德城平王府里的重重规矩,两人之间的身份变得更加不是那么重要;和阿锁毫无顾忌的斗嘴嘲弄,成了峻德平周旋在诡谲多诈的城国外交之间,调剂身心的最佳灵葯。 突然,左侧一声奇异的声响让峻德平倏地收回漫游的心神。他双眼微微眯起,警觉地倾听四面八方的动静。 苞踪者也随着他疾行的速度追了上来,突然间,他有种感觉,对方似是要出手了。 也好,被追踪了好些日子,着实让他有些不耐烦,干脆就在这树林子里把他们给解决了。 峻德平担心落在后头的阿锁,不着痕迹地缓下脚步,等着阿锁靠近。 当阿锁接近后,峻德平暗施内力,不由分说将包袱打至阿锁身上,打算将阿锁推到安全处待着。 来人的目标是他,他不希望阿锁被无辜牵连。 “呼、呼、呼平、平啊唉唷!” 阿锁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还来不及开口,便被迎面飞来的大包袱吓到,反射性地伸手接下包袱,结果包袱重重地撞向她心口,使她连人带包袱地向后仰滚,翻了两、三翻,滚进草丛深处。 “包袱保管好,别弄丢了。”撂下交代后,峻德平的身影像鸟儿一样迅雷不及掩耳地向左侧林子拔飞过去。 包袱?又只管包袱还来不及吐一口气抱怨,阿锁就被迫紧紧地将包袱揣在怀里,以尽忠护包袱的姿态,滚进草丛里。 下一秒,她便被怀里暗藏的内力给震得昏死过去。 第二章 “唉呀!” 打算反制追踪者的峻德平,几个飞身后,快速拨开草丛,手中扇子几乎挥下致命一击,不料听见一声细微到有些稚嫩的惊叫。 只见一个身着灰色粗布衣裳的女孩惊吓得瑟缩在草堆里,背后还背着一个里面装了几个笋子的竹篓子。 望进一双又愕又惧的深黑色水眸,峻德平有些愣了。 他追丢人了吗? “姑娘,你在这儿做什么?”峻德平缓缓收回差点错杀无辜的折扇。 这年头不平静,是哪家的父母,竟粗心放任自家女孩儿在山里头独自行动? 一丝深远到几乎记不清的记忆猛然被挑动,他想起十年前初遇阿锁时,她也是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当年的阿锁是个老爱尖叫的小可爱,现在则变得喜欢对着他吼叫。峻德平的唇边不自觉浮起微笑,温柔的俊容让女孩看得有些痴了。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的爹娘呢?”峻德平蹲了下来,试探性的伸出一掌到女孩面前。 这个动作就像一个人想要靠近一只狂吠却不会咬人的狗狗时,为取信于狗狗、让狗狗熟悉自己的气味而做出的安抚动作。 女孩圆亮的眸中快速地闪过似乎受到侮辱的愠怒神色,随即又恢复成怕生的模样,瞪着他友善伸出的手掌,全身戒备地向后缩去。 即便她将眼中的情绪藏得很快、很小心,但心细如发的峻德平还是眼尖地注意到了,颈背寒毛立即示警地竖起。 那抹神色和自制力都显得太过超龄老成,与她天真纯朴的外表格格不入。 长年处在诡谲难防的环境里,他早已被训练得敏锐到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并且极度相信自己的直觉。 峻德平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后,又平静地抬起,随之将手掌平稳的收回身侧。 “好吧!既然你这么怕我,我就不扰你了。”峻德平唇畔含着温和的笑意,施施然站起身,一方面暗中观察女孩的动静。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孩子一直让他想起当年的小阿锁。 “好吧!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爹娘在哪里?或者你住在哪里?我好送你回去。”叹了一口气,敌不过自己的心软,峻德平又蹲了下来,再度尝试与草丛中的小身影沟通。 女孩没料到他又蹲下来与她说话,她忍不住抬起头,迷惑地看他。 他发现了一件事。 这女孩儿长大后,肯定会拥有一双迷死人的流盼美目。 就像他的阿锁一样。 “你住在附近?”他的嗓音温和得不能再温和,就怕吓跑了她。面对美女,即使是尚未长大的小美女,他绝对拥有无数的耐心奉陪。 唉谁教他对美丽女性难以抗拒? 女孩儿不语,只是一径地看着他。突然,她神色奇异地向他身后瞄了一眼。 同时,峻德平也感受到一股杀气从后方直逼他的背心要害而来;他握紧折扇,立即转身应敌“当”地一声,将突袭者直直飞身刺来的利剑格开。 蒙面突袭者迅速收回袭击落空的劲道,在被格开的一瞬间,踩住最近的树干煞住被峻德平内力弹飞的身形,接着腰际一扭,稳稳地踏上地面。 峻德平以保护者的姿态,护在小女孩的面前。 他的举动,落入两对各有所思的眼眸里。 察觉突袭者的眼神落到身后的小女孩身上,峻德平横身挡住他的视线。 “朋友,你是冲着我来的吧?犯不着牵连无辜弱小。” 蒙面人似乎在布巾下冷笑了一声,不发一言再度举起剑,毫不留情地出招攻去。 峻德平一面专心应招,一面感受到他身上传来似敌非敌的攻击意念;照他判断,来者应该是纯粹拿人钱财的杀手。他不禁好奇了起来。 “你是让人收买来的杀手吧?请问是谁买了我的命?买我一条命的行情是多少?跟踪了这么久,应该花了不少时间金钱,对方买主会不会补贴一些额外支出的费用?”峻德平极有礼貌地开口询问,语气中充满真诚的好奇,丝毫没有受到威胁的模样。 蒙面人不语,看向他身后一眼,眸子闪过异样的光芒,下一刻身影急速一跃,越过他站立的位置,直接扑击峻德平身后的女孩。 峻德平的心口忽然跳得极快。 恶兆的心跳感。 他的直觉一向该死的灵验。偏偏,这一次他竟然怪异地无法判断恶兆的源头。 不管了,先救人。 念头才落定,身体已经反射性的先对方一步跃飞至小女孩身旁,搂住她迅速挪开。 他感到怀里的小女孩浑身僵直。不想安慰她,但手掌底下成熟腰际的触感、还有沁入鼻问的香味让他惊觉不对劲。 下一瞬,怀中的小女孩神情一变,手中不知何时握住一把白粉向他脸上撒去,峻德平双眼猛然爆开难以言喻的痛楚。 “啊”他的眼?! 峻德平不自觉地松开怀中小女孩,双手捂上灼热得像是要沸烧起来的双眼,痛苦的倒落在地上剧烈翻滚,骇人的嘶吼声响彻天际。 小女孩一脸惊恐,踉跄的后退,显然被眼前的状况吓着了。 蒙面人也愣住了,拉下面巾露出悍气吓人的脸庞,瞪着伤重倒地的峻德平。 所有的状况完全失了控,超出他们两人预期的计划。 “师师兄,那粉末不是迷葯?”女孩像是快哭出来似的,完全不知所措。 当女孩儿出声说话,仔细一观察,会发现女孩的真实年纪其实并不如她外表所扮的年幼。 “怎么回事?”那粉末应该不致让他的双眼受伤才对,怎么男人沈思,神情也有些动遥。 “师兄怎么办?我们这样算不算坏了买卖?那人会不会报复我们?”女子极不安的开口,害怕地瞪着倒在地上似乎已痛昏过去的峻德平。 “咱们走。”男人考虑了一会儿,立即拉住女子打算遁入林中逃离现场。 奔不到一丈远两人猛地停了下来,一脸的惊诧惶然,不但停下脚步,还被逼得一步一步地倒退回去。 “你要做什么?”男人将女子拉到身后,戒备地抓着剑。 面对这个可怕的人,他还是不自觉地会有强烈的压迫感,手心冒出的汗几乎让他抓不住剑柄。 气质极其沈敛冷凝的男子没有理他们两人,迳自低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峻德平,寒峭无底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我只是要你们阻止他的行程,可没要你们毒瞎他的眼。”男子微微侧头,唇角嘲讽的撇了一下。 “对不起一定是是我出门时拿错葯粉了。”女子紧抓着她师兄的衣服,颤抖的认错。 “不关她的事,是我办事不力。如果你要把十袋黄金要回去,我绝对会一锭不少的还给你。”男人将女子护得更紧。 浑身肃杀之气的男子对他们的师兄妹情谊没兴趣,只是淡淡地交代新任务。 “把他带回去好好照顾,想办法治他的眼。治得好,我就饶了你们;若是治不好,我会要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陪葬。”男子徐缓的语气中充满浓浓的嗜血气味,使他们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这个男子说出的话,就一定会做到!慑于他的杀气,可怕的认知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互相偎得更紧。 他们终于知道为何天下所有人全对这男子闻风丧胆了。 “战鬼”天生的阴恶煞气,毫不掩饰地从他眼瞳里散发出来。 头一次,他们师兄妹希望自己从来不曾接下这桩价值十袋黄金的买卖。 黑暗? 明明睁眼了,为什么眼前还是一片黑? 峻德平的胸口紧缩起来,眼上不适的灼热,让他隐约知晓了某些事。 缓缓地坐起身,他伸出手摸了摸眼皮。毫不意外的,指尖触到一层厚厚的微潮布料,一圈又一圈的裹在头上。 他的眼是伤了?还是瞎了? 他缓缓地坐起身,抬起双手摸索着想拆掉覆在眼睛上的布条。 “唉呀!你做什么?这葯才刚刚敷上的。”一个柔和的嗓音在他耳旁响起,一双属于女子的小手,也紧紧捉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掌,不让他扯下布条。 峻德平迅速反手用力捉住那双手。 “呀!”对方一声吃痛。 确定了对方没有恶意,他才缓缓放开手。 “请问姑娘是?” “我”女子哑然,犹豫了一会儿,才报上姓名。“我叫官凤儿” “我认得你的声音,你就是伤了我的人吗?我记住你了。”峻德平带着微笑,说得半真半假,让官凤儿惊出一身冷汗。 “我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伤了你的眼”官凤儿嗫嚅地咽了咽口水。 “那么,当时另一个男人是谁?”峻德平继续问着。 “是是我师兄” “你们师兄妹俩煞费心机跟踪了我好些日子,为的就是要弄瞎我的眼睛?”峻德平的表情像是快笑出来,但说出来的话却反倒惹得官凤儿更加惊恐。 “不是,当然不是”她惶惶然猛摇头。 “我知道不是。你们只是受人收买、奉命行事,我不怪你们,我知道是谁阻了我的路。况且,既然你们都把我救回来医治了,我想,不管这里是哪里,我都很安全的,是不是?”峻德平温柔地笑着接下话。 辟凤儿彻底呆愣住。 好可怕的男人!只是三两句问答,他竟然就能拼凑出所有事情,就像是亲眼见着一般,洞悉一切来龙去脉“对了,能不能请你帮我把布条给拆掉,我的眼睛很痛。”峻德平深吸了一口气,抬起手压住额际,唇畔浮现一丝疲惫的痛楚痕迹。 辟凤儿突然觉得,比起方才充满笑意的表情,峻德平此刻的神情竟然显得真实、有人性得多。 “公子,你的眼睛受伤了,得等伤势好了才能拆掉布条。这段时间,请你有点耐心、慢慢等待。” “等待?我要等多久?”他的嗓音突然变得极其低沈。直觉告诉自己,他眼上的伤绝对比她所透露的还要不乐观。 她久久不语的迟疑,证实了他的猜测。 叹息一声,峻德平静默地躺回床上,不发一语。 难道他又要再度重温儿时噩梦,经历无边无际的黑暗了? “公子” “我很累,一切等我醒来再说。”听得出来她似乎要哭了,但是,他累得不想理会。 眼不能视的不便感,虽然不适应,但他相信,一切只是“暂时”的;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再度”熟悉黑暗了。 “公子”官凤儿满心愧疚地绞着双手,无措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床上的身影一动也不动,显现出几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我不打搅了,公子早早歇息。”本来官凤儿想再与他多聊聊,但瞧见他像是疲累至极似地叹了一口气,一副不想再说话的表情,只好收起满腹的话语,步履极轻地走出去,悄悄合上房门。 “啊忘了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啧,眼盲真麻烦,这会儿,连分辨黑夜白昼都成了问题。”峻德平唇边浮起嘲讽的薄笑,渐渐沈入不安稳的睡眠之中。 幼年的噩梦,又要来重复纠缠了吗? 一片火海,映得漫天血红。 好热、好痛“救我救我”小男孩缩在墙角,惊恐地瞪视着面前炽烈的火光,火舌以挑衅的姿态在他面前不断跃动,隔着小水潭忽近忽远地向他吐来,有如千万条蛇,嘶嘶作响。 他的眼好痛跃动的火花幻化成黑、红交错的妖魔,嘶叫着要一口吞了他。 将双膝更加缩进胸前,小男孩的眼怎么样地无法移开,直直地望着骇人火海,望了好久、好久他明明听见人声,明明有人告诉他说火熄了,可是眼前的人为什么还这么亮?除了火,他什么都看不见。 骗人、他们骗人!火根本没熄,那些妖魔就要把他给焚了、吃了!他生气的在心中怒叫道。 “大哥哥,什么是新娘子?可以吃吗?”空中突然传来一声稚软清嫩的童音,他抬头看向天上,眼尾注意到火光似乎因这一声呼唤畏缩了一下。 “大哥哥”随着叫唤,火光又更灭了些。 “阿锁?”他辨认出这个声音。 “嘻嘻”这一回是清脆的女性娇笑,不再是娇软童音。但他就是知道,这声音还是属于小阿锁的。 “阿锁,过来。”他发觉自己已不是小男孩的模样,周身的奇热也渐渐褪去,只剩眼还在灼痛着,只能隐约辨出阿锁的身形。 “她会害了你原本逃讪的青云命格,不脑瓶近她。”一个极老极老的老人突然从他面前截走阿锁,拉着她越走越远。 阿锁娇笑依然,却顺服的跟着老人离开。 随着阿锁远离,火舌似乎又有窜高的趋势。 “可恶,不准你带走阿锁。阿锁,回来!”他怒火攻心,迈开双腿追了上去。 眼好痛阿锁不准走阿锁 翌日。 “阿锁?还是阿索?”听着峻德平因高热陷入无意识的呓语,官凤儿坐在床沿,喃喃地反覆念着从他口里听来的名字。 “谁?”听见师妹口里唤着不知名的男人,刚好走进来的官探时脸上闪过明显的不悦。 这一对男女正是误将峻德平的眼毒伤的那对师兄妹。 在那个可怕男子的威胁下,他们乖乖地将峻德平带回在朗日城外的隐密村子里安置,不顾所有村民反对,硬是拨出一间独户的草房给峻德平养伤,并从十装黄金里拿出不少金元宝,想办法请来方圆百里内所有高明的大夫,医治峻德平的眼睛。 “那个叫阿锁的也许是他的书懂,我们跟踪了很久,一路上的确有个小僮仆一直跟在他身边。如果没听错,那个小书僮就叫阿锁。不过,我们出手的时候,那名小僮仆为什么不见了踪影?”官凤儿低头沈吟道。 “我去找。”官探时转身就要向外走去。 “慢着。”官凤儿及时拉住他的衣袖,不放心地问道:“找到那个阿锁之后呢?” “杀了他。”他冷硬的眉眼之间掠过一抹杀气。 “不要杀他,把他带回来。”官凤儿娇嫩得有些稚气的小脸,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带回来?你疯了?将那个男人带回来已经十分冒险了,再带个外人回来,咱们这个隐密的地方不就要曝光了?”官探时不敢置信地瞪住师妹。 “你难道忘?我们这个村子里的居民,全是受不住奴役而脱逃的流放罪犯以及罪犯亲眷,我们是一群见不得光的‘罪民’啊!”当初,要不是峻德城的“修王”主动找上他们,以十袋黄金的重金和他们谈下这笔交易,要不是他们急需很多的钱来安定村子上下七十余口的生计,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接下这个交易。 谋阻峻德四王之一的“平王”出使朗日城,是个要命的重罪啊! “他的眼睛看不见,这个时候最需要熟悉的人在一旁帮助和照料。答应我,找到了那个小书懂,把他完整无缺地带回来。”她坚持着。 “你为什么一直为那个外人不断求我?”官探时的双眼锐利地探索她的脸部表情。“你看上他了?”他问得严厉。 “你想太多了,没的事。”官凤儿皱起柳眉,偏过头去不看他。师兄的眼神近来总是太过热烈,她常被他的视线逼视得有些喘不过气。 “那么,为何你对他付出这么多用心?”官探时不准她逃开,硬是转过她的脸看着自己。 “我只是同情他失明了。他醒来后反应这么激烈,你也看见了;一夕之间失明,任谁也承受不了这种遽变。”官凤儿隐忍住不耐,拨开他有些霸道的手指。 “是吗?当初对他撒毒粉的人是你,杀人再救人,还是没道理。”他说得刻薄,甚至明显的醋意冲天。 “我们原意本来就不是要如此重伤他,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杨大婶这一次竟然会误拿毒粉给我。而且,那个人不是也要我们好好照顾他吗?师兄,为了消除我的不安,哪怕是小小的弥补,要我为他做什么都可以,否则,我会一辈子寝食难安。”说到后头,官凤儿几乎是转为哀求,拉着他劲装的窄束袖口,双眼充满水雾。 “好,我听你的。”静默了一会儿,官探时刚硬的五官依然冷漠,语气却明显的软化下来,赢得佳人一笑。 她的笑容,只有浅浅一弯,却让他酌饮得有些醺然。 “我会把他的书僮毫发无伤的带回来。不过,凤儿,师父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有义务保护你。听我一句劝,那个男人不是你能接近的。除了他天下皆知的风流花名之外,光是身份上的差距,就够教人无法接受。你要明了,你与他是不可能的。”官探时表情严肃的提醒凤儿。 虽然表面上句句有理,但其实是他动了私心,不愿见他的凤儿师妹喜欢上那位空有皮相的男人。长得俊的男人一向不可靠,他这是为了师妹着想。官探时在心里解释自己言不由衷的劝告。 “我知道。”官凤儿对床上的男人看了一眼,立即收回视线,理解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当初接下这桩交易时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对方明白告诉他们,这个人是天之骄子,是天下闻名的峻德四王之中的“平王” 而她,只是布衣平民,而且还是待罪流放的布衣之后。 就像师兄说的,他是云,她是泥。 两个好远、好远的世界。 