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醉情》 楔子 圣罗皇朝二百二十三年。 圣罗皇朝掌理天下二百二十余年后,连接三代君主衰昧无能,皇族集权势力开始崩毁,四方群雄乘机拥城自据,互相征伐并吞,天下烽烟十年不息,民不聊生。其中,峻德城城主峻德天龙在短短十年间,从西方迅速崛起,自立为王,逐渐与东方的圣罗皇朝相抗衡,各占天下一分。 据说峻德天龙在十五年前,曾依了一名叫做“九指神算”的高人指示,前后从民间各地收养了四名天赋过人的男孩,取名为“修、齐、治、平”期望日后这四名义子能助他夺得天下。 峻德天龙多年来亲手培植训练,四个义子成长之后,个性迥异,各擅奇才,成为峻德天龙的左右手。 峻德修四王之首,个性深沈冷肃,掌握峻德军权,在战场上势如破竹的狠锐攻击力,令人闻风丧胆。 峻德齐排行老二,极富正义感,司职刑赏,执法作风强悍。 峻德治排行老三,温文儒雅,心思细腻,具有惊人的谋策能力,常随峻德天龙商策国事。 峻德平排行老四,能言善道,长袖善舞,经常代峻德天龙出使他国,拉拢不少盟邦。 峻德天龙的野心,加上他们四人联手护卫谋策之下,峻德城的版图迅速扩张,强力并聚四方城池。同时,峻德天龙并且广开门户,招揽群贤,峻德城的声势如日中天,大有取代圣罗皇城,成为新一代天下共主之势。 如今,只要再收并剩余势力,峻德天龙一统天下的大业便将完美落幕。 峻德天龙手下这四个年轻大将,由于功绩彪炳惊人、一时之间天下烜赫“峻德四王”的名声于是不胫而走。 然而,眼看掌握峻德、圣罗两城经贸命脉的朗日城,正打算与峻德城结盟议合,助峻德天龙制伏圣罗皇城以取得天下;不料,峻德修不肯答应让出朗日城主指定讨索的谌城贡女,朗日城使者拂袖离去。峻德天龙不甘失去大好良机,遂派峻德平立即出使朗日城,试图挽回盟议,却在出使中途失踪,错失两城结盟契机。 此时谌城贡女被人偷渡出城,朗日城主乘机劫回,峻德修因此私自出兵,不但将谌城女抢回,更一举攻破朗日城及圣罗皇城,峻德天龙顺势取代圣罗皇朝,立即昭告天下,自立君皇。 一夕之间变天易主,圣罗王朝灭,峻德王朝兴。 这一场胜役,完全归功于峻德修诡奇惊人的用兵谋略。 但是,峻德天龙早就对峻德修的领军才能忌惮不已,唯恐日后成为心腹大患,于是当峻德修班师回城时,立即扣上不服君主、擅自出兵的罪名将他押入天牢,指派峻德齐审判司刑。 司审城国朝臣刑赏的峻德齐,认为峻德修功大于过,罪不致审,因此直言顶撞峻德天龙,引得峻德天龙震怒,诛杀峻德修的心意更加坚决。 峻德齐眼见无法动摇峻德天龙欲将峻德修审罪入狱的企图,愤而劫狱,助峻德修和谌城女逃出城外。不料,在城外崖道上,遭峻德城弓箭手狙杀,对峻德天龙不顾情义派兵追杀的行径心冷之余,他狂啸一声后弃马坠崖 第一章 朦朦胧胧间,峻德齐从昏死状态中莫名醒来。 也许还没醒?他不大确定。 另外,还有一件不确定的事 这是什么地方?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头痛、胸痛、腹痛、四肢也痛! 全身陷入如同火炼地狱的极度痛楚之中,无法动弹。 他死了吗? 眼前似乎看见两抹不大真实的白色身影,在月牙色的夜晕中缓缓踱过来 还是用飘的?他迟疑地想了一下。 眼前的红雾干扰了他的视线,怎么也看不清,只能隐约判断出其中一个白影老得不象样,而另外一个 则是美得不象话 呵莫非,他在死前见着了仙翁和仙子了? 说不定,窃听了这一席千百轮回也难得遇上的仙人仙语,能让他修得下一世的百年福报哩! 他无声笑着、想着,丝毫不觉得此刻的念头有多荒谬。 重伤的身子,正一点一滴的流失生命力,他竟然不想开口呼救,就怕打破了这场仙幻梦境。 峻德齐轻轻合上眼,安静地倾听仙翁和仙子的月夜对话。 可惜,他们的仙音仙语呢呢喃喃的,听不真切。 死亡的气息,彷佛化成一条冰冷的蟒蛇,将他从脚底一圈、一圈的紧紧缠绕而上。 冷、好冷真是他妈的冷透了 欸!仙人莫怪他峻德齐口出粗言,他实在是冷得受不了了。峻德齐在心底偷偷告罪。 恍惚之间,峻德齐的思绪逐渐凝滞、混沌 断灭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真是一点也没错。”苍老悠长的嗓音缓缓冉冉的吟念,有如一抹已经活得很古早、很久远的灵魂,早已看透世事苍凉,却还是压不住深沉无尽的千年感叹。 “峻德四王如今只剩一个峻德治,其它三王都已离城失踪。过不久,他们都将要从历史上除名了吧?”接话的,是属于女子的声音,虽然柔顺入耳,却极端淡漠清冷,有股与老者相彷的苍茫气息。 “莫怪功高震主,那几个小子的下场可以想见。毕竟历史上,有几个帝王会在打完天下之后,还会将身怀惊世奇才的臣子长久留在身边的?” “是啊!爹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女子凝言不语,眉眼间浮上淡淡愁思,眼神缥缥缈缈地向夜空眺去。 夜风从女子身侧流拂而过,卷扬起一身清香飘带,幽幽身姿如魅如幻,在月下沉静伫立。 “英雄,只能活在乱世;离了乱世,所谓的英雄,也只是君主眼中即将叛逆欺主的恶臣贼子。”老者又缓缓的叹了一声。 女子本想开口回答什么,却又马上住了口。 “师父。”女子从风中嗅出了异样,姣美的脸庞一白,身形也跟着一僵。 她厌恶风里透着的那股铁锈似的腥味。 “唔,有血味呀!”老者也警觉了,迅速左右转头,探查风向来源。 “这里是临崖绝谷,不可能有人的。难道是有兽畜负伤?”女子偏首环视猜测。 “就在附近,眉儿,小心。”老者低语。 她一边不动声色的抬手摸向腰间银针,以备防身之用,一边垂睫静听四周动静。眼神过处,地上某块半干的黑红污渍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啪!”半空一滴来得异常的液体,落叠到那片污渍上,迅速地被那摊染成乌血色的泥土吸进土里,消失无痕。 污渍缓缓地又扩大了一点点,透露出那块暗锈色的土壤湿度,又饱和了一分。心念莫名一动,她走向前,伸出一只纤白小手,掌心翻上,遮在污渍泥地的上方。 “啪!”一滴又艳又稠的微温液体,不偏不倚落入她雪白的手心,猩诡刺目的火红花朵,瞬间飞溅满掌。 女子一震,瞪视着自己的掌心看了好久,才缓缓地抬头,看向石崖上方横斜交错、形成天然荫障的百年枝桠。 在枝桠间搜寻了一会儿,才看到一个碎布、血渍交错的男子身躯。那男子的四肢以极度怪异转折的角度,一动也不动地垂挂在枝桠之间,完全看不出是死是活。 女子的视线越过男人、越过树石荫障,往绝峭光秃的岩壁上方攀去,眉头不自觉紧紧锁蹙。 这男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 “师父,找到了。”她仰头极力辨识枝桠间晦暗不清的阴影,轻声低语。“是人。” 或者,该说是个死人 女子淡淡地挑起眉。 比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绝谷里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听到朱潋眉和流泉大夫在崖底捡回一个人的消息后,全都放下手上的事情,好奇地聚到朱潋眉的房门前,不时的探头等消息。 这一座绝谷,是流泉大夫和朱潋眉师徒两人创立的世外桃源。 虽然名为“绝谷”事实上,这地方却并非是完全和外界断绝信道的绝径闭谷。只不过出入谷涧的信道太隐密,而大多数进谷的人,又几乎都抱定了此生此世不愿再踏出谷外的念头,因此,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绝谷” 流泉大夫从外表看起来,真的极老、极老了,可是面色红润、健步如飞的身形,又让人瞧不出他的实际年龄。 相反的,朱潋眉则是个冷漠寡言的年轻女子。她的眼瞳永远是深深郁郁的,彷佛承载了太多愁绪,连带的,使唇畔也显得有些僵硬,破坏了她本该具有柔丽线条的美好五官。外表虽然年轻,心智和灵魂却彷佛已经苍老,毫无生气。 至少,谷里的人看到她笑的次数屈指可数。 比里的人来自各个大小城国,身世背景却都极为相似几乎全是曾遭他们的城国君皇下令诛灭九族、侥幸逃过死劫的重臣遗眷。 而流泉大夫和朱潋眉师徒,是他们的再生父母。 朱潋眉和流泉大夫将他们从抄家灭族的刀口下解救出来后,为他们引路进谷,提供避隐的居所。 每当谷里新进一批谷民,朱潋眉便依他们的专长和能力分工派务,建立出一套自给自足、互相依存的体系。 此时房内几个大汉在流泉大夫的指挥下,好不容易将坠崖的伤者从百年枝干中解救下来,搬置到床上,并且协力绑上木板枝条,固定骨折部位。 “流泉大夫,热水来了。”一名妇人端进一盆烧煮过的净水。 “多谢大娘。”朱潋眉在师父大略治疗过严重的伤骨部位后,便将后续的疗程接了过去,拿起干净的布巾浸湿水,开始清理其它部位的伤口。 当她小心翼翼地拭净男人的脸庞,露出他轮廓深刻的五官,身后有一个人突然“啊”了一声。 “怎么了?”大家全回过头去。 “我想起来了!他是峻德齐王耶!”其中一个帮忙的男人认出了伤者的身分。 峻德齐王?所有人全都一愣。 朱潋眉和流泉大夫互相看了一眼。 “夏家大叔,你怎么确定他是峻德齐王?”朱潋眉问道,眉头微微的锁了一下。 “以前我曾陪着我家主子出使峻德城,在宴席上,我曾远远的见过峻德齐王,是他错不了。”汉子一脸的肯定。 “是吗?”朱潋眉握着布巾,轻蹙柳眉,看着眼前的陌生男子。 流泉大夫抚着须,轻声提醒。“外面传来消息说,齐王劫狱,帮助修王逃走,最后在城外崖道上弃马跳崖。所以,应该就是他了。” “这么说,他真的就是峻德齐王了?”朱潋眉点点头。 所有人同情的目光全落到床上重伤昏迷的男子。 又一个招惹君主忌惮的牺牲者。 他的伤势非常严重,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峻德齐活下来了。 经过一段时日后,峻德齐在大家惊异又佩服的眼光下,硬是在鬼门关前踅了一圈,撑着一口气咬牙活下来。 当他清醒时,站在床畔的流泉大夫告诉他,他已经昏迷了十多天。而他也发现,这位流泉大夫,就是当他挂在树上时、朦胧间看到的仙翁。老人也的确人如其表,面慈心也慈。 能活下来是值得庆幸的事,不过,从峻德齐的表情看来,却不像这么回事。 他脸色铁青地躺在床上,瞪着眼前名唤朱潋眉、据说是他的救命恩人兼疗伤大夫的女子,也就是他那晚错以为的仙子。 清醒后这一个半月以来,他日想、夜也想,怎么也想不明白,当初怎会将眼前这个无血无泪、专爱折磨他的恶毒女人,当成了下凡仙子? 这女人外表美则美矣,心肠却冷血得教人不敢领教。 她要是像仙子,夜叉都可以当成菩萨了!他恨恨地瞪眼想道。 不料,念头才刚冒出来,他立即受到现世报严惩,重重的倒抽了一口气。 “喂喂喂!你、你轻一点,行不行?哇”峻德齐愤怒地咆哮兼惨叫,脸色死白得吓人,额上还冒着汗,表情扭曲,像是随时都会昏死过去。 想不到他坠崖没死成,却沦落为让她凌虐为乐的对象。 “我已经尽量将力道放轻了,你忍一下不行吗?”朱潋眉面无表情地说道。 不知是巧合还是存心的,她的话尾一落下,手上刚好进行到将布条用力绑拉固定的动作。 “啊呀”随着她绑紧的动作,他忍不住又发出一声狼狈的惨叫,眼眶里瞬间浮上两泡痛楚的水雾。 她低垂着头,颊边的发丝掩住她唇畔隐约浮出的笑意。 在一片蒙眬雾花之中,他眼尖的攫住她形状美好的唇瓣,正以诡异的弧度缓缓上弯,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对她指控道:“你在笑?你在笑!我会相信你放轻了力道才有鬼!你根本是故意的!” “有骨气一点,干么像小孩子一样大呼小叫的?”被他抓到幸灾乐祸的笑容,朱潋眉一点愧疚之色也没有,相反的,干脆正大光明的抬起头来,带着轻嘲对他挑了挑眉。 然后,像是教训吵闹不乖的小男孩一般,柔皙的小手朝他裹着木板布条的右臂上轻轻拍去。 “哇啊”一声哀嚎冲破屋瓦。 同时间,峻德齐流下了一滴男儿泪! 呜痛痛痛痛痛痛死啦!这个女人是魔鬼! 峻德齐用力磨着牙,不断地拚命吸气,苍白的男性脸庞上渗出点点汗珠。 “小声点,别吓着附近的孩子。”朱潋眉淡淡轻斥,姿态优雅从容地起身离开。峻德齐用千刀万剐的凶恶眼神,气势万钧地努力袭击她的纤细背影,直到她跨出房门、再也看不见身影为止。 这女人凌虐他人的手段心狠又手辣,冷血程度和峻德城里那位最会严刑逼供的刑狱官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该早些发掘出像她这种人才为他效力,说不定峻德城上下会一片清明、百贪尽除。 说真的,他很想逃,远远的逃离这个鬼地方,而且,越远越好。 但是,除了浑身上下难以计数的擦伤和撕裂伤,两条大腿、右手、胸骨,均受到程度不等的骨折挫损,他全身被木板、布条包得直挺挺得像一尊石卧佛。 唯一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也因为整个手掌磨掉了一层皮,以及后三指指骨骨折的伤势,给包得像个白胖大馒头。 总而言之,他现在是个全身瘫痪、无法行动的废物。 想到这儿,他浑身忽然没了力气,目光涣散地盯在床顶上游移着。 废物 他真的会变成一个废物吗? “真他妈的窝囊透顶!谁能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峻德齐极干涩的咒哼一声。 除了身体上的伤残,还有一件更坏的事。 他遗忘了坠崖之前的记忆!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刚刚清醒的时候,一开口就只问这句话。 峻德齐对于自己为什么落到这个景况,完全没概念。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坠落崖底,把自己全身的骨头摔得支离破碎的,凄惨无比。 他记得自己的名字、记得自己的身分,甚至记得他为了大哥峻德修与城主吵了一顿!只是,记忆到这里便断了线。 他怎么也不记得自己身上为何会有箭伤,为何会坠落崖谷。这种感觉就像他的生命被人偷走了一部分,时间空荡荡的悬在那儿,空得令人焦躁、空得令人有些作呕。 直到最后,当他明了这个谷里没一个人能给他个答案后,终于闭上了嘴。 这个山谷与世隔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坠崖,住在这崖下绝谷的人又怎能知道? “该死、该死、该死!我到底忘了什么事?” 峻德城和天下大势正处于极微妙紧绷的状态,任何的更迭变异,都会大大的牵动整个局势。 现在峻德城不知如何了?义父才刚刚登上天下共主的君皇之位,千头万绪,百废待举,想必义父正急切地等着他回去协助效力吧? 还有大哥呢?义父该不会真的将大哥定罪入狱了吧?天下人都知道,峻德城的共主之位,是峻德修王挥兵攻下的战绩,义父怎能抹煞掉他所有的功劳? 想即刻冲回峻德城的念头,强烈得令他焦躁不堪,然而却苦于惨重伤势,使他动弹不得。 心急如焚的感觉,蔓延到全身,所有的伤口开始炽疼起来 阖上门的一瞬间,朱潋眉听见了他那声充满挫折感的低咒,心口不由得紧缩了一下。 她以为他放弃了那段记忆。 原来,他只是小心的藏着,在四下无人时才会不断自问、不断折磨自己 他似乎极想回去他那誓死效忠的君主身边 朱潋眉有些出神的呆站在门口。 “眉儿,里面那小伙子还好吧?”一位白发老者捻着长须,站在树下唤她。 “他身上伤骨的接合现象都很稳定,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能自行活动了。”朱潋眉转过身,淡淡笑答。 这句话,是实情也是安慰,存心要说给门内人听的。 “刚才听他吼得中气十足,表示这年轻人的身子挺壮的,复原会很快。”老者瞧出她的意图,无声地呵呵笑道,也提高音量配合她。 朱潋眉让师父的刻意调侃惹红了脸颊。 “师父,我们过去前院说话吧!”她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接着强自镇静地走下门前两级台阶,用眼神向老者暗示。 老者会意她不愿让峻德齐听见某些话,于是点点花白的头,缓慢地抬步先行。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路上都不开口,直到远离了峻德齐的房门,来到院外的空地后,两人才极有默契的停下来。 “师父”朱潋眉首先开口,唤了一声后又住了口,细细斟酌着要如何说下去。 “你不想让峻德齐王回去?”白发老者轻捻着胡子笑问。 “师父!您、我”突然被戳破心思,她一时手足无措。 “傻丫头,老夫投身朱府食客十多年,几乎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点儿心思,我会看不出来?”老者呵呵笑出声的音调充满疼爱。 朱潋眉看着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感染了他的笑,粉色的唇不自觉地缓缓勾起。 从开始长记忆的儿时,她便已记得他的存在;直到在爹的授意下,向老人行过拜师大礼,成为唯一的入室弟子,老人亦师亦父的教导她所有的事,他在她生命中的地位更加深不可拔。 当年,整座朱府上下,包括她曾经呼风唤雨、权倾一时的爹,全尊敬地唤他为“流泉大夫”至于他的本名,不知道为什么,竟没一个人记得。 包玄的是,也没有人记得流泉老大夫到底有多“老” 老人不只发白,连眉毛、鬓角、长须,全是雪花花的白。 他老得让人看不出年纪,浑身透着一股教人莫名地望而生畏的仙骨味儿。 “我好不容易救起他,不想眼睁睁的看他回去送死。”她垂下眼睫,伸手在树干上轻轻剥着老脆的树皮。 “直接告诉他坠崖的真相,补上他失去的记忆,不就可以把他留下来了?”白发老者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些,看着她的眼神露出一抹微微的精光。 “他主动放弃那段记忆,表示他不愿意记起。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勉强他重拾他舍弃掉的空白片段?” “眉儿,他是因为肉体受到重创才造成失忆,这个状况也许只是暂时性的,要是他想起来了,他仍然会想走的。”老人提醒她。 “到时再说吧,至少他不是现在要离开。他现在回去的话,绝对必死无疑。”她抬起细致的小脸,露出固执的表情。 “峻德齐王的忠诚心和责任感是出了名的,你阻挡不了的。”他捻须转身看向小屋。 屋里的那个男人,意志力也强得异于常人。从极高的悬崖向下摔落,伤成那样还能咬牙撑下来,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 “这儿是绝谷。”只要不告诉他出谷的路的话,依他的伤势,短期内想要自行出谷,是不可能的。 “一座小小绝谷能困得住天下闻名的峻德齐王?你太小看他的能力了。”他还是不大赞同她的想法。 “师父,我们对他来说,只算是陌生人。由我们口中得知峻德城主要诛杀他,他会相信吗?万一他不信我们的话,为了求得真相,反而不顾一切的奔回峻德城送死,那么,我们善意的劝告,不就成了一道他的催命符?” “说到底,你还是坚持要留住他?” “能保他多久,便是多久。”她的眼神异常坚决。 “也罢!不过,听师父一句劝告。当那个男人想走时,千万不要拦他;他的面相显示,还有命定的任务必须了结。” “命定的任务?那是什么?”朱潋眉偏首随口问道。不过,心里也不大期待会得到答案。 师父总是如此,常常会讲些高深难解、充满玄机的话语。 “呵呵,天机呀!” 朱潋眉毫不意外听见这句话,只是沉默的挑了挑眉。 第二章 命定的任务? 是指他必须再回峻德城去吗? 但是,峻德城主的眼里已明显的容不下他,他要是回去了,还能活命吗? 这些天机,师父说是从他面相看出来的,是哪儿呢? 是饱满的额?浓扬的眉?挺俊的鼻?还是他那唇角微微提起、即使不笑的时候依然好看的唇? 朱潋眉的双眼,不由自主地在峻德齐那张虽然满布擦伤疤痕,却依然无损男性豪气的脸上梭巡,看着、看着,不由得竟发起呆来。 “女人,我还要多久才能下床?”一声不客气的粗鲁问话拉回朱潋眉游移到九霄云外的思绪。 他不耐烦地瞧着这个捧着葯碗一动也不动、净是死盯着他看的怪女人。 