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缠狂君》 第一章 纤纤人儿斜倚栏杆,栏杆底下是一池开得恬静悠然的莲荷。有粉嫩的桃红、俏丽的淡黄、圣洁的雪白、神秘的靛青,还有冷艳的深紫她们在灿烂阳光底下静静的挺立绽放,并随着熏人欲醉的夏日和风,款款摇曳。 “唉!” 有个人儿幽幽的轻叹。 她是赵家的大小姐赵瑟初。先别提她的容貌有如何的美丽,光是赵家在长江下游南北两岸的名气,就足够使得慕名来追求她的公子少爷们挤破赵家的大门而赵家的大门可气派了,从地基到屋顶,差不多有一丈多高,更别提那两扇漆红的门板,至少也有三寸厚,每回开门关门,都得派出四名家丁合力才行。 总之,赵家富可敌国。不过很奇怪的是,数代以来,赵家从没出过一个当官的,就连秀才也没有。听说曾有高人指点,若要赵家代代人丁兴旺,财源广进,就千万不能出将入相,否则很快就会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不管这个传言是真是假,赵家的子孙果然无一参与科举。然而这并不代表赵家的子孙不懂得舞文弄墨。就拿赵大小姐来说,琴棋诗画无一不精,因此想娶她的人就更多了,上至王公贵胄,中至乡绅士霸,下至贩夫走卒贫寒书生。 可是赵家又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除了不让子孙入仕外,也不准嫁娶官宦人家,所以便宜了不少品性高尚,但穷苦潦倒的普通百姓。就拿赵瑟初的大嫂来说,她父亲原是萧山县一间破敝学堂的讲师,病死后孤女寡母没地方去,流落到县城帮人洗衣和缝补维生,偶尔兼之为一些离乡背井的工人写家书,赚取蝇头小利。结果就被赵家看上了,一跃而为大少奶奶。 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因此赵家赢了不嫌贫爱富,而以才德取人的名声,于是在方圆数百里内,时时传为美谭。 这时,赵大小姐眼神怔忡的轻启檀口,吟道:“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原来,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始于今年元宵节的奇妙邂逅。 话说那天华灯初上,赵瑟初由丫头小凤陪着来到越女祠前的广场,赏花灯猜灯谜。 她对那些有趣的诗谜如此的用心,以至于后来她和小凤被人潮挤散了,却浑然不知。 “这位小姐,你怎么一个人出来赏花灯,这样不是太危险了吗?” 赵瑟初猛然回头,但见一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年轻公子,手持折扇,风度翩翩。 在对上他那充满温柔的眼神时,她的心头忽地一震。就在这个时候,她似乎听见似近似远的某处,有个声音对她说:就是他! 可是不管心里头多么不由自主的喜欢他,她仍旧一秉矜持且高贵的态度说:“谢谢公子的关心,不过我当然不可能是独自出门。” 那位翩翩佳公子左右顾盼了一下“可是,我怎么没见到你的随侍丫头呢?” 赵瑟初也张望了会儿,果然不见小凤的踪影,不过她依然气定神闲的回答“大概是被人群冲散了吧。” “喔,那么不知在下可有这份荣幸,在小姐身边陪着等你的丫头寻来?” “不用了,公子还是请便吧。” “这我觉得我还是陪你等,以免任何不被期待的意外发生。” 赵瑟初虽然对他有着莫名的好感,但毕竟是个陌生人,因此显得惴惴不安。 “小姐请放心,在下并无不良企图,只是想” “喂!你是什么人!”忽然从人群中窜出一个油头粉面的富家少爷,不由分说推了他一把“竟敢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又转向赵瑟初,必恭必敬又带点垂涎三尺的说:“瑟初小姐,你受惊了,何不让我送你回家去?” 赵瑟初淡淡的一笑。 这个富少姓周名文章,是她众多追求者之一,总是趁着地利之便,因为同住一条街上,所以只要一发现她出门,不管是逛街,或者是去庙里烧香,他都有办法伺机随行,跟个牛皮糖一样,特别让她头痛。 “谢谢你,周少爷,不过我的丫头小凤,应该很快就过来,我要是又走开,怕会把她急坏。” “不过是个下人,值得你这么为她操心?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否则要是你少了根寒毛,我” 眼看着他的口水就要流下来,周少爷的狗头军师冯坤忙戳了周少爷的后腰一记,并且抢着说:“赵大小姐,我家少爷的意思是说,像你这么娇贵,怎么禁得起夜寒露侵,万一你生病了,不光是贵府老爷夫人心疼,就连我家少爷也会跟着难过的。” “对对对,冯老师所说的,全都是我心里想的。”周少爷忙不迭点头附和。 一旁翩翩佳公子不置一词,稍安勿躁的等着看这位赵大小姐怎么反应,和如何处理。 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敢确定她是良家妇女或是烟花女,实在是一路南游下来,观风赏景之余,免不了招惹些莺莺燕燕。却发现许多青楼艳妓,看起来比许多名门闺秀还要端庄贤淑;而不少朱门千金骨子里却比烟花女子还要妩媚多情。 不过他一向自认风流而不下流,看见人家孤伶伶一名女子,在人潮汹涌间,好似一朵随时都会被浊流淹没的芙蓉,他无法坐视不管,却没想到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赵大小姐。 赵瑟初浅浅笑着瞥了他一眼,然后对周文章说:“承蒙周少爷和这位公子关切,既然如此,就有劳两位公子一起陪我等小凤吧。” 这么一来,不管哪一方纠缠不休,也得要忌惮另一方。他不禁为赵大小姐的镇定和机智感到欣赏。 可是周文章可不这么认为,他指着远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公子骂“你是什么东西!” “我本来就不是东西,难道你是个东西?”他不愠不火的说,按着正好趁这个机会向赵瑟初自我介绍“敝姓罗,名成谨,是京城人氏。因为履试不第,家父便叫我出来游学,增长见闻,以图其它发展。” 其实后面那些话是临时瞎编出来的,因为传言赵家不与官宦人家结亲,而他偏又是皇族贵胄,所以不希望在还没与她认识之前,就被拒绝。不过,他可也不是想娶她,只是对她感到好奇而已。 赵瑟初朝他盈盈一笑,使得周文章顿时妒火中烧,要不是冯坤把他拉住,恐怕就要露出他的拳头了。 冯坤把成谨挤开两步,好声好气的说:“罗公子,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家少爷十分爱慕赵小姐,如果你能痹篇一下,我家少爷一定会对你的成全感激不尽。” 说着还从袖管底下塞过来一块沉甸甸的东西。成谨掂了一掂,不用看也知道是黄金五十两,心想大概是他故意穿得这么寒酸,让他们以为他必定很容易被钱收买吧。 别说周文章的态度惹人讨厌,现在再加上冯坤的行为,成谨不由得要怀疑他们对赵小姐是不是有不良企图。 “冯老师言之有理,君子本来就应该有成人之美。可是赵小姐已经请我留下来陪她,我也答应了,君子又怎么可以言而无信呢,所以你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人家是暗着把钱塞过来,他却明着把钱捧回去,分明是故意要给人难堪。结果真让赵瑟初瞧见了,这下子让冯坤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灵机一动,笑说:“哎呀,罗公子真好福气,拣到这么大一块黄澄澄的金元宝,改明儿讨你一顿茶点吃喝,这叫见者有份。” 成谨也不争辩,只是顺水推舟的说:“这怎么可以呢,古有明训:路不拾遗,君子怎么可以做出侵占他人财物的事呢。” 于是他高举了金元宝大嚷“我捡到了一个金元宝,是谁掉的啊?麻烦过来认领一下。” 霎时,一群人全挤到他们前面,把赵瑟初挤得只能紧紧靠着成谨。 身体贴着身体,隔着披风和夹棉缎袄,她都还能感觉得到他那副颀长的身躯所散发出来的体温。一时之间,心头有如小鹿乱撞,腹中则万蝶齐飞。 成谨出于保护心态的把她揽进臂弯中,然后高喊“别挤,别挤,只要能说出个分明来,总是可以物归原主的。” 这厢一个妇人哭得淅沥哗啦,扯着成谨的袖子说:“谢天谢地,这锭金子可是我卖了我的宝贝女儿,好给我婆婆治病的,幸好让公子您拣到了,要不然我怎么跟我丈夫交呀。” 瞧她哭得如此凄惨,成谨本想给冯坤难看,这会儿倒起了恻隐之心,想随手施了。 赵瑟初突然说:“蒋三婶,你家的老婆婆不是去年中秋就已经往生了?” 蒋三婶抬起头一看,怎么是主人家的大小姐!这下子牛皮当场被戳破,她只好缩着脖子,讪讪说一声“哈,我忘记了。”然后退到人群里跑了。 赵瑟初瞥了眼成谨,他正低头对着她笑,于是也回他一笑。 因为蒋三婶的前车之鉴,许多没有自信能够不被赵大小姐识破谎言的,只有打消冒领的念头。于是便宜了一些偶过异地的外乡客抢着当失主。可是虽然赵大小姐没法子分出真伪,那些人却为了独占而互相攻讦,甚至还卷起袖子,抡拳相向,大有以武力定成败的样子。 眼看着一场贪小便宜的闹剧,就快要变成人为财死的悲剧,赵瑟初实在忍不住的说: “别打了,你们明知道这钱不是你们的,却还要打得你死我活,值得吗?” “这位小姐说得很有理。” 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胖胖的中年人,上唇的八字胡就跟眼皮上的八字眉一样斜,他身上穿着丝质长袍织锦马褂,对着那群满脸挂彩的人说:“瞧瞧你们的样子,恐怕打一出生还没拿过这么大一块金子,所以又怎么可能会是你们掉的呢?” 说完,他转过身笑咪咪的朝成谨拱手“在下朱皋,是泉州的绸缎商,稍早兑了张银票,好来支付开销。未料钱袋不知何时缺口,掉了金元宝,还以为这下子要缩衣节食,没想到世上还是有像公子这等拾金不昧的老实人。” 说到这里,朱皋又深深一鞠躬,感激涕零的说:“希望公子明察后,送还予我。” 依照现在的情况,这块金子若不做出个处置,恐怕今夜就得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了,成谨也想早早让自己和赵大小姐脱困。而这位姓朱的生意人说的真合情理,只是瞧他那么有钱了,却还贪这笔钱,实在让人很不甘心给。 但是不送出去,怕又走不出去,正觉得骑虎难下之际,赵瑟初拉着他的袖子,对他耳语“你看看金元宝底下是不是刻了字?” 成谨摸了摸,金元宝底下果然有凹槽的刻记,举起来就着头上花灯一看,是个“周”字,于是笑问:“这位大哥,你说你姓啥?” “朱,前朝的朱。”朱皋马上又接着说:“当然,只是刚好同姓而已。” 成谨笑了笑,继续道:“如果是你的,自当奉还。不过我能不能先问你,你是在哪家银庄兑的现?” 朱皋胸有成竹的笑答“兑银票当然要找最诚实可靠的何记银庄,我这里还有收据呢,你需不需要验证一下?” “不用了,关于这方面,我当然没必要怀疑。可是如此一来,就又不对了,你瞧,这金元宝底下蚀了个周字,所以应该不是你掉的那个。” 朱皋没想到自己那么容易就被抓包,悻悻然之余,干脆横起眼来,强词夺理的说: “谁说蚀了个周字的金元宝,不可以从何记银庄兑出!这位公子,你到底有没有心把钱还人,如果你想暗杠,就请你静静的藏起来,不要故弄玄虚捉弄大家。你们说是不是?” 敖和的人不少,这会儿他们别说走不出去,恐怕要是不把钱送出去,还要挨打呢。 “唉!我这真是弄巧成拙,给自己惹祸上身。而且还连累你,真对不起,赵小姐。” “不怪你。”赵瑟初朝他笑说:“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方法?”成谨看着她充满慧黠的笑容,有些痴了,不由自主的把她更拉紧了靠在自己身上,感受她那副轻柔的娇躯。 赵瑟初一感受到他臂上加强的力量,低下头羞涩极了。 成谨差点一头栽进浑然忘我的境界,幸好旁边的人为了那锭金子鼓噪不断,他们才忙又回神。 赵瑟初看着大家说:“各位先别急,既然罗公子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藏私,而谁才是原主,又很难有个公定。不如这样子,咱们应个景,把这个金元宝拿出来当奖品,让罗公子出个灯谜,猜中的人就可以得奖,你们大家觉得如何?” 敖和的人可多了,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是正主,现在可凭个人的本事和运气来赢奖,何乐不为呢。 “罗公子,你出个题吧。”赵瑟初笑说。 她的点子和她的话,以及她的态度,让成谨对她的印象更深刻,看来赵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值得众家公子为她拼命。成谨在人群中望瞭望,借着他高人一等的身高,很快就找到周文章气急败坏的身影,在人群外围怎么挤都挤不进来。 “罗公子,你还想不出来吗?需不需要我贡献一个。” 成谨低头看她明净清澈的水汪大眼,听说赵大小姐是个才女,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对他已经颇有好感,现在恐怕是想考验他的才思了。笑了笑,他说:“我出一个题:坐南朝北,坐北朝南。猜一件生活用品。” 题目才一出,全场霎时都静下来,鸦雀无声,不是低着头沉思,便是仰着头找灵感。 就在这时,人群外一声匡啷,随即一位少妇拧着小儿子的耳朵骂道:“兔崽子!叫你别玩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老娘我辛辛苦苦攒了一年,好不容易才买了这面镜子,现在让你打碎了!” 在小孩的哭声中,赵瑟初和成谨相对,忽地会心一笑,便将那锭金元宝送给了少妇,解决一场莫名其妙的纷争,最乐的莫过于那个少妇。 人群散去,成谨忍不住好奇,问:“你怎么知道金元宝底下有刻字呢?” 赵瑟初笑答“这是附近人尽皆知的事,周家一向都有习惯把属于他们的财物都印上一个周字,连奴仆都不例外,何况是金子呢。” “原来如此,不过也真亏赵小姐的反应如此灵敏。” 赵瑟初被他夸赞的眼神看得有些害羞,低着头浅笑盈盈。 周文章何曾见过她这么巧笑倩兮,眼看着好不容易才制造出来的机会,没想到却让一个陌生人抢了风头,气冲冲的走过去,想要挽回局势,没想到有个人跑得比他更快是小凤。 “小姐,原来你在这里,刚才一看不见你,可把我给急死了。”气都还没顺,小凤即转过头朝人群中做例行性巡逻任务的卫役喊叫“喂!差爷,别忙了,我找到我家小姐了。” “小凤,又不是什么大事,干么麻烦人家差爷。”赵瑟初柔声斥责。 “怎么不是大事,你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得了啊。幸好你没事。”小凤好奇的打量着成谨,虽然满心好奇,但是显然跟在周文章旁边的冯坤更让她有兴趣。 冯坤一看见小凤,忙转了个身,一副想溜的样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钦,你不就刚刚那个把我撞得跌了个大跟头的家伙吗?还胡乱指了路,害我瞎找了我家小姐一阵。”小凤指着冯坤质问。 赵瑟初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周少爷光是盯紧了人还不够,现在打算要死缠烂打。 周文章忙说:“瑟初小姐,你别听你这丫头胡说,搞不好是她自己贪玩,把主子给忘了。” 小凤气得鼓起腮帮子“明明就是这样子,小姐,我没说谎。” 赵瑟初安抚的把手搭在小凤的肩上,息事宁人的说:“总之,大家都没事就好,我也逛够了,回去吧。” 侧过脸,她有些依依不舍的向成谨道别“谢谢罗公子,后会有期。” 她是在暗示,还是明示?不管怎样,成谨真的开始喜欢上她了。 “小子!”周文章很不高兴的站在他前面,辛苦万分的仰着脸还要摆出很凶恶的样子警告“识相的话,最好别再让我看见你接近赵小姐,否则有你好看的。” 成谨不予置评的笑着。 周文章大概作威作福惯了,没碰过不怕他的人,因此看成谨那副怡然自得的样子— 反而剽悍不起来。不过仍旧装腔作势的哼了几声,追着赵瑟初而去。 “瑟初小姐,别走那么快,让我顺道送你回去。” 成谨则微笑的目送他们。 这便是赵瑟初与成谨第一次见面时所发生的事情。 接下来的日子,成谨在绍兴城里住下来。他虽然看似身无长物似的一身轻,却也从来不显得经济拮据;文质彬彬的潇洒中又带点旷达的豪情;而闪现眼底的傲然,则使他更增添了几许神秘的味道。 好客的赵家终于注意到赵瑟初眉梢的情意,干脆把成谨请进家中做客,以便就近观察他是否有资格做姑爷。 这对周文章来说真是晴天霹雳,常常在冯坤的面前,扬言要找机会做了成谨。 然而,赵瑟初对成谨的感情,一天深过一天,成谨也是。可是却又不得不担心当赵家发现自己竟是亲王的下一任爵位继承人时,会怎么避他如蛇蝎。 “唉!” 赵瑟初抬起贴在他结实胸膛的脸和他有了亲密行为,仿佛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 成谨终于体悟到何谓有口难言,他充满爱意的把她抱紧。 “我从来没有这么爱一个人,像爱你一样。”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说,其中必定有缘故。” 成谨干脆一鼓作气的说:“前几天我收到一封家书,家里要我赶回去一趟,我不想离开你,可是我非走不可。” 赵瑟初的笑容僵住了,成谨抓起她的手握紧。 “相信我,瑟初,我对你是真心真意,且全心全意,就算要我放弃其它所有的一切,我都甘愿。” 她只是黯然的垂下眼睑。 成谨又说:“等我把家里的事交代清楚,我立即赶回来。我要娶你,到时候只希望,你还愿意嫁给我。” 他那故意装出来的可怜语调,终于惹得她轻轻一笑。 他又一副深情的说:“瑟初,说你相信我,说你会等我,说你愿意嫁给我。” 赵瑟初十分羞涩且万分肯定的说:“不信你信谁?不等你等谁?不嫁你嫁谁?” 成谨的心头涨满柔情万千深深的吻着她,直到两人都忘我的呻吟起来。 随后他把挂在床头上一块绿得晶莹透澈的玉佩拿下来,交给她“这是我太祖父送给他最深深爱着的妾的订情物。” 她一听,不由得有些不高兴的问:“你的意思是” 他连忙解释“你别误会,我尚未娶妻,而且今生若能与你白头偕老,于愿已足。” 她迟疑的接下,终究是意中人给的订情物。 他又再次说明“这可不是一般的玉石,它比一般的玉石还要坚硬透明就像我对你的心意,毫无虚假,永志不渝。”赵瑟初这才真心接纳,感动的泪水成串流下。 “我相信你。” “瑟初” 她温柔的以手指轻点他的唇“什么都别再多说,我只希望你能早去早回。” 他抓住她的手指,吻了一下“这还用你说,我整颗心都在你身上,少了这颗心,我不等于行尸走肉,教我怎能不早去早回。” 成谨离去时是五月,而今两个多月过去,虽然满池莲花开得茂盛缤纷,但结实累累的莲蓬,已经预告了秋天即将来临。“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从她的眼睛滴下泪珠,落在荷叶上,滴溜溜的滚了滚,掉入湖中,不见了。 第二章 “小姐,不好了!”小凤边跑边喊。 赵瑟初偏过头去,很有技巧的将眼泪拭去。 “怎么了?” “周少爷来提亲了。” “这有什么好值得你大惊小敝,爹娘自会处理。” 小凤焦急的说:“就是因为老爷已经答应了,我这才急呀。” 赵瑟初秀眉一攒“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前厅里,周少爷可乐得跟只小猴子一样。”小凤担心的又说: “小姐,你可得想个办法阻止,否则到时候等我也陪嫁过去,周家要是在我身上烙下那个周字,我我宁可死了算了。” “你先别慌。” 赵瑟初怎么也难以相信,爹真要把她嫁给周文章,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和成谨已经有了婚约的默契。 “我不相信爹会这么做,我去问问看。” 