要不是那个神秘人找上他们,愿意以十装黄金的代价交换阻挠峻德平出使朗日城的密使任务,他们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交集。 “我走了,你也去休息一下。等找到那个小书僮后,我会将他完整无缺的带回来。”见到师妹因为他的话而脸色黯然后,官探时才满意的转身离去。 凤儿等到师兄离开后,才又将视线转回峻德平身上。虽然他此刻眼部被一层触目的白布裹着,整张脸只露出宽阔的额、挺直的鼻,还有也许因为身心打击而抿得有些僵硬的唇。 但是,她却可以清晰的勾勒出白布下那对充满温柔魅力的双眸。 被他搂在怀里时,他向她投来那瞥勾人的温柔眼神,曾震得她几乎失了心魂。 霎时间,官凤儿的小脸漫上一片娇红。 即使他那道目光完全不带任何邪欲之念,纯粹只是想安抚一个以为是吓坏了的孩童的她,却仍然带着难以言喻的强大魔力。 难怪,峻德平王的风流事迹天下闻名。 上天不只给了他一副太过好看的皮相,连仅仅一个简单的眼神,就足够迷惑众生为他颠倒痴狂。 辟凤儿自觉像个不小心犯错的孩子。毁了一对世间少有、千金难买的名贵水晶。浓浓的罪恶感占满整个心头,怎么也挥驱不敬,悔恨交加的望着被自己打碎的珍品,她恨不得时间能够重来一回。 如果时光倒流,她无论如何也撒不出葯粉,毒瞎了他的眼睛。 那对温柔得令人心漾的眼眸官凤儿不自觉开始幻想,拥有这对多情眼眸的男人会喜欢上什么样的女子? 第三章 峻德平坐在床上,手抚着额,默默地听着身边一阵阵尖锐难听的哭声。 再度醒来后,除了眼部可以预期的灼热疼痛之外,没想到,头疼也来凑热闹。 “哇平主子呜呜呜”浑身脏兮兮、却依然死命抱紧那个曾经恨得要死的大包袱,小阿锁一见到峻德平半躺在床上、受伤失明的模样,忍不住彬在床前嚎啕大哭起来。 呜呜她的平主子一向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对穿着打扮的要求高得不得了,何曾看过他如此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 衣服绉了、发丝乱了、胡渣也没刮干净,眼上还蒙着一层透出灰绿色葯渍的布条一切的一切,让阿锁看了打从心底酸疼到极点。 “呜呜呜平主子他们说会带我找到你,我本来还不信呜没想到平主子你果然在、在这里呜呜”阿锁不停的哭诉,哽咽得让人几乎以为她一口气会突然接不上。 “阿锁,我还没死。”峻德平虚弱地说。不知怎么回事,眼睛看不见后,耳朵就变得特别敏锐,对噪音特别感到讨厌,阿锁嗡嗡作响的哭声一直钻进脑里,连眼睛都震得有些泛疼。 “啧,烦人!我出去了。”官探时脸色极坏的拂袖而去,不打算忍受这蠢书僮的噪音。 在林子里捡到流浪两天的他,并且告诉他峻德平的下落以后,这个小书懂就一直哭,哭得他心烦气躁。为了不浪费时间,打算强带他走时,还被他的利牙在手臂上咬了两口。臂上隐隐作痛的伤口让他的心口直冒火,要不是已答应了师妹不伤他分毫,他早就一掌劈死这个小子了,既直接又省事。 爆凤儿看了看师兄疾步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峻德平不大自然的倦色,终于走到阿锁身边,将他拉起来,阻止他再哭下去荼毒所有人的耳朵。 “好了,阿锁。你的主子平安没事,你先下去休息,睡足了精神,明天再来服侍你家主子。”她示意阿锁看看他主子的脸色。 “我不要,我要陪平主子。”阿锁抱紧包袱不肯动。 “师兄说你在林子里没吃没喝待了两天,一定没体力了。”官凤儿试图将他拉起身。 “不要、不要我不要离开平主子。”阿锁突然尖叫着扑向前,抱住峻德平的大腿不放,让官凤儿看得傻眼。 有哪家奴才这么放肆的?就连在民间长大的官凤儿,也懂得在尊贵的人家里,主仆分际是不能越的。 而这个阿锁却“小阿锁,你身上好臭。听话,下去把自己洗干净,喂饱自己,明天再来服侍我。”峻德平摸索着趴在他腿上的脸蛋轮廓,修长的手指因察觉那张摸惯了的嫩颊竟然才短短两天便消瘦许多,微微僵了一下。 “喔”主子亲自开口了,阿锁只得乖乖地抽了抽鼻子,不舍的放开他的大腿。“那平主子,您的包袱”她向峻德平递出包袱。 “你先继续保管着,反正我现在也用不着。”峻德平心烦意乱地随意挥了挥手。 “喔那平主子,我先下去了哦!”看见他不大耐烦的神情,阿锁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受伤。 她张着委屈的大眼,阿锁在峻德平和官凤儿身上不断来回地看着。 难道平主子又看上身边这个美人,只希望这个美人服侍,所以他才急着要屏退她?!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色主子、坏主子阿锁心里酸酸地猜着、默念着,压根儿忘了峻德平双眼受伤,只是拚命的狂吃飞醋。 “快去睡,明儿个早点来。”峻德平再度不耐的挥手。他需要安静,双眼的疼痛让他感觉烦躁。 阿锁没再开口,只是不情不愿地扁起嘴,转身离开。 “公子”待阿锁出去后,官凤儿开口。 “抱歉,可不可以请官姑娘为我形容一下阿锁的状况?”峻德平打断她的话。 辟凤儿愣了一下,接着为他仔细描述了阿锁狼狈的模样。 “他嗯全身都是泥土,脸颊和手脚都有擦伤,可能在林子里跌过跤。还有,他脸色虽然很苍白,精神却很好,眼睛骨碌碌地转,很活泼。” 很有精神? 果然是他的阿锁。峻德平轻笑出声。 在林子里单独度过两天两夜,少了他的照顾,虽然肚子饿坏了,但她的精神却依然没有被磨灭。 就像是天生的野兔儿,生命力非常强。 一放下了心,身体竟突然觉得疲累至极。 “多谢官姑娘,你今天也累了,去休息吧!”峻德平有礼却不容拒绝地下逐客令。 慑于他天生散发出来的尊贵气质,心中即使很想留下来,官凤儿也只好吞下所有的话,静静离去。 夜半,一抹灵活但鬼祟的小小黑影溜进峻德平的房间,轻悄无声地潜近床边。 “阿锁吗?”床上的峻德平一动也没动,只是沈声问道。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全然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中,只有分外灵敏的耳朵正确无误的告诉他,是阿锁来了。 “平主子。”阿锁嗫嚅着靠近他的床榻。 “天亮了吗?”峻德平的声音平稳依然,只是隐藏了一丝异样的躁然。 “还没呢,平主子。”阿锁跪坐在床前,找了个较舒服的姿势趴在床沿,头颅轻轻搁在他的手边。 “怎么还不睡?”手背感觉到一股微热的气息,他抬起手来,准确的摸到阿锁的头顶,像对待一只宠溺的小猫咪般,温柔地抚着。 阿锁眨眨眼,将差点掉下来的泪水收回去。“没有看到你,我睡不着。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呢,我等不了那么久。”哽咽的嗓音不自觉泄漏了过多的脆弱。 “这两夜,你肯定都没睡吧?”他轻声叹息。 “我一个人会怕,在林子里一直不敢睡。”似撒娇似埋怨,此刻的阿锁微露少女娇态。 峻德平敏锐的发觉,在阿锁平日粗鲁惯了的举止之下,那份属于女性的柔媚天性依然未能尽数磨尽。 以往若不得已露宿野地时,胆小又怕黑的阿锁总要和峻德平共享一张席子,紧紧卷在他身边,不然她铁定会害怕得一直睁着眼到天明,任恐惧吞食掉她所有的胆子。 突然间,峻德平好想看阿锁的脸,想得胸口发烫,但却无能为力。 “上来吧,趴在床边挺不舒服。” 峻德平摸索床沿,轻挪了一下位置,阿锁毫不客气地从他身上翻过去,掀开被,躺入他在内侧为她空出的床位,极自然地抱住他的臂膀。 从小,阿锁就被峻德平当成男孩教养着,身边也没人告诉她“男女授受不亲”这回事;再加上多年来,每每外出时,峻德平也总任由怕黑的她黏着他入睡,于是乎,两人同榻而眠,似乎是天经地义、最自然不过的事了。 “平主子,你的眼睛变成这样子,咱们还能继续上朗日城吗?”阿锁担心地看着他眼上的布条,想伸手摸去,没想到突来的泪意蒙了眼,视线濛濛眬眬的,只好又缩回手,先抹掉自己眼上的泪珠。 从小到大,她不曾见过他这么病奄奄地躺在床上。平主子向来是风流多情的翩翩佳公子模样;但如今他的气息似乎变得有些脆弱、有些浮郁。 “现在我看不见,自然是不能去了。我们就先在这里休养一阵子再说。” “在这里休养?我们为什么不干脆回峻德城去?” “依照我的判断,这几日的延误已经错失了时机,朗日城应该已经与圣罗皇城结盟,即使我赶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准还变成自投罗网,徒然让朗日城主将我们两个抓去当人质。而依城主的个性,更是绝对容不得属下失败而返的,若是回去峻德城,只怕来不及开口申诉,我们这两颗脑袋就立即吊在城门口外了。” 阿锁倒抽一口气。她是听说过城主峻德天龙对于犯下失误的臣子丝毫不留情分,但是“但是,你是城主的儿子啊?人家不是说虎毒不食子的吗?” “是义子。”峻德平淡然地纠正。他只不过是峻德天龙从小收养来、助他谋得天下共主之位的好用棋子,一旦没了利用价值,当然是丢开了事。 阿锁不甘心地抓紧他的臂。“到底是谁要这样害你?” “是大哥。”他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修王?为什么?你们之前的感情不是一向都很好的吗?” “身处乱世之中,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身边也没有永远不变的盟友。大哥有他的野心,我有我的立场,一旦互相抵触,不管是他还是我,都必须做出某方面的舍弃打算。将来有一天,说不定为了我自己的利益,我也会成为带头反抗峻德城的叛徒。” 阿锁听出他语气里的涩然,只能紧紧地抱住他,小脸埋进他的臂膀里。 要陪葬多少枯骨英魂才能成就一个人的乱世野心?为什么会有人为了百年后根本就留不住的虚名而无情互残? 如今,他们被迫陷入城国之间的君权斗争,进退皆不可得了。 “小阿锁,以后陪我一起流浪可好?” “好。”闷闷的声音从他身边响起。“不管你去哪里,我永远都要跟着。” 峻德平侧耳,听出了她的哭意,不禁唒然。 “我还记得以前捡到你时,你只是因为没吃的就在我怀里乱踢乱磴,不肯跟我走呢!如今,我们要回去峻德城已经是不可能了,你一直跟着我,不怕有一天会饿肚子吗?”他伸过另一只手,揉乱她一头为了旅行而剪得稍短了些的发丝。 “你讲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啦!”阿锁模模糊糊地嚷道,将急热起来的脸颊埋得更紧。 峻德平轻笑出声。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他还是能勾勒出阿锁现在窘迫的可爱表情。 但突然间,他想起了当年“九指神算”那个老神棍的话 你最好别跟这个女孩儿有牵扯,否则你注定一世青云的命格,恐将有变。 “九指神算”预言他的青云命格将会因阿锁而毁。目前看来,他的运途的确开始出现崩解的征兆。但是,让他无法再回峻德城的是大哥峻德修,怎么算也算不到阿锁头上。 冥冥中自有天命?他信,但不服。老神棍的话,他更是听而生厌。 青云命格不管是因谁而毁,崩了就崩了吧! “平主子你知道吗?这两天我好想你”阿锁呢喃着陷入迷糊。 两夜不敢合眼的她早累坏了,不一会儿,便传来她细微平稳的呼息声。 眼前虽一片黑暗,峻德平的神智此刻却清明得不得了。 不管是手臂被缠抱的柔软触觉,还是鼻尖微微察觉某种幽香的嗅觉,或者是清楚听见耳边规律细鼾的听觉,皆灵敏得让他无法忽略身边的人儿。 周身感官的敏锐度扩张到极端,前所未有的感受到阿锁在身边的强烈存在感,让他难以入眠该死! 他忘了阿锁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这件事,有多久了? 打开门后,阿锁愣愣地望着门口众星拱月的盛大排场,其中那名衣着最为雍容华丽的美丽女子,一看便知,绝对就是众星拱着的那颗“月亮” 果然,那颗“月亮”娇娇地从众人中走了出来,扑鼻的香气随之迎面袭来,害得阿锁几乎要打起喷嚏。 “我听说平王在这儿?”“月亮”维持着千金贵族的风范,眼神却忍不住探头往房内搜寻着。 “是呀!请问你是”阿锁忍住捏住鼻尖的动作,有礼地问道。平主子认识她吗?她怎么对这位千金小姐没印象?难道是平主子趁她没跟在身边时,结交的红粉知己? 那个风流胚子! “噢,我不能泄漏身份,否则风声若走漏出去,对平王、对我都有危险。我是偷偷来这儿的。” 阿锁几乎大笑出声。 仆婢成群的跟在后头、坐着招摇至极的轿子前来,还叫做“偷偷来这儿”?说真的,她算是开了眼界。 不待阿锁回话,千金小姐自顾自地推开她走了进去。 “平王,你你怎么变成这样子?是谁害了你的?” 她听到月亮在里面娇呼一声,嗓音里有着万分不舍。 “悦谅公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峻德平男性的嗓音里有着温煦如风的温柔。 奥?真的叫月亮?阿锁的眉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结。 “平王,你真是好硬的心肠,一年多前分别后,竟然不曾再找过我。”娇嗔带羞的柔美嗓音飘了出来。 平主子的耳力真是越来越敏锐了,一年多没见的女子,竟可以一下就听辨出来?阿锁气嘟嘟的噘起唇。 怀着莫名的怒气和酸意,阿锁掉头就走,不想继续再站在门口听那对小别又相聚的一双人儿的肉麻对话。 一路上,她泄愤似的不停怒骂,将峻德平从头彻底骂到了尾,骂他的花心、骂他的风流,骂他的多情,连官凤儿从身边经过都不自知。 “阿锁?你在骂谁呀?瞧你生气的!”官凤儿拉住阿锁,心里暗暗讶异手心下他那细瘦得不似男孩儿的臂膀。 要不是阿锁的粗鲁举止在在表明他的男孩儿身份,有时候她常会忍不住怀疑这个长得唇红齿白、骨架纤细的心书僮,根本是个女孩儿。 “官姑娘,没有啊”阿锁嘟着嘴低下头,心里仍止不住的嘟嚷。这一回,她开骂的对象是自己。 敝了,平主子对女人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何必气得火冒三丈?平主子就是那个样子嘛!见到了美女,嗓音都会变得温温柔柔的,连眼神都几乎要把人勾去三魂七魄。 可是可是她就是很火大! “还说没有,你的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了。”看着阿锁骨碌碌的黑玉眸子,官凤儿忍不住笑出来。 “我才没有!”阿锁恨恨地抬起手,孩子气的猛揉自己的眼睛。 辟凤儿只是微笑着放开她。“没事就好,我正要去帮平公子的眼睛换葯。” “我来吧!”阿锁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接过托盘。 “不用了,我来就好。”官凤儿很快地半回过身子,痹篇阿锁伸来的手;随后发觉自己的举动太过快速,脸上浮出不甚自在的笑容和红晕。 “呃我、我是想,反正我没事,找些事来做做也好。” 阿锁放下手,晶灵似雪的大眼闪过一丝了悟。 这个凤儿姑娘也喜欢平主子吗?阿锁不动声色地偷瞧了一下官凤儿的脸色,接着垂下眼,托盘里盛着一碗黑黑绿绿的草葯,引开了她的注意力。 阿锁捧起葯碗嗅了一下。 “又换新葯方了?”她的眉心蹙了起来。味道怎么跟之前的葯有些不一样? “何大夫说之前的葯似乎无效,所以他想改变葯方再试试。” “可是,葯方已经换过好几回了呀!”阿锁心里感到一丝莫名的隐忧。 好端端的,大夫为何要改变葯方? “我也有些疑惑。可是我问了大夫,大夫说他是想找出最适合平公子的葯方,希望平公子能更快痊愈,恢复视力。” “是这样的吗?”阿锁迟疑地喃喃道。 不、不对?那大夫说谎!阿锁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大声叫嚣,胸口像是被压了块沈甸甸的大石,让呼吸都有些困难。 以前,她曾经透过平主子的说项,意外得到治王的首肯,让她整整三个月黏在极懂得医术的治王身边,看他为人治病。 治王曾对她说过:“一个大夫要是不断地为他的病患换葯方子,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大夫是个没什么经验的庸医,没法儿一眼看出病症,准确的对症下葯;另一种,是这个病患的状况已经坏到极点,换葯方只是想死马当活马医,看看会不会出现奇迹。” 换葯方的原因是遇上了庸医,还是不会,不会是这样子的,阿锁极力不让自己往坏处去想。 平主子的眼睛要是不能好,那城主托付他的结盟任务该要怎么完成?一向优雅自信惯了的平主子,能忍受目不能视的折磨和打击吗? 阿锁小手抓着襟口,呼吸开始急促,觉得胸口好痛、好紧、好难受“我也不知道,如果这位大夫再没有办法,我想,可能就要进朗日城或是峻德城里找更高明的大夫了。但是”这样一来,他们这个由罪民后代组成、一直隐匿在这山林里的小村落,就有可能曝光了。 辟凤儿低头看着手里的草葯,心里暗暗焦虑起来。 可是错是她犯下的,她伤了峻德平的眼,所以她不得不弥补。而且,那个人当时的警告,让她想来心头仍凛悸不已。 她能够舍村民而护峻德平吗? 辟凤儿偷偷伤神之际,阿锁原先混沌不明的脑子,却因官凤儿的一句话而灵光一闪。 包高明的大夫?对呀,她怎么没想到?更高明的大夫 平主子的三哥峻德治“治王”就是个高明的大夫啊! 有救了,平主子有救了!阿锁忍不住嘻了一下。 “官姑娘,我认识一个高明的大夫,找他来看平主子的眼,一定没问题的。”她咧出大大的笑容后,神情一扫阴霾,很是愉快地从官凤儿身边跑开,打算去后山玩耍。 昨天她学村民搭了个陷阱在后山,现在陷阱里不知道有没有抓到什么猎物? 至于平主子的眼睛,就让这个官姑娘好生照顾吧!辟姑娘的手巧,为平主子包扎伤口,一定比由她包扎要漂亮得多。 等到了晚上,她就趁着夜黑上路,赶回峻德城去找治王。 辟凤儿捧着托盘,先是眨了眨眼,困惑地看着阿锁手舞足蹈地离去,接着边笑边摇头,将阿锁忽雨忽睛的行为解释为小孩儿心性。 