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冷娃》 楔子 两辆轿车以不要命的骇人高速,一前一后地在车少路宽的产业道路上追逐狂驰。 前面的驾驶似乎有所顾忌,仿佛想保护车里另一个人,速度明显地偶尔有些迟滞。而后方的驾驶则像是豁出一切,以惊险的速度转弯、追逐。 落在两辆车之后几百公尺处,赫然有第三辆车,正无声无息地紧跟在后头,前面两辆车似乎都没察觉他们的后方还有另一辆车子。 突然,最前方的车子失了控,只见驾驶奋力扭转方向盘,将原本向左打滑的车身急速向右大回转后,车子左腹猛然撞上路边的树干而后停止。 轰然剧响过后,世界迅即回归静寂。 后方的车子追上后快速煞车,从驾驶座跳下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孩,灵秀的眉眼之间,带着极冷的表情。 “怎么,不跑了?”江冷娃握着枪走到车旁,清清淡淡地问。 “女的?”男子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抿唇笑了一笑,毫不顾忌她手里直指着他脑袋的枪,缓缓解开安全带,用力踹开扭曲变形的车门,绕过车头到另一边车门,确定坐在副驾驶座的女子没有大碍后,才帮助她慢慢下车。 “女的又怎么样?”江冷娃漾出一抹甜美笑容,看出男人的动作有着不自然的迟缓,很可能在方才车身剧烈撞击中受了伤。 “真没想到。你刚才死追猛打的气势真骇人,我还以为遇上了不要命的佣兵杀手。”男子外表轻松自若地和她聊着天,身躯和眼眸却是紧绷戒备的。 江冷娃怔了一下,随即回以微笑。“我是不要命。要不是这一次你很惜命,我还真制不住你。不过,为什么人家告诉我,你才是最不要命的?”她偏着头,有些不解。 当猎物为了活命而逃的时候,由于顾虑多,很轻易就被猎捕。 相反的,当猎物不在乎是否活命,只是依本能奔逃时,反而难以掌握,有很大的机会全身而退。“是我是我拖累你了?”女孩虚弱地倚在男人身上,闻言后不停地颤抖,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胡说什么?你永远都不可能拖累我。亏欠人的,是我。”男子紧紧搀抱住她。 对于方才的疑问,江冷娃似乎有些懂了。 这男人,是为了他身边的女子才开始爱惜生命。 如果没有那女孩在身边,他可能会和以往一样用不要命的方式逃离她的追逐,再一次的安然脱身。 一瞬间,她有些羡慕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心甘情愿被对方牵绊的归属感。 “寒疆”女孩想说什么,却突然一厥,倒进男人怀里。 “雪雪!”男人撑不住她,抱着她一起跪跌到地上。他的脸扭曲了一下,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角落,黑影一闪。 江冷娃不动声色地用眼尾向角落瞟了一眼。 那个人来了吗? 等到了人,她噙着笑,悠然转身背对角落,举起枪指向颓倒在地上的两人,轻轻地扣住扳机。 她的神情与其说是不在乎那道黑影的威胁,倒不如说是欢迎他的到来。 黑白分明的眸子,悄悄闪过一抹期盼死亡的奇异光芒。 “等一下。”男人倏然开口。 “怎么?”她微笑地问。由于期待即将发生的事,她变得极有耐心。 “求你别伤她。”他向江冷娃轻声请求。 江冷娃耸耸肩,表示默许。 反正等一下她就会在那个男人的手里解脱,任何人的死活她也管不到了。 “再见了。”她从粉唇中吐出轻柔的道别,眼里浮上一层安祥的笑意。 地上的男人抱紧怀中的女孩,认命地闭上眼。 “砰!”手中的枪管没有冒出硝烟,胸口却倏然爆出炙烈难忍的剧痛。她知道胸口中枪了。 终于可以解脱了吗? 她的身躯如落叶般轻轻往地面坠下。 如果有来世,她要好好感谢那个开枪的黑衣男人。 倒地前一秒,她深深地期盼着,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无所谓,只希望能永远的离开这个让她厌烦的人间 第一章 痛好痛! 江冷娃艰难地呼吸着。 即使尽力保持低浅的呼吸频率,受伤的胸腔仍然造成她莫大的痛苦。 从清醒的那一刻开始,巨大的疼痛便从胸口处爆开,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每一口吸进肺腔的氧气,全在体内化成灼烫的烈焰不断地焚烧。 呼吸,成了最残酷的折磨。 “嗯”江冷娃忍不住呻吟出声,勉强想睁开眼,胸口却痛得让她眼前布满红雾。 会痛,表示她还活着活着? “我没死?我没死?”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哑然呢喃。 眼底,看清了惨白的天花板,以及同样惨白的壁面。 医院? “我没死?”她不可置信地发出一声低呜。 为什么她还活着? 突然间,她有一种想狂笑的冲动! 真奇怪,被她狙杀的人,每一个都在死前求着活命而不成。偏偏她想死的时候,却有人不肯让她痛快的死掉。 老天开的玩笑?! 才低笑一声,剧痛便毫不留情地袭来,加上情绪的极度困乏,使得她再度昏厥过去。 全身黑衣的男人,用轻得不可思议的脚步靠近床边。 男人半俯下身,看着床上闭眼昏睡的女孩。女孩的身形很娇小,几乎被白色被单淹没,只露出失血虚弱的苍白小脸。两道细长优美的柳眉,正痛苦地紧绷着。 倏然,他伸出一根食指,揩去女孩眼眶旁悬挂的一滴泪。 “泪?”男人将手指送到唇边,轻轻吮掉指上的液体,两眼炯然地望着毫无知觉的女孩。 “在哭吗?杀手有泪,你真是不够称职。”他轻嘲着,毫不掩饰对这个奇特女孩的兴趣。 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他本想潜进一个老人的屋里搜查有关他父母当年车祸的真相,却巧遇早他一步到达的她掏出手枪利落快速地解决老人。 从容杀人之后,她往他隐身的方向挑衅一笑,让自己完全曝光,不但露出容貌,甚至露出后背。如果袖手旁观的他临时起意想偷袭她的话,她肯定当场升天。 而第二次再见面,她追杀的目标车辆上,正坐着他失散十三年的妹妹,这一次他无法袖手旁观,不得不出手。 明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势,她竟然还是同样无所谓的傲然态度,一点也不将他的存在放在眼底。 杀手不能犯的毛病,她全都犯了。 原本,他以为她只是个自信过度的菜鸟杀手。 但是,现在他懂了。 她根本就是想借他的手自杀!“呵!赖上了我,你可倒霉了!”黑衣男人轻柔地笑着。 再度醒来的时候,江冷娃发觉自己换了房间。 不过,看得出来,仍然是在医院里。 她困难地呼吸着,抬起沉重似铅的双手想要抚住泛着剧痛的胸口,却看见手上插满了点滴针管。 谁救了她? 江冷娃憎恶地瞪向救人性命的针管,秀致雪白的小脸随即扭曲了一下,一发狠,用力扯下细白皓腕上的所有针管。 鲜红色的血液随着针头喷溅而出,细细点点的洒在白色床单上,染成触目惊心的画面。 她想起身,却发觉动过手术的虚弱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只是掀开被单、抬起上半身这样简单的动作,便教她疼得眼前一片黑雾,几乎再度昏厥过去。即使额上的冷汗滴进眼里,她也没多余的力气能抬手擦拭。 “你这笨蛋在做什么?!”一道冰冷的嗓音,含着微微的怒意从门口传来。 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不知何时便站在门口,颀长劲瘦的身躯斜倚在门框上,冷冷地看着她的愚蠢行为。 江冷娃没有理会他,勉力屏着破碎的喘息,一手紧捂住胸口,一手危颤颤地想要支撑起上半身。然而,好不容易才抬起一些些,便已体力透支,颓然地倒回床上。 “呜”惨白的樱唇逸出一声闷哼,微弱得让人听不太出来是痛哼还是呜咽。 “麻葯才刚退,是伤口最痛的时候,笨蛋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要下床运动。” 男人浅蹙着双眉,不太赞同地看着她。 他越是阻拦她,她越是不想遂他的意。细眉一拧,她试着撑起手臂,努力地想要翻身下床。 不过,她的身体还是完全不听话,尽管胸口痛得浑身冒冷汗,身子却分毫也没有移动。 努力半分钟后,虚弱带来的挫败感终于让她崩溃地哭了出来,屈恨的泪水从眼角滑下。 现在的她竟然什么都不能做! “可恶!可恶!可恶!”她闭眼躺在床上迭声哭喃道,双手握拳不停地捶向床沿。 可恶!连喊叫声都虚弱得像只没用的小猫咪!她在心中不甘心地想道。 “够了!”黑衣男人如豹般敏捷无声地移近她的床边,有些疼惜地对她轻斥,弯俯下身,两只大掌由两边包住她的小手,不松不紧地压在床垫上。 “你走开走开”她挣扎起来,由于双手被压制,干脆抬起腿踢向他,完全没注意到身上还未褪换的手术衣已经被她挣脱开来,露出一大片未遮掩的雪白胸脯。 “笨蛋!你在做什么?”男人没料到她会剧烈的抗拒,稍微愣了一下,随即对她怒骂。 他看见她裸露胸口上那一大块盖住伤口的棉布正渐渐渗出殷红,迅速地将自己身体的重量移到她上方,压住她激动的反应,不让她继续自残。 此刻,两人根本无暇顾及她青光外泄的问题和两人之间过度暧昧的姿势。 “为什么救我?为为什么不让我死?”她边喘边咳,用尽力气沙哑地哭叫出声,沾泪的小脸染上不自然的潮红,看起来异常荏弱。 她极度绝望的哭哨声,一声声若针刺般深扎进他的心口。 “你是真的想死?”他拧住眉头,神情莫测地望进她的眼眸底下。 回答他的,是眼角如断线珍珠般不停滚落的泪水,和樱唇边破碎散逸的哽咽。 想!想!想!我多么的想死!她在内心不停狂喊。 激动的情绪耗去她太多体力,江冷娃再次陷入昏迷当中。 男人一动也不动地悬在她的身体上方,看着她昏睡过去,确定她无法再继续伤害自己之后,他才小心地将身体重量移开,揿下床头的叫唤铃,并将她敞开的衣襟轻轻拉拢。 他眯着眼,深沉地看着床上娇小虚弱的女孩。 “想死?”他低声沉吟。 “那么,”抚着下巴,他微笑地作了一个决定。“就把你的命给我好了。” “土匪,你向人家要了什么东西?”门口传来一声和蔼的笑语。 黑衣男人转过头,挑眉看着银发白袍的老医生,双手插在口袋徐徐踱到床边。 银发医生年纪颇大,但是保养得宜,看起来仍然精神旺盛、步履稳健。 “这女孩想死。”他耸耸肩。 “然后呢?”银发老医生从容地挂上听诊器。 “是我把她的命给捡了回来。既然她不要自己的命,我当然做做好事,资源回收一下喽!”黑衣男人退了一步,让出床边的位置。 “我一辈子没见你做过什么好事。”银发医生摇摇头。“她答应要把命给你了吗?”他弯下腰,纯视邙仔细地检查江冷娃的伤口。 “她都不要了,何必多此一举问她肯不肯给?”黑衣男人双手环胸,答得理直气壮。 “你真以为你是在资源回收,还是大发善心地收容小动物?小心收到最后,收到一辈子甩不掉的大包袱。”银发医生伸手向床头揿了一下对讲机。“miss林,准备一下,三床病人伤口裂开,需要” “一辈子吗?”黑衣男人偏着头沉吟。 “还有,这几天她可能会发烧,医院里人手不太够,就请你自己照顾你捡回来的东西吧!”向对讲机交代完后,银发医生悠闲地回头告知他。 “我还有事,没空!”黑衣男人挥挥手,转身要走。 “那就请你把这包回收资源带走,我们这里可不负责回收。”白袍医生露出无辜的表情。 由于伤口感染,江冷娃在高烧中迷迷糊糊的过了好几天。 直到退了烧,再度清醒时,窗外天色一片浓黑,惟一的光源只有从门缝下泄进些许晕黄色光线,照得整个室内幽幽暗暗。 江冷娃静静地躺在床上,张大眼盯住天花板,等着眼睛适应室内的昏暗。 包围她的,是绝对的寂静。 试着抬起手腕,发觉之前被自己粗鲁扯下的针管,全数又回到手腕的静脉血管内。 呼吸仍然灼痛,但是已经不似第一次醒来时那么的难受。 她轻笑一声,随即愕然止住,像是被自己吓到,不自觉地屏住呼息。 弱不可闻的笑声,在阒无人音的夜晚,变得大如雷声,仿佛在嘲笑她似的,在空谷似的房间里回荡、回荡突然间,身心的疼痛、疲累彻底击溃了她。 细细的啜泣声,幽幽微微地逸出。 她一向怕黑,也怕孤单。 现在,她却一个人被丢在黑暗的房间里。 人死了的话,灵魂所在处也是这个样子的吗? 如果真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黄泉路也不是胆小的她敢待的地方了。 寻死的勇气消失了,苟活着的她还能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 不敢再看黑影幢幢的暗室,江冷娃无助地闭上眼,偷偷地一个人低泣。 突然,一股男性气息悄悄靠近,略带着麝香味的暖热呼息扑上她的脸颊。 有人? 江冷娃心中大骇,反射地握紧双拳挥出,却被对方伸出的大掌更迅速地拦住、包握,压制在脸颊的左右两侧。 双手被制伏的同时,她倏地睁开眼,冷不防被眼前太过靠近的男性面孔微微惊吓到,一时之间怔得忘了泪水,也忘了挣扎。 那男人拥有一张斯文俊朗的脸,浓眉刚直有型,双眼炯然有神,鼻型挺直,而浅肤色的两道薄唇正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什么“?你在看哪里?”原本还在善意的关心询问,然而,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的分心,于是两道薄唇微微勾了起来,恶作剧地突然提高音量。 他最后一个问句,终于飘进她耳里。 “你怎么在这儿?”她呆呆地问。 “我一直都在这儿啊!”他的轻笑声,成功地唤回她的神志。 “你放开我”她对于自己竟然看他看到分神感到又羞又愤,江冷娃开始挣扎,像是要用胸口的疼痛狠狠地虐待自己,让自己更加清醒。 “好了,别动!你裂开的伤口才刚刚被处理好,不要再制造别人的麻烦,病患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医生们很忙的!还有,徒然的挣扎只会让你看起来更让人同情!”男人倏地收住笑意,严厉地盯着身下的女孩,语气尖刻而且不太留情。 闻言,她马上停止了挣动,只是睁着湿漉漉的晶润水眸,恨恨地瞪住他。 一个倔强又矛盾的女孩。而他,轻易地就抓到她的性格了。 男人的表情未变,却偷偷在心里微微一笑,缓缓放开她两只小手后,大咧咧地掀开被子一角,舒服地在床沿挨着她坐下。 江冷娃嫌憎地侧身避了一下,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的脸,想在黑暗中瞧清他的五官。 “你的警觉心太弱了。我很怀疑你是怎么当杀手的?”男人调侃地说道,一手伸到她头顶,扭开床头台灯,霎时房内罩上一层温暖、却不刺目的金黄色光线。 “是你?”江冷娃终于看清男人的脸,黑白分明的大眼一阵恍然。 “是我。”他抱胸含笑,微微点头。 “你是谁?”她蹙起眉。 “咦?你不是认出我了吗?”他刻意露出讶异的表情,促狭地反问。 “少跟我耍嘴皮子。你到底是谁?”她丝毫不欣赏他的玩笑。 “好凶哦!”他不以为意地轻笑出声。“你先跟我说,你到底认出我的什么身份?”他挑挑眉,语气像是要和她交换条件似的,她先说,他才说。 “枪法超烂的王八蛋!”江冷娃睁着美目,瞥了他两眼,咬牙切齿地回答。 他大笑出声。 “你还好意思笑?害我半死不活的躺在这里,很有趣吗?”她看着他轻松的笑容,心头更火。 在那么近的距离下,他竟然瞄不准?她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看走眼! “我知道你想借我的手自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挑上我帮你执行死刑,不过,我对这种事情不太介意啦!你会找上我,还是让我觉得很荣幸。”他的神情非常和善包容。 “你明明开了枪,为什么不杀死我?”她冷冷地问道,根本不理会他刺耳的玩笑话。 “为免后患无穷,在杀了你之前,总得先了解一下状况。否则真一枪打死你,结果冒出一堆人要替你报仇,我岂不是白白被你拉去黄泉路作伴?所以,犹豫了一下,枪口一不小心就偏了。”他比出枪管射歪的手势,痞痞地对她耸肩。 “你故意的?不怕留下我的活口,日后当真杀了你妹妹和那个姓赵的?”她的双眼冒出怒火。 “我这么做,有我的目的。”男人微微笑着。 “你没杀了我,才是后患无穷。只要我的伤一好,就会继续执行狙杀的工作。除非我死,否则我会对他们持续追杀下去,至死方休。”她冷语提醒。 男人对她的威胁非但不在乎,眼底反而闪过一丝疼惜。 她的眼神太过冷淡、太过认命,没有生命的热度,完全不似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神采。 躺在床上的女孩,长长的眼睫上沾着忘记拭去的水渍,细致的五官因失血而苍白,看起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乖乖的休养吧!想要做什么事,也得等你的身体好了点再说。”男人宠溺地伸掌拍拍她的小脸。 不习惯人体触碰的江冷娃不悦地拧眉闪避,反射性地偏过脸去。 男人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收回落空的手掌,站起身,潇洒地拍了拍裤管,举步准备离去。 “等一下。”她有些虚弱地叫住他。 “什么事?”他依言停下脚步,仍然是一脸笑容。 “你你还没说你的名字。”她咬了一下粉唇,才开口问道。 “我还以为你不想问了呢,我叫无非。”他呵呵笑了两声,很爽快地报上名字。 “无非?代号?”她直觉地问道。 “不,是我的名字。”他严肃地伸出修长的食指向她摇了摇。 “是吗?”她有些疲累地缓缓合上眼。 她知道他至少应该姓梁,不过,他既然不说,她也不想问下去。 她明白在身不由己的世界里,代号反而比真名有意义。 “你呢?” 她闭着眼,没有反应。 “既然命都交给我了,区区的一个名字,让我知道也没什么要紧吧?”眼看没有动静,无非微微抬高了音量。 “我没有把命交给你。”她有些不满地睁开眼抗议。 “这不是重点。名字?”无非随意地挥挥手,不打算和她争辩,把话题又挑了回来。 “江冷娃。”她呢喃了一声,爱地又合上眼。 “冷娃?你跟我那妹妹还真有几分相似。我妹妹叫梁雪,也有个冷冰冰的名字。还有,她也长得娇娇甜甜的,就像你一样,以后有空帮你们两个介绍一下,互相认识、认识。” 从无非的语气听得出来,他对那个叫梁雪的女孩充满无限的疼爱。 江冷娃闻言清醒了些,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眸瞪住他。“介绍我们互相认识? 你有没有搞错?你在帮我制造下手的机会吗?” 无非大笑,转身走到房门,离去前回头对她说:“放心,你们会认识的。” 江冷娃神色复杂地望着无非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看着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 她完全搞不懂这男人的心思。 介绍她给他妹妹认识?他疯了! 她要杀他妹妹耶!他的态度却像是事不关己似的。 难道,她从一开始找上他的决定就错了吗? 还有,他说她的命交给了他那是什么意思? 盯着那盏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意留下来的温暖灯光,她的眼神渐渐迷离,疲累的身体将她再度拉入黑暗。 奇异地,这一次睡眠里,没有被黑暗包围的恐惧,反而难得地睡得极沉、极稳。 她梦见自已被包裹在温暖安全的金色光芒里 第二章 “那女孩的情况怎么样?她差不多该清醒了。”银发老医生正跷着腿,坐在休憩室角落的黑色皮沙发里,悠闲地吞云吐雾。 “醒了,但又睡了。她还很虚弱,没什么体力保持长时间清醒。”无非倒进另一张单人沙发,舒适地伸展四肢,一双长腿随意地跨到矮几上。 这位银发医生,也是这家罗素医院的拥有者。由于年轻时曾受某位黑道老大的救援,开了医院后,便开始暗地接收身份敏感的特殊病患,对于病患来历,从不过问,即使知道了,也极端保密。久而久之“罗老”的名号渐渐在道上传开来。 大部分的人都知道,由于中国人传统忌讳,许多医院没有“四楼”而是一二、三、五楼往上数。 罗素医院表面上也不例外。事实上,罗素医院的四楼是存在的,不过被刻意隐蔽住,没有多少人知道。 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属于大楼夹层中的第四层,一般电梯通常不会停,楼层按钮上也没有四楼的按钮。要到达第四楼,除非在经过特殊设计的楼层按钮上输入密码,才有门路到达。 