赵瑟初一步紧似一步的赶到前厅,果然听到周文章欢天喜地的笑说:“那,小婿就先回去准备,择日再来下聘。” “等一下!”赵瑟初急急忙忙的跑进大厅。 “瑟初小姐!”周文章一看见她,显得更加眉飞色舞“令尊已经答应我们的婚事。” “我不答应!”赵瑟初转向父亲那张称不上喜气的睑,问:“爹,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么回事,我已经答应周少爷的提亲,把你许配给他。”赵老爷满脸严肃的说。 “为什么?”赵瑟初惊慌而满心疑问“爹,你明知道我跟罗公子情投意合,你不也挺喜欢他” “别再提那个罗公子!”赵老爷断然的说。 “爹!” 赵夫人拉住女儿劝道:“瑟初,我看你就别傻了,那罗公子一去三个月,却连个信也没回,恐怕是把你忘了。” “不会的,娘,一定是他比较忙,所以短时间内抽不出空来。再说天南海北,路途遥远,慢了些时候也是常理,也许过两天他就会赶回来了。” “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周文章笑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赵瑟初生气的反驳。 “像他那种人就是这样,自以为长得英俊潇洒,又是京城的贵公子,兴致一来就跑到江南勾引咱们的姑娘,然后扬长而去,始乱终弃。” 赵瑟初当然不相信意中人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你不要信口开河,污蔑他的人格。” 周文章很不高兴她处处偏袒,便冲动的说:“哼!不管怎样,就算他真的回来,你爹也不会答应把你嫁给他。” 她的心一下子凝住了,疑惑的转过头问:“你是什么意思?爹,这是怎么一回事?” “让我来告诉你吧。”周文章抢着说:“上回罗公子不是收到一封家书,所以我就派人去查他的底细,发现他的家书居然是由驿馆送来的。嘿嘿,由此可知,这位罗公子八成是个官家子弟,而这么一来,赵老爷怎么可能会把你嫁给他?” 赵瑟初整个人都呆住了,如果成谨真的是官家子弟,那就真的触犯了赵家的忌讳了。 “我看你还是赶紧对他死心,高高兴兴的等着当我的新嫁娘。”周文章笑得好得意狂妄。 可是都已经给出去的心,哪能说收回就收回。赵瑟初没有办法想象,成谨居然是故意隐瞒身份,来欺骗她的感情。 她黯然的回到房中,拿出成谨临别时所赠的订情物,回想他所说过的话真心真意,永志不渝。这样的誓言,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显得如此的荒谬可笑。 她恨的将那块碧绿晶莹的玉石,用力的往地上一损。 小凤沉默的弯下腰,把玉石捡起来,发现毫无裂损,可见这块玉石,绝对不是普通的坚硬。 赵瑟初沉重的坐下来,眼神定定的看着屋角,样子看起来好像在生气,其实是绝望。 “小姐,你真的甘心嫁给周少爷吗?” “我当然不甘心,就算跟成谨没有未来,我也宁可孤老终生,就是不嫁给那个草包。” 听见小姐这么说,小凤才敢附和“就是嘛,瞧他刚才那副神气兮兮的样子,让人看了真想吐。实在搞不懂老爷夫人是怎么想的,就算罗公子犯了忌讳,也没有必要急着把你嫁给周少爷呀。” 顿了一下后,小凤又继续说:“再说,罗公子离开都还不到三个月,就算周少爷真的查有实据,可以证明罗公子是官家子弟,干么不等他回来时,再一起对质?为什么要急巴巴的把这门亲事定下来,让罗公子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赵瑟初觉得她说的话有理,赵家的忌讳是众所周知的事,周少爷既然会用这个理由,给不在场的成谨捏造不合资格的理由,当然也可以藉成谨的不在场,无法实时提出反证而排挤他。 想到这里,她稍微觉得宽慰的对小凤说:“多亏你的提醒,我现在比较没那么绝望了。” 小凤笑说:“这是丫头应尽的义务。再说,你要是能过着幸福的日子,我也才能跟着快乐呀。” “说到了底,原来你是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 “这叫做唇亡齿寒。”小凤俏皮的说。 赵瑟初终于破涕为笑。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是不是该想个办法,让老爷把婚事暂缓,我们再偷偷请人去京城找罗公子?” 赵瑟初轻轻叹了口气“大概只能这样了,希望” 小凤听得出来赵瑟初那欲言又止的语气中,有丝丝的惶惑,便大胆假设的问:“小姐,如果事实证明罗公子真的隐瞒了真实的身份,那怎么办?” 小凤果然问到了重点,而凭赵瑟初这么聪慧的女子,又怎么不会疑心?回想成谨的才思敏捷和风度翩翩,在在显露他曾受过良好的教育,虽然他总是故意表现得很谦虚,但还是有些尊贵的风范,就像与生俱来,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她拿起碧绿玉石,也许潜意识里,她早就注意到他与众不同的气质所代表的不凡身份。可是人生能有几度可以觅此良人?那种相契,那种心心相印,仿佛浑然天成的互属,不由得让人害怕要是错过了这场情缘,便要失落一生一世了。 所以潜意识里她不敢积极刺探他的身份和家世背景,盲目的把他当成是一般的云游书生,暗自期盼他能为了她,抛去一切荣华富贵,与她厮守。 忽地她又想起,他在离去前,确实曾经说过,宁可放弃一切,但求白头偕老。 想到这里,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等她说服父母,好歹也要让成谨有机会表明心迹。 待周文章离去后,赵瑟初才又回到前厅。 “爹,娘。”她语气坚决的说:“无论如何,我都不嫁给周少爷。” “这事由不得你。”赵老爷气恼的说。 赵瑟初捺着性子,努力说服父母“爹,我不知道周少爷到底跟你说了些什么,可是你总得让罗公子有机会辩白。也许这一切只是周少爷故意这么说,好让你们对罗公子产生反感。可是事实怎样,总得等罗公子回来,才能清楚,不是吗?”赵老爷依然绷着脸,说:“我们可以等,你可以等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老爷”赵夫人哀求的想阻止丈夫说出难听的话。 “都是你养出来的好女儿。”赵老爷连妻子一起骂。 “爹,你为什么这么说?” 赵老爷失望又生气的说:“你怎么不先问问看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我?” “对,你!我问你,你是不是跟那个罗公子已经做了苟且的事?” 赵瑟初倒抽了口冷气,没想到父亲会知道这件事。 赵老爷和夫人一看女儿惊慌的脸色,马上确定了周文章告诉他们的事实,赵夫人于是捂着脸哭了起来。 “果然如此!”赵老爷羞愤之下,突然把怒气指向小凤骂“你这个丫头,我让你陪着小姐,是要你好好的看着她,结果你却让她做出这种败坏门风的事。” 小凤吓得眼泪直流。 “从今以后,你不用待在赵家了,给我滚出去。” “爹,这不关小凤的事。” “你不用再多说了。”赵老爷怒气腾腾的说:“瑟初,你让爹太失望了,亏我一向把你当成掌上明珠,结果你却这么作践自己。” “爹”苦水涌上喉头,可是赵瑟初的心中仍顽强的认为,她与成谨的结合,是真情至爱的表现,她并不觉得丢脸。“爹,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和成谨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你为什么还要答应周少爷的提亲?难道你不怕他知道了后,反而闹得大家更难看。” “所以你更应该感谢周少爷不计前嫌。” 赵老爷的表情让她明白,周少爷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她想起以前周少爷总是派人暗中跟踪她,甚至还买通家里的奴仆,打听她的一切作习和好恶。总以为当他看出来她与成谨两情相悦后,便会放弃。没想到他居然穷追不舍,又趁着成谨离开时,把事情闹成这般陷她于两难。看来,一定是他把她和成谨的事告诉父母的。 如此一来,说什么也不能嫁给那个卑鄙的小人。 “我绝对不嫁给周少爷。”赵瑟初再一次郑重声明。 “这事由不得你。”赵老爷也是十分固执。 “爹,今天你怎么这么不讲理,既然我都已经是罗家的人了,而成谨也说过他一定会回来娶我,为什么不让我等他?假如你怕我在他回来娶我之前肚子就大起来,有损赵家的面子,您大可放心,我尚未有孕。” “你居然好意思说这些话,你这个大逆不肖的女儿!”赵老爷气昏了头,脚步踉跄的跌坐进椅子。 “瑟初,你就少说两句吧。”赵夫人担忧的给丈夫递茶拍背。 “娘,婚姻关系着女儿一生的幸福,我怎么能轻忽呢?而且你们想想,如果我真的背负着失贞的名声嫁过去,我在周家要怎么抬得起头来?” “当初如果你不那么莽撞的受引诱,现在就不会有这种困扰了。”趟老爷严厉的批评。 “爹!娘!”赵瑟初据理力争不成,只有用求的“求求你们,我跟成谨是真心相爱,请你们成全,好不好?” 赵老爷毫不松懈的摇头“别想了,我看你还是乖乖等着周家的花轿。”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你忘了咱们赵家的家规,我们绝对不与官家结亲。” 赵瑟初哭笑不得的说:“就凭周少爷那几句话,你就信了。他那种人不择手段,花招百出,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在计算你!” “你一定要看到证据才肯死心是不是?好,明天我就派人去京城打听,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赵老爷忿而拂袖而去。 赵瑟初日日夜夜都在期待心上人早日出现,几乎已至废寝忘食的忧心忡忡,可是日复一日,却是音讯全无。 如果说她不怨成谨,那是骗人的。她是那么的相信他,而他竟然辜负了她的期望。 可是若理性的来看这件事,造成她现在的困境,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最可恨的便是周少爷,居然为了想得到她的人,而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害得她的名节受损,逼得父母只好把她当成瑕疵品,贱价抛售。 有时候想想,这世情冷暖如同天气一般,说变就变。过去的她是赵家大小姐,绍兴城的才女,如众星拱月,受人尊敬羡慕,现在却连亲人都对她冷眼相待,这教人情何以堪。 池中的荷花萎尽,算一算,成谨离去也有四个月了,为什么他还是没有只字词组捎来?难不成他只是把她当成逢场作戏的对象,回到家中后,便将她忘了? 赵瑟初又拿起碧绿玉石,他当日的誓言犹在耳际,可是情势逼得她不得不开始怀疑,一切都只是自己痴心,误信了他的花言巧语。 “小姐” 小凤偷偷摸摸的闪进门内,赵瑟初一看见她,高兴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因为自从和父母发生争执那天以后,她就被隔离开来,所以一直很担心小凤被赶走后会如何,现在看见她没事,就安心多了。 “小凤,你还好吧?” 小凤点点头“我很好,倒是小姐你怎么好像瘦了很多。”赵瑟初幽幽的扯动嘴角,不答反问:“你怎么有办法进来?” “我拜托后门的小孔放我进来,我告诉过你的,小孔一向对我挺好。” 赵瑟初笑了笑,不禁羡慕起她来,虽然她只是个下人,但她显得自由自在多了。 “小姐,你真的甘心嫁给周少爷?”小凤快人快语的问。 “要不然我能怎么办?”赵瑟初的怨怼,充满了礼教规范下大家闺秀无可奈何的宿命。 小凤却替她感到不平“小姐,像你这么好的人,怎么可以有这么坏的命运呢!” 接着又说:“你知道吗?最近周少爷在外面逢人就宣传你的事,说得好像他做了什么大善事一样。真受不了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 赵瑟初低下头,在她所受的教育里,她似乎只能逆来顺受,而自怨自艾。 小凤继续说:“还有老爷也是一样可恶,居然眼睁睁看着你的名声任人糟蹋,好歹你也是他的亲生女儿呀。” 赵瑟初偏过头,叹了口气。这些天来,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也是这件事,她就是想不明白,以前爹不喜欢周少爷,为何现在却如此固执。 小凤拉住赵瑟初的手,表情显得诚恳又有点严肃的说:“我知道下人是没有资格管主子的事,但是小姐,跟在你身边这两年多,是小凤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日子,你的好让我实在不忍心看你嫁给周少爷,凭他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谁知道将来他会怎么欺压你呢。” “父命难违,你教我怎么办呢?”赵瑟初强忍多时的委屈,终于化作泪水,涔涔流下。 “你可以跑呀。”小凤大胆的建议。 “人海茫茫,我能去哪里?” “去找罗公子。” 赵瑟初愣了一下。 小凤又说:“我不知道罗公子为什么会一去不返,但是我真的觉得,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你何不抛下一切,去京城找他。” 如果之前的情况,对赵瑟初来说,就像无路可逃的绝境。那么小凤的话不啻是一把开启了生锈的门的钥匙。问题只在于她有没有勇气通过那道门,走向不知名的未来。毕竟京城是那么远,而她又从没出过远门,要她一下子放弃一切,实在不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小凤,你真的认为我应该” “假如我是你的话,怎样都好过嫁给那个周少爷。”小凤对周文章的厌恶,可真是痛绝到极点。“你想他为了得到你,不惜败坏你的名节,你又何必让他称心如意?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罗公子回家后一直没音讯,也许他根本还没回到家,就” “你的意思是?”赵瑟初的心陡然坠落。 小凤捂着嘴,知道自己太心直口快,忙笑着安慰“这是我瞎猜的,小姐你可别当真。罗公子相貌堂堂,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短命鬼。你说是不是?” 赵瑟初沉吟了,她心里清楚,那个周少爷确实有可能做出那等卑鄙的事,就因为这样,让她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周少爷称心如意。 人生是她的,旁人凭什么扭转乾坤。 “小凤,你愿意帮我吗?” “我当然愿意。”小凤热切的说:“甚至都已经帮你想到了方法,而且我还可以找小孔帮忙。” 赵瑟初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小凤,我该怎么感谢你呢?” “说那些话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你的幸福也就是我的快乐。再说,你一向对我那么好,简直比我的亲姐妹还要好,我怎么可能不把你放在心上呢。” “小凤!”赵瑟初抱住她。“谢谢你,从此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吧。” “小姐”小凤受宠若惊的看着她。 “如果我们还能再见面的话。” 小凤忙说:“一定可以的,等你找到罗公子,他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希望如此。”赵瑟初惶惶的低语。 这些日子以来的变故,使得她变成怀疑论者,对很多事都不敢抱着太大的信心,因为过分的自信容易使人盲目,便忽略了危机的存在。 所以当她迈开步伐,走向那条通往不知名未来的道路时,她便一再的提醒自己,一切小心。 第三章 几乎每个大城小镇都有客栈名悦来,京城也不例外。 赵瑟初女扮男装,就落榻在外城东大街的悦来客栈,远远望去,祈年殿约三层檐攒尖式銮金琉璃瓦宝顶,在阳光下闪烁生辉。 她走进大街,人潮汹涌,才发现来到京城还算容易,但要在偌大的京城里找人,就好像大海捞针,偏偏成谨从没说过详细地址,总不能查户口般地逐门逐户去问。 她不免有些颓丧的回到客栈。 这是她来到京城的第十天,怀中的盘缠愈来愈少,让人担忧得心惊肉跳。 “哎,赵公子,你回来啦,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门口的小二基于职业性礼貌的问候着。 赵瑟初勉强一笑,摇摇头。 “别担心,只要人在城里,总会找到的,说不定哪天就在街上碰着了。”小二奉上一壶热茶,并安慰的说。 “谢谢。”赵瑟初虽然很感激小二的鼓励,但却没办法因此更加有信心。“这位公子找人?” 临桌坐了三个年轻人,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纪,但是眼神都很老谋深算,笑容又过分灿烂,感觉很世故,他们都用有趣的眼神看她,让她觉得坐立不安,几乎想要躲回自己的房间。“别怕。”其中一位尽量用亲切的口吻说:“我们只是看你好像很无助的样子,诚心诚意的希望或许能帮点忙。” “谢谢你们的心意,在下心领了。”赵瑟初戒慎恐惧的婉拒。 “哈!我就说了,她不会领你的情的。”另一位有着浓眉大眼,宽厚肩膀的年轻公子大笑着奚落同伴。 他那洪量的笑声,更把赵瑟初吓得如坐针毡。 “你实在很没同情心,看你把人家姑公子吓的。”三个人中最具书卷气的瞥了眼同伴,接着又转向赵瑟初说:“敝姓苟” “苟延残喘的苟。”体格很好的公子说,苟非吾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于是他嘻皮笑脸的又说:“我说错了吗?” 倍非吾有点无可奈何,但随即马上报复性的笑笑,并介绍那个吐他槽的朋友说: “这位呢姓长,三长两短的长。” 长春立即瞪起他的虎眼,惹得最早跟赵瑟初说话的公子捧腹大笑,对她说:“他们一个是苟延残喘,一个是三长两短,我的命就比较好了,我姓朱,朱衣象笏的朱。” 长春忽然反怒为笑的说:“所以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的猪朋,一个是我的狗友。” 这下子又惹得另两个人气得在言语上做人身攻击。 赵瑟初本来很怕他们,但是见他们那样互相取笑的插科打诨后,一时眼花缭乱的减去不少防备心。 这个时候,小二跑来跟她说:“赵公子,我看你不妨让他们帮忙,他们虽然称不上什么大好人,但至少不是坏人。” “你认识他们?” “他们常来天桥这附近溜,看起来像是有钱人家的纨绔子弟,不过挺有正义感的,偶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下。至少他们跟官差好像有些交情,也许能帮你打听点什么。” 赵瑟初一听,态度便开始转变,一脸期待的等着三位年轻公子,结束彼此笑骂。 长春最先注意到她的神情,因而朝她桀骜的挑着浓眉,笑着对他的两个好朋友说: “喂!她现在对咱们有兴趣了。” 朱、苟两人同时转头去看她,苟非吾说:“对不起,让你见笑了,不过我们一向如此。” “这叫做有批评才有进步。”朱逢说:“说吧,你要找的人叫什么名字?做什么的? 多大年纪?大概长什么样子?“ 赵瑟初回答“他姓罗,名成谨,二十五岁,七尺昂藏,剑眉星目。” 长春吹了声口哨“唷,是个大帅哥哩,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瑟初因害羞而语塞。 倍非吾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那是人家的私事,你问那个干什么?赵公子别理他,先说说其它数据,或是他脸上有什么特征。” 赵瑟初想了又想,才发现自己对成谨的了解是那么的少,连他家还有哪些成员都不清楚。 