由于她虐人为乐式的疗伤法,峻德齐打一开始便死也不喊她的名字,只一径“女人、女人”的唤她。 听起来有些粗俗,但是,从他嘴里喊出,倒不让人觉得刺耳。唤久了,反倒像是两人之间才独有的昵称。 “再两个月才能拆掉板子。”她一整面容,确定自己方才的心思并无泄漏之后才回答。 “两个月?我还要等两个月才能走?”他瞪大眼。 “拆掉板子后,可能还要再一个月,你的腿才能重新适应行走的能力。而这里是绝谷,想凭你的体力跃上崖顶,恐怕已经是大半年后的事了。”到时,天下情势也底定,他也不用急着回峻德城去送死了。 “什么?”峻德齐不信的大叫。 半年?他得在这儿窝上半年? 那峻德城怎么办?义父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等半年,峻德城需要我。”峻德齐不由得皱眉。 “你以为,峻德城少你一个,就会垮了吗?”她看出他的思绪,冷冷地泼了一句冷话。 “是不会。”他没好气的回答。“但是峻德城主对我有养育之恩,我有义务站在他左右帮助他。” “伴君如伴虎。你不怕有一天功高震主,你尊敬如天的义父会容不得你站在他左右?” “不可能。我又不恋栈君皇之位,绝不可能有贰心。”峻德齐嗤之以鼻。 “我爹当初就是这么想的,最后,他莫名成了叛国逆贼,让君皇株连九族!就是因为他固执难移的忠心,让所有的人都为他陪葬!”她咬牙说道。 “你爹”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他微愕抬头。 “忠臣?历史上的君皇有几个能容下忠臣?”她霍地起身,将手中的葯碗重重地放到桌上后,拂袖而去。 峻德齐瞇眼,沉默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她的身世引起了他的兴趣。 朱姓重臣 好耳熟啊思考运转的同时,他的视线转到桌上那只孤零零的碗。 那碗葯不是要给他喝的吗? 可他现在浑身包得像条腊肉,无法下床,要怎么拿到三尺之外的碗? 峻德齐苦恼地瞪着近在咫尺、却远如天边的葯碗,不由得再度对自己摔废的身躯感到气馁。 突然间,他眼珠子一转,瞄到门柱边垂直地向门内长了一排六、七颗大大小小的黑色香菇。 再定睛一看,他觉得疑惑,怎么每颗香菇上头都长了一对眼睛? 她提着裙急速地向前疾走,一路上有人唤她也不应,直到来至林中某一株百年巨木前才停下来。 她扶着大树不停地喘息,过了好久才压下胸口剧烈翻腾的情绪。 自从那一天,朱家天降血祸之后,她恨死了“忠心”这两个字。 她怨恨一心想当忠臣的爹,要不是爹的愚忠愚仁,他们朱家不会一夕全被诛灭。 她泄愤的向树干击了一掌。捶痛了手,巨木依然文风不动,静默地取笑她的激动和近乎幼稚的自残举动。 朱潋眉握着刺痛的手,心也跟着抽疼着。 峻德齐的话,再度勾起她对爹的记忆与恨意。幼年时那种惶恐的感觉在岑寂多年之后,再度浮出,一点一滴的重复啃蚀。 狡兔死,走狗烹。 悲哀的忠臣下场,千古不变。 但是,依然有许多人执迷不悟。 她不懂爹,也不懂峻德齐。 他们想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朱潋眉茫然了。 “你们是来探望病人的吗?”峻德齐对着门口那排香菇头,露出白牙一笑。 七颗香菇头立即缩了回去,却从门外传来一阵慌乱推挤声,好不容易平静之后,一个男孩首先站了出来,神色有些腼腆。 “呃、咳我们是来看看你的伤势的。”这个男孩似乎是这群香菇的头头,负责发言和开先锋。 其它六颗香菇,这次改长在男孩的身后,右边三颗、左边三颗,其中有一颗最低,长在男孩的膝窝后头。 “谢谢你们。”峻德齐笑看着面前这群怕生又好奇的孩子。 “喂,你们别躲了,出来和客人打招呼呀!”背后被又搓又推的极不舒服,惹得男孩不快,一个转身,把六颗香菇头的原形全揪到床前,排排站的见客。 七颗香菇现身,五个男孩、两个女孩。 七个孩子的个头,像阶梯似的一路矮下去,领头进来的男孩最年长,约莫十多岁,接下来就是两个女孩依次站在男孩身边,接下来的四个男孩一个比一个小,最小的看起来应该才刚会站。 大眼小眼互瞪了一会儿,峻德齐挑眉开口。“我不是夫子,没召你们过来排队罚站吧?” 几个孩子吃吃笑出声,打破房内的生疏尴尬。 峻德齐看着站在大男孩身边的女孩快速的移步到一旁,抱起打算坐到地上去的娃娃,另一个女孩则牵起倒数第二个正打算吸吮自己手指的小男孩的手。 其余比较大的两个小男孩,则跟靠在最年长的男孩身边,一脸专注地研究着他浑身包扎的部位。 这些孩子乖巧得体,看得出来他们的爹娘曾教过他们良好的应对礼仪。 “你应该很痛吧?手脚都被木板夹起来耶!”大男孩一脸敬畏地说。 “是很痛。”峻德齐苦笑,诚实地点点头。 在孩子面前实在没必要强逞英雄。 况且,朱潋眉每次在替他换葯疗伤时,故意花他的伤肢上这边戳一下、那边拍一下,早就打破了他最后的男性尊严,这些孩子们若是住得不远的话,一定早就听过他的惨嚎声了。 “娘说你的名字叫峻德齐,我们可以叫你齐叔叔吗?”为首的男孩问。 “可以。你们是兄妹吗?”峻德齐看了看他们的容貌,发觉这七个孩子彼此都不相像。 几个孩子互看了一眼,最年长的孩子点了点头。“是啊!我是老大,叫小津,他们依次叫小婉、小昭、小信、小容、小蒙还有小和。” “你们好。”峻德齐含笑打招呼,一向不弱的记忆力马上就记起了所有孩子的名字。 一想起记忆,峻德齐的眼神黯了一下,饶是他记忆力再好,老天还是开了他一个玩笑,竟然让他失忆了一个片段。 “齐叔叔,你喜欢我娘吗?”小津露出少年老成的表情,严肃地向他提问题。 峻德齐愣了一下。“你娘?”他认识这几个孩子的娘吗? “是啊!好多叔伯大婶最近一直问咱们兄妹,说我们是不是就快要有新爹了。”小婉一面忙着制止小和儿像虫一样蠕动着爬出她的怀抱,一面分神解释。 小津见小婉快要抱不住小和儿,细长但已略见结实的手臂一伸,将小和儿抓进自己的臂膀里锁住。 “这跟我有关吗?”峻德齐差点就举起包得像大馒头的左手搔起头来。 难道谷里那些热心的人,想将他和某个大婶凑成对吗? 他是未婚没错,但是犯不着急着帮他将老婆孩子一块儿找齐了给他吧? 这里的人怎么回事?想法都怪怪的。 “所以我们才会问你呀!”小津轻皱眉头。 “难道你不喜欢我娘?”小信问道,眼底有丝失望。他想要有个爹,已经想很久了。 “我不知道你娘是谁呀!你们是不是弄错什么事了?”峻德齐的手脚如果完好的话,他真的很想马上逃得远远的。 “怎么会?娘跟你明明朝夕相处将近大半个月,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娘?要不是为了照顾你,娘怎么会忽略我们这么久?”小津一脸怀疑地看着他,蔑视的眼神强烈的表达了他的不满。 不只是小津,几个孩子同时之间也把不平的目光全射向他只有还听不大懂人话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峻德齐被孩子们的眼神刺得极不舒服,正想开口澄清,突然门口传来一句清冷的问话。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峻德齐转头,满怀感激的望进一对前不久还卷着怒涛离去的澄亮眼瞳。 本以为救星来了,却在听见下面那一声叫唤后,条然掉了下巴。 “娘”众孩子带着些许慌张,心虚的齐声唤道。 什、什么?! 孩子们唤她什么? 娘? 朱潋眉是 七个孩子的娘? 峻德齐张大了口,久久收不回下巴。 “哇啊”惨叫照例冲破屋顶,在谷中不绝回响。 屋内,一群小孩和一个女人围着一张床,齐心协力地和床上的殭尸人呃、峻德齐奋战着 “小津、小信,不能那样压他的腿,那会再度伤到断骨,压住他的膝盖和上面的板子就好!小容,挪开你的屁股,抓住他的左手就好,你想让他胸部的伤势加重吗?小婉,布条再多裁一些过来。小昭,小和快要爬到门外了,把他抱回来。还有小蒙,放下你的手指别再吸了,到那边坐着。”女人有条不紊的指挥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轻易地掌控全局,将殭尸人呃、峻德齐因疼痛产生的剧烈反抗,减轻到最低,不致造成其它伤害。 “女人,你能不能轻一点?”峻德齐含泪大吼。“你的手骨长歪了,我必须将它调整回来。如果你不想以后得到一只扭曲酸痛的手臂,就请忍耐一点。”朱潋眉的脸色虽然降到了冰点,可是为了绑牢他臂上的木板,额间也渗出了点点汗珠。 “长歪?骨头长歪?你当初为什么不能接好一点?”他满腹的咒骂几乎要冲口而出。 “如果你安安分分的躺着,不背着我偷偷下床的话,骨头就可以接合得很漂亮。还有,当初你被救回来时,是我师父流泉大夫亲手治疗包扎的,他的医术好得没话说,怎么,对我师父有意见吗?”她美目冷冷一瞟,瞧得他一阵心虚。 “稳櫎─咳我躺得全身发疼,再躺下去,骨头就算接好,也都酥掉了。我什么时候才能下床走动?”峻德齐难受的蠕动了一下。 “你慢慢等吧!这一回碰撞到的骨伤还可以藉外力矫正,下回骨头要是再撞伤移了位,就有你受的了。如果用上师父的独门黑石断续膏来医治,你会后悔到恨不得没有这一对手脚。”朱潋眉抬手拭了拭额。 “独门黑石断续膏?”听起来似乎是种神奇的膏葯。“这是什么葯?”他纯粹只是好奇一问。不过,为什么身边几个孩子似乎不约而同的倒抽一口气! 峻德齐不解的环视身边一张张条然变白的小脸蛋。 当然,还听不懂人话的小蒙和小和除外。 “医治骨伤的圣品。”朱潋眉回答,唇边噙着一抹笑痕,勾扬得有些诡异。 “娘真的要用那个葯?”小津吞了吞唾沫,才迟疑地开口。 “是啊!如果你们要让齐叔叔用那个葯的话,下次有机会,可以像今天一样,趁我不在时帮助齐赦叔下床,再玩一次摔跤游戏。”朱潋眉不怒也不笑地看着小津和小信这两个男孩。 “娘,对不起没听你的话”跪坐在床上的小津和小信对望一眼,神色有些愧疚,双双垂下小小的头颅。 “喂,女人!别责备孩子,是我坚持要下床的,他们只不过是好心撬我一把而已。”峻德齐一把揽下所有过错。 “是吗?下一回你的骨头要是又移了位,我会很乐意将师父那一帖绝不轻易施用的疗骨圣品用在你身上。”朱潋眉冷笑一声,接着起身收拾四周后,头也不回的离去。 峻德齐困惑的目送她离开。他无法从她的表情判断出,她究竟是生气还是高兴,不过,孩子们倒是很敏感。 “怎么办?娘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婉儿从地上抱起小和,一脸忧愁。 “齐叔叔,你最好小心一点,那个葯一点也不好玩。”小津神情严肃地对峻德齐警告。 “那个葯你们看过你们的娘用过?”那帖朱潋眉口中的疗骨圣品,一到孩子的口中,似乎就变成了某种恐怖莫名的咬人怪兽。 “看过。”比大男孩年纪略小的小信猛点头。“上回阿牛跌到山沟里,断了一条腿,本来快好了,可是永善老爹等不及,将阿牛带到田里工作,结果脚伤变得更严重。永善老爹带阿年来给娘看时,娘说没法子,只好用那个葯医阿牛的脚。永善老爹那时看得都哭起来了。” “呃永善老爹陪阿牛哭吗?”峻德齐对孩童描述的情境有些模糊,还是不懂这跟“那个葯”有什么关系。 “阿牛不会哭啦!”小容回答。 “才怪!虽然阿牛那时很安静,可是我有看见阿牛的大眼睛有泪水流出来耶!”小昭插嘴反驳。 “等一下,先告诉我,你们的娘是怎么用那个葯医治阿牛的?”峻德齐相信,他再不把话题带回来的话,孩子们会忘了他们该告诉他什么事。 “娘把阿牛的腿重新打断,接起来后,再把那个葯裹到阿牛的腿上。”小昭缓缓地回答。 霎时间,房内瞬间变冷。 “阿牛”峻德齐的脸色一片铁青。“阿牛他现在恢复了?”今天光是让朱潋眉矫正手骨,就已经是走过地狱一回了,要是将断骨再折一次 峻德齐觉得自己快吐了。 “应该是恢复了吧!” “我今天有看到阿牛,走路的姿势很稳耶,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那就好;永善老爹有一个这么勇敢的儿子,真不简单。”峻德齐由衷的赞赏。虽然未曾谋面,但已经对阿牛这个人心生一股敬佩之意,尤其刚刚孩子们说他当时哼也没哼一声 “齐叔叔,你在说什么啊?”小津歪着头瞪着他,其它孩子的表情也一样怪怪的。 “怎么了?”峻德齐感染了不对劲的气氛,面色也沉重起来。 “阿牛呃阿牛是” 小婉咳了一声,脸部扭曲。 几个比较大的孩子纷纷窃笑。 此时他们才会意过来,峻德齐似乎误解了某件事。 “阿牛是帮永善老爹种田的大水牛啦!”小信直言回答。 大、水、牛?! 峻德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所谓的疗骨圣品“独门黑石断续膏”是用在牲畜身上的? “哈喀”此时小和格格笑了一声,像是嘲笑着眼前荒谬的状况。 第三章 峻德齐坐在树下,身边丢着两根拐杖,一脸苦恼的望向不远处简陋的茅草小亭子。 茅草亭里有着他苦恼的根源朱潋眉。 在早晨固定的时间里,她总会将谷里所有的孩童包括她那几个孩子,全都聚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认字。 他看到她的臂弯里抱着小和,小蒙则拉着她的裙尾,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偷偷吮着自己的手指。 毫不意外的,她脸上的光辉,再度勾乱了他的心跳。 身体虽然一日日复原,心却一日日沉沦在这绝谷里。 他沉沦在她的笑、她的冷,和她那既直爽又柔软的矛盾心肠之中。 他开始遗忘绝谷外面的城国战争、遗忘峻德城一心图求的天下霸业、遗忘了他该负起的工作和责任。 以往的纷扰经历,像是一场梦境,虚虚幻幻的,只在记忆里留下不大真确的残像,只剩当下苦恼的情绪,越来越鲜明。 对于自己的异常反应,他曾经努力的压抑又压抑,可是心神还是依然不试曝制,一心向她飞去。 偶尔见不到她,他会下意识的开始寻找她的身影,直到瞧见了她,才止住盲目兜转的杂迷脚步。 有几次,当她发现他不顾休养禁令,撑着拐杖,拖着极勉强的肢体四处走动时,她气急败坏的奔向他,强迫性地扶他回房躺下,为他按摩极僵硬的双腿肌肉,嘴里还扬言要他好好尝一尝“黑石断续膏”的神奇葯效。 一面听着她的威胁、一面享受她柔中带劲的手指按摩,他竟然产生傻笑的冲动。 这还不是最糟的。 包严重的状况是,最近他只要一看到她,心脏就会一阵阵加快失序,很想伸手摸上她白皙如玉的美丽脸蛋、很想伸臂将她软软的身子狠狠抱住、很想用自己的唇吻住她狠利不饶人的樱唇,很想 总之,他很想对她不规矩! 真要命!难道是不近女色太久,开始饥不择食了? 否则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冷血又无情的女人,产生冲动? 峻德齐没力地将脸埋进自己的一双大掌里。 呜长这么大,头一次发觉身为男性,骨子里果然都有些盲目的兽性本能。他自我厌恶地想着。 不过,虽然心里一直蠢蠢欲动,但是个很爱惜生命,而且很怕痛,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一直乖乖的,没做出任何失控的举动 开玩笑!他的伤还没好哩! 要是真对她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他全身上下好不容易快要复原接好的骨头,不但会被她狠狠地重新拆开敲碎,搞不好连给畜牲用的“独门黑石断续膏”都不屑给他用。 抬起头,视线重又回到那抹娇俏生姿的魅人丽影上。 “乱了,真乱了!我该做的事,应该是在身体复原的第一时间,想办法离开绝谷,回到峻德城去才对呀!”峻德齐摇摇头,似是想将自己摇得更清醒一些。 “不对!年轻人,你要做的事,应该是先解决你肚子里的酒虫。”苍老的嗓音从林间小径的那一头传来。 峻德齐转头,抬高灵敏的鼻子对着上风处嗅了嗅。 “哇,好香的酒!流泉大夫,你又是从哪儿将酒偷渡进来的?”峻德齐双眼发亮,刚开了子谠着老人手上的两只白瓷壶赞赏笑道。 “有一个小伙子从东方外海那个专产名酒的古伦岛回来时,特地带了两壶来孝敬我的。怎么样?光是飘出来的香味就让你肚子里的酒虫受不了了吧?”流泉大夫摇着一头白晃晃的银发银胡,得意的举了举手中的白瓷壶。 “古伦岛?天下三绝织、酒、卜中的古伦百酿?古伦百酿的制法向来秘不外传,是天下千金难得的极品。能喝到百酿名酒,简直是此生无憾。快快快,快拿来,让我喝上一口,喂喂我肚子里的酒虫。”峻德齐兴奋的伸出手,毫不客气的从流泉大夫手中抢过一瓶酒来。 “好小子,真识货。这酒正是我家乡最引以为傲的特产之一哪!”流泉大夫骄傲的挺了挺胸,随即一屁股坐到峻德齐身旁。 “咦?你是从古伦岛来的?”原本就着瓶口低头闻香的动作,突然顿了一下,峻德齐转头问道,眼里闪了一下奇异光芒。 “是啊!迸伦岛,是个好地方。”流泉大夫意味深长地回看了他一眼。 “流泉大夫可会卜卦算命?”峻德齐垂下眼问道,似是漫不经心。 “略通一、二,懂得一点面相之术。不过,我的医术还是比算命强多了。”流泉大夫慢调斯理地拢了拢胡子。 “那么,老先生可认识二十年前闻名于天下,曾为峻德城主卜算指点的九指神算?”峻德齐抬起头,眼神条然变得充满兴味及锐利。在看见流泉大夫的身子因为听到“九指神算”而有一瞬间的僵硬时,他的唇更是弯了起来。 “唔他是我家族的堂弟。在古伦岛,卜算能力的血统,只有我们这家族才有遗传。九指神算当年天资聪颖,年纪轻轻即善于解梦、释卦、观星象。后来,他独自一人离开古伦岛闯荡中原,我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 “是吗?”峻德齐看着流泉大夫喃喃地说道。 “九指神算”当年的一席话,影响了他们修、齐、治、平四个兄弟的命运。说实话,他很想看看那位“九指神算”到底有多厉害,为什么能让峻德城主对他的卦示深信不移? “唉呀,别管了。咱们快把酒喝掉,免得被潋眉丫头发现,那就没得喝了。干!”流泉大夫挥挥袍袖,爽快的灌了一口酒。 “干!”峻德齐慵懒的倚着树干,笑着将酒遥遥举向茅亭中忙碌的娇俏人儿,然后仰头喝一口酒,感受甘冽香甜的滋味,一路顺着喉头滑下,缓缓在胸腹之间灼热起来。 “真是好酒。”他闭上眼,满足的低吟一声。 “啊真怀念的味道。”老先生皱皱的双颊透出快乐的淡淡红晕。 一老一少背着朱潋眉的禁酒令,愉快地躲在树荫底下喝起酒来。 喝着、喝着,这厢年轻人没提防百酿酒的强大后劲,那厢老人也忘了提醒,跟着一块儿喝得不亦乐乎,结果,两人双双醉倒在树底下,各自卧伏在纠结成一片的老树根上酣眠。 空气中混合着甜甜的酒香、草味,还有远处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将峻德齐催向更深沉的梦里,不想醒来。 他梦见了亭里那凶凶的母老虎,摇身变成温柔多情的美丽仙子,轻轻柔柔的揽住他,为他哼歌,怜惜地抚着他身上仍然不时泛疼的伤肢 老是跟在她身后的那七个孩子,则在一旁开怀的追逐嬉闹。 呵如入仙境般的滋味,令人不醉也难。 峻德城的纷扰 就暂且先忘了吧! 他醉了,真的醉了 教完了功课,放孩童们回家休息后,朱潋眉回到屋里,发现应该待在家里的两个男人不见了。 “该不会这对老小又偷偷跑到哪儿去喝酒了?”她蹙着眉,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回身走向前门,唤回正要去田里抓蝌蚪的孩子们。 七个孩子牵的牵、抱的抱,一起回头望向神情有些火气的朱潋眉。 “娘,什么事?”小津面露迷惑。他们几个兄弟姐妹今天很乖,该背的书都背全了,方才娘还高兴的赞赏他们,怎么才一会儿,娘的脾气就变了? “你们去亭子后边的那块林子里,看看流泉爷爷和齐叔叔有没有躲在树底下偷喝酒。”朱潋眉抬手揉揉额头。 两个人同时不见,一定有问题。 这一老一少依目前的身体状况,都必须禁酒,她却三天两头在林子里人赃俱获的抓到他俩偷喝酒好几次。 这两个酒鬼真是 一个受伤未愈、一个前不久才犯心绞疼,却都该死的嗜酒。 这一对忘年酒友在一次巧合机缘下,发现彼此的共同嗜好后,一拍即合,搭档为最佳共犯,时常窝在一起喝得醉酿酿的。 “哦,好的,我们这就去找找。”果然,惹娘生气的,又是齐叔叔。小津吁了一口气,偷偷向身边的弟妹们使了个眼色。 “还有,别帮他们湮灭喝酒证据。他们的身体不适合喝酒,我说过好几次了。”朱澜眉看到孩子们在眉眼之间无声传递的讯息,好气又好笑的警告。 “不、不会的。”小津心虚的眨了眨眼,回话时结巴了一下。后面几个孩子也露出僵硬的傻笑附和,然后互相拉扯着跑向林子。 她涸葡定,这一次孩子们又会想办法掩护峻德齐和师父的罪行。 孩子们曾数次背着她帮峻德齐偷偷下床活动筋骨,峻德齐早将孩子们当成同一国的了;既然是同一国的,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所以,当常孩子向她认错的时候,他会很有义气的揽下过错,和孩子一同站在一块儿挨她骂。 由于峻德齐不能久站,加上他青白得吓人、却一脸愉悦的怪异表情,她骂了几句,便受不了他的苦肉计,骂也骂不下去,只好无力的挥手驱散这八个团结的家伙如果把不知道可以跑开的小蒙和小和也加进去的话。事情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而峻德齐那家伙和七个小表的感情反而更加坚固。 峻德齐正义感的发挥对象似乎不分年龄,尤其不会吝惜用在孩子们身上。 孩子们感动之余,也将峻德齐叔叔当成是同一国的。为了感谢他的义勇行为,便常趁她不注意时,集体共谋,偷渡一瓶美酒给他解解馋。 她怀疑峻德齐是被她修理上瘾,经常和孩子们乱来胡搞,弄得她啼笑皆非。 看孩子们犯错被训,他竟会露出渴望加入挨刮行列的表情,甚至有时明明不关他的事,他硬是有办法说得让自己脱不了干系,和孩子们站成一排,然后快乐的看着她,雕凿似的俊脸彷佛在对她央求说骂我吧,来骂我吧! 她感觉自己似乎又多养了一个让她头痛不已、老爱引她注意力的调皮娃儿。 看到峻德齐和孩子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建立起这么浓的感情,朱潋眉偶尔会忍不住想着,要是有一天峻德齐坚持离开时,孩子们不知会有多么的难过和不舍? 突然,一道念头滑过。 如果、如果用孩子们绊住他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如果、如果她也不舍的话,他会不会考虑留下来? 会不会? 会?不会? “唉呀,我在想什么?”朱潋眉拍了拍自己烧热的脸颊,让自己清醒些。 怎么回事?她又没喝酒,怎么像是醉得茫然了? “咦,流泉爷爷和齐叔叔在那边。”眼力好的老二小婉,首先发现目标,一手抱着老幺小和,一手指向前方。 他们还没进林子,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东倒西歪地伏趴在大树下的身影。 孩子们一同跑到树下,将睡死在树根上的两人围在中央讨论。 “啊,他们又在老地方偷喝酒!上回就在这儿被娘抓过了,怎么也不换个地方?”老大小津无奈地抓抓头,觉得这两个大人很笨,难怪娘直接指定位置,叫他们来这儿逮人。 “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把流泉爷爷和齐叔叔运回去?”老五小容苦恼地看着两个大人壮硕的体型。前几次找着他们时,他们多多少少都还清醒着,可以自己走回去洗个澡,冲掉浑身酒味;但是这一次他们是真的醉死了,肯定是没办法自己走回去了。 “他们醒来后会不会被娘剥去一层皮?”老四小信比较担心的是,他们这么做的下场。 “阿牛!阿牛!”老六小蒙突然扯开稚嫩嗓子向后面大喊,几个孩子同时回过头,看见身形粗短、微微弓腰的永善老爹,以及拉着小拖车的大水牛,在不远处缓缓地走过,正打算到田里作活儿。 “永善老爹永善老爹”孩子们兴奋的呼叫挥手,让小婉抱着的老幺小和,也凭着本能学哥哥姐姐们呻呻哑哑地叫着。 永善老爹听到叫唤声,马上挺起身四处梭巡,在林边发觉到孩子们的所在,也高兴的挥手招呼,驱着水牛转往他们的方向缓慢行来。 小蒙等不及的挣开小昭牵紧的手,摇摇晃晃的冲向大水牛。自从上回永善老爹抱他坐上阿牛的背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就爱上了阿牛又宽又硬的背脊,每次见着了大水牛,总要闲着坐上一回才肯罢休。 “唉呀,小蒙慢一点,会跌倒的啦!”老三小昭反应不及,惊呼一声。 小津见状,快手快脚的跑上前去拦住小肉弹,一把将小蒙抱了起来。 “阿牛阿牛”小蒙在小津的怀里剧烈的扭动尖叫,双手渴望又固执的伸向正以龟速走来的大水牛。 “小蒙乖,等下就让你坐阿牛,好不好?”小津抱紧他,一面轻声哄着。 “哇我要去摸阿牛。”怎料,小信高呼一声,率先冲向前。 “我也要、我也要!”小容不落人后的紧追上去,就连小婉也开心的一手抱着小和、一手拉着小昭快步向前走去。 “喂,你们”小津先是试着拦住他们,然后回头看看树下的两个人,终于抵不住地想和阿牛玩的念头,耸耸肩,抱着小蒙也往林子外跑去。 “你们不是说要去我的田沟里抓蝌蚪?怎么还在这儿?”永善老爹被日头晒得黝黑的风霜老脸,对着围在水牛旁边的孩子们露出慈祥的笑容。 “娘叫我们来林子找人。”小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手轻轻摸上阿牛的背脊,水牛被触摸的背肌处突然一阵抖动,逗得小容格格笑出声。 “你们该不会是找流泉大夫和齐公子吧?”永善老爹从小津怀里抱过小蒙,嘿咻一声,将小蒙放上水牛的背上,小蒙又怕又爱地扶着牛背,兴奋的开始尖叫。 “是啊!可是他们两个人都喝醉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小津的双眉打了一个烦恼的小结。 “没问题,可以扶他们躺到板车上,再让阿牛拉回去。”永善老爹轻易的解决问题。 “哇,太好了!”小津高兴的道谢。 “那我和小昭先带小蒙及小和回去,顺便准备好热水,小津、小信和小容就留在这儿帮永善老爹将流泉爷爷和齐叔叔搬上板车。”小婉马上分派工作,和小昭合力将死赖在牛背上不肯离开的娃娃抱下来。 男孩子们点点头,留下来等着永善老爹指挥。 “唉噢,好浓的酒味,他们两人当真是醉死了不成?”永善老爹领着三个小男孩到树下,合力将流泉大夫和峻德齐扛到板车上去。 整个搬运过程中,流泉大夫和峻德齐完全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对了,你们的娘对这个齐公子有没有意思?整个谷里的人都希望朱姑娘和齐公子有好结果哩!”永善老爹重重拍了下大水牛的臀部,催促水牛拉动板车。 “我不知道,我们兄妹是很想要有个爹,可是,娘常常欺负齐叔叔,齐叔叔也常常吼娘,所以”小津抱着峻德齐的两支拐杖,面有难色地回答。 “呵呵,好现象、好现象。难怪朱姑娘随时随地都看起来那么的有精神。”永善老爹看着板车上的年轻人,满意地点点头。 “好现象?他们之间很、很不平静耶!”小容对永善老爹下的结论显得有些迟疑。他总觉得只要娘和齐叔叔聚在一起,整个屋子就会很吵、很吵。 “小伙子。打是情、骂是爱呀!你长大就会懂啦!”永善老爹笑开了一张老脸,揉了揉小容的小脑袋。 “是吗?可是,小津哥哥和小婉姐姐之间,就没有那样啊!”小信歪着头喃喃说道。 “小信!”小津先是一忙,随即急急大叫,清秀的脸庞顿时胀成一片火红。 “啊哈哈哈”永善老爹忍不住狂笑出声,笑得弯下了腰、迸出了泪。 这些孩子可爱得逗死人。 想当年,他的家族里也曾充满一群天真无邪、不解世事险恶的孩子,在菜园里追逐笑闹。 但是那些孩子们还来不及长大,就全都在战乱政祸的苛待下,变成了一坏坏沉寂无声的黄土坟堆 永善老爹偷偷用袖子拭去眼角变得酸刺的泪,一边向老天爷祈祷,希望这些从战祸里生存下来的孩子,能在这座好不容易得来平静的绝谷里,继续安稳的长大成人。 这只是个小小的愿望吧,是不?永善老爹仰头望天,无声的问着上苍。 穹苍澄空,同样无语。 当她知道师父和峻德齐两个人都醉死在林子里,还得让永善老爹用牛车送回来时,她气疯了。 朱潋眉终于决定不顾孩子们极力掩饰的努力,打算好好教训两个酒鬼一顿。 她先冲去流泉大夫的房间,把房门打开一看,只见老人家在床上酣睡好眠,脸上还挂着梦幻的醉容,不忍心吵醒师父,于是压下满腹的怒火,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发泄去。 “可恶!师父和峻德齐他们两个人,没一个会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吗?这两个人简直嫌命太长,越活越回去了!他们的身体状况明明就不宜饮酒,偏偏还喝得烂醉如泥!” 她的火气已升到最高点,从表情看来,大有会将他从棉被里揪出来用拐杖敲醒的冲动。 朱潋眉拉着裙摆怒气冲冲的穿过长廊,来到峻德齐的房门前,很不客气的用力拍开大门。 “峻德齐!你”声音条然梗在喉间,硬生生的消逸。 峻德齐,他他他他 朱潋眉张口结舌看着房内活色生香的俊男出浴图,整张呆愣的小脸瞬间胀成极深的嫣红色泽。 她的神情又惊又赧,双手反射性的捂住即将尖叫出声的唇瓣。 正在屋内洗澡的峻德齐也受到惊吓,武人的防卫本能促使他从浴桶里迅速站起,转身想抓取身边任何可供防身的武器。 急速起身的动作,哗啦啦的将浴桶里一半的水泼洒满地。 “搞什”不料他才吼了一声,双腿的伤骨处突然传来椎心剧疼,身形一软,绊倒浴桶向地面跌摔而去,他口中不由得发出一声惨叫 “哇” “小心!” 两声惊呼同时发出。接着 哗啦啦! 朱潋眉的嘴巴张得更大,怔怔地呆立在门口,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惨不忍睹又又春光浓浓的状况。 她知道他的身材很结实,但她从没想过,男性结实有力、块垒分明的潮湿躯体,在烛光的映照下,竟然如此的性感、美丽 轰!斑温急速冲到头顶。 她眨眨眼,双手直觉的捂上比方才更加烧烫的脸蛋。 峻德齐跌得脸色惨白、五官扭曲,狼狈的躺在湿漉漉的地上呻吟,全身疼得麻痹。 他忍不住猜测身上的断骨,可能需要用到朱潋眉非常爱用的“独门黑石断续膏”眼尾余光则瞄到翻倒的浴桶在一旁兀自滚晃着。 他痛苦的开了下眼,再张开时,看到伫在门口、一动也不动的朱潋眉,火气不由得更炽。 “女人,你发什么愣?还不来帮忙?”峻德齐咬牙切齿的朝门口怒吼。“你、你有没有怎么样?”朱潋眉从愣吓中恢复神智后,马上冲到床边拉下被单,回到他身边,快速裹住他未着寸缕的潮湿裸体,遮掩住养眼的春光;接着双手开始仔细又迅速的隔着布巾,触诊他的四肢和胸骨。 峻德齐摔得眼冒金星,痛得无法动弹,只能顺服地任她摸遍全身上下。 “女人!你在搞什么?懂不懂敲门的礼节?”峻德齐深吸几口气,压下眼前因痛彻入骨而浮起的红雾后,愤怒的朝她破口大骂。 洗澡洗到一半,没想到却狠狠地大跌一蛟,任谁都会觉得自尊心严重受挫,丢脸丢到家了。 “你吼什么吼?你没做亏心事的话,做什么紧张成这样?活该!”朱车眉蹙着柳眉,双手忙碌的在他潮湿的肢体上来回摸压诊察,嘴上也毫不饶人地与他针锋相对。 “我活该?谁才是罪魁祸首啊?哇你不要故意压我的断骨,行不行?会痛啊!”他躺在地上大吼,身子痛得一缩。 “我不压怎么知道伤处有没有问题?”朱潋眉被他激出火气,原本还算温柔触压的双手马上不客气起来,整得他惨叫连连、眼中红雾退了又现。 确定他的四肢没有因意外的跌摔造成二度折伤后,她微微伏下身,小心翼翼地试着扶起他。 “你起得来吗?” “我要是起不来,你就得负责背我到床上去!”他没好气的回话,藉助她的扶持,忍着痛尝试从地上坐起。 “你要是男人,就靠自己站起来。”他好重!她微喘着撑住他的肩头时想道。 “你这女人”他气得一口气差点换不过来。 “你省点力气,想办法让自己躺上床,不然等会儿被人撞见了,我的名节事小,你的面子损失可就大了。”她轻易的戳中他的痛处。 为了她那句话,峻德齐唇一抿,卯足了劲、拚了老命也要站起来。 回到床上的过程,曲折、磨人又漫长无比。 “你不要压着我你这样我怎么走路?”高出她一个头的高壮身躯斜倚着她,水珠从他的发际滑下,像是在她头上下小雨似的,一滴、一滴的从他的下巴洒落到她的头顶、眼中,全身的水渎也让她半个身子的衣宴湿了。 她从没想到,他这么近的靠着她,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压迫感。 “你慢一点,布要掉下去了”峻德齐手忙脚乱的抢救一直往下溜去的被单,差一点就要穿帮了。 “被单拉高一点,别害我踩着。要是又跌蛟,我可就不管你了。”朱潋眉抹掉脸上的水珠后硬是个着头嘟嚷着,不敢转头看向他,免得又看到不该看的 想到刚才将被单覆上他身体的一瞬间,他结实顽长的裸体,清晰分明的印入她的眼帘,她就有种想尖叫逃跑的冲动 靶受到峻德齐裸露潮湿的肌肤正逼来一股般的热气,使得她的脸蛋再度烧红,胸口也开始发热,心跳得好快 峻德齐恰巧在此时低下头来,垂眼看到她脸上不自在的焉红羞颜,忍不住兴起捉弄她的念头。 “女人,想对我的身体发痴没关系,先把我送到床上后,我再任你处置可好?”他在她肩上倚得更沉,垂首轻挑地在她耳边轻呵,言辞动作俱皆暧昧至极。 两人正好走到床沿前一步的距离,朱潋眉闻言,先是呼吸一窒,条然柳眉一竖,狠狠地将他甩向床上。 “你等到石烂海枯再说吧!臭男人!” “唉!”没料到她会来这一招,峻德齐再度摔得眼冒金星。 “会开玩笑,看样子,你的状况很不错。那么我很忙,先失陪了。”朱潋眉拍拍双手,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开。 早知道可以这么轻松的将他送上床,她刚刚就该一脚将他踹回床上去。 “女人!不准走!”峻德齐甩了一下头,长臂迅速一伸,手指勾住她的后腰带,接着猛地一拉,用力将她扯回来。 “呀”她尖叫出声。 她娇小的身子抵不住蚌瞬间拉扯的力道,微微腾空后,往床上一倒,撞上他的胸膛,两人双双跌进紊乱的被褥里。 “呃”她整个人压到他胸腹上时,他忍不住抽疼一声。“我的伤要是一辈子好不了,一定是因为你的缘故。”他无力的仰躺,近似呻吟的低喃。 “活该!你怎么这么野蛮?快放开我!”她拚命的想拍掉他死搂住她腰际不肯放开的大手。 “野蛮?彼此、彼此。”他喘着气,斜斜提起一边唇角哼笑。 “放、开、我!”她扭动着要离开他的胸膛。 他痛苦的察觉,柔软香馥的身子在身上赠动,成了一项会要人命的折磨。 “等、等一下别、别女人!你别动了行不行啊?”他先是瞇着眼,哑着嗓子想阻止她无知的蠢动,但随着她的挣扎加剧,他终于耐不住地大吼,奋力将她腰际一翻,双手紧紧地将她面对面压制在身下。 朱潋眉只觉得天地突然一转,面前使出现峻德齐的大脸,脸上渗着汗,五官近似痛苦、奇异扭曲着。 肮下怪异的触感,让她突然间明白自己惹了什么麻烦,不由得僵直身子,不敢再妄动。 她紧张地吞咽一下口水,发觉她与他的脸靠得极近,彼此的气息交融在一起。 带着热度的空气让她的胸肺开始灼烧,于是忍不住浅浅的喘息起来。 她破碎失律地换着气,生怕吸进更多属于他的灼烫气息,完全忘了其实自己可以从他身下逃开。 峻德齐看着她逐渐迷蒙的眼神,也陷入情不自禁的漩涡,看着她微张的湿润樱唇,突地涌起想要一亲芳泽的欲望。 他移动一只大手到她脑后,压下她的唇。 得偿所愿的印上她软嫩微凉的唇瓣时,他轻叹一声。 朱潋眉的脑子呈现豆腐状态,轻轻一碰撞,便摇晃不休,一提就摊化,难以成型。 吻她的滋味,真不输古伦百酿!峻德齐迷乱不已地做了个结论。 突然间,门口响起一阵杂吵不一的步伐和孩童特有的高亢音调。 “齐叔叔,热水来了。”一声稚嫩的快乐呼喊远远传来。 “快快快,等一下娘说不定会过来。”催促声到了门外。 “好重哦!快挑不动了”抱怨的人似乎跨进房里了。 “齐叔叔?”惊愕加上迟疑的嗓音,在意乱情迷的两人耳畔逸去不见。 朱潋眉和峻德齐后知后觉的条然分开交缠的唇瓣,两人浑身僵硬,和床边七个小人儿中,五个同样张大嘴巴瞪住他们的小小脸蛋相对望另外两个小脸蛋是小蒙与小和,因为年纪太小,虽然身在现场,却毫无所觉的转头四顾。 “你们我们没做什么是齐叔叔跌倒,我、我我我”朱潋眉迅速推开峻德齐,语无伦次的反应,更加重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真实性。 她一急,求救似的伸手将峻德齐抓起来。“你快解释呀!” 峻德齐无奈的坐起来,身上的被单滑落腰际。 峻德齐虽然不知道他们小小年纪能了解多少事,不过,从孩子们恍然大悟的脸色来看,他却直觉的感到大事不妙。 “我没有欺负你们的娘哦,我只是、只是”老天,他苦恼的抓抓头,思考着要怎么说明白这种大人之间的事 几个孩子眨眨眼,突然毫无预警的一哄而散,同门外跑出去。 “你们等等唉呀”朱潋眉急着要追出去,不料脚下被裙尾一绊,又跌回床上。 “我有不好的预感真的很不好”峻德齐一面扶住她,一面揉着额喃喃自语。 朱潋眉泄气地一叹,眼中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怎么会这样?他们一定开始嫌恶我这个娘了!都是你都是你”她将惨白的小脸埋进双手中,开始呜呜咽咽地责备他。 她好不容易在孩子们心中建立出的形象,全毁于一旦了! 朱潋眉突如其来的脆弱,让峻德齐傻了一下,随即下意识的安慰起她来。 “好好好都是我、都是我别哭了吧”他搂住伤心的朱潋眉,大掌温柔地在她背上轻拍,口中顺着她的话一遍遍的哄念。 唉事情怎么变成这样? 只是一个吻而已,所有事情便都瞬间走样了。 追究起事情的源头,只不过是他不小心喝醉了,想洗个澡、去掉身上的酒味罢了! 峻德齐无力地叹息。 唉!喝酒误事,果然杀伤力十足。 第四章 后来,峻德齐和朱潋眉才知道,孩子们竟然是跑出去垃了附近的其它人来做见证 见证他们的娘和齐叔叔的感情很好。 当大伙儿冲进房里,见着半裸的男子正在安抚着樱樱哭泣的姑娘家时,所有人的心中,全都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情况已昭然雪亮。 峻德齐和朱潋眉看着大家的神情,明白了众口砾金的道理,于是认命的不再辩驳,免得越描越黑。 谁知,热情的大伙儿竟然将他们的无言当成了默认,擅自开会决议这件事的处理方法 举行婚礼,让他们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朱潋眉的反应是一径的沉默,不反对也不赞成,却渐渐的躲着他。 起先,峻德齐一方面摸不透她的想法,气她的躲避行为;而另一方面,被众人摆布的状况让他有些不高兴,于是他也沉默不语,像是故意和她赌气似的。 但过了一段时间,他渐渐释怀,开始觉得内心对于娶朱潋眉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的不情愿,反而还有一丝丝略带甜味的期待萦绕在心中。 于是,他开始一面养伤,一面静静的等待 等待他们的婚礼。 朱潋眉的婚礼,在绝谷里成了件惊逃诏地的大喜事,所有人都投入了婚礼的筹备之中。 绝谷是朱潋眉给这些居民的再生天地,朱潋眉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因此,她的出阁,所有居民几乎都当成了自己的事,极力做到尽善尽美,因此,婚礼虽然朴实无华,却别有一番热闹精致的气氛。 “朱姑娘,恭喜呀!”一位大婶将红色坎肩搭到她的肩膀上。 “看到你的模样,就好像看到我的女儿要出阁,我真的好高兴。”年过半百的老太太紧紧握住她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她的女儿早在谷外死了,见到朱潋眉新嫁娘的模样,感觉就像是成全了她某种遗憾。 “是啊!我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到这样值得庆贺的日子了。来,笑一个,齐公子应该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你要当个快乐的新娘子啊!”另一位大娘将头花插到朱潋眉的发际,在帮她覆上红巾的时候,双手还微微地颤着。 朱潋眉抓住大娘的手,看着身边的大婶大娘们,感动得热泪盈眶。 “谢谢你们。”她哽咽着。 她明白他们的心情。他们都是一群曾经痛失骨肉、流离失所的可怜人,原本以为,自己的世界在那一个祸从天降的日子里就完全的破碎了,失去对生命的热忱,他们打定了主意,终生老死在绝谷里。 现今,只是一场小小的婚礼,竟燃起了他们对未来日子的火花。