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楼层的存在,所以极为隐密安全,非常适合像江冷娃这种任务失败、又身受枪伤的杀手暂时在这儿疗伤养病。 “你捡回来的这个女孩,长得有点像你的妹妹。”银发医生笑容和蔼地递了一包烟过去。 “罗老,我可不会将她当成妹妹,我没有恋妹情结。”无非接过烟,抽出一根,放在嘴边叼着,跟银发医生一块儿加入污染肺部的行列。 “我知道、我知道,她是你看上的女人,绝不可能是妹妹。”罗老呵呵大笑,顺口吐出一大口烟圈。 无非看了罗老一眼,没有反驳,算是默认了。 “她的精神状况不太稳定。”罗老说得委婉。 事实上,手术麻葯刚退,便急着扯开自己伤口导致发炎的不合作伤患,毕竟不多。 “这女孩的心灵涸普虚,年纪轻轻的,竟然想死。”无非仰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这几天罗老真的没派护士上来照顾,只好由他一手包办照顾她的工作,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边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简直要累死他。 “你真的打算将她留在身边?” “是啊!”他想睡的哼了一声。 “想拉她脱离苦海?” “或许吧!”沉默了一会儿,无非张开眼,凝目深思。 帮她脱离苦海的方法多得是。一枪杀了她,其实也是为她解脱的一种途径,更是一劳永逸。 但是,当他扣住扳机瞄准她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心正在异常地狂跳,一股冲动让他转瞬间改变了主意,在枪口下留住她的命。 他自己也不明了为什么要将她留下来。也许,他看不惯她这么轻贱自己的生命吧! “如果控制她的那个组织不肯放人的话,你打算怎么办?”罗老不疾不徐地捺熄手中的烟。 “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再说喽!”他潇洒地耸耸肩。 “你真看得开。”罗老佩服地摇摇头。“喏,你妹妹的照片还给你。我已经把你妹妹梁雪的样子传送出去,也知会过道上的人,这段时间,暂时不会有人动你妹妹和准妹夫,你可以放心的去处理你的事。”他从口袋抽出一张照片递还给无非。 无非接过照片,用指尖温柔地摩挲着照片上正巧笑倩兮回望着他的女孩。虽然看了千百遍,他还是仔仔细细地又将照片上洋娃娃似的女孩看了一回,眼中溢满浓浓的关怀和疼惜。 他封闭十三年的记忆,全靠这张他潜入赵寒疆办公室中,无意间偷来的照片所开启。 见到照片的瞬间,他受到绝大的震撼,忆起了遗忘十三年的亲妹妹梁雪,也隐约察觉到父母似乎已经不在的事实。 后来他凭着些许线索追查,确定了当年爸妈果然在为梁雪买蛋糕的途中,双双出车祸死亡。 包令他哑然摇头的是,梁雪心仪的男人赵寒疆,竟是当年酿成死亡车祸的车主。真相与爱情的冲击,让他们两人苦苦挣扎了好一段时间。 失去了十三年的记忆重回他的脑子里,对赵寒疆该有的恨意,早就被时间沉淀。虽然他采取超然态度,看待妹妹和赵寒疆之间的感情。但是他认为梁雪还是有权利得知当年真相,所以,他稍微介入,揭发了事情的真相,让梁雪自己去判断她的感情归属。 据前不久的消息,他知道梁雪最后还是选择了赵寒疆。 “既然这么舍不得她,为什么不直截了当的和她相认?”看着无非珍惜地抚着相片,罗老缓缓点上第二根烟。 “十三年的时间不算短,早已经人事全非,我也不再是她小时候所认识的哥哥。我怕她会看不起我。”无非眯起眼回答。 梁雪看起来就像个需要小心呵护的瓷娃娃。而他,做过太多丑陋的事情,一身的脏污再也洗刷不掉,若是靠近她,只会脏了她纯净无垢的生命。 “如果当年我曾稍微努力找寻你的身世,就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了。”罗老的眼底有丝愧疚。 “你将被车撞伤的我从路边救回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好不容易活了下来,却失去记忆,身上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文件,大海捞针太困难了。何况,当年要不是你,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他的命,是罗老给的“无非”这个名字,也是罗老取的。 当时罗老对他说,不管帮他取什么名字,都绝不是他原来拥有的,既然任何名字都没有意义,干脆就叫“无非”好了。“无”、“非”代表了虚无、不存在的意思。 “但是,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认识专走旁门左道的人物,学了太多不该学的东西,害得你如今想回头都难。”罗老的眼中浮起更加明显的懊悔。 “那个时候,为了生存,为了报答你,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之外,没有其他方法。” 罗老的行医对像和作风都很特殊,生命经常受到威胁。当时十多岁的他没有记忆,孑然一身,干脆拜了当时几个受了重伤、送进与他同一层病楼的黑道人物为师,利用闲暇学枪法、学锁艺、学武术,目的只是为了保护老是在生死线上游走的烂好人罗老。 “也许,你执意将那个小杀手捡回来,是你下意识的补偿心理。”罗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她真的很像你妹妹呢!” “我再说一次,她是有些像雪雪,但是,我不会将她当作妹妹看。”他严肃地沉下嗓子。 “听到啦、听到啦!我年纪大归大,耳朵还没背。”罗老一脸受不住的模样。 “等她的伤好一点,我想带她离开这里。” “要去哪里?”罗老询问。 “带她去玩。”无非露齿一笑。 “玩?”罗老有些意外。 “是啊!她好像很寂寞,似乎还没有机会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也许让她多看一眼,她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可爱。”无非深邃的眼眸往某个特定的方向飘去。 仿佛透过重重的墙,他可以见到那个被他开枪打伤的女孩,孤伶伶地躺在床上,在睡眠中依然蹙着眉细细喘息。 不知道她现在会不会醒来?有没有在偷哭? 这个女孩总是让他想到被他遗忘了十三年的妹妹梁雪。 这十三年来,他的妹妹是否也像冷娃这个小女孩一样,背负着沉重的愁思,不知在多少个黑夜里,偷偷的蒙被哭泣? 想着、想着,他仰倒在沙发上,慢慢沉入睡眠,继续让下意识到梦里寻找他十三年前空白的生命“哥哥,爸爸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穿着白色洋装的小女孩,打扮得像个洋娃娃。她一直期待着爸妈赶紧将她的生日蛋糕买回来。 “我怎么知道?”十六岁的大男孩不耐烦地回答,尚在变声的嗓音因不悦而显得更加喑哑生硬。今天他一放学,立即冲回家丢下书包换了衣服,急着要出门和同伴会合,准备好好厮杀一场。上回三对三的斗牛篮球赛输了,这一次一定要扳回面子。但却在出门前一刻被妈妈拦下,说今天是雪雪的生日,他这个做哥哥的不能缺席。他只好乖乖的放下篮球,陪着妹妹在家等他们去买蛋糕。爸妈明明说会快去快回的,等他帮雪雪唱完生日快乐歌,吃完蛋糕后,一定会马上放他出门。可是看现在,他注定要迟到了。 他焦躁地不停抬头看着壁上的钟。约定的时间快到了,爸妈却还不见踪影。 “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气?”女孩小心翼翼地看着哥哥的脸色。 “都是你、都是你!生日蛋糕可以晚点再吃嘛。干么一定要向爸妈吵着现在就要吃?吃吃吃!胖死你。”他长臂一伸,抓过小女孩,一手环着她的小肩膀,一手坏心地猛揉她的头顶。 雪雪的发丝天生柔细鬈曲,经他这么恶意一揉,顿时揉出一坨纠结不堪的鸟窝。 “哇!不要再揉了啦!妈妈好不容易帮我梳整齐的”小女孩哇哇大叫地挣扎。 “你活该!”大男孩没有同情心地嗤了一声。 突然间,电话铃声大作。 “喂!”男孩接起电话,没几秒后,脸色倏然大变。 “怎么了?”小女孩被他的神色吓到,双手摸着头顶,在一旁等哥哥讲完电话后,低声嗫嚅问道。“你在家里乖乖等着,不要出去。爸妈出事了”大男孩慌了手脚,心脏跳得飞快,他随意安抚妹妹一下,便急忙冲了出去。 “哥哥我好怕”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恶耗,小女孩不安地向哥哥离去的方向伸出手。 在梦里,无非又急又喘地不停跑着,而路像是没有尽头似的,怎么跑也跑不完。 一阵刺耳恐怖的煞车声突然在梦中响起,同时之间,妹妹快哭出来的稚嫩童音,从他突然爆出剧痛的身躯后头追了上来,回绕在无边的沉寂幽梦里“哥哥,快点回来我会怕” 没有意义。 活着,对她来说,还是一桩没意义的事。 江冷娃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 她真的不知道自已被生到这个世上,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要来制造人间的杀戮吗? 一只小鸟不知从哪个地方闯进她房间。 一阵拍翅声吸引她的注意,抬头一看,发现了一只迷途闯入的小鸟。 小鸟啁啾不停地绕着房间乱飞,以为找到了出口,突然间迅速向落地窗上的玻璃猛烈地撞过去,发出极大的声音。 小鸟仿佛失去理智,开始连续撞击着落地玻璃,不明白它明明是往明亮的绿树方向飞去,为什么会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挡下。 江冷娃看着小鸟一次又一次用头喙猛烈撞上玻璃,惊心动魄的声音,也扯得她的心跟着一阵一阵的紧缩,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 也许是撞得晕了,小鸟突然失速,沿着玻璃直线坠下。 “啊!”她惊惧地看着掉在地上的小鸟,按着疼痛的胸口,勉强下床去,蹒跚地走到窗边,拉开一扇落地实,好心地为小鸟开启真正的生路。 小鸟蹲在地上没有立即展翅飞走,两颗大大的眼珠不停地眨动,小小的脑袋也迟缓地左右摇动。 “怎么不飞呀?门已经开了,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出去了啊!”出路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不是吗?江冷娃缓缓蹲在小鸟旁边,轻声说道。 这只野生的鸟儿大概撞得太严重,还没恢复神智,竟然对她的靠近不躲也不闪。 “快飞呀!你不是一直想出去吗?”她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戳了戳小鸟的脑袋。 小鸟终于察觉人类的接近,双翅惊惶的猛然拍了几下,歪歪斜斜地腾起,险险地从窗边飞掠出去后,立即恢复本能,往广阔的蓝天直直向上冲霄而去。 江冷娃抬首,着迷地看着小鸟飞远。 “我不是叫你不要擅自下床吗?”不悦的低沉嗓音从门口传进来。 由于伤后卧床太久,体力变得极差,梁雪缓缓从地上站起时,一时贫血,眼前瞬间一黑,身子一个不稳,直直地往落地窗外跌去。 她以为她就要像小鸟一样,从这扇窗得到自由的出口。 自由呵但是,小鸟是快乐地往天空飞去,而没有双翅的她,只会直直向地狱摔坠下去。 她好想和那只鸟儿一样,拥有一双翅膀。接近天堂的感觉,一定很好。 “你他妈的想死吗?我偏不准你死!”一双铁臂牢牢地圈紧她的腰拉回窗边,耳边也传来气急败坏的雷咆声。 江冷娃眨眨眼,黑雾散开后,才看清自己稳稳地躺在那个口口声声自称拥有她的男人怀里,并没有像幻想中一样摔坠到楼下。 “你搞什么鬼?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命是我的,别给我任意糟蹋!”无非紧紧抱着她,双眼冒着危险的怒火,贴在她背后的手指难以察觉地隐隐颤着。 “我的命不属于你。”她静静地反驳。 “你已经自动放弃所有权,抗议无效。”他霸道地说着,一面纯熟地将她拦腰抱起,她也很自然地倚向他,小手环上他的肩膀,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从她动完手术后,他担负起她所有的看护工作,除了盯她吃葯、打针、睡觉之外,不论她去哪儿,他绝对亲自抱着她到目的地,从来没让她的脚沾上地面。 “小鸟飞不出去,我只是想帮它。”无非将她抱到床上安置好后,江冷娃轻声告诉他。 “是啊,帮到自己也想学小飞侠一样,跟着小鸟飞出去。”无非脸色不太好看地冷哼,心头还是被她刚才的行径吓得有些不爽。 江冷娃垂下眼,没有承认方才她脑中寻死的念头的确一闪而过。 “你再一次给我听着,你的命是我的,从此以后,我不准你任意放弃生命。”无非抬起她的下巴,要她看着他的眼,认清状况。 “我的命不是你的,你没有权力”她无力地闭上眼摇头。 为什么要逼她活着?那么无意义的事她的消极,终于惹怒了他。 他猛然捉住她的双肩,双臂直直地将她用力抵在床面上。 受到强烈的扯动,她剧痛地呻吟出声,一口气差一点提不上来。 “你敢再说一次?”无非的上半身悬岩在她上方,一字一字地缓慢说道,含怒的视线化成无形的箭矢,锐利地一道一道射向她。 “我的命不是你的”她忍着痛断断续续地开口。 “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的命我接收定了。”他猛然拉开她胸前的衣襟,伸出大掌覆住她裸露的胸口。 “你要做什么?”江冷娃大骇惊叫,羞愤地拚命扭动身子,胸前未愈的伤口 疼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你是属于我的。如果你想活得有尊严,就好好善待自己的生命。否则的话,别逼我像对待流狼狗一样地对待你。我不会让你有死的机会,只会让你得到无限的同情,更痛苦地继续活着。”他的手掌像烙铁,压覆在她左胸上方的伤口上。 他的力道拿捏得极准,除了给她警告式的隐痛以外,并没有造成更多的伤害。 江冷娃倏然静止了下来,有些秃白的樱唇微微张开喘息着。 “你”她的脑子有丝混乱,有丝清醒。 他为什么一定要她活下去? “听懂了吗?从现在开始,你这条命要怎么延续下去,全看你自己。”他眯起深邃难解的双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然后,他低下头,复上她的红唇 第三章 那个吻之后,他没再对她不规矩过。 住院养伤的日子,在平静得几乎忘了流动的时间里,悄悄飞逝。 “办出院吧!你可以走了。”两个月后,银发医生快乐地向她宣布好消息。 有一瞬间,她水漾般的大眼张得大大的,茫然又失措地望着一脸慈蔼的银发医生。 走?去哪里? 她不知道呀恐慌的阴影顿时笼罩住她,手指冰冷地捉住被子一角。 “太好了,咱们回家吧!”无非弹了一下手指,露出一口白牙。 江冷娃愣愣地看向无非。 “回家?回谁的家? 无非一点也不浪费时间,迅速将他为她临时打点的衣物用品全都打包好,接着便不由分说地直接将她从病床上扛起来。 “你放手!你要带我去哪里?”她被他一把抱起时,吓了一跳,双手反射性地环住他的肩膀惊叫道。 “回家啊!”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再度愣住,小嘴微张地看着他。 他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他的所有物了。 当他说“回家”时的口吻,好像她本来就该跟着他一起走似的“我又没说要跟你回去,你凭什么擅自决定我的去留?”她生气地仰头瞪他。 “这里的东西难吃死了,难道你还想继续在医院待下去?”无非蹙眉回答,脚下的步伐依然未停。 肯定、不容置疑的态度,好像在他的逻辑思考里,从来没有要不要把她带回去的疑问。他根本就认定了她该去的地方就是他家。 但是,她的任务是要杀了他妹妹呀!为什么他总是不加考虑的救她、收留她? “你”她迷惑地想开口,赫然发觉他们的脸庞太过于靠近,近得可以呼息到他呼吸之间的热气。 不习惯和人如此接近的江冷娃猛然低下头痹篇他的气息,本来想说的话也全忘在舌间,小脸不由自主地胀红起来。 她对他擅自作主的霸道作风感到又急又气,但是舌头却在此时不中用地打结,加上身体复原极慢,直到现在依然虚弱不已,根本无法和他的力量相抗衡。 她干脆不再反抗,躺在他怀里任凭摆布,颇有自暴自弃的味道。 无非感觉她的身子在他怀里渐渐放松,唇角微微勾了起来。他吹着口哨,像是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似的,轻快地朝电梯走去。 看着他腾出一手按密码,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别惊讶,如果这家医院没有这层保护,你不可能安安稳稳地在这里养了两个月的枪伤,却没有警察和仇家找上门。”无非是笑容可地为她解答。 “原来如此。”她恍然地点点头。她一直都不晓得原来自已被保护得这么隐密,难怪她住的那层楼,出入的人极少。 “不过,踏出医院以后,从现在开始咱们可要小心了。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人找上门来。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人把你抢走,因为你是我的。”他痞痞地咧开唇。 她沉默地眯起充满抗拒怒火的眼眸。 他的话刺耳地激出她的火气,心里暗自发誓,只要她的身体完全复原,她要让他看清楚,她的命是属于她自己的。 然而,这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当他抱着她踏出医院,温暖的阳光照到脸上、身上,那一瞬间,胸臆之间突然充满酸到想哭的莫名冲动。 在阳光的照拂下,不可思议的重生感在身体里涌起。 很荒谬,但是那股温暖的感觉,却又异常的真实。 为了掩住眼里泉涌而出的泪光,小手不觉在他结实的颈后悄悄收紧,小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无非注意到她不寻常的动作,同时感觉到颈间泛开一股湿意,脚步一顿,随即转了个方向,一言不发地走到树荫隐蔽处,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抱着她,让她无声地发泄。 树荫下形成一个安静的小天地,鸟声啁啾,微风送着暖意,柔柔地从两人头顶吹过。 过了一会儿,江冷娃带着重重的鼻音开口。 “我没有哭。” “我知道。我只是因为抱你抱得累了,想坐下来喘口气再走。”他微微一笑,体贴地配合说道。“休息够了就走吧!”江冷娃吸吸鼻子,偷偷将鼻水擦在他的衣领上。 看着他衣服上的污渍,心中有丝报复的快感。 无非暗地里撇了撇唇,不费吹灰之力地再度将她抱起来,走到车旁后,将她轻柔地安置在座位上,顺手取饼披在椅背上的外衣,盖在她身上,然后绕过车子,滑进她身旁的驾驶座,纯熟地驱车上路。 他的温柔,更凸显出她的脆弱。 披上他的衣服,更像是被他收入羽翼之下的暗示。 江冷娃震动了一下,抓着外套的手指捏了又放,放了又捏,内心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让那件充满他的味道的外套留在自己身上。 一路上,两人之间陷入奇怪的沉默。 “我我想喝水。”她试着开口,想打破不自然的气氛。 “喝水?”他挑了一下眉,转头向马路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倏然咧开唇,马上将车子停到路边。“你等我一下,那边有一家店。” 江冷娃抓着身上的黑色大夹克,看着无非兴冲冲地下车,跨了几大步越到对面马路边的小摊子。 她自己根本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哭。 身体受伤虚弱时,心灵也会变得格外脆弱吗?她不知道。 也许他用理所当然的态度要带她走的时候,既陌生又浓重的归属感,将她密密地包围起来,几乎不能呼吸,难以抗拒,害得她终于失控。 她想起驾车狙击赵寒疆时,目睹赵寒疆和梁雪之间互相牵绊、无怨无悔的强烈相属,心中一闪而过的羡慕。