长春看她那副茫然的模样,忍不住嘲笑的说:“我看你还不如去天桥找个算命的,说不定他能给你一些指点。” 倍非吾又踢他一脚“你非得这么刻薄吗?” “我这样说又有什么不对,你自己不也常常去卜卦问命。” “当初就是误信了算命的话,才把你当贵人,害得我现在这么落魄。” “我才是倒了八辈子霉,认识你这个酒肉朋友。” 朱逢掩起耳朵,避难似的坐到她这桌,顺手拿了自己的杯子过来,一副不与之沆瀣一气的可耻模样。 “赵公子,你就把他们当成是两只疯狗,别放在心上。” 赵瑟初从没见过如此恶言相向,但却让对方感觉不到真正恶意的朋友。 “赵公子,你再仔细想想,你这个朋友有没有说过他家是干什么的,士农工商,总得做点什么营生吧。” 赵瑟初叹了口气说:“他只说过他屡试不第,于是他父亲让他出外游学。” “会不会是官宦人家?” 赵瑟初总是拒绝相信,但现在不由得不朝这方面想。 “也许吧。” “可是我一时想不起来,有哪个京官姓罗的。喂!两位老弟,你们知道京官中,有谁姓罗吗?” “你才是小老弟!没有!”长、苟两人异口同声答完后,又回头对骂,默契绝佳。 “这就有点麻烦了。” 朱逢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则在桌面上乱弹,一副很认真的模样,让赵瑟初不禁为了自已居然提供不了更明确的线索,而觉得惭愧。 “再不然就只好去国子监查阅名录了。” 朱逢寻思的表情忽然一变,有些头绪的问:“你说这个罗公子名字叫成谨,言字旁的谨?” 赵瑟初点点头,张大眼睛期盼的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朱逢并未马上回答,而是转过头扬声问他的朋友“喂!三长两短的,你不是有个亲戚名叫成谨?” “不认识。” 长春立即否认,但是他那有些反应过度的表情,倒是让苟非吾想起了什么。 “嗳,你那个叫成谨的亲戚,半年前确实从江南被人扛回来,不是吗?” “干我屁事!” 赵瑟初一听,仿佛曙光乍现似的,全身血液沸腾。“他确实是在半年前离开绍兴返北,你们真的认识他?” 三双眼睛同时望向她因惊喜而泛红的双颊,娇美的一点也不像男子,她却一点也不自知。不过他们也只是愣了一下,并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他们早就看出来她是个女的,否则也不会这么热心帮忙。 “唉!”朱逢叹了口气,然后语重心长的对其友人说:“不管你跟他之间有什恩怨,人家赵公子千里迢迢寻人,好歹就帮她一下嘛。” “凭什么要我帮她!”长春眯起眼睛,态度强硬的说:“我发过誓,跟那一家子老死不相往来。” 赵瑟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愈听愈好奇,也愈听愈不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长春指着她又说:“再说,就算我带她过去,凭什么证明这个成谨就是那个成谨?” 赵瑟初马上想起挂在衣襟里的碧绿玉石,想也没想就解下来“这是成谨给我的。” “这是”朱、苟两位研究了一会儿,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说:“这可是个价值连城的宝物耶。” 他们赞叹的把玉石拿高,对着光线研究成色“晶莹剔透,毫无瑕疵。” “我看一下。” 长春一把抢了下来,让赵瑟初吓得开始后悔自己怎么如此鲁莽,根本与他们不熟,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 长春仔细看了碧绿玉石后,抬眸瞅她,似笑非笑的说:“有这种好东西,早该拿出来了。” “喂!你这是干么?财迷心窍啦。”苟非吾喊。 长春坏坏的笑了笑,等他觉得吓够了她后,才一副很不屑的丢还给她“这是成谨给你的订情物。” 赵瑟初愣住了,长公子的话中显示他已经知道她是女儿身。 “你认得这个东西!”朱逢问。 长春冷笑说:“这可算得上是传家宝,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真的是亲戚?” 赵瑟初真没想到有这么巧合的事。长春撇嘴笑说:“看来,成谨什么都没告诉你是吧,包括他的身份。像这样连自己的真实身份都不肯老实说的男人,你也爱上他,真让我不得不佩服你勇于冒险患难的精神。” “喂!长春,你有必要对她这么冷嘲热讽吗?”朱逢严肃的说。 “就是嘛,她又没有得罪你。”苟非吾也为她抱不平。 “你千万别让他影响了。”朱逢好心的安慰她。 “没错,他跟成谨有些过节,他这么说只是故意要让你对成谨产生误会,你可千万别中了他的计。”苟非吾说。 赵瑟初本来就已经缺乏信心了,经过长春这么一说,更加的难过。不过她依然坚持的说:“我想他一定有不能说的苦衷。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他究竟是何身份?” “让我来说吧。”长春抢答“他是显亲王府的贝勒爷,是皇亲国戚。”他又继续恶意的说:“我看他八成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你真心,所以才不告诉你他的身份,怕你找上门去。” “长春!”朱逢真的生气了“就算显亲王府对你有所亏欠,可是这位姑娘并没有,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伤害她呢?” “我只是直言无讳。” 赵瑟初忽然恍然大悟,反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我想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她将她家的规矩略微说了一下,这种不与权势结亲的规矩,确实让人匪夷所思,不过天下事,无奇不有。 “能不能请你带我去见他?”想到他贵为亲王之子,她的脸色黯了黯“就算他只是对我一时虚情假意,正好可以还君玉宝石。” 长春若有所思的凝视那块玉石一会儿,然后叹说:“你真傻,把这块玉石留下来,将来可以卖很多钱,做为回家的旅费。” 赵瑟初黯然的垂下头,看来似乎有家归不得。 “算了!”长春终于心软的说:“我带你去见一个人,她应该可以帮你。你见到她时,先给她看这块玉石。可是等你混进王府以后,千万别提起我。” “为什么?” 他冷冷的笑“让我先告诉你一件事吧。半年前成谨在江南遭人袭击受了重伤,命是捡回来了,可是却失去记忆,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都不记得了,所以恐怕他也不会认得你。” “他失去记忆!”赵瑟初骇然的惊喘。 “没错,这也就是我不能带你直接去找他的原因” 长春忽然停止说话,不解的看着她居然笑得那么欣慰。 “如果他受了重伤,又失去记忆,那么就可以解释他为何一直没跟我联络。”她喜极而泣的说:“他没有抛弃我!” 长春爆声大笑“哈哈哈!原来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还有人对他的不幸,感到如此高兴。” “我不是幸灾乐祸,我只是”赵瑟初赫然的收敛起笑容,凝视他那愤世嫉俗的表情,疑惑的问:“你跟他是?” 长春毫无笑意的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成谨遭人偷袭,据说并非意外,而是预谋杀人,而我则是凶嫌之一。” 谋杀?! 赵瑟初在心里咀嚼着这骇人听闻的字眼。 “唉!”朱、苟两位同时叹气“你以为你是说书的吗,非得把事情说的这么戏剧性不可。” 肃杀的气氛被他们这么一叹,确实缓和了不少,但是赵瑟初还是觉得疑云重重。 朱逢解释着“赵姑娘,先别被他吓到,他一向就有些夸大。总之,因为袭击成谨贝勒的人手法利落,也有人怀疑是天地会的人所为。不过,因为我们这位三长两短的朋友,刚好是成谨贝勒的堂弟,要是成谨贝勒一命归阴,那么将来亲王的爵位就有可能轮到他继承,所以他就成了颇有嫌疑的幕后指使者之一。” 朱逢一边解释,一边观察她的接受程度。 赵瑟初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们。她只是想要寻找爱情与幸福,却一再受到考验,从父母的阻拦,到这一路翻山越岭的奔波,没想到还碰上了权位之争和谋杀,而她连心上人都还没见到呢。 “这就是我要你见了王府的人后,千万别提起我的原因,否则,到时候连你也被当成是我的同党,那就太冤枉了。”长春讪讪的说。 赵瑟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说:“谢谢你的提醒。” “不客气。” 倍非吾突兀的问:“你觉得他是不是幕后主使人?” 朱逢笑说:“哪有人这么问的,就算她心里真是这么想,也不可能当着我们的面说出来。” 赵瑟初心里想,也许真的有人怀疑长春,但很显然的,他的朱朋苟友,却是百分之百的相信他。 “没错,她还得靠我帮忙呢,怎么好现在就撕破脸。”长春站起来,指着她以命令的口吻说:“明天早上我过来接你,记得换回女装,我带你去见碧绿玉石的第一代主人。” 赵瑟初当然还记得当初成谨曾经说过,碧绿玉石原是他的太祖父送给其宠妾的。当时她还有些受辱的感觉,虽然成谨很郑重的解释它所代表的含意,但她终究还是不很舒坦。 但是看到长春在提到这位先人的妾时,所表现出来的恭谨,让她不由得对这块玉石另眼看待。如果这块玉石的原主人那么受后辈子孙的尊崇,那么这块玉石所代表的意义,也应该重要到让她相信成谨的感情。 隔天一早,长春驾了马车来接她,这一次朱、苟两位并未同行,赵瑟初稍稍觉得有些不安。 “如果怕了,趁现在放弃还来得及。”长春嘲弄的说。 赵瑟初握住碧绿玉石,想见成谨的心意,让她克服一切恐惧的来到京城。现在就快接近了,说什么也得试一试。 再说,长公子只不过在态度上有些许令人可议之处,但至少他的眼神不像周文章那么令人浑身不自在,好像看见一窝缠绕在一起的蛇一样。 “我相信你是好人。” “但是你更想与成谨重逢。”长春撇了一下嘴角,伸手扶她上马车,自己坐上驾车的位子,驰向郊区。 深秋个红层层,片片随风飘零,落在地上,铺成一条如锦似绣的红色大道。 赵瑟初突然高兴的说:“我想起来了,成谨曾经说过,他住的地方有一大片枫林,夏日里浓绿掩映,深秋时候红艳似火。” 长春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然后指着前方不远处,在林间隐约着的瓦檐高墙。 “那就是成谨的别庄,我想他现在应该就在那里养病。” 赵瑟初愕然的看他,接着又去看那渐渐向路后倒退的别庄。如果他真的就在里面— —好个咫尺天涯,那么近,却又那么遥远。 长春冷哼了两声“有些人就是特别的幸运,一生下来就注定好了可以继承这么庞大的产业,以及高爵厚位。无论什么意义非凡的纪念品、传家宝都让他理所当然的接收了,就连爱情的好运也让他一个人占尽。” 赵瑟初握住碧绿玉石,她听得懂他所指称的对象是成谨。可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长春浑身都是刺,刺上还喂上名叫嫉妒的毒。 幸好他除了舌头比较毒以外,并没有做出任何让人害怕的举动,始终与她保持距离。 “他那么多事都瞒着你,你究竟爱上他哪一点?” “也许,就是因为他隐瞒了身份,所以我才能更专心的爱上他这个人。” “这种说法,还挺有意思的。”长春鲜少真心赞同一件事“我倒是很好奇,在你眼中少了亲王贝勒包装的成谨,是怎样的一个人?” 她想着想着,浅笑盈盈的说:“他是一个温柔体贴的人,聪明又有才华,但是并不会恃才傲物,风趣又有爱心,是个虚怀若谷的谦谦君子。” 长春大笑起来“简直是个完人!” 赵瑟初收起笑容。像他这样玩世不恭的态度,实在让人很难轻松应对。 没多久,他们来到一座寺庵的山门,长春的表情忽然一变,大概是肃穆的宗教气氛影响,所以让他谦恭了一些。 赵瑟初疑惑的看着他。 长春解释道:“我们的太祖父去世后,他的妾便出家为尼,法号如素。” 赵瑟初点点头。 长春带她进去后,向大殿上的女尼求见如素师太。 “长春!你来这里干什么?” 长春回头一看,一群女人在他们后面接着进来,不由得叹息说:“真倒霉,早知道出门前先卜一卦。” 其中一个年轻的姑娘,不经意的扫视过他身后的赵瑟初,然后在看见她胸前的碧绿玉石时,脸上忽然露出愤怒的表情,并冲向前去,一把扯住那块玉石,对着长春责问: “我就知道一定是你干的,现在有物证,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赵瑟初差点没被勒死,而长春毫不怜香惜玉的将那个年轻女孩的手扳开,并将赵瑟初推到身后护着。 “明月,怎么了?” “太福晋,姑姑,那个女人的脖子上挂着成谨贝勒的碧绿玉石,这不就很明白的表示偷袭的人就是他吗?”纳兰明月指着长春。 长春低下头跟赵瑟初说:“算你的运气差,该见着的人还没见到,就先碰到不该见的人。”然后他介绍道:“中间那位是成谨的祖母,旁边那一位则是他的二娘,至于那个像一只有点神经质的哈巴狗的姑娘,则是二夫人的侄女明月格格。如果你要列一张该提防的人的名单时,我建议你把纳兰明月列为第一,因为她从小就梦想着要嫁给成谨。” 赵瑟初望着那个老妇人,而她也望着自己。 第四章 如素师太把他们全都请到后面禅房。 赵瑟初终于见识到如素师太的重要性,因为连成谨的祖母都对她相当恭敬。 “你们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吗?”如素师太笑问。 太福晋回答“不是,我们是来为成谨祈福的。” “他现在情况如何?” “唉!”太福晋忧虑的叹气说:“伤势都已全好了,就是头部的伤” “我想只要人平安是最重要的,剩下的以后总会慢慢恢复。” 看她们的神色,让赵瑟初也不由得担心成谨。 如素师太不可能没注意到她,于是问:“长春,你带这位姑娘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长春觑着显亲王府的女眷们,心想反正都已经打过照面了,不如就在师太面前,把事情摊开来说。 “这位姑娘姓赵,从绍兴城来的,由于她身上有碧绿玉石,所以我相信,成谨在遭人袭击前,曾与赵姑娘私订终身。”“你胡说!”纳兰明月生气的指着赵瑟初说:“谁知道她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女人,成谨怎么会看上她?” 接着她又指着长春骂“八成是你觉得没把成谨害死不甘心,所以找了个女人,借着成谨失去记忆,拿着碧绿玉石来冒充,等到她一接近成谨时,再把你的谋杀计划彻底执行。” “明月,佛门净地,说话不要太放肆,再怎么说长春也是位阿哥,没凭没据的,怎么可以随口指控。” 二夫人柔声斥责,然后又向长春道歉“长春对不起,恐怕是我们都把明月宠坏了,以至口无遮拦,希望你能见谅。” 长春笑说:“当然不能怪她,宠坏她的人又不是她自己。不过,纳兰家的格格撒野撒到显亲王府,实在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显亲王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纳兰明月羞怒道。 “让我管,我还懒得管呢。” “哼!少在那里装模做样假清高,谁不知道你一向嫉妒成谨。” “至少没有比你妄想嫁给成谨的心意明显。” “你!” “明月,退下!”二夫人终于又说话了。 “姑姑” “再如此放肆,就叫人送你回家。” 纳兰明月不甘心的咬住下唇,退到二夫人后面。 自从长春告诉赵瑟初,纳兰明月一直想嫁给成谨后,就忍不住偷偷观察她。 纳兰明月的骄蛮,有种魅力四射的力量,就连身为女人的她都觉得惊艳,不知道成谨是不是也喜欢呢? “好了。”太福晋被吵得有些心烦意乱“除非罪证确凿,否则从今以后莫要再公开指责臆测的对象。尤其是长春,再怎么说他和成谨,就算不是同胞亲兄弟,但身体里还是流着相同的血源,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这等事。” 二夫人附和“我也相信长春不是那种人。不过至于赵姑娘,不是我说你长春,你明知道成谨失去记忆,谁都不记得。虽然她拥有碧绿玉石,但如何能证明是成谨给她的订情物?说不定她只是无意间得到这块玉石,又获悉它的重要性,因此趁成谨失去记忆,想要混进王府讹诈好处。” 赵瑟初歉然的想,之前她心里不免抱怨长春好像不怎么情愿帮她的样子,现在看他为了帮她,却遭受亲戚的冷言冷语,让她衍生同船共济的情谊。 “如果你们不相信成谨与我私订终身的话,大可针对我盘问,为什么要一再为难长公子。” “你没资格说话!”纳兰明月蛮横的说。 “我怎么会没有资格说话?我想它可以赋予我资格说话。”赵瑟初抓住胸前的宝石。 “哼!你根本是个来路不明的人。” “能够证明我的人只有成谨,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天会记起我。” 赵瑟初表现出来的坚决与自信,让人不容置疑。 长春笑着拍手道:“说的好,这下她可说出重点了。等成谨恢复记忆后,知道你们把他心爱的女人赶走,那会让他多难过啊。” “她才不是成谨的意中人。”纳兰明月狠狠的瞪着赵瑟初。 “你当然不肯相信。”长春嘲笑的说:“不过是与不是,哪是你能决定的?总要等成谨恢复记忆才能证明,不是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如素师太终于打破沉默“我看这样吧,如果赵姑娘你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我这里住下来,等成谨恢复记忆,再要他对你交代。各位的看法如何?” 长春笑说:“我本来就希望师太能收留她,要不然她一个人在京城举目无亲,岂不让人担心。” 做为这个家族的长者,而且早已遁入空门,如素师太尽可能不去干预俗务。但是她相信长春的为人虽浪荡不羁,却绝非奸恶之徒;而赵瑟初刚刚那一番话所表现出她外柔内刚的特质,让她对其产生好感。所以经过一番思量,她决定稍微插手管一管。 “不过,那块碧绿玉石若果真是成谨送给赵姑娘的订情物,那就表示成谨对她的用情颇深,也许把她安排在他身边,可以刺激他早日恢复记忆。” “师太说的有理。”太福晋于是换了另一种神情望着赵瑟初。 纳兰明月当然反对“这怎么可以,万一她想办法勾引成谨,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就算成谨没有恢复记忆,还不是一样得认帐。” “依我的看法,他本来就该认帐了。” 长春只不过是想惹恼纳兰明月,却让赵瑟初最感到羞涩难堪。 “长春,你这样说实在太不应该了。”如素师太不得不板起脸责备。 长春认罪的摸摸鼻子低下头去,不过偷觑着赵瑟初的眼神中,是毫无悔意的调皮。 太福晋走向赵瑟初,以包容的口吻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更应该带她回去。” “姑姑!”纳兰明月紧张的拉住二夫人的手臂。 如素师太瞥向纳兰家的姑侄两人。 由于成谨的母亲死的早,而太福晋的个性又过于柔弱,所以显亲王府的内务都靠这位二夫人纳兰燕负责。这些年来她的表现可谓是孝贤恭顺,毫无缺点。 至于纳兰明月,最近两年根本就是长住在显亲王府,大概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以为借着姑姑的撑腰,成谨终究会娶她。其实纳兰明月的美貌不乏人追求,可是难免有人会猜,八成是她过于纠缠,才促使成谨南游迟迟不归。 二夫人注意到如素师太正在看自己,嫁进显亲王府这十多年,渐渐明白如素师太的崇高地位。别的不说,光是她与太皇太后的交情,就让人不可小觑,所以绝不会笨到与她作对。“明月,别胡闹了,这是显亲王府的家务事,你这个纳兰家的格格,到底也只是个外人。” “可是,姑姑”纳兰明月不服气的瞅着赵瑟初。 “明月格格你放心。”