这是因为,他们将所有的幸福和眷念,全寄托在她身上。 至少为了他们,她该在今日压下心中所有的茫然和惶恐,尽力当一个快乐的新嫁娘。 不论峻德齐会不会怪她将他逼入一桩不情愿的婚姻,不论将来峻德齐会不会毫不迟疑地离开她,她都不愿再想了。 今天的她,是快乐的。 在朱潋眉出现前,峻德齐一直处于焦虑的状态中。 按照她之前拚命躲他、不愿见他的反应,他不确定她是否会心甘情愿的出来和他拜堂。 看着被簇拥在人群里的大红身影,媳媳婢婢地向他走来,一身喜服的峻德齐终于松开了早已汗湿的拳头,脸上不自觉流露出温存的笑意。 她还是来了。 “哇娘来了、娘来了”最高兴的莫过于朱潋眉收养的那几个孩子。自从他们向大家证明了娘和齐叔叔的感情好得不得了后,最自豪的就是,他们认为这场婚礼的促成,他们居功厥伟。 流泉大夫担任高堂代表,坐在主位;永善老爹则担任司仪,快乐地高声喊着交拜仪式。 最后,送入洞房前,大家都想一睹新娘子的美丽风采,在阵阵“掀头巾”的吆喝声中,峻德齐倾身在朱潋眉耳畔体贴的轻声问道:“没关系吗?” 静立了一会儿,头巾才微微的晃了一下,表示不介意。 于是在众人期盼的目光和此起彼落的口哨声下,他缓缓地掀开绛红色纱巾,露出她含羞带怯的玫瑰丽颜。 那一刻,她沉静如莲的美丽和微笑,彻底迷醉了他的心魂。 将她先送入洞房后,他又被大伙儿拖到大厅里喝酒。 整个敬酒过程中,他一直心不在焉,整颗心全挂在房内的娇俏人儿身上。 直到宾客散尽,他才带着满身的微醺进房。 “呃、潋眉”他不知所措她坐到她身畔。 头一次,他唤了她的名。 两人似乎都有着同样的冲击。呼唤闺名,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亲密感。 “咳!我先揭下你的头巾好了,隔着一块布说话,感觉真不踏实。”峻德齐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纱巾下的人儿先是一怔,然后默然的点头。 任他揭开纱巾之后,也不知是羞还是怎么的,尴尬的沉默突然降临在两人之间。 他们两人之前只要遇到一块儿,绝对是炮火隆隆,烟硝满天,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但这会儿,两人却不知所措的相对无言,望了一眼,又各自别开。 呃,真是!峻德齐抓抓头,决定率先打破沉默。 “我之前一直没问你,你、呃、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他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不然你怎么那么瞥扭?好像不想看到我似的。” 朱潋眉微微蹙眉反驳。“我哪有瞥扭?你搞错了吧?” “还说没有,这阵子躲我像躲债似的。”他不以为然的抱胸倚向床柱。 “躲债?是谁害得我颜面扫地?要不是你,我会羞于出门见人吗?被人误会成那样,谁还抬得起头?”她霍地转身怒瞪他。不说她还没气,越说就越火。 “还有,大家都想歪的时候,你的嗓门在哪里?你的舌头在哪里?一声不吭的,分明就是想陷我于名节不保的境地。”她的手指一记又一记的,戳着他厚实的胸膛。 “喂,女人,你那时还不是一样!平常泼悍得很,真正要施展的时候,又乖得像只猫咪。谁知道你是不是甘愿的啊?”他不耐烦的一掌拍掉她戳得他不舒服的手指。 此时,战火再起,之前亲密羞赧的气氛一扫而空。 “你、你那时不要吻我,不就好了?” “你不要突然冲进我房里,不就没事了?” “谁叫你喝得烂醉,还让人用牛车给送回来?” “我只是被酒醺晕了一下,又没真的醉死!而且你管我喝不喝酒?管得太多了吧你!” “我是你的大夫,就有权管你!你的伤还没好,哪能沾酒?” “够了,女人!”峻德齐面色一沉,出其不意的突然伸手将她推倒在床上,决定自己的耳朵已经受够了她的唠叨。 “你要做什么?”朱潋眉惊吓地叫了一声。 “封住你的嘴。”他霍地扑了上去,吻掉她所有的抗议。 安静了?不错 良辰莫负呀! 垂帐内一双人儿的喘息声平复不久,突然传出一声惊讶的问句。 “你、你是处子?”嘎哑的男性嗓音犹带一丝明显的情潮。 峻德齐无法置信地看着凌乱床褥中央的落红,竟然结巴了。 颊畔嫣红未散,听见他这句话,朱潋眉矫俏的脸颊顿成气忿的嫣红。 “我又还没嫁人,当然是了。”她含娇带嗔地瞪他一眼,不自在地拉过被褥,裹住自己裸里的身子,也一起掩住那块羞人的洞房“证明” “那、那你七个孩子”峻德齐搔搔头,有些反应不过来。 “是我收养的孩子。”她叹了一口气,稍微对他解释了每个孩子的来历。 “呃、那七个孩子不是你生的?”峻德齐愣了一下。 “废话!我又不是猪,哪能一口气生出一窝?”大概是气过头了,她的回话显得有些粗鲁。 如果他再继续笨下去,她绝对会一脚将他踹下床去。 峻德齐神情复杂的望着身旁娇颜。 虽然孩子们的长相个个都大不相同,但他从未怀疑过那七个孩子不是她的亲生孩子,因为他们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亲娘和一群萝卜头的组合。 没想到,那些孩子全是她在战场废墟里捡回来的孤儿。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收养这些孩子,是打算要他们将来为你做什么事吗?” 朱潋眉愣了一下,像是有些听不懂他的话,想了一会儿后,神色怪异的瞥了他一眼。“这些孩子长大后,自有他们的人生要过,他们过自己的生活都来不及了,我还会要他们为我做什么呢?” 他的心大大地震动了一下,两道浓眉紧紧地锁成一条线。 他也是战火废墟里的孤儿;是峻德天龙在一间小破瓦房里找着了濒临饿死的他,将他带回去教养成人。 当年峻德城主会找上他,听说是由于一位叫“九指神算”的大师指点。 那位算命师说他的命格奇佳、资质特出,与其它三个男孩内外相辅,将来绝对能助成峻德城的天下大业。 虽然他知道峻德天龙收养他、教育他,是为了日后帮他取得天下,但他还是对他心存无限感激。峻德天龙提供了他优渥舒适的环境,那是许多与他同龄的孩子所无法拥有的。 目睹了同伴一个接一个活活地饿死、冻死,饥寒交迫面临死亡的那一刻,他永远无法忘怀峻德天龙及时伸出援手的恩情。 因此,他怀抱着这一份永生难忘的恩情,从年幼时便不断的督促自己、鞭策自己,成长后一定要竭尽心力,接管义父托付给他的城内政务。 将一身才能所学,加倍回馈傍义父最重视的峻德城,对他而言,是天经地义的事。 为了峻德城、为了义父,甚至为了义父的愿望,他可以付出生命、付出一切。 但是,朱潋眉和那七个孩子之间的感情,却打破了他认定了一辈子“施予”与“回报”的信念。 朱潋眉看到他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忍不住失笑。 她拉着被子掩住胸口坐起,伸出软嫩修长的小手,像安抚孩子般的拍拍他的头。“表情这么呆?你怎么了?” 朱潋眉的温暖笑容,像是化成了一块烙铁,灼烫他的眼、他的呼息、他的胸肺。 就在迷悯愣然的一瞬间,他想起遗忘很久的娘。 记忆中的娘亲,好像也曾似她那般温柔地对着他笑、摸着他的头,口中还轻斥着。“你这野小子,又跑到哪里去玩得一身脏了?” 她是真的将自己当成那七个孩子的娘了。天底下,只有母亲会对自己的子女无偏无私的付出。 他在她身上,彷佛看到了当年娘的影子。 这一刻,峻德齐有如拨云见日般,厘清了自己的情感。他终于明了自己为何总是无法将眼光从她身上挪开。 她周身自然辐射出的温暖,强烈的牵引着他失去已久的孺慕情感。 峻德齐冲动的一把抱紧她,将她连人带被紧紧地抱在怀里;将自己忍不住泛出泪光的眼,深深埋进她沾着花香的发瀑里。 “哇你、你做什么?怎么这么粗鲁无”朱潋眉被他吓了好大一跳,气急败坏的想挣出他的怀抱。“峻、德、齐你”“你身上有娘的味道,好香。”他姿势未变,固执的不肯放松手劲,声音闷闷低低的,透入她浓密的黑发里,颤入她易感的心房。 朱潋眉闻言,条然静止下来,彷佛接收到他急速动荡翻腾的情绪,她心口莫名的渗出酸楚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缓缓地贴上他结实坚硬的裸背,轻闭上双眼,静静的回拥住他。 “那些孩子很幸福,虽然无父无母,却还能有像你这样的娘来疼,难怪在他们的脸上找不着一丝丝受过现实伤害的影子。”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动了动,将她一块儿拉着躺下。 她无语而温驯地栖伏在他坚实暖厚的胸膛上,听出他叹息的语气中有着不自觉的羡慕。 峻德天龙收养他们四兄弟,是因为相信他们长大后,可以辅助他的天下大业。 若是他们不再有利用价值,峻德天龙还会收留他们、在他们身上花费心思吗? 也许,大哥峻德修就是因为失去价值,才让义父不顾多年的亲情,执意要将大哥审罪入狱。 突然间,某种异样的思绪跳入脑中。 他急着抓住稍纵即逝的思绪尾端,心中觉得那似乎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峻德齐不适地低吟一声,忽地抱住头,让朱潋眉略微受到惊吓。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她担忧的急急抱紧他。 “我好像想到什么,可是又记不起来”他将头埋进她胸前,语气挫折不已。 朱潋眉呼吸一窒。“那么,你有想起什么吗?”她的嗓音藏不住颤抖。 经过一段磨人的沉默,胸前的头颅终于摇了摇,她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了。”她一面轻轻地拍拍他的背安抚着,一面又心虚的祈求他不要记起那段回忆。 不要想起来不要想起来 她在心里默念着,费力的压下心口的不安感。 他的记忆就像一把刀、一枝锁钥。一旦他想起了坠崖的原因,他们之间的联系便会立即被斩断,因遗忘而暂止的逃讪命运,也将被启开,继续朝向无法挽回的结局转动。 恢复记亿的他一定会执意离开,回到峻德城去,然后走上送死之路。 那么,那么她 “那么,我们再继续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吧!一刻千金耶,不可以浪费掉。”他的头缓缓地在她柔嫩的胸前蠕动,在她白嫩敏感的两团柔嫩上,留下湿滑的触感。 “啊?”朱潋眉呆住。他的情绪怎么转换得这么快? 这男人是太看得开,还是天生少根筋?前一刻还懊丧不已,下一刻马上就能进入状况? “女人,专心点!发什么傻呀?”峻德齐不怀好意的咧嘴一笑,条地伸出黝黑的大掌袭向她胸前,吓得她倒抽一口气。 “啊!你唔”用力扯掉她身上薄被的同时,他的唇也覆上她的,吻掉她所有的惊呼 第五章 天很蓝、云很白、草很绿、人很 很无聊、很无趣、很无所事事! 峻德齐双手叠在脑后,躺在山坡上望着天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罢开始的时候,绝谷中的日子平静无波,宛若桃源,令他觉得可以就这么一辈子安安稳稳的过下去。 可是,时日一久,心中一个不踏实的空洞开始慢慢扩大,卡在那里,一日比一日难受。不管他找再多的事来忙碌,莫名的空虚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侵袭、啃蚀那个洞。 不断压抑之下,空虚的感觉更加恶化,绝谷的悠闲成了折磨人的无形牢笼。 经过三、四个月的休养,伤势逐渐痊愈。 成为他新婚妻子的潋眉,变得甜蜜又体贴;与她一同照顾七个孩子,也变成生活中的乐趣泉源。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整个心神就是越来越不安定,彷佛困兽般,亟思破押而出。 他一直有种莫名浮躁的感觉,似乎峻德城有什么事正等着他去做。 除此以外,坠崖的原因,在他的记忆之中,是一道空白的谜,成了一个疙瘩,很不舒服的搁在心里头。 他没有将这些感受告诉潋眉,看着潋眉温柔又甜蜜的美丽笑靥,也让他不知从何说起。 在几次闲聊中,他察觉她似乎不愿他提起任何有关谷外的事情,还有他过去在峻德城的日子。偶尔不经心的提及,她会变得忧郁不安,晚上就寝时,她会紧紧抱着他不肯放开,像是害怕着什么似的。 “唉呀烦呀”他重重的吐了一口气,眼光又眺向远方那片仰望不见尽头的绝壁。 朱潋眉站在亭子里,看着远方百无聊赖、躺在山坡草皮上的男人,沈思的眼眸中郁郁含忧。 虽然峻德齐什么都没说,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日渐浮动,眼光总是不自觉的望向绝壁的另一头。 她知道他渴望回峻德城去,他强大的责任感,使他不论在什么理由之下,都无法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猝然撒手不管峻德城的事物。 峻德齐这样的性格,让她既放心又害怕。 安心的是,她托付终身的男人,肯定会将她和孩子们全都纳入他的羽翼中,紧密的守护,只要她仍是他的妻,她一生都会受到他无尽的呵护。 令她害怕的,则是他一心想对峻德城主也是现今新任天下共主,效忠回报的忠诚心。 看着峻德齐,她无法不联想到她那因功高震主而惨遭主上诛杀的爹。 流泉师父也曾说,他还有命定的任务未完成,时候一到,不管再不舍,她都必须要放他离去。 峻德齐总有一天,会离开绝谷、离开她,去完成所谓的“命定任务”吗? 那么,他宿命中未完成的事,究竟是什么?他会不会有生命危险?峻德城主是否会对他的才能忌惮过深而引致杀机? 恐惧日日夜夜的啃咬她,连夜晚都睡得不安稳,总是梦到他和爹遭到同样的下场,满身是血的来见她最后一面。 她双手捂面,不敢再想下去。 “娘,你不舒服吗?”抄写完一篇文章的小津,拿着作品站在她身边已有一段时间了,看着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忍不住担心的开口询问。 朱潋眉突然抬头,她竟忘了自己正在教导孩子们练字。 “小津,写完了?把你写的给娘看看。”她伸手拿过小津递过来的练字纸。 “娘,等会儿下课后,我们想去找爹。爹说要带咱们去崖边呃、去玩。”小津咬了一下差点把秘密说溜嘴的舌头。 爹说他发现了一处崖壁边长满了好漂亮的小黄花,要带他们一起去摘花送给娘,给娘惊喜。 朱潋眉抬头看他,眼神闪过一抹难解的思绪,随即又垂下眼睫。 崖边 他要去崖边么? 崖壁的另一方,就是他日夜渴盼着想要回去的峻德城呀 “记得告诉爹要早点回来,最近天气不大稳定,随时都会下雨。”她扯起唇畔,对小津微微笑了一下。 亭外的光线,斜斜的投射在朱潋眉的脸上,长长的眼睫将她的双眼罩上一片幽幽暗暗的影子,显得好迷蒙。 这一刻,小津觉得娘似乎就快要哭出来似的。 “娘,如果娘不放心爹和咱们出去玩,那我去告诉爹一声,说咱们不出去了。”小津眉头微蹙,严肃地说道,神情像个小大人似的。 他不爱看娘这般无精打采、不快乐的模样。看着娘不快乐,他的心口也会跟着难受的揪住。 朱潋眉一怔,随即对着小津摇头失笑。“不会呀!有爹带着你们去,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何况,你们还没见识过爹的厉害呢!”她的笑里泛起一丝幸福的腼腆红晕。 称呼峻德齐为“孩子的爹”令她有股甜蜜的归属感。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嫁给他的这件事,好像还是场不真实的梦一样。 说到峻德齐的能力,孩子们恐怕都还不知道“峻德齐王”的威武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有股冲动,好想让孩子们都知道,他们的新爹,有多么的厉害、多么的能干,是个人人崇敬的英雄豪杰呢! 即使她依然为他易招惹君主忌讳的才能而担忧,她的心还是满满充溢着骄傲的矛盾情感。 “真的吗?我们真的可以去?”童稚而兴奋的问话一出口,小大人的模样马上破功。小津果然还只是个孩子,一听见娘并没有阻止的意思,还是忍不住斑兴得咧开嘴。 他们真的好难得可以和爹一同出去玩耍。爹的伤势才好得差不多,练习走路、复健了一阵子,就变得好忙、好忙,一会儿忙着帮人盖猪圈,一会儿忙着帮人钉围栏,一会儿又见他跑去帮人爬树采水果。 他们七个兄弟姐妹近来能够见到爹的时间好少,少到连小蒙跟小和都会咿哑叫着:“爹、爹”对他想念不已。 好体贴的孩子。朱潋眉被他的表情逗乐,倾身伸手揉了揉他头顶的发心。 她知道这个敏感的孩子方才瞧出了她的情绪。 移了个位子,朱潋眉美丽的脸庞从阴影里褪了出来,清澈的眼瞳变得十足的明亮温柔。 小津终于安下心,认为自己方才看见娘快哭的表情,全是阴影错觉的效果。 他好爱好爱娘,他希望娘一辈子都可以快快乐乐的,永远不要出现哭泣的表情。 当小津高高兴兴的回头要去催促其它弟妹们快快写完时,朱潋眉突然呼吸一窒。 “小津!”她的声音条然拔高,含着无限恐慌。 “娘,什么事?”小津似乎吓了一跳,迅速回过身来。 “没、没事你去做你的事吧!”朱潋眉有些尴尬地挥挥手,苍白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容,看着小津一脸疑惑的走去弟妹身边,还不放心的又回头望了她两次,她补了一个更大的笑容给小津。 天啊!她怎么回事?朱潋眉闭上眼,偷偷吁了一口气。 刚刚有一瞬间,她竟然突如其来想紧紧搂住小津和那一群孩子,好像再不多抱他们一会儿,就再也没机会拥抱他们似的 周身一阵冰凉,窜进心肺之间,肌肤随之涌现点点疙瘩。 双手环住自己摩挲双臂,猛然摇摇头,朱潋眉努力摆脱不舒服的感觉 “爹这里、这里,快!”小信快乐的冲向一丛茂盛的野花里,这已经是他进攻的第三丛目标了。小蒙也很快乐的跟随哥哥的脚步前进剿平花丛。 “小信,小蒙!你们别把所有的花都踩扁了,留一些花给我们采啦!你们全踩扁了花,我们还采什么花?”小昭气急败坏的大嚷,像绕口令似的。 “哈哈哈哈!”峻德齐心情很好,被他们逗得狂笑不止。 坐在他肩上的小和,也感染了他的笑声,随着他肩膀的震动手舞足蹈的格格笑着,顺便流下几滴口水在他的手臂上作纪念。 从头到尾一直黏在峻德齐身后、拚命用仰慕眼光忙着膜拜他的小容,看见他的爽朗笑容,也不自觉的露出一抹傻笑。虽然他不大注意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 小容心里一直想着他将来也要长得像爹一样高大,而且可以把小和扛得高高的。他欣羡地望着高高在上的小和,怨叹自己早生了好几年,不然这个时候就可以和小和一样,坐到爹的肩上去了。 峻德齐察觉小容的目光,疼爱地伸出大掌在小容头上揉了揉,揉得小容高兴得红了脸。 抬起头,他看到不远处两个最大的孩子,没忘记这次出来游玩的目的,真的采了满满一篮的漂亮野花。 小津负责挑选、小婉持剪刀剪茎,默契十足,怎么看都像是一对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峻德齐笑咧了嘴。他已经开始期待亲眼看着小娃儿之间的纯嫩恋情,从初初萌芽直到开花结果的乐趣。 他打赌,小婉娇怯的新嫁娘模样,绝对不输潋眉。至于小津嘛,绝对会是个斯文俊秀却又腼腆到无以复加的纯情小伙子。 突然之间,峻德齐敏锐的发现不远处的崖壁上先是掉下几颗石子,接着大大小小的石砾灰沙开始从上方大量的不断滚落下来。 “小津,小婉,快退回来!”峻德齐忽地大喊。 小津也看到了掉落的石块,于是想也不想地飞快抓住小婉和小昭的手,拚命奔离崖边。 峻德齐迅速从肩头放下小和,交给小容,要他抱着小和往后面跑,然后马上冲向正在崖壁底下玩耍的小信及小蒙,一手抄起一个,身形一拔、跃起,险险的避过石块落击。 一大七小,几个人站得远远的,观看崖壁上纷纷落下的砾土岩屑,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住。其中有好大一部分都被从壁面上垂直挺出的百年树哑给挡了下来。 “哇好可怕、好可怕”小昭惊吓的拍着胸口。 “难怪娘不断告诫咱们,叫咱们不要靠近绝壁。”小婉也努力的平复喘息。 “喂喂喂,小和,我又没让你跌蛟,你哭得这么惨作啥?要跟娘告状去吗?别哭了啦!”