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一直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虽然有“老师”、同伴陪她一起长大。但是“老师”让她害怕,同伴之间也毫无情谊可言。 而无非跟她说“回家”时,语气自然得仿佛天经地义一般。 “家”这个字眼对她来说,太抽像,也太具诱惑力。 诱惑得她开始产生了那么一些心甘情愿,开始偷偷期盼着跟他回“家” 沉思间,无非已经再度回到车上。 “喏,拿去。”一杯饮料递到她面前,还附上一支特别粗的吸管。 “这是什么?”江冷娃回过神,蹙眉盯着五百cc的封口塑胶杯。 “珍奶啊!你刚刚不是叫口渴吗?这是特地帮你买来的。”坐进车里后,无非将手上另一杯饮料插上吸管,满足地吸了好几口,说话的时候口里仿佛正在嚼着什么东西。 “珍奶?”她好奇地伸手接下。 “珍珠奶茶。怎么,你没喝过?”观察她的神情,无非试探地开口。 江冷娃诚实地摇摇头,双眼渴望地盯着杯子。 她知道这种饮料,却不曾喝过。 “老师”一直很严格地禁止她和同伴们接触清水以外的饮料,连重口味的食物都不准他们碰。因为,食物的诱惑会令人分心。 “很好喝的,试试看。小心杯底有粉圆,吸的时候别噎到了。” 她小心地捧着杯子,张开小口,轻含住吸管,啜了一小口。甘甜中带着茶香奶味的冰凉液体滑入口中,连带的也滚入了几颗滑软q嫩的小圆粒。 “好好喝!”嚼了几口粉圆吞下后,她惊喜地望了望手里的杯子,意犹未尽,又吸了一口。 这一回,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鼓鼓的双颊嚼着满嘴粉圆,单纯天真的表情里,根本找不着一丝杀人不眨眼的戾气。 无非的眼底闪过一抹怜惜。 江冷娃有一张非常甜美的脸蛋,大大的眼,小巧的唇,微微俏起的鼻尖,整个五官配起来十足像白瓷娃娃的模样。和他妹妹雪雪相较,两人的气质非常相像,只不过雪雪有一头细柔的须发,而江冷娃蓄的是及肩直发,黑蓝的发色将她衬出一丝神秘的东方美。 如果他判断得没错,她应该是江鹤手底下培养出来的那批杀人工具之一。 据说,江鹤曾是国际上赫赫有名的顶尖杀手。退休后培育了一批极年轻的子弟兵,由江鹤亲自出面仲介,以高价接下委讬,再派子弟们去执行暗杀工作。 也许初生之犊不畏虎,这批年轻杀手完成任务的高成功率,简直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地步。 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极端的矛盾。 他看过她杀人不眨眼的冷血模样,看过她义无反顾的决死模样,看过她楚楚可怜的偷哭模样,现在却只是因为一杯微不足道的珍珠奶茶,竟能引出她天真童稚的纯粹笑容。 “呼噜噜--呼噜噜--”一阵吸吮声从旁边传来。 他侧过头去看了一眼后,几乎忍俊不住。 她在短短的时间内,不但将整整一大杯的奶茶喝得精光,还不死心地拚命吸着吸管,像吸尘器似的扫着杯底的粉圆。 “好了,别喝得这么辛苦,这一杯也给你。”他递出自己手上的饮料。 “不要,你喝过了。”江冷娃露出嫌恶的表情,很快地摇头。 “那算了。帮我拿着,我要开车。”他不由分说地将杯子塞进她手里,然后发动车子,将车驶上道路。 江冷娃乖乖地拿着他的饮料,咬着自己空杯子里的吸管,另一只手上的冰凉,不断提醒着她方才尝到的香甜奶味,大大的眼眸也不断地往手上瞟着。 过了一会儿,她支支吾吾地开口。 “嗯你的饮料呃”“帮我拿着,我不太想喝。”无非看着路面,随口应了一句。 “呃你真的不喝了吗?”她偏头看他,迟疑地问。 “不喝了。”他摇头。 “那”微弱的音量传来。 “什么?” “我要喝” “没问题。但是回去以后,你得负责洗干净我的衣领。” 江冷娃正式住进无非家里,开始两人的“同居”生活。 第一次住进称之为“家”的陌生地方,江冷娃竟然觉得不知所措。 于是她干脆将自己关在房里,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坐在床上发呆,什么事也不做,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的天色从光亮变成昏暗。 然后,在最后一道阳光落下前,他会进房来为她点灯。 他从不曾让她独处在黑暗的房间里。 “天黑了。”无非照例在黄昏时刻敲门进来,按下电灯开关。 江冷娃眯了一下眼,抵挡刺眼的光线。 “先吃葯,等一下就开饭了。”无非递给她一包葯和一杯水。 沉默地吃完葯后,她抬起长长的眼睫,静静地瞅着他。 “怎么了?”他扬了扬眉。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蹙着眉问道。他对她的付出多得太不寻常。 “你养过宠物吗?”他沉吟了一会儿,没有回答她,反而提了一个问题。 像是触动了什么不好的记忆,江冷娃的小脸白了一白,随即轻轻点了一下头。 “养过。” “我对你的感觉,就像刚养了一只可爱漂亮的小宠物,自然会想摸它、亲它、宠它、照顾它。你绝不会问自己为什么要对宠物这么好的蠢问题吧?”他在床沿坐下,上半身斜压在她盖着薄被的双腿上,手肘横跨过双腿的另一侧支着下巴,亲密地将她一双修长的腿锁在他的身下。 “不管宠物再可爱,或是你对它再好,总有一天它绝对有可能会反咬你一口。这样,你还想养它吗?”她淡然说道,没有对她被比喻成宠物这件事而忿然发作。 “哦?”他笑而不语,等着她把话说完。 “我迟早有一天会完成任务,对你妹妹和你妹妹的情人下手。你不怕养虎为患吗?”她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他一直不肯认真想过,她日后很可能对他的亲人造成威胁? “你该不会被自己的宠物咬过吧?”无非调侃了她一句。 江冷娃浑身震了一下,便紧紧闭住双唇。 “不说吗?我很好奇耶!”他无赖似的将整个身体压在她腿上。 “你这个人真的很任性,完全凭自己喜恶行事。想救我就救我,想收留我就收留我。难道你真的不怕,我有一天很可能会完全不顾救命之恩,与你举枪相向?”她烦躁地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双眼泄漏出难辨的担忧。 他对她越好,她的心就越不安。 万一有一天,她必须要依照命令杀他的话,怎么办? 无非依然不动如山地支着头,眯眼笑睇她。 “笨蛋!”像是对牛弹琴,她泄气地放开手,挫败地骂了一声后,转过头不再看他,免得心烦。 沉吟良久,他终于开口。 “对了,你刚刚提醒了我一件事。” “想起来我的杀手身份了?”她讥讽地说。 “唔是另一件事。你现在应该强壮得可以起床洗衣服了吧?那件沾了你鼻涕的衬衫,现在还躺在洗衣篮里。”他小心眼的提醒她。 江冷娃的小脸倏然胀成桃红色。 江冷娃从来不知道,原来“家居”的生活是这么的悠闲。 没有血腥、没有烟硝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吗? 相较之下,她过去的生命贫乏得可怜。跟随“老师”的日子,除了吃饭、休息,只有无止尽的训练和猎杀。 她常常怀疑自己在做着梦,深怕一觉醒来,又要拿起枪去追杀某个价值几十万、甚至几百万美金的倒霉鬼,嗅闻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随着江冷娃的身体渐渐康复,她开始一点一滴地融入无非的生活,和他共同分享家居空间,帮忙分担家事。 她爱上了“做家事” 而这也让无非发现了一件事了--江冷娃是个道道地地的家电白痴! “冷娃,电锅不会跳起来咬你,只要把开关压下去就可以了。”无非很没力地倚在厨房门口,直想叹气。 瞧瞧她,简直就像个胆小的孩子在过年时点冲天炮的模样。 他只不过是要她帮忙切下电锅开关,她却像是鼓足了所有勇气,拚命伸长手,用食指顶端小心翼翼地拨勾着开关,而身子离电锅离得老远。 这样也就罢了,更夸张的是,她另一手甚至捂住耳朵,好像电锅随时会冲上天爆炸似的。 “我知道。”她一脸狼狈地回答。 认输地叹了一口气,无非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指,自己切下开关。 再让她折腾下去,中午就没白米饭吃了。 无非一接手,江冷娃马上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电锅很安全,不会漏电,而且有检验合格的证明书,你要不要看一下?” 他一脸嘲弄,臀部靠着流理台,大手牢牢握住似乎想逃出厨房的江冷娃。 “不必,我没兴趣。”她的眼底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倔强地对他抬起下巴。 “你从没做过家事?”他拨开她的手心,指尖抚触她长茧的手指。 这些茧的位置,是长年握枪握出来的。 他手心长茧的地方,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他为她,也为自己感到一阵悲哀。 她和他一样,手中烙着同样的血腥记号。 “这些琐事自然有人会处理,我只负责出外执行任务。”她低头,苦涩地回答。 意思就是说,她只会杀人,其他的事都不会做。 无非深邃的眼眸定定地凝望她。“来吧,试试看。电锅很好操作的。”他握住她的手向电锅伸去。“不要!你放开手!”江冷娃大惊失色,拚命后退,一边扭挣着被他箍住的手腕。 “试试看嘛,不会有事的。”他哄着她,缓慢但坚定地拉着她的手去碰开关。 这一回她干脆尖叫起来。 “不要!我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她向后猛缩着身子蹲到地上,吓得哭了出来。 她的恐惧强烈地传到他的手心,让他愕然。 “好了、好了。我不逼你,没事、没事”他蹲下去环住她瑟瑟发抖的肩膀,轻轻地在她背上拍抚。 “我不要碰那个东西我不要我不要”她满脸泪痕地投入他的怀里,小手紧紧地抓住他背后的衣料,瑟瑟发抖。 “好,不要就不要。对不起”他心疼地搂住她,下颚顶在她头顶上喃喃安慰。 她的恐惧,太不寻常。 但是,她到底在怕什么? 无非一面安抚她,思绪面不断地打转。 过了几分钟,她从他胸口抬起头,奋力地吸了几口气,逼迫自己恢复镇静。 “对不起,我反应过度,太小题大作了。”她抹抹泪,强装无事地一笑。 “你先去客厅沙发上坐着。今天站得够久了,去休息一下。”他扶她站起来,大掌温柔地捧住她的小脸,用拇指帮她拭去泪痕,拍了拍她微湿的嫩颊后,轻轻将她往客厅推去。 “我我可以试着做其他事情,像扫地、摆碗筷,还是收拾桌子,都可以。”她转过身来,泪洗过后的眼眸变得更水雾透明。 “等会儿再做,你先去坐着。”无非温和但坚定地将她赶了出去。 江冷娃张口欲言,最后什么都没说,微微失望地离开厨房。 第四章 这是怎么回事?无非一脸凝重地思索。 他站在厨房中央,钜细靡遗地在四处来回搜寻,一个角落也不放过。 不对劲!他的直觉告诉他。 她的模样绝对不只是生活低能如此简单,看来更像是对某种事物怀有极大的恐惧感。 他的目光不断地在四周来回搜索,希望能找出蛛丝马迹。 他的视线沿着电锅转了一圈,看向连在锅底的电线,顺着电线走向,看到插座。 她到底在怕什么?她的恐惧反应激烈得毫无道理可言。 之前他并未发觉她的行为有何怪异之处,只觉得她在做某些家事时,动作笨拙得反常,完全不像是拥有敏捷身手的暗杀者。 起初,他归因于她对家事的不纯熟。 她不会操作洗衣机,不愿接近微波炉和电磁炉,洗头后不肯拿吹风机吹头发,不会自己开电灯,从来没主动打开电视,还有,今天刚发现她也不敢碰电锅。 细想起来,她极力回避、不敢触摸的东西,好像都有电? “啊--” 蹙眉沉吟间,一声尖叫从客厅传来。 “怎么了?”无非以为有不速之客找上门来,一手握住腰后的手枪,迅速冲向外头,刚好迎向一个飞扑过来的娇小身子。 “无无非”江冷娃再度全身发抖地投入他的怀里。 “怎么回事?有人闯进来了?”无非全身紧绷地伸臂揽住她。 “不不是”她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猛摇头。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在客厅看到了一只大老鼠吧?”他挑着眉低头问道。 “不是啦!”她一脸怪异地匆匆离开他的怀抱。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收起枪,抱胸等着她解释。 她已经连续在他面前失控两次,他今天非要搞清楚她到底出了什么毛病不可。 “没事。”她不肯多说,掉头打算回房。 她绝对不肯承认,刚才经过电视前时,被萤幕上残存的静电吓到。 “等一下,你还没解释刚才你在客厅到底怎么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胸前。 “我说了没事。”她反手开他的手,试图再度转身。 “没说完不准走。”他伸出另一只手将她又拉了回来。 “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巧妙地一回身,双手制住那条不死心的手臂抬到肩上,脚一勾,打算狠狠地给他来个过肩摔。 “因为你的命是我的。”察觉她的企图后,他邪恶地一笑,整个高大的身子忽然紧紧贴上她身后,一条长腿拐进她双腿之间,单手搂住她的腰身,猛然一拽,化解她的力道。 “你无赖啊--”她胀红脸骂道,不料却绊到他的长腿,肢体交缠的两人马上重心不稳,双双往地上摔去。 眼见即将和地板亲吻之际,无非利用腰力在半空中硬是转了半圈,将她稳稳地护在怀里。 但是在落地的时候,他的头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砰”的一声,发出好大的剧响。 “唔”他眼冒金星,昏眩不已地瘫倒在地上。 “你有没有怎么样?”她紧张地立即翻过身,跨坐在他腰上,小手慌乱地在他头顶上摸索着,看看有没有伤口。 他好一会儿都只紧闭着眼,没有说话,让她更加不安,伏在他身上不停摸着他的后脑勺。 “喂,你回答我啊!到底有没有事?”她害怕地拍着他的脸颊。 “轻一点,别把我的头当西瓜敲。”他揉着头呻吟出声。 “我以为你被那一撞给撞傻了。”她放心地吁出一口气。 “我没撞傻,只不过是你压住我胸口,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而已。” “可是,刚才那好大一声”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的脑袋。 “唔好像肿了一个包”他伸手向后脑勺摸了摸,俊脸吃痛地猛皱了一下。 “是吗?在哪里?我看看。”她俯下身,手指仔细地摩挲着他的头皮,整个身子贴靠在他身上,姿势既暧昧又性感。 “小姐,你知道你正在挑逗一个男人吗?虽然我上面的脑袋撞得有些麻,但是下面的地方,保证一点事也没有。”他勾起唇,双眼带电地看着悬在他眼前的美眸。 他一手紧收,揽住她的细腰,一手则放到她的颈后,缓缓地上下抚着。 无非的抚触造成一股陌生的麻头感,从颈后往四肢迅速辐散开来。 江冷娃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正以令人脸红到极点的姿势跨伏在他身上,两手置在他的头侧,与他眼对眼、鼻对鼻,而紧紧贴靠着他的大腿中间,甚至察觉到他的身体某部位正在起变化“你不要脸下流”她的小脸倏然胀成紫红色,一面对他骂道,一面蠕动着想从他身上撤退,但他却紧紧地制住她,置在她颈后的大掌压着不让她离开。 “不要动。再动会冒出火来的。”他倏然猛吸一口气,咬牙警告她。 “可是”他的身体发出高热,熨贴在她的小肮,烫得她很不舒服。 一股热气不由自主地从下身传遍全身,她微喘着咬住樱唇,不知如何开口,更不敢乱动。 从小到大,她一直不曾和人有过任何亲密的肢体接触,也厌恶别人的靠近。 他的靠近虽然不怎么令她讨厌,但是,却会让她心跳加速,浑身燥热起来,陌生的感觉让她不安。 她从来没有和任何一个男人这么靠近过,接下来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你好像不喜欢别人的碰触,是吗?”他抬起一手,轻刮她嫩白的脸蛋。 他想起刚开始在医院的状况,只要他一靠近她床边,她立即忍着痛嫌恶地挪开身子,与她此刻温驯地贴俯在他身上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废话!在医院的时候,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她咬着牙回答。 “可是,你也让我抱过不知道多少回了呀!”他的笑容很是无赖。 “那时候,我根本没力气下床,每天被你来回抱了不下十来次,让你吃尽豆腐,我再不习惯也早都习惯了。”她冷哼一声。 “但是不能否认,这方法很有效,至少让你不那么讨厌我的靠近,不是吗?”无非轻笑起来。 当初,每天找借口抱她上床下床,是逼她习惯他的小手段。 看看现在,效果不是百分百吗? “不要脸。”她脸红地啐道。 “既然已经习惯了拥抱,从现在开始,咱们来习惯一下接吻怎么样?”他露出坏坏的笑容提议道。 “你想得美唔”她想反对,却被他倏然拉下头去,没了声音。 他身体力行,马上开始执行新目标。 他一只大手扣住她的头颅,密密地封住她的小嘴,恣意放怀地品尝她的津甜,另一手滑下她的背脊,来回轻抚。 “你唔”抗议失败,于是她握拳猛捶他的肩膀。 他似乎不痛不痒的,对她雨点般的擂打无动于衷,依然绵长地吻着她,舌尖蓄意在她紧闭坚守的牙关外徘徊不去,极有耐心的,等待深探进她唇里的最佳时机。 对于陌生的唇齿探索,她有一丝害怕,怎么也不肯让他的舌进袭她的口里,贝齿咬合得紧紧的。 这个吻看似既长且久,哪里知道两个人一进一挡,根本就在上演拉锯战,吻了半天,只有双唇互相碰触,完全没进展。 两人像是要比耐力似的僵持不下,谁也不肯先退让。 眼见久攻不下,无非一改强硬的侵略攻势,放开唇,转向她的脸庞,温柔挑诱地轻吻慢啄。 他如雨点般的安抚细吻,缓缓移到下巴、颈侧,燥热麻颤的电流冲乱她的脑子,防卫渐渐松动,她不能自持地瘫软在他的胸膛上。 她发现只用鼻息呼吸似乎已经不能供应足够的氧气,喘息忍不住开始加重,小脸也开始胀红。很想张口呼吸,但是更怕他会突破她的壁垒,于是贝齿咬得更用力,喘息也更加剧烈。 无非在心底轻轻叹一口气,好倔强的女孩。 他抱着晕眩迷离的江冷娃,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决定换个方式,重新再来过。 一取得位置的优势后,无非再度低下头,双唇轻轻触上她光洁的额头,蜻蜓点水般的轻吻,一路滑过精巧的眉眼、鼻尖。 她的防卫被他毫无威胁性的温存瓦解得不堪一击,无力反抗。 她不知不觉地闭上眼,唇边不自觉地微微张开,逸出细细呻吟,两只小手不知在何时已经攀爬上他健壮的后背,柔弱而无力地悄悄依附着他。 所有的神智全离她远去。 他转向她的耳际,刻意的轻呵,纯熟的挑逗,冒出刺渣的下颚厮磨她的鬓边。 微痛的刺激,加深她肌肤的敏感度,隐隐作痛的渴求让她下意识微偏过头,仰起纤秀的颈侧。 无非伸出舌尖描摩她细致的耳廓,将她小巧的耳垂一口含入的那一刹那,江冷娃突然弓起身子,压抑不住地轻喘一声。 “啊”她被自己身体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吓到。 她像是被他触到了某一个敏感点,似愉悦又似疼痛的麻软瞬间传遍全身,几乎要化成一摊水。想要融进他怀里的渴望,突然猛烈地向她席卷而来。 “无非无非”她抱着他,呢喃着仰起身。 她不自觉地贴住他摩挲着,要他填补她体内莫名的空虚感。 她的身体好热、好不舒服。 她需要他的帮助。 “叫我钧。”他的吻慢慢移回她的唇边,突然低沉地开口说道。 “什么?”她迷乱地问,脑子里一片混沌。 “我的名字是钧叫我钧,叫我”他喘息着要求道,一面伸舌舔吻着她的下巴,呼出的热气不断拂上她细致敏感的颈部肌肤。 “钧”她无意识地呢喃。 她的顺从,立即引出他所有激狂的热情。 他低吼一声,双手捧着她的脸,狂猛地覆上她红润的樱唇,舌尖长驱直入方才一直不得其门而入的禁地,肆意地在她口内翻搅吸吮,强诱她与他双双起舞,掀动浓烈如火的情欲风暴。 他的双手也不得闲,带着炽人的热度,缓缓地从颊上向下游移,滑到腰侧、大腿,来回抚摩着。 她情不自禁地呻吟,全数被他的双唇霸道地吞没。她双手无助地抵在他的肩上,不知该推开他,好压下浑身被挑引起又烫又热的反应,还是就这样跟随着他的旋律,不顾一切地投入陌生激烈的焚身欢愉当中。 “冷娃冷娃你的身子好热呀”他抵在她的唇边,性感地呢喃,双手爱恋不已地在她柔软纤细的身躯上来回游走,寻找着火花的燃点。 “钧”她迷乱地呢喃。 “让我爱你让我爱你”他有些喘息地低声要求,双唇滑下她的下巴,往下一路舔吻,停驻在颈侧细细啃咬,留下湿腻的痕迹后,继续往下,在线条细致的锁骨上流连徘徊,落下一串串火烫的电流。 爱她? 她的眼眶突然湿濡。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说过要爱她“再再说一遍”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沙哑地开口。 “让我爱你好吗?”他的头降得更低,埋进她胸前柔软无比的香暖起伏之间,大手抚上她的胸脯,技巧地对她揉捏出一阵又一阵酥麻的电流。 “好爱我求你爱我”她喘息、呻吟、辗转。 她放开所有矜持,反转被动的态度,纤指缠进他的黑发之间,稍嫌笨拙地挺扭着身子,主动将他拉向自己。 即使是在情欲的趋使下,让他开口说出这句爱语,即使他不知对多少女人说过,她还是甘愿将自己给他。 她自己所有的一切,她甘愿全都给他。 只因他说要爱她他要爱她她飞蛾扑火的姿态,撩起熊熊烈火,燃起无非所有的欲望。 得到她的首肯后,再也禁不住被衣料阻隔的不耐,他双手急切地扯开她身上所有碍事的衣服。“你果然有一副完美的身材在医院的时候,天知道每一次抱着你,多么希望可以抚摩你、亲吻你就像现在一样”他赞叹地用双手和双唇,狂野地膜拜她白玉无瑕的身子,全身上下,无一遗漏。 “都依你只要爱我爱我就好”她闭上眼紧紧抱住他,气息破碎地狂乱呢喃,修长的双腿本能地环上他坚实有力的腰。 只要爱她“冷娃”他伏低身子,打算完完全全的爱她。 他要看着她在他身下失控、飞翔 似乎要弥补对她的第一次不挑地点的草率对待,两人在客厅地板上缠绵过后,无非立即将她抱到房里的床上,继续焚烧两人的情欲热焰。 在床上,无非用尽所有的温柔体贴,彻彻底底地又爱了她一次。 江冷娃筋疲力尽,浑身汗湿地俯趴在床上,充满四肢百骸的满足感让她一动也不想动。 她从来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可以拥有这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肢体的交缠,也会让彼此的心灵在狂奔的律动中紧密相贴,冲上天堂的那一刻,她强烈地感觉到,她的灵魂正在与人互享,她已经不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无非坐起身,靠在床头上,伸手拉起被子,盖住两人裸露的身体。 为了贪看她美丽的背部线条,他只将被子盖到两人腰际上方一些些而已。 “好冷。”她抬起绵软无力的臂膀,想将被子拉高,窝进暖暖的被子里。 “我喜欢看你的背。”无非只肯让她再拉高一点,便制止了她。她大半个光洁的背部毫无遮掩地裸露在他的眼前。 “可是”她抓过一只枕头抱在胸前,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转身向他。 “你的背脊真的很漂亮,洁白又完美,盖起来太可惜了。”他伸出手,指尖爱恋地在她的肌肤上来回抚摩,她忍不住麻痒,冒出一粒粒的鸡皮疙瘩。 他好玩地干脆将整个大掌贴平在她的裸背上,用自己手心的温度,来回抚平她敏感竖立的毛细孔。 她像只被主人爱抚的猫咪,蜷缩起身子偎着他,舒服地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她用沙哑而慵懒的语调漫不经心地开口。 “对了,你叫钧?全名呢?叫什么?” “我妹妹叫梁雪,我也是单名,一个字。”他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抚着她的背。 “梁、钧?”她眨眨有些想睡的眸子。 “聪明的女孩。”他轻笑地称赞。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格格笑出声。 “你在笑什么?”他收回手,温柔地拉上被单,覆盖到她肩膀。 “梁钧、梁钧,梁上君子。你父母早就算好了你将来注定要走这一行吗?” 她一脸好笑地望着他。无非他那有如猫科动物的矫健身手,在道上赫赫有名。偷窃商业机密更是他最为拿手的工作之一。 不论保全再严密的地方,他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如入无人之境,然后悄声无息地安然而退。 “我有好长一段时间,完全想不起这个父母帮我取的名字。”无非嗓音有些低沉。 “为什么?”她有些迷惑地微微抬起头,被子悄悄滑下她圆润的雪白肩头,不自觉地展现性感。“十三年前我出过车祸,后来伤好了,记忆却全没了,于是罗老给了我‘无非’这个名字。”他耸耸肩。 “没有记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江冷娃轻声问道。 “涸普虚,很可怕。有段时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折磨得我几乎抓狂。” 他的唇畔浮起笑意,却没到达眼里。 “那种感觉很怪。我明明存在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人可以帮我证明我的身份来历。有段时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折磨得我几乎抓狂。我开始寻找刺激,迷上生死一瞬间的风险赌注,玩弄性命,希望填满空虚的感觉。虽然从中得到不少高额报酬,手上也不知不觉地染上更多的血腥。”他坦白地对她说出当年心里的恐惧。 “这就是你开始涉入黑道的原因?”江冷娃张着美目,神情专注又严肃地看着他。 “渐渐的,我的行为越来越乖张暴戾,道上的人对我又怕又恨。罗老终于看不下去。有一回,他狠狠地把我撵到大街上。他说,他救我回来,不是要让世界上多一个杀人如麻的妖孽。他还说,如果我想再见到我的亲人,最好别再让自己继续造孽。否则的话,难保哪一天我会糊里糊涂错手杀了自己的亲人却不自知。 所以,我几乎不再杀人,改当专门偷取机密资料的贼,或是刺探保全设施的弱点。”无非看着自己的双手,眼底深暗难测。 “后来事实证明,罗老果然是对的。要不是我无意中恢复了记忆,可能早就接下暗杀赵寒疆的委讬,而且会顺手杀掉我的亲妹妹,根本没有你出手的机会。”他苦涩地轻嘲,勉力压抑无法克制的冷颤。 她倒吸一口气,为了他假设的可能性而感到心寒。 “无非”他的痛苦传给了她,她忍不住伸出小手,轻轻滑进他的大掌,和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紧紧交握。 无非收拢手指,用力地回握她,几乎弄疼了她,但她不在乎,柔顺地任他的大手包覆住她白嫩的小手。 “罗老曾说你是杀人如麻的妖孽”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将自己更加偎近他结实温暖的身躯。 “罗老说话一向很毒。”他伸臂将她拥住,低头吻了吻她的发漩。 “那么我也是个妖孽吗?”她贴靠在他的胸膛上,眼神迷离地低语。 “正好,我们两个可以凑成一对。”他随口答道,大手缓缓地抚着她裸露在被单外头圆润滑腻的肩头。 “我是个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是‘老师’将我养大,教我学会用枪杀人。每杀一个人,我就会很害怕的想,不知道死在我枪下的人,跟我有没有关系?想得我几乎崩溃,不敢闻到血的味道,只要一闻到就会作呕。前不久,我发觉自己开枪射击的时候,手竟然不会麻,杀人的时候,也闻不到任何血味。看着血液从人的身体里面冒出来的时候,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不舒服。我好怕、好怕一心只想着死掉算了。”她紧紧抓着胸前的枕头,用力得指节全部泛白。 “你在怕什么?”他低下头环住她,低沉的嗓音熨贴在她的耳边,轻启她长久封闭、不敢与人诉苦的心门。 “我觉得”她嗓音不觉开始颤抖,哽咽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我觉得我好像变成一个怪物。就像罗老说的,我是个妖孽。说不定早就已经杀掉了跟我有血缘的亲人我好害怕、好害怕我到现在甚至还是有点怨恨你当时为什么没有杀了我万一我又得回去杀人你为什么没有杀了我”说到最后,已经语不成声,崩溃落泪。 “不!这辈子,我绝不会对你下手。”他郑重的表情,让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像极了一句誓言。 她没看到他的表情,只是拚命摇着头,娇小的身子卷裹着被单,半坐在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他叹了一口气,心疼地将她连人带被一起提抱到他身上,温存地拥住她。 “活着好累好累我真的不想杀人了我不想杀人我不要变成妖孽”她不断反覆地呢喃,泪水像是流不尽,拚命发泄她长年压抑在心头,几乎要化脓、溃烂的恐惧感。 “你不会变成妖孽,相信我。只要有我在,以后,你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你。”他抱着她,轻轻地前后摇着、哄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永远也逃脱不了杀手的宿命‘老师’是个很可怕的人没人能够反抗他的”她绝望地将小脸埋进他的胸膛。 “你忘了?无非这个名字,连你的‘老师’--江鹤,也会忌惮三分!” 江冷娃收住了泪,半信半疑地抬起沾水的长眼睫望着他。“真的吗?”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她湿润的脸庞闪着莹白色的光泽,诱得他忍不住低头亲吻这朵令人心怜的带雨梨花。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而我一向习惯用我所有的力量,保护属于我的东西。”他徐徐吻上她的樱唇,再度挑起两人之间火热的欲望。 第五章 青天白日之下,在社区小鲍园的一角,正上演着两造人马抢地盘的流氓剧码--无非戴着极酷的墨镜,抿着唇一言不发,冷静地面对五条地头蛇。 但他仅仅做出了环胸、叉腿这两个动作,对方一群人马上狼狈地落败,溃不成军。 虽然对方总共有五个人,人多势众,不过这群占了很久地盘的地头蛇们,一来气势凶不过无非,二来身高也不及人,在无非迫人的恶质气势下,五条蛇自动很没用的马上一哄而散,不战而逃。 “你吓坏他们了。”江冷娃吸了一口无非刚刚买给她的珍珠奶茶,看着五个跌跌撞撞的背影,喃喃地说道。 “我只是想问问他们,可不可以让我们和他们一起坐摇篮椅而已。怎么知道我还没开口,那几个小表头就全跑光了。”无非无辜地说,一面搞下墨镜,用极友善的目光,抱歉地向小孩们的父母点个头。 只有站在他身边的江冷娃才看清楚,他闪动笑意的黑眸底下,露出得逞的光芒。 “没想到你这么喜欢欺负小孩子。”她根本不相信他的无辜。 她好笑地看着五个可怜的小朋友快被无非吓哭的表情,当那五个孩子惊惶地各自躲进父母怀里时,眼底升起一抹羡慕的神色。 无非将她的表情收入眼底,悄悄地握住她的小手。 “来吧!反正他们都让出位子来了,咱们就坐下吧!”他拉着她坐入摇椅中。原本设计给小孩游玩的公园摇椅,让两个大人一坐,顿时变成了情人卡座,刚好让他们亲密地挨坐在一起。 无非一手环住冷娃的肩,长腿跨踩到对面的座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推动摇椅。 江冷娃则捧着珍珠奶茶,一脸满足地咬着吸管,一口一口啜着,和无非肩并肩坐在摇篮椅上,黑蓝色的发丝随着摇椅的摆动,在她颊边轻轻的晃呀晃。 微风徐徐,吹凉了午后燥湿的热气。 她将头轻轻倚在无非肩上,眼神继续追逐着方才被无非赶跑的小孩,发觉孩子们在大人的安抚下,早已忘了摇椅被抢的惊怕,在一旁沙坑中找到其他的乐趣,重新又玩了起来,他们的父母守在不远处,悠闲地聚在一起交换儿女经。 沙坑旁的花台上,坐着两个穿制服的高中女生,像是正在偷偷分享什么秘密,哈哈格格地吃笑,其中一个长相白净的女孩甚至笑得红透了脸,青春年华毫无遮掩地大力挥扬。 “有朋友的感觉是什么样子?”她专注地看着那两个女孩。 “你没有朋友吗?”他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江冷娃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隅隅谈笑的两个女孩,落寞地摇一下头。 “你不是有同伴吗?”无非大手爱怜地轻抚她极柔的发丝。 “我们彼此之间很少交谈。每个人接的任务都是机密的,‘老师’严令我们不得泄漏,否则会遭到严厉处罚。久而久之,大家为了避嫌,干脆都不开口说话,免得惹上麻烦。”她的大眼浮起寂寞的色彩。 明明好几个人一起吃饭、训练、休息,却永远都是处于异常诡静的冷漠气氛,整个空气都冻结着。她还记得在年纪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个透明人。 “难怪你总是凉里凉气的,在那种地方长大的小孩根本就不正常。”无非扬起一眉,唇畔勾起轻嘲。 他越来越确定江鹤是个心理变态的家伙。 “你有朋友吗?”江冷娃抬头看他。 “当然有,我的世界比你正常。”他低头轻啄她的粉唇。 “有朋友的感觉是什么?”她张着好奇的明眸追问。 看着她澄澈的水眸,他的心里一阵不舍。 这么单纯的女孩,怎么适合在变态扭曲的杀手世界生存? “这个问题很难说得完全。我帮你介绍个人,你和她做做朋友,自己去体会做朋友的感觉,你说好不好?”沉吟之间,他作了一个决定。 有些事,他也该去解决了。 “你要找谁?”他该不会要找他的“红粉知己”吧? 她心里有些不安,有些涩意。 “秘、密。”无非扬起唇角,低下头密密地堵住她其他多余的问题 无非坐在赵家的沙发上,对着一脸愕然的梁雪露出温柔的笑意。 “哥哥哥”梁雪怔怔地看着面前一身黑衣,不知何时进到客厅来的无非。 “雪雪。”无非唇畔含着笑意站在她面前,对她微微颔首。 “你怎么进来的?”梁雪呆呆地问。 “走进来的。”他回答得很自然。 “可是保全没启动”她迷惑地偏着头。 “不管是哪里,只要我想去,没有我到不了的地方。何况我想来看看惟一的妹妹,有没有让人好好照顾,更加没有任何事物可以挡住我。”他悠闲地说道,一点也没有把赵寒疆为了加强对梁雪的保护,而特地在屋子内外重新装设最先进、最灵敏的保全系统放进眼里。 惊于他之前怎么也不肯和她相认的态度,梁雪的大眼一瞬间蓄满了不敢相信的泪水,保全的问题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哥哥你肯认我了?”梁雪哽咽地眨眨眼,一颗晶莹的水珠从眼角滚落,小手伸在半空中,想碰又不敢碰,深怕眼前的景象只是一场梦。一碰,梦就碎了。 “不是我不认你。这十三年来,我已经把自己搞得一身肮脏,我怕你不愿与我这个已经糟糕透顶的哥哥相认。在你眼中,我怕会看到对我的嫌恶和耻辱。” 无非低沉的嗓音,充满浓浓的无奈和伤感。 “不管你变成怎么样,你都是都是我的哥哥啊”梁雪的双手捂住唇,泪眼迷蒙地对他拚命摇头,细柔的鬈发在空中扬动。 “即使找到的是双手血腥、一身罪恶的我,也一样是你的哥哥吗?”他神情阴郁地凝视着梁雪的双眸,提醒她看清残酷的事实。 “这些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死了本来这辈子已没有再见到你的奢望可是,你竟出现了却不肯认我害我好难过好难过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反正你都是哥哥哥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啦”讲到最后,梁雪像个任性的孩子拚命哭,两只小手不停地抹着脸上奔流不止的泪水。 “笨雪雪!”无非摇头,轻叹一声,双手缓缓地对她伸展开来。 梁雪呜咽一声,激动地向前投入无非的怀里。 失散十三年的亲兄妹,亲密地倚偎在沙发上。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像是要把十三年来没机会喊出口的一次喊完似的,梁雪将小脸埋在无非的怀里,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叫唤。 “雪雪”在她烫热的泪水和紧得不能再紧的拥抱之下,无非终于动容,拒人千里之外的冰雪渐渐融开。 突然,大门猛地被人踹开。 “雪雪!你有没有事?”赵寒疆在门口狂吼。梁雪吓了一大跳,霍然在无非怀里坐直,睁大双眼,不明所以地瞪着气急败坏的赵寒疆。 “我?我很好啊!”她的小手仍抱在无非的腰上,一脸莫名无辜地眨着濡湿的大眼。 “还说很好?那个人是谁?”看着她满脸泪痕的被抱在黑衣陌生人的怀里,赵寒疆急得差点跳脚。 “寒疆,他是哥哥啦!”知道他误会了,梁雪又好气又好笑地骂道。 “你”赵寒疆愣了一下,认出无非的身份,顿时收敛起浑身的防卫。 “来得很快嘛!反应还可以,勉强算是及格。雪雪交给你保护,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无非抚着下颚,对赵寒疆赞许地点点头。 “你将我的管家弄昏在花园里,顺便触动保全警讯,只是要测试我的反应够不够快?”赵寒疆眯了一下眼睛,没好气的重重坐进一旁的单人沙发上。 “叶伯?哥哥,你把老管家叶伯怎么了?他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的。”梁雪惊呼一声,双眸担忧地望着无非。 “我只是让他在白玫瑰花圃里休息一会儿,没有伤了他。”无非唇角微微一勾。 “你有没有打算转行?到赵氏的保全部门来吧。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比你更优秀的人才,能够坐镇这个位置。”赵寒疆涩涩地说,语气是又敬又恼。他花了大把银子更新的保全设备,现在看起来一点屁用也没有。 “我考虑。”无非含笑回答,心里却勾动一丝盘算的念头。 赵寒疆的提议无异是对无非提供了一条通往白日、脱离黑暗的生存之门。 “我随时等着你的助阵。” “哥哥,你要早一点决定喔!”梁雪伸出小手扯着无非的手臂,双眼露出期待的光芒。 “你们相认了?”赵寒疆看了看梁雪和无非之间亲密的气氛,登时明了了几分。 “是啊,寒疆。哥哥他终于肯认我了。”梁雪绽开灿烂的笑靥,兴奋地紧紧抱着无非。 赵寒疆有些吃味地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孩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即使那个男人是她的亲哥哥,他的心里还是冒出一泡又一泡的酸液。 “是吗?那太好了!”他涩涩地开口,伸出手一把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坐在他腿上。无非没有阻拦,只是微笑着放开手。 “既然相认了,你就可以点头嫁给我了吧?”他瞥了无非一眼,代表向他知会一声了。 之前,梁雪固执地怎么也不肯接受他的求婚,甚至告诉他除非找回她哥哥,她才有点头的一天。 她的愿望,就是哥哥亲自送她出阁。 天知道“无非”这个人神出鬼没,行踪诡密难测,除非他自动现身,否则谁也找不着他,着实让他伤了好一阵子脑筋。 如今,既然无非已经自动上门认亲,梁雪再也没有借口可赖了吧?! “啊?”梁雪的小脸红了起来,坐在赵寒疆的大腿上,看向无非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么在这个时候开口求婚?她才刚刚与哥哥相认呢! 无非细细地审视梁雪的表情。从她的脸上,他看到了幸福的光彩,她的确被赵寒疆呵护得极好。 “你想娶雪雪,我不反对,不过”无非慢条斯理地开口,坏坏的对赵寒疆露出吊胃口的笑意。 “不过?”赵寒疆抱紧梁雪,挑起一道眉等他说下去。不管“大舅子”赞成还是反对,他用抢的也要把心爱的女人抢回来。 “在这之前,我想先借用雪雪一阵子。” “借我?” “借她?” 