赵瑟初冲动的说:“要是成谨没记起我的话,我绝不会死赖着嫁给他。”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纳兰明月顿时开心起来,但是转念之间,她又得寸进尺的说:“可是总要有个期限吧,万一成谨这辈子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记忆,怎么办?” “赵姑娘,别理她。” 长春好心的阻挡她,但还是阻止不了她心高气傲的说:“三个月内要是他记不起过去的点滴,那么我会放弃,自动离开。”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各位长辈要公平的裁决。”纳兰明月沾沾自喜的说。 “唉!好歹你也说三年,三年之后就算成谨记不起以前的事,也会再爱上你一次的。”长春叹道。 如素师太浅浅笑了笑,然后说:“既然赵姑娘做了承诺,自当守信。三个月后,如果成谨仍无起色,那么赵姑娘就先到我这边来,寻思将来的前途。” 赵瑟初一开始并没有多想,还以为如素师太在暗示她大不了可以出家,于是黯然的笑了笑,直到长春对她说 “既然有师太挺你,那我就放心了。你可别以为她只是个出家人,什么事都看淡了,其实她还是很关心世间多情儿女。以后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找她帮忙。” “谢谢你,长春。”赵瑟初感激的说。 长春讪讪的一笑“这有什么好说的,也许我只是巴不得天下大乱。”顿了一下,他又忍不住好心的提醒“纳兰明月的跋扈,你已经瞧见了,以后可要好自为之,别被她吓坏了。再有就是,想谋害成谨的人,说不定还在伺机而动,你自己要小心。” 赵瑟初点点头,然后又冲动的说:“我们一起来查出谁是凶手。” 他不禁失笑“我可是头号嫌犯耶。” “我相信你绝对不是。” “谢谢你的支持,不过我仍旧不想跟他们有所牵扯。” 长春很快的拒绝,并且迫不及待的离开,把她留在显亲王府女眷的环视之下。 “走吧,从今天起,你还有八十九天可以证明你和成谨的关系。”纳兰明月傲慢的说。 “去吧,也许你正是成谨需要的良葯。”如素师太慈祥的对她说。 她的神情很特别,好像在暗示什么。赵瑟初点点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马车。 长春所说的话果然是真的,成谨就住在别业枫林小筑。 “马佳氏,贝勒爷这几天如何了?”太福晋关心的问。 马佳氏是别庄的总管,虽然是做管理庄园的斯文工作,但仍旧习惯随身带着牧羊人的长鞭,让她显得严厉。 “回太福晋的话,贝勒爷的身子骨是比前些时候健壮许多,但是” 马佳氏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太福晋不甚忧愁的又叹了口气。 这时候太监小金来报“成谨贝勒说不想见客。” “他的头疼是不是又发作了?”太福晋问。 小金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的。” 太福晋叹了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就先走吧。”二夫人对马佳氏说: “就把这位赵姑娘当作贵宾,她需要什么都尽量配合。” 赵瑟初心里颇觉奇怪,她们怎么连去看他一眼都没有,就要走了。 “赵姑娘,我先带你去房间休息。” “我可不可以先去探视成谨?” “这个”马佳氏犹豫着。 “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我这就带你去。” 枫林小筑的格局与一般的宅子不同,是沿着小溪筑成前后三落的房舍,而成谨就住在最后一落,房屋旁边的小溪在这里形成一条约一丈高的涓丝瀑布,颇有江南园林的雅意。 而红色的枫叶飘呀飘的,如此幽静雅致的景色,让赵瑟初忍不住稍微驻足,深深吸进一口沁凉芳香的空气。 “你是谁?” 果然是成谨的声音!赵瑟初紧张又兴奋的往屋子里跑。“站住!谁让你进来的!” 她停下脚步,提醒自己成谨失去记忆,谁都不认得,于是退回门外说:“我叫瑟初,是是来服侍你的。” 屋里静默了片刻,终于他沉声说:“进来。” 她走了进去,房间里异常的暗,窗户全被厚重的帘幔遮蔽了。 “过来。” 这声音确实是成谨没错,可是口吻却差很多。赵瑟初咽下不确定的恐惧,走向床沿的人影。 他真的是成谨吗? 忽然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手,把她拉进怀中,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把她压在身下,强行的吻住她的唇瓣。他的手也没闲着,正以粗鲁的方法探索她的衣扣。 “住手!你在干什么!”她终于从惊吓中醒来,奋力挣扎。“你是来服侍我的不是吗?”他的口气就像只爆怒的野兽。 “是的,但不是做这种事。” “那是你说的,要我说的才算。” 成谨几乎可以说是毫不怜香惜玉的,让她实在不能不怀疑,他怎么会是那个温文尔雅的成谨? 但是另一方面,他的味道、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却又在在与她记忆中的一切吻合。 他确实是成谨。 赵瑟初不由得哭了“成谨,求求你”“我的名字是你叫的” 成谨的身体忽然僵住了一会儿,接着他便滚离她的身边,赵瑟初可以听见从他齿缝间传出痛苦的嘶嘶声。 “你怎么了?”她担心的把手搭在他身上。 “滚开!” 成谨毫不犹豫的把她一脚踹到床下,接着凡他伸手可触及的东西均被一一扫落。 成谨抓起镶了贝壳的圆椅,往门口一扔,差点把冲进来的两名身材魁梧的侍卫砸个正着。 或许他们早就料到了,所以轻松闪过,然后护着她夺门而出,身后的成谨发出负伤的猛兽般的狂啸。 赵瑟初惊魂未甫的站在屋外的院子,枫叶还在随风悠然飘落,涓丝瀑布的水仍旧自在潺潺洒落,只有成谨的房间阴暗得有如地狱般,不时传出他骇人心魂的嘶吼。难怪太福晋虽然关切,但却过门不入。 难怪纳兰明月曾痴迷,但却宁可放弃亲近他的机会。 “赵姑娘,现在你应该很明白,成谨贝勒是什么情况。”马佳氏说。 “不,我不明白。”赵瑟初难过的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这样?” “许多人都认为,他可能是因为伤了脑子,疯了。” “他没有疯。”赵瑟初立即说:“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是疯,他只是很痛苦。” 马佳氏不发一言的望着她半晌,一副想透视她的灵魂的样子。最后她说:“其实没有人能确定他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总之他昏迷醒来后,除了失去记忆外,还常常闹头痛。一痛起来就会像刚才那样,整个人都失去了自制。” “大夫” “连宫中的大医都来为他诊断,都说可能是脑子里的淤血所造成。” 房中又再度传来成谨痛苦的吼声,赵瑟初闭上眼睛,默默为他心疼。当她再睁开眼,眼里已含着泪水“可以医得好吗?” 马佳氏淡淡的说:“大夫吩咐了葯方,主要是化淤的作用。可是贝勒爷脾气愈来愈坏,常常把葯打翻。” 这个时候,那两个身材魁梧的侍卫从房中走出来,向马佳氏打了个手势。 马佳氏叹了口气“那两个侍卫是为了保护贝勒爷,防止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现在他已经痛昏过去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照顾他?” 赵瑟初毫不犹豫的点头,甚至还领先一步走。 太监们已经把厚重的窗幔拉开,屋里只有成谨沉重的呼吸和他静静躺在床上的身影,散乱的发丝被汗水和灰尘纠缠在他憔悴的脸上。 他瘦了,而且苍白。 赵瑟初靠近床沿,明明就是当日那个温柔得令人心折的英俊男人,为什么会被折腾成这样? 太监们端来温热的清水,准备要帮他清洗和换上干净的衣服。 赵瑟初有些矜持,但她忍住羞赧留下来,只想为他尽点力。 马佳氏端来葯汤,趁他昏迷不醒,强把葯灌进他的口中,见他如此狼狈和脆弱,赵瑟初于心不忍“嬷嬷,难道一定要这样?” 马佳氏就事论事的说:“他自己根本不肯吃葯,而如果他完全不用葯的话,那” “会怎样?” “就算将来可以恢复记忆,也可能会永远受头痛之苦,或者”马佳氏面无表情回答“可能会死。” 赵瑟初倒抽了一口气。 他怎么可以死!又怎么可以让他死! 太监们替他穿好干净的衣服,并梳理好头发编成辫子,然后重新安置于铺上干净的被褥的床上。 赵瑟初再也不避嫌的上前,执起他的手贴住自己的脸,意志坚决的说:“我绝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 然而照顾他岂是那般容易的? 若以猛兽来比喻头痛时的成谨,那么没发作时的他也好不到哪里去,态度恶劣,孤僻倔强。稍一不顺心,就怒火大发,而只要他一生气,又会引发头痛。 因此,整个别庄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半个月了,只有马佳氏派人回王府报告情况,却从来没有亲人来探视他的病情。 第五章 早晨,赵瑟初端着早膳,沿着她最喜欢的溪畔石板小径往后院走。 夜里凝在落叶上的秋霜,被她踩得碎碎直响。 “纷纷坠叶飘相砌,夜寂静,寒声碎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眉间心上,无计相违避。” 她边走边轻唱着词,忽地抬头,发现成谨意外的早起,正伫立在廊上,冷冷睨着她。 “贝勒爷早。” 虽然是大户千金的出身,但为了守在他的身边,赵瑟初很快就学会贵族府中下人该有的礼节。 “早膳给您端来了。” 赵瑟初小心翼翼的踩上因霜露而湿滑的台阶。 不过让人不得不小心提防的其实是他,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怎样,也许会毫不犹豫的一把推下她。这些天来,她身上已经布满淤青了。 “你倒是很自在,边走边唱曲儿。”成谨冷冷的说。 赵瑟初顿了一下,像这样的,虽然他明明就在身边,岂不比天涯更远。 她垂下眼睑,藏住靶伤的说:“你要在屋里吃,还是在廊下吃?” 成谨居高临下的睨她。这些天来,不管他对她多坏,她一径的坚持而温柔。但是那种坚持和温柔,又与一向在身旁伺候他的人不同,似乎特别能安抚他恐惧而狂乱的心。 没有人能明白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的感受,就像一个手无寸铁的人,独自走进荒山野林,到处都让他感到危机四伏。 而她不但是第一个不怕他的人,也是第一个让他觉得安全的人这是指自从他失去记忆以后来说。 成谨不发一言的转身走到长廊的另一头,那里砌了石桌椅,正好可以观赏涓丝瀑布的景观。 赵瑟初布好碗筷后,便站到一旁。 “你刚刚唱的是什么曲子?”他忽然好心情的问。 “‘御街行’,范仲淹的秋日怀旧。” “范仲淹”成谨皱了皱眉,有些字眼在脑子里头掠过,他不由自主而恍惚的念起来“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进士,官至枢密副使。卒赠兵部尚书楚国公,谥文正” 忽然一道白光闪电飞梭一般的划过脑际,成谨抱住头。 “你怎么了?!” 成谨只觉得脑子里有一个漩涡不停的旋转,不是头痛,而是难以形容的纷乱。 “贝勒,成谨贝勒!”赵瑟初一时没想到那么多,而关心的把手搭在他的肩上。 说也奇怪,当她这回把手放在他的肩上时,就好像有股力量透进他的身体,使得他脑中那种混沌的现象慢慢的缓和下来。 “你还好吧?” 面对她担心不已的表情,他试着冷静下来。但又忍不住回想刚刚那种感觉,好像看见了什么,但门却忽然被关上。 讪讪的,他讽刺的笑说:“这实在是一件很好笑的事情不是吗?刹那间,我居然记起来范仲淹是哪一朝代的鬼千幛里,长烟落日孤城闭。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甚至还背得出他的词!可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做过什么事?“”你先不要急,慢慢来。“赵瑟初安慰他,”人生本来就是由许许多多的回忆累积起来的,虽然范仲淹看起来是与你毫不相干的古人,但是他的事迹和诗词确实曾是你记忆中的一部份,只是现在先让你记起来这一部份,等明天又想起了杜甫、李白,就像拼凑一幅图一样,等凑齐了,那就是原来的你了。“ “李白杜甫” 成谨把李白、杜甫放进脑子里,以为可以勾起相关的往事,没想到李白和杜甫却打了起来,搅和得他眼前一阵红一阵黑。 “啊”成谨半狂的指着她叫嚣“你根本无法体会我的感受,却妄想告诉我怎么做!让我告诉你这里装了什么!”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只有一团血肉模糊!” 他又开始神志不清的把她抵在石桌上,一只手像把愤怒的钳子似的掐住她的脖子。 幸亏侍卫总在附近提防,马上拉开他,再一次救下赵瑟初。 “赵姑娘,你没事吧?”扶着她的戚队长问。 赵瑟初的喉咙痛得几乎没有办法说话,所以就用摇头表示。 至于被侍卫制住的成谨,正用愤怒的眼神瞪着她,好像他们之间有着深仇大恨似的。 “赵姑娘,能不能请你以后小心一点,否则总有一天,我们可能会来不及救你。” 戚队长无可奈何的笑说。 赵瑟初朝他点头致意,她当然知道他是好意,可是当成谨褪去愤怒而只剩下痛苦的神色时,教她如何不担心他。 成谨忽然挣脱侍卫,戚队长推开她,想要去帮忙,因为发起狂来的成谨,若没有两个以上的壮汉,是难以制伏的。 “走开!你们都走开!”他向后靠在廊柱上,看起来有些筋疲力竭的不断喘息着。 看来他又恢复神志了,两名侍卫犹豫了一下,然后退到台阶下。 “成谨贝勒” “你也走!” “我再去端一份早膳。” “不用,我不想吃。” 赵瑟初无言的转过身,泪水不禁成串流下。 成谨看见了她的泪水,忍不住问:“为什么?” 赵瑟初不解的看他,眼眶里还浮漾着泪光。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为什么你不像其它人一样逃开我,远远的。” 赵瑟初偏着头,脸上泛起一朵深情又凄楚的微笑“虽然我没办法体会失去记忆的苦,但是,当一个人只脑瓶回忆寻找往日的幸福时,那种空虚,就算称不上苦,但也是凄凉。” 成谨因思索她的话而皱起眉头,她看了又忙劝“你不要再想了,要不然会再一次引起头痛。” “不要想!难道就让自己继续蛰伏在空白里吗?像个白痴一样。” 他狠狠的捶击石桌,头上的青筋暴露。她又不怕死的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吓得台阶下的侍卫冲上来。 “成谨,你先别生气,先别想太多,慢慢的总有一天会恢复的。” 这一次成谨并没有狂怒到打她,而是用一种几乎是不知所措的眼神看她。 赵瑟初在他的眼光凝视下,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轻轻的拂着他额角痛苦的皱折。 成谨闭上眼,轻轻的叹了口气。她的手像是具有神奇的力量,暂时抚平了他焦躁的情绪。 “不要停” 成谨坐下来,背靠着她的胸口,让她继续轻揉他的两鬓和肩颈,半是叹息,半是呻吟的说:“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 赵瑟初顿了一下,因为以前他就曾用这两句话来形容她。 “为什么停下来?” “没有。”赵瑟初偷偷抹去眼泪,继续为他按摩。 小金端来刚熬好的葯,听说成谨贝勒又发起狂了,以为他这下又昏厥,没想到此刻竟还如此神清气爽的坐在那里,远远望去就像依偎在赵瑟初怀中,很舒服的模样。 可是只要成谨贝勒醒着,他实在没有勇气端过去,因为没有人能确定成谨贝勒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端上去呀!”戚队长笑他“人家赵姑娘娇滴滴的都敢离他那么近,你怕什么?” 小金没好气的扁了一下嘴“就会说风凉话。” 戚队长拍拍他的肩“快上去吧,否则葯会冷了。” 小金硬着头皮走上长廊底的观景台,战战兢兢的,只要成谨贝勒有任何奇怪的举动,他马上可以回头便逃。 但是一直等到他把盛了葯的碗放在石桌上时,成谨才懒洋洋的睁开眼。 “贝勒爷,您该吃葯了。” 成谨瞪着他,没有人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每个人都屏息以待。 小金紧张得不敢乱动,眼睛瞟向赵瑟初,无言的希望她能做点什么。 赵瑟初也感觉到手掌底下的成谨的肩膀僵直起来,这是他的内心正在做交战的反应。 “小金,你先下去,我来服侍他就好。” 小金如获大赦般的离开。 成谨还在瞪那碗葯,那种表情好像它是毒葯一般。 “大夫说,可能是你的脑子里有淤血,而这葯方是专门化淤活血的,就像流水一样,只要清除淤积,一切便会自然而然恢复通畅,成谨贝勒” “有人想杀我。”他突兀的说。 “成谨” “你相信我的话吗?我知道我失去记忆,但是我有种感觉,真的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可是,我不知道是谁,我”“噢!成谨!”赵瑟初冲动的抱住他“我相信你,所以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帮你提防所有的人。” 成谨接受她的拥抱,并且从那种温暖当中,得到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抱着你的感觉真好。” 赵瑟初一听,如大梦初醒,害羞的挣脱他“贝勒爷,你先吃葯吧。就算你失去记忆,可是你还有感觉不是吗?你应该可以感觉得出,这葯是对你有益的。” “感觉” “是呀,人的反应不一定只脑瓶记忆中的知识来做思考判断,有时候用感觉,其结果也不见得会太差,也许还更胜一筹呢。” 成谨伸手去端起碗,眼睛看着她,仿佛在说:我相信你。然后一仰而尽。 小金和戚队长在台阶下看到这一幕,莫不惊奇。虽然他们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他们知道,她对成谨贝勒的病情确实很有帮助。 这一天夜里,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初雪,皑皑白雪覆在石阶栏杆和花径上,像一层厚厚的棉絮。 赵瑟初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厚的积雪,在家乡偶有飘雪,但是随即被湿泥染成污淖。 她喜欢这种雪白,好像天宫的云墀一般,柔净无瑕。 至于涓丝瀑布也凝成冰,一长撮像白绫孤悬着,只有表面随着日间的温度,渐渐融成水珠滴落。 而下方的溪水水面也结成薄冰,隐隐约约看见底下流水缓缓,漾出五彩琉璃般的光泽。 “你在看什么?” 猛一回头,成谨正向她走来,脸上有抹笑意,那么潇洒,好像以前的他。 虽然他的记忆尚无起色,但是他在外表上的改变是不容置疑的。不但脾气较为收敛,也都愿意配合大夫的指示。 前天太福音因听了传闻,特来探望。当她看见孙子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高兴得都哭了。 “你怎么没多披一件氅子就出来了?好歹也戴顶帽子,外头冷,小心又闹头疼。” 赵瑟初不厌其烦的叮咛着。 “忘了。”成谨笑说:“看见你站在雪地上,像个仙女一样,急着和你作伴,就没想那么多。” 赵瑟初心想:他虽然还没恢复记忆,倒是先恢复了以前的作风,开始满嘴讨姑娘家喜欢的话了。 可是她可没空得意忘形,这么冷的天气很容易让人气血循环不良,她可得更小心他头部的保暖工作才行。 “戚队长,能不能麻烦你到房里,帮贝勒爷拿件带帽的氅子?” 