这阿锁,真是可爱得紧,如此坦白直率,难怪会被峻德平没大没小地疼宠着。 只不过,峻德平和阿锁之间的微妙互动、同吃同睡,有时仍让她觉得,他们两个主仆不像主仆,倒像是 唉!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官凤儿红着脸疾步走向前。 不一会儿,当官凤儿站在峻德平房外听见闭锁的房内传来娇媚细语及沉沉笑声时,心头酸酸的立即推翻掉脑中之前不经意浮起的荒谬猜测。 看峻德平风流多情的模样,根本不像是有断袖之癖! 第四章 夜沉沉,月昏昏 心怕怕啊呜阿锁背了个小包袱,虽然瞒过了峻德平偷偷溜出门,但如今却傻眼地站在林子前。 这林子怎么远比她想像的还要暗啊?可是不穿越林子,她要怎么回峻德城去求治王来医平主子的眼睛?怎么办怕黑的阿锁望向林丛深处,黑鸦鸦的一片,脑中的想像力也瞬间急飙到最高点,树摇草动的暧昧剪影,成了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妖魔恶兽,狞笑着睨视她。 以前不是没有披星赶月、半夜入林赶路的经验。可是,那时她是陪着平主子一道走的,现在要她一个人过林子不行、不行!她不能怕。平主子的眼伤害要靠她去通知治王呢!这附近的大夫全是庸医,没一个能医好平主子的眼。 “不要怕,不要怕,我数到三,数完后就一鼓作气地冲进去,说不定天亮前就可以冲出林子,找到大路啦!”阿锁抚着狂跳的心脏,不断地替自己打气,双脚还是不断的在原地打颤。 可是,上回一个人在林子里等着峻德平回头找她的恐怖记忆、夜里各种令人悚惧的风吹草动,直到现在都还鲜明地印在脑子里呢! “要是找不到大路,反在林子里迷路了呢?”一道轻柔的嗓音在她身后过,带着淡淡笑意,有如夜风低语,在她颈背引起一阵阵的麻颤。 “平主子”阿锁乖乖地转过身,果然看见峻德平好整以暇地双手环胸,站在她身后。 “你想去那里?”峻德平的左手拿着一根细长的竹枝,悠闲的在地上轻轻击点着。 他手上的那根竹枝是她白日在后山里无意间看到,她见这竹枝的长度刚好适合让他持用,便带了回来,峻德平一拿到竹枝,像是非常满意,也头一次自行扙着竹枝走出门外。 “我我想回峻德城去找治王来,他一定可以医好你的眼睛。”计划失败,阿锁只得低下头嗫嚅道。 “不用麻烦了,他想来的时候,自然会来的。”峻德平的嗓音带着笑,不自然扬高的音调甚至是有些调侃的,像是故意要让谁听清楚似的。 “可是,我不去找治王的话,他怎么直到咱们现在在朗日城外的秘密村子里头?” “小笨蛋,不该知道这里的人都已经找上来登门拜访了。你想,峻德城的人还会不知道我在这里吗?” “那”那城主也知道了吗?一抹惊慌的神色浮现在她脸上。 “你放心,有个吉星贵人一直在暗处相助呢!”峻德平微笑着转身,缓慢地往回走去。 阿锁见状,马上趋前扶住他的肘,体贴地引导他一起走回村子。 “平主子,我还是觉得你挺神奇的,明明眼睛看不见,有时候却又觉得你好像其实是看得见的。你额头中间是不是偷偷长了一只眼啊?” 任凭阿锁嘟嚷着,峻德平只是淡淡的笑,不置一词。 直到回屋子后,暗林深处,一声笑叹隐隐约约地飘远逸去。 那颗“月亮”又来了。 排场阵式照例是华丽盛大、金光闪闪,一大群随侍奴仆一字排开守在门外,所有村民全吓得闪得老远,不敢靠近。 峻德平与她闭门相谈的时间,也破天荒的很久、很久,久到阿锁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在得知那颗“月亮”驾临之前,峻德平甚至吩咐她打开他很久没动过的包袱,替他整装打扮,谨慎得让她好疑惑。 “好几个时辰没法见着平主子了,好想他哦!”她像只小猫般的咪呜了一声。这么小声,里头的平主子正忙着,肯定听不见。 阿锁蹲在峻德平的房门外,托着腮,百般无聊地看着飘在树顶上的绵绵云朵。 这段日子看到峻德平和来来去去的香粉珠色如此亲昵、谈笑风生,甚至偶尔还关上门密语晤谈好一阵子才开门,着实让她吃味得几乎要发狂,心头猛冒酸气。 唉唉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在意平主子的桃花来了? 平主子是个了不起的人,峻德城里就属他最聪明、最有口才,身边自然会围绕着与他身份一样高贵的贵族仕女嘛! 这很正常的吧?她干么吃味呢?无聊透顶! 低下头,阿锁随手抓来一截枯枝,在泥地上昼呀昼的可昼着、昼着,心情越昼越糟,她忍不住丢下枯枝,抬头看向树梢头,重新托起腮,吁了一口气。 天上的云儿,好漂亮、好优雅、好洒脱、好好远哪! 但朗朗白云映入眼里,不知为何她竟觉得异常刺目 “见鬼了,最近怎么回事?看个天空也会浑身不舒服”阿锁猛然低下头,抬起手揉揉眼,想揉掉莫名涌上眼眶的酸刺感所带来的水雾。 “阿锁。”一道轻柔嗓音在她头顶响起。 “嗯?”听出来人是官凤儿,阿锁没抬头,只是抱着膝,懒懒的应声。 辟凤儿起先是欲言又止,最后一脸落寞地坐到她身旁,这才惹来阿锁好奇的一瞥。 “官姑娘,你有心事?”阿锁侧着脸端详官凤儿经过装扮的细致脸蛋,柳眉胭唇金步摇。虽然这个官姑娘乍看之下有些天生稚气,但其实还挺耐看的。 “女为悦己者容”官凤儿应当是为了平主子而打扮的吧? 阿锁看着她唇上的淡淡胭脂,忽然间涌起一股冲动,她想好好打扮一次。 即使穿了十年男儿衣裳、当了十年的男孩儿,她的本性依然是不折不扣的女孩儿,到了一定的年纪,爱漂亮的天性怎样也压抑不住。 凡是女孩儿,总想要装扮一下吧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毫不起眼的布衣裤装,阿锁突然羡慕起官凤儿的漂亮衣衫和胭脂发饰。 “平公子的人缘总是这么好吗?最近从各个大城来了不少娇美贵客,都是专程来看他的。”官凤儿看向密闭门扉的眼里,藏着与阿锁类似的微酸心思。 阿锁心有所悟地看了她一眼。官姑娘的心也开始朝向注定心碎的方向飞扑过去了吗? 为什么人通常都见不着眼前的幸福,只望得见远处的美景? 她很想让官凤儿在陷入遗憾神伤的爱慕之前,明白某些事、某些人是可望而不可求的,而她的身边,有一个她应该更在意、却明显快被她忽略的人。 眼尾瞄着树后头的黑影子,阿锁几乎摇头失笑。说人人到,那人绝对是官凤儿的师兄官探时。 她还是帮帮那个藏在树后头不停徘徊的可怜男人吧! “人缘?不,平主子的人缘一点也不好,事实上,大家都挺害怕接近他的。”阿锁眯起腿,将小巧的下巴顶在膝盖上,晶灵灵的大眼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官凤儿。 “怕他?平公子个性温和、斯文潇洒,人们怎么会怕他呢?大家怕的应该是峻德四王里的修王,他才是以嗜血闻名的‘战鬼’,不是吗?”官凤儿不解。 想起和修王几次短促的会面,商谈阻挠平王赴朗日城的交易,即使师兄就在身边护着她,修王浑身散发的冷凝煞气依然让她止不住的心惊胆战。 尤其当修王当场抓到她和师兄误伤了峻德平的眼,砸了交易后打算畏罪逃逸时,她几乎要以为修王会徒手杀了她和师兄抵过。 “你错了。修王是很明白的警告生人勿近,从来就没掩藏过他的杀气。但平主子不一样,他是个善于斗智、周旋的笑面虎,很多人就是输在忘了防备他斯文皮相下的攻击本性。平主子的脑筋好、心机深、口才又极佳,为了达到目的,他什么手段都敢使,尤其最会玩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他历次出使各城国、不费一兵一卒便拉拢城邦结盟支持的功迹,不是靠平主子圆滑手腕得来,而是那些倒霉的城主都曾被他恐吓过,所以才乖乖听话的。还有啊,他这个人很自恋、很爱打扮,舌梁莲花、长袖善舞的能力只对美女施展;他从来不曾对人真心真意过,却照样惹尽天下红粉痴心。你想想,这种人伴在身边一辈子是多么可怕、多么不可靠?”阿锁很严肃、很严肃地问。 辟凤儿张口结舌,愣愣地听着,好半晌才有些反应。阿锁描述的是峻德平吗?怎么好像是另一个人? “我还是不懂,他这么厉害,是个了不起的英雄,不是吗?”官凤儿迷惑的轻轻拧起眉。峻德平不仅相貌俊秀、人品出众,气度、才华更是人中之龙,光是这些不就吸引了无数佳丽女子的倾心爱慕? 所谓“相由心生”她曾看过峻德平的温柔眼神,那应该是装不出来的吧? “英雄?哈,平主子根本不屑当个英雄。他呀啊”阿锁哈哈大笑之际,突然从后头伸来一只大手,轻轻盖上她的头顶,她浑身一震,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小阿锁,你在谈论我吗?这么快乐啊?”峻德平缓缓蹲到阿锁身旁,大手依然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头顶,蒙着双眼的脸庞侧转向她,好看的唇角隐隐勾着宠溺的笑意。 他的举动越是温柔,就越发让阿锁背脊生凉、肌肤猛冒疙瘩。 背后道人是非,果然不是明智之举;想鸡婆帮人牵红线而拿自己主子开刀,更是不智! 阿锁咬着唇一动也不敢动,怯怯地皱着小脸,一副“我死定了”的懊悔表情。 她想点明官凤儿张大眼认清谁才能给她幸福的话,都还来不及说出口呢,平主子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呢平公子你们谈完了?”官凤儿一脸尴尬地快速起身,面对不知何时打开房门双双走出来的峻德平和娇贵千金,视线不知所措地死盯着地面。 “平王,你这个小书僮还真了解你哪!”悦谅公主微微倾身,一只白嫩小手轻搭在峻德平肩上,姿态亲密,若有似无地昭示某种微妙的宣告。 辟凤儿抬起眼,瞧见了她的姿势,果然脸色一变。 “小阿锁从懂事开始就跟着我了,除了她,天下还有谁能比她更懂我的?”听到阿锁对他的批评,峻德平像是完全不以为意似的,反而还有一抹赞许的意味。 倒是阿锁红了脸,显得不大自在。 悦谅公主若有所思地看了阿锁一眼,随即柔柔地笑道:“有这么一个贴心的小仆人,平王真是好运气,真希望我也能拥有这么善解人意的心腹奴才。我先告辞了,希望平王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我父王朔善城主期待您的驾临,而我也很期待您来访。” 她的笑容意味深长。 “悦谅妹子,这事等我考虑清楚了,一定会给朔善城主一个肯定的答覆。”峻德平也一样打着只有他们两个懂得的哑谜,四两拨千斤地不推拒也不答应。 悦谅公主的脸上似是闪过一抹失望,接着又强打起笑容。 “好吧,那么,我先走了。” 峻德平将手移到阿锁的肩上拍了拍,阿锁马上会意,扶着峻德平一同起身,引导他陪着悦谅公主走到轿子边。 两人不需言语的默契,落在所有有心人的眼底。 直到华丽的车阵浩浩荡荡地离开村子后,峻德平长臂一伸,环住阿锁瘦小的双肩,开口说道:“小阿锁,扶我回房去。” 奇怪的是,与其说阿锁领着眼不能视的峻德平,倒不如说是峻德平暗地里挟着阿锁,将她拖回房,脚步丝毫不见迟滞。 “喔。”死了!难不成主子要清算了?脚跟一转,阿锁怯缩地低着头,认命地跟着峻德平走回房里,一点也没发觉到峻德平太过流畅的步。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官凤儿。 被冷落在一旁的官凤儿不发一语,只是一直静静地站着、看着,直到所有人都走开了,她才黯然的垂下泪。 “凤儿”宫探时轻轻走到她身后。 “师兄,我懂了,我明白了。我终于知道云泥之间,相差有多远了”官凤儿转身投入师兄怀里。 佳人投怀,让官探时有一刻手足无措地僵立着,不知该怎么办。 “我是不是很愚蠢?以为他的眼伤可以让我离他更近一些;他看不见我没关系,我来照顾他就好。可是,他刚刚彻底的忽视我不论那位尊贵耀眼的城国公主,即使是小小的书僮,都能得到他的专注疼宠,而我却只能站得远远的,一点也近不了他的身他完全看不见我的存在”官凤儿因认清了事实而心碎,将脸蛋埋进她最信赖的人的胸口,忍不住痛哭失声。 “傻凤儿!”官探时低叹一声,有些笨拙地将她揽进怀里,细细地呵慰轻拍,直到怀中佳人泪水渐干 进了房后峻德平放开阿锁,迳自摸索着走到桌边坐下,伸手摸起茶盘中一个杯子举向空中。 “阿锁,帮我倒杯茶。”他微微侧首温柔地笑道。 “喔。”阿锁局促不安地赠到桌边,倒好茶后,又飞快地站到墙角去。 峻德平慢斯条理地啜着,一副一点也不打算开口的模样,任由两人之间的静默无限的蔓延。 “平、平主子”阿锁抓着头,终于受不了无言的滞寂感,硬着头皮先出声。 “开口了?我以为你的舌头给猫咬了去。”峻德平轻笑。 “平主子,对不起,我不是爱嚼舌根向官姑娘说那么多有关你的事,我是”阿锁急切地澄清,却被他轻声打断。 “我没有要责备你,紧张什么?你放心吧,官姑娘应该想开了,现在正让人好生安慰着呢!” “啊喔”阿锁眨了眨眼,随即耸耸肩。 原来平主子什么都知道啊!那她不就浪费口水,白忙一场了? 记得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学会不要对平主子料事如神的能力感到惊奇了。 有一次她曾忍不住问峻德平,为什么他会对别人的心思了解得这么透彻?他只是淡淡的回答:“察言观色,就这么简单。” 察言观色可是,平主子现在是瞎子耶! 阿锁一皱眉。“平主子,你的眼睛都被蒙起来了,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怎么你察言观色的能力好像一点影响也没有?” “就是因为眼不能视,见不着纷纷扰扰的东西,所以察觉的能力自然更清明。”峻德平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阿锁见峻德平没有发火的征兆,胆子也回来了,自自然然地坐到他身边,捧起茶壶帮他再度倒满空杯,也为自己添了一杯茶猛灌一大口。 刚刚说了好多话,现在好渴。 峻德平慢慢喝完茶水,也不开口说话,修长的手指有些心不在焉地抚着杯缘把玩着。 阿锁则咬着杯子,很是正大光明地盯着他的手猛瞧。 每回她闲来无事时,就最爱看平主子的大手,他指节的线条既修长又有力,像是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全世界握在手中似的。 他的大手牵过她的手、抚过她的头顶双颊,干燥温暖的坚实触感,没有一次不让她心跳莫名加快。 “阿锁。”他突然的轻唤,打破一室静识。 “嗯?”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当英雄?” “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种感觉,说不上来,但我就是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她想了想,有些苦恼地搔搔头。 她的话,让他大乐。 她单纯直接的心思,一直是他心机算尽、神思俱疲后的救赎。 不必追究原因,也没有任何的计算,全都只是纯粹的感觉两字。 “原来,我的小阿锁也学会了我透心的本事?”他挪揄她。 “别人的心我才通不了,也不想透,我只要懂得平主子的心就好了。” 他呵呵一笑,准确地朝她伸出长臂勾住她的颈项,将她整个人拉到怀里,半开玩笑地用力圈住她。 阿锁翻翻白眼,乖乖地任他搂着,脸蛋却不由自主地浮起一层娇晕。 虽然从小就习惯了他高兴起来就爱抓着她往怀里揉去的举动,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这一、两年她的心脏好像变得虚弱了一些,常常被他的亲密动作扰得不由自主地乱跳一拍,脸皮也薄了一些,老是会浮起无法控制的薄热。 “就这么约定了,你永远只懂我一个人的心。”峻德平心满意足地在她头顶低喃道。 “对了!有空的话,包袱就整理、整理吧,我想,我们很快就要离开了。” “要开始流浪了?”阿锁抬头直觉地问道。 峻德平愉悦地大笑道:“是啊,流浪。” 第五章 夜凉如水,月如镜。 峻德平微微仰首,静立在夜风里,衣袂偶尔掀飞,俊秀的五官沐浴在象牙似的月色之下,恍若天上神祇降世。 “唉,画面看来美则美矣,可惜脸上蒙了一块布,手上住了一根竹杖,原来只是个瞎子嘛!”一道浓浓嘲讽从林间传出。 “你终于出来了。”峻德平淡淡一笑,毫不意外地转身面对来人的发声处。 “你站在这里苦等了我大半夜,我还能不出来么?”林间深处缓缓走出一名男子,斯文气质与峻德平相仿,但不似他的洒脱亮眼,反而更加的内敛深沈。 “三哥,我有事想拜讬你。” “怎么,肯让我医你的眼了,四弟?”峻德四王中排行第三的峻德治轻声一笑。 自从他找到这个倒霉落难的义弟后,便派了人暗中保护这片林子,也和他暗地里接触过几次,没想到这个四弟像是要让情况拖得更糟似的,不但不急着赶赴朗日城游说城主朗日尚,达成城主交付的结盟任务,反而存心挑衅似的,反骨的不让他医治眼睛。 “不,就维持这样子吧!反正峻德城已不再需要我,不管我眼盲还是不盲,都没什么要紧。我是想请你继续派人保护这片村林。” “这没问题,大哥与你的恩怨是不该牵扯无辜。可是,你怎么还不愿医眼?少了峻德城的保护,就这样盲着眼四处走动,也未免太轻忽险恶了。” “我可以保护自己。你忘了,我幼年时曾经眼盲长达六年之久,在黑暗中摸索的本能,早就埋在我的血液里了。”峻德平摸了摸眼上的布巾。 他幼年时曾身陷在一场大火中,亲眼目睹亲人的死亡;奄奄一息的他后来虽被救火的村人寻获,却已经失明。一年后,在村人惊异的眼光中,峻德城主突然出现,亲自将他带了回去,费尽心力找遍天下名医,好不容易才治好了他的眼。 在眼盲的那六年中,他因为夜夜梦见亲人遭火噬而无法安眠,而在白日,又要历经跌跌撞撞、终日摸索的痛苦折磨,长久下来磨练出日后对四周事物的惊异敏锐度,再加上他天生的口才和智巧,使他出使城国与人周旋游说时,屡屡奏捷。 靠着灵敏的察觉能力,他可以先人一步知道对方的心思,再针对弱点说服对方,想达到目的简直易如反掌。 “我相信你能自保,但是,你身边的那个小阿锁呢?在你的呵护疼爱下,她可是一点武功都不会。”