梁雪和赵寒疆一脸雾水,异口同声地开口问道。 “我有一个朋友正借住在我家。她没有朋友,想请你陪她说说话、解解闷。” 江冷娃没想到,无非竟然将他的妹妹带来和她认识、聊天,说是要她们--做朋友!? 无非他在想什么? 而无非他妹妹的行为也没让她了解到哪里去。曾经被她飞车追杀过的梁雪,像是不记得所有事情似的,一照面,就亲热地挽起她的手,天南海北的聊起天来。 啼笑皆非的江冷娃坐在沙发上,穿着无非帮她挑的米色洋装,一向披在肩上的发丝绑成马尾,模样看起来像个文静甜美的邻家女孩,没有人会相信她是个冷酷骇人的杀人工具。 辨律的家居生活,将江冷娃身上属于杀手的血腥气息,不知不觉之间收敛起来。 至于她的枪,早被无非收起来,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她也从来没费事的过问他那把枪在哪儿,内心甚至希望永远也不要再碰到枪,不要再闻到一丁点的血腥味。 平淡的日子,幸福得像是梦一样。 她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醒。 “冷娃,你喜不喜欢我哥哥?”已经被无非“借”来好几天的梁雪,正坐在沙发上,亲密地挽着江冷娃的手,不死心地追问。 她对哥哥的情事好奇极了,常常不请自来,只想挖出哥哥和江冷娃之间暧昧的联系。 “一对奇怪的兄妹。”江冷娃喃喃地说,克制着不去甩开像无尾熊一样攀着她的梁雪。 即使知道梁雪对她没恶意,她还是不太脑控制别人靠近时,自动升起的防卫本能。 偏偏,无非爱极了打破她这种抗拒反应的乐趣,三不五时的碰她、亲她,在火热的夜里,他更是喜欢用唇、舌,还有双手,攻陷她身上所有的弱点,让她不知不觉地开始喜欢上和他相抚、相触、相厮磨的温暖感觉“冷娃,你的脸好红,没事吧?”梁雪担忧地望着她。 “我没事。”江冷娃回过神,抚着酡红的脸颊缓缓摇头。 “你还没说呢,你喜欢我哥哥吗?”梁雪点点头后,不死心地重拾刚才的话题。 “你哥哥少根筋,怎么你也是一个样儿?你们都没想过要对我设防吗?”她忍不住蹙起眉。 不知怎的,梁雪的问题让她有些烦躁。 “为什么要防你?”梁雪抬头迷惑地问。 “难道你忘了我曾经想要暗杀你?”江冷娃眯起了双眼。 “我记得啊,寒疆还因此断了根肋骨,躺了好一阵子的病床。”梁雪心疼地说。 “那么你还敢靠近我?”江冷娃一脸冰冷地问道,想吓退梁雪对她的热情。 “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呀!扮哥对你很温柔,你在他的心里一定很重要。我想,哥哥在你心底也应该有一定的地位,所以我相信你绝对不会伤害哥哥。至于我,我是他的妹妹,你当然也不会伤害我喽!我说的对不对?”梁雪更加倚近她身畔,对她娇笑着。 “这是什么论调?”江冷娃对她单纯直线式的想法感到啼笑皆非。 “说嘛!你对我哥哥有没有一点点的喜欢?”梁雪撒娇似的在她身上揉着。 江冷娃被梁雪蹭得心头暖暖的,仿佛正被姐妹窝心地闹着,吵着要挖出她心底的秘密。 有姐妹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我不敢喜欢他。”江冷娃一阵恍惚,才一启口,内心想法就这样流泄而出。 “为什么?”梁雪愣了一下。“不敢”喜欢?! “他只是把我当成无意中捡到的小动物,抱着新鲜感对我宠着、疼着。其实,我早被另一个人豢养着。而且,我只是个傀儡,难保有一天必须杀了他。” 她没有什么表情地说着。 处于身不由己的世界,连付出一点点的感情,都要冒着绝望的风险。 “你不会这么做的。”梁雪愕然。 “我没有权力说不。”江冷娃悲哀地摇头。 梁雪不太明了她的挣扎,但敏感地听出了江冷娃的话里令人揪心得想哭的沉重,这才发现“无非”和江冷娃的世界似乎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范围,于是她静默下来。 江冷娃甩开乱成一团的思绪,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突然陷溺在两泓深不见底的渊潭里。 “咦?你们谈完事了?”梁雪也发现了无非和赵寒疆并肩站在书房门口。 “谈完了。我们先回去吧,今天不要打搅太久。”赵寒疆直接走过去拉起梁雪,揽着她的腰往门口走去。 梁雪回头看看无语对望的两人,再回头,接到赵寒疆的暗示,马上会意过来,安静地随他离开。大门悄悄地被合上,客厅里立即陷入一片凝滞的空气中。 “你在那里听了多久?”江冷娃用圆亮的大眼直直地瞅着他。 “不久,但也够了。”足够让他听到某些话。 “是吗?”她垂下眼。 “你对我真没信心。”无非两个大步跨过客厅,在她旁边重重地落坐。 “你在生气?”江冷娃侧过头问道。 “我是否生气,和你有关吗?”无非将长腿向前伸展,仰躺在沙发背上,闭目不看她。 江冷娃一僵,神态有丝受伤。 无非察觉她的沉默,于是睁开眼,看见她落寞的表情。 “傻瓜。”他心软地叹息,健臂一揽,将她抱到自己腿上。 江冷娃一语不发地抱住他,小脸柔顺地偎进他透着热气的胸膛,像只猫咪一样缓缓地揉蹭,一面吸嗅着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她已经开始眷恋他的怀抱。他温热的体温一向带着令人安心的感觉,暖暖地包围着她,几乎要让她相信她可以一辈子躲在他的怀里。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温柔?”她问。 “你是我捡到的宠物。”无非答得很快。 “还有其他让你决定把我捡回来的原因吗?” 无非想了一下。“你像我妹妹。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马上联想到我妹妹。娇娇小小的,像个瓷娃娃一样,好像一碰就会碎掉。”他轻轻抚着她黑缎般的发丝,手掌一拨,柔软的发丝马上像瀑布一样从指缝泄下。 “妹妹?”她的神情变得有些迷。“还有呢?” “没了。”他毫不考虑地摇头。 “没了?没有其他的吗?”她的嗓音有丝焦虑,有丝不安。 “这就够了,捡个人回家哪需要那么多理由?”他眉一拧,没发觉怀里的女人心绪上有了极大的转折,简单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口。 他以为她打算开始玩“你爱不爱我?”这种女人爱玩的笨把戏,却忘了她根本不懂得人情世故,更遑论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 江冷娃闭上眼,掩住眸中巨大的失落感。 他真的只是将她当成他捡回来的所有物? 原本以为,她找回了自己的灵魂,找到了自由的出口,结果到头来,自己仍然是个木偶娃娃。她的生命主权只不过是从一个人手里,移转到另一个人手上。 对自由的小小渴盼,像根极细的丝线,好不容易将她缚在他身边,如今“绷”的一声断裂开来。 她想哭,哭自己的悲哀;更想笑,笑自己的痴蠢。 “你妹妹有你这么呵疼着,真幸福。”她低哑地说道。 “当然,我不疼她要疼谁?”无非轻笑一声。 那么我呢?你也会这般的疼我、在意我吗? 她好想开口问他,她在他的心里真的只是个捡到的宠物?! 但是,即使他对她有一丝的动心,那又怎么样?总有一天,她会被“老师”找到,再次回到充满血腥的黑暗世界。 最终,她选择沉默,紧紧地抱住他。 “怎么了?突然撒起娇来了?”无非愣了一下,随即安抚地回拥住她。 江冷娃无言地摇摇头,小脸在他怀中蹭得更深。 这就是撒娇吗?她还是第一次知道她也会撒娇。 这样的幸福,会不会只是昙花一现的美梦? 不由自主地,她冷颤了一下。 她隐约有个不安的预感,幸福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不想了,什么都不想了。只要能多抱他一秒,都不能再浪费。 他怎么看待她,都不重要。 她直觉现在再不抱紧他,就来不及了。 昙花似的幸福呵 第六章 “冷娃,我来了。”房门砰的一声被热情推开,刮进一股阳光般的青春气息。 正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的冷娃,依然维持原来的姿势。 看似无动于衷,江冷娃漠然的唇边却隐约浮起一抹甜甜笑意。 “我就知道你在这里。走、走、走,我和哥哥说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玩吧!”梁雪跑到江冷娃身旁,亲昵地搂住她的颈子,兴奋地喳呼。相处一段时间后,梁雪明白江冷娃面冷心善的性情,对她凉凉淡淡的表情早就免疫了。 “我不去。”江冷娃淡淡地摇头。 贴在她背后的暖暖身躯,虽然瞬间融化了她的胸口,但是她仍旧毫不考虑地拒绝了梁雪的邀请。 “为什么?今天天气好好呢!我从来没看你去哪里玩过,这样很闷的!”梁雪不解地噘起粉嫩的红唇。 “我对出去玩没兴趣。”她允许自己最大限度的活动范围,就是公园和超级市场,她一直小心翼翼地不让更多人看见她的踪影。待在屋子里,才能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太平静的气氛,反倒让她有如惊弓之鸟,精神异常紧绷,只要有一些些的风吹草动,就足以吓坏她。 这么久的时间“老师”不可能还找不到她。也许“老师”早就知道她在哪里,正在远处监看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他静静等待着,看她什么时候才肯回去。 她仿佛可以看见“老师”唇边扬起的阴冷笑意“冷娃,你在发抖,不舒服吗?”梁雪发觉双手环抱住的人儿,正发出不安的微颤。 “没有”冷娃强自镇静地摇头,手里的杂志却不知不觉抓得更紧。 梁雪注视冷娃的双手。“这样好了,我去跟哥哥还有寒疆说一声,今天不去动物园了。等你想出去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玩吧!”她体贴地说。 “动物园?”冷娃闻言忍不住抬起头。 “嗯,最近动物园引进了几只好可爱的企鹅呢!本来上回要去看孵蛋的企鹅爸爸,可是寒疆受伤住院呃”话一脱口,室内的空气瞬间冻结。 见到冷娃的神情骤然一变,梁雪尴尬地松开揽在冷娃颈上的手臂。 “呃我不是故意提起的,你不要放在心上。”梁雪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冷娃身边,懊恼自己的快嘴。 “为什么你这么容易就能忘记过去的伤害?”冷娃的眼里闪过一丝迷惑。 “这我”梁雪搔搔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如果不能学会原谅和放下,眼前的幸福,永远也抓不住。”无非低沉的嗓音从冷娃身后传来。冷娃瞬间一震,放开梁雪的手。 “哥哥,寒疆。”梁雪像是见到救星,跑到门边,偎进赵寒疆的怀里。 无非向赵寒疆悄悄传递了一个眼神,赵寒疆会意地点点头。 “雪雪,我们先出去。”赵寒疆环着梁雪,准备将她带到客厅去。 “可是出去玩的事,我还没说服冷娃答应呢!”梁雪犹疑了一下。 “这个就交给你哥哥去处理好了。如果他们不出去的话,我们两个去玩也可以啊!”赵寒疆哄着她。 “是吗?那哥哥,接下来就交给你喽!”梁雪放心地笑笑,揽着赵寒疆的腰,双双离开。 冷娃背对着门口,默然无语地站在原地。 “有没有去过动物园?”无非缓缓走到她身后。 “有。” “你的‘老师’办的郊游联谊活动吗?” “不,因为狙杀目标带着他的女儿上动物园,我只进去一下就出来了,什么也没逛。”她还记得,她在一百公尺外射倒了那个男人后,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每个晚上,她不断梦见他那个对死亡的意义仍然懵懵懂懂的稚龄小女儿,抱着爸爸的尸体,对着围观惊悸的人群大声嚎哭的凄惨模样。 那是她第一次彻底痛恨自己的冷血,杀人的时候,持枪的手竟然一点颤抖也没有。 “那就不算。这一次换个不一样的心情,不是工作,不是杀人,只是当个单单纯纯的游客,和我们去逛一逛动物园,怎么样?” 无非从她身后温柔地环住她,在她耳边轻轻吐气。 “单单纯纯的”她闭上眼,柔柔地将背偎进他又热又暖的胸膛里,享受他给予的温存呵护。“对,单单纯纯的。而且,我还会帮你买你最爱喝的珍珠奶茶哦!”他低哑地诱哄道,低下头轻含她柔软微凉的耳廓。 “啊你妹妹他们在外面”她压下呻吟的冲动,勉强拉回理智。 在他的刻意挑拨下,她的双腿几乎化成一摊软泥。 “我知道啊,他们正在等着你的回答呢。去,还是不去?”他坏坏的装傻一笑,不安分的双手溜进衣摆,向上覆住她胸前,隔着胸衣缓缓揉捏。 “钧停下来”火热的情欲被他轻易勾起,她下意识地轻唤出只在亲密时刻喊他的名字,无助的小手隔着外衣,抓住他带着灼人火焰的修长手指。 “去的话,我马上停。不去的话,咱们就继续,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结实的身躯抵在她身后,下身性感而磨人地贴着她律动,暗示着他接下来的渴望和需求。 “我去。”她急喘一声,毫不考虑地飞快投降。 梁雪他们就在门外,再拖下去的话,他们一定会知道她和无非在房里做了什么事。 他叹息一声,遵守诺言地放开她。叹息声中饱含不舍,也有些失望她投降得这么快。 他体贴地拉着她转过身,为她整理衣裳。 “我们走吧!反正晚上回来后,咱们还有机会更尽兴的接下去做未完成的部分。” 冷娃的小脸瞬间炸红。 无非满意地呵呵一笑,轻快地吻住她的红唇,利用这两分钟出门前的空隙,用灵活的舌尖和她厮磨交缠,稍稍安抚需要她的疼痛。 两人完全没料到,这一出门,便成了他们之间短暂缘分的分离起点 她早就应该觉悟,幸福不可能永远降临到她身上。 贪图了一段平静的快乐时光,如今,还是得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原来的生命轨道。 像她这样满手血腥的人,老天怎么会眷顾她、给她幸福? 当她在动物园里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回头看见老师的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自己可笑的期待。当时的她脸色发白,全身冰冷,喉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只能迈开僵硬的脚步,不敢有一丝丝反抗的随着老师离开。 转身前,她曾回头绝望地看了无非的背影一眼,在心中无言呐喊着求救的讯号。 然而,直到她和老师淹没在人群深处时,正搂着梁雪忘情谈笑的无非,还是没能及时回头。 为什么他没能发现她就要消失了? 是否她在他的眼底、心底,还没有占满全部的份量,所以他察觉不到她的离开? “你知道错了?”温度凉薄的男中音,带着阴森的音调,在她蜷缩着身子的墙角上方轻轻扬起。太过柔和的语气,听得让人更加抑不住颤抖。 江冷娃不敢抬头看老师,只是不断地点头。小脸上泪痕交错,浑身悚惧地咬着自己的拳头,全然不觉已经咬破了指节,唇边沾上点点血渍,一面拚命想把自己缩小。 “不说话?那我就当你还不肯认错喽!”高瘦的男人慢慢扬起手中足足有一尺长、通上电流的棒子。 “不老老师”她惊恐地盯着电击长棒,浑身抖得更加厉害,贴着墙的身子退无可退,只好拚命将身子蜷起挤进墙角。 “你还敢开口?”江鹤冰冷地笑了一声,随即毫不留情地将带着电流的棒子一棍又一棍的往江冷娃身上打去。 “啊--”江冷娃凄厉地哀号尖叫,抱着头四处逃躲。 她像只因在笼中的小兽,正被江鹤惩罚着她不听话偷溜出笼子的行为。 房间就只有一点点大,不管她怎么躲也躲不开驯兽师手中不断挥舞的长鞭,残忍又无情地在她身上击出一条又一条的血痕。 “既然敢不回来,你就要有受罚的觉悟。”江鹤面不改色,手中的长棍轻松地紧追着她逃窜的方向打去,眼底隐隐闪着嗜虐的快感。 “啊--求求你别打我啊--求求你”她哭号着哀求他,逃得无力后,认命地缩在地上,任他一棍又一棍的打下来。 江鹤无视于她的惊恐哭喊,直到打够了,才终于停下手。 “知道错了吗?”他拿着长棍,轻轻点着地,另一手优雅地拨开垂落额际的一绺发丝。 “知知道”她虚弱地躺在地上,蓝黑色的发丝狼狈地黏在雪白的脸上,看起来极端凄楚,和江鹤悠闲斯文的神情形成强烈对比。 “下次还会不会一声不吭的失踪?”他蹲到她身边,伸出手拍拍她的头,柔声问道。 “不不会”她双眼涣散地摇头,对他的拍抚不闪也不躲,麻木地脱口说出他想听到的保证。 “很好,这才是我的乖孩子。记住,以后可别再逃跑了,知道吗?” 江冷娃无言地点点头。 江鹤对于自己的驯服结果非常满意,拍拍身上的灰尘,将电击棒带了出去。 临去前,他在房门落了一道锁,将她牢牢地关在不见一丝光线的小房间里。 江冷娃已经无力抗拒黑暗的恐惧,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眼底的泪也哭到干涸。 许久未曾冒出头的死亡念头,再度紧紧地攫住她。 如果能就这样死掉,该有多好? 一遍又一遍想死的渴望,悄悄地吸干无非好不容易在她灵魂中灌入的绿意。 心,又变成了沙漠。 死亡,又成了最终的解葯。 她缓缓地闭上眼。 真的是摆脱不掉的宿命吗? “钧钧” 昏迷前,她环着发冷的身子,无意识地喃喃念着无非的名字。 罗素医院四楼梁雪抱着她买给冷娃的企鹅绒布娃娃,不停地掉着泪,赵寒疆则是沉默地搂着她。 “冷娃怎么会不见了呢?”他们四个人在动物园玩得好好的,没想到才一转身,冷娃就不见了,只在原地留下这个企鹅娃娃。 “她大概回去了。”罗老猜测道。 “可是,她就算回去,连这个企鹅娃娃也不要吗?我买给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很高兴啊,怎么会把它丢在地上?”梁雪哽咽地说。 “罗老,你先告诉我,你打听到有关江鹤和他那批子弟兵的消息。”躺在沙发上猛吸烟的无非,脸色难看地说道。 当时疯狂地翻遍动物园的每一寸土地,才不甘不愿地承认她的确消失的事实之后,无非的心情就一直处于极端恶劣的状态。 罗老采取以不变应万变的态度,面对眼前寒气逼人的大冰山。 “据说江鹤当年退休前,先找来一批资质不错的小孩训练他们。他用一根特制的棍子,从小开始驯化他们的反抗性,如果有特别难驯的小孩,干脆直接处理掉。剩下的小孩长大后,不但杀人技巧完美,连服从性也绝佳得不得了。”罗老转述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那根棍子有什么特别的?”他冷着脸听着罗老带来的消息,直到罗老讲到棍子的事,他才抬头开口询问。 “他在棍子上通电。”罗老的话一出,立即引来梁雪的惊呼。“通电?”无非心念一动。 “他在长棒上通电的电流拿捏得刚刚好,打在身上,虽然不至于致命受伤,却是人类疼痛的极限。连续打个几棍,连壮汉也受不了。” “妈的!”无非光火地扒了一下头发,情不自禁地骂出声。 这就是了!无非恍然大悟。 对于江冷娃不敢碰家电用品的笨拙反应,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因为她怕电,所以连带的也害怕任何可能带电流的物品。 想到这儿,无非双手忍不住握紧,想象着掐断竟然用非人的方法虐待冷娃的江鹤的脖子。 冷娃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他紧紧握住拳头,恨不得立即找到江鹤的巢穴,将她带回他身边。“我必须快点找到她,不然她不知道会被人如何对待。”他相信会用那种变态的手法来控制别人服从的人,一定不会容许丝毫的违逆行为。 这一次,江冷娃的出走,不管是不是出于自愿,看在江鹤眼里,已经算是对他的权威反抗的示警。 “难怪你捡回她的时候,她对于生命会看待得这么消极。她根本被训练成杀人工具,没有多少人能够受得了这么长期的压抑和控制。更何况,她从小就被灌输扭曲的生命价值,有些想法已经根深柢固。如果你真的想将她找回来,就要有心理准备。改变她的观念,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罗老面色凝重地提醒他。 “她是我的!”无非目光坚定地回视他。“不论如何,我绝对要将她抢回来。她的心还有良知,我必须在她被完全毁掉之前,将她救回来。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罗老叹了一声,拍拍无非的肩膀。“我知道了,我会托人尽快找到冷娃的下落。接下来,一切就看你跟她的造化了。” “冷娃好可怜”梁雪哭着躲进赵寒疆的怀里,心里十分不安。 