戚队长回头看不见可以吩咐的下属,只好亲自去拿。 “赵姑娘,先别走太远了,我这就去拿。” 成谨感慨的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重犯一样。” “你千万别这么想,戚队长对你忠心耿耿,他只是在保护你而已。” “保护?”他苦笑了一下“说的未免太好听了,难道我看不出来,其实他是在防止我伤害别人。” “成谨贝勒。”她能感觉得出他的心里,除了不安以外,还有对现况的无助沮丧,她实在好心疼他这样。 成谨勾起她的脸,笑着说:“千万别为我愁眉苦脸,我需要你常常绽放笑容,给我信心。” 赵瑟初只好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成谨的表情忽然专注起来,她认得这种表情,这是他想要吻她的表情。 他的头慢慢的低下来,好像有些不确定,但是又被某种强烈的需要驱策着。 她像是等了好几百年一般,当他的唇落下,与她贴合时,她遂流下眼泪。 “为什么哭?不喜欢我吻你吗?”他以手指沾住落下的泪珠。 赵瑟初摇头笑了笑“才不,我很喜欢,喜欢得心都要停止跳动了。” 笑容慢慢的占住他的嘴角,并将她柔顺的身子拉进双臂环抱,嘴唇贴在她的耳际柔声道:“喜欢就好,但你那颗心,可不准停止跳动。” 她把脸一侧,这回可是她主动的吻住他的嘴,并将柔柔凉凉的小手,揽住他强壮的脖子。而他也加重了手臂环抱的力量,让她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他加深这个吻,加深缱绻缠绵的浓度。 他不断的吸吮她舌尖的温暖,一口一口的吞下由她心甘情愿赠予的温柔火焰,那些小小火焰,开始在他腹间燃烧,并沿着脊椎向上焚烧。 忽然,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迅雷一般划过他的脑袋,在他失去意识的瞬间,赵瑟初毫无防备的被他咬破嘴唇,可是她没时间感觉痛,而是担心的拉着他,就怕他脚下一滑,掉入冰水中。 “成谨!来人呀!戚队长!小金” 她抱住成谨,使尽全身力气,想要把他带离水边,但是脚下的雪地已被他们踩得又湿又滑,在一拖一拉间,赵瑟初自己脚下不稳,便掉到地上。 这时候成谨也已经忍不住痛,而蜷缩在雪地上。 赵瑟初忍住跌痛的屁股,撑起身要再站起来。 “赵姑娘,别动!”戚队长边跑边喊。 赵瑟初才抬起头而已,就感觉整个人倒栽葱似的往下坠,接下来便是让人窒息的冰冷 成谨幽幽转醒,四肢有种筋疲力尽的感觉,好像被人在地上拖行过一般。 这种感觉其实已经快要习惯了,他知道每次头疼发作后,就会这样子。 对这种完全没有办法控制的情形,他常常觉得愤怒而无助,有时候甚至想要一死了之但总是在这个时候,他会忽然听见来自远方的呼唤,让他依恋,让他放不下心。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只要拥有想念的力量,成谨明白他没有放弃的权利。 他吐了一口气。 “贝勒爷,你醒了,想不想吃点东西?”小金在离床边三步的地方轻声的问。 三步的距离,是为了让自己来得及逃离成谨贝勒不定时炸弹般的情绪。 “什么时候了?” “未时了。” 每次头痛昏迷过后,成谨总是觉得懵懂混沌,搞不清楚晨昏和自己,不过至少他现在的确是饿了。 “好吧,你去弄点吃的。” “喳!” 成谨下了床,稍感寒意,于是拿起床边的貂皮氅披上一瞬间他想起赵瑟初。 “瑟初呢?”他到门口问侍卫。 侍卫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我问你们,瑟初呢?” 成谨扶着头,想起她被人从水里捞上来湿漉漉的模样。 天啊!他无声的低吼着。 第六章 “成谨贝勒醒了吗?”赵瑟初边咳边问。 “下人这么多,你就别操那么多心了。” 马佳氏端了一碗葯,走到床边。“来,把这碗葯给喝了,先怯怯寒。” “谢谢你,嬷嬷。” “唉!”马佳氏深深叹息道:“赵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明知道成谨贝勒病情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发起狂来,你为什么不离他稍微远一点。” “嬷嬷” “我们都看得出来,你对成谨贝勒情深意重,但也没必要以身试险,万一哪天真的来不及救你,那” “嬷嬷请你不要担心,难道你没有发现,成谨愈来愈好了。再说,这一次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掉进水里的,不信的话,你可以问戚队长。” “赵姑娘,你不要自欺欺人了,否则总有一天,你会被成谨贝勒害死。” 马佳氏因为背对着房门,以至于没看见成谨面色如土的站在门口。 “成谨贝勒。”赵瑟初不确定他听到多少。 马佳氏吓得站起来,向成谨行礼。“奴婢该死!” 成谨面无表情的走向床边,看见赵瑟初红肿的唇瓣和额头上的伤痕时,顿觉心如刀割。 “这些伤是我” 赵瑟初忙摇头说:“当然不是,这是我掉进水里时,被碎冰刮伤的,与你无关。” 成谨坐在床沿,发现她如粉雕玉琢的颈子上也有杂乱的刮伤,自责的皱起眉头,低语“都是我害的。” “成谨,你千万不要这么想。” “嬷嬷说的对,你应该离我远一点。” 他的拇指轻触她锁骨凹陷的地方“这么纤细的脖子,只消我一只手稍微用力,刹那间就可以拧断。” 赵瑟初抬起手,抓着他的手,但并不是要拉开他,反而贴得更紧。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马佳氏可没那么有信心,左右为难的望着门口,希望戚队长赶紧过来。 “我该怎么办?”成谨对自己很没信心。 “你并非孤单。”赵瑟初拉着他的另一只手“你还有我,还有嬷嬷、小金,大家都会帮助你恢复以前的样子,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成谨轻撇嘴角“其实我应该说的是,如果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她伸长双臂,抱住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也是,因为你,让我更坚强。” “有时候,尤其当我觉得痛苦难当的时候,总是仿佛能听到有个人在呼唤我,鼓励我。” 她抬起头“也许,那个人正是我。” 成谨低头看她“我也是这么觉得。” 接着,他顺便吻了她的唇。 “噢!”她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呼。“怎么了?”成谨皱着眉检视她嘴唇上的伤“这伤是怎么来的?” “呃!”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红着脸实话实说“被你咬的。” 成谨不禁感到哭笑不得“一定是我狂病发作时,对不对?” “那不是狂病,你只是痛得失去理性而已。” 为了要建立他的自信,她几乎是口不择言的说:“就像我,我也会失去理性的乱咬人呀,还在你身上留下两排齿印呢,你常笑我” 忽然发现自己愈说愈失去分寸,赵瑟初满脸绯红的闭上嘴巴,神情尴尬,可是已经引起成谨十分的好奇。 “我的身上有你的齿痕,在哪里?” 她一径的摇头,整个脸和脖子都成了酱红色,使得那些伤痕看起来格外的楚楚可怜。 “在哪里,快点指给我看。” 她干脆扭开身子,低头不语。 “你要是不说,那我就只好当场把衣服脱下来让你指认。” “你别脱呀!”她急了。 “那你就说啊。” “才不说!羞死人了。” “当你咬我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羞。” “你你可不可以当我没说过那些话?” “怎么可能,覆水难收。快点告诉我,你的齿痕在哪里?是这个吗?” 赵瑟初干脆把被子拉高蒙住头,眼不见为净。 马佳氏躲在门边偷笑。当戚队长来时,她忙把他赶得远远的,这种时候,是不需要他的。 那天夜里,赵瑟初突然发起高烧,喉咙里像被一把大戈壁的黄沙噎着了般,又热又痛,连呼吸都很困难。 成谨担心得无法成眠,命令小金连夜去请御医。而整个枫林小筑如临大敌一般枕戈待旦,就怕成谨贝勒紧张得又引发头疼。 说也奇怪,这一夜成谨非但没有发作,对整个人员的安排、发号施令,意外的有条不紊、沉稳又有耐性,与两个月前,简直判若两人,让来为赵瑟初诊病的大夫啧啧称奇,因为他也是为成谨会诊的大夫中的一个。 “马佳氏,贝勒爷怎么看起来几乎是恢复正常了。”柏大夫惊喜的说。 “是呀。”马佳氏欣慰的叹息着“全都是瑟初小姐的功劳,她几乎可以说是冒着生命的危险,现在才有这种成绩。” “这是成谨贝勒的福气,我看赵姑娘不像一般低三下四出身的女孩,说不定可以让贝勒爷纳来当妾,对赵姑娘来说,也比较名正言顺一些。”柏大夫好心的建议。 马佳氏心想也对,看来总有一天他们会在一起,还不如赶紧为赵姑娘争取一个正正当当的名份。 “要纳赵姑娘为妾?” 纳兰明月想了一想,反正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坐稳了嫡福晋的位置,还怕什么? “这倒便宜了她,不但三个月之期到了后,仍可以正大光明的留下来,而且也保住了她的名节。呵,咱们大家大户的,可不能没这份度量。”她的口气活像她已经是成谨的正室了一样。 二夫人瞧了她一眼,然后对婆婆说:“太福晋,您的看法呢?” “只要成谨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对了,成谨现在究竟是如何?” “听说情况不错。”二夫人说。 “那就好,改天要是天气好了,再去看看他。” “奶奶,我也要去看大哥。”九岁的衍璜一听大人们说成谨的狂病好多了,便吵着想见大哥。他是二夫人生的儿子。 “不行,你不能去,你要念书。”二夫人严肃的说。 二夫人管儿子甚严,小的时候衍璜有大哥当靠山,可以常常到外面去遛马打猎,快乐逍遥极了。自从成谨南下出游后迄今,他的日子里只有念书、念书,都觉得自己快变呆了。 不过就算额娘看得紧,也还有奶奶。于是衍璜又继续撒娇“奶奶,我好久没见大哥了,挺想他的。以前怕我打搅他养病,我就认了。既然他现在已经好多了,就让我去看看他,好不好?” 太福晋一向心软,于是对二夫人说:“难得他们兄弟手足情深,就让他跟一次吧。” “可是,万一贝勒爷又发作起来”二夫人当然要担心。 “成谨身边不都有一些侍卫,应该不会有事的。” “那,好吧。”二夫人不情愿的答应了。 “瑟初。” “你怎么又来了!” “哇,你的声音怎么变得比破锣还要难听。” 成谨笑着取笑她的声音,而毫不理会她的反对,把手背贴在她的额头上试温度。 “看来你已经退烧了,这下子我就放心多了。” “你不应该来的。”赵瑟初干脆用棉被掩住口鼻,在棉被里尽情咳嗽。 “既然你的喉咙不太舒服,就不要说太多话。” “伤风可是会传染的,万一你也病倒了怎么办?” “那我们两个就有伴了,一起养病,谁也不孤单。” 赵瑟初无可奈何极了“你难道不明白,你跟别人不一样,一般人头疼只要睡一觉就好了,可是你疼起来不一样。” “你是怕我发狂?” 赵瑟初不高兴的说:“我说过了,你不是发狂,以后不准你再在我面前说那个字。” 接着又柔声劝道:“你快出去吧,过两天等我好多了,再去陪你。” 成谨猝然将棉被拉下,浑身无力的赵瑟初只得任由他吻得彻底。 须臾,成谨抬起头,朝她笑说:“看来,我八成已经被你传染了,至于到底会引发什么病征,我们就一起静观其变。” 赵瑟初又想生气,又想笑。 成谨端来已经凉了许多的葯,并坚持要自己一勺一勺的喂她。 “听说你昨夜都没睡,一直在照顾我。你实在不应该这样子。” “有什么好不应该的。” “你知道的,过度劳累很可能会让你又头痛起来。” “你实在太会瞎操心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我觉得昨天是许久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充满力量。” 成谨把碗放回桌子,然后与她并肩坐在床头,肩靠着肩,手拉着手。 “好吧,我老实告诉你,昨天晚上,我确实有阵子感到头痛,可是我不但忍住了,而且不知不觉中就好了,没有人发现异状。” 成谨低下头朝担忧的她笑了笑。 “你知道昨夜的情况,对我有什么意义吗?长久以来,我终于可以掌握一些事,甚至控制它。” “成谨” 赵瑟初真的很为他感到心疼,前些时候的他,不光只是受病痛折磨,他还必须在虚无缥缈间寻找自己,相信自己。 “是你给我这样的力量。” “不,这力量是你本来就拥有的。”赵瑟初噙着泪笑说。 成谨继续以温柔的眼神看她,心头有种暖暖的东西在流动,那种感觉很熟悉,只是忘记了何时何地也有过相同的感觉。 “我早上洗澡的时候,我在身上发现了三个齿痕。”他忽然说。 赵瑟初愣住了,不语。就连刚刚的泪珠也像被冻结了般,凝在眼眶里。 他又继续说:“一个在左边的肩头,一个是在右手臂上。另一个在哪里,你知道吗?” 赵瑟初很用力的摇头。 “猜猜看嘛。”他笑说。 “不知道。” “在大腿上。”成谨很就事论事的问:“这三个之中,哪一个才是你留下的?” 她不说话。 “大腿上那一个?” 她继续摇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 成谨把眉一挑“或者你也忘记了,不然我把衣服脱下来,让你比对一下。”说着便又去解衣扣。 “不要!”赵瑟初拉住他的手,不让他脱衣。 他顺势一拉,把她抱在臂弯里,笑说:“事实上我比对过了,三个齿痕一模一样,现在你承认不承认?” “承认什么?” “承认”他顿了一下,表情变得认真“你真的只是我的婢女吗?” 赵瑟初望着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她眼中的无奈,已经道尽了身不由己的委屈。 “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唉!说来话长。” “那么何不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开始说起。” 想起当时邂逅的美丽心情,赵瑟初的睑上不由自主泛起柔柔的笑意。 她从元宵节的赏灯说起,一直说到祥云寺如素师太做主让她来到枫林小筑帮忙照顾他。 成谨大概是听了太多情节,一下子脑筋转不过来而有点头疼,不过他还是好奇的想知道,带她去见如素师太的那名男子是谁。 “长春是你的堂弟呀。”她解释。 “堂弟?长春?”成谨这会儿是真的头痛了。 “你怎么了?又头疼了吗?”赵瑟初努力的扯着喉咙喊“嬷嬷!戚队长!” 但是可能因为声音沙哑的关系,所以声音传不开,许久都没人来。 成谨扶着头滚下床,豆大的汗珠从他两鬓滚落。 “成谨!” 赵瑟初顾不得自己虚弱无力,也翻下床去,跌跌撞撞的跑到门口,喊叫“来人呀! 快来人呀!“ 小金和另一位当值的侍卫这才跑来。可是当他们进入房间,成谨却已经在椅子上坐好,表情也已经轻松很多的样子,显然已经不太痛了。 成谨沉稳的朝小金和侍卫说:“我没事,你们可以出去了。” 小金和侍卫相视了一眼,惊讶莫名的退出去。 成谨又朝赵瑟初伸出手,笑说:“我没事,你可以过来了。” 赵瑟初摇摇晃晃的,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担忧还是惊喜。 成谨忽然站起来走向她,一把将她横抱于胸前“瞧你弱不禁风似的,不如我抱你回床上。这样让人安心多了。”他把她轻轻放在床上,为自己立即能恢复强壮感到骄傲的笑了笑。 赵瑟初望着他,欲言又止。 成谨温柔的拨开她颊边的发丝,笑说:“看来,我这个头痛的毛病,愈来愈容易控制了。不但没有发狂,而且一下子就恢复了。” “你又说那个字了。”她柔声指责。 “好吧,以后真的再也不说了。”他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我们再继续谈一谈长春吧。” “好呀,可是要谈什么,我只知道他是你的堂弟。” “他也是主谋我上一次意外的嫌犯之一,不是吗?” 赵瑟初意外的说:“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明月曾列了一张嫌犯的人名给我,大概是怕我失去以前的记忆,而给了想谋害我的人机会接近。” 赵瑟初咬住下唇,犹豫了会儿说:“可是我觉得他不像。”“何以见得?” “如果他真的对你有歹意,那他又何必帮我引见如素师太,好让我能顺利到你身边。” 成谨沉思着。 “再说如素师太也说他不是那种人,你们家族的人,不都很敬重这位长辈,难道你不相信她?” “听说长春长得很像我的太祖父,也许她只是移情作用。”成谨突然说。 “你真的怀疑长春对你图谋不轨?” “这是很有可能的事,不是吗?我要是死了,将来皇上很有可能把亲王的位置交给他继承。” 赵瑟初迟疑了会儿,然后问:“这些观点,是人家告诉你的,还是你自己想起来的?” “当然是别人告诉我的,难道你忘了,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那么,也是纳兰明月告诉你的?” “是呀,她挺关心我的。” “所以她说的话,你都信?” 成谨沉吟了会儿,然后说:“在你出现以前,我就像在茫茫大海中分不清方向。总觉得四面楚歌,危机重重,可是我却看不见敌人。是明月给了我一个轮廓,和一个可供提防的对象。” 赵瑟初心里明白,纳兰明月是真的爱成谨,总不能因为是情敌,就否决她一切的苦心。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的是,纳兰明月会想尽办法,保护成谨的安全。 “怎么?你在吃醋吗?”成谨笑说。 赵瑟初沉默的耸肩,不置一词。 他揽住她笑着安慰“放心好了,将来我绝不会亏待你的。” 第七章 一连飘了许多天的雪,把枫林小筑妆点得好像遗世独立的小屋,就连一干伺候成谨的人,也都尽可能留在前落的房舍,后院便成了只属于赵瑟初和成谨的天地。 有时候他们在庭中,童心未泯的堆起大大小小的雪人常使得夜里巡逻的侍卫们,误以为是可疑人物,而虚惊一场。 有时候他们会散步到涓丝瀑布的上游,从那里俯瞰整个枫林小筑和其周围只剩下枝哑的枫树,别有一番景象。 大部份时候,他们只是待在房里,窝在熏笼旁边取暖、看书、聊天,好不惬意。 像这样的日子,赵瑟初想她一辈子都过不腻。 忽然她听到有个童子的声音,一路从前院呼喊了过来。她好奇的站在窗前,正好看见一个跑得气喘吁吁的男童,穿着一身翻毛领的皮裘,活像一团球似的,站定在院子中央喊。 “大哥,大哥,我是衍璜,我来看你了。” 赵瑟初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大哥? 她转过头问成谨“我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小的弟弟?” 成谨也是略微想了一下才答“我想起来了,他是二娘生的。” “喔,我去叫他进来。” 她走到门外,显然是侍卫拦住男童,否则他可能早就冲进来了。 “让小阿哥进去吧,贝勒爷醒着。” 侍卫这才放开衍璜,成谨也在这个时候走出门外。 “大哥!”衍璜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上去“你果然已经好了,我实在太高兴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去打猎?” 成谨对他笑一笑,但是因为目前还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所以没办法产生太多的感情而有些淡漠。 衍璜失望的扁了扁嘴。 赵瑟初安慰他“小阿哥,你先别难过,你也知道你大哥还没恢复记忆,你又少来这里,一开始的时候难免对你冷淡。” “大哥,不是我不来看你,是额娘都不让我来。”衍璜讨好的说。 “我明白。” “外头冷,我们先进去里面再聊。”