峻德治毫不容情地点出他心里一直压抑着、却不愿去想的忧虑。 峻德治和峻德平在某些方面很相像,都是属于智高谋深之辈。 峻德平能一眼看穿对方弱点,峻德治也有此能力。 闻言,果然峻德平身形一僵。 “我会试着保护她。” “我不懂,为什么你会对一个捡来的孩子这么疼爱?即使是自己养大的小仆儿,但不管再怎么疼爱,也没有人会像你一样成天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每次出门,不但不带能保护自己的随从侍卫,反而给自己伶了一个需要操烦的负担,天底下也只有你才会做这种事。”峻德治温和的笑容里有着不大相称的嘲谨。 “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将她当成仆儿养大的。”峻德平淡然清澈的声调里,飘着一丝火焰。 “是吗?”峻德治一愣,随即轻笑出声。“随便你。不过,我要提醒你,对你们的保护只到这里为止。日后,你若有难,我也不会出手相救,这是我对你顽固性子的警告。你和你的小阿锁,以后就自求多福了。” 峻德治话尾一落,立即飞身而起,如同来时,轻轻悄悄地隐入林间。 峻德平一动也不动地静立原地。 一切又回复初时景况,只不过,峻德平的胸臆之间被峻德治的话激得波涛汹涌,他头顶上看不见的如镜白月,也悄悄西移了几许 娇贵仕女、华盖车马、随从武侍,不该出现的人事物,接二连三地开始在这个一向不为外人所知的小村子里出出入入,隐居于此的村子居民看在眼里,私底下开始兴起暗潮惊慌。 “凤儿,你带回来的客人是什么身份?自从那个人来了之后,咱们这个村子开始不大平静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不寻常的人来找他?这些人对我们会不会有影响啊?”村子里年纪最长的老人家,被众人拱出来当代表,拐着杖、腐着腿,敲开官凤儿的家门,忧心忡忡地开口询问。 “这”官凤儿咬了一下唇,不安地扫视众人。她没料到一打开门,竟要面对这么大的阵仗,着实吓了一跳。 当初她和师兄将他带回来医治时,为免引起騒动,并没有告诉村民峻德平的身份,只说是被他们师兄妹误伤的路人。如今面对众人的质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各位叔伯,真对不住。要不是我一时粗心,误伤了人家,也不会将麻烦给带进来。”官探时的声音突然插入。他本来在后山打猎,闻讯后立即赶了回来,深怕师妹孤掌难鸣。 辟凤儿一抬头,马上双眼含泪,激动地投入他实时伸出的护卫双臂中。 当她最无助的时候,师兄总是第一个赶到她身边。 她已经看清了,与其追求偶然擦肩而过的天际星辰,不如回头,停留在时时刻刻守护自己的人身边。 “哎呀!我们好多人都是带有印记的流放罪民,好不容易躲到这个人烟稀少、没有城国管理的小村子落脚,要是让这里曝了光,不知道咱们的身家性命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经有了老婆孩子,要是再被人抓回去奴役,甚至被迫上战场打仗,那就根本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了,到时候我的老婆、孩子该怎么办?” “我爹年纪大了,如果被抓的话,我是不是得代替我爹去服劳役?”一个年轻人开口。 “小波哥哥”伴在年轻人身边的女子呜咽一声。 不多时,整个气氛充满了极度的恐惧和不安,男人们眉头深锁,女人们有的甚至开始低声啜泣,连孩童都吓得乖乖噤声。 他们耗尽数年的心力,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个隐匿的居所,现在竟然公开得像是客栈别业,所有人都不禁害怕恐惧,就怕眼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平静,即将要毁于一旦! “诸位放心,我不会让你们为难,你们大可安心住下,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搅这座村子的平静了。” 峻德平在阿锁的撬扶下,缓缓地走近村子的居民。 众人赫然发现他们两人都已整束过服装,背好了包袱,一副随时准备辞行的模样。 “可是,平公子那人曾要求我们医好你的眼”官凤儿心一揪,虽然已经看开,但还是舍不得就此与峻德平分别。 “不碍事,我是依我的自由意志决定离开,那人不会再为难你们的;况且,他还有其它正事足够他忙的。这一阵子叨扰各位,在下很过意不去。诸位放心,林外有人围守着,不会再有其它人擅入村子,我与阿锁已经在这里待得太久,就此别过。”峻德平向大家微微作了个揖。 他的话充满安抚的力量,众人忧惧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开始能冷静思考。 “但是你的眼睛还没好,毕竟是咱们丫头害得你受伤的”领头代表的腐腿老人咳了一声。为了自己的安危而硬逼一个瞎眼的男人离开,怎么说都有些不光彩,他们虽是罪民之身,侧隐之心也还是有的。 “不碍事。我幼年也曾失明过,这个状况对我来说不会太陌生,请你们不用担心。”峻德平淡然地笑道。 阿锁闻言条地抬头,眼眸里闪过惊诧。不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安分地靠在他身边,当他的引导。 “你们要去哪儿?我我护送你们一程吧!”官凤儿脱口而出。 “官姑娘,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朋友会暗中护着我,路途上应该不至于出现危机,告辞了。”峻德平微笑婉谢。 有人护着?平主子是为了要安慰官凤儿才说的,还是他有一些事没让她知道?阿锁挑了挑眉又望了峻德平一眼,表面仍然不动声色,扶持着他的小手却偷偷地在他的肘背上狠捏了一把,以示愤怒。 真气人!平主子将她当作外人了吗?竟然什么都没告诉她! 峻德平接收到身旁人儿的怒气,仅在唇畔勾起浅浅笑痕,另一手则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拉到身前挟着,颇有报复的意味。 “哦,我忘了,我身边还有一个小书僮陪着我,阿锁很机灵,路上有她照应,没问题的!” 阿锁怔怔地面对众人一下子聚集过来的眼光,后背抵在峻德平胸前动弹不得,只好呵呵干笑,小脸忍不住开始发热。 辟凤儿神色奇异地盯着她,像是发觉到了什么,几乎瞧透她的眼神让阿锁突地感到浑身不自在。 “呃官姑娘保重了。” “阿锁,你”官凤儿欲言又止,眼神在阿锁和峻德平两人之间徘徊。 “什么事?”阿锁被看得一头雾水,仰头向身后的峻德平求救,但看到他眼上的布条才提醒了自己峻德平看不见,根本无法帮她。 辟凤儿本想启口问些什么,最后又摇了摇头。她后退一步,小手偷偷放入师兄的手心中,引得官探时一震,随即将她回握得更紧。 辟凤儿的心头溢了些甜。 “没事。那么,你们一路上多保重了。”不论她是否对阿锁的性别看走眼、他们两人之间又是如何,都与她无关了。 “告辞。”峻德平潇洒揖手,挟着阿锁离开村子。 一路上,阿锁背着一个大包袱,絮絮叨叨地缠在峻德平身边,不肯罢休。 “为什么?为什么?平主子你为什么都没告诉过我,你以前也曾瞎眼过?难怪我看你马上就进入状况,对于眼盲适应得很,一点也没有一般人突然失去视力时该有的惊慌失措。” 峻德平笑而不答,一手搭在阿锁瘦小的肩上,另一手拈着竹杖把玩,非常信赖地将自己交给阿锁带路。 他只开口指示往北走,随后不管她问了什么,他就是不再说话。 见他不打算回答,阿锁不由得一阵气闷,干脆也赌气闭上嘴,不与他讲话。 没多久,阿锁忍不住无聊,干脆迳自唱起歌谣来,倒也自得其乐。 峻德平笑意盈盈地侧着耳,倾听阿锁娇娇嫩嫩的嗓音在空山密林里反覆回荡,悠悠地撞入他的心间。 这种不问俗事的感觉,令他整个身心都放松到最极致。此时他什么都不必想、什么都不必做,就只有单纯的小阿锁伴在身边,听着她的歌声,穿林过溪。 “咦?平主子,前面有一条小溪耶!我们过去泡泡凉可好?”阿锁兴奋的声音条然在耳际响起。 呵她已经忘了自己正与他赌气不说话了吗? 峻德平含笑点头。“有何不可?” 阿锁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牵起竹杖,拉着他朝前方走去。 “哇,好凉、好凉。”小心翼翼地扶着峻德平到溪畔,确定他能安全的碰着水后,阿锁也伸出手浸到溪水里顽皮地泼洒着。 峻德平慢慢解下眼上的布巾,低头取水洗去眼上的葯渍后,试着张开了眼。 他毫不意外视线所及仍是蒙蒙一片但是,眼角那点闪动不停的微光是什么水面的波光吗? 还来不及细想,闪光随即消失,视线再度沈入重重合暗。 虽然是仅仅的短暂一瞥,但微秒如丝的弱光仍让他产生些许惊讶。 他的眼“平主子,看得到吗?”阿锁跪到他身边,关心地盯着他的双眼,心口忍不住的急跳。他的眼睛看得见了吗? 峻德平转过头去,努力想对准焦距,无奈的是,他仍然看不到她的脸。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阿锁咬了一下唇,浓浓的失望涌上眼眶,酸疼得快冒出泪来。 “没关系,等咱们到了北方的大城镇里,一定可以找到高明的大夫帮你医治的。”她强颜欢笑地安慰他。 峻德平正要伸出手,条然听见几个破空声向他们飞来。 “阿锁,竹杖快递给我,你马上找块大石躲着别出来。”他突然沈声命令,迅速起身面朝破空声的来处。 阿锁依言将一旁的竹杖拾起交给他后,机警地抱起包袱躲到了不远处的大石后头。 不多时,林中突然窜出一群身着粗衫、手持大刀的蒙面人。 峻德平闭眼倾听脚步声和呼吸声,断定了来人至少有八名,不过每个人的武功平平,不像是来狙杀他的杀手。 “嘿,大哥,是个瞎子。”其中一个人眼尖的瞧出峻德平不自然的模样,再看到他手上的竹杖,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 “大石后头还躲着一个人哪!看他那么宝贝的抱着那个包袱,包袱里的东西肯定价值不少。” 阿锁闻言,身子缩了一缩,双手更加抱紧了包袱,害怕的吞了吞口水,担忧的双眼不住地向峻德平的方向瞧去。 若是在平时,几个山贼匪子根本对峻德平构成不了威胁,可是现在他的眼睛看不见,双拳都难敌四掌了,何况眼前有八个人,他能安然而退吗? “有事冲着我来就好,那个包袱里只有几件衣服,若是你们想要,给你们也无不可。”峻德平开口与他们交涉。 “妈的!老子要什么还要你答应?兄弟们,上!”贼头子突然大喝,提起刀就砍过去,其它人见状也举刀劈过去。 峻德平握紧竹杖,听到破空音就回身闪避,他并不想下重手伤人,所以始终只是挥着竹杖,又狠又准的抽打在山贼身上,痛得八个人抽声喊疼。 “可恶!先把包袱抢了再说。”其中一人恼火,突然退出围攻的圈子,直向阿锁冲去。 “你你别过来!别过来!”阿锁一惊,抱着包袱跳到后头更大的大石上,见他追来,又拚命向更后方的大石上跳去,这一跳,可跳到了水势湍急的溪中央去了。 “阿锁,别动!”峻德平手中竹杖增了杀气,撞得更猛,让山贼皆吓退一步。别动?可是,山贼就要靠过来了啊!阿锁张口结舌的瞪着满脸凶恶的黑衣人,他们正挥着亮晃晃的大刀向她逼近。 “包袱拿来!” “不要!” 山贼作势伸手要抢,阿锁拚了命的用身体护住,山贼一个不耐,举起大刀就要朝她劈下。 “哇!”阿锁惊叫一声,缩起身子猛然向后一退,不料脚底瞬间踩空,整个身子向溪中坠下。 就在一瞬之间,挥下的锐利刀尖,斜斜长长的划开她的衣服。 痛她背上爆出剧痛,来不及叫出声,整个人便坠入冰沁彻骨的溪水中,口鼻一窒,便不复知觉。 重物落水声让峻德平猛然一震,闪神之间,手臂不知被哪一个山贼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妈的!老六,你有没有脑袋?你连人带包袱都逼落到水里去了,咱们还抢什么?”其中一人见状,气急败坏地怒吼。阿锁落水了? “啊”峻德平嘶吼出声,浑身功力全贯注在竹杖上,失去理智的向四周疯狂劈杀,一心只想赶到阿锁身边。 挡他者死! 八个人只有一瞬间的愕然,转瞬间全都变成尸首不全的残块,无语问苍天。 “阿锁”峻德平奋不顾身、跌跌撞撞地涉水冲向溪中。 只前进了几步,溪水便已深及腰部,再向前,冲刷而过的水势更加急猛。 这是条条深可没顶的大溪?一明白此,他的心条然坠入绝望的恐慌深渊里。 “阿锁!你在哪里?回答我!” 山谷一片寂静,回答他的只有自己像头负伤野兽似的狂喊余音。 他发狂地不断将双手击向水面,头一次痛恨起自己的眼盲。 此刻的他为什么是个瞎子?! 为什么?! “阿锁” 第六章 “阿锁” 峻德平在深及腰腹的冰寒溪水中,盲目而狂乱地搜寻着阿锁的踪影,激得四周水花飞溅。 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他明明闻到了水里的血腥味!但是阿锁呢? 阿锁在哪里? “峻德治”条地,他突然仰天疯狂怒喊。 “峻德治!我知道你在这里!出来”吼声撼动空谷,鸟惊四飞。 “我在这儿。”一声清冷的嗓音在岸边淡淡扬起。 峻德平循着发声的方向,大步涉回岸上,大手一伸,抓住了岸边那人的衣襟。 “你果然在这里。为什么见死不救,不肯对阿锁伸出援手?”他悲痛欲绝的指责。 “你不是说你能保护她吗?我又何必出手?”峻德治凉凉地讽道,表情一派自在,与峻德平怒焰冲天的激动模样南辕北辙。 幸亏峻德平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否则他铁定怒急攻心,当场呕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能?你怎么忍心?阿锁毕竟曾跟你四处行医过,相处整整三个月,那三个月的情分难道不足以让你出手相救?”他吼道,不敢置信一向秉持医者仁心的三哥竟然冷血至此。 “我说过了,眼盲对你没有好处。你想用眼盲的机会完成离开峻德城的心愿,但是,你却不愿为你身边那个忠心的小书僮着想。如果你的跟睛完好,就可以护卫她完整无缺了,不是吗?”峻德治轻声说道。 “难道你对阿锁见死不救,只是为了要惩罚我的固执,所以用这个方法来点醒我?用阿锁的命逼我认清情势?”峻德平从嘶哑转为无力低语,揪住峻德治的手缓缓松开滑落,双膝跪跌在尖石满布的砾滩上。此时的他,除了心里麻木,身体也已经毫无痛觉了。 口里对三哥的声声指控,最后全都转为自我鞭苔的利刃,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插进胸口。 是他自己的固执,害了小阿锁。 毕竟峻德治没有眼盲,看见峻德平魂飞魄散的破碎表情,他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 他缓缓蹲到峻德平身边,感叹一声后,无可奈何地开口。“四弟,你忘了?我不谙水性,想救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峻德平一动也不动,双眼茫然而失神地望着前方。 忽然间,他的身体僵住,原本失焦的双瞳开始起了异样的变化,涣散的视线竟慢慢的注入一抹明晰的神采。 “你怎么了?”峻德治敏锐的察觉到他不对劲的反应。 “三哥我的眼看得见了”一会儿后,他突然语音不稳地说道,颤抖的抬起手,轻轻抚上眼皮。 “什么?”峻德治讶异至极,很快的蹲到峻德平身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仔细诊察。 “我看得见了”他的双眼眨了眨,焦距清清楚楚的落到峻德治脸上。虽然视线还有些模糊吃力,但他的确看得见了。 “太好了,原来你的眼并没有伤得很严重。”峻德治松懈的吁了一口气。 峻德平无心沈醉在复明的喜悦中,他猛然起身奔向溪边,眯起对强光仍然感到不适而疼痛的眼睛,而四周搜寻阿锁的身影。 “四弟,‘九指神算’要我转告你一句你若再追下去,原本该踏云骄天的青云命格,将注定要因你执意收养的阿锁而完全毁败。” 峻德平身形一僵。 “我没兴趣听那个老神棍的浑话,我的命运受他的预言摆布了十五年,很够了。” 峻德治闻言,眼眸变得深邃,也不再多说。“她被溪流冲到下方去了,水流很急,加上她背后被砍了一刀,再不快点,小阿锁可能就要灭顶了。”他指向下游处。 峻德平二话不说,立即拔足沿着溪岸向下游奔去。 峻德治没有追上去,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峻德平的背影,紧接着摇了摇头。 他抬头看了看逐渐偏西的日头,瑰红得奇异的夕照,令人不安。 “这颜色看了真不舒服。”他喃喃地说道。 峻德平条然停住急奔的步伐,眼神锐利地望着前方与四周荒凉的溪畔山林格格不入的华贵车阵。 虽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朔善城的悦谅公主,不过,应该是有意安排的巧合。他唇边浮起了一抹洞悉的笑意。 “平王?你的眼睛好了?”在众星拱月的排场中心,悦谅公主在一张精致的交椅上坐直了身子,她对他的出现似乎没有太多讶异,摆明了的确在等他。 不过,她倒是对他突然恢复视力的眼睛,实实在在地显得惊诧。 “悦谅公主?你不是已经回城了吗?”峻德平垂下眼睫,脸上笑意温和,所有的忧焚情绪全在一瞬间成功地掩消在眼底。 “哦,我闲来无事,想四处散散心,所以在这附近逗留了几天。”她话语一顿,眼神闪过一抹光亮,伸出纤手指了指身后。“没想到,在这溪畔休息了一会儿,我的侍从只是抓个鱼,竟然捞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平王有没有兴趣知道我捡到了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眯着眼,视线落在悦谅公主身后临时搭建的帐子上,心头迅速地盘算着。 