无非在心底不停地盘算着,也不停地被一个疑问困扰着。 为什么才一瞬间,她就不见了? 如果她是被人带走,为什么没向他求救? 或者是她自愿回去? 无非烦躁地捺熄烟蒂,挥开这个令人不舒服的念头。 第七章 江冷娃猛然从不安的浅眠中惊醒。 “谁唔”床边一抹黑影突然欺近她,一只大掌迅速捂住她的唇。 江冷娃浑身一凛,立即挥出手刀攻击,双腿奋力向对方身上的弱点挣踢,另一手则悄悄伸到枕下,准确地握住枪柄“嘘--是我。”黑暗中的男人眼看快要制不住她,立即低声开口。 “无无非”她停下挣扎,不确定地低唤。 “你们的巢该死的隐密,害我找了好久。”无非埋怨了一声,然后狂烈地吻住让他思念已久的柔软樱唇。 “真的是你”她满眼的不可置信,捂着唇,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眸,慢慢泛出晶润湿雾的泪光。 她浑身颤抖,只能被动地被拥进他真实暖热的怀抱,不停地掉泪。 江冷娃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泪意吓到了。怎么才见到他的脸,泪水竟然就如决堤般的流下来,止也止不住? “我真不该遇上你,不该想死在你手里,不该让你救起这一切如果都没发生过,现在也许不会这么痛苦”她的嗓音在他颈间模糊成一片,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你想抹掉我和你之间的瓜葛?你想假装一切都没发生?我不准许你有这种念头!”他一震,猛然拉开她,抓住她的肩摇晃。 由于怕惊动到不该惊动的人,刻意压低的嗓音,显得更加冷硬强悍。 “你不准?你有什么权力?”她飘忽地无声一笑。 沾上颊边的蓝黑色发丝,将她这抹笑容衬得十分凄艳。 “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你的唇、你的身体、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他气极地用铁臂将她整个人圈锁住,紧密地贴住自己的身躯,不留一丝空隙。 “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被人从你身后带走,你却一点也不知道”她流着泪问道。 “你他妈的那时为什么不开口求救?”他嘶声低咆道,为了她不见了这件事,他自责了好久。 “我只知道你的心里不够在乎我。”她心痛地流着泪。 “我不够在乎你?那我出现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他一只大掌扣住她的后脑勺,逼迫她仰头承接他充满怒气的目光。 “算了,一切都算了。反正我只是你捡回来的宠物,你就当我走失了吧,或者当作我再度被原来的主人找了回去也可以,总之,我不再是你的负担。”她直视着他锐利的黑眸,启唇低语。 “难道你想测试我,看我有没有能力保住你,看我有多在乎你,所以你一点也没有反抗的自愿跟江鹤走?”他眯起了眼。 江冷娃听了后,双眼缓缓睁大,随即凄迷地无声失笑。 “测试你?我很清楚我的斤两。一个捡来的宠物,有什么资格测试自己有多被在乎?”她无法克制地想发笑,却从眼眶里掉出更多的泪水。 她闭上了眼,什么都不想多说。 “你可恶的女人!”他狂怒地吻住她气炸人的小嘴,尝到咸涩的味道,让他心头冒出更炽旺的火气。 她的荏弱,让他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痛恨自己的疏忽,自己的无能。 她的疏离,仿佛在他的心口狠狠地插进一刀,痛得他鲜血淋漓。 “你是我的,听到没有?”他重重地将她压向床垫里,狂猛地掠夺她的唇瓣,双手毫不温柔地揉捏她的胸口。 “只是走丢了一个捡来的宠物,你何苦这么不甘心?”她平躺在床上,任他对她粗鲁的侵袭。他的暴烈举动,让她的心更加冷绝。 “宠物?宠物?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宠物。如果我只把你当成捡来的小猫小狈,我会不吃不睡,就为了四处探听你的藏身之地?我会只要一想到我没有守住你,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会为了一个宠物,冒着生命危险,夜闯这个随便误踏一个陷阱便会马上被射成蜂窝的鬼地方?我是为了什么而来?我他妈的活腻了才有鬼!”一连串的咒骂猛然爆开,炸得整个房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剩下两人浓重的喘息声。 他的话语渐渐渗进她的脑中,所有思绪凝成一片空白。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瞪着失控的无非,甚至忘了要他降低音量。 “你”她愣愣地望着他被惹火的表情,平时优雅斯文的气质已不复见,全被凶狠戾气取代。她哑然地睁大盈满水雾的眼眸,身子开始无法克制地抖了起来。 “我?我他妈的是个白痴,你则是个混帐。”他口不择言地低声咆哮,勉力调整紊乱的喘息,用手重重的扒了一下头发。 他竟然被她激得忘了现在的危险境况,音量几乎失控。要是被人发现他在她的房里,他不但逃不掉,她肯定也会受到连累。 江冷娃躺在他身下,捂住唇瓣,无声地哭了出来。 “搞什么?你的眼泪怎么这么多?”无非不耐烦地拉开她的手,免得她咬伤自己,用自己的唇堵住她的,全数吞没她压抑不住的呜咽声。 江冷娃合上泪眼,弓起身子,双臂揽上他的背脊与他狂烈地拥吻起来。 他的舌伸入她的口中,恣情翻搅每一处,她也大胆地探出小舌,和他激烈地互相交缠。 火爆的告白挑起两人强烈的情欲知觉,恨不得彼此相属。两人像是无法等待似的,急切又笨拙地互相为对方脱下衣物,无非甚至差点撕裂她内衣的布料。 衣服尚未全部脱卸完毕,两人的双唇和四肢已经再度火热浓烈地纠缠在一块儿。 他深长地吻着她,双手带着高度的热焰,在她的胸脯流连不已,一手缓缓下滑,顺着腰侧来到她柔嫩的大腿,来回缓慢揉抚。 她两只小手也在他结实的背肌上来回滑动,像是要用灵敏的手指记住他的身体,热烈而投入。“你好甜”他从她被吮肿的唇上移开,双唇带着湿热的火焰,品尝她雪白微凉的肌肤,直到她全身浮起一层淡淡的晕红。 “钧钧啊”她弓起身,渴望和他密切地融为一体。 “冷娃我好想你你好甜美”他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结实颀长的身躯与她紧紧嵌贴。 “钧爱我”她的双腿环住他的腰,挨抵着他的欲望,火热难耐地厮磨律动。 她需要更靠近他,更真实地感受他,确定他真的在她身边,正在切切实实地爱着她。 “我当然爱你”他浓重地喘息,首度给予她承诺的同时,也侵入她的柔嫩领域,带领她双双冲上肉体与心灵深深相属、最极乐的巅峰 一室的静谧,包容着两人逐渐平缓的呼息。 无非以指代梳,刷着她一头柔顺的发丝。 “跟我走。”他突然开口。 蜷伏在无非暖热的怀里、累得几乎入睡的江冷娃突然浑身一僵。 “我不能”她摇头。 “为什么不能?”无非拧眉俯首,手指抓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他。 这女人在搞什么?记恨吗?难道她还是不了解他为了她涉险来到这儿的理由? 江冷娃低下眼不说话,长长的睫毛遮住她所有的情绪。 室内静默了数十秒。 “算了。”无非长叹一声,随即起身穿上黑衣。 江冷娃抱着被褥,默默地看着他着衣,努力抵挡内心一阵又一阵空虚引起的冷意。 少了他的体温,四周的空气仿佛开始结霜。 “我会等你。”背对着她的无非突然开口。 “什么?”她愕然对着门边颀长的背影眨眨眼。 “我会等你,等你学会信任我,学会无所畏惧地离开这个牢笼。” 信任他“你别白费心机。我只信任我自己,而且,也不打算离开这里。”她将小脸埋进膝盖之间,声音闷闷的从被子里传出,疑似哭音。 “如果你的老师发觉你已经无法再像以前一样,利落完美地执行命令,你想,他会怎么做?”他无声地咧唇一笑。 “你”她霍地从床上跪坐起身,小脸一片死白。 他是什么意思? “嘘!我要出去了,如果你不想我被发现的话,就别再出声。冷娃,相信我。”他用手指轻点一下唇,送了个飞吻给她后,随即悄声无息地开了一道门缝,迅速闪了出去。 “无非”她的双拳将棉被捏得死紧。 他想救她,还是要害死她? 他打算让她往后的任务失败?! “失败了?” “没错。她的个性真倔,拉八条牛比拉她还要容易些!”无非没好气地将自己重重投入罗素医院四楼的沙发里。 “我早就告诉过你,江鹤训练出来的子弟,拥有绝对的服从性,不可能背叛逃跑。上一次江冷娃会离开江鹤身边那么久,很可能是你刚好遇上她身心最耗弱、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否则,依照常理判断,她应该早在可以自行下床的时候,就自动回去报到了,哪会让你从医院捡回家去养了个把月?”罗老哼笑一声,悠闲地点起一枝烟,吞云吐雾起来。 “江鹤有什么魔力?为什么冷娃甘愿将自己束缚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死也不肯离开?”无非揉着下巴,双眉蹙得死紧。 “他哪有什么魔力?只不过擅于利用人类天性中恐惧的弱点罢了。” “什么意思?什么天性?” “嘿嘿嘿!”罗老不怀好意地笑着,迅速将火红的烟头戳向无非的手背。 “啧!你在玩什么?”无非问得极快,反射性地一掌拍掉罗老手里的烟。 “啊--我的烟!你干么躲呀?”罗老心疼地将才抽了一口的烟从地上捡了起来。 “莫名其妙!我受那个皮肉痛做什么?”无非没好气地骂道。 “你看,你因为痛的本能,所以会躲开。冷娃则是因为对痛楚有恐惧,所以不敢逃。” “恐惧?”无非像是咀嚼着这两个字,深思着。 “我以前曾经遇过一个养鸟人,他养的鸟从不放在宠子里,而是让鸟儿自在的在屋子里飞来飞去,鸟儿也很奇怪,每一只都乖乖的,绝不会从大开的窗户口飞出去。没有人看了不啧啧称奇的。”罗老将熄掉的烟蒂重又点燃。 “那些鸟儿不会逃出去?那不是动物的本能吗?”无非疑惑地说。 “本来,养鸟人怎么也不肯告诉别人驯养的方法,直到有一次,我和这个养鸟人一起喝酒,喝得兴起,养鸟人才松了口。原来,他常常故意将鸟放出来,小鸟若是不听话飞到了外面去,他马上将小鸟给捕回来,施以电击,一次、两次、三次,直到放出来的鸟儿不敢飞出窗外为止。” “电击?这就是冷娃被训练的方式?”无非的心一冷。 “没错。冷娃的恐惧,是长久累积下来的可怕经验,所以她就像那些被电击豢养的鸟儿,绝对不敢逃跑。你想让她自动离开江鹤,几乎是不太可能。除非,你能将她的恐惧连根拔除。” “你为什么这么清楚?”无非眯眼看他。 “因为,那个养鸟人呀--呼咳、咳--别别拉了”罗老重重吸了一口烟,然后仰头呼出。本想制造一些悬疑,吊吊无非的胃口,结果被脾气日趋暴躁的无非一把扯住领带,差点不能呼吸。 “快点说完。”无非的语气十分阴森。 “正是江鹤咳”快快放开啊!罗老的脸孔胀得通红。 “是他?”无非惊骇地站起身。 “喂--咳、咳放放开--”死小子!站起来就站起来,干么还扯着他的领带不放? 他他快不能呼吸了 江冷娃接到召唤后,一直惴惴不安,心头不由自主地紧缩、发冷。 “老师,找我有事?”她站到江鹤面前,强自镇定地敛眉询问。 “冷娃,昨晚睡得可好?”江鹤双手搭成塔状顶住下巴,对她露出含有深意的笑容。 他依然是全身一丝不苟的斯文打扮,坐在高背椅上,交叠着双腿,发亮的鞋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晃着。 江冷娃浑身一僵。 “老师为什么这么问?” “过来。”江鹤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对她招招手。 “老师?”江冷娃犹豫地站在原地,十只葱白的手指紧张地在背后用力绞住。 “过来呀,怕我吗?”他脸上笑意未变,眼底却变得森冷。 江冷娃急忙摇头否认,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我一手从小养大的小女孩,不知不觉,已经出落得这么标致?难怪!难怪有人对你这么念念不忘!”江鹤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江冷娃的脸颊上来回刮了几下。 冰冷手指的触感,在她身上激起一波又一波恐惧的战栗。 江冷娃大气也不敢喘,只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地任他抚摩她的脸。 “没事了,你下去吧!”突然间,他像是对她失了兴趣,收回手,意兴阑珊地向她摆摆手,要她离开。 “是。”江冷娃暗地里松了一口气,马上转身要离去。 “等一下。”凉淡的嗓音,有如鬼魅,从她身后追缠了过来。 “老师?”她马上停下脚步,半转过僵直的身子。 “以后,你出任务的时候,我会叫江严陪着你一起行动,免得你又遭到伤害而失踪了。” 江严?老师找同伴来监督她出任务? “我知道了。”江冷娃强自镇定地吸了一口气后,马上转身离去。 江鹤短短几句话,已经将她的神经绷到最极限。 老师知道昨晚无非来找她的事? 如果真是如此,老师为什么不抓了她和无非,而是远远的监视着? 走回房间的途中,她脚下越走越快,几乎在走廊上就要跑了起来。 江冷娃觉得自己像只被猫抓在掌心玩弄的老鼠,已经失去生命的自主权,几乎就要溺毙在不知道自己何时会被撕碎的恐惧里。 “你不一起过去?”江冷娃转头看向身旁由老师指定“陪伴”的江严。 “老师只叫我在一旁看着。这个任务是你的,我没必要帮你。事情结束后,回到这儿跟我会合,我在这里接应你。”江严冷淡地回答,没有一句哈啦的废话。 江冷娃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拎起背包,转身走出隐身的防火巷。 这就是他们同伴之间的相处模式。虽然大家从小一起接受训练,彼此之间却没有一丝多余的关怀和问候。开口交谈的内容,永远只有任务和命令。 江冷娃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高楼,又回身看了一下左右的环境,马上打定主意向左方走去,打算沿着楼侧爬到二楼的阳台上。 等一下目标会从高楼底下出来,左边二楼阳台将会是居高临下的最佳狙杀地点。 由于江冷娃的外表像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模样,看起来毫无威胁性,因此在大楼门口驻守的警卫,并没有对她驻足流连的举动放在心上,顶多对她瞪了两眼,想吓退她似乎过多的好奇心。 无害的外表,就是个致命的武器。 江冷娃趁着警卫不注意的空隙,迅速翻上阳台,卸下背包,倒出枪枝零件组合好后,便搭着枪管,蹲坐下来耐心地等待。 一个钟头之后,门口突然有了些小騒动。 江冷娃扣住扳机,纯熟地瞄准楼下。 妖孽!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声音,让江冷娃惊得松了手。 “冷静!你现在在执行任务,不能出错!”她对自己说着,手指重新扣上扳机。 杀人如麻的妖孽! “不不要再说了”她的手指开始发颤,额上流下冷汗。 你是杀人如麻的妖孽! “我不是--”她痛苦地对抗内心越来越大声的指责心音。 她猛然闭上眼,奋力扣下扳机胡乱射了两枪,随即瘫在墙边,无法遏抑地啜泣起来,耳边几乎听不见楼下一片惊扰声和抓人的吼叫声。 “我不是妖孽我不是”她捂住耳朵,危颤颤地哭道,呢喃声破碎在不稳定的空气中。 “笨蛋!下面的人已经发现你的藏身处了,还不快逃?”倏然,一只大掌揪住她的衣裳将她提了起来。 “无非!”江冷娃一震,满眼的不敢置信。 他他怎么在这里? “快跟我走!”无非抓住她就要跑。 她愣愣地看了他几秒后,接下来的举动竟然是跨上阳台,想要翻出墙外。 “你要做什么?跳楼自杀吗?”无非被她的行为骇着,赶紧抱住她,将她拉下阳台,压住她一起伏下去。 千钧一发间,好几颗子弹险险地从他们两人头顶扫过去。 “我不能跟你走!你放开我!放开我!”江冷娃在他怀里狂乱地挣扎,怎么也不肯安静下来。 “搞什么?现在是危急关头,再不走,没时间跟你闹。”眼见情势危急,无非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抽出腰上的皮带,将怀中挣动不已、不肯配合的江冷娃双手绑上。 “你为什么绑我?我不要跟你走!我必须回去!”江冷娃惊恐地尖叫扭打。 “只要再出一声,我连你的嘴也堵住!”无非没好气地威胁,一口气将她扛到肩上,迅速从大批人马的包围中逃脱。 无非一路扛着江冷娃逃命,好不容易跳上车驶离枪击现场,回到家后,他将江冷娃狠狠地拖拽到床上。 “唔”江冷娃被甩得头晕眼花,连方才的惊慌失措也甩掉了七、八分,只能俯在床上剧烈地喘息。 “冷静下来了吗?”无非站在床边叉开双腿,环着手臂,低头看着她。 “你放开我!让我走!”她狼狈地翻身坐起,奋力绞扭手腕上绑得牢死的皮带。 “放开你之后,要去哪里?”他冷然地问。 “那是我的事!你没资格禁锢我!”江冷娃大喊。 “当初你不是宁可死,也不要回去继续杀人?为什么现在又变了?”无非怒极地将她压到床上。“我从来就没变!以前我杀人,以后还是会继续杀人。这就是我的命,我看清楚了!”力气比不过他,她愤怒地举起绑在一起的双拳,往他胸膛上招呼。“你这个笨蛋!你看清楚了什么?你根本什么都没看清。回去之后,你还有什么未来?难道你就要这样一辈子沉沦在血腥里,随时等着杀人或是被杀?”无非攫住她的手,压在她的头顶上方。 “对!我就是要这样一辈子沉沦。我不要留在这里,你快放我回去!”她喊红了眼,胸脯也因激动的喊叫而剧烈起伏。 无非无语地凝视着她,眼底升起浓浓的悲哀。 两人对视良久,他才低哑着嗓子吐出一句话“冷娃,现在的你已经无法当一名杀手了。” 第八章 你已经无法当一名杀手了。 “胡说!我”她惊慌地摇头,话语却梗在喉中,呛出满眼的水雾。 “刚才我根本没阻止你,是你自己搞砸了任务。你的手,已经无法再握枪了。”无非缓缓指出伤人的事实。 “我”她仰躺在他身下,呆呆地望着他,眼里的水雾凝结成雨,一滴、一滴的无声落下,两只被皮带牢牢缚住的小手无意识地绞扭,手腕处也红肿破皮,甚至微微渗出血来。 无非说的一字一句,狠狠地敲捶入她的心窝处,完全无力反驳。 方才狙杀时,手指无法控制的颤抖,已经彻底击溃她所有长期训练出来的冷静和技能。 她真的没有用了。 看着江冷娃失魂落魄、无声哭泣的模样,无非的心有如针扎一般。 他一语不发地解开江冷娃手腕上的皮带,拿来一罐葯膏,心疼地抹在她红肿成一圈的腕部上。江冷娃没有说话,只是张着水盈盈的泪眸望着他,迷惘的模样像极迷路的小孩。 她无声的哭泣不曾停歇,全身像是失了力气,只能无助地瘫在他的怀里。 “你天生就不是做杀手的料。有哪个杀手是怕黑、怕血又爱哭的?让我带你走吧!”无非怜惜地抬起大手,抹掉她颊边掉也掉不完的泪水。 “你还要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吗?”江冷娃抬起头,哑着嗓子问他,两只小手也紧紧攀附在他胸前,仿佛抓着一根救命的浮木。 “我要的!我爱的,是个叫做江冷娃的女孩,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也都爱。”无非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抚摩她脸蛋的大掌充满了溺死人的温柔。 “无非我好怕”她的双臂揽上她的颈项,潮湿的小脸埋进他的颈肩里,深深吸嗅着属于他身上的熟悉味道。 他的体温、他的声音、他的胸口,迷乱她所有的知觉,什么也无法想了。 无非低头吻住她的唇,伸出舌与她在唇齿之间濡沫交缠。 江冷娃环上他的双肩,紧紧地攀扶,手指用力掐入他结实的筋肉里。 他离开她的唇,将她放倒在床上,颀长有力的身体覆上她,沿着她光洁的下巴往下开始侵袭,大手忙碌地抚上她柔软的胸前,不耐地扯开她的上衣,让他的大掌可以直接贴触到她细致撩人的温暖肌肤,然后凑上自己带火的唇,同时膜拜着完美偾起、令人疯狂的两方柔嫩。 江冷娃的手指反射性地抓住埋在她胸前的黑发,闭眼轻声呻吟。 他的唇、手仿佛带着火焰,威胁着要焚毁她的理智。又像是带着奇异的电流,所到之处,无不令她酥麻、震颤不已。 这种电流引起的痉挛,不似她从小尝到大的电击痛楚,而是一种会引她飞上高峰、幸福得几乎让人落泪的充实感。 不知何时,无非早已极有效率地脱去了彼此的衣服。 “啊”他的大手缓缓游移到下方,来到她赤裸而敏感的小肮上画圆,越画越下去,令冷娃忍不住杯起身,急喘不已。 “放松,跟着我。对就是这样”他重新吻上她,热烈地缠吮她的小舌,大手也一步一步进袭,持续地诱哄她放弃所有的防备。 “钧啊”他的手指在她身下燃起热焰,毫无预警地突然迸散开来。 在一片光灿之间,她的身躯止不住地战栗,在娇喘之间唤出他的本名。 “我在这儿。”他深情地回应,带着浓烈激昂的热情覆住她,狂炽地进入她的身体,以极古老的旋律诱她共舞,带着她化成星月,冲上天际而后,无非离开她站起身。 “你要去哪里?”江冷娃惊慌地抓住他不肯放开。 “乖,我只是要去倒杯水给你喝,马上就回来。”无非安抚地拍一拍她的脸颊,下床穿上黑衣后走出房门。 没多久,他果然信守承诺地快去快回,手上还非常有效率地端着一杯温水。 “来,喝杯水,什么都别想了,先让自己休息一下。” 江冷娃乖乖地接过水杯喝下,没多久,睡意开始阵阵来袭。 “无无非”她眨着逐渐涣散的眸子,觉得身子慢慢迟钝麻木,变得不听使唤。 “先乖乖的睡一觉,等会儿再叫你起床,等你醒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相信我,冷娃,一定要相信我。”无非温柔地哄着,将她放倒在床上躺好,然后细心地为她盖上被单,裹住她裸裎的娇躯。 “你是不是水里”她无力地任他安排,打了一个呵欠,终于不支昏睡过去。 “抱歉,冷娃。先让你睡一阵子,乖乖在这儿等我回来,好吗?”无非轻抚她酣然沉睡的白皙小脸。 “一定要相信我。”他叹息低语。 相信我近似哀求的低沉嗓音,幽幽糊糊地传进江冷娃无梦的睡眠中。 江严恭敬地弯着腰站在江鹤身边,钜细靡遗地报告有关江冷娃的事情经过。 “失败?!不敢开枪?没用的东西!”江鹤拧眉,眼中聚起一股暴风。 忽然“喀喀”两声,两人的脑际各逼上了一柄冰冷的枪管。 江严倏然一惊,面孔微变,泄漏出轻忽大意的懊恼,他竟然没有警觉到入侵者的靠近。 然而城府极深的江鹤,即使内心曾有过一丝的讶异,表情依然凉淡未变。 “哈罗!两位好。”低沉有礼的嗓音从他们身后传出。 “是你啊!我还想是谁呢?天底下除了无非,还没有多少人有这种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穿越保全防守,潜到他人身边的骇人本事。”江鹤笑了几声,拍了拍手。 “您客气了。”一身招牌黑衣的无非,潇洒地将两把枪收回怀里。 等到威胁一解除,江严立即掏出枪,依样画葫芦的比上无非的额际。 “礼尚往来吗?下次可不可以有创意一点?”无非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江严,退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江鹤蹙眉,不耐烦地挥了一下手。 “是,老师。”江严听话的收回枪退出去。 “好了,闲杂人等都走光了。你说吧,有什么贵事?”江鹤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我想向要你一个人。”无非长脚一伸,勾来一张椅子,大方的不请自坐。 “你胆子真大,竟然敢单枪匹马闯进来,开口向我要人?”江鹤的眼里隐含微怒。 “如果我拿你所有交易的机密资料来交换,你说好不好?”无非从怀里拿出一卷微缩底片,在指掌间抛玩着。 江鹤眼一眯,非常了解无非的能耐。既然他能闯过所有的保全护卫,可见这里的把柄和秘密也已经让无非搜过一遍了。 “你不怕我动员子弟兵,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江鹤缓缓从薄唇间吐出冰冷的威胁。 “到时你会发现,你也被遍布世界各个角落的仇人追杀。很多人对你的人头也满有兴趣的。”无非面不改色地赠以回礼。 “等一下,年轻人,我可不可以问一下,说了半天,你到底想向我讨哪个人?”出于对无非的忌惮,江鹤压下不悦,换上凡事好谈的口气。 “江冷娃。” “哦,她啊?没问题,就送给你吧!”江鹤露出悦然大悟的表情,呵呵地笑迷了眼。 “这么大方?不要任何的回馈?真是令人不安。”无非噙着笑摇头。江鹤太好说话的行为,不让人觉得有鬼才怪! “她现在已经无法拿枪,早就没有用处了。而且,我知道你与罗老关系匪浅,再加上罗老的面子,你要她,就给你好了,我也可以顺便做个人情。”江鹤像是非常好说话的大好人。 “那么,我可以随时带走她?”无非问道。 “不,我还有条件。”江鹤忽然敛起笑容。 “什么条件?”无非眼底的锐光一闪。果然没安好心眼。 “我手上有一笔买卖,还要重用冷娃。我想连你也无法否认,她甜美无害的外表是最完美的掩护,即使无法开枪,她还是能引开目标的注意力。”江鹤露出牲畜无害的笑容。 “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江冷娃完成最后一趟任务,我就要接她走。还有,在这段时间之内,她不能受到任何伤害。我知道你是用什么变态玩意来训练手下,不过,江冷娃即将是我的人,所以,你可别再伤她一发一毫。” “没问题。”江鹤爽快地点头,斯文的笑容底下却赫然见到一丝扭曲的狰狞。 无非对江鹤的笑容越看越反感。 瘦削的脸上露出的那一抹诡异笑容,让江鹤整个人像极了充满算计和奸诈的黄鼠狼。 “咦?”无非突然古怪地盯着江鹤身后的窗外。 “怎么了?”江鹤拧起眉。难道又有另一个人闯进来了?该死,他得好好将所有的保全设施重新“看!有飞碟!”无非指向他身后。 “什么东西?”思绪猛地被打断,直觉地顺着无非的手指,转头看向身后。 才一转头,江鹤便发觉被耍了。 “你”江鹤怒气冲天地霍然回过头来。 此时,哪里还有无非的影子? “该死!”江鹤瘦削的脸胀得通红,捏紧的拳头仿佛正幻想着捏烂无非的头。 无非走了之后,江鹤还在沉思间,江冷娃竟然回来了。 她在床上醒过来后,扶着沉重似铅的脑子倾听一会儿,屋子里阒无人声的讯息,告诉她无非并不在这里。于是,她立即趁着无非还没回来的时候,迅速离开。 只不过,当她离开的时候,心里奇异地觉得空空洞洞的,仿佛她的离去,辜负了某个人的苦心似的“老师。”江冷娃全身冰冷地走到背着手站在窗边的江鹤身后,静待处分。 她又再一次不告而别的消失,老师绝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怎么回来了?”江鹤依然背对着她,音调凉凉淡淡的。 “我我被人绑走,后来又被下葯迷昏。可是,我一醒来就马上回来了。”江冷娃急急表明。“是吗?真是乖孩子,我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江鹤终于转过头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摸摸她的头。 江鹤一反常态,不但没有拿出他那根令人畏惧的电棍,反而和蔼地要她下去休息的态度,令江冷娃有一阵子的无所适从,脚步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 “老师?!”他老师不打算惩罚她? “怎么了?唉!平常我对你是太过严厉了,难怪你会这么怕我。”江鹤的手先是僵在半空,随即便看他不胜欷吁地垂头低叹。 “老师,没没有的事。”江冷娃用力摇摇头。 她不懂,老师为什么一直不提她任务失败的事? “对了,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江鹤坐到高背椅上斜倚着,用整洁修长的手指撑着光洁的下巴直视她。 “是有关任务的事?”她悄悄握紧冰凉的手指。 “任务?你还有资格提任务吗?”江鹤的口吻忽然变得严厉。 “我老师,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办事不力,请老师处罚”江冷娃浑身冰凉地跪了下去,心里只求老师快快惩处她,她已经快受不了这种被悬在半空中的恐惧滋味。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射击训练失误太多,明明已在老师的眼里看到了愠色,老师却不动声色地要大家休息吃饭去,直到深夜,才叫来早已怕得脚软的她,用电棒狠狠地惩罚一顿。 延长受刑者恐惧的情绪,是另一种变相的残酷折磨。而这个伎俩,也是江鹤最拿手的。 “嗳、嗳、嗳!你怎么怕我怕成这样?冷娃,你放心吧!我答应了别人,不会处罚你的。再没多久,你就可以自由离开了。”江鹤急忙上前,将江冷娃从地上扶起来。 “自由离开?”江冷娃一脸茫然地看着老师。 “你认识无非吧?” “我”无非?与他有什么关系?她只知道他现在在房中见不到她的踪影,大概会气得冒火。“无非刚刚来这里向我要人,所以我已经决定将你送给无非了,就当作是卖他义父罗老一个面子。” “你要我跟他走?”江冷娃不敢置信地张大水眸。 “没错!你可以自由离开了。不过,在无非带你走之前,我希望你再帮我做一件事。看在我将你从小养大的分上,这个要求不过分吧?”江鹤薄唇微微勾起,深沉的眼珠看着她。 “不,不会!老师将我抚养长大,感谢您都来不及了。而且,你愿意让我离开,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江冷娃激动地回答。 她真的无法相信,一切仿佛就像在做梦一样。 无非真的实现承诺,要带走她? 猛烈跳动的心脏几乎就要从胸口跃出来,她恨不得能立即长出双翅,飞到无非的身边,用力抱紧他。 “好吧!你先下去休息吧。等到适当时机,你为我做完最后一件事以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是。老师谢谢你”江冷娃的眼眶泛红,咬着唇用力点了一下头。 “下去吧!”江鹤呵呵笑着催促她离开。 当江冷娃带着因激动而不稳的步伐离开时,没有察觉到江鹤盯着她离去的目光,陡然变得阴沉冰冷,充满杀机。 “尽量高兴吧!到时,我会为你们两个送上大礼。”江鹤的笑声此时听来,极端的刺耳。 无非气急败坏地发现江冷娃竟然再次失踪之后,便怒冲冲地直冲到妹妹的家里灌酒浇火气。 “这个笨女人!她为什么学不会信任我?”无非大吼一声,粗鲁地仰头又灌了一口。 “哥哥,你说的是冷娃吗?”梁雪忧心忡忡地问道,很想抢下哥哥手中自虐的液态工具。 自从和哥哥重逢之后,他总是一副悠闲自在、仿佛没有什么事能阻拦他的自信模样,她几乎没看过他像现在这种濒临抓狂的表情。 “除了她还有谁?这只笨鸟!笨、笨死了!我好不容易将她带了回来,结果她又自己跑了回去!般什么?”无非愤怒地猛拍桌子,吓了坐在他身边的梁雪好大一跳。 “笨笨鸟?”梁雪迷糊地抓了抓耳际上方可爱的蓬松卷发。 鸟儿和冷娃又有什么关系啦?她无助地回头,用眼光向闷声坐在一旁纳凉看戏的男人求救。 赵寒疆接到梁雪的讯息,无奈地翻了一个白眼。 “这位仁兄,你是不是没把窗户关紧,所以鸟儿飞出去了?”他双手环胸,像是聊天气一般的随口问道,对于谈话的焦点,根本就不甚在意。 其实,不能怪赵寒疆见到未来的大舅子,脸色会这么难看。 前一阵子他才又花了一大笔钱,加强了保全设施,几乎做到滴水不漏的地步。 没想到,无非竟然还是如入无人之境般,再度潜进他家,悄声无息地从吧台前冒出来,差点将他赵家已经一大把年纪的老管家叶伯吓出心脏病。 无非的出现,证实了他所做的努力,根本就是白费工夫!害他不但心疼白花了钱,更觉得窝囊透顶! “不是!是人家把鸟儿养得太好,鸟儿自动回去报到啦!”无非没好气地回答。 “鸟儿自动飞回去主人身边,那不是很好吗?”梁雪迟疑地开口。 “如果那是因为主人常常对鸟儿施以电击,让鸟儿惧于展翅飞向蓝天,你认为这是正常的吗?”无非偏过头,定定地看着梁雪。 “哥哥”梁雪倒抽一口气,震惊地看见无非乌黑似海的眼眸中,充满了无比的怜惜和心痛。她才明白,无非口中所说的鸟儿,应该指的就是他心中最挂记的江冷娃了。 “妈的!”看到梁雪同情的目光,无非粗鲁地骂了一句,受不了的移开视线,狠狠地又灌上一大口酒精汁液。 “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的话,尽痹篇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到底。”赵寒疆沉吟了几秒,大概抓住了一些事情的轮廓,于是大方地对无非开口声援。 对于无非极力守护自己心爱女子的心情,他颇能体会。尤其是心爱的女人正在作茧自缚时,通常自己也会受到强烈的煎熬。 无非闻言抬起头,凝视赵寒疆一会儿后,才扯出微笑,晃着酒瓶向他致意。 “谢啦!”简单的一个谢字,包含了男性与男性之间新滋长的浓厚友谊。 “不过,我有条件。公司里保全部的位置仍然在等着你。”赵寒疆含有深意地说道。 他的“大舅子”是个可怕的保全鬼才,肥水不落外人田,不重用他太可惜了。否则让他流落在外,万一哪一天成了敌人,那他的麻烦就大了。 无非没有说话,仅仅对他交换的条件挑了挑眉。 “这是最后一件任务了,别让我失望。”江鹤缓缓地交代。 “是。”江冷娃严肃地点点头,不敢流露内心汹涌的情绪,急急转身离去。 “冷娃。”江鹤突然在身后叫住她。 她顿住脚步。“什么事?” “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我送给你的一只小狈?” 江冷娃浑身一震。“记得。”低语中隐藏着几不可察的轻颤。 “那只小狈好可爱呀,又调皮又活泼,本来以为可以和你好好作伴的,怎么知道”江鹤欷吁不已地摇头,没有把话讲完。 江冷娃猛然闭上眼,不愿回想起那一段会撕扯灵魂的恐怖记忆。 她第一次残杀掉的生命,身上第一次沾上的血迹,就是那只小狈。 她一直不明了一向乖巧爱撒娇的小狈狗,怎么会突然兽性大发地攻击她?但是当时她吓呆了,为了自保,下意识地接住老师丢过来的武器,一枪打中向她扑咬过来的小狈脑门“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她暗地里捏紧拳头,神情戒备地看他。 江鹤审视着她大受打击的表情,莫测高深地笑了一下。 “没事,只是想趁着最后的机会,跟你闲话家常。如果你没那个心情的话,那就算了。你走吧,这次任务完成后,你就自由了。”他显得意兴阑珊地摆摆手。 “那么,我走了。”江冷娃压下被记忆挑起的呕吐感,面色如土地转身。 这一次,不论他再开口说什么,她绝不会再停下来。 她甩开不快的记忆,让满满的脑子被无非的影子所填满。 任务完成后,她就自由了。 很快的,她就可以无牵无挂地去找无非,永远待在他身边。 自由的美丽远景,催促她加快了步伐,连呼吸都开始加速。 头一次,她是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完成任务。 迫不及待地飞向窗外的蓝天。 飞向无非温暖强壮的怀里 第九章 这是怎么回事?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人。 对方也张着同样震惊的美眸回望着她。 “冷冷娃?真的是你?”梁雪眨眨眼,确定眼前拿着黑冷枪管指着她的人,就是哥哥这几天狂喝烈酒,喝得像在自杀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在这里?”江冷娃的心底升起不祥的强烈预感。 老师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只要杀了这栋楼第十八层办公室里的人,她就算完成任务了。 然而,这间办公室里,的的确确只有梁雪一个人,没其他人了。 到底是什么环节出了错?江冷娃感到浑身冰冷。 “寒疆在开会,我正在等他。”梁雪疑惑地看着江冷娃忽青忽白的脸色。 “冷娃,你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坐下来喝口茶?”她拿出手帕倾身向前,想要擦去江冷娃额上冒出的豆大冷汗,却被江冷娃一掌拍掉。 “不要碰我!”江冷娃激动地喊道,小脸一片惨白。 梁雪也被她的表情骇到了,愣愣地收回手,水汪汪的大眼惊吓地眨了又眨。 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江冷娃不敢置信地摇摇头,脚步一转,打算回去追问老师缘由。一回头,便见到江严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口。 “江严,我要回去问清楚这一次的任务。我的目标不可能是她。”她强自镇静的美眸中有一丝慌乱。 “没有错,你的目标就是她。”江严伸臂拦下她。 “怎么可能?你让我回去向老师问清楚。”江冷娃用力地摇头否认。 “不必了。老师要我跟你来,就是要确定你是否能完成任务,杀了她。”江严的声调不带任何感情。 “冷娃,你你是来杀我的?”梁雪一见到江严这个气息不善的陌生人,眼中才真正的露出恐惧。 从他们争执的言谈间,她终于听出了不对劲的地方,心里突然感到一凉,慢慢地退到办公桌之后。 “怎么可能?老师是不是在开我玩笑?江严老师是不是在开玩笑?”江冷娃几乎崩溃,表情脆弱得像是快要哭出来似的。 原来她所期待的自由,只是个让人玩在指掌间的笑话! 江严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江冷娃,她绝望含泪的表情不知触动了什么,令他静漠的眼神忽然波动了一下,随即隐没,不见踪影。 “如果你下不了手,我帮你杀了她。”江严突然说道,举起枪对准了梁雪。 “不”江冷娃惊喘一声,还来不及开口制止,便突然被低沉平稳的嗓音截断。 “你要是敢开枪,你的头上肯定会先开花。”无非语气凉淡地开口,一手握住枪,闲适地抵住江严的头。“唉呀,我们这个画面还真熟悉,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嘛!进去!”他调侃地推了推江严。江严毫无反抗的缴械投降,半举双手任无非将他推进角落。 “雪雪!”突然,无非身后闪进另一道人影,焦急地寻找着受惊的人儿。 “寒疆,我在这儿。”梁雪微颤的嗓音,将赵寒疆迅速引至办公桌后,将她紧紧地抱了满怀。 “你快让我给吓死了。”赵寒疆的嗓音,微微泄漏出不稳的音调。 “无非”江冷娃盈满水雾的眼眸凝视着他,小脸上的表情好脆弱、好脆弱,像是对所有的事情已经死心绝望了。 “笨女孩。我说过,你要学会信任我。当有困难的时候,为什么不开口向我求救?你知道我一直都在你身边等着保护你。”无非一面盯着江严,一面宠溺地分出一只手,轻刮她嫩白细致的小脸。 手指下,尽是一片冰凉潮湿的触感,让无非心疼极了。 她一定又在内心折磨着自己。 “我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江冷娃握枪的手无力地垂到了身侧,眼里的泪水也滚落下来。 让人从天堂打入地狱的感受,竟是如此的难受! 现在她到底该怎么做? “有两条路让你选,冷娃。一条是杀了他妹妹,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另一条路,则是甘愿回到我的身边,一辈子不准再有贰心。”冷酷的声音霍然从门口响起,震惊了室内所有的人。 “老老师!”江冷娃瞬间白了脸,浑身僵冷地瞪着江鹤。 “哇唔!”无非夸张地吹了一声口哨。“没想到退隐了十多年的顶尖杀手,竟然重出江湖,亲自上阵监督子弟兵吗?”他啧啧有声地摇了摇头,一点也没顾忌江鹤手里的枪正稳稳地比着他的头。 “咱们这个画面怎么这么熟悉啊?好像前不久才发生过,只不过风水轮流转了,是不是?”江鹤微微笑着,将无非方才嘲讽江严的话,又送还给无非。 他比了比枪口,示意要无非放开江严,并将江严的枪还给他。 无非耸耸肩照办。当他看到江严连他的枪也一起收走时,眼中迸出一丝古怪的神色,只好自嘲地笑道:“风水轮流转,嗯?” 江严没有说话,拿回枪后,沉默地走回江鹤身后,举起枪向江冷娃的方向瞄准着。 “老师你你不是说要放我自由?”江冷娃伤心欲绝地看着江鹤。 “我花了十几年的心血,好不容易将你训练成材,没想到才短短的时间,无非竟然就能毁了你,让你握不了枪,而且胆敢违背我,和这小子私通。你想,一个让我伤透了心,一个让我深恶痛绝,我会轻易放过你跟他吗?”江鹤薄唇边露出冷酷的笑意,瘦长的面容显得极度阴沉。 “那根本不关无非的事,您不是看到了吗?连续两次任务,我都下不了手,这样的我,还能做什么?”江冷娃举起握着枪的手,让江鹤看清她的手指正无能为力地颤抖着。 “你的心理障碍,只要再加强训练一下,就不成问题。”江鹤瞟了一眼,不甚在意地说道。 “果然是老狐狸,说的话全不算话。你真的不怕我挑了你的窝?”无非好心地提醒他。 “还有,你也不怕与赵氏为敌?”