赵瑟初能体会衍璜的落寞,看样子这对兄弟以前感情应该不错。 “小阿哥,你怎么一个人到别庄来?”赵瑟初看他不过十岁上下,不知道二夫人怎么会放心他一个人跑到城外来。 “当然不是一个人喽,我嫌马车太慢,所以就自己骑了马,先行过来。奶奶和额娘在后头,很快就到。”接着他孩子气的撒嘴道:“当然还有明月表姐。” 衍璜偏着头看赵瑟初,问:“你就是瑟初,是不是?” 她意外的点点头。 衍璜装得老气横秋的样子颔首“听说因为你的关系,所以大哥才好得这么快。” “哪里。”她好笑的欠身为礼。 衍璜又接着说:“所以奶奶跟额娘决定,要让大哥先纳你为妾,今天她们就是来跟你谈这件事的。” “妾?”赵瑟初的笑容倏地消失无踪,她转过头去看成谨。“真的吗?”他倒是很开心“瑟初,你高不高兴?” “我”她的脑子已是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怎么好像不高兴的样子?难道你不愿意嫁给我?” “我当然希望能嫁给你,可是” “可是什么?” 赵瑟初难过的想,他怎么舍得让她委屈只当个妾,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种侮辱。 这个时候小金又来报“贝勒爷,太福晋跟二夫人都来了,现在正在前厅,您要不要去见他们?” 成谨看得出来瑟初的心里有事,很想问个清楚,但又不能让长辈等太久。想了一想,还是等访客都走了之后再问她。 太福晋见成谨的脸色更加红润了,于是亲热的拉起赵瑟初的手,满心感激的说: “多亏了你,成谨才能恢复如此神速。你放心,将来我们显亲王府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然而,赵瑟初的心里却感受不到一丝喜悦。 二夫人说:“对了,赵姑娘,关于纳妾的事,我们是不是该去向你家乡的亲人送个聘。虽然在身份上要委屈你,但是好歹咱们是亲王府,在聘礼上绝对不会让你丢脸的。” 赵瑟初又想到祖上的规矩,现在可好,成谨不但在朝廷有官职,而且还是皇亲国戚,这不但已经触犯了禁忌,若要再让父母知道她放弃那么多,却只当人家的妾,岂不活活把他们气死,而让乡人笑死。 为了对成谨的爱,她不知道究竟还要付出多少代价? 二夫人精明的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好,故意问:“怎么了?你是不是觉得只当个妾太委屈了?” 赵瑟初都还没答声,纳兰明月便说:“喂!你要知足了,也不想想,三个月的期限都已经到了,没把你赶出去,还让你名正言顺的待下来,难道还不够吗?” “三个月的期限?”成谨不解的左看纳兰明月,右看赵瑟初,然后问:“这是什么意思?” 纳兰明月解释“当初因为我们根本无法确定她的身份,所以她自己就亲口说了,要是你三个月内记不起她,那她就要自动离开。” 成谨不悦的问赵瑟初“你真的说过这样的话?” 她沉默的点头。 纳兰明月又得意的说:“瞧!她自己都承认不讳。事实上,要不是太福晋做主把她指给你做妾,今天正是三月之期到了,她应该走了。” 成谨不由自主的感受她的轻忽和背离所带来的伤害,大概是因为他没听说过这件事,而又一直以为她无论如何都会待在他身边吧。 而赵瑟初此刻也正因纳妾这件事,感到难过和自尊心受伤,加上满屋子的女人,都是她没办法信任的人,所以就任由成谨愈来愈不高兴,而自己则愈来愈心灰意冷。 纳兰明月又说:“赵姑娘,你可要搞清楚,目前为止我们对你的身家如何都不知道,就已经准备要接纳你,谁知道你真正的出身是什么?也许” “也许最好把我当成无家可归的人,别去查我的身世了,以免让我更没脸见人。” 赵瑟初语气平平的说。 纳兰明月还在思索她话中的意思时,二夫人便已经听出她心中的不平之鸣。 “赵姑娘,看来你好像不怎么愿意委屈当一个妾?” 太福晋不解的看她“你怎么会不愿意呢?难道你不想跟成谨白头偕老?” 赵瑟初难过的低着头,但从眼角余光,她知道成谨正面色凝重的看着她。 平常这种时候,她都会开始担心他会不会接着引发头疼,但是现在她自己都觉得头疼了,却有谁来关心她? 如果真的只能让她以妾的身份留下来,她立时下定决心,她会离开。 纳兰明月此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想要成谨娶你为王室吧?你要知道你只是个汉人百姓,门不当户不对” “够了!”成谨低吼,气恼的扶着额角,他又头痛了。 纳兰明月根本没察觉,拉着太福晋撒娇说:“太福晋,你看她” “我说够了!”成谨又吼了一声,并将几上的东西扫落。 除了赵瑟初以外的人都吓得僵住了,她们也曾看过成谨以前发作的样子,以为他又将再度发狂。 赵瑟初马上抛弃刚才的种种不如意和芥蒂,跑过去抱着他的头轻声安抚,一边又叫人赶紧去找侍卫,以防万一。 不过成谨很快又靠着自己的意志力,忍住疼痛,压抑情绪,没多久就轻轻把赵瑟初推开。 “我没事了。”他淡淡的说。 他这么快就把她推开,让她有种失落和受伤的感觉。 “奶奶,二娘,对不起,又吓到你们了。” 太福晋见他这么快就能恢复,惊喜的说:“你果然好多了,谢天谢地!” 成谨叹了口气,提醒道:“还有瑟初。” “当然。”太福晋又转向赵瑟初“不管怎样,我们显亲王府将来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赵瑟初虚弱的笑了笑。 “奶奶,对不起,我恐怕得回房休息了,每次头痛一发作过后,就会觉得特别累。” 成谨其实是急着想和赵瑟初单独谈一谈。 “奶奶了解。燕儿,我们也该回府了。” “嬷嬷,麻烦你送一下太福晋。”成谨命令的说:“瑟初,你扶我回房去。” 纳兰明月望着他们的背影,对于纳妾的事,成谨虽然没说什么,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特别袒护赵瑟初。 “姑姑,我想要留在这里。”她向二夫人求道。 “你要留在这里?” “嗯。”纳兰明月谨慎的点头“我要留下来看着那个女人,免得她蛊惑了成谨让他娶她。” “可是,你没看见刚才成谨又发作了,万一” “可是你也看到了,赵瑟初还跑去抱着他都没事。” “这”“姑姑,你一向都很鼓励我嫁给成谨,这一回你不能不支持我。” “明月,我们是姑侄,不帮你帮谁呀?我只是担心,万一你受伤了,我怎么对哥哥嫂嫂交代?” “我会小心的。” 二夫人沉吟了会儿,最后终于答应“好吧,等一下叫马佳氏也帮你准备个房间,明天再叫人送些衣物和用品过来。不过,你千万记住,不准你单独跟成谨在一起,最好让戚队长或让他派个人陪你,知道吗?” “知道了,姑姑,谢谢你。”纳兰明月兴奋的抱住她。 二夫人只有莫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回到房里,成谨严肃的问。 “是关于纳妾的事吗?这绝对不是我的主意。” “不是那件事,而是你许下三个月之期的事。若非我祖母向你提出纳妾的事,你是不是真的就要离开我?” 赵瑟初回相心当日的情景,于是说:“可能是因为当时有些意气用事,才会那么说。 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由于没有人可以证实我的身份,当时许多人都把我当成想乘机捞点好处的人。“ 成谨沈住气试探的问:“那么你并不是真心想离开我?” 赵瑟初怅然的说:“我逃婚离家,不就是为了你吗?可是我不能当一个妾。” 成谨沉吟了会儿,犹豫的说:“可是我们是皇族,娶妻必须经过皇上指婚,你只是个普通老百姓,我不知道” 赵瑟初忍不住说:“当我们在绍兴城时,你曾经对我说过,你要娶我,即使必须放弃一切。当时我并不了解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你对我隐瞒身份,可是现在我明白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我真的说过那句话?” 赵瑟初凄然笑说:“算了,别去想了,反正那句话只是你失去的记忆中,最微不足道的部份。” “可是对你却很重要。” “那又如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如果我早知道你的身份的话” “你会怎么样?” 赵瑟初说不出口,只能以摇头代替回答。 “你会因为我是个贝勒而放弃我?”成谨讪笑说:“可是如果我让你当了嫡室,你就愿意了?” 他狂乱的笑了起来“说到底,你不过只是想要名位。” 赵瑟初的心沉下去,他说那句话与神情实在太伤人了。她提起精神为自己辩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只是个贩夫走卒,我也愿意效法文君卖酒。” “你既不愿意为了我屈就妾的位署,又怎能希望我为了你放弃爵位与家业,这就是你爱我的表示吗?” 赵瑟初愣住了,很难过自己的心意被曲解成这样。可是她又能怎么辩驳呢,她确实希望两人能过着不受人情世事干扰的日子呀。 “哼!成谨贝勒,这日你该认清她的为人了吧!”纳兰明月一直听到成谨用重话指责赵瑟初,才敢蹦蹦跳跳的进来。 “你怎么还在?”成谨对她缓了口气问。 “姑姑答应了让我也住下来陪你。” 成谨对她的感觉,并没有像对瑟初那样特别。可是打他昏迷醒来后,就被灌输了一个印象,好像纳兰明月跟他一直有婚约的默契,虽然他有些奇怪,为何他没先把婚事办了?因为纳兰明月很明显已经到了适婚年龄。 “好吧,瑟初,你去叫嬷嬷帮她准备一个房间。” 纳兰明月趾高气昂的说:“顺便帮我先烧一盆火,暖暖屋子,我怕冷。” 赵瑟初只得点点头,转身出去,后面传来纳兰明月撒娇的声音“今天晚上,我陪你在这边吃饭,好不好?” 成谨回答了什么,赵瑟初已经听不到,大概是雪下得太大了。 晚餐时,赵瑟初故意不现身,反正送膳的工作有小金,她何必去抢那种差事。 她想,她真的没有办法贬抑自己当个下人,也没有办法屈就自己当一个妾。 当然她无法怪成谨,因为在他现在这种失忆的状况里,并不能算他负心,他只是记不得以前的承诺而已。 她真的不怪他。 可是又该怪谁呢? 也许谁都不能怪,因为命运原本就是如此,只是她自以为可以随心所欲,得偿所愿。 要怪就怪自己吧,当初是自己执意想要摆脱命运的束缚,但就像孙悟空怎么神通广大,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你怎么回事?纳兰明月一来,就窝在自己的房里当小可怜了?” 她意外的转头“长春!” “我在门口看着你,本来以为你在哭呢!” 赵瑟初勉强笑说:“你怎么来了?” 长春走进房中,开玩笑的说:“你是问我怎么进来的吗?当然是翻墙,你以为门房会请我进来吗?”顿了一下,才正经一点的道:“我是来跟你道别的。” 赵瑟初愕然问:“你要去哪里?” 长春耸耸肩膀“最近我得到了一笔资金,我们决定要到外地学做买卖。”他讪讪一笑“反正我也无牵无挂,留在京城只会被人笑作落魄王孙,等待那渺不可测的继承权,还不如自己想办法挣得财富。” “你一个人吗,还是” “当然还有那两个酒肉朋友。” “什么时候走?” “就等我把一些琐事安排好了就走。”长春真心关切的问:“你呢?现在觉得怎么样?听说成谨复原的情况很好,对以前的事可有想起一些了?” 赵瑟初摇摇头,神情萎靡颓丧。长春相信应该不是为了成谨的记忆,而是纳兰明月。 “纳兰明月不是今天才住进来的吗?一天都还不到,你就已经投降啦?” 赵瑟初幽幽的摇头,然后诉苦“太福晋今天来提,要把我纳为成谨的妾。” 长春马上了解她的心情“而成谨当然没有反对。” 她点点头“我知道他失去记忆,不能怨他忘了诺言,可是我” “我了解。”长春摊摊手“可是你不愿意当妾,而纳兰明月也不会容许你当正室。 现在你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 她的样子真的让人心生怜悯,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真心可怜她呢,还是只是危恐天下不乱,他提醒道:“你忘记如素师太说过的话了?至少你还可以去投靠她呀。” 第八章 要偷偷的从枫林小筑离开,并非一件难事,因为所有的武力守卫几乎都齐集在后院。 只是地上又厚又软的积雪,让马蹄印无所遁形。离开枫林小筑不过才一里而已,他们就被追上了。 “你要带她去哪里?”成谨用最大限度的容忍问。 长春笑了笑“以我们的速度,大概可以称之为散步吧。”一路上心有千千结的赵瑟初这才想到,这一路上马儿的确只是慢慢晃,否则他们早该到祥云寺了。 她小声的抱怨“你是故意让他追上来的。” 长春也小声回答“我只是试试看他会不会追上来,总要给他机会表示。” 她一半儿气恼长春的用心计,一半儿又高兴成谨果然追来。 “快放她下来!”成谨继续勉强沈住气说。 “你应该先征求人家赵姑娘的意见,她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不但我管不着,就是贝勒爷你也同样管不着。”长春说的好开心。 成谨横眉竖目,但又满自希冀的望着赵瑟初“瑟初”赵瑟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也许是我许过的承诺,非应验不可,所以我还是离开的好。” 她所指的承诺是指当日许下的三月之期。 “那我呢?” “你有明月格格,有亲王的继承权,你还有很多很多。” 成谨痛苦的望着她,可是却不能拥有你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那你呢?你要去哪儿?跟他在一起吗?” 长春忙说:“别把我扯进去,我只是顺路送她一程而已。”赵瑟初随即回答“我要去祥云寺,我想如素师太大概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早料到我会有今天,她曾说我可以回去找她。” “不!”成谨低吼“你不能出家!苞我回去。” 赵瑟初朝他苦涩的笑了笑“跟你日去做什么?做婢?做妾?” 成谨一时无语。 “也许你又要怪我的爱情有双重标准。没错,为了你我几乎什么都可以做,但是当你的生命中有了另一个女人时,我的存在、我的付出,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既可卑,复又可鄙。” 她这番话说得连本来嘻皮笑脸的长春都沉重起来女人真是复杂! “瑟初,我” “如果在你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惜我,那么请你放了我吧,让我保留仅剩的尊严。” 天上一轮月亮,在飞快的云翳间隐现,时而照射地面银光一片。 成谨的感觉很矛盾,好像跨在门坎上,一脚在外,一脚在内,他不知道他是要出去还是进去;也不知道该出去还是该进去。 他记起一种熟悉的感觉,瑟初是第一个让他不顾一切去爱的女人。 但是他要离开她不!是她要离开他。 成谨扶着头,最后干脆弯下身,把头靠在马鞍上。 赵瑟初看了还是觉得担心“成谨,又头痛了吗?戚队长,你快带他回去呀!”她对后面一路跟随着的戚队长说。 成谨挥手拒绝。其实他不是头痛,只是脑中有某种东西呼之欲出,就像蝴蝶即将破蛹而出。他在期待,期待蛹里的美丽翅膀,会不会带他重新翱翔于过去的记忆。 所以在这个重要的关键时刻,他就像个门神一样守护着脑中的平静,他知道,当他想起一切时,所有的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 长春忍不住好奇的说:“他在干什么?” 赵瑟初忧心忡忡的回答“反正一定是又不舒服了。” 她滑下马鞍,走向成谨。 “成谨” 她把手搭在他的大腿上那一刻,在他脑中的蝶蛹忽然消失了。 “你还好吗?” 成谨俯视她担心不已的样子,知道她不论什么情况还是关心他,让他觉得够安慰了。 “别离开我!”成谨低语。 赵瑟初心慌意乱的转过头看长春。 长春笑了笑,他从来不以为她真的离得开成谨。 “别看我,在我身上你找不到你所想要的答案。” 成谨听他这么说,忽然从起伏不定暧昧不明的记忆中浮出了友好的印象。又是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相信有关长春对他图谋不轨的传闻是假的。 “长春,谢谢你。”他说。 长春讪讪一笑“别说了,我只是不想招惹不必要的是非。瑟初,往前再走一里路就是祥云寺,往后再退一里就是枫林小筑。其实你很自由,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左右你,就看你自己怎么决定了。” “我” 一边是无牵无挂但空虚的日子;一边是复杂的人际关系外加自我压抑,但至少有爱情的日子。 何处才能有圆满的人生? 长春又说:“你知道的,反正要离开枫林小筑也不必急在这一时,等成谨真的娶了明月,你要是真看不下去,再去找如素师太也还来得及。” 成谨叹了口气说“我现在就对你发誓,我一定等我恢复记忆后再办亲事。在那之前,你不是婢也不是妾,是我的贵客,我的知己。” 长春撇嘴道:“这个方法不错,让你跟明月平等对待,谁也不比谁大。不过,成谨你做人可要公平,那个明月” “我知道。”成谨还没得到赵瑟初的同意,惶惶然的问:“瑟初” 赵瑟初又看了长春一眼,终于点头。 成谨这才放心的松了口气,伸手把她抱上马背。 “长春”他想说些什么。 “我本来就只是来道别的,现在没事了,我该回去打包行李了。” “你要去哪里?” “赚钱。” “我” “什么都别说,人各有命。以前我确实很嫉妒你,同人不同命,尤其是我阿玛坐罪削爵时,顷刻间我失去了一切,连最亲的显亲王府都为了怕被牵连而袖手旁观,不闻不问。且一实官场是很现实恐怖的,现在我反而庆幸我没有爵衔的束缚,天大地阔,何处不自由。倒是你,责任不轻呐。” 长春拍拍他的肩笑说:“很高兴见到你恢复的情况这么好,希望你快快恢复记忆,找到当时杀你的主谋,也好替我洗清罪嫌。” 远处传来鸡啼,长春拉了马向西“既然天都快亮了,干脆去跟师太打个招呼。你们要一起去吗?” 成谨想了想,点点头。 即使如素师太觉得成谨和长春相伴而来很意外,她也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当她听到长春打算远行做买卖时,露出了担心又欣慰的表情。 “这样也好,你的个性本来就适合到处去冒险。”她又转头去对成谨说:“你的气色似乎好很多,这样大家就放心了。”“真的能放心吗?”长春突兀的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瑟初问。 “到底是谁想害成谨?”长春忽然转移话题“其实,我本来不想管,可是居然把我列为嫌犯,愈想就愈不甘心,我一定要想办法把那个人揪出来。” 成谨想了想,说:“明月给我的名单上,还有平郡王府的云鹗。因为我受人袭击时,他也在那附近。” 长春点点头“有理,打从太祖的时候,他们就老耍阴招,三番两次陷害和暗杀太祖父。” 如素师太叹息道:“当时是因为政局不稳,今非昔比,可别到处捕风捉影,会伤了和气。” 长春又说:“当初带头弹劾我阿玛的人也是平郡王。” 如素师太又叹了口气。 “我倒是有个嫌犯,你们可能没想到的。”赵瑟初说。 “谁?” “周少爷。” “他是谁?” “就是一直想娶我的人。” “喔?”长春望着成谨“以地缘来说,也不无可能。” “而且他也曾说过,他不但跟踪过成谨,也暗中调查过成谨。甚至在成谨离开后没多久,马上就信心十足的跑到我家提亲,而且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动了我父母。” “假如真是他的话,我真佩服他胆敢对皇族出手。”长春笑说。 “天高皇帝远,又查无实据。”赵瑟初坦言道。 “不过假如真是他的话,我反而不担心了。”成谨说:“他总不会再杀到京城来吧。” “哎,有道理。”长春点点头,又说:“不过,偶尔我还会怀疑一个人。” “谁?” “纳兰燕。” “二夫人?这怎么可能,她不是很用心想把她的侄女嫁给成谨吗?” “就是啊。”