小容吃力地抱着最小的弟弟,无奈的拧着眉头。 峻德齐闻言,弯腰将哭嚎不止的小和接过去,让他趴在他肩上,手掌轻轻的在小小背脊上拍哄,目光则心不在焉的望着绝壁。 这里应该是个当初落崖的地方。 落下那么多的沙屑石砾,是否表示绝壁上方有个通行路道? 从落下的沙砾量看来,也许上方正有一支军旅队伍经过。 绝壁上的路道,通向哪里? 落崖之前的他,又是正要往哪个方向而去? 进峻德城?或是逃离峻德城?会是这样的吗? 他落崖后,身上有几道可疑的伤口,朱潋眉和流泉大夫一直推说是被树枝戳伤造成,但是他却觉得那伤口的形状,应该是箭伤。 朱潋眉为什么不说实话?若他的确是中箭落崖,又是为什么? 他的脑子不停地运转推测,越是思考,额际的泛疼越是加剧。 “我今天告诉娘的时候,娘还一脸担忧呢!”小津说道。 “你娘知道我们要来崖边?”峻德齐忽地转头,神色奇异的追问小津。 小津对爹逼视的眼眸有些招架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不小心多讲了一个字。也许娘并不完全知道,对不起,爹”他心虚地越说越小声。 “不碍事。要是不知道我们去哪儿,说不定她会更担心。”峻德齐摇摇头。 “我们回家了,好不好?看,那边的云好黑哦!”小昭指指天边的黑云说道。 “爹,娘说要我们早点回去,她说最近天气不稳定,随时都会下雨。” “嗯,也是,就要下雨了。”峻德齐看着天边的乌云,正以惊人的速度飘向他们的头顶。 话才刚说完,一颗豆大的两滴“啪”的一声,刚好滴到小信的额头中央。 “咦?”小信抹抹额,疑惑的抬头望了望瞬间变暗的天色。 “孩子们,咱们快跑,不然变成落汤鸡,回去铁定会被你们的娘骂惨啦!”峻德齐抱好肩上的小和,再用另一手抱起蹲在地上的小蒙,率先向前跑去。 其它孩子们见状,正要举步,天上突然哗啦哗啦的倒下倾盆大水。 “哇呀” “雨怎么那么大啊?” “爹等等我们啦” 几个孩子们用手挡着头顶,一边沿路踝脚尖叫,一边努力向前追上爹爹的长脚。 完了!他们的皮,剥定了! 所有的人仍然不知害怕为何物的小蒙和小和除外心里全都想着同样的事。 果然,双手环胸等门的朱潋眉,等回了意料中八只狼狈不堪的大小落汤鸡。 在他们洗完她为他们早已预先烧好的热水澡后,朱潋眉一边让他们喝姜汤去寒,一边让他们排排站着,连祸首峻德齐在内,一齐狠狠的教训一顿。 这一夜,孩子们也许玩得太累,晚饭的时候便已支撑不住,一个接一个相继在餐桌上阵亡,就连小津到最后都频频对着饭碗点头,猛打瞌睡。 朱潋眉挑了挑柳眉,二话不说,干脆将孩子们统统赶上床,提早睡觉去。 孩子们一睡,整间屋子霎时间变得好安静。 没孩子可玩的峻德齐,只好也躺上床去假寐,顺便等朱潋眉回房。等着、等着,差点就梦周公去了。 终于,朱潋眉推门进了房。 朱潋眉啼笑皆非地望着床上的人。“你怎么也学孩子们提早上床?累了?” “无聊呀!孩子都睡了,也没乐趣了。”见到了她,峻德齐忽地精神大振,霍地从床上坐起身,盘腿看着她坐到梳妆台前,拆下发髻,黑瀑似的柔软青丝垂落肩头。 峻德齐的神情像是发现了什么,瞬间瞇起双眼,眸子眷恋地在她肩背上黑亮的秀发反光中游移再游移。 朱潋眉从镜子的反影里,见到峻德齐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你不是要睡了吗?”她转身看他,不解地蹙眉。黑瀑般的发从肩上流泻而过,不自觉地流露出极其媚的吸引力。 “是啊,在等你。”峻德齐突然状似轻桃地向她露齿一笑,暧昧地在床铺上拍了两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 “不正经。”朱潋眉赏了他一记白眼,同过头继续梳开所有发髻的时候,唇畔情不自禁地勾起,娇颜也染上一层嫣绯的红晕。 见她不理他,他也没气恼,脸上笑容加深,变得更加邪气。 他轻快的两腿一蹬,跳下床去,嘴里同时念念有词。 “没关系、没关系。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也是一样。”说完,他条然将她整个人从椅上抱起,惹得她发出一声细微的尖叫。 “啊呀你做什么呀?你的伤才复原没多久呢!还不快放我下来。”她的双手反射性地揽住他的颈项,眉眼含嗔又含虑。 “放心,我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些日子,我连武功都可以恢复到原先的八成以上。”峻德齐不费吹灰之力地带着她,双双滚进床帐之内。 他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爱怜地抚上她柔软丰厚的发丝。“好漂亮的青丝,用什么保养的?” 朱潋眉偎着他摇摇头,又拨动了一瀑眩人的流光。 “天生丽质吗?好香呀!”他轻间,长指缠上她一撮发,凑到鼻尖轻轻吸嗅。 她以轻笑作答。 他的双手不断地挑起她的发,将发丝卷在指间抚着、纠着、拨弄着。 “潋眉。”他突然唤她的名。 “嗯?”她闭上眼,侧首贴在他的心房上,倾听他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声。 “答应我,为我留住这头美丽的青丝。如果下辈子我忘了你,我绝对可以循着这把青丝的触感、香气,准确无误的找到你。”他捞了一手的发,再度凑向鼻尖,像是要将发梢上的香味烙在心上似的,接着,有如起誓般,他谨慎地在发上落下一个吻。 朱潋眉闻言不由得睁开了眼,心弦剧烈震动。 发上的那一吻,彷佛唤起她发梢的奇异知觉,震颤的传遍她的身子。 “只凭这一束发,真能唤回你所有遗忘的感情?”她不大相信。但是,他的话,他的吻,依然甜透了她的心,教她忍不住泪雾盈睫。 “我们是结发夫妻耶,不是吗?” 峻德齐咧嘴一笑。 结发夫妻 朱潋眉的心口反复荡着这四个字。 是啊他们是百世修缘求来的结发夫妻。 他,一定不会忘了她。 “说好了哦,我会为你留住青丝。而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她向他索讨承诺。 “绝对不忘。”他承诺。 绝对 不忘 第六章 峻德齐从浴桶里起身,随手从屏风上扯来一条布巾,随意的擦拭着身体。 “在写信?”他走到朱潋眉身后,两手环绕到两侧撑在桌上,将她围围在双臂之间,从她头顶上方看向她在写的东西。他发上、身上还没拭干的水珠,像无数的小河,沿着他强健优美的肌理线条不断地滑落。 水珠滴淋得她满身,连桌子、信笺都一起遭了殃。 “唉呀,你快把头发拭干,你滴得我全身都湿了。”朱潋眉跳起来,手忙脚乱的一边拍掉身上的水珠,一边抢救桌上那封刚刚写好的信笺。 “反正你待会儿也要沐浴,衣裳湿不湿有什么要紧?”他恶作剧的一把将她搂住,湿漉漉的身躯毫不客气地贴上她的后背。 “峻、德、齐!”她的小脸胀得绯红,双手忙举高手中的信笺,无暇顾及的身子变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他犹带潮湿热气的结实身躯,以要命的性感方式,刻意的挨着她缓缓磨赠。 峻德齐玩得很乐,甚至得寸进尺的将头颅压向她的头间啃咬,滴水的发梢騒扰她敏感的肌肤,又湿又凉的触感惹得她不断缩着身子,拚命尖嚷发笑。 往她手中纸张一瞟,扫到几个字,他将下巴搁在她的香肩上,随口问道:“写给流泉大夫的?” 流泉大夫为他们主持过婚礼之后,便说思乡病犯得严重,想要回乡看看。 这一走,便是好几个月,毫无消息。 少了一个酒友,还真有些冷清。 “嗯,孩子们想念他,想问问他何时才会再回绝谷。你快去换上衣棠,免得待会儿让孩子们撞见了。”她反身推着他催促,他也毫不抵抗地任她将他推进屏风后。 “潋眉。”一会儿后,峻德齐坐在床边,沉吟的唤了她一声。 “什么事?”她小心翼翼地折好信笺,放进桌上备妥的防水油纸袋里,等着明日一早,让负责谷内采买补给的小四和大秋子,将这封信送出谷去。 “绝谷的出口在哪里?” 朱潋眉顿时浑身变得冰冷,吸了一口气后,才抬起眼,神色自若地回身看他。 “你想出谷?”她几乎是屏着呼吸问他。 他已经想离开绝谷、想回峻德城了吗?她的唇瓣无法克制的颤着。 她想起流泉大夫临走前再三交代,若是他要走,不论是何种形式,绝对不能拦他。 她的表面虽然沉静无波,但是整个灵魂在听见他开口问了绝谷出口的那一瞬间,就被打得魂飞魄散,丧失心神。 残忍的师父啊他老人家难道不知道,让峻德齐离开绝谷,回到危险诡诈的君主身边,继续当个不知何时会被诬陷砍头的功臣英雄,会使她多么的痛苦? “我只是好奇,所有的居民都知道这个出口吗?”他盯着她手中已经封箴好的信件。 就是这封信,让他突然发觉一些怪异的地方。 这个地方名叫“绝谷”但很显然的,绝谷和外界的信道似乎并不是那么的隐密难行 见到朱潋眉肯定的点了点头,峻德齐挑了挑眉,接着无力的摇头,明白了一件蠢事。 他聪明一世、胡涂一时,被“绝谷”这个名称给唬了大半年之久。 “不对呀,既然大家都知道,但为什么从来没看他们出过谷?”峻德齐接着转念一想,又凝住浓眉,疑惑加深。 就是因为这半年内,他几乎没看过一个人出谷去,所以才让他更加认定了绝谷是有进无出的地方。 “谷外的世界,只有一片血腥征伐,他们全是好不容易才从那个可怕又绝望的世界中逃离的,还有谁想再回去?在他们的心里,这里的确是个没有出口的绝谷。”朱潋眉悲哀地说道。 她想起当年流泉大夫带着年幼的她逃难,无意间发现这座山谷,并选择在此定居后,有将近三年的时间,她曾经宁死也不愿踏出绝谷一步。 “绝谷的出口到底在哪里?”他实在好奇得要命。 “你这么想知道?”朱潋眉的双眼泛过一阵苦涩的流光。 “我在绝谷住了这么久,没道理不知道吧?”峻德齐耸耸肩。 “好吧,我带你去找谷口。”朱潋眉叹了一口气。 “什么时候?”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得知离开的路径吗?朱潋眉哀伤地想道。 “现在已经晚了,明天吧!小四和大秋子明天会出谷采买杂货,你可以跟他们一起去看看。”她转头望向幽暗的窗外。 也好。 峻德齐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应该足够保护自己。 泵且不论他忘了自己当初的危险境况,经过半年的蛰隐,早已当上天下共主的峻德天龙,忙于天下政事,也不再发布捉拿峻德齐王的通缉令了。峻德齐的危险期似乎已经过去,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像老母鸡护着小鸡似的,将他围困在这绝谷里。 他终究是只展翅的鹰。 这座谷对他来说,毕竟太小了。 “潋眉,在想什么?”峻德齐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得低落哀伤,忍不住伸出大手将她的脸从窗外转向他。 “我”看着他深刻的俊脸,她的双眸突然涌现一片水雾,只发出一个单音,便哽咽得无法成声。 “喂该不是我又欺负你了吧?我什么都没做啊!也还没跟你吵喂、喂、喂眼泪快收起来啊”他手忙脚乱的以袖去拭她的芙颜。他实在看不惯她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每次他整个心都会疼痛的揪成一团麻花。 “你想飞吗?”她问着他。 “你在说什么?眼泪快擦一擦,要是让小津看见了,他会罚我半个月的白眼。”他急切地哄着她。 “告诉我,你想飞吗?”她的心手抓着他的衣襟,不肯放开。 峻德齐明了她此刻的执拗,于是静立不动,只有一双眼极晶亮地望着她。 “想,很想。”他的嗓音好沈、好沉。 朱潋眉的小脸浮现受到打击的痛苦表情。 “但是,我绝对会带着你一道飞。”他捧住她的脸。“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要带着你。” 她的泪掉得更凶。 “我、我想告诉你”是该告诉他当初坠崖真相的时候了。 她不停地吸着鼻子,努力地压下哽咽。 突然一阵杂乱的敲门声传来。 “爹、娘,我们肚子好饿哦!”一群孩子在外头大呼小叫,吵翻了天。 “天啊!他们快把门板撞坏了,我去开门。你快把眼泪擦掉,我不想让孩子以为我爱欺负他们的娘。”峻德齐一翻眼,还没听完她想说的话,便快步走向房门。 “够了,小表。晚饭又不是没把你们喂饱,怎么一下就饿了?你们跟阿牛一样有四个胃袋不成?走、走、走,带你们去厨房吃个够,就不信你们几张口能把这个家吃垮!”他拉开门朝外头吼道。大步一跨,将孩子们全赶向厨房去。 朱潋眉坐在房内,听着嘈杂的脚步声和混乱的争执声,像大风一样在门口刮来又离去,四周瞬间又恢复静悄悄,只有隐约的高亢童音和属于他的低沉嗓音,极不真切的透过风声传递过来。 “算了,有关他的记忆,和谷外的局势变化,一切都等明天再说吧!”她喃喃说道。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发觉自己似乎也有些饿了。 拭去泪,换上快乐的笑容,她也打算和那群大小孩子一块挤厨房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朱潋眉引着峻德齐,牵着马走向茅草亭后方的林子里。 “出口在这儿?可是林子这么密,要怎么骑马过去?”峻德齐蹙着眉,这里他来过,可是怎么也不像是有路的样子。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这可是师父的巧思呢!”朱潋眉掩唇轻笑。 “流泉大夫?他懂得真多。”他望着林子喃喃地说道。只要一想到流泉大夫是来自和九指神算同乡的古伦岛,他的心里就觉得一阵怪异。 前方小四和大秋子早已备好马,守在林子口等着朱潋眉,看到她身后跟着峻德齐时,愣了一下。 以前,他们要出谷时,通常都是只有朱潋眉一个人来送行,难怪他们这次感到讶异。 “潋眉姐,这一次有什么要传递的吗?”大秋子对她露出敦厚的笑容。 “请你们托人将这封信送到古伦岛去,交给流泉大夫。还有,我们会跟你们一同出谷走一段路。”朱潋眉将手中的油纸袋递给他们,一手挥向峻德齐的方向。 小四和大秋子惊讶得面面相觑。 “齐公子打算出谷吗?”瘦高的小四看向朱潋眉,小心翼翼地问。 “不,我只是看看路径。来绝谷半年,也该了解一下绝谷的四周方位。”峻德齐的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 “原来如此。那么,我们赶紧上路吧!要赶到下一个城镇,可要花去大半天,再迟些出门,就来不及在太阳下山前赶到镇上投宿了。”出门来往惯了,早就摸熟每段路程的小四看看天色,也不再对他们招呼客气,很快的上马。 “也对,咱们快走。”大秋子一弯腰,一手一个布包,从地上抓起扔到马背上,很快的翻身上马。 峻德齐扶着朱潋眉的纤腰送到马背上坐定后,自己也抓住疆绳,纯熟的踩磴上马,坐到朱潋眉的身后。 四人三马同时出发。 起先,峻德齐尾随在两匹马的后面,沿着林子外奔驰了将近半圈,就快接近崖壁的时候,突然方向一转,奔向两棵巨杉之间,穿入蔽荫不见天的林子里,才一眨眼间,日光突然大亮,景致霍地一变,竟然骑上了一条宽敞的大道。 峻德齐不能适应的眨着眼,熟悉了刺目的阳光后,马上勒住马,回头看向来时路。 他先是呆愕了一会儿,接着开始狂笑。 “哈哈哈,妙啊,真是妙啊!流泉大夫果然了不起,只要在林间出口设个小小的障眼木阵,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大道转弯处的林子,沿着壁间会有一条路径。要不是我才从那个出口骑出来,我也一时眼花找不着入口了。” “这个入口,是流泉师父当年抱着我为了躲避追兵,不小心跌进林子里,无意间发现的。那时,连流泉师父都不断的啧啧称奇,直说是大地万物的神妙造化。”她倚在他怀里微笑地说。 “潋眉姐、齐公子,我们先走了。”小四和大秋子向他们两人招呼了一声。 “路上请小心。”朱潋眉挥手道别。 “保重。”峻德齐握着疆绳,同他们抱拳送行。 送走了两人后,峻德齐忍不住用力的做了好几次深呼吸。 “天啊,半年!我竟然离开了这个世界半年!”他开怀地笑着。 朱潋眉却垂眼默然。 “你已经知道了出谷的路,现在人也在绝谷外。你打算现在就回峻德城去吗?”她不看他,只是望向远处,轻声问道。 “不知道当上君皇的义父现在如何了?还有其它的兄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峻德城一定不比半年前”他兴奋不已,喋喋不休地念着,没有注意到朱潋眉的神色越来越怪异。 “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她突然出声,截断他的话。 峻德齐敛起了笑意,低头凝目望向怀中的人儿。“什么意思?”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句话,你可曾听过?现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是,天下即将进入属于峻德皇朝的安定盛世,乱世中的英雄,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朱潋眉的嗓音清清冷冷的,完全没有感染到他一丝的兴奋,反而有如一盆冷水,对他当头浇下。 “潋眉你是在暗示,此刻的我,已经对峻德城没用处了?”峻德齐捏紧疆绳,神情开始变得阴暗。“你想太多了,义父将我抚养长大,我也为他做了许多事,他不可能这么冷血的对待他从小收养的义子。” “你错了!你可知你当初坠崖的原因是什么?”她无可奈何地摇头。 “你半年前就知道了?为什么一直没告诉我?”他的声音瞬间变冷。她的隐瞒,让他的怒火猛然冲起。 他全心信赖她,她却对他有所欺瞒?! 朱潋眉黯然神伤的垂下眼。马背上的两人靠得如此近,心灵之间却裂开了好大的一道冰缝。 “我只是想保护你。我不愿救了你后,又眼睁睁地见你自投罗网、竭尽愚忠而亡。” “是吗?你一厢情愿的想保护我,可曾为我设身处地的想过,如果我可以选择的话,我的选择是什么?”峻德齐的话语,有如冰冷锋利的箭矢,一枝一枝的将她的心射成了稀烂。 她不想再辩驳,整个人匮乏得几乎要被他的伤人态度掏空。 “算了,事已至此,也不可能重回过去了。”她低语。“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当初你落崔的原因,正是你义父”话还没说完,远方尘土烟硝隆隆宾起,几枝箭矢疾射至马蹄前方。 他们两人共乘的马儿受到惊吓,忽然尖锐嘶鸣,动作剧烈地人立而起。 竣德齐和朱潋眉来不及防备,被马儿高高甩落。 一摔离马背,峻德齐下意识地将身前的朱潋眉牢牢地护紧在怀里。摔到地面的时候,他后脑重重的撞了地面一下。还来不及眨眼,眼看马蹄即将踩下,他又立即抱着她用力翻身,滚离马蹄踩踏的范围之外,两人双双滚进大道旁杂草丛掩覆的沟渠之中。 “嗯”朱潋眉闭眼痛苦的呻吟一声。 “嘘不要出声!啊”他先是以指点住她的肩,接着双手捧住疼痛不堪的头部。 方才箭矢射来的一瞬间,似乎让他想到了什么,某个似曾相识的画面一闪而过,却在落地时撞到后脑,画面又被撞得四散五裂。 “来的好像是一批军队,分不清是敌是友,对我们攻击得莫名其妙。马还在大道上,我去牵马引开他们的注意力,你躲着别出来,他们不会看到你,知道吗?”峻德齐不断喘息着,跪在她耳边交代。 “不”朱潋眉流泪,勉力抓住他的衣角,不愿他一个人冒险。 “乖七个孩子还需要你呢!我出去看看,说不定他们是友非敌。放心,我福大命大,摔下悬崖都摔不死,何况这小小的状况。”他话一说完,马上伸指点住她的穴道,随即爬出沟渠,跑到大道上去牵马,没想到牵着马才跑了两步,一阵强烈昏眩袭来。 “呃!我的头”他捧着剧痛不已的头,不支跪倒,昏厥在大道边。 远方一支骑兵队迅速奔来,将峻德齐团团包围住。 “队长,是个男人,没有武器。”一个士兵首先上前探视之后向队长回报。 “翻过来看看死了没有。”队长高高坐在马上指示。 “是。”士兵翻动男人的身体,当男人仰露出面部时,队长条然大惊失色,立即翻身下马,奔到男人身侧。 “天啊!他是”队长浑身颤抖着,不敢相信倒在他眼前的人,竟是半年前跳崖失踪的峻德齐王! 他伸指在峻德齐的鼻下探了探,终于查探到呼吸时,队长几乎要崩溃大哭。 