此时纵帐中走出一名婢女,来到悦谅公主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话;悦谅的表情似乎讶异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平稳神色,抬头看向峻德平。 “平王,要不要进帐看一看?那个可怜的小东西差点变成了个破娃娃,我的随行大夫刚将‘她’缝合好。”悦谅公主特意强调那个“她”字。 峻德平将视线掉回她身上,对于她异样的语气只是淡然的笑了一下。 “公主救了我的人,我该如何报答是好?” “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悦谅公主缓缓起身,娇媚多姿地走向他,贴近他胸前。“我出手救你的书僮,没有别的用意,只是想邀个小宝,代父请您移驾我朔善城作作客。” “悦谅妹子的邀约,我怎拒绝得了?何况,你救了我的人,我本该要欠你一份情。”他低下头,俊秀斯文的脸上一片温柔笑意,调戏似的轻捏了一下她的下巴。 “那么,就请平王在心里记着我这份情。”悦谅公主风情万种地一笑。 峻德平的眼眸变得深沈。 呵,才一复明,便又要投身在尔虞我诈的城国政争之中了吗?这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当真终身摆脱不得? 如果这种日子就是那个“九指神棍”预言的青云之命,那他可真的不要! 按明之后,久违的无力感再度席卷而来 背好痛整个背部像被火烧似的落水时的痛苦窒溺感还残留在口鼻肺腔中,使她疼痛不堪,也是如同火烧一般的剧烈灼着阿锁裸着半身,身下盖了条锦被,趴伏在床褥之间,意识迷迷濛濛的飘浮着。 “小阿锁?”温柔的嗓音像是怕扰了她,又像是忍不住呼唤,低低的穿过她混沌的脑子。 平主子?他在这里吗? 她她要和平主子说话,她要睁开眼看他,她要呜可是她动不了,眼皮好沈好重浑身不由自主的无力感,惹得她挫败的哭了出来。 “怎么哭了?疼吗?是我不好,没办法保护你。”峻德平叹息一声,坐到床榻上,伸指拭去她眼角静静落下的泪。 指尖微温的水滴,一路慰烫到心口,令他的思绪莫名纠成一团扯也扯不开的烦乱丝结。 视线接触到她裸露的洁白背部,红肿丑陋的缝合伤口,从右肩下方蜿蜒横踞到腰部。 “你现在看起来,果然像个破娃娃,背上破了好大一个洞。你可要快点好起来,我的小阿锁应该是精神奕奕的,像野兔一样的活蹦乱跳才对。”大掌抚上她的头,语气虽然充满轻嘲,安慰的指尖却泄漏出难以察觉的颤抖,只有他知、她知。 她要是再晚一点被人救起,即使没有溺毙,也会因失血而亡。 我会努力平主子等我等我好起来阿锁依然闭着眼,想说出口的话,全只能化成指间微弱的抽动回应。 “对不起,阿锁对不起”他注意到她的微弱响应,懂了她的心,马上伸手紧握住她无力地搁在枕上的小手,斜倾身子,吻上了她仍然带着血味、有些失温的雪白细肩。 回答他的,是她另一串情难自禁的泪珠,而与他交缠的指尖,则以几不可察的力道,再次微微的收拢。 平主子我会好起来的阿锁还要陪您一块儿流浪呢阿锁在迷茫的意识中,无声的承诺着。 朔善城悦谅公主将峻德平和阿锁迎回了城中。 按照男女有别的礼节,峻德平与阿锁当然不能与居住在村子时一样同住一间房,两人自然必须分房而居。 不过,要不是峻德平执意要求安排相邻的两间寝房,他们很可能会被安排在相隔遥远的园林院落去。 亲眼确定阿锁已被妥善安顿之后,峻德平才肯进殿与朔善城主进行密谈。 城主告诉峻德平,只要他答应辅助朔善城,他可以向朔善城主提出任何要求,不管是黄金、权势,朔善城主只要有能力,绝对答应。 峻德平只是笑笑,垂眼思索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只希望你们用最好的葯、最好的膳食,帮我好好照料我带来的姑娘。即使在我代朔善城出访别的城国时,她也必须得到最好的照料。” 城主和悦谅公主听完他的回复后,脸上不约而同浮起不敢置信的讶异神色。 没想到峻德平向他们提出的要求竟然简单到如此不可思议,只要他们尽全力照顾阿锁就好,至于其它的财富权势报酬竟然连提都不提? “咳!请问那位姑娘是?”朔善城主抑不住好奇地开口问道。 “峻德锁儿。”峻德平淡淡地回答。 “她不过就是你收养在身边的小僮仆,不是吗?”悦谅公主追问得有些急躁。 这是女人天生的直觉,峻德平不合常理的要求,让悦谅公主对阿锁的存在产生些微的不安及威胁感。 谁会如此不寻常的看重一名小僮仆? 凡是与峻德平接触过的人,都知道他身边长年带着一名可爱机灵的小苞班,随着他游走各城国。 要不是她在溪中救起那个小僮仆,谁会猜得到那个名换阿锁的小僮仆,竟是女儿身? “谁说我收养的孩子一定只能当我的僮仆?”峻德平直想叹气,似乎连三哥都说过类似的话。 唔难道是因为这些年来他不断给人不明确的讯息,因此误导了所有人? 峻德平扬扬俊秀的浓眉,不大诚恳的在心中反省。 悦谅公主脸色愀然一变,心中妒意顿时忍不住狂烈翻称,漫天烧灼起来。但她旋即理智地压下强烈的情绪,神色如常地与峻德平谈笑。 他是在开玩笑的吧?她在内心暗暗反驳。 “平王长年养了个小女孩在身边,还让她扮男装随着你东奔西跑,难不成平主是怕她在长大之前让人拐跑了,所以才这么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她打趣似地掩唇轻嗔,对平王试探地问。 她眼底的戏谑,在峻德平俊挺的五官忽然漾满温存笑意后,瞬间凝结。 难道峻德平对那个小书僮是真心的?她不敢置信地想着。 “是啊!悦谅公主真是蕙质兰心,竟将我这个见不得人的小器肚量瞧得透彻了。”峻德平毫无窘色,大方地证实她的推测。 他温柔深情的笑容,此时却像把刀深深刺进悦谅的胸口,看得她既苦又痛。 风流潇洒、天下闻名的谈判奇才峻德平,他的心竟然放在一个平凡瘦小、毫不起眼的小书僮身上? 朔善城主一见气氛变得尴尬,马上呵呵笑着拍拍峻德平的肩膀,保证自己会妥善照顾那位受伤的小斌客,随即转移话题到北方的城国情势上。 整个密谈会议里,悦谅公主一直显得神情恍惚,不曾再开口。 朔善城城主信守承诺,不但对峻德平以大礼招待,也召来城中好几位最高明的大夫同时为阿锁疗伤看诊,并定时送来名贵补品。即使阿锁受伤的身子已日渐痊愈,补葯的供应仍然不间断。 补到最后,阿锁原本瘦巴巴的平板身材倒是真给补品养出了几两肉,少女体态显得更加玲珑细嫩,男孩稚气当然也就渐渐蜕脱。 半个月来,由于背上伤口极长,她几乎是一直半裸着身子窝在床上休养;直到现在,当她终于有足够的力气、可以下床走动时,居然面临了穿衣的困扰。 “要要我换上这布巾?只穿抹胸要怎么出门?”阿锁大惊小敝地叫。 由于背部的伤口未完全愈合,所以阿锁还无法自在的伸展肢体,穿上一般的衣裳;再加上伤口也必须顾及透气的需要,而那日在溪畔落水被救起时,悦谅公主早已知晓阿锁的真实性别;所以悦谅公主差人送来给她穿的衣裳,全是些女装。 衣衫清一色是舒适透气的棉纱抹胸、容易穿脱的薄纱披巾,以及用来固定披巾尾端的绣花腰带。 虽是因顾及伤口而不得不选择这些暴露的衣裳,但阿锁的脸皮终究太薄了,根本还没有心理准备改换女装,当她一看见那些透明通风、少得不能再少的衣裳,她还张口结舌地瞪视了好久。 其实换回女装是没关系,事实上,她也的确曾经偷偷地盼望过几回。这可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可以穿上女孩子的衣裳哩! 可是她怎么也没料到,面前的衣裳美则美矣,却是清凉得不能再清凉的服装式样。 她她怎么有勇气穿上?她怎么能接受? “姑娘,这是公主赐的,衣料、作工、款式都好得没话说,一般人还没什么机会能穿到呢!你就别为难我们了,要是让公主知道你不肯换,我们几个姐妹就要倒霉了。”婢女劝得口干舌燥,干脆搬出苦肉计,让她心软。 但任凭婢女好说歹说,阿锁还是紧紧地揪着胸前的被单,猛摇着胀红的小脸,抵死都不肯换上。 “怎么了?”峻德平来到她房里,看到她胀得紫红的粉脸半埋在被单里,忍不住轻笑出声。 “平王,阿锁姑娘不肯换上这些衣衫。她的伤还没好,大夫交代要让伤口多透气,只有这类的衣衫能穿,可是阿锁姑娘她”婢女一脸挫败地解释道。 “这衣裳好暴露我不敢穿啦”阿锁抓着被角,委屈的红了眼眶。 峻德平垂眼检视了一下婢女们带来的衣裳。 “这衣裳不错啊!悦谅公主想得真周到。”他扬了扬眉,认出了衣裳的款式。 据说,这是时下朔善城内千金仕女目前最喜爱的流行打扮,这款清凉打扮即使穿出门去,倒也不会有人觉得惊世骇俗。 这类只以一条薄纱掩住大片裸背的性感衣衫,的确很合适阿锁目前的伤口状况。 峻德平随手从婢女捧着的衣盘里挑起一件薄巾,不顾阿锁讶然的僵愣反应,迳自轻轻披覆在她的头上。 “平、平主子”她哑然望着他,不明所以。 峻德平两手拉住巾缘,兜拢住她的小脸,半带笑意半带认真地凝视她,说道:“这件颜色很漂亮,配阿锁刚刚好。” 不知是他捧着她脸的那双大手太过温暖,还是因为他一句简单的赞美,她突地红了脸庞,也卸下了所有抵抗,乖乖地让人替她换上生平第一次穿上的性感纱衣。 “哇,好漂亮啊!阿锁姑娘的皮肤白、骨架又细致,穿这身衣裳最合适了。”屏风后头一阵騒动,女婢们个个惊艳的哗叫出声。 当婢女们领着阿锁从屏风后绕出来时,峻德平就站在房中央,抱着胸,迎接她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身打扮后,条地转为热烈而深沈。 那眼神,是一个男人看着女人的眼光。 在那一瞬间,阿锁的心头盈满领悟,又羞又窘,整张粉脸抬不起来与他正视,紧张得几乎忘了怎么正常走路。 “唉呀!既然都穿上了女装,头发自然也要配合衣着梳理发型才对。”于是由悦谅公主特地拨过来专门服侍阿锁的婢女们,吱吱喳喳地将阿锁推到梳妆台前坐下,灵巧地将她长度过肩的发绾了上去,仅在耳后留了两条发辫垂在颈际,端庄又不失俏丽。 这段期间峻德平一直静静地站在众婢女身后,慵懒地倚着墙,亲眼看着小阿锁一点一滴地在他面前改头换面。 他忍不住摇摇头,惊奇的想道:“女大十八变”果然不假,只是换件衣裳、梳个发型,阿锁整个人竟然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真令人觉得不可思议。 他的心,无法克制地随着她逐渐展现的娇美面貌而荡漾不休。 大功告成后,婢女们看着原本带伤的虚弱破娃娃,在她们手中转变成娇嫩光鲜的小美女,简直兴奋得不能自已。 峻德平轻轻一挥手,婢女们满怀着成就感鱼贯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位贵客。 当两人独处后,他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从上到下仔细地巡过她全身。 真没料到,让阿锁恢复本性、改换女装,竟然会是在这种机缘之下。 “我的小阿锁果真长大了,而且令我想不到的是,居然还长成了一个小美女!幸好我的眼睛复明了,否则要是错过了亲眼目睹小阿锁蜕变的机会,可就成了我一生的遗憾。”峻德平笑唤出声。 他真的、真的很庆幸,此刻自己的双眼是健全而清明的。 平主子夸赞我漂亮呢! 阿锁闻言,终于抬起羞垂许久的脸蛋,唇畔漾出了极灿烂的笑靥。 当天晚上入睡时,他的赞美还一直在阿锁的心口激荡回绕,差点害她失眠整夜。 一日午后,峻德平陪着阿锁到花园中散散步、练练体力,顺便呼吸新鲜空气。直到阿锁有些累了,峻德平才领着她到花亭中休息。 “平主子,朔善城的城主对你好也就算了,为什么连我这个小书僮也一起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阿锁坐在宫廷花园一角的凉亭中,轻蹙眉头,问着坐在身旁的峻德平,对朔善城城主的热情百思莫解,也有些受宠若惊。 经过半个多用的调养,阿锁已能起身,只是在日常生活的行动上仍有些迟缓不便,稍微过大的姿势,就会拉扯到伤口。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因病痛而小心收敛的举手投足,落在峻德平的眼里,竟偶尔流露出一丝不自觉的病弱娇态。 “因为他对我有所求,所以自然对你也会特别礼遇。你就好好享受吧!”峻德平只是对她笑了一笑,没有提起这是他与朔善城主订下的协议他帮朔善城出面与邻城友邦谈判,说服他们与朔善城缔结政经盟约,朔善城则必须保证他的小书僮安全无虞。 他懒懒地撩起她垂在胸前的一络发辫把玩,看着她的眼神,燃上一丝火焰。 他的小阿锁,变得不一样了。 她变得很性感,常让他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平主子,你眼神好怪,好像我很可口似的。”阿锁偏着头,小心翼翼地瞥视他异常剔亮的双眼。 自从那日头一次换装、她恢复女性打扮后,他的眼神就变得不大一样了。 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炽热。每每她察觉到他将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时,她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身子是不是也快要烧起来了。 “唔我不否认,我的确是很想吃你。”峻德平煞介其事地沈吟了一下。 “啊?”阿锁张着小嘴,被他毫不掩饰的话语吓得呆愣住了。 他轻轻扯住她的辫子拉向自己,迫使她身不由己地倾身贴近他。 两人的气息相融、交缠,形成一股暧昧而惑人的情调。 “吓到了?原来小阿锁这么不经吓?”他低下头,笑得温存。 她想跳起来大声反驳,却教他瞧得浑身虚软,抵在他胸口的小手,也抗拒得做作无力。 她怀疑,是前些日子的重创让自己变得虚弱。 此刻她头一次领教了平主子的放电能力,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天下各城国的佳丽,少有能从他的魅力中逃脱的。 他的眼、他的笑、他的温柔,根本就是催情毒葯,让人不知不觉地服下、心甘情愿地因他而死死?!天啊她不想早死她、她阿锁的神智被翻搅得无法正常思考,早已瘫成一团乱七八糟的泥糊。 “我、我我我我唔”不待她“我”完,峻德平一手抑住她的后脑勺,一手合上她大睁的双眼,倾下身密密实实地吻住她,不留一丝缝隙。 她的粉唇首先沦亡在他的唇舌之间。 眼前一片黑暗,阿锁所有知觉也全被迫集中在两人唇舌之间。 在峻德平的技巧引导之下,唇瓣与唇瓣之间勾缠的动作越来越惊心动魄、挑逗而火热,阿锁只能全然被动地承受他所施予的感官折磨。 平主子他不会真的要吃了她吧? 天旋地转之际,这是她唯一、也是最后残留在脑海里的念头 “四十一朵、四十二朵、四十三”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无聊到对着花圃里的花朵数数儿。阿锁咬了咬唇,停下愚蠢的游戏。 在那场刻意调戏的吻之后,峻德平不声不响地一连消失了好几天。 “平主子去哪里了?”阿锁倚坐在花亭栏边,下巴抵在交迭的手背上,百般无聊地望着满园的花草发呆,心房的一角似乎也随着峻德平的消失,空了好大一块。 突然间,她感觉自己像个深宫怨妇,有些自怜,有些自厌。 这种感觉对她来说,是陌生的,而且极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胸口。 她和平主子之间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变的?是在她换上女装后,还是在那场令她昏眩了好几天的亲吻之后? 不久之前,一切都还好好的嘛!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她无意间抬头一瞥,瞧见了众星拱月的排场从回廊的另一端出现。她心想那个阵队应该只是经过而已,于是随即又无趣的垂下了眼,懒懒地伏趴回栏边,一脸无聊地继续数花,数得心儿飞得老远。 直到身边一声呼唤,她才条地回神。 “阿锁姑娘。”唤她的语气,高傲清冷得有些逼人。 “啊”阿锁睁着迷迷茫茫的大眼,抬起头。“悦谅公主?对不起,我唉呀”她一慌,忘了身上有伤,立即起身相迎,但腰背用力一扯,剧疼像是雷劈一般从脊柱直劈而下,她立时疼得只能抓着栏杆,脸色发白地喘息着,额上冒出点点冷汗,连唇都灰白了。 要命好疼啊阿锁龇牙咧嘴地想道,身体僵在栏椅上,痛得起不了身。 “别勉强了,等伤好了再跪拜吧!”悦谅公主挥一挥手,坐到石椅上。 要不是因为明白阿锁的单纯性子,以及自己一直努力压下非理性的嫉妒情绪,她真的会以为这个书僮不!这个丫头手段极高明,仗着峻德平的维护和喜爱,借口有伤在身,连对她应有的跪迎礼仪都省了。 “是”不知悦谅公主对她的误解,深吸了一口气,心无城府的阿锁当真跟着大剌刺地坐了下来。 悦谅公主一言不发,净是瞅着阿锁,瞅得她心里泛起疙瘩。 “公主”阿锁勉强地扯了扯唇畔,坐立不安地直想躲开她的逼视。 花亭里,尴尬的寂静延续了好一会儿,突然悦谅挥了挥手遣退所有仆从,这才再次开口打破静默。 “你跟着平王有多久了?” “呃十年了吧!”阿锁看了看退下走远的仆婢背影,不解地看着公主。 “那么你知道平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公主一向自信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腼腆,吞吞吐吐地。 哦,原来又是一个想透过她打听平主子的女子!阿锁眨了眨眼。 “平主子喜欢的女子”她搔了搔头,认真地想了一下。“嗯应该是温柔、大方、美丽、婉约的贵族千金,就像你一般呀!”她指着悦谅,脸上漾着单纯的笑容。 像她一般?悦谅苦笑了一下。“这么说,平王应该是会喜欢上像我这般的女子喽?” 这个问题问倒了阿锁。 她又不是平主子肚里的炯虫,哪里知道平主子对女人的喜好?