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们想想,让她儿子当亲王比较好,还是侄女当亲王福晋好。” 长春耸耸肩又说:“我只是说说而已,你们不一定要当真啊。” “好了。”德高望重的如素师太说:“不管怎样,只要成谨能恢复健康,我想就算真有人要害他,也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只要心有所惕,终无所畏惧。”她又对赵瑟初说:“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对成谨的确很有帮助。要相信自己的力量。” “谢谢!” “好了,你们也该走了,我要去做早课了。” “长春,你大概什么时候走?”成谨问。 “干么?要帮我办一场饯别宴?” “有何不可,终究是兄弟,我甚至想投资。” “千万不要,否则到时候又要被人家说我是靠你们的庇护。我要创造自己的财富。” 成谨笑了笑,就算失去记忆,也能预料他有这样的脾气。“长春” “我看我们就在此别过。”长春潇洒的策马驰骋,连一刻都不肯多作停留。 “你的心里,是不是也有点喜欢上他了?”成谨有些担心的问。 “他是个好人,难道不值得人喜欢?”她反问。 “经过这一天一夜,你似乎不太一样了。” “是吗?” “瑟初” “我们别谈那些好吗?一切等你恢复记忆再说。” “好吧。” 成谨知道就像长春说的,他没有资格强求更多。 回到枫林小筑,成谨马上找来马佳氏、小金,还有纳兰明月,说明从今以后,要以贵宾的身份对待赵瑟初。至少,她和纳兰明月是平等的。 而从此以后,成谨身旁的一些日常琐事,比如:用膳、用葯、换衣等,都恢复由小金负责。 这样子的安排当然顾及了赵瑟初的尊严,可是突然间少了那么多事情做,又让人觉得无聊。而且每回去找成谨下棋聊天,纳兰明月总也要跟在一旁。偏偏自从成谨较少头痛后,脾气也变得温和,就像他以前的模样,所以纳兰明月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到后来,赵瑟初为了让自己耳根子清静,就少到后院去了,反正中院也有独树一格的佳景,并不输给涓丝瀑布。 “赵姑娘。”马佳氏用托盘送了一钵热腾腾的甜八宝粥来。 “嬷嬷,怎么好意思劳你动手。”赵瑟初愧疚的忙接下。 “没什么,我多盛了些,想找你一起吃。” “谢谢。” 马佳氏望着她,然后问:“最近很少见你到后院去陪贝勒爷?” 赵瑟初笑了一下“我想有那么多人陪他,他应该不会寂寞。” “这不是寂寞不寂寞的问题。” “要不然是什么问题?” “唉!” “嬷嬷,其实你也看得出来,每次我跟明月格格碰在一起,总是无法避免的把场面弄得很不愉快。假如可以痹篇的话,我又何苦去多惹是非。” “唉!我也知道你受了不少明月格格的气,但是你也不一定要整天都躲着,成谨贝勒虽然嘴巴上不说,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他多希望你至少能天天陪他一起用膳。” “好吧,我相信这一点我做得到。” 马佳氏放松的叹了口气,接着又问:“对了,再过半个月就是过年了,太福晋要人传话,希望大家能一起回府过年,热闹些。” “成谨贝勒是一定要回去的。”赵瑟初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我看我就不用了。” “赵姑娘” “嬷嬷,我相信你一定能体会我的难处,在枫林小筑有你的照顾,和成谨的纵容,我过得还算自由自在。但是亲王府毕竟不一样,我名不正言不顺” “赵姑娘,你可算得上是贝勒爷的再杂邝人,管他什么名不名,言不言。” 赵瑟初幽幽一笑“那是你这么想,别人呢?” “赵姑娘!” “嬷嬷,我想就这样吧,过年我到祥云寺去,你就告诉大家,我去跟如素师太过年。” “哎唷!大过年的,一个未婚的姑娘家去尼姑庵” “这有什么关系,其实我跟如素师太算起来还是同乡呢。过年时在外地能与老乡在一起围炉,也是挺快意的,不是吗?” 马佳氏知道说不过她,只好作罢。 晚膳时,赵瑟初依约出现在成谨房间,同桌的当然还有纳兰明月。 “听说过年你不跟我们回王府?”成谨纠着眉头问。 “嗯,我想去陪如素师太,因为我们正好是同乡,可以聊聊家乡事。” 纳兰明月当然十分鼓励“既然瑟初姐姐不想去,你就别勉强人家了嘛。我能了解瑟初姐姐的心情,不是有首诗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吗,听说如素师太的老家就在太湖,跟瑟初姐姐真的是吃同一条水长大的呢,过年时一起过年围炉,正好叙旧。” “谢谢明月格格体谅。”赵瑟初平静答谢。 “好吧,那我就不勉强你了。”成谨郁郁不乐的说,眉心还是纠得厉害,说起话来也是有气无力。 一开始赵瑟初只当他不高兴,所以才显得闷闷不乐,但接着她又注意到他似乎食欲不振又昏昏欲睡。 “成谨贝勒,你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休息?”赵瑟初关心的问。 “我很好,咱们再多坐一会儿。小金去煮一壶茶来。” “这种天气应该喝传统的热奶茶才对,小金去煮一壶浓浓的奶茶。”纳兰明月吩咐道。 “明月,瑟初喝不惯奶茶。” “多喝几次就会习惯啦!” 纳兰明月早就发现赵瑟初怕酥油奶茶的味道,所以是故意要这么整她的。 “明月!” “没关系,本来就应该要入乡随俗。”赵瑟初不想跟纳兰明月起任何口角。 当桌上的菜肴撤下去后,小金马上送上奶茶和成谨每日必不能缺的葯。 说实在,自从搬到中院住后,由于那里靠厨房近,下人们也多聚在那里休息,因此赵瑟初常常闻到这种气味特殊的酥油奶茶。不过,到现在她顶多只能闻一闻,要她喝进肚子还是很勉强。 纳兰明月却故意给她倒了一大碗茶。 “来,瑟初姐姐,这碗给你。喝呀!” “明月,别为难她了。” “这怎能叫为难,喝奶茶是咱旗人的传统习惯。瑟初姐姐,将来你要是真嫁给成谨,到时候你喝是不喝呢?” 赵瑟初心里头明白,纳兰明月存心跟她杠上了。 “又不是毒葯,怎么不敢。” 她屏息喝了大半碗,纳兰明月又立即倒满。 “正好趁这个机会教你咱旗人待客的规矩,这茶碗内是不脑普着的,时时满杯才能表示待客的热忱。” 纳兰明月添满了奶茶,又催促着赵瑟初喝。当真比喝酒还要难过,喝酒不过就是醉得不省人事,但喝奶茶却恶心得胃里直冒咕噜。 “明月,够了!”成谨吼了一声,接着神情痛苦的抱着头,脚步颠摇的往后退,靠在墙上猛抽冷气。 赵瑟初看得出来他的头疼又发作了,于是忍住自己胃里的强烈不适,先将成谨还没喝的葯端给他。 “成谨,先把葯喝了。” 成谨勉强提起精神,想要自己端好,可是手却无法使力,赵瑟初于是要他先坐下。 纳兰明月看赵瑟初一个人控制全场,为了表示她也能,于是大跨步过去,抢了她手上的碗说:“我来帮忙。” 赵瑟初没发现她过来,结果手上的碗被纳兰明月一抢,打翻了。 两人都愣住了,屋里只剩下成谨痛苦的喘息声。 第九章 小金听见碗被打破的声音,进来看见葯已经泼洒了一地,忙说:“我再去熬一碗。” 纳兰明月心生愧疚的咬着下唇,但马上又怪赵瑟初“都是你!我不过想帮忙,你干么把碗抓那么紧!” 赵瑟初其实可以忍下这口气,但纳兰明月每说一句话,就刺激得成谨脑筋抽痛,只好硬拉着她到门外,难得对她板起脸教训。 “你知不知道你每说一个字,就像一记铁锤,捶着成谨的脑袋。假如你真的有那么爱他,可不可以先避一避,要不然就站一边,别吭声!” 赵瑟初气冲冲的转身进屋,不管纳兰明月。 她来到床边,成谨几乎又已陷入昏迷的状态。 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就已经好多了,怎么又会痛成这样?难道有其它病变? 小金进来整理满地的碎片和汤渍。 “赵姑娘,葯又在炉上熬了,大概还要再等半炷香的时间。贝勒爷还好吧?” 赵瑟初用沾了温水的布轻拭成谨的额头,再用柔软的狐毛裹在他的头部。 他是真的又昏过去了。 她担心的想,怎么一两个月都没昏过,现在又复发? “小金,这些天可有大夫来复诊?” “嗯前天好像是柏大夫来过。” “他有说什么吗?” 小金摇头“大概就跟以前一样。” “喔。” “赵姑娘,没事的话我去厨房看葯熬得怎么样了。” “好吧,你去吧。对了,明天一早记得再去请大夫来一趟。” “喳!” “她以为她是谁呀!”纳兰明月气得踢得地上的雪花乱飞。 “明月格格,小心别踢到石头。”戚队长已经奉了二夫人的命令,对这位任性的格格不能不好好的照顾。 “戚队长,你刚刚也看到了那个女人,居然用那种口气把我赶出来,简直太过分了!” 戚队长耸肩“这也不能怪她,她是真心的想照顾成谨贝勒。” “难道我就会害他吗?” “格格你对贝勒爷的用心大家都了解,只是你还不了解他的病情而已。” 纳兰明月望着屋子里赵瑟初守在成谨床前的那副模样,她还不时的起身拧起湿布为他擦汗。 此时,小金端了一碗新熬好的葯过来。“戚队长,我又熬了一碗葯。” “让我端进去。”纳兰明月又来抢。 “小心别又打翻了!”戚队长脱口而出。 纳兰明月瞪了他一眼,然后端着葯进去。 戚队长回头对小金说:“你先去休息,等小姐们走后,再来伺候贝勒爷。” “喳!” 纳兰明月把葯端进屋里,赵瑟初望了她一眼,然后只小声的说:“先放桌上凉一凉。” 纳兰明月只好轻轻的把碗放下。站了一会儿,她忍不住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赵瑟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也许应该连夜请大夫来一趟。” “那就去请呀!” “先让他把这碗葯喝了,再看看情况吧。” 赵瑟初把碗拿起来吹一吹,再试一试温度。 纳兰明月见成谨睡得死沉,不由得问:“他人事不知,怎么喝?” “用嘴巴。”赵瑟初简洁的答。 “废话!”纳兰明月没好气的说:“谁吃喝不用嘴巴的?” 赵瑟初笑了笑,把成谨的上半身垫高,然后含了一口葯,渡进他的嘴里。 “什么!”纳兰明月目瞪口呆“你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方法!” “要不然用什么方法?拿根管子插进去,还是用灌的?以前嬷嬷都用灌的,光看都替他觉得难过。”说着赵瑟初又渡了一口给他。 纳兰明月看得脸红心跳,当然也很羡慕。 “等一下,剩下的该换我了。”她顿了一下后又加一句“总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忙。” 赵瑟初怕她又来抢翻,只好拱手相让,退居一旁。 在这种时候,何必计较太多,大家都只不过想表达自己对他的爱意。 赵瑟初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想漱去口中的葯味,忽然发觉这个葯味不太一样。过去她也曾以口喂昏迷中的成谨吃葯,但味道似乎不太一样。 “戚队长,小金呢?” “我让他先去休息一下。赵姑娘是不是有事要吩咐?” “没什么,只是想问一下,是不是最近大夫换过葯方了?”“怎么说?” “因为我觉得那葯的味道有些不一样。” “会吗?不都是一样的苦。” 赵瑟初笑了一笑“戚队长大概身体好,少吃葯。其实每一种葯都有特殊的气味,就像百花一样,各有各的香气。” “原来如此。” “瑟初姐姐,快点来,成谨好像要醒了。”纳兰明月兴奋又不知所措的嚷叫。 “嘘!小声点。”赵瑟初转身进去。 成谨呻吟了两声,眼睛慢慢的张开。 “瑟初” “我在这里。” 他放心的吐了口气,眼睛慢慢的眨呀眨的。 “我怎么觉得全身乏力。” “你刚刚又犯疼了,睡一觉,明天就会好多了。” “嗯。”成谨又闭起眼睛睡着了。 赵瑟初总觉得成谨这次发病的状况有点奇怪,担心得很想留下来看守。记起那时自己发烧,成谨终夜不寐的在她身旁的情景。 “赵姑娘,你跟明月格格先回房休息吧,小金待会儿就会回来了。” 赵瑟初看了纳兰明月一眼,心知假如自己不走的话,恐怕她也会留下。与其两人在此纠缠不清,打搅成谨休息,不如回房去。 “好吧,明月格格,晚安。” “你也晚安,瑟初姐姐。” 纳兰明月果然跟在赵瑟初后面离开,不过她就住在成谨隔壁,赵瑟初独自踩过刚下的新雪,沿着小径回到中院,路上还遇到小金,他大概刚吃饱,嘴边的油渍尚未擦干净呢。她忍不住把他叫下来,让他擦净了嘴,再去服侍成谨。 回到房间,她的心里还被那碗葯的味道盘踞。于是干脆到厨房去,找到那个装满了葯包的篮子,抓出一包拆开来看,想看看里头是不是换了什么葯。 虽然她对葯材的知识不是很丰富,但照顾成谨这些个月,多少也认得了一些。再说他的葯方所用的葯材并不多,只有四样而已。 她一一检查过,看起来似乎没有差别。 “赵姑娘,这么晚了还不睡?”马佳氏关心的问:“听说贝勒爷刚刚又犯疼了?” “嗯,我想明天一早最好再去请柏大夫来一趟。” “好的,我会差人去请。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刚刚在喂成谨吃葯时,觉得葯的味道不太一样。因为这几天我都没怎么注意,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葯方。” “没听小金提起过啊。” 赵瑟初笑说:“再不然就是奶茶干扰了我的味觉。” 马佳氏也笑起来“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慢慢的就会习惯的。” 赵瑟初不予置评的点点头,然后将那包葯重新包好。 “不过,我觉得这一样葯材的颜色好像黑了点,好像煮过的又拿来煮一样。” 赵瑟初复又将纸包打开,经过马佳氏这么一说,她也有相同的感觉。 “这一味菜应该是地黄,看起来确实比以前黑很多。” 她又好奇的把每一包都打开看,十几包中只有一包的颜色是淡的。 “这是怎么回事?” “反正我们也不懂,等明天柏大夫来了,再请教他好了。”“也好。” 赵瑟初回到房中,愈想愈不安,主要是她又想到有人曾预谋杀害成谨这件事。 那天在祥云寺和长春说开了,因此已经将他剔除于嫌疑犯名单。 至于她所认为的周少爷,当然也不可能跑到这里来。 而整个枫林小筑除了纳兰明月是新客,其它人都是伺候成谨很久的人,有谁值得怀疑。 再不然就是有人潜入,将葯包调换。这是很有可能的,因为枫林小筑的戒备全集中在后院,其它地方少有人日夜看守。 赵瑟初决定,无论那葯有没有问题,她都要戚队长加派人手巡逻,而放葯的地方也不能如此随便,至少要用钥匙把柜子锁紧。? 天才亮,赵瑟初急急忙忙就去看成谨。 纳兰明月也起得很早,已经在陪他吃早膳了。 “瑟初,你也起来了,正好一起吃早饭。” 成谨看见她时的笑容,让纳兰明月心中很不是滋味,但由于昨晚的关系,不由自主竟觉得自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 “瑟初姐姐,你想吃粥还是喝奶子,我帮你添。” “这怎么敢当呢,明月格格,我自己来就好。” “有啥好不敢当的,你是姐姐,我是妹妹,应该的嘛!” 纳兰明月倒了一大碗羊奶给她,明摆着又是在挑衅。赵瑟初实在拿她没办法,也实在不想再委屈自已喝那碗羊奶。 “明月格格,谢谢你,不过我一向只吃米饭。”赵瑟初为自己添了碗粥,然后就不理她了。“成谨,今早觉得怎样?” “好多了。” 赵瑟初仍觉得他有些虚弱,眼睛无神。 “对了,小金去请大夫了吗?” “天才刚要亮就出发了。” 纳兰明月见他们一问一答,全当她没在场一样,不免觉得气恼。见别的小太监又端葯进来,于是勤快的接了过来。 “贝勒爷,葯好了,我先帮你吹吹凉。” 当她要端给成谨时,赵瑟初未经思考便脱口而出“等一下!” “你要干么!”纳兰明月提防的眼神,好像她要抢这碗。 赵瑟初话一出口,反而才开始想,总不能因她有些疑惑,就说这葯不能喝。以前都是她在处理这事也就算了,现在多了纳兰明月,搞不好会指责她妖言惑众。 但是万一那帖葯真的有问题,那可是攸关成谨的健康。 就在她举棋不定时,成谨为了防止她们起争执,于是接过磁碗,一仰而尽。 “好了,我喝完了。”成谨宣布。 喝下去就喝下去了,赵瑟初也只能静观其变,等柏大夫来再说。至少那葯不是立即致人于死的毒葯。 “我们出去走走吧。”成谨提议,在他来说,瑟初能在身边陪他,几乎比什么葯都还能振奋他的精神。 “好呀,再去堆雪人。”赵瑟初笑说。 “堆什么雪人?又不是小孩子!”纳兰明月嗤之以鼻。 赵瑟初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词,来到庭院,依然堆她的雪人。 当成谨也是那般兴致高昂的帮忙铲雪堆雪时,纳兰明月才知道光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呕气也实在很没趣,于是又加入他们。 最近几天,成谨一直在想,也试着做分析。虽然他一直提醒自己,也许早在二夫人嫁进显亲王府当侧福晋时,两家就开始有了默契,要凑合他与明月。可是他这几天一直没办法对她产生像对瑟初一样的感觉。 明月对他来说,比较像妹妹。 当他们延着长廊堆了一列像卫兵似的雪人后,日正当中,马佳氏端了好些点心给他们止饥。 “贝勒爷,小姐们,该休息吃点东西了。” 赵瑟初张望了一下问:“奇怪,小金怎么还没回来,都中午了。” 马佳氏也说:“让他去请大夫,早该回来了吧。” 纳兰明月忽然想到说:“喔,我请他顺便去府里帮我拿点东西,也许耽搁了会儿吧。” 赵瑟初和马佳氏只能无言的交换了一眼无可奈何的眼神。 吃完了点心后,又让成谨喝下那碗葯,接着他说有些累了,大家便各自回房午休。 赵瑟初不知怎地就是感到忐忑不安,去问门房,小金却到现在还没踪影。没有人敢随便猜测是怎么一回事,可是她心里想,至少要先搞清楚这葯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便去厨房拿葯,打算亲自到城里找大夫问。 “赵姑娘,你要去哪里?”马佳氏问。 “我想到城里亲自找大夫问,这葯到底有没有问题。” “你先别急,我已经又差人去请柏大夫了。而且等会儿贝勒爷醒来知道你这么晚了还出去,心里会担心的。” “可是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而小金又莫名其妙的失踪。” “想得那么多,只会吓坏自己,也许是府里太福晋又交代了什么杂事,以前也常常这样。要是你真的认为这葯有问题,今晚就暂时别让贝勒爷吃葯了,反正等柏大夫来诊后,或许也要换葯方了。” 想了想,赵瑟初只好同意她的说法。? 柏大夫终于来了,当他在为成谨把脉时,表情很奇怪。 “柏大夫,成谨贝勒怎么了?” “依照脉象来看,是和缓了许多,好像还有一点点沉滞的现象。贝勒爷,最近会头痛得很厉害吗?” 成谨睡得有些精神恍惚“并不像从前那般剧烈。” “那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柏大夫反复运用望闻问切四要,但是一时之间只看得出来成谨似乎精神不佳。 赵瑟初马上说:“对了,柏大夫,我去拿葯方来给你看一下,其中有一味葯,我觉得奇怪。” 她立即跑到厨房,结果那一篮的葯竟然全数都不见了,又问了许多下人,也没有人注意到是何时不见的。 第一个让她觉得怀疑的人是马佳氏,因为她最清楚自己对那葯方的疑虑,而她稍早又阻止过自己出去查问。 天哪!要是她真在成谨的葯里动手脚的话她实在不愿相信。 “赵姑娘,柏大夫要回去了,你东西找到了吗?”戚队长见她一脸惶恐,担心的问: “你还好吧?” “戚队长,我那些可疑的葯都不见了!” 戚队长往空空如也的篮子里一探“怎么会呢?” “一定是被人偷走,为了消灭证据。” “你是说,真的有人想谋害成谨贝勒?”戚队长骇然的说:“天哪!要是成谨贝勒有个万一,我难辞其咎。” “戚队长,你先别自责,好在我们已经发现了,我想至少凶手不敢再明目张胆害他,我们以后小心就是了。” 戚队长想了想说:“依你看会不会就是小金,否则怎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一定是发现你已经察觉,所以逃走了。” 赵瑟初摇摇头说:“就算小金果真有份,也必定还有另一个人。” “你是说?” “下午我本想拿一包葯,亲自进城跑一趟,我想弄清楚这葯是不是有什么玄机。