半年前他亲眼目睹齐王弃马跳崖,让他震撼得日日夜夜无法成眠,今日要是真的误伤了齐王,他恐怕会当场自尽向齐王谢罪。 “齐王?是齐王?!”士兵陆陆续续认出了男人的身分,整个军队开始騒动,有的兴奋、有的惊奇,诡异的耳语迅速扩散开来。 “唔”峻德齐挣扎了一下。 “快拿水来!”队长立即大喊。 很快的,一壶清水传到队长手中,他亲自喂峻德齐喝下。 峻德齐睁了睁眼睫,随即痛苦的再度闭上,一手缓缓地抚向刺痛得像被一阵阵敲打的后脑。 “齐王,您醒了?”队长恭敬的询问。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躺在这里?”峻德齐茫然的望向四周围绕着他的士兵。从其服来看,这支队伍是隶属于老三峻德治摩下的“治王骑” 他脑袋一片空白。 “呃”队长面有难色,不知该不该回答实话,说是他们对他放箭,才让他落马的? “算了,快送我回峻德城去。我很担心修王,他在牢里一天,就越不平安。”峻德齐挥了挥手,勉力坐起,没注意到“治王骑”的队长和四周士兵全都露出怪异的表情。 冗长的诡异静默终于让峻德齐察觉到不对劲。 “怎么了?还不快送我回城?”峻德齐瞇起眼,脑后的痛楚让他的脾气变得有些暴躁,懒得追究士兵们奇怪的反应。 “队长,这里有个女人躺在山沟里。”一个士兵将浑身瘫软的女人拖了过来。 “齐王,这名女子,是与齐王您同行的人蚂?”队长谨慎地问道。他记得曾远远的看到马上有两个身影 峻德齐瞧了女子一眼,随即焦躁地将眼光移开。“我没见过这女人,不要理她,咱们快回城去!”他的口气很不好。 无法开口的女子闻言张大眼,神情伤心欲绝,泪水一颗一颗不断从望着他的眼里滚落。 “是。”队长立即叫人牵来他方才的马匹。“齐王,这是您的马。” “我的?你搞什么?这匹马不是我的。我没印象曾拥有过这匹马,也许是那女人的。废话少说,快把我带离这个鬼地方。”峻德齐面无表情地否认,瞇紧的双眼泄漏出耐性已经即将用尽的讯息。 睁眼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身处怪异的黄土大道上,不但头上肿了个包,还有个莫名其妙的陌生女人用泪水淹他,士兵更牵来一匹不知哪里来的马他觉得他已经受够了! “是、是。全队听命,立即回转峻德城!”队长敏锐的察觉齐王的怒气已在爆发边缘,于是不再废话,立即下令护送奇迹生还的齐王回返峻德城。 骑兵队训练有素地完成集结队形,动作迅速地往来时路前进,一路烟尘滚滚,马队消失在大道尽头。 独留下朱潋眉,孤单单的躺在草丛中无声哭泣。 从他陌生而不耐的双眼里,她明白了一件事。 他不认得她! 他遗忘了她! 他 背叛了他和她的承诺! 他说过绝对不忘的 第七章 绝谷里的人全发现了事情不对劲。 朱潋眉浑身脏污、失魂落魄的回到绝谷后,便将自己一个人反锁在房里,任凭小津和小婉敲痛了手、喊破了声,依然无动于衷,没有丝毫响应。 小津和小婉没见到爹跟着娘一块儿回来,又看娘反常得吓人,害怕地哭着跑去向邻人求救。 好几个谷里的长辈轮番来劝,直到永善老爹告诉她。“我们知道你心里很痛苦,但是你忍心让七个孩子跟着你试凄吗?连小和都感受到了,他现在谁也不让抱,也不肯喝奶,已经哭到嘴唇发紫了呢!”才将朱潋眉劝开了门。 “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她无精打采的道歉,才短短时间,神情便憔悴到了极点。 “不管发生什么事,记得来找咱们商量、商量,别一个人闷着。”永善老爹点点头,和众人一样,终于松了口气。 大家温言软语地安慰她后,见她没事,才安静的一起离开,让她和孩子们好好相处一下。 “娘”几个孩子一脸惊惶的围在她身边。 朱潋眉不舍的蹲下身去,一一将孩子抱进怀里安慰。 “娘爹爹呢?”小容愁着脸问道,所有孩子也露出焦急的目光,等着她的答案。 “爹啊?他去做他该做的事了。”她想挤出轻松的微笑,但是失败了。 她的表情,几乎让孩子们看了想大哭。娘从来没有这么脆弱过。 “娘爹是不是不想当咱们的爹,所以才离开的?”小昭忧伤又失望的开口,害怕着是不是他们不够乖,所以让爹失望了? “不是的,不是的。他只是暂时离开”朱潋眉几乎说不出这句欺骗的谎话,因为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这句话。 他离去前陌生又冷漠的表情,让她的心寒到了底。 她甚至怀疑,他是为了报复她之前的欺瞒,才这么对她。 那时的他,丢下不能动弹的她,毫不迟疑地随着骑兵队奔驰远去。 他似乎已忘了她这个妻子,忘了谷里的七个孩子,忘了他自己许下的承诺。 他唯一所记得的,只有峻德城。 峻德齐的心里,永远只放得下他的义父和责任吗?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他妈的全都不对劲! 峻德齐在房里踱过来、踱过去,脑海里就一直浮现着“不对劲、不对劲”的字眼,雕凿似的深刻五官显现出异常冷峻的神色。 他无法想象,自己的记忆竟然空白了半年? 这半年之中,他和谁在一起、他做了什么事、他又一直待在哪里? 这一切全成了谜。 难怪那时在郊外大道上,他一提起大哥身陷牢狱,士兵们全用那种活见鬼的惊疑眼神瞪着他,活像他有毛病似的。 回城后,义父一接到消息,马上摆驾到齐王府来看他。一见着他,峻德天龙激动的抱住他,不断地喃喃念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城主呃、君皇”峻德齐不习惯地叫着。根据那个骑兵队的队长所说,义父已经正式成为天下共主。 “呵呵,没关系。看到你毫发无伤的回来,我终于放下心了。自从半年前,你为了追捕逃狱的修儿不小心坠崖后,我派兵找了你好久。那时修儿叛逃、平儿失踪,你又义父难过了好久。”峻德天龙面露伤心的拍了拍他的肩。 他追捕大哥?峻德齐的浓眉暗地一拧,心里突然闪过一抹不确定,说不上来的感到怪异,却又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大哥、平四弟都不在了,那么,这半年来,只剩下治三弟一个人帮助义父了?”峻德齐勉强压下人事全非的冲击感。 他一直觉得不大适应,从他回城后,接收到的所有消息都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他脑里还停留在他们兄弟四人叱咤天下、合作无间的时光里。 谁知,他的话一出口,峻德天龙的脸色突然变了一下。 “治儿他唉”峻德天龙状似为难的摇了摇头。 “义父,难道连治三弟也”峻德天龙的叹息让他紧张起来。 “不,他很好,只不过算了,等你休息一阵子,复原得差不多后,咱们两个再好好长谈。总之,义父很高兴你回来了。”峻德天龙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 一直到他走后,峻德齐还陷在一团迷雾之中。 义父提起治三弟时,为什么态度变得好奇怪? 还有,一听义父说他是为了追捕大哥才失足坠崖,他浑身就充满说不出的古怪感,不大相信自己会去追捕大哥。他明明记得他曾和义父吵了一顿,打算为大哥脱罪到底 “乱啊”他烦躁的猛搔头,忽然间,他想到了一个人。 “对了,去找治三弟。” 说不定,三弟会告诉他更多的事情。 当他兴冲冲的终于在宫里找着峻德治时,没想到峻德治见了他,不但没有喜悦之情,反而冷淡得令他费解。 峻德治和一个老人站在花园里,似乎正在讲话。 见到峻德齐奔来,峻德治立即停下对话。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神情冷漠地看着他良久。 没有久违的招呼、没有热烈的拥抱、没有兴奋的表情,峻德治只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不该回来的。” “什么?”峻德齐愣住。 “你还记得你是从哪里回来的吗?”峻德治问了一个教他摸不着头绪的问题。 “我不记得了。你不知道我失忆了吗?我忘了一些事。” 峻德治微微酣起眼。“你忘的事可多了。既然全忘了,那就算了,一切都是天命。”他忧伤的摇摇头,转身离去。 峻德齐震惊的僵在原地,脑子里紊乱得无以复加。 为什么治三弟的态度这么怪异? “恭贺齐王平安返回。”站在一旁的人终于出声。 峻德齐转头,这才正视那个满发满须全是银白色的老人。老人周身散发出奇异的气息,像是在世间活了很久、很久,炯炯有神的双眼,似乎洞悉所有世事。 “老先生是?”他惊觉在老先生身上,有一丝奇异的眼熟。 “在下流泉,一名小小大夫。是治王的同乡故旧,最近来到峻德城,顺便来探望、探望治王。”流泉大夫捻着须,眼里闪动一丝光芒。 “同乡故旧?”他以前怎么从来没听三弟说过,他认识像老先生这么一号人物? 峻德齐最后什么都没问,只是点点头,认为这半年之间,人事变动一定颇大,峻德治身边出现一个陌生的随侍者,并不值得太讶异。 “请问,齐王对于住了半年的绝谷,感觉还满意吗?” “绝谷?那是什么地方?”峻德齐疑惑满腹。 “都忘了吗?也好,既然已经无情,就省得揪心扯肺了。” 流泉大夫怀有深意的向他笑了笑后,便告退下去。 又是一头雾水的状况!似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全部的事,只有他仍在十里迷雾之中。 峻德齐反复想着这几日由旁人告诉他的消息、义父吞吞吐吐的态度,还有三弟出奇冷淡的反应,一路思索回到齐王府里。 最后,他的脑子里甚至出现那个莫名跟在他附近的哭泣女子 奇怪!想到她那张泪痕斑斑的脸,怎么胸口会空洞得有些难受,像是漏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峻德齐疑惑的揉着胸膛。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竟然知道齐儿坠崖末死。现在,齐儿找回来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峻德天龙斜倚在金色龙椅上,一手支着下颚,询问阶下那名正坐在他赐位椅子上喝茶的老人。 趁老人端茶时,他的眼光落到老人缺了一截尾指的左手。 这老人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同他毛遂自荐,自称“九指神算”当时他告诉他,他可以帮助他窥天机、算天命,让峻德城统一天下、取代圣罗皇朝。 如今证明,他在九指神算身上下的赌注是对的。 这张龙椅得来不易,等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得到手。现在,他开始想的是,要如何长长久久的稳坐不坠,并让峻德皇朝万世不灭。 九指神算缓缓开口。“君皇,不久后,您将有一个凶险死劫,需要一个替身顶劫,方能化灾解厄。最适合的人选就是齐王,他的命格正是为你而生。这也是我当年要你收养他为子的目的。” “哦,先生竟然在十几年前,就已算出本王的劫数,并且为这个劫数铺好化解之道?”峻德天龙又敬又佩地望着老者。 “只不过君皇竟然不了解我的苦心,半年前竟然因为一时冲动,就想杀了齐王。要不是齐王天生命格奇重,大难不死,今日恐怕将无人能解君皇的凶险大劫。”九指神算冷哼一声,端起茶喝了一口。 “齐儿和修儿两人的能力太强,要是他们与外人联手对付我峻德城,恐怕会变成我最大的威胁。” “所以君皇干脆斩草除根?”九指神算轻声嘲弄。自古以来,凡是站到千万人顶端的君皇,谁不是和他一样?怕死、猜忌、冷血。连抚养十几年的养子,只要一现出威胁性,都可以毫不迟疑地除掉。 “如今已经事过境迁,况且齐儿也已不记得了,这件事我已传令让所有的人封了口,请先生也别再提起。告诉我,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峻德天龙不悦地挥挥手。 “齐王销声匿迹长达半年之久,半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为免齐王心生贰心,最好将他可能牵绊难舍的人事物清除干净。” 峻德君皇思考了一会儿,目露杀机。“是吗?那就派兵剿灭了那个流泉大夫说的绝谷,不留活口。” 当他接获义父派兵剿灭“绝谷”时,峻德齐浑身止不住的震颤。 绝谷?是上次流泉大夫说的、他待了半年的绝谷?脑海里有股声音,不断叫嚣着要他快去阻止。 “义父,为什么要剿灭了绝谷?”峻德齐强行冲入峻德天龙的寝宫。 他的冒失闯入,加上称谓不当,令峻德天龙极为不悦。 他非常隐忍地回答峻德齐。“根据情报,绝谷里躲着的人,全是各个城国早该被诛杀的叛臣重犯。这个危险的地方太靠近峻德皇城,为免遗祸将来,不能任其壮大。”他冷冷地解释。 “难道不能招降?” “我已经派兵出发了,多说无益,退下。”他明显的摆出不愿再多说的表情,袖子一甩,大步跨入寝宫内室。 碍于宫规,峻德齐不好发作,只好压下满腔的焦急退出殿外。 突然脑中一闪,他毫不迟疑的,立即冲到治王府去找流泉大夫。 “流泉大夫!老先生!你在哪里?”他在治王府里四处寻人,惹得整座府邸鸡飞狗跳,仆人卫兵拦也拦不住,最后终于在最深处的一座凉亭找着正在赋闲下棋的峻德治和流泉大夫。 “流泉大夫,我终于找到你了,快告诉我绝谷在哪里!”峻德齐冲到亭子里,一把扯住老人。 “治王主子,小的无能,拦不住齐王。”赶来的仆人们面有愧色的向治王求饶。 “你们要是拦得住,齐王还是齐王吗?退下吧,没事。”治王轻笑,挥手要他们退下。齐二哥一向是他们四兄弟里最没耐性的,脾气一来,谁也挡不住。没想到半年不见,他依然没变。 “齐王想去绝谷?” “废话,难不成是来找你喝酒的?快带我去绝谷!”峻德齐吼道。 流泉大夫看向峻德治一眼,得到峻德治首肯后,他才开口。“那就请齐王先放手,让我去牵马吧!” “二哥,我还是要提醒你,义父不会希望你去的。”峻德治状似不经心的开口,心思重又回到桌面上的棋局,拈了一枚棋子,轻轻落子。 没有响应?峻德治将眼光从棋盘上收回,抬起头来后,只面对了一抹空气。 眼前哪还有人在? 急冲急行的峻德齐早把流泉老人拖到老远的回廊那头了。 当峻德齐和流泉大夫策马到达绝谷时,为时已晚。 所有房舍全都被熊熊大火烧成灰烬,整座山谷浸浴在一片血海里,惨不忍睹。 峻德齐发现倒在地上的死者,许多面貌已经被血染得瞧不清了。但是,他却可以很轻易的在脑海里勾勒出他们生前或笑或怒的生动模样。 田里有一头大型的临死牲畜,正在痛苦抽播着。 “阿牛”他叫出一声,随即骇然住口。 一股毛骨耸然的熟悉感,令他陷入无止境的恐慌中,他的情感几乎与这些人同化。 愤恨、不甘、痛不欲生的狂烈情绪席卷得他晕眩欲呕。 他瞇起眼,直觉的策马来到一处最熟悉的房舍前,看到了一名女子全身是血,木然的跪坐在地,抱着一个好小的孩童,她的身畔还躺着六个小孩的尸体。 女子抬起头来,两眼空洞的望着高高坐在马上的峻德齐。 “是你。”他认出她就是那天在大道旁被士兵找到的女子。 望着他依然陌生的眼神,朱潋眉原本干涸的眼里终于浮出泪水,一颗又一颗沿着沾血的雪颊滑下。 “我好不容易将他们从死神手里救下的。他们还好小,还要很长的时间长大,他们干干净净的来世间走一遭,什么坏事都没做过,为什么还要痛苦的枉死在屠杀的刀下?”她小心翼翼地搂紧小和小小的身体,脸颊贴上冰冷的小脸蛋。 她已经抱了他好久,可是小和的小身子还是一样的僵冷。 峻德齐心口彷佛受到重击似的无法呼吸,他无意识的下马,走到孩子的身边蹲下,一脸的痛楚。 “你大概也不记得他们了吧!真不公平,他们一直到死,都没忘记你呢!”她笑得温柔、笑得苦涩。 “我说给你听好了,他叫小津,是老大;她是小婉,最温柔的姐姐,我们还曾私底下开玩笑说,将来要把小婉嫁给小津呢!小昭,很乖、可是很固执;这是小信、这是小容,两个年纪很接近,所以特别皮;这个是小蒙,不大喜欢开口学说话,有些让人担心;我怀里的这个叫小和,是最小的孩子,刚刚学会爬。”她伸出染血的纤指一个一个的指着每一个孩子,嗓音轻轻柔柔的叙述,一一细数的话语里,充满了慈祥和疼宠。 峻德齐不知道自己流泪了,脑中的疼痛如蚁如椎地猛烈袭击着他的知觉。 “很痛苦吗?反正你又不认得他们,转个身再忘记就好了,人总是很健忘的。”看着他的泪,朱潋眉的心麻木了。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他抱住头,如负伤困兽向她低吼。“我是谁?流泉师父,你没告诉他吗?”朱潋眉不看他,眼光落向外头的老人。“师父,难道这些人的死,都是为了要成全他天命的任务?而你呢?你又是为什么投靠到峻德城去?” 当小四和大秋子将流泉大夫并未回去古伦岛,反而进了峻德治王府里头的消息带回来时,她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对。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只是出谷一会儿去亲自确认消息,待回到谷里时,竟只剩下一片骇然的死寂狼烟,和孩子们冰冷的尸身迎接着她。 流泉大夫低头叹息。“孩子,我只能说,一切都是天命。”人非草木,他跟这里的人相处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亲眼见到熟悉的人惨死的模样,他还是会感到不忍。 “天命吗?”她缓缓将小和放到地上。 “好,我朱潋眉偏不信天命,我今天就要破了你口口声声所说的天命!” 朱潋眉从身后条然抽出长剑,迅速袭刺峻德齐。 峻德齐仍处于脆弱痛苦的状态,无法承受的抱着头,完全毫无防备之力。 “不可以。”流泉大夫护住峻德齐举杖一档。 “走开,我杀了峻德齐,看你们还有什么天命来满嘴胡扯?”朱潋眉玉石俱焚的打法,几乎让流泉大夫招架不住,即使他奋力带着峻德齐闪躲,有几次她的剑尖还是划破了峻德齐的衣裳。 峻德齐忍住头疼欲裂,勉力抓下流泉大夫的长杖。“等一下,别伤她。” 朱潋眉乘机举剑砍向峻德齐。 峻德齐不闪也不躲,直挺挺的站在原地打算承受她这一剑。 “为什么不闪?”朱潋眉猛然止住剑势,恨恨地喊道。 “看见自己的孩子惨死,谁也无法接受。我受你这一剑,只希望你能够减少痛苦。” 朱潋眉身子一软,摇摇欲坠。 她想哭,又想狂笑。 “减少痛苦?孩子们曾经口口声声的叫你爹杀了你,我会减少痛苦吗?”泪水无法遏止的奔流。 “姑娘”峻德齐蹙眉,满心的莫名揪痛。 他曾是她的夫啊! 而他,却陌生的喊她一声姑娘?! “滚!宾离开这里!我不要看到你,我不要看到你”朱潋眉发狂的弃剑,徒手推打他。 “姑娘,你冷静一点”他无措的喊着,不知该不该捉住她的手。 “滚开给我滚”她疯狂碎心的嘶喊,回荡在谷中,格外的凄厉。 接着,颈肩一阵剧痛,她的世界条然变成一片黑暗。 峻德齐伸手抱住她瘫软的身子,瞪着流泉大夫还没收回的手刀。 “这孩子再不停止,她会疯掉。”流泉大夫的嗓音嘎哑的说道。 第八章 齐王府 峻德齐坐在床边看着朱潋眉苍白脆弱的睡容,复杂的眼神交织着一丝狂乱。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泪流不止,瞧得他的心口也泛出一阵阵的酸疼。 他的脸,也是憔悴不堪,同样经过一整夜的噩梦侵扰。 在梦里,他冷眼旁观远远的站着,看见一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男人,对七个倒卧在血泊里的孩子,不断地抚着、抱着。 他感觉整个灵魂彷佛也跟着那个痛哭失声的男人哀鸣不止。 醒来后,他全身不断地颤抖,指尖在脸上摸到一片湿凉。然后他再也无法入睡,直觉的来到安置她的床边,不肯走开。 他忘不了她伸指一一细数倒卧在她身边的那些孩子时,那些字字句句,彷佛是与他曾经共享的回忆,熟悉得令他惊骇莫名。 无法宣泄的烦躁情绪,阻塞在胸口涨到了极点,蔓延到脑际,凝成毫无止境的剧痛。 峻德齐揉着额角,叹了一口气起身,开门走出去。 回廊尽头,出现一名老人,手上提着两只瓷瓶,步伐徐缓地向他走近。 “齐王,不介意老朽深夜造访吧?”月色清清楚楚的照出流泉大夫的身影。 对于流泉大夫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夜闯齐王府的举止,峻德齐没有任何的表示和震惊,只是挑了挑眉后,瞇眼看向流泉手上的瓷瓶。 “你带了酒来?”峻德齐忽地咧嘴一笑,露出白牙。他对酒一向没有抵抗力,尤其是嗅起来香气四溢的极品美酒。 “还记得这酒吗?”流泉大夫提高酒瓶晃了晃,酒香飘得更浓重。 “古伦百酿。”峻德齐一笑,语气非当肯定。 他已经不想追究自己为什么会知道。 这一段时间里,记忆早就全然混淆,乱成一团完全不可靠的稀泥,已经无所谓再多加一笔似曾相识又理不清的胡涂烂帐。 “呵呵呵这酒得之不易,咱们再大醉一场,如何?”流泉大夫笑得瞇起老皱的眼皮,只剩一道缝。 峻德齐没有对他话中的那个“再”字提出疑问,只是笑笑的向流泉大夫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他领到花亭中。 在前往花亭的路上,峻德齐顺便拦了一个巡夜的侍卫,要侍卫去叫醒厨娘做几道下酒菜,送到在亭中来。 迸伦百酿的后劲极强,喝了一阵子后,两个人都显得有些醉了。 “清风、白月、醇酒相伴,真是人生至乐。”峻德齐以口就瓶,仰首喝了一口酒,整个人慵懒地斜倚着,伸展双臂,放松的搁在亭栏上。 “好酒、好酒。”流泉大夫啧啧有声,舍不得地舔掉沾到白须上的酒渍。 峻德齐将头向后一仰,叹息地仰望天上明月。 也许是脑子晕晕沉沉的,双眼也迷迷茫茫的,圆圆的月,怎么看都是凄凄凉凉的,形单影只的挂在整片闇黑的夜空中。 “老先生,这半年以来,我一直都在绝谷?”他嗓音极为低沉。 “是啊!躺了三个月,休养两个月,最后一个月还娶了老婆,一口气当上七个孩子的爹。”流泉大夫毫不迟疑的点头,一连喝了三口,老皱的脸皮被酒气酿得红通通的。 峻德齐没有太大的震惊,只是又沉又涩的干笑几声。 “那个人不是我肯定不是我。否则,我为什么可以那么冷静的亲手掘土,埋了那几个孩子?我一滴泪也没掉,甚至不记得他们。”他抬起自己的手,嘲弄的注视十只指尖上断裂的指甲,和无数的擦痕伤口。 透过指尖之间的缝隙,他的目光又落向那枚孤孤单单的月亮。 “现在的你,也不完全是你。”原先醉得躺卧到椅上休憩的流泉大夫,突然闭着眼出声回答。 “什么意思?”峻德齐偏头看他。 “你还有一部分的东西,没有找回来。再不找回来,你就只能当个顺应天命的峻德齐王。” “天命?你们真的相信这个东西?九指神算算出了峻德城国的国运,算出了咱们修、齐、治、平四个兄弟的命格。如今,你们又口口声声的说着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已经知道、却只有我还搞不清楚状况的命定任务。怎么?!天命这个东西很有趣吗?”峻德齐讽刺道,冷哼一声。 “如果懂得如何拿捏在手里玩弄的话,操纵天命就会变成一项极有趣的挑战喽!否则的话,怎么会有那么多人乐此不疲?”流泉大夫近似呢喃的翻了个身,将脸颊贴到石椅上,寻到一个舒服的伏卧姿势,接着发出规律的微鼾。 “操纵天命?我只想掌握我自己。只存活在别人记忆之中的感觉,真呕。”竣德齐喃喃念道,狠狠的连灌好几口酒。 酒劲一冲,醉意更浓,现在连月亮有几枚都瞧不清了。 峻德齐仰头对着夜空眨眨眼,忽然狂放大笑。 “原来是要醉了,月儿才能成双啊?”他低吟着,想起绝谷里的人,想起被他亲手埋葬的七个孩子,想起房里那个心碎欲狂的美丽女子,一阵阵蚀骨的心酸,终于在醉后清晰的浮现。 他是谁?他是谁? 要怎么寻回完整的自己? 峻德齐抬起一臂压在眼上,无声的在心底痛苦吶喊。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峻德齐放下手臂,懒懒地转过头去,看看来者。 眼神迷蒙中,他看见一个绝美的素衣仙子,缓缓走进亭里 又是一幅眼熟的画面他开始熟悉了这种该死的似曾相识感。 在遍寻不着的某段记忆中,肯定有过这位仙子的纤纤身影。 峻德齐微瞇着眼,毫不抵抗的任凭仙子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甚至闭起眼享受那双柔软中带着暖度的手在颊上游移的触感。 “又喝醉了?”仙子的声音非常温婉动听,让人不自觉的想起独属于自己娘亲的温柔味道。 “我真的见过你我记得你”他越看她,越觉得好像房内的那位姑娘。 那个流泉大夫说,曾和他拜了堂的姑娘 仙子闻言,对他露出一抹悲伤的微笑。 “为什么我会忘了你?我多希望多希望你的身影,能真真切切的存在我的脑子里。还有那七个孩子,我想知道他们在绝谷里是怎么的玩耍、吵闹我想知道他们叫我爹的音调”他的嗓音突然一哑,语不成调。 她无言的站到他面前,将坐在石椅上的他搂进怀里。她拍着他的背,让他的脸埋进她温暖的胸口。 “还有那条大水牛,我发誓牠的名字是阿牛牠叫阿牛,对不对?”他伸手用力环住她的腰,脆弱的问句从她的软嫩胸脯间闷闷的传出。 “对,牠叫阿牛。还有永善老爹、金胜大婶、红姑姑、柳门大爷还有”她不断的流泪细数。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他抬起头渴求的问,眼里闪着异样的水光。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朱潋眉幽幽叹息。 “告诉我、告诉我”他满脸痛苦地抱紧她摇晃。 “你醉了。”她倾身,小脸靠得他极近,鼻尖尽是他呼出的浓浓酒味。 望着她的樱粉红唇,他涌上一股想要亲吻的欲望。 “我是醉了”他盯着她的唇喃喃说道。 只犹豫了一秒,他决定顺从自己的感觉,抬手牢牢揽住她的后脑往下拉,用力的吮住她的柔嫩唇畔。 朱潋眉嘤咛一声,身子一软,臣服地倒进他热情侵占的怀抱中。 两人都遗忘了亭子里另一端在石椅上鼾然而眠的流泉老人,忘情的厮磨缠绵。 最后,峻德齐克制不住胸腹之中熊熊燃起的撩原大火,将朱潋眉打横抱起,急切的向寝房奔去。 甭单单地被留在花亭中的流泉老人,唇畔忽然露出神秘的微笑。 莹白夜月依然静默,无视人间醉轩欢愁 那夜之后,朱潋眉变得沉默,静静的在齐王府待了下来。 对于绝谷中的一切,她也不再提起。 反倒是峻德齐,锲而不舍的不断追问,极想拼凑出那半年的点点滴滴。 朱潋眉没有感染到他的热切,只是漠然的望进他的眼底,淡淡地说:“已经不存在的,又何必再提?你想弥补的记忆,却会让我心碎而死。如果你真要我说,我就说。” 这句话,彻底的封住峻德齐的嘴,不再问下去,却让他一日烦闷过一日。 她的悲痛不假,但是,他却隐隐约约的觉得,她似乎正在以她的方式报复他。 她的沉默,像一柄利器,既狠又锐的戳进他早已经空了一个大洞的心口。 他的灵魂需要那段记忆,才能拼凑完整,但是她不愿给。 她恨他吗? 也许是的,她用她的温柔、她的驯服、她的脆弱,以强烈的方式恨他。 或者,其实是怨? 峻德齐站在花园里,透过启开的窗,远远的注视朱潋眉坐在镜前,心不在焉的梳着发。 突然,他瞇了下眼,目光直勾勾地瞪着她一头黑缎似的发瀑。 她那头漂亮浓密的发,每每总能挑勾起他胸口急欲爆裂而出的情绪,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该记住的,而他却忘了。 “齐王,君皇请您上殿一趟。”一名卫士将宫里实时批下的召唤手谕,恭敬的递出。 “君皇找我什么事?”峻德齐蹙着眉头接下手谕,打开观看。 “小的不知。”卫士躬身回答。 “算了,你回报君皇,我马上就进殿。”他挥一挥手,回身再度专注看向寝房里的人儿,却发现那名原先倚窗梳妆的女子,已失去了踪影。 他眼里充满浓浓的失望,才一转身,惊觉朱潋眉不知何时已站到他旁边。 “你”峻德齐微愕。 “我想跟你去大殿。”她仍然一身素衣,神情空灵沉静。 “你要去?”他研究地望着她。 “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在殿门外等你便是。”她垂下眼睑,浓密的眼睫掩住晶澈却略显无神的眸子。 峻德齐沉吟着,没有出声。 “既然太为难,就罢了。”朱潋眉微微一笑,神色平静的转身。 峻德齐条然伸手抓住她的一只手,阻止她离去。 “我带你去,不过,碍于宫规,你还是必须在殿门外待着。”不管她的目的为何,只要她能高兴,他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这是他欠她的。 朱潋眉背对着他的芙颜上,浮起一层难解的淡笑。 峻德天龙坐在大殿中央的最高处,眼神隐晦地看着殿阶下的义子。 “听说你跑去绝谷了?”他的嗓音冷冷的,指尖轻敲着刻着神态怒张的龙头扶手。 “是。”峻德齐没有隐瞒,坦荡荡的回视着峻德天龙。 峻德天龙神情凝肃。依照九指神算的指示,本来他希望绝谷里的人一个都不留,没想到还是漏了一尾鱼,甚至被峻德齐给捡了回去。 要是因为这一点小小的疏失而延误他的大计,那么,他要清除的人,也许就更多了 “齐儿,你可知绝谷里的人,是各方本就该诛杀正法的重罪逃犯?” “知道。” “现在峻德城已经成为天下首善皇城,重要性不可同日而语,任何的威胁,都必须全力清除。我知道你因为半年来被绝谷的人收留而有所犹豫,但是,以你的理智判断,该知道本君皇为什么会派兵屠谷吧?”峻德天龙缓缓地说道。 “孩儿明白。”峻德齐面无表情的低头回答,脑海里,想起了大哥。 大哥峻德修一举出兵,同时灭了朗日城和圣罗皇城,为义父辟了一条直接登上天下共主帝位的捷道。但是,却在凯旋回城的当口,立即被押入了天牢。 难道,在义父的眼里,立下绝大功劳的大哥,同时也成了城国的威胁? 为什么?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天下即将进入属于峻德皇朝的安定盛世 乱世中的英雄,便不再有存在的必要。 一道清冷矫脆的嗓音,就这么突然跃入脑中,不断回荡。这些警告的话语彷佛曾经有人在他耳边语重心长的轻声吟念过。 他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胸口窒闷,几乎无法喘气。 “那就好,齐儿一向明白事理,我很放心。绝谷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好好处理,你”峻德天龙的声音忽远忽近的传入他耳里听不真切,直到拉长的尾音,才勉强吸引了峻德齐的注意。 “君皇?”他抬起昏眩的头。 “你的忠诚,永远不变吧?”峻德天龙紧盯着他,眼神锐利如箭。 箭 他模模糊糊的想起一幕自己遭到无数箭矢追击的画面。 峻德齐的这一瞬迟疑,使得峻德天龙忽然变了脸色。 “齐儿?”峻德天龙暗地里抓紧了扶手,口中阴柔的叫唤,心底也埋下了重重的狠厉杀机。 “君皇,齐儿蒙君皇当年收养、教导,恩重如山,当然会竭尽忠诚、倾毕生之力报答君皇的养育之恩。”峻德齐躬身回答,垂下复杂的思绪。 怀疑的种子已在峻德天龙的心中埋下。 他不动声色的点头赞许。“很好,记住你的话。对了,东方海上开始有不平静的迹象,过些时候,本君皇势必发起东征,到时候,非常需要借重你的才能,帮助本君皇。你下去好好休养,朝中事务暂时不必费心。因为你已离开半年之久,恐怕对于行政朝务已经生疏,所以我先请柳州大臣代理你的职务,等你恢复了,再重新重用你,为峻德皇朝效力。” 换言之,峻德齐现在什么权势都没有,仅仅空剩有一个毫无用处的头衔。 “多谢君皇关心。”峻德齐只是点点头,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反应。 “下去吧,我也累了。”峻德天龙向椅背靠了里,挥手指示他退下。 峻德齐微微躬身,退出殿外。 当峻德齐离开时,一名卫士悄悄靠近峻德天龙,耳语报告。 “他将那名绝谷的女子带到了殿外?”峻德天龙若有所思的重复这句听来的消息。 “是。” “再去盯着他。” “遵命。” 果然,峻德齐也越来越不可靠了。峻德天龙精明深沉的脸上,浮出一点也不意外的冷笑,眼里的杀机隐隐浮现。 他这个天下共主之位,花费了他数十年的心神,得来不易。 他很珍惜这个君皇的位子,因此,凡是会对他的君皇地位造成威胁的,不管任何人,都不能留下 “齐儿,不要让我失望啊”朱潋眉坐在一角的大石上,望着富丽堂皇、气派非凡的殿门口。对于紧紧盯着她、如临大敌地用矛尖指向她的卫士们,视而不见。 他们的态度令她想笑。 人爬得越高,果然就越怕死。 以前,她记得这儿的戒备没有森严到这种地步,她忍不住为峻德天龙活得战战兢兢的日子感到悲哀。 抬首环视四周,她的眼中出现一抹怀念。 这个地方,她一点也不陌生。 她记得从前还小的时候,爹爹极为疼她,舍不得将视线多离开她这个宝贝女儿一会儿,于是每每上早朝时,他会抱着仍在睡梦中的她一同坐上马车,让一名奶娘跟车看顾她。 等到天一大亮,她醒了,第一眼见着的,便是刚刚退朝的爹爹,意气风发的向她伸来慈祥的双手 她一直以为,爹爹是天下最厉害的人。 后来才深深明白,一个人太突出了并不是好事。通常最厉害的人,都会是最短命、最早死的人。 如果,她的爹爹不是那么的出色,不是那么的功续彪炳,现在一家人会不会仍旧平凡而幸福的相守在一起? 朱潋眉对爹亲的思念,突然排山倒海的向她涌来,让她几乎招架不住 “在想什么?”一道影子来到身畔,罩住她全身,遮蔽掉越来越热烫的日照,带来一阵凉爽。 “想我爹。”她抬首微笑,柔柔的笑靥,融化了他周身紧绷的气息。 “走吧!”他伸手拉起她,步伐显得有些急躁。 朱潋眉没有多话,顺从的起身,与他一同离开。 眼尾处,一抹在暗处盯梢观望的影子疾闪而过。 她低首笑了笑。 峻德天龙该知道她的存在了吧? 殊不知,一抹以更高明的姿态隐身在另一处的男人,唇边也浮起一抹类似的笑容。 回到齐王府后,峻德齐紧紧握着朱潋眉的手,匆匆的带着她走向寝房去。 必上了门,他开始急切的扯掉她的发髻头饰,脱去她的一身素衣,既狂烈又温柔的将她推倒在床上。 他想要亲近她,想得快要发狂 事后,他抱着头,伏在她的身旁。 “很痛吗?你的伤应该好了呀!”她伸手抚着他的后脑,语气里仍然存有无法掩藏的关怀。 “我觉得,除了失去了半年的记忆,还有另一段记忆似乎也是不对劲的一团混乱。现在的我,根本无法判断别人告诉我的事实究竟是真是假?现在我脑子里的过去,是属于我自己的过去,还是别人希望的过去?还有,脑子里有时一闪而过的画面,又是什么?那些又是什么?梦?还是幻觉?”他痛苦的搥着床。 看着峻德齐挣扎的模样,朱潋眉的心软了。 以不告诉他任何他渴望知道的事来折磨他,似乎极残忍。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为何变得这么丑恶,竟狠得下心,日日夜夜的看着曾经与她结发交心、深情誓言的男人受尽无助又惶恐的煎熬。 朱潋眉嫩白的指尖抚上他裸背上的疤痕,一道一道的滑过。 “我叫朱潋眉,不过,你很少用我的名字唤我,而是女人、女人的叫唤。当初你受伤坠落绝谷时,全身摔得破破碎碎的,是我每天不间断的照顾你、医治你。那时的你很不耐痛,很爱吼,经常吼得整个绝谷不得安宁” 听她开始叙述,峻德齐起先一动也不动,似乎连呼吸都静止。过了一会儿,他翻过了身,着迷而贪婪地听着一段又一段既陌生又熟悉的故事。 说到好笑处,两人格笑着瘫成一团;说到火爆处,峻德齐便张大了眼,大声呼叫“不可能、不可能”完全不相信他和她竟然会像一对暴躁的狮子对峙狂吼;说到孩子,趣事更是没完没了。 “哈哈,对啊,那时小津吓坏了,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小伙子惧高”峻德齐很自然的接了一句话。 条然,两人都瞬间白了脸。 “你记起来了?” “我”峻德齐脸色非常凝重,小心翼翼地探寻着脑海里的记忆。 “我大概记起了一部分,但有些部分还是模模糊糊的。”他甩了甩头。 “那么”朱潋眉颤声道,并屏住了呼吸。“你记起了我们之间曾经交换过的承诺吗?” “承诺?我、还没还是想不起来。我们曾有过什么样的承诺?”峻德齐好奇的问。 她极失望的躺下,不再言语。 两人之间方才轻松欢乐的气氛,片刻间已经荡然无存。 “潋眉,告诉我。”他抓住她侧过身去背对他的香肩。 “我不会告诉你算了,反正不重要了。”朱潋眉闭上双眼,疲累地说道。 一方记得,另一方却遗忘的承诺,便已不是承诺 峻德齐见她不再说话,明白她的脾性,也不再追问,只好翻身睡下。 算了,他改天再问好了。既然他大部分的记忆都唤回来了,他不信那些记忆会永远空白。 朱潋眉虽然闭着眼,泪却无法拦阻,倾泄不止。 已不是承诺的承诺 她还要守着吗? 罢了,罢了 第九章 夜半时分,朱潋眉越过峻德齐身侧,悄悄下了床,漫步到花亭里。 她坐在石椅上,紊乱的思绪飞得老远。 “听师父一句劝告。当那个男人想走时,千万不要拦他。他的面相显示,还有命定的任务需要了结。” “命定的任务?那是什么?” “呵呵,天机呀!” 难道为了峻德齐的命定任务,峻德天龙使可以屠灭绝谷里所有手无寸铁、毫无抵抗能力的老弱妇孺?他们何辜,早已断绝了对谷外的种种留恋,却还是躲不过一场兵祸? 所谓的天命,难道就是要让一群命如蝼蚁的百姓流尽鲜血,去成就极少数人的伟大志业? 一将功成万骨枯。 为君主成就功业的将相,最后的下场又是什么? 她想到她的爹功高震主,最后还不是为主断头? 她会想阻止峻德齐走上和爹相同的悲惨下场,但最后,他仍是回到了峻德城里,回到了峻德天龙的身边。 或许,冥冥中真有定数 朱潋眉无奈的轻轻一笑,为自己开始相信宿命的念头感到好笑。 峻德齐这个她曾经拜堂结发的男人。 “潋眉。”他唤她。 “嗯?”她闭上眼躺在他怀里。 “答应我,为我留住这头美丽的青丝。如果下辈子我忘了你,我绝对可以循着这把青丝的触感、香气,准确无误的找到你。”他捞了一手的爱,谨慎的在发上落下一个吻。 “只凭这一束发,真能唤回你所有遗忘的感情?”她问道,泪雾盈睫。 “我们是结发夫妻耶,不是吗?”他笑道,像是天经地义似的。 “说好了哦,我会为你留住青丝。而你,无论发生什么事,你千万不要忘了我。” “绝对不忘。” 绝对不忘 朱潋眉掩面低位,心碎难忍。 “骗人,他说不忘的、他说不忘的可他还是忘了” “告诉我,你想飞吗?”她抓着他不肯放开。 峻德齐静立不动,只有一双眼极晶亮的望着她。 “想,很想。”他的嗓音好沈、好沉。 她的小脸浮现痛苦。 “但是,我绝对会带着你一道飞。”他捧住她的脸。 “无论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都要带着你。” 想起他另一段誓言,她的泪落得更凶。 出谷的那一天,他就那样头也不回的拋下她,回到他念念不忘的峻德城。 不管他失去哪一段的记忆,总是执着的抱持想要回去峻德城的念头,心里悬挂的,永远就是峻德城。 所有的承诺,如今看来都显得极为可笑。那么,她又何必继续让这些诺言束缚住? 他忘了的话,她也要全部舍弃。 绝谷灭了,孩子们也死了,现在的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一件轻暖的外衣披到她单薄的肩上,惹得她惊骇跳起,却被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手,快一步的用力将她压回石椅上。 “朱姑娘,别慌。我并无恶意。”一道无害的男性嗓音在她身旁扬起,低沉的频率奇异的安抚了她的戒备。 她抬头,发现身旁多了两个人。 一个陌生男子,和跟随其后俨如仆从的老者。 “流泉师父?”她认出了老者,讶然唤出声。很明显的,他已投效在这个男子之下,而且奉之为主。 斯文儒雅、面貌极其俊秀的青衫男子,含笑收回压在她肩上的手掌,坐到她身旁。“冒犯姑娘了,请多原谅。”他拱手为礼。 “你是谁?”朱潋眉防备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肩部犹存的麻痛感还没消去,她猜测刚才如果她有任何反抗举动,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施展更强硬的压制。 又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可怕人物。 在深夜里,这么神情自若、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别人的家里头,并且没有惊动到任何一名巡夜侍卫,怎么想都不寻常。 “我是齐二哥的兄弟,峻德治。