她只知道平主子不只在男人的世界里吃得开,连在女人之间,也是四面通吃的模样。 就她所知,与平主子交往的对象,各式美女都有,但要确切说出他喜欢的类型,她也有些迷糊,实在说不出个大概。 但是,她总不好对人家说,只要对方是美女,不管任何类型平主子都来者不拒吧?! 乍听之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峻德平是风流胚子一个,而她也有破坏主子名声之嫌! 上次在村子里,为了要开导官凤儿别将心眼错放到平主子身上,长舌的大放厥辞却被他当场逮住的窘状,她可不想再尝一回。 最后,阿锁决定明哲保身,什么都不说,只张着一对晶灵灵的乌溜大眼,无辜的眨呀眨的。 “你这小妮子也满聪明的,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怪平王要如此疼你了。”悦谅看着她,突然一笑,伸出手,在她被一堆补品喂养得略渐丰润的嫩颊上拍了拍。 阿锁无心机的回以灿烂一笑,但悦谅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冻住了表情。 “你可以把平王让给我吗?” 悦谅的轻柔嗓音,清晰的传入阿锁的耳里。 第七章 什什么? 阿锁张口结舌地瞪着悦谅公主,怀疑自己的听觉是不是突然坏了? “你可以把平王让给我吗?”悦谅毫无羞窘之色的重复了一遍。 “让?公主你在说什么呀?”她皱了一下眉头,忍不住掏了掏耳朵。怎么听了两回,还是听到一模一样的话? “你不愿让给我吗?”悦谅不悦的沈下脸。 悦谅毕竟是娇生惯养、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心高气傲,生平头一次求人竟然得不到对方该有的响应,忍不住心头冒出一股火气。 “平主子是个人啊,这要怎么让呀?而且,他是主我是仆,哪有仆人拥有主子的道理?”感受到公主的怒气,阿锁为难地抓了抓头,但是她无可奈何。 “峻德平他分明满心满眼全都在你身上。我求你将他让给我,好吗?求你退出,别和我争。”悦谅以为阿锁在推托,心一急,激动地用力握住她的手,握得她发疼。 “我、我公主你先放手”阿锁慌张地想缩回被握疼的手,一拉一扯之间,结果是背部伤口先疼得让她忍不住迸出两颗泪来。 悦谅察觉自己的失控,于是放开她的手,焦躁地站起来在亭子里来回踱着,一面思索着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阿锁偷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缩进栏角边,黑亮的大眼溢满不解地随着悦谅公主的身影移动。 她不明白公主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何忽然变得好容易激动,净是阴阳怪气的举止,还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爹是朔善城主,他膝下除了我一个女儿之外,没有其它子嗣,将来整个朔善城都要传袭予我。所以娶我的人,就等于拥有整座朔善城。”悦谅止住踱步,眼神晶亮地回头,直视阿锁。 “公主天生富贵命,能娶到公主的人是三生有幸。”阿锁满脸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她对公主的话还是迟钝得摸不着边际。 鲍主对她提这些做什么?这跟她又无关! “平王这一次遇难,毁了峻德城主夺得天下君皇之位的希望,依照你们峻德城主的个性,只要他一日还在位,平王就一日无法脱离峻德城的追杀阴影。而我朔善城不但能给予平王庇护,还能给予他往日曾经拥有的权势,甚至比“峻德四王”更高的地位。你希望你的主子一辈子躲在峻德城的阴影下,还是希望他能成为一方霸主?他有非凡的才能,若是由他领导朔善城,定能在北方创出惊人局面,到时,不管是中都的圣罗皇城,还是西方的峻德城,对我们来说又有何惧?”悦谅说到最后,站到了阿锁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阿锁,眼中充满熊烈的气势与野心,咄咄逼视着她。 听到这儿,阿锁的心头也雪亮了。 她总算听懂了公主说这些话的用意。 悦谅公主拉下身段、放下自尊,明明白白地表示她倾心于平主子;只要平主子愿意娶她,等于得到了未来朔善城的城主之位。 而阿锁,除了只会服侍平主子之外,对于平主子的前途,什么忙都帮不上。 但眼前这位渴求平主子眷顾的公主却可以“我想平主子应该会喜欢你的吧!”阿锁叹了口气,垂下眼涩涩地说道。 美丽与权势集于一身的热情公主,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 平主子也不例外吧? “这么说,你愿意退让了?”悦谅神色一喜,重新坐到她身边的栏椅上。 “公主,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事?我只是他的一个小苞班,不起眼,也不出色,没有家世,更没有丽人姿质。公主说这些话,太折煞小人我了。”阿锁啼笑皆非,眼神坦然地直视公主。 “是吗?”悦谅意味深长地凝视着阿锁,确定她这番话有多少真诚。 没多久,悦谅释怀的笑了。 从阿锁的反应看来,也许真的是她多虑了。 阿锁这个孩子对感情根本还没开窍!也许她已有懵懂的知觉,但绝对还不足以明了峻德平的真正心意。 她是不是该庆幸峻德平从小就将阿锁当成男孩来养呢? 当了十年男孩的阿锁,似乎连神经都变得迟钝了,即使换回女儿身,她在情感上依然稚拙得很。 峻德平和阿锁彼此之间对情意认知上的误差,或许就是她的天赐契机。 “不打搅你了,好好休息吧!澳明儿个,我找些同伴来陪陪你,刚刚看你一人在这儿赏花,似乎挺无聊的。”心底大石一放下,她的态度也变得和蔼。 阿锁眨眨眼,隐约察觉到悦谅公主似乎已对她卸下了莫名的敌意,这让她放松的吁出了一口气。 见到悦谅公主起身准备离去,阿锁赶紧开口拦下她。“公主,请等一等。” “还有什么事?”悦谅停下脚步。 “呃请问你知道平主子去哪儿了?我好几天没见着他了。” “平王没告诉你?”悦谅讶然的转头瞥了她一眼。 阿锁嘟着粉唇摇头。 悦谅没有回答她,唇边浮起一抹难解的笑意,似乎心情更好了。她迳自转身离去。 “什么呀?怎么笑得那么诡异?”阿锁双手拢了拢胸前的披巾,嘟嘟嚷嚷的低语。 她不喜欢悦谅公主临去前的笑容。 那笑容像是在昭示她与峻德平位于同等的地位,平起平坐,共同分享了什么秘密似的。 而自己在她眼中,是个无知、无足轻重、也不必被知会的外人胸口冒出酸酸的泡泡,一颗颗的往眼睛冲去。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与悦谅公主谈过话后,连着好几天阿锁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原本开始略见丰润的双颊,又消瘦了下去。 这状况可急坏了朔善城主,深怕峻德平回来时误会他们怠慢了这个小斌客,拚命的差人将补品往阿锁的房间送。 送到最后,别说是阿锁吃到脸色发白、闻“补”色变,就连她身边服侍的婢女,一闻到补品味都快要吐了。 可是,不管城主再怎么费心,阿锁身上莫名其妙瘦掉的那几两肉,长不回来就是长不回来,城主差点为此急白了头发。 阿锁心里明白她精神不济的原因,除了悦谅公主之外,另一部分就是因为目前这种安定到了极点的生活。 从小就学习如何服侍峻德平、并且极习惯打理自己的阿锁,现在来到朔善城,根本不习惯让人服侍的日子。 看着别人替自己打理着她以前每日为峻德平做惯的活儿,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她很想一切自己来,但是碍于背伤带来的不便,只好像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让人伺候得好好的,举凡吃饭、喝水、穿衣、梳发,几乎所有的日当生活,全有人帮她打点得好好的。就连沐浴洁身这种私密事,为了避免伤口沾水,也必须依赖他人的帮忙。 这种日子虽然舒适,但是暮气沉沉的,令人丧志。 她开始怀念以前随着峻德平东奔西跑的日子,虽然辛苦,但是充满了乐趣与活力。 经由城主的告知,她才知道这一次是因为朔善城与邻近城国的百姓爆发冲突,峻德平临时受托,所以才匆促出城。 要是以往,她应该会伴着平主子一道前去吧! 想着、想着,心底失落的那块破洞更大了,整个人也变得更没精神。 “阿锁姑娘,我问你一件事儿,你可不要恼哦!”一个与她比较谈得来的婢女,一边为她梳发,一边犹豫地开口。 “小姐姐,你说。”阿锁半闭着眼,有些困了。 “阿锁姑娘的心里,是不是放着一个人呀?”婢女歪了歪头,视线与铜镜中阿锁的双眼相接。 “心里放着一个人?”阿锁喃道。 她是常常想着平主子,这样算不算在心里放着?阿锁思索着。 “你最近老是恍恍惚惚的,动不动就神游发愣。我猜呀,你是不是因为见不着你的平主子,所以犯起相思来了?”婢女对她挤挤眼,暧昧地低声格格笑。 “犯相思?”阿锁没有笑,对这个字眼倒是稀奇得紧,认认真真地思考起来。 “是呀!犯相思的话,会不停的想着一个人,想得心里发酸、想得茶饭不思、想得整个梦里都是那个人。这就是犯相思啦!”见阿锁的脸上露出迷悯,婢女主动解释得更清楚。 阿锁偏头想着她的话不停想着一个人?那就是平主子啦! 心里发酸?唔有这反应! 茶饭不思?嗯嗯好像真是这样耶! 梦里都是那个人? 阿锁一顿,胸口像是被人狠狠打入一锤子。 她的梦里“没有,梦里没有他。我的梦里一直没有他。”她愣愣地低喃道。 她的梦里,一直只有她一个人。 她一个人,在寂静的黑暗中不停地跑着、哭着。 因为梦里的平主子将她孤零零的丢下了所以,她的梦里没有他“唉呀阿锁姑娘,你怎么哭了?别哭、别哭啊!”婢女被阿锁突然落下的泪水吓傻了,四处嚷嚷着拚命找帕巾,急得不住团团转。 “死了要是让人知道我惹哭了小斌客,我十条命也不够赔罪。”婢女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慌张地翻找帕巾给她拭泪。 阿锁猛然回神,飞快地抬起手,随意抹掉颊上的泪痕。 “小姐姐,没事、没事,我大概是太累了,你别急呀!”阿锁吸了吸鼻子,一面过意不去的拚命安抚婢女。 “你真的没事吗?”婢女不安地问道。 “真的没事。小姐姐,你也累了,你先去休息吧!我会自己熄蜡烛上床睡觉的。”阿锁双手摆在胸前对她摇了摇,真诚的笑了一笑。 “是吗?”婢女不放心地看看她,一直到见阿锁用力的点头保证时,她才稍稍吁了一口气。“那就好,那阿锁姑娘请早早休息。” “谢谢你,小姐姐。” 婢女退下之后,阿锁原先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好假。 换上了女装,难道连性子都会受到影响?连行动都要受到限制? 既然如此,那她宁可不穿女装,寻回往日的生活。 她看了看床榻,对于那一次又一次重复令她伤心、不安到极点的梦境,实在是有点畏怯。 但是,千斤重的眼皮残酷又诚实的告诉她,她的身体正在叫嚣着要休息了。 无奈的吹熄烛火,解开披巾放在床边的椅背上,接着摸黑上床乖乖睡觉。 希望今晚能梦见他不过今晚真要是梦见了他是不是就算是犯了相思? 第八章 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她觉得有股令人安心而熟悉的热度,从背后轻轻柔柔地贴上了她俯卧裸露的肌肤。 “嗯”阿锁无意识的嘤咛一声。 羽绒似的怜惜轻吻,小心翼翼地落在裸背上的伤口四周。 “好痒喔”回应这一连串蜜意轻吻的,是她半梦半醒的呢脓软语。 那人低低地笑着。 “小阿锁,醒了吗?”温柔嗓音在她耳畔唤道。 阿锁略微迟钝地将侧睡在另一边的脸转过来,张开迷迷濛濛的惺忪睡眼,见着那人的面容后,唇畔浮起一朵娇嫩嫩的慵懒笑靥。 “你来了?”她好满足的叹息一声,再度闭上眼。 “嗯?”音调微微扬起,带着询问的意味。 “我等你好久了耶!” “是吗?”他执起她的手,送到唇边亲吻。 “梦到了你,是不是就算犯相思了?人家告诉我说,要梦里也有你,才算犯相思。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入梦”咬音逐渐模糊,尾音逐渐消逸,没多久,竟传出一道细细的平缓呼息声。 阿锁带着笑,坠入美梦。 峻德平斜倚在床榻上望着阿锁的睡颜,先是呆了一会儿,噗吓一声不小心笑了出来,接着他倒到她身边,将脸埋进掌里开始无声的狂笑,整个身体因压抑的闷笑而震颤不已。 这一瞬间,连续十几日在几个城国之间奔走、斡旋的疲累,全在她近似情话的迷糊喃语中,得到了真正的松弛。 平复了狂笑的冲动,他闲适地侧躺着,支着手、专注地看她幸福满怀的沈静睡容,深悔难辨的睁色扫过她的芙颜、纤颈、裸背,到达那条丑陋似蜈蚣的印记上,停留久久。 最后,他胖中复杂缠结的思绪渐渐敛去、沈淀,化成一片澄澈,天地间只余留她的容颜和轻浅微温的呼息。 他忘了自己这样看着她看了多久,只记得自己看得倦了、累了,连起身回房的力气都不想使出,干脆伴在睡得香甜的阿锁身旁,也一同沉沉入睡,在梦中继续追逐那抹虽然已看了一整夜、却仍旧还未看够的佳人踪迹 难道峻德平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迫不及待地找寻他的小书僮,将她搂进怀里、抱着入眠? 悦谅公主神情破碎、备受打击的望着床榻上那一对相拥而眠的交颈鸳鸯,千百滋味齐涌上心头。 一大早,她便知晓峻德平已在昨日半夜回城。 好不容易等到了日上三干,她兴冲冲地跑去峻德平房里,不料却扑了个空。 当时,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她心里升起莫名的直觉,凭着预感走向相邻的房间。 果然,在阿锁的房里寻得他的踪影。 看着峻德平身上一夜末脱的沾尘外衣,她忍不住猜测,难道他连回自己的房间梳洗休息一下都不曾,便直奔这儿而来吗? 悦谅凄然的省悟了一件事 她还是太低估了阿锁在峻德平心中占据的份量。 “公主”一名婢女不安地望着公主青白的脸色。 悦谅死白着脸一言不发,接着条地转身离去。 婢女什么都不敢多说,红着脸回头望了望床榻上亲密交缠的两条身影,也跟随在公主身后,蹑足离去。 离去前,婢女小心翼翼地重新阖上房门,怕吵醒了床上那一对感情极好的贵客。 临去一瞥,婢女敏锐地发觉到,原本落寞消沈了好几天的阿锁姑娘,俯贴在平王胸膛上的面容,变得好娇柔、好漂亮。 相思,竟会让人变美,好不可思议啊当房内的人全都离开后,峻德平的唇边微微勾起了然的笑痕,悠缓地睁开了一片清明的双眼,若有所思地转头看向房门。 其实,当房门被开启的那一瞬间,他就醒了。 只不过,对于不请自入打搅了他们的不速之客,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起身招呼的义务。 峻德平低下头,看着丝毫没有受到干扰、依然呼呼酣眠的娇娃儿。 她舒适地微微侧俯着,上半身几乎全压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胸膛当成了枕,一只白嫩的小手横过他的腰紧紧地搂着。 “小阿锁,该醒了。”他的大手抚上她那一片香滑如脂的裸肩,不怀好意地轻轻用一指勾起她绑在颈后那条快要松散开来的抹胸系绳。 他是不是该感谢悦谅公主为阿锁找来这身清凉衣宴?峻德平满意地想道,唇角不自觉的向上弯起。 他指尖在她肩上游走的方式,太过温腻、煽情,与其说是想摇醒她,不如说是要乘机占她一点便宜。 呵他情不自禁啊! “喔要继续上路了啊?”阿锁在他身上蠕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揉揉眼。 偎着熟悉了十年的温暖体热和结实臂膀,得到多日来的一夜好眠,让她醒来时一时搞不清楚身在何方,还以为回到了以前随着平主子奔驰在城国之间的日子。 “你想去哪儿?笨蛋。”峻德平笑了出来,原先抚着雪肩的手,改移到她的小脑袋上,蓄意的揉乱她一头乌丝。 “咦?!平主子?”阿锁终于清醒,微微抬起身,对上峻德平的俊容,黑灵灵的大眼眨呀眨。 “怎么,还不确定抱了一夜的枕边人是谁?”峻德平闲适地将双手举到脑后交迭着。 阿锁趴在他的怀里,愣愣地仰着头,神情像只呆掉的猫咪。 “平、平主子你回来了?”粉唇开始可疑地抖动,眨巴的双眼也泛出不自然的光亮“昨儿个半夜就回来了。”峻德平一面含笑回答,一面警觉地盯住她的小脸。 她不会是要哭了吧? 果然,不多时“呜哇”呆猫咪终于回过神,用力扑上,细瘦的双臂紧紧锁上他结实的颈项放声大哭。 峻德平啼笑皆非的反手抱住哭得涕泪纵横的阿锁,小心痹篇伤处,经轻的拍着她的背,低声呵疼一会儿后,呜噎渐弱,峻德平大方地让出胸前的衣料,拭了找她满颊的泪渍以及被汗水濡湿的两鬓。 “糟了,弄脏了您的衣裳。”阿锁吸吸红咚咚的鼻子,不好意思地擦了擦他的衣服。 峻德平不以为意地笑笑。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没乖乖养身子吗?为什么比我离开前还瘦?”他的手指掐了掐她的脸颊。 “有啊,城主还拚命叫人送了好多、好多的补品过来平主子,你可不可帮我求城主别再送了?我会乖乖吃饭的,补品就不要再叫我吃了。”阿锁一脸惊恐的向他求救。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捏了捏她潮湿的嫩颊。 “我知道在其它人眼里,我是身在福中,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我老是觉得闷,浑身都懒洋洋的。我好怀念以前跟着主子四处奔走游历城国的日子,每天和不同的人接触,每天踏着不同的泥土地,每天可是,这一次你却忘了带着我” 她越讲越泄气,峻德平的眼神却越听越深遂,某种决定在心头隐约成形。 “我以为目前的日子,是我为你争取到对你来说最好、最舒适的生活。”他缓缓地说道。 阿锁心念一动,敏感的察觉到他的目的与用心。 “平主子,你是为了让我能得到疗伤养身的最好照顾,所以才决定留在朔善城,答应帮城主的忙?”她直直地瞅着他。 峻德平只是沉默地眯起眼。 “这种炊金饥玉的日子真的很好、很舒适不过唔我是不是太不知好歹,天生注定劳碌命?我还是好怀念以前跟着你东奔西跑的日子,即使那次落难村子,也觉得好快乐。”她蹙着眉想趴回他胸前,但在脸颊触到潮湿衣料时,不舒服的低头看了一下,才想起她刚刚在这块地盘上的淹水杰作,于是不好意思的拉了拉衣料。 “你希望我得回往日的权势和地位?”峻德平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眼神像坠入深不可测的汪洋之中。 “平主子”阿锁困惑的发出疑问。 他的语气又沈又凝,仿佛他将会为了她的回答改变整个世界似的,引起她一阵莫名的心悸。 “你希望吗?”他追问着。 阿锁被他异常认真的语气感染,严肃的凝起小脸思索着。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自己此刻的话对他很重要,重要到会左右他所有的计划和决定。 “我只希望你快乐。”她轻轻回答。 紧绷到令她忍不住屏息的诡谲气氛,转瞬间消失无踪。 “然后呢?”峻德平的眼神缓和下来,染上一抹安适的笑意。 “然后”她继续思索。“然后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伺候你一辈子?”她满怀希冀地看着他。 “不!”峻德平轻吐出一个字,瞬间将她狠狠地打入深黑地狱。 阿锁浑身一僵,小脸变得苍白,一颗慌乱的心几乎要凝结成冰。 “我、我知道了是不是平主子怕以后的主母会误会?那我、我可以一辈子都不当女孩子,一辈子都不穿女装、不梳发髻、不搽胭脂,这样就没人误会了,好不好?我”她的小手无意识地紧揪住他的衣领,颤着唇、抖着音,眼泪再度扑簌簌的滚落。 他捂住她的唇,不让她再说下去。“你知道你说这些话,放弃的是什么东西吗?”他的目光如炬、如箭,毫不留情地看透了她。 她的身子颤如飘叶,滚落的泪水滑过他捂在她唇上的掌。 平主子要抛下她了?就像她在梦境里梦到的景况一样? 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似乎从她恢复女儿身之后就不同了。 早知道,她就不要换上女装,死都不要换上 “傻女孩。你有没有想过一辈子是多长的时间?你真的甘愿放弃女孩儿一生的梦想?别否认,你一定羡慕过别的女孩儿穿着漂亮衣裙、抹着美丽胭脂,等你更大一点,你还会想要为人妻、为人母。不管我再怎么掩饰你的外表,身为女人的天性和母性的渴望是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再要求你继续作男儿打扮,那就是我的自私和不通情理了。”峻德平句句温柔怜惜地轻责自己,听在她耳里,仿佛成了一把致命的死刃,割得她伤痕累累,一步一步地将她逼下绝崖。 她无法否认他的话,她的确曾偷偷欣羡过那些女孩儿家的玩意见,而这些羡慕的酸涩心情,却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来抵?这是对她的惩罚吗? 因为她是女孩儿,他就要丢下她了吗? 她绝望的闭上眼,多希望他能自私一点、不通情理一点 峻德平撑坐起身背靠床柱,再托住她的腰让她坐到他腿上,将她的小脸抬高与他齐平。 “阿锁,睁开眼看着我。”他轻唤道,含着不容拒绝的命令。 她听话的缓缓张开泪眼,与他对望。 “别要求我这种自私。事实上,看你穿上女装的模样,才是我真正期盼多年的自私梦想。我想看你为我穿上裙缎,为我搽上胭脂、绍起长发。”他撩起她及肩短发,表情浓烈又温存,与她的哀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你说要带我一起流浪你骗我你骗我”她破碎的低语,轮起小拳头,一下、一下的痛在他胸口。 “流浪和你恢复女儿身,这两件事一点也不冲突。”峻德平叹了口气,任她不痛不痒地捶着。说了半天,阿锁那个小笨脑袋瓜子还没开窍啊? “什”闻言,她突然忘了流泪,露出迷糊的表情。 “我会带着你流浪。不过往后的日子很长,我不想一辈子活在世人误以为我有断袖之癖的阴影之下,所以,你换回女装,换得好。” “啥?”阿锁张大眼。断袖之癖?这什么跟什么呀? “你以为其它人看见我与一个小书僮同食共寝,会有什么想法?”他敲了下她的头。 “可你刚刚对我说不”她的小脑袋已经跟不上他转弯又回绕的复杂言词。 “我说的不,是不要你一辈子的伺候。我想要的,只有你一辈子跟随的心。” “要我跟随你,又不要我伺候你,那我要做什么?”她的心湖全搅乱了,世界也全让他给颠覆了。为什么平主子说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了?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唔”她含糊地应着。当年她才五岁哪里记得清楚? “忘了?没关系,我可以提醒你。当年我曾经问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新娘子,你答应了我。”他唇畔浮起神秘的笑容。 “什么?没有吧!”当真?为什么这十年从没听他提起过? “你以为天底下有哪个书僮可以和主子平起平坐的?我若不是将你当成我未来的娘子养大,你以为我会让你这么没大没小地跟着我,与我同食又共枕?” “咦?!”难不成这些年来他对她的宠溺呵护,全是有企图、有目的的?故意与她培养出主不主、仆不仆的关系,是因为将来要她当他的新娘子? “还有,你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了你,当时的我非常君子,曾经承诺说等你长大才会‘吃’你。” “不可能!你耍我!”她捂住火红的脸对他尖叫,小脸瞬间炸成一片绯红。 什么跟什么呀?她那时才五岁呀!怎么可能说出连她现在都还说不出口的暧昧暗示? “不信?当年可是有人证的。”他不在乎的撇唇一笑。 当年除了随身护卫,还有一个九指老神棍哪!想到这儿,峻德平的笑容一瞬间变得有些冷,但随即又恢复原状。 “不信、不信、不信!”她猛烈摇首,迭声地喊道。 “不管你信不信,现在你这一副引诱我吃你的模样可不假。”他往下瞥视的眼神变得暗沈、浓郁。 “什么模样?”她呆愣住,被他充满情欲的眼睁看得迟钝、昏了头了。 “你的抹胸刚刚松脱了。”他慢条斯理地指了指她胸前的一片美好青光,修长的指极端轻佻地点上其中一颗樱嫩欲滴的粉尖。 胸前异样敏感的知觉,促她缓缓被动地低下头去,才发觉那一片堪堪蔽体的薄纱抹胸,不知何时早已飘落在腿上。 “嗯,我的小阿锁真的长大了,已经到了可以吃的年纪了。”他得寸进尺,两只手掌密实地覆上她胸前的两座嫩峰,让她惊呆得掉了下巴,只能傻傻地望着自己雪白的胸脯让那双黝黑的大掌给占据。 “啊”好一会儿,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放声尖叫。 “啊哇啊”“拜讬!我当了十年君子,很够了。” “唔”峻德平好气又好笑地将她一把拉了过去,低头封住发出刺耳噪音的小嘴。 十年的等待,终于换来这一刻的春色帐暖无边漫接下来嘘不可看、不可看也许是掩不住的浓浓春意传出了房外,一直过了午膳,竟无人敢敲门打搅。 许久之后,帐内传来一声慵懒娇媚的沙哑嗓音。 “对了平主子有一件事,我忘了好久” “嗯?” 另一道嗓音,同样布满教人听了会胀红脸的情欲余温。 “我一直忘了提,你的包袱上回我掉到水里后,就不见了” 沉默充斥了一会儿,才听到若有所思的回答,话里头藏着更深的涵义。 “也好,过去的包袱,就丢了吧!将来,不愁没有其它的大包袱要背。” “将来还有啊?会更大包吗?”一声呻吟响了起来。 “有我帮你背着,怕什么?”千言万语化成一抹神秘的笑痕,揽住她继续休憩。 将来他俩的包袱,不但更大更沈,还更甜蜜哪! 呵将来他和她会有一个像阿锁的小小阿锁唔也许两个三个不管 如何,能有人陪着他,抬头笑看朗朗青云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事了! 峻德平的唇畔擒着满足而温柔的笑意,跌入沉沉深眠。 第九章 峻德平和阿锁关起房门亲密厮磨了一天一夜之后,第二天,他正大光明地向朔善城主要求,命人将她移置到他的寝房安顿。 本来,她害羞得要命,抵死不从。哪有人在人家家里作客还这么放荡不羁的? 以前两人还是主仆关系,而她也还是被人认为是男孩子的时候,她为了要伺候他的起居,同住一间房是理所当然。但现在大家都知道她是女孩儿,再怎么说唉呀,反正变回了女孩子,她也变得扭扭捏捏、顾顾忌忌的,连她自己都有些讨厌自己的不坦率。心里第一百零一次的怀疑,恢复女儿身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谁知峻德平不与她争辩,也不勉强她,只是斯文的笑笑,说了句“山不转路转”就离开她的寝房。 没多久,他使唤着众仆役,将他房里的东西衣物全搬进她的房里。 阿锁起先看得愣了,最后屈服的叹口气,记起平主子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个性,也就随他去了。 虽然如此,峻德平这种近似宣告将她收拢在羽翼之下的行为,还是让她暗地里感到一阵喜悦。 可是,这个快乐只维持了几天。 是谁说的“好梦由来最易醒”? 这一阵子峻德平毫不吝惜、也毫不掩饰地给她很多、很多的关爱,让她如在云端;但就因为太幸福,而让她忘了现实。 幸福感毕竟是个虚幻的东西。只要一滴滴的现实溜了进来,所有灿烂的泡泡都会开始一一崩破、消失。 阿锁愣愣地看着从回廊另一端走来的悦谅公主,浑身散发娇贵尊宠的气势,突然让她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 好几天,她整个人、整个心被峻德平满满占据,根本忘了公主和她曾说过的话。 这一刻,公主说过的每字每句,全数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 娶我的人,就等于拥有整座朔善城我朔善城不但能给予平王庇护,还能给予他往日曾经拥有的权势,甚至比“峻德四王”更高的地位你希望你的主子一辈子躲在峻德城的阴影之下,还是希望他能成为一方霸主? 他有非凡的才能,若是由他领导朔善城,定能在北方创出惊人局面公主向她投来如冰似箭的锐利一瞥,令她浑身机灵灵地打个冷颤。没来由地,她心虚的缩了缩肩膀。 “公主”她捏着裙角,站在回廊边等着迎接公主,跟在她身侧并肩走来的,还有一名扥着拐杖的老人。 阿锁看着老人,觉得他好像很老、很老了,脸上的皱纹被岁月风干得很可怕,像是违逆了天命,在人间多活了太多时间似的一股异样的熟悉感袭来,她似乎在哪儿见过那名老人“小娃儿,又见面了。”老人首先对她开口,亲切地打招呼。阿锁一怔。 “十年前峻德平不顾我的警告,硬是从那座死城里将你带走,那时你还只是个五岁小姓儿,难怪你不记得我了。” “警告?”阿锁微微蹙眉,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迅速扩大。 当年和峻德平初见面时,她的年纪真的人小,记不得太多事,唯一的印象只有她在峻德平怀中撒赖哭闹的记忆。 当时,这个老人真的在场吗?好像有吧“‘九指神算’的名声天下无人不知,听说贵城主峻德天龙当年也是依了神算老先生的话,收养了‘修、齐、治、平’四个义子,才造就了他现在的功业。这些事,阿锁姑娘应该是最清楚的吧?”悦谅公主盯着她,神色难辨。 阿锁急急地将视线投向老人的手,果然看见注着杖的左手尾指断了一截。 “哦平主子他、他被城主请去商议事情了”她喃喃地告知峻德平的行踪。他们要找的人,应该不是她吧? “我们知道,但是老先生坚持要先来找你。”悦谅公主转身向老人比了个请的动作。 “找我?”阿锁有种很不安的感觉,心跳得飞快,握成拳的指尖也都冰凉起来。 “当年我为峻德四王批过命,平王拥有上天最眷顾的青云命格,一生富贵荣显、踏云骄天,即使他不想求功名禄位,仍有贵人不断相助,鸿鹄冲天之象,任谁也阻挡不了。但是,他偏偏不采信老者的警告,一意孤行,执意将你收在身边。今年正逢他的流年大劫,气数很弱,再这样下去,他的青云命格很可能真会为了你而尽数崩毁。” 阿锁惊喘出声。“为我崩毁?我怎么会是我?”小脸瞬间惨白,危颤颤的后退一步,她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竟是崩毁平主子青云命格的元凶。 “你虽然从死城里逃过一劫,但也染了太多血腥煞气。你带来的煞气,对平王更加不利。” “阿锁姑娘,我曾劝过你,请你将平王让给我,我能助他另辟山河。但是,你却执意又自私的守在平王身边,不肯为他的前途着想。如今,神算老先生亲自来点醒你,你还不愿放手吗?”悦谅公主的音调充满淡淡指责。 “我”阿锁慌了、乱了、哑了,远离峻德平的念头血淋淋地戳割她的胸口。 “我的愿望很渺小的,只想一辈子服侍他,平主子他”他在她耳旁情意绵绵的诺言,还在脑中旋绕着。 他说要一辈子带着她,永远不分的老人深深地看着阿锁,然后无奈地吐了一口气。“小娃儿,把你的右手伸出来。” 阿锁被动地伸出右手,老人攫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 “娃儿,你还是放弃吧!你的未来夫婿是个从商的平凡人,膝下子嗣有二,一子一女,终生殷实。怎么看,都与峻德平王没有任何的牵系。” 没有任何的牵系? 她与他的十年缘分已经到了尽头了吗? 从此后,阳关道、独木桥,再无瓜葛? 阿锁茫茫然地收回手,压在胸口。 “平主子的另一半,应该是与悦谅公主一类的对象才配得上他,是不是?”她心碎又欣羡的抬起水波成涟的凄楚泪眼,望向悦谅公主。 悦谅公主闻言,垂下眼睫,神色间有抹娇羞、有抹得意。 怎么也无法否认,公主和平主子站在一起说有多登对,就有多登对;公主一身的尊贵气质,是平凡如她的人,一辈子也追不上、学不来的。 “除了你,平王不管选择谁,都不会影响他的青云命格。”老人笃定地下断语。 “除了我”阿锁心如稿木的喃喃重复。 她真的再也不能见着平主子? 这几日违逆天命偷得的甜蜜恩爱,竟要用往后一生绵延无期的相思来归还? 老人一脸言尽于此、好自为之的表情。 而悦谅公主看见阿锁几乎魂断欲泣的表情,也不忍心再逼她,干脆转开头,抿唇不语。 “我应该感谢你如此维护我的青云命格,还是将你大卸八块,以免你这老而不死的神棍再继续妖言惑众,试图主宰我的人生?”一道清冷的嗓音,如骇人的利刃,切入他们之间。 悦谅公主倒喘一声,神情变得极不自然;老人则是一派闲适,屏气凝神地望向来者;阿锁却是一动也不动,垂首静立。 峻德平缓缓走来,瞄着眼在他们每人身上游走了一会儿,最后伸臂将像是神魂不知已经跑到哪儿游荡的阿锁揽进怀里。 他蹙眉俯视阿锁。但她低垂着头,不看他,反应有些不寻常。 “平王,不出一个月,天地将有异变,天下即将易主。我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的,你尚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峻德城去。” “哦?”他不甚感兴趣的应声,注意到阿锁的身子异常冰凉。“阿锁,你不舒服?”不管他人的眼光,他温柔地低声问道。 阿锁在他怀里虚弱地摇摇头,不敢说话。只怕声音一发出来,泪水也就要决堤了。 “接下来,大到城国情势、小至峻德城内部动向,依平王的能力绝对能掌握七八分,我也不再多言,希望平王该拥有、却被修王打乱的命格,能就此回到原来该进行的正轨上。”九指神算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干皱的老脸竟显得有些奇诡。 原来该进行的正轨阿锁抬起头来望向老人,任这句话在她心口剧烈的撞击又撞击! 最后,她再也支撑不住,条地眼前一黑,昏晕在峻德平怀中。 “阿锁!” 晕厥前,峻德平惊愕紧张的叫声,让她想哭、想笑。 被了能听见平主子这一声出自肺腑的担忧呼唤,她已经满足了。 就让一切都回到正轨吧! 几天后,峻德平偕同悦谅公主出使拜会某邻近大城国,阿锁也随后从朔善城的宫院中,彻彻底底、悄声无息的失去踪影。 峻德平回来后,不发一语,仅仅是冷着眼面对满脸愧意的朔善城主和找人找得鸡飞狗跳的状况。 “平王,真是抱歉抱歉啊没想到连个人都没办法帮你看顾好。但是,这事实在是太突然了,没有人想到阿锁姑娘会这么一声不吭地留书出走。”朔善城主满头大汗的解释。 悦谅公主站在一旁观察他的脸色,在平静无语的表相下,正酝酿着骇人的风暴。她机警地将还在火山旁边喋喋不休的爹亲拉到一旁,暗示他住口噤声。 峻德平对人一向是笑脸迎人的,从没看过他这么严肃冷凝的表情。虽然明知他不会向无关的人发泄,也不会在人前失控,但还是让人不由得从脊背窜上一阵莫名的恐惧战栗。 峻德平佣懒的支着下颚,垂睫看着手上那张只写着短短一句话的纸笺。 愿平主子龙出青云 阿锁拜别 出自由他亲自执着她的手、日复一日在案桌前一笔一划耐心教导出来的笔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他教她认字、写字,就是为了要等着这一天写对告别的短笺吗? 龙出青云? 这是她真正的意思吗? “真是个好孩子,没忘了我的教导,一笔一划写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峻德平突然撇唇哼笑了一声,长指“啪”的一下轻弹纸片,竟然开始赞美起纸笺上的笔迹。 “呃平王”朔善城主不解地看着峻德平小心翼翼地折好纸笺,像珍宝似地放进衣襟里,贴身收好。 悦谅看着他充满温柔的动作,明白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抢得峻德平的心。 峻德平的胸口,只有阿锁那个女孩拥有资格栖息。 “朔善城主,既然我的阿锁不想留在这里,我也无心再待下去了。北方各城国之间的协调事项,我已帮朔善城打点了七、八分,也铺好了一些路,剩下的,就看贵城的野心和人才。这应该还得起城主为我照料阿锁的恩情了吧?” 朔善城主刚点了一下头,旁边的女儿却有意见。 “你要走了?城国外交事项还没告一段落呢!”悦谅心急又不舍地挽留他。 峻德平只是瞥她一眼,随即看向城主。“城主,你有一个厉害又精明的女儿,雄心壮志不输男儿,好好的栽培她吧!她既然都能找到隐世十年的‘九指神算’,除了我的生辰运势,想必也都仔细请示过她自己和朔善城将来的运途了,有什么问题,不妨找你的女儿商量吧!”他的话明褒暗贬、明嘲暗讽,句句带刺,让悦谅听得受不了。 “看着我说话,峻德平!”悦谅怨怒地吼道。 “公主还有事?”峻德平不疾不徐,终于回过头,眼里无波无痕。 “我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就是不正眼看我?我的出身、美貌,难道一点也比不过你那个小小的书僮?”她激动得失控落泪,抛弃自尊和傲气,不甘心地质问。 “你这里不好。”峻德平温和地笑笑,伸出手指了指她的心口,随即又指向自己相同的位置。“还有,我这里也不好。” “什么?”悦谅茫然。 “你跟我一样,会用漂亮的外表掩饰自己的傲慢和自私,谁都不爱,只爱自己。你想要我,因为我可以让你被天下女人羡妒,可以让你的城国更加壮大。但阿锁不同,她只是纯纯粹粹的奉献,执着的只以我为天地;她的个性单纯到我不用花费一丝一毫的脑力去与她相处,不用分分秒秒猜测她在想什么;所有人都认为我是了不起的人才,只有她觉得我是花心的混蛋。你不觉得,阿锁的直率坦白,配上我的机警多诈,是完美的绝配吗?”细数心中那人的好,峻德平满眼的温柔都快溢了出来。 “可我认为,我们两个才是最相配的。”她依然执迷不悟。 峻德平唇一撇,毫不掩饰地轻嗤一声,不再搭理她,转身向不知如何开口的朔善城主辞行。 临走前,他回头问了一句“如果,我打算以流浪为生,你愿意跟着我吗?”见到悦谅青白交错的脸色,峻德平摇摇头,大笑离去。 峻德城与朗日城之间,因修王拥有的一名谌城美女而交恶,天下也不知从何时何地开始传出“乱世战鬼,灭世谌女”这一句预言歌谣。 战鬼指的是峻德城主的长子“峻德修王”而谌女指的则是修王进攻谌城获得的降贡美人,乱世、灭世之人皆在峻德城,一时之间天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各城国无不对峻德城忌惮不已。 没多久,掌握经济路权的朗日城与圣罗皇城结盟,政经连手,形同扼断峻德城的物资咽喉,情势紧张。不料朗日城主竟藉挟持谌女“战鬼”修王狂怒,不待峻德城主下令,私自出兵。修王军势如破竹,先是攻破朗日,峻德修王只身跃上城,随即修王军突然转向,击溃圣罗援军,直杀皇城报捷,峻德城土峻德天龙立即自命为“君皇”宣布为天下共主。 然而,当峻德修凯旋归城时,却被峻德天龙以“擅自出兵,枉顾君命”的罪名打入天牢候审。 “想不到,一向冷情冷性的大哥居然也是个冲动的火爆浪子。竟为了一个女人一意孤行,干下这么多轰轰烈烈的事迹。”峻德平倚在树下,思索着近日峰回路转、令人愕视的局势。 照他的估算,不出两日,他的兄弟之一肯定会惹事,到时局势绝对还会再变。 此外,他的预感告诉他,守着这座林子,很有可能会碰上有趣的事。 望着前方,峻德平的眼神变得复杂。越过这座林子,就到达峻德城了。 他的前半辈子几乎是为峻德城大业而活,贡献了所有的精力,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人给放逐了。 说不上被背叛,他心中反而有种啼笑皆非、很不真切的荒谬感。 乱世野心之下,所有的欲望都被允许以不择手段的方式来取得。当他与人谈判交涉时,他自己不也是用了许多无法明言的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吗? 只不过这一次,是唤他变成峻德城主和大哥不择手段、互相斗争的倒霉牺牲品而已。 他一点也不怨恨大哥当初的陷害与阻挠。表面上,他看似落难,但这样的际遇却为他开了一道远离浊流的路。 他正大光明地离开了峻德城。 “九指神算”批言中的“青云命格”他从来就不曾放在心上,那四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要把他缚死在峻德城里的讵咒。所以,当“九指神算”说阿锁会坏了他的命格时,他简直心喜若狂,又怎么会将她放了? 可惜,没有一个人懂得他在运谋算计之后的强烈厌恶感,只有阿锁懂得。 不过,那个小笨蛋太单纯,被人撩拨了几下,竟然就真的丢下他跑了 突然,身后不远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可疑声响,峻德平的唇边浮起一抹笑。 他在这里等她好久了。 “唉唷!”一声轻呼细细扬起。 峻德平挑起一眉,同那丛颤动不休的矮灌木丛后头走去。 结果,他在灌木后头找到了一个满身灰泥、披头散发的脏娃娃,正在相缠住头发的枝叶奋斗,原本戴在头上的布帽则掉在一边。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峻德平环着胸,看着她又恢复一身小书僮的装扮,两道浓眉打上两层死结。 “平、平主子我、我本想偷偷爬到你的身后吓你,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是”阿锁指了指纠结在灌木枝上的乱发,尴尬地对他笑道。 峻德平蹲了下来,与她面对面平视。“不是祝我龙出青云吗?为什么又回头跟着我了?”他的嗓音温和,却一点也不亲切,暗打过来的怒涛几乎要拍死她。 阿锁咬了咬唇,头部动不了,站也站不起来,只好乖顺地跪坐在地上,怯生生地回望他,大眼骨碌碌的转动,突地灿烂一笑,得意地讲出临时想到的好理由。“因为、因为哦,我也刚好要回家呀啊”她的声音条地逸去。 啪!一个极轻的巴掌拍上她的脸颊,打掉她其它话尾。 阿锁震惊的捂着颊,瞪着他还抬在半空中的大掌。 这一巴掌很轻、很轻,一点也不痛,可是她大张的黑晶眼瞳却迅速的涌出许多委屈的泪花,一颗一颗的滑落,啪挞啪挞地往下猛掉。 “为什么离开我?”峻德平不看她的泪,语气很冷淡。 “因为九指神算说”阿锁抽抽噎噎地回答。 “说你会坏了我的青云命格?” “嗯”她点点头,更多的泪花洒到泥地上。 “你是最懂我的,难道不知道我根本不在乎这些虚名?”他轻声叹息。 “我后来想通了,本来想回头找你。可是,没想到你已经离开了,我只好跟在你的后头,苦苦追赶。可是你脚程好快,我怎么赶都赶不上,想叫你,可是离得这么远,你根本就听不到。”她越说越委屈,不停的拭泪,沾上泥尘的小脸也被她抹得更花。 峻德平垂下眼,不打算告诉她,她跟不上是因为他一直故意和她保持着不近也不远的距离。一方面是气她脑袋不灵活,竟然随人起舞,所以不让她容易跟上;另一方面是因为放心不下她,所以也从没让她脱离他的保护范围。 “那老神棍还说了其它的?” “他他还看了我的手相说了一些预言说得我好害怕,感觉好像要被缚死的感觉”一个人的未来被人三言两语道尽,让她觉得好恐怖,仿佛天命自有定数,谁也违抗不得似的。 峻德平先是一僵,随即眼里怒火褪去,浮上浓浓怜惜,终于伸出双臂将哭得可怜兮兮的泪娃娃拥进怀里呵疼。 这种感觉他经历了十几年,怎么会不懂? “他说了什么?”他轻闭上眼,感受她又真真切切地重回怀抱的美好。 “他说,我会嫁给一个商人”她伸出细瘦的双臂,紧紧地回搂住他,用力吸嗅属于他胸膛的熟悉味道。 “嗯,谋生的好方向。你的商人夫婿一定是我。”他温柔地打破第一个预言,得到她的用力拥抱。 “膝下一子一女”她埋在他怀里继续说着。 “咱们恩爱一点的话,我们一定至少有两男两女。”抹去第二个预言的话,让她红了脸。 “一生殷实”她的粉唇情不自禁地勾了起来。 “相信我,凭我的能力,咱们的家产一定是富甲一方。”第三个预言嗯,她比较信平主子。 “我与平王没有任何牵系”她已能抬头笑着对他叙述“九指神算”的话。 “那是当然,峻德平王早就从峻德城除名。现在的峻德平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没有身份、没有地位、没有财产,目前看来,只能先流浪一阵子。像我这种男人,你还愿意跟着我吗?”峻德平多情温柔的眼,望进她晶亮的湿润瞳眸中。 阿锁含着泪,微笑着用力点头。“我要一辈子跟着你流浪!” 这一次的誓言,再没有疑惑,再没有不安。 “我的好阿锁。”峻德平大笑着将她用力拉入怀中。 “啊、好痛!”阿锁揪着发大叫。 峻德平不停地笑着,一面伸出修长的手指,帮她的头发从灌木枝上脱困。 就在她的发丝刚刚解开死结时,前方树林深处惊鸟四飞,显示了某种不寻常的騒动。 “阿锁,还记得你两天前扎营的山洞吗?”峻德平面色沈凝地问道。 “嗯!”她点点头,也看见了远方树梢上鸟群不对劲的奔命狂散。 “平主子”她开始心跳加快,想像着树林里发生的某种骇人追逐。 “往原路跑回去,路上能不停就不要停,到那个山洞里等我。相信我,我会回去找你的。还有,包袱拿着,别掉了。” 原先阿锁紧张得不断地点头,直到峻德平从身后摸出一个大包袱,她惊愕得掉了下巴。 “平主子,你”这包袱哪来的?她张大眼,颤抖的伸出手接住包袱。难道这一路上,他又情不自禁地为自己添了不少行头? 往后又有大包袱得背了呜 “别太感谢我,这包袱里的衣裳全是我在路上看到的漂亮衣裙行头,忍不住买来想送你,一不小心就买太多了。你先拿着,等我回头,再帮你背。”峻德平心不在焉地交代包袱的来龙去脉,回身专注地看着树林的动静。 阿锁的心顿时让他的温柔给暖暖的融了。 包袱里的衣物是他买给她的? 她噙着泪,猛地上前扳过他的脸,主动地吻上他的唇。 峻德平一愣,马上投入亲吻,并接掌主控权,伸出一掌扣住她的纤颈,深深地吻住她。 一会儿后,两人喘息不已的分开。 “我会在山洞里等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阿锁抱紧了包袱,飞快地起身,回头拚命地跑。 峻德平痴望着她的背影,抚着唇,像是立誓般低语。“等我,我一定回来。” 随即,他身形一动,疾速向林间飞奔而去。 月渐昏沈,林间追逐如火如荼,未曾稍歇。 一个高大冷肃的男人浑身浴血,抱着让一张被单裹住的女人,拚命地在林间深处杀出生路。 他们一定要逃离! “修王”被单中的女人忍不住呻吟。身子刚刚小产过,她几乎要支撑不下去了。 “霜浓,忍下去!我们一定可以走出去。”男人低下头安慰怀中虚弱的女子,眼角察觉一道黑影,全身肌肉瞬间紧绷,充满备战的杀气。 “大哥,是我。”黑影从暗处现身。 “四弟?”修王眯起眼看向来者,判断他的来意是恶还是善。 “大哥抱着一个虚弱的女人逃命,不嫌累赘?”峻德平唇边挂着温和的笑意,神情莫测。 峻德修一言不发,只是更加抱紧了怀中的女人,无言的宣示同生共死的决心。 “为了她,你甘愿放弃一切?你知道的,天下山河原本很有可能是你的囊中之物。”峻德平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凝视他护卫在怀中的苍白娇颜。 “我长久以来的计划,就是要永远了断与峻德城的一切牵扯。我付出得够多了,今后,‘战鬼’已死。”峻德修森冷地说出十多年来不曾和任何人说过的真心话。 峻德平沉默地垂睫深思。 悲哀的发现,原来他们兄弟之间,每个人都并不了解对方,只是共同的为了峻德城而活着。他从来没想过,大哥竟也会有与他类似的想法。 忽然间,吵杂声从远处慢慢逼近,火炬光影也隐约在树木枝叶间摇晃。 峻德修撇唇一笑。“你若是将我拿下,峻德天龙一定会很高兴地第四个义子又回来了。” 峻德平忽然明白了在朔善城的时候“九指神算”对他说过的话。 “不出一个月,天地将有异变,天下即将易主。我是来给你一个忠告的,你尚有一个机会,可以回到峻德城去。” “原来是这个呀!”他轻声笑道。 “如果要捉我,那就动手吧,算是我之前欠你的。”峻德修轻柔地将怀中的女人放到地上。 “不要丢下我”女人伸出纤白的双臂,抵死揽住他的颈项,不肯离开分毫。 “霜浓” 头一次,峻德平在大哥冷肃的面容上看到了属于人的表情。 身后的追逐騒动更加迫近。 “我是来助你的。”峻德平静地开口。 峻德修抬起深沈的眼眸,审视地望着四弟的表情。 “不信我?其实,我是来还你人情的,你帮我离开了峻德城。”峻德平回以一抹莫测的笑容。 最后,峻德修回以淡漠的一笑,重新又抱起了女子,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林间深处。 峻德平挑挑眉。兄弟不是白当的,他早就习惯了大哥冷淡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响应。 “呵,那群人拿着火把,反倒成了我的助力。敌明我暗,多棒的战况!真多亏了两度眼盲的经验。”他捡起一枝长长的枯枝,同另一个方向奔去,投入漆黑的夜林之中引开众多的峻德城追兵。 夜,将尽。 尾声 “听说峻德四王的平王到西北荒去当行旅商人啦?”一个妇人问。 “是有这么听说,有人曾在那儿的市镇见过他。”一个较老的长者吸着水烟袋。 “真是可惜啊!‘九指神算’不是说他有一生荣显的青云命吗?怎么沦落到去当商人啦?” “这就要怪当年修王太无情啦!要不是修王,平主也不会有这等光景。唉”身旁的听众附和的吁出感叹,同为峻德平王感到不值。 “那么,平王有可能会经过咱们这个镇吗?”一个小男孩问道,很关心平王的去向。 小男孩从很早以前就立了志向,长大后要游遍五湖四海、看尽山川百态。因此从他第一次听到峻德平王放弃原有权势,当个游走四五的行旅商人的故事后,峻德平就成了他心中偷偷崇拜的偶像。 “不可能的啦!咱们这小村落这么偏僻,又没有好山好水,平王哪有可能会来这儿?”小男孩的娘笑着在他头上拍了一下。 这就是凡人的思考模式。 在他们的心目中,平王依然是遥不可及的尊贵人物,自然以为他踏的土地非名山胜水不可。但是,既然是行旅商人,自然什么地方都会去走上一遭的吧! 小男孩想不到这些,自然也就信了大人的话,失望地转头四处乱瞧。突然,在不远处的墙角边,他瞧见一个粉雕似的娃娃蹲在那儿哭泣着。 小男孩好奇的走过去。“喂!你在哭什么?” “爹娘不见了脚累累”娃娃止住泪,不怕生的仰头猛盯着他瞧。 “你爹娘在哪儿?”问完后,他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明明就说爹娘不见了,哪里会知道他们在哪儿? 果然,娃娃摇了摇头。 至少,她不哭了。男孩这么安慰自己。 “你叫什么名字?”小男孩蹲到她身边。 “芝儿。” 芝儿刚报上名,远处就有一男一女的焦急呼唤响起。 “呀,会不会是你爹娘找来了?”男孩兴奋的转过头去。 芝儿漂亮的大眼一眨,立即站了起来,不稳地向前跑着。 “娘、娘哇”芝儿在跌倒前,便被一个手长的男人轻易地捞了起来。 “小不点,这么爱乱跑?你让你娘急死了。”男人又宠又疼地将娃娃揉进怀中。 “芝儿给我抱。”身边的少妇伸手讨娃娃。 “阿锁,你肚里就有一个了。你小心捧好那一个,芝儿给我,咱们一人一个刚刚好。”男人的眼神瞟向她圆滚滚的肚子。 “肚子里的这个又还不能抱,不算。”阿锁抗议道。“不管啦!芝儿给我,我也要抱。” “不行。”男人再度瞟向她的肚子,心里暗自纳闷。这一次她的肚子怎么比上回怀芝儿时还要大?里头该不会躲了两个娃娃吧? 他实在舍不得让她再负荷芝儿的重量,芝儿小遍小,却是结结实实、有些份量的小肉团。因此,他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酷表情,抱着芝儿向前走去。 “峻德平!”少妇气得大叫。 小男孩看着一家三口越走越远,不舍的目送那个难得一见的粉雕娃娃。 很久以后,他才怀疑的回想,他是不是听错了那名少妇的叫喊? 峻德平?有可能吗? 编注:峻德修王的故事,请看花蝶479修王挑情。 后记 华呆蓉写完“平王”后,只有几点感想。 一、这本书的副标题可以加上“峻德平王之美少女养成计划”平王收了一个小女孩,花了十年时间把她养大以后,就把她吃了的简单的剧情(垂泪~~) 二、所有人都没忘出来露露脸,就是偏偏忘了把齐王请出来跑跑龙套,为下一本书暖暖场。齐王,息怒息怒,呆蓉给您赔罪,下一本就轮到你当主角了啊! 三、现在终于了解什么叫做“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呆蓉很乖,有拟大纲,可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受到了诅咒,从第一章就开始出了岔,一直到最后,大纲完全成了废纸。完稿的内容和大纲一点关系也没有,把自己搞得像白痴一样,不知道当初写大纲是干什么的? 四、承上“平王”前后翻修了五个版本,进度大约是每两章就从头大翻修。修到最后,编编抖着手说:“啊怎么又不一样?我拟的文案呜”据说,完稿的内容和文案的命运也唉 最后,给丫编的话丫编,相信我,我过往的交稿纪录真的曾经既完美又感人。你知道的嘛,我很努力、很认真的不过,话又说回来,谁叫丫编你不让我写美美的外星人的故事,丝毫不理会我这一生中唯一的请求啊编编杀人了~~(呆蓉疯狂逃窜中) 最最后,这本书出书日期大约是在父亲节后的一个礼拜。所以祝天下的爸爸,包括呆蓉的老爸 案亲节快乐! (偷偷补一句:把拔~~我好爱你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