赵寒疆揽紧怀中害怕的梁雪,也开口声援无非。 “据点毁了,还可以另觅他处再盖新的,反正在那个地方待得也太久,该移动了。而且,我要是怕死,就不会做这个杀人买卖,一做数十年。但是,我要是无法赶紧报仇,还真是夜夜睡不安枕。”江鹤伸出非常整洁的食指,向无非摇了摇。 “老师,不要伤了他,我的事与他无关。”江冷娃冲到无非身前,伸开双臂用身体维护着他。 “冷娃,我把你养大,翅膀长硬了,也想飞了?你竟然骼膊向外人弯去,太伤我的心了。”江鹤一脸伤怀地看着她。 “冷娃,相信我。过来我身边,我会保护你的。”无非温柔地轻唤。 “无非”她转过头去,似有千言万语。 “冷娃,你相信他?别忘了,小时候陪你的那只小狈,最后是怎么对待你的?”江鹤也轻柔地叫着她。 江冷娃浑身一凛,回头看了江鹤一眼,又犹豫地回头看向无非。 儿时的玩伴她曾经最信赖的小狈狗最后是“我”她完全不知所措,渴望相信无非的保证,又恐惧于年幼的梦魇。 “冷娃!”无非原本开口说什么,突然间他大吼一声,神情变得狰狞骇人,向她直扑过去。 江冷娃怔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瞬间,无非的影像,仿佛与那只她曾经最喜爱、却突然在某一天凶性大发攻击她的小狈重叠在一起。 “不”童年的恐惧霎时攫住她所有的知觉。 画面有如慢动作般,江冷娃下意识地举起了枪,在无非扑上她,抱着她转过身之际,防卫地扣下了扳机“砰--” 温热的血液,喷溅了她满手,狠狠地蚀烫进她的骨血里。 她愣愣地张着无神的美眸,看着无非用一种非常遗憾、非常哀伤的眼神,深深地凝视着她,凝视得她心痛到几乎落泪。 他慢慢闭上眼,滑下她的身子,静静地倒卧在她的脚边。 然后,在她没有焦距的眸子里,倒映出江严正用枪指着江鹤的身影,枪管上还冒着烟。而江鹤的姿势也非常怪异,一手举着枪,仿佛刚刚瞄准了她的方向,另一手捂住受到重创的胸腹,缓缓地颓然倒地,临死前他的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向背叛他的江严。 整个时空仿佛都凝滞住。 相信我。 冷娃,你要学会相信我。 江冷娃木然地低头望向倒卧在血泊中、像是睡着了的无非。 他温柔低沉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脑中回荡、回荡、又回荡“哥哥--” 一声魂飞魄散的尖叫声,惊破了围绕在众人之间的迷雾。 罗素医院四楼“罗老先生,哥哥他怎么样了?”梁雪细细软软的音调在门口响起,刻意压低的嗓音,仿佛像是怕惊动了门里的病人。但是声音里真真实实的悲切,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当时,冷娃跪坐在无非身边,不哭也不笑,伸手抚了抚无非染血的脸颊后,突然举枪压住自己的太阳穴,打算和无非同归于尽。 要不是江严身手极快地冲上前,用枪柄打掉她手上的枪,因此射击出的子弹只扫过她的额际,没有酿成大伤害。 随后,江冷娃便昏了过去,倒在无非身上。 江冷娃缓缓地醒转,额头上缠着好几圈的白色纱布,将她整张小脸衬得更无血色。 慢慢的,所有事情的经过,又清晰地回到了脑中。 她亲手杀死了无非她无声地笑着,笑出了泪。 失去无非的世界,所谓的自由,全都成了枉然。 “你哥哥那小子唉他”门外罗老的话语突然降低得听不见,只听得见梁雪压抑的哭声,和赵寒疆喃喃的安慰声。 “那现在要怎么办?”梁雪哽咽不已。 “先不要告诉冷娃那个丫头,免得她无法接受,她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不能受刺激。这孩子很容易钻牛角尖。”而且还是异常的爱钻。曾经照顾过她的罗老不放心地叮咛。 房里,江冷娃缓缓地起身,在角落的医疗台上找着了一枝空的针筒。 手指扣着活塞,慢慢拉起,让针筒里注满了空气。她微微笑着,将针头对准手腕上的血管,打算将空针筒里的空气注射到管脉中。 “那,冷娃她的身体”梁雪的担忧转移了目标。 “她现在很虚弱,又正好面临前两个月的孕育危险期,必须要多加观察,否则一不小心,她肚子里的胎儿很可能就会流掉。” 门内的江冷娃猛然一震,突然止住了动作。 罗老的话,像是晴天霹雳,从头顶打入她的灵魂,无法动弹。 胎儿? 她不敢置信地缓缓抚住肮部。 她她怀了无非的孩子? “哥哥的小孩?天哪--”梁雪终于忍不住惊呼出声。“寒疆,哥哥的小孩,哥哥的小孩!是老天爷疼惜我们梁家吗?冷娃竟然有哥哥的小孩”她又哭又笑地叫嚷着。 “嘘--小声一点。虽然冷娃怀孕了,但是,她是孩子的母亲,她有权决定是否要留下胎儿。”赵寒疆冷静地说道。 “但是那是哥哥的小孩”梁雪愕然。 “冷娃她还年轻,难道你要她带着一个孩子过日子?雪雪,我们不能太自私。” “我知道可是”她咬着唇,只要一想到哥哥的小孩很有可能留不住,便觉得难过不已。“雪雪,看开一点。一切都看冷娃那丫头的决定”罗老也加入劝慰的行列,话还没说完,病房的房门突然打开。 门口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神色非常的僵硬不自然,三个人惴惴不安地同时猜想着,不知道她听到了多少? “冷娃?你醒了?”梁雪赶忙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我真的怀孕了?”江冷娃虚弱地倚靠着梁雪,张着清澄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满头银丝、面孔毫不陌生的罗老医生。 “嗯。”罗老温和而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她的嗓音依然虚弱,漂亮的眼瞳里不知不觉注入了一道奇异的流光。 梁雪张口欲言,几度迟疑下,还是闭上唇。 寒疆说得对,决定权还是交给做母亲的人吧。 “什么事?”罗老和蔼地问道。 “帮我保住胎儿。我要生下他。”江冷娃的神情异常坚定,散发出一股重生般的波动。 梁雪闻言忍不住捂住唇,早已热泪盈眶。 “你要考虑清楚,这关系到你、还有孩子长远的一辈子。”赵寒疆非常实际地提醒她。 “这个孩子是无非送给我的,是我重生的礼物,所以我要生下来。”江冷娃唇边沁出沉静的微笑。 三天后“她坚持要生下孩子?”方从迷糊的麻醉状态下清醒的男人,费力地拨开氧气罩,困难地喘息着,身上插满各种管子,连接到各式仪器上,胸口甚至还插着胸管。 “嗯。我们都劝过她了,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床边,坐着另一个男子。 床上的男人闭上眼假寐,沉默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再度开口。 “也好。让她先拥有个出于己身的孩子,然后,让她学习如何照顾人、如何信任人、如何依赖与被依赖,甚至,她要学会如何爱人。她已经被封闭太久了,几乎都快忘了属于人类天生的感情。” 由于伤势伤及胸肺,这一段话讲下来,几乎耗尽他所有的体力,到最后,他虚弱地又喘又咳,差点昏厥过去。 “好了、好了!你话少说一点!动过开胸手术,切掉肺叶的病人,还能叭啦叭啦说上一大串,我真想叫你第一名。”推门而入的银发老医生,颇不客气地斥骂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病患,一面为他量体温。 只见那名病患面色惨白地闭眼喘息,额上渗出不少的冷汗。 “让他少讲话,不然很耗元气的。我还要赶场,到另一间病房看看那个丫头。”老医生向坐在床边的男人叮咛几句后,又匆匆推门出去。 “她也在同一层楼吗?”待老医生走出去后,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睛,忍不住又开口问起她的状况。 “不,她住在其他楼层。因为她的身份已经从杀手界除名,没有隐密的必要,而且,可以让她获得更周全的人手来照顾。” “嗯”男人露出虚弱但满意的微笑,缓缓闭上眼。 “这样好吗?让她独自一个人抚养小孩,她会非常辛苦。” “你和你的女人,应该会好好照顾她吧?”床上的男人张开眼,朝床边人无赖地一笑。 “原来是吃定我了?”被强迫托孤的男人将眉毛挑得老高。 “呵、呵--”床上的男人虚弱沙哑地笑出声。 第十章 怀孕的日子漫长,却又短促。 失去无非的悲痛打击、接着获知怀孕消息,从死亡到重生轮转一回的经历,仿佛像是前不久才发生的事。 这段期间,梁雪强打精神,和罗老医生共同小心翼翼地照料江冷娃,帮她补身、产检。 江冷娃对无非的死绝口不提,当时众人不让她参加葬礼时,她也没有反对,只是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肚子里正在生长的胎儿身上。 她无法想太多,否则她会因心碎而疯狂。因此,她尽量不去想无非,强迫自己忘记他,重新开始。 脱离往日的禁锢,自由的生活,不就是无非拼了命想为自己求得的吗?现在,惟有活得更好,她才对得起无非,对得起自己。 虽然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分,压不住泛滥满溢的狂烈思潮时,还是会无助地躲在棉被底下,既寂寞又怕黑的偷偷哭泣。 才一晃眼,怀孕期似乎出现了即将结束的征兆。 宝宝在预产期前两周突然决定提前报到,吓坏了一班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的大人。 “痛”江冷娃面色发白,突然双手抱住圆滚滚的肚子。 “痛?是不是胎动?”梁雪紧张地睁大了眼,瞪着冷娃怀里那颗大西瓜。 “好像不是”江冷娃捧着肚子,缓缓坐到沙发上,唇畔用力扯出一抹虚弱微颤的笑意。 梁雪紧张,她这个做妈妈的比她更紧张。 “要生了吗?预产期不是还有两周?”赵寒疆也盯着江冷娃的肚子沉吟。 “可是,罗老交代过,预产期前后的这段时间都有可能会生。”老管家叶伯不慌不忙地提醒。 “冷娃,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梁雪坐到她身旁战战兢兢地询问。 “我大概好多唔”本想安慰梁雪,话还没说完,另一波的疼痛突然袭来,她忍不住疼得抱着肚子弯下腰。 “好像要生了。”赵寒疆冷静地说道。“我去拿相机。” “相机?!寒疆,你这阵子是怎么回事?有事没事净拿着相机猛照我和冷娃,最后连相片都说不出来拿到哪里去。那也就算了,但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照相?!”梁雪不可思议地嘟起嘴唇。她怎么越来越搞不懂这个男人的行为? “乖,雪雪,这事很重要,要留念的。等我一下,我马上下来。”赵寒疆在她樱唇上亲了一口,随即转身跑上楼去拿相机。 “冷娃小姐好像破水了,我们最好赶紧送她去医院。”叶伯极有经验地提来为了生产而准备的旅行袋,微微皱眉地提醒兀自懊恼的梁雪。 “破水?怎么这么快?”梁雪低下头,恐慌地瞪着江冷娃身下缓缓渗出一滩透明的液体,仿佛宝宝随时随地就要冒出来和她打招呼似的。 “雪雪,你不要这么紧张,孩子还要一段时间才会生下来。”忍过一阵阵痛后,江冷娃轻声安抚梁雪。 不过,冷娃自己也没料到羊水破得这么早,说心里不慌其实是骗人的。 “雪雪小姐,快点叫司机吧!”叶伯无奈地看着已经茫然失措的梁雪。 “寒、寒疆--”梁雪突然大叫出声,向她脑海中惟一记得起的人求救 两个衣着一黑、一浅,身形同样颀长出色的男人,面对面坐着谈话。 “母子均安,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男子微笑着向对方报出喜讯。 “太好了。”黑衣男人露出欣慰和放松的笑容。 “还有,这是她生产前后的照片。有些照片焦距模糊了,因为我的手一直在抖。”耸耸肩,他毫无遮掩地说明,从口袋里挑出一叠相纸交给他。 好几个月来,他总是定时负责送来一大叠黑衣男子心里挂记的两名女子倩影的生活近照。 “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你就当是一次见习的机会吧。以后,你的老婆怀孕生孩子的时候,也会经历相同的过程。”男人在口头上好笑地挪揄着,手指却微微发颤,抚过一张又一张的相片,幻想着当时期待又焦急的熬人过程。 她的日子应该过得安逸无忧。瞧她的脸颊,变得红润而丰腴,眼眸中压抑的神色也淡了。 “啧!我的婚礼没有你出席,你那固执的妹妹怎么也不肯点头嫁给我。她老早就放话说要哥哥亲自送她出阁。现在我连老婆都没个影,小孩就更别谈了。” 浅衣男子哼了哼。 一提到这件事,他的心头便不时冒出火来。 “要怎么说服女孩子答应嫁给你,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跟我无关。” 黑衣男子不以为意地撇清责任。 “好个跟你无关。你们兄妹别的本事不算,耍赖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浅衣男子失去风度地再次从鼻子哼了一声。 黑衣男子无所谓地耸肩大笑,随即又将注意力放回了照片上一大一小两个水灵人儿身上。 “儿子的眼睛像妈妈,鼻子很像我。”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怜爱地脱口而出,语气中有掩不住的骄傲。 “旁观,却不参与,你不觉得有所遗憾吗?”浅衣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问道。 黑衣男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放下照片。 “当然会。但是,为了她,我不得不如此。她必须单独一人摸索,重新建立起与人互相依赖的天性和感情。而孩子,是她重回正常世界的最好媒介。” “如果,她还是没能适应正常的生活,甚至更坏的是,她不能担任‘母亲’这个重要角色的话,到时该怎么办?”浅衣男人提出实际的问题。 “我相信她。她是如此努力地继续活下去,只要给她机会,她天生的热情会让她成为一个称职的好母亲。”黑衣男子的目光一直离不开照片。 照片上,他心爱的女人正为他们的孩子忍受痛苦,她的眉目颦笑深深地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你真的还不愿让冷娃知道你根本没死的消息吗?”浅衣男子,也就是赵寒疆问道。 “时机未到。”黑衣男子淡淡地回答。 原来,他就是大家都以为已经因枪击而身亡的无非。 “你这样逼你的鸟儿长大、飞出牢宠的方式,还真有些狠心。”赵寒疆摇摇头,对于江冷娃的境况,致上无限的同情。 无非只是不发一言,露出复杂又心疼的苦笑。 “还有,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吧?什么时候来我公司上班?” “你实在很烦人!”无非照例不答应,也不拒绝,仅是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好说。”赵寒疆含笑挑了挑眉。 赵家江冷娃怀里抱着暖呼呼的小人儿,百感交集地望着窗外的晴空。 有一个生命紧紧倚赖着她的感觉,很特别。 为了宝宝,她开始试着亲自操作电器用品,突然发现,她以往所惧于接触的事物,原来并不会如她想象那般对她造成威胁和伤害。 为了宝宝,她必须全天候地拥抱孩子、哺喂孩子,即使双手酸了、腰骨累了,只要看着宝宝安详地沉睡在她的臂弯里,所有的辛苦,全都化成暖流,汩汩地填满心田。 然而,在某一个角落,还是疼痛地空虚着、失落着。 无非她还是忍不住会想他,而且想到心痛呵! 泪水落了一滴,滴到婴儿的脸颊上。 只见宝宝微微惊醒,眨眨惺忪的睡眼,开始在母亲怀中咿咿呀呀地扭动起来。 “乖乖,对不起,妈妈吵醒你了。”江冷娃回过神,抱歉地拭去宝宝颊上的水滴,轻柔地又哄又摇,将宝宝再度哄入甜美的梦乡。 “冷娃。”梁雪在门上敲了敲后,随即推门而入,捕捉到江冷娃眼中奇异的湿润。 “什么事?”江冷娃转过身子,将宝宝放入小床,偷偷地眨掉眼眸中多余的水雾。 “外面有两个人来拜访,他们说想见你。”梁雪将一切看在眼底,却体贴地没有戳破。 “见我?为什么会有人要来见我?”江冷娃有些惊讶。 “嗯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梁雪讲得神秘兮兮的,令江冷娃更加疑惑。 当她一到客厅时,其中一个身影令她愕然得说不出话。 “江、江严?!”自从上回枪杀“叛变”之后,江鹤一死,手下的子弟兵立即解散,不知去向,江严也同时失去踪影。 没料到,他竟然会主动来找她! “好久不见,这是我妻子。”江严扯了一下唇角,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拉近身旁一个清秀的女子,只见那名女子腼腆害羞地朝江冷娃微微点头。 三个不多话的人打完招呼后,突然全沉默了下来,谁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良久,江冷娃终于问出许久的疑问,打破沉默。 “你那时为什么会开枪杀了老师?”直到现在,她还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如此激烈地反抗老师。 “因为,她在等我。我必须为了她活下去。”江严露出罕见的柔情,凝视着身旁的女子,令江冷娃惊诧不已。江严这种眼光,是和他一起长大的江冷娃不曾见过的。 “为了她?”江冷娃转头细细审视他身旁的女子。 “你的男人拚死也要将你拉出老师的手掌,我则是为了我的妻子,拚死也要逃离同样的地方。你我都明白,如果不从那个缚死的牢宠里跳出来,下场只有死于非命这条路。即使不死,也会成为一个怪物。” 敝物?原来他和她一样,都曾在疯狂的边缘挣扎过。 江冷娃感到庆幸,如今他们两个人,已各自找到解脱的出口。 突然,房内传出婴儿的哭声,和梁雪紧张的轻哄声。 “宝宝”江冷娃挂虑地转过头去。 “我们要走了,不打搅了。我只是听说你有孩子了,特地来祝贺一声。”江严牵住清秀女子的手站了起来。 “以后还会再见面吗?”江冷娃淡淡地问,没有任何希冀的情绪。 “不知道。我现在只想重新开始我的生命,实在不太想见到会让我联想到过去既血腥又讨人厌的人事物。”江严诚实地说道。 江冷娃的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她跟他竟然也有着同样的心思。 所以,今后这一别,是不是会再相见,真的就很难说了。 “不送了。”江冷娃轻声向过去的同伴道别,也对过去的梦魇道别。 “再见。”江严对她点了点头,带着他的妻子离去。 未来,是新的人生。 窗外的蓝天,等着有心人展翅享受。 终曲在一座社区小鲍园里,少妇一手抱着宝宝,一手喝着珍珠奶茶,坐在铁摇椅上,缓缓地轻晃着,口里哼着向别人学来的催眠曲。 前几天,江冷娃从赵家搬了出来,决定住进无非留下来的屋子。 这一天,她一时兴起,抱起宝宝,买了杯饮料,信步走到她和无非曾经留下足迹的地方。 不知何时,少妇身后突然出现一个全身黑衣的男人。黑衣男人靠近之前,没有任何的脚步声,可以提醒她有人靠近。 但是,她就是感觉到他的存在。 黑衣男子缓缓跨上摇椅,坐到江冷娃的对面。 “你一点也不讶异。”黑衣男人,也就是无非,轻松自若地陈述她的反应。 “我一直都知道你没死,也一直在等你出现。”江冷娃噙着沉静的微笑,深深注视着眼前她最爱的男人,也是她怀中小伙子的爸爸。 无非摇头笑着。原来,两地相思,不是只有他苦苦承担。 “你变得不一样了。”他满眼浓情地看着她精致漂亮的小脸,眉眼之间,透出一股成熟的风采。千百张照片的慰藉,怎么也比不上真真实实坐在她面前好好地看她一回。 “因为,我相信你,相信你会回来找我。”她对他漾出甜笑,美眸中也漾出滟潋的泪雾。 无非闻言,眼里也蓄了一层水光。 这场等待,多么的蚀心。而今,终于结束了。 “要不要抱抱孩子?他好可怜呢,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没被爸爸抱过。” 她眨掉水眸中的湿润,将怀中的宝宝托高。 无非小心翼翼地移到她身旁,谨慎地接过一团又软又暖呼的小东西,在她的指导下,将宝宝顺利地安放在怀中。 泪水终于忍不住,无非低下头,将脸埋进儿子充满奶香的襁褓中。 江冷娃倚偎了过去,靠着他,一手轻轻拍着他头,温柔地说道:“回去以后,你得负责把儿子的衣服洗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