我听流泉大夫说,我齐二哥在这半年里,已经娶妻,加上我实在太好奇,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够和我那个总是像头猛狮横冲直撞的二哥相抗衡;所以,我等不及天亮就直奔而来,亲自拜访、拜访我亲爱的二嫂。”他笑瞇瞇的脸容,怎么看都像是无害的模样。 朱潋眉没有笑,只是漠然以对,眼神冷冷淡淡的。 “治王,久仰。请直说你的来意。夜已深,你我单独在花亭相谈,要是让下人撞见了,不妥。” “好直爽的姑娘呃、二嫂。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能够制住我二哥那头兽了。今晚月色不错,谈谈命相不是挺有气氛的?”峻德治抽出随身折扇,轻轻的摇啊摇,悠闲得不得了。 “我想先问流泉师父一个问题,为什么流泉师父会在这里?” “我们本是同族之人,流泉大夫因为绝谷被灭,无处栖身,他跑来投靠我,而我伸手援助,这有什么不对?”峻德治神色自若地笑着。 “无处栖身?流泉师父分明在绝谷屠灭之前,就已经进城来投靠你了。而且,会泄漏绝谷地点的人,也只有师父一人而已。背叛绝谷的人,不就是师父吗?”朱潋眉眼眶泛红,神情忿恨的指责。 流泉大夫神情显得有些难过。“眉儿” 峻德治敛起折扇,严肃的看向朱潋眉。 “嫂子,你听过古伦岛天下三绝吗?” 朱潋眉不开口,仅是扬了扬眉回首看他。 “东方外海上的古伦岛,以织、酒、卜闻名天下。尤其是卜术,几乎人人多少都能够推卜出一点点未来。因此,古伦岛的人,很相信天命这个东西,既然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挽救不了,又何必去扰乱逃讪之数?” “推托之辞。”朱潋眉不屑的轻叱。 “那是我们根深柢固、流在骨血里的信仰。” “难道天命无法勘破?” “可以。” 朱潋眉不可置信的看向峻德治。 “如何破解?” “一般可能有两种方式,一种是靠当事者以自己的意念强行突破定轨,另外一种,则是以命抵命,打乱既定的命数。” 朱潋眉心神一震,垂首静默思索了一阵。 当她再度抬头打算开口时,一道极不悦的男性嗓音插了进来。 “治三弟,是谁准许你在三更半夜,私自与我妻子在这相会?”峻德齐双手环胸的站在亭外,表情非常的冷,眼神以近似冰柱的狠辣力道,射向在很不正常的时间、很不正常的场所、不请自来的三弟。 “齐二哥,这半年来,我寂寞得很。好不容易有个嫂子加入,我当然是迫不及待的前来欢迎。”峻德治笑得无辜,笑得善良无害。 “够了,我懒得听你鬼扯。”峻德齐白眼一瞪,伸手一拉,将朱潋眉拉进怀里。 他发现她的肩上披着不属于他的衣裳,当场脸色一坏,很粗鲁的将外衣抽了下来,扔到峻德治的手上;然后用自己的臂膀充当外衣,揽上她单薄微颤的双肩。 “你们从哪里滚进来的,就从哪里滚出去,恕我不送。”他搂着深思沈默的朱潋眉,一路带回寝房,对他们两人看也不看。 “治主子,这样就可以了吗?” “差不多了。”峻德治点点头。“将朱潋眉重新送回齐二哥的怀里,基本上,就已经打乱齐二哥的气数。接下来,就要看谁的造化比较强了。” 流泉大夫默然看向两人远离的方向。“但愿他们最后都能化险为夷。” “嗯,走吧,咱们已经仁至义尽了,而且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再介入下去,只怕九指神算那边就要发觉了,到时事情就更加难以收拾。”峻德治起身,走向花亭的另一头。 “治主子”流泉大夫在他身后突然唤了一声。 “嗯?”峻德治停下脚步。 “这一次,恐怕是流泉最后一次为治主子效力了。”流泉大夫苍老的声音里,有着浓浓不舍。 峻德治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答,就那样站了好一会儿,才开始举步继续走。 “走吧!回去陪我下盘棋。”峻德治的嗓音里,有着太过飞扬的轻快。 回到寝房后,峻德齐似乎有些气闷,赌着气不说话。 朱潋眉对他却是没有太多理会,只是径自坐在桌旁沉思,眉眼之间,尽是浓浓的愁绪。 峻德齐见她也不说话,干脆重重的躺到床上去睡觉。 整个房间静了好一会儿,朱潋眉才看向他。 “治王在你的府中出入自若,你似乎并不意外?” 峻德齐睁开眼,轻松的笑了笑。 “我离开了大半年,整个权势结构一定都会改变。在宫廷里生存的第一法则是,一定要建立自己的地盘。我一失踪,齐王府就等于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齐王府的势力不弱,所以我毫不怀疑是治三弟暗地接收了我的齐王府。整座齐王府里,大概已经全是三弟的人马了吧!” 他状似无谓的耸耸肩。 前些日子,他见到上回见过的“治王骑”队长,在他府里的院子巡逻,他的心里就有底了。 将齐王府的势力交给治三弟,比交给其它人还让他放心。 当时他是不觉得什么,倒是那名队长手足无措,紧张得脸孔胀成紫红色,像是被他抓到什么大把柄似的。 “那么,你的势力不就岌岌可危?到时候,有谁能保护你?”朱潋眉走到床前,情不自禁地捏紧小手。 “你担心我吗?放心、放心,只要有你在,我是福星福将。”他开心地握住她的手,回答得很轻浮。 朱潋眉心神震动,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的笑容。 她凝望他的眼神变得空灵渺远,像是在仔细昼记着他的五官、表情。 “是啊,只要有我在” 她偷偷下定决心,她保不了绝谷的人,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他。 她对着他缓缓绽出眩惑人心的笑靥,带着淡淡的酸、淡淡的愁,瞧得峻德齐的心口莫名的一缩。 他将她粗鲁一扯,使她毫无防备的倒入他怀里。 “潋眉,不要离开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头一次豪放而主动地扯开他的衣襟,拆卸下发上所有的饰髻,黑亮的发瀑瞬间倾泻在两人四周。 以发瀑为帘,她将唇印上他的。 他的大手滑到她的背后,手腕轻巧一扭,缠住她一束浓密的香发,拉到她身前。 “你的发好漂亮,美得让人动心,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朱潋眉条然一怔,痴傻的望着他。 他无心的如誓呢喃,让她捂唇哭了出来。 “喂喂不要哭啊”他手足无措的拍着她的背轻哄。 他的誓言,真是没创意 她又哭又笑的窝蹭在他的胸膛上。 他仍然没记起他第一次给她的承诺。 但是,再一次听到相似的话,她心满意足了。 如果上天要她明天就死去 她无怨了 自从峻德天龙降旨,准备远征东海诸国,整个峻德皇城开始弥漫一股不寻常的征战气味,城内的戒备也更加缜密,尤其是峻德天龙左右,简直到了滴水不漏的地步。 这是自从素有“战鬼”之称的峻德修王逃狱、失踪了以后,城内第一次充满了肃杀的气氛。 朱潋眉站在高阁上,遥望另一头金碧辉煌的大殿,大殿外的广场上正聚集了一批士兵,慷慨激昂的喊杀操练。 “潋眉,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上头风大,咱们下去。” 峻德齐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回来看看,没想到就抓到她一个人在这上头猛吹风。 “这个场面让我很害怕。”她一动也不动,双眼直直盯着前方那一群士气高昂的士兵。 “怎么了?”他关心的低头看着她的眼眸。 “峻德皇朝已经建立,战乱时代不是应该结束了吗?峻德天龙为什么又要发动战争?”她茫然的回视他。 峻德齐严肃的面容上,也显现了一丝疲惫。 “人的欲望就是这么回事,像个无底洞一样,爬高了一阶,还想再高;夺到了权势,还要更多。赢了全天下之后,便会开始怕死。” “那么,如今又是英雄再起的时候了?”朱潋眉喃喃的念道。 “你在担心什么?” “你的天命,是回峻德城再一次的大展长才吗?”她抱住他,不安的问。 峻德齐默然不语,没告诉她,他所谓的“天命”其实是为了挡下峻德天龙的凶险死劫。 前不久峻德天龙突然将他私下召了去,一开口便是问他的忠诚心有多少。 “赴汤蹈火,死而后已。”由于峻德天龙的养育恩情,他义无反顾的回答。 “那好,你报答的时刻到了。最近有消息显示,某些城国的叛乱团体打算对我不利,尤其是圣罗城的余党,仍然不肯顺服我峻德皇朝。我要你从现在开始,寸步不离,时时刻刻的贴身保护我。九指神算说你的命格足以挡下我的灾劫,你可不要辜负我抚养你十几年的苦心。” 当时他愕然良久,最后终于点头。 他对于用性命去报答义父一事没有疑虑,只是他不禁为何开始强烈的想念起朱潋眉收养的七个孩子 “潋眉,咱们以后努力生七个孩子好不好?我们可以将孩子们依顺序取名叫做小津、小婉、小昭、小信、小容、小蒙,还有小和。那七个孩子来不及享受到的福分,我们一定要想法子延续下去。” 朱潋眉拚命的点头,眼睁中的水雾,越聚越沉,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滚出眼眶。 “答应我,如果我没办法帮你做到的话,你也一定要找一个更好的妻子,共同努力。这个诺言是你自己立下的,别再忘记了。”她颤着手,笑中带泪的抚上他的脸。 “你在说什么?我只要和你生,其它人的孩子我不要。难不成你不想生七个,找借口推托么?”峻德齐很不满的皱起眉头,没听出她语气中像在道别的异样。 “胡说!我说的是,如果我做不到的话,你才能找别人!”朱潋眉深吸一口气,似真似假的和他大声辩起来。 “喂!我说不要别的女人就不要别的女人。”他固执的否决掉。 “那如果凑不成七个怎么办?” “想办法啊!不然再去收养几个,不就凑成数了?笨女人!” “笨男人!” “你”斑阁上,飘着淡淡酸愁的幸福,吹在风里。 治王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峻德治似乎毫不讶异看着面前的访客。 “嫂子,怎么有空来?坐呀!”他带着一贯的笑意招呼着。 “我想问你,峻德齐的天命到底是什么?”朱潋眉趁着峻德齐不在,赶到治王府来寻求答案。 “齐二哥的天命?你不会想知道的。”峻德治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径自坐到椅子上。 “我不想知道的话,就不会来了。”她走到他面前,眼神坚定的凝视他。 峻德治一动也不动,静静的回望她良久,似乎也在挣扎着什么,最后,他揉着额叹了一口气。 “罢了。我只能告诉你,今天一定会有变异。如果你想救人,最好马上赶到他身边去。” 朱潋眉浑身一僵,条然转身往外奔出去,到了门边时,她突然停下来。 “治王,你说过,可以用一命抵一命的方式,扭转既定的命格?”她的眼神异常坚决。 “没错,但是这个方法太激烈,所有人的命格都会跟着打乱,没人能保证,最后的状况会变成如何。”峻德治沉重的点点头。 “多谢治王。”朱潋眉向他福了福身后,便头也不回的奔向心中最挂念的人儿身畔。 “你要用命抵命,流泉大夫也要用命抵命,最后会是怎么样的情况?希望不要发生谁也保不住的状况。”峻德治走到花园里,忧心忡忡的望向朗朗白云。 又有人要从他身边不见了 唉!他真的是躲不开寂寞的命运啊峻德齐带着“治王骑”在大殿外的城墙上巡视。 大殿里,峻德天龙正在召见由东海某小柄送来大批贡品的使者。 “齐王,您歇一会儿吧!这种巡守的工作,交给属下来做就可以了。”“治王骑”的队长苦口婆心地劝说。 无奈,峻德齐就是无动于衷。其实他这么严格的督促卫士巡守,全是为了自己。只要峻德天龙的生命安全没有威胁,他的压力就会减轻一些。 他还想留着命和妻子朱潋眉生七个萝卜头哩! “齐王,您真是对君皇太忠心了。”队长受到无比的感动,话匣子马上拉开。“想当初,君皇派我们去追杀呃追捕您时,我们都以为您铁定不再回来了。没想到齐王竟然如此忠心,不计君皇之前对您的态度” “等一下。”峻德齐忽然挥手打断他的话。“你说君皇派你们追捕我?为什么?” “君皇是说齐王您帮助修王和那名谌城女一起越狱,所以下了格杀令”一见峻德齐的脸色越变越坏,队长知道自己多话了,立即闭上嘴不敢再说。 “所以,我是因为助大哥逃狱后,被峻德军追捕而坠崖?” 队长畏惧的点了点头。 啪!所有的记忆全都回归原位。 峻德齐突然感觉一股恶寒从脚底爬升而起。 是啊!他会坠崖,是因为义父下令追杀他 他绝望的想狂笑,某种东西和热忱似乎在他的身体里破灭。 难怪、难怪朱潋眉一直阻止他回峻德城。 原来,他一直像个一厢情愿的傻子,不断的以性命回报恩情。 峻德齐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有着被背叛的灰心感。 “有刺客、有刺客!”大殿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逃诏地的喧嚣。 峻德齐身形急速移动,同大殿奔去,队长也迅速的带领背着弓的士兵跟了上去。 当他到达的时候,看到好几个身着外国使节服饰的人正在围攻峻德天龙。而由于峻德天龙曾下诏殿河的卫士一律不准带武器入内,而殿外的卫士只有不适合近身搏斗的长矛,因此所有的卫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被刺客追逐,无法完全挡退刺客。 峻德天龙惊险万分的在大厅梁柱间闪躲,慌乱之间他瞧见峻德齐跑进大殿。 “齐儿!快来保护我呀!”峻傅天龙气喘呼呼的狂声怒喊。 峻德齐马上拉住队长低声交代,队长闻言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 “想救王的命就听我的!” “是。”队长颤着声,吞咽了一下,迅速部署阵形后随即大声下令。“弓箭手,瞄准刺客。” 峻德齐拿着长剑,趁隙贴近峻德天龙身边。 “齐儿!”峻德天龙已经筋疲力竭,一见到峻德齐过来,有如抓到浮木一般,用力的抓紧他挡在胸前。 峻德齐一面奋力的烙开几名已经杀到发狂的使节刺客,一面还要应付阻碍他活动的峻德天龙,好几次闪避不及,被刺客划伤了好几道口子。 峻德齐暗地移到大殿上,一边慢慢护着峻德天龙往殿阶上移动,一边努力的挡住刀剑。 爬到最顶层时,峻德齐突然将峻德天龙往地上一压,不顾刺客的攻击,蛮力一使扳倒硕大沉重的龙椅,将峻德天龙完全护在龙椅之内。 龙椅倒下的那一瞬,发出“碎!”的一声,回荡在整个大殿内,所有的人似乎都被震慑住了。 队长只愣了一下,随即毫不迟疑的照着峻德齐的交代,大喊:“放箭!” 突然之间,箭矢如雨疾射向殿阶上。 峻德齐看着箭矢飞来,闭上了眼等死。 呵,看来,他果然逃不过“天命”的定数。 他终究是要为峻德天龙而死 “不”忽然一抹雪白的娇小身影冲向他身前护住他。 峻德齐还来不及反应,另一抹满头银白的身形也飞了过来,挡在雪白身影的前方。 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箭雨无情的射穿所有的刺客。 而最上方的那三个人也一起倒下。 所有人都死了吗? 大殿寂静了许久,龙椅下才发出敲打声。“来人!快来人!谁把这椅子搬开?” 大家才如梦初醒的冲上去将峻德天龙救出,并检视刺客活口。 峻德齐的左臂很痛,但他仍勉力的摇头让自己清醒。 “潋眉潋眉”他扶不动她,卫士便上前将上方的人移开。 朱潋眉痛苦的嘤咛一声,背上插了几枝羽箭。她忍不住咳了几声,咳出了一口血。 “潋眉怎么那么傻?”看着她背上的箭,峻德齐几乎快要崩溃。 他不知道那些箭插得有多深。 “你没事吗?”她困难的挤出几个字,咳出更多的血。 “我没事可是你有事啊!你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大夫”峻德齐哽咽,小心翼翼的扶起她。 旁边传来一声呻吟,朱潋眉和峻德齐一看,竟然是 “流泉师父?”峻德齐喊出来。 “为什么?”朱淀眉不敢置信的看着奄奄一息的老人。 他帮他们挡下了大部分的箭。 “赎罪吧为我见死不救而赎罪”老人说完,安详的长逝。 “师咳咳、咳”朱潋眉哭着将手伸向老人,却咳出更多鲜血。 “潋眉,你不要动,我带你去找大夫!你不能有事!听到没有”峻德齐奋力将她抱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血花漓洒一地。 “齐儿,你不准走,你走了,谁来保护我?”峻德天龙想阻止他。 “我已还一命给你了。从此以后,我的命是朱潋眉的,谁也不准挡我。”峻德齐的目光燃烧着玉石俱焚的决心,同四周所有的人昭告,只要谁敢挡他,他就与谁同归于尽。 峻德天龙被他的态度骇住,一时之间无法反应,直到峻德齐抱着朱潋眉走出了大殿,他才回过神来 尾声 “真正的命定之数,终于要开始转动了。” 九指神算站在高岭上,一脸满足快意的迎着风,极目俯瞰着四方苍茫山河。 站在他身后的,赫然是如今峻德四王中唯一还留在峻德皇城中的“峻德治王” 治王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突然,他的唇畔扬了一下。 他想到当他追上峻德齐时,峻德齐抱着朱潋眉狂吼着不让他碰的表情,真的让他联想到一头熊 平安离开峻德城,他们现在应该平安无事了吧? 斑岭底下的一处浅溪,传来一阵阵浣纱女嬉闹的声浪。 在娇笑声浪之中,有一道特别清脆的嗓音,穿透所有的音线,准确的传达到他敏锐的耳中。 峻德治转过头,温柔含笑的目光,紧紧的锁定住一群洗纱女里,某一道娇俏美好的身影,深深、深深的凝睇 编注: (一)峻德修王的故事,请看花蝶479修王挑情。 (二)峻德平王的故事,请看花蝶498平王多情 (三)并请期待峻德治王的故事。 峻德学院医学讲习华蓉 临床病例:峻德齐王 呆蓉打了通电话,向医护出身的美女小z讨教齐王的伤势。 “如果有人像齐王那家伙摔到悬崖底下,伤势会怎样啊?” “骨折呀!肋骨断几根,再断只手、断条腿,然后内脏严重受损,女主角喂他喝水时,还会不断的吐血水。”美女小z回答。 哗!促进男女主角感情? 好,记下来。 “只有断只手、断条腿喔?我想让他两手两脚全断耶,这样是不是比较逼真?”呆蓉继续虚心求教。 “不要啦,你好歹给他留只手爬下床。留一只手很好用耶,譬如说在地上爬啊、打翻汤葯啊、摔东西啊”美女小z马上举一反三。 几经讨价还价,为了可以发挥更多桥段,呆蓉决定听从美女小z的话,保全一只手给齐王。 峻德齐,赶紧跪下谢恩。 “嗯,可是他是从悬崖上跳下去是不是要再惨一点”既然要跳崖,就干脆更狗血、更惨烈一点!呆蓉如是想。 “那就让他下半身瘫痪。”美女小z的点子极狠。 “瘫痪?我要个残废的男主角干哈?不行、不行!”为了女主角的性福,呆蓉马上否决。 “你让他躺三个月,再做复健不就得了?” 按健?唔是个不错的桥段,好,记下来。 “有没有更惨一点的啦?”呆蓉随口再问。 “那就让他脚筋也断掉好了。”美女小z的点子越来越血腥。 “脚筋断掉?还不是一样也残废了?”呆蓉记笔记的手又迟疑了一下。 “噢你不会用黑玉断续膏帮他治疗啊?” “呃有这个东西啊?怎么好耳熟?”是像云南白葯、西瓜霜什么的那种东西吗?呆蓉的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有啊!而且很多人都在用,很有效。”美女小z肯定万分的推荐。 “喔真的有黑玉断续膏这个东东啊”受教了。呆蓉在笔记上再度记下一笔。 “等一下,你知道黑玉断续膏的使用方法吗?”美女小z急急补充。 “呃不知道”呆蓉马上虚心求教,既感动又佩服。学医护的果然不一样,还会细心的附带使用说明。 “噢你怎么也不先问一下?用错了怎么办?你先告诉我,男主角跳崖后多久才被人发现?马上被人救起来吗?” “唔,大概三、五天吧!” “那更好!用黑玉断续膏之前,要先打断他的腿,再把葯敷在伤处。”美女小z沈吟一下后,公布了使用说明。 呃、呢这虾密?!有没有搞错啊?这么狼? 呆蓉的下巴掉了下来。 “他的腿不是已经断了吗?还要再打断一次喔?好残忍喔”呆蓉实在忍不住怀疑这是什么葯! “就是要这样治疗,才能显现出这种葯的珍贵!”美女小z严肃的强力声明。 “喔好神的葯” 迟疑了一下,呆蓉还是把这个葯名记了下来。 医学讲习落幕。 过了许久,呆蓉“啊”了一声 这“黑玉断续膏” 呆蓉好像看过武侠大师金庸北杯用过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