但是嬷嬷劝服了我慢着跑这一趟,结果现在那一篮子的葯全都不见了。” 戚队长沉重的凝视她“你的意思是?” “这事毕竟还有很多疑处,再说没有那葯做证据,谁也不能说真有人要害成谨。戚队长,就麻烦你慢点声张,免得人心惶惶。” “我了解。”戚队长由衷对她感到敬佩“赵姑娘,你不但温柔贤慧,而且还聪颖过人。成谨贝勒能得到像你这样的女人,真是他的福气。” “谢谢。” “赵姑娘,戚队长,你们在这里做什么?”马佳氏皱眉问。赵瑟初转过头去,忧疑不定的看着马佳氏,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十章 赵瑟初沈住气,然后说:“嬷嬷,下午那些葯都不见了。” “不见了!”马佳氏查看过那个空篮子时,也露出一脸惊讶“怎么会呢?下午还在呀!” 赵瑟初实在不愿意相信她会做出背叛成谨的事,更何况最近,自己才刚开始觉得,她其实是个面恶心善的人。 “喂!你们都窝在这里干什么?柏大夫想找人吩咐事情,一个人也找不到。”纳兰明月叨叨嚷嚷的进来。 在她后面的是柏大夫。 “没关系,山不转路转,我自个儿来了。赵姑娘,你不是要给我查验什么吗?”柏大夫说。 赵瑟初皱起眉头“不见了。” “不见了!”柏大夫不解。 “什么东西不见了?”纳兰明月好奇的问。 “我想到了!”马佳氏突然说,并马上冲出去,厨房外有个桶子专门放置残渣废物,她从里头抓出一把从葯壶倒出来的葯渣,对赵瑟初笑说:“瞧!这些虽然熬过了,但柏大夫一定也还认得出来。” 赵瑟初一时不知道该做何想法。不管怎样,显然把葯偷走的人没想到残渣,因此却留下证据。 马佳氏把葯渣放在桌上,柏大夫一一摊开检查。 “看起来和我开的葯方差不多呀。” 赵瑟初于是说:“昨天晚上我在喂成谨贝勒吃葯时,觉得这葯的味道跟以前有些不同。” “怎么不同?” “以前是苦中带甘,但昨天那一帖,却略有涩味。” 马佳氏补充说:“对了,赵姑娘还直说,那一味地黄的颜色奇怪,看起来像煮过的。” 柏大夫马上捡起那一味地黄,了然于胸道:“没错!就是这一味葯出了问题。” 经过柏大夫的解释,原来葯方中地黄有分干地黄、生地黄、熟地黄。最主要的则是干地黄,有行血和畅经脉的功用;但相反的,误用了熟地黄反会使气血虚滞,尤其像成谨贝勒这种病人,长期服用,会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衰弱,最后气虚而死。 “看来,从此以后,枫林小筑非加强戒备不可。”戚队长凛然的说。 “我看最好是快点把成谨贝勒带回王府,那里会比较安全。”纳兰明月看起来好像已经不想待在这里了。 马佳氏把手搭在赵瑟初肩上,安慰的说:“赵姑娘,别太烦恼了,既然被我们察觉果真有人想不利于成谨贝勒,那么至少已经让我们有所警觉,总比茫然不知的好。” 赵瑟初望着她,无言的点头。 可是,她知道,想害成谨的人,却一定还会跟着他们。 由于发生这样的事,当成谨要回王府与家人团聚时,赵瑟初只好也跟了过去,至少可以处处提防和照顾。 大家也都认为最好别让太福晋知道,以免造成多余的恐慌。 自从那天起,每个人看起来都像拼命在保护成谨,可是赵瑟初知道,凶手还隐藏在其中。不过除了失踪多日的小金以外,马佳氏因为是别庄的总管,所以并未跟来。而她又想不出可以怀疑戚队长的理由,更别说是纳兰明月了。 幸好经过柏大夫新开的葯方的调养,成谨又渐渐恢复正常。 “瑟初,你看你,成天愁眉苦睑的,要知道人生苦短,得意时须尽欢。”成谨故意拉着她到园中的人工湖泊泛舟。 亲王府内比赵瑟初想象的还要气派,光是这一座人工湖就可以摆上一座画舫,供王府的宾主赏心悦目。 “你这个人真是的,几度濒临鬼门关,还不晓得要自己提防谨慎。”赵瑟初不高兴的说,对桌上那些点心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唉!”成谨叹了一口气,却还是很洒脱的模样“这种事说来,其实是很平常的事。自古以来愈接近权力中心,就愈可能发生这种事。” “说的好像你已经习以为常了。” 成谨笑了笑“习以为常还不至于,只是心理有所准备而已。你该不会因为这样而害怕继续跟我在一起吧?” 赵瑟初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难怪我们赵家祖先留下遗训,不准赵家的子孙出将入相,也不准与权贵攀亲。” 成谨拉着她的手“但是你是先爱上我的,跟我的身份无关。” “可是”她疑虑着“这些天来,我日日夜夜都在担心,什么时候又会有人在你的饮食里动手脚,我怕” “别担心了,之前是我们疏忽了防备,所以才让歹人得逞。你看现在都由你亲自为我熬葯,这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用膳都是全家一起用,除非那个人想害死整个亲王府的人,否则怎么下毒?” “不管怎样,如果不把整件事查得水落石出,我就没办法安心。对了,你不是已经通告衙门追查小金的下落,有消息了吗?” “也许他已经逃得远了。” “唉!” 成谨轻抚她的发丝“有时候觉得自己真窝囊,老是靠你一介弱女子的保护。但是想想,我又何其有幸,能得到像你这样的女子。” 赵瑟初笑了笑,把头靠在他的肩上。 纳兰明月在岸边那座比人还高的太湖石旁,远远的看着他们在湖中的画舫里相依相偎,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又是伤心又是生气,恨恨的捡起一块石头朝画舫丢去,但是远离画舫一尺,石头就扑通掉进水里。 本来依偎的两人,一听见异声,不约而同回头,正好看见纳兰明月愤怒的转身而去。 “别理她,她从小就这么任性。” 赵瑟初满脸惊讶的看他“你你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成谨顿了顿,好像在做自我测试一样,然后说:“还没有。” “要不然你怎么会突然说出,她从小就这么任性的话?”见他扶着头,赵瑟初马上说:“算了,别想了,免得又头痛。” 事实上他最近已经很少头痛了,而且虽然他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渐渐恢复记忆,但偶尔却毫无预警的想起一些画面,或几句话。 他之所以不想张扬,是怕最后落得空欢快一场,而且也是为了让想害他的人疏于防备。 “瑟初。” “嗯。”“你知道吗?我想就算我再也恢复不了以前的记忆,我还是一样爱你。” 赵瑟初望着他,一时竟无法言语。 泵姑!” 纳兰明月像匹脱缰野马似的,直直冲进二夫人的房间,连敲门都没有。然后她意外的看见戚队长也在里头,才不好意思的顾盼了一下。 “明月,难道你连敲门都不会吗?亏你还是个格格。”二夫人忍不住厉声厉色。二夫人,假如没其它的事,属下告退。”戚队长从容离去。 纳兰明月好奇的随口问:“他来干么?” 二夫人说:“我要他报告追查凶手的情况怎样了。唉!王爷长年戍守边疆,留下我们这一群老弱妇孺,偏又遇上这种事,真让我感到心力交瘁。” 纳兰明月于是靠过去,撒娇的说:“姑姑,不会啦,人家都说你就像传统的旗人妇女一样,性格坚毅,耐力十足,简直就像当今太皇太后年轻时的翻版。放心好了,靠你一个人,绝对撑得起显亲王府。” 二夫人忍俊不住道:“原来你除了爱闹脾气,也学了嘴这么甜。对了,你闯进我房间来干什么?” 纳兰明月表情垮下来“还不是成谨贝勒和赵瑟初,他们两人成天卿卿我我的,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姑姑,你一定要替我做主。” 二夫人老神在在的说:“你急什么,反正不管成谨再怎么喜欢她,只要皇上不管,她也只能做偏房,怎样都矮你一截。”“可是我不甘心。” “傻孩子!”二夫人柔声劝慰“听我说,男人对女人的爱就像昙花,只是夜间短暂的绚烂和美丽,色衰则爱弛,你要是聪明的话,握紧实权比较实在。” 纳兰明月似懂非懂的看着她。 “好了,出去吧,我还要看点账册。” 这一天是大年初四,太福晋说该去祥云寺礼佛,顺便向如素师太请安拜年。 临行前枫林小筑一个小厮偷偷跑来找赵瑟初,马佳氏叫他来传话说她找到了一样可疑的葯方笺。 在经过上回马佳氏灵机一动,从垃圾桶里挖出葯渣时,赵瑟初便消除对她的怀疑,并要她继续在别庄里寻找别的蛛丝马迹。因为既然那人会疏忽到忘了清除垃圾桶里的证物,那么小金的房里也必定还有来不及灭迹的其它证据。 不过为了不引人注意,她依然跟了去祥云寺,等回来后再悄悄的趁马房的人员拆卸马车时,骑了一匹侍卫的马奔向郊区,几乎都没有人发现。 只有纳兰明月注意到赵瑟初,她哪有不跟的道理。于是她们一前一后奔向枫林小筑。 赵瑟初进了别庄,虽然说早知道别庄的人员不是去了王府,不然就是放假回家,可是她还是觉得静得异常。 “嬷嬷!”赵瑟初边走边喊,但是马佳氏房间里并没有人影。 于是只好一间一间的找,她甚至还找到小金的房里,在那里她注意到衣箱壁柜有被翻过的痕迹,显示出就像嬷嬷说过的。 “嬷嬷!”赵瑟初又找到厨房,终于听到一些声响。 “嬷嬷,你在那里吗?” 她进去马上就看见马佳氏被五花大绑的靠在灶边,嘴里还塞着布块。当她注意到马佳氏的警告眼神时,已经来不及。“是你!戚队长!” 戚队长冷冷一笑“希望这能给你们一个教训,不要自以为聪明,就单独行动。只不过很可惜,你们不会有机会了。” 他边说边把赵瑟初绑起来,然后把她与马佳氏放在一起。 “戚队长,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杀人灭口。”戚队长从袖口抽出一张纸“虽然我并不以为光是凭这张纸能证明什么,只不过是加了熟地黄的女科笺方,但是为了替燕儿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我觉得还是让你们永远的闭上嘴,比较安全。” “燕儿?” “就是二夫人纳兰燕。”戚队长提起她时,脸上还带着幸福满足的表情“你们实在太不知好歹了,当小金失踪后,你们就应该算了,反正成谨贝勒也死不了,干什么还要追根究底。” “原来幕后主使人是二夫人,果然被长春说对了。戚队长,难道你以为把我跟嬷嬷杀了,你们就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戚队长笑了笑“谁说我要杀你们?你以为我把你们绑在厨房里是干什么?你瞧四周的木材,足够把你们烧得连骨头都化成灰。” 戚队长一边在她们旁边布置木头一边说:“等大家发现这里被火烧了,也只会以为是马佳氏用火不慎。哈哈哈!” 戚队长在灶里找不到火种,只好拿起打火石,从容不迫的打起火星。 赵瑟初和马佳氏紧紧的靠在一起,害怕已经不足以形容她们的心情,叫救命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办法松开彼此的束缚。 可是戚队长已经燃起一束火苗,只要他往她们身边那堆干了的枫叶一丢,那就什么都完了。 苞着赶来的纳兰明月怎么也想不到,要害成谨的人就是姑姑! 可是此刻她不免又想,假如赵瑟初死了,就不能再跟她抢成谨了。 显亲王府这边,成谨因为一直找不到赵瑟初,而开始烦忧。 明明大家都见到她与太福晋一起从祥云寺回来了,为何却不见人影? “贝勒爷,衙门的差爷来报,说有人在城外运河发现一具尸体,上头有个名帖,要我们确定一下是不是咱们家的。”回事房的太监来报。 成谨一听,颇觉事态严重“我去见他。” 成谨一看见名帖,果然是显亲王府的总管办事处所有。那是给下人们拿了到外面办事时,用来代表身份的,方便办事或买束西。 衙役说:“贝勒爷,能够确认是王府的人员就比较好办了,因为尸体已经腐烂,实在无从辨识五官。你想是不是应该清查一下府中的失踪人口?” 成谨凝重的说:“不用查了,最近我身边的一个人确实失踪数日。这位差爷,仵作可已经验过了,死因是?” 衙役回答“查不出明显的伤痕,可能是失足落水。” 成谨点点头,送走衙役后,他心里最担心的莫过于赵瑟初。要是小金真是被人灭口,那么她的失踪绝不能等闲视之。终于让他问到一个最新的消息,早上枫林小筑派了个小厮来找赵瑟初,虽然没有人听到对她说什么,他知道至少该去枫林小筑看一看。 “戚队长!” “明月格格!”戚队长惊讶的看着她。 “你不能这么做!”纳兰明月走过去要帮她们解开绳子,虽然赵瑟初是她的情敌,但她还是不能见死不救。 “明月格格,住手!我这么做也是在帮你呀!” “帮我杀人?求求你行行好,我将来死了,还盼望能登西方极乐。” 纳兰明月抽出配挂在腰间那柄镶了宝石珍珠的小刀。这是游牧民族的遗风,现在虽然只是装饰品而已,但至少是把刀子,还是可以割绳索。 “谢谢你,明月格格。”赵瑟初感激不已,没料到一向视她为眼中钉的格格会救她。 “不行!”戚队长大喊“你不能放了她们!她们会对你姑姑不利的。” 戚队长立即将火苗丢进柴堆,大有一不做二不休,要连纳兰明月一起烧死的样子。 “啊!戚队长!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家伙,连我也要烧死!”纳兰明月试着扑灭向她们吐焰的熊熊大火。 “你们两个快逃,别管我了!”马佳氏说,因为只有她的绳子还没解开。 “不行,嬷嬷,要走一起走。”赵瑟初拼命的割绳子,情况相当危急。 长春刚去向如素师太告别,明天就真的要离开了。 忽然他看见枫林内火光冲天,他当然知道成谨带人回王府过年,所以别庄中应该没有人。他想到这别庄毕竟也是太祖的遗爱之一,虽然不属于他,但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保护。于是直接穿过枫林,跳过小溪,直接前往火灾现场。 而另一方面,成谨带了些侍卫,自己一马当先来到枫林小筑,远远看见火光,急得他恨不得能飞去。 当他到了枫林小筑,发现围墙边的枫林有道人影一闪,但天色昏暗,看不清是谁,而他不敢追下去,毕竟可能身陷火海的赵瑟初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每一个水缸都结冰了,长春只好铲了雪压在火焰上,慢慢的压出一条防火巷。 “姑娘们,都还好吧?”他继续铲雪进屋。 “救命呀!” 他认得出来是纳兰明月的声音,虽然很莫名其妙,但他还是继续往她们身上抛掷雪堆,好让她们因冰雪而减轻火炙。 “长春!”成谨惊讶的叫了一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总要有人来救她们吧,既然你也来了就快帮忙灭火。” 多了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而后面还有一打壮汉跟随而来,终于把她们都救出来,只是每个人都灰头土脸,而且又湿漉漉。 纳兰明月朝长春的后脑拍了一下“居然用石头砸我!” 长春一看,果然在她的额头上起了个肉包。他笑说:“拜托,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雪堆里还包了块石头。” 赵瑟初抱着马佳氏,她因离柴堆近,绳子又松得迟,身上有多处烧伤,长春赶紧命人取一桶溪水急救。 “你还好吧?”成谨担心的问赵瑟初。 她只是点点头,因为被烟呛伤说不出话来,她眼中含着泪看他。 成谨抱住她,沉重的说:“你真是把我给吓死了,要是真的失去你,教我怎么办?” 纳兰明月别过头去,她知道今生是不可能站在成谨身边了。 尾声 赵瑟初虽然只是个平凡百姓,但是皇帝还是特别通融为他们指婚,甚至还以嫁皇女的气派,让赵瑟初嫁进显亲王府,听说这是太皇太后觉得她为了成谨贝勒的付出值得嘉奖。 而赵家也在皇室如此有诚意之下,打破子孙不得嫁娶官宦人家的不成文惯例,欢天喜地的嫁女儿。 至于戚队长,事发当天他就被抓到,因为是谋杀皇族,自然唯一死罪。 而由于他一人担下所有罪行,甚至是半年前成谨在江南遇袭的事,他也承担,于是二夫人纳兰燕未被牵连到。 事实上,除了赵瑟初、马佳氏和纳兰明月,再也没有人知道戚队长和二夫人的关系。 赵瑟初和马佳氏说好了,不管怎样,事关显亲王府的名声,干脆把案情简化,毕竟小阿哥衍璜是无辜的,没必要让他在羞辱中成长,只要二夫人不再犯错就好。 成谨不甚清楚个中原因,尤其是纳兰明月简直是毫无异议的、心甘情愿的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新婚之夜,他们跟所有的新人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相依相偎的并躺着聊天,也是一样很幸福。 “我实在搞不懂,戚队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成谨仍不放弃套话,他相信她一定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也许,他在暗恋明月格格,以为只要你死了,他就有机会接近她。” “唔!”成谨存疑“不过,我也同样搞不懂你跟明月是怎么化敌为友,她甚至还送你一份厚礼?” “为什么我跟明月不能化敌为友?你跟长春不也化敌为友。” 为了参加他们的婚礼,长春又延迟出发。 “我跟长春本来就不是敌人,小时候还常一起陪皇上去围场打猎。” 赵瑟初转过头去看他“又想起一些事了?” 成谨耸着肩,表示不多不少,就只有这样了。 “唉!这么一小件事一小件事的想起来,就是没一件是关于我的。”赵瑟初半开玩笑半无奈的说。 成谨吻她的额头笑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一样爱你。对了,听说二娘想把持家的棒子交给你了,她想去跟如素师太学念佛。你可不可以拒绝?” “为什么?” “你想想看,你要是担起了那个工作,我们哪还有时间生孩子!” “讨厌!” “我是认真的,答应我,说你愿意为我生孩子。” 赵瑟初挨进他怀里“不为你生孩子,为谁?” 不管成谨会不会想起过去那段日子,她相信他们会再次创造更美好的回忆,因为他们小指的红线一直紧紧缠绕着。 全书完 尾声 赵瑟初虽然只是个平凡百姓,但是皇帝还是特别通融为他们指婚,甚至还以嫁皇女的气派,让赵瑟初嫁进显亲王府,听说这是太皇太后觉得她为了成谨贝勒的付出值得嘉奖。 而赵家也在皇室如此有诚意之下,打破子孙不得嫁娶官宦人家的不成文惯例,欢天喜地的嫁女儿。 至于戚队长,事发当天他就被抓到,因为是谋杀皇族,自然唯一死罪。 而由于他一人担下所有罪行,甚至是半年前成谨在江南遇袭的事,他也承担,于是二夫人纳兰燕未被牵连到。 事实上,除了赵瑟初、马佳氏和纳兰明月,再也没有人知道戚队长和二夫人的关系。 赵瑟初和马佳氏说好了,不管怎样,事关显亲王府的名声,干脆把案情简化,毕竟小阿哥衍璜是无辜的,没必要让他在羞辱中成长,只要二夫人不再犯错就好。 成谨不甚清楚个中原因,尤其是纳兰明月简直是毫无异议的、心甘情愿的祝福他们白头偕老,永浴爱河。 新婚之夜,他们跟所有的新人一样,心有余而力不足,但相依相偎的并躺着聊天,也是一样很幸福。 “我实在搞不懂,戚队长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成谨仍不放弃套话,他相信她一定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也许,他在暗恋明月格格,以为只要你死了,他就有机会接近她。” “唔!”成谨存疑“不过,我也同样搞不懂你跟明月是怎么化敌为友,她甚至还送你一份厚礼?” “为什么我跟明月不能化敌为友?你跟长春不也化敌为友。” 为了参加他们的婚礼,长春又延迟出发。 “我跟长春本来就不是敌人,小时候还常一起陪皇上去围场打猎。” 赵瑟初转过头去看他“又想起一些事了?” 成谨耸着肩,表示不多不少,就只有这样了。 “唉!这么一小件事一小件事的想起来,就是没一件是关于我的。”赵瑟初半开玩笑半无奈的说。 成谨吻她的额头笑道:“有什么关系,反正都一样爱你。对了,听说二娘想把持家的棒子交给你了,她想去跟如素师太学念佛。你可不可以拒绝?” “为什么?” “你想想看,你要是担起了那个工作,我们哪还有时间生孩子!” “讨厌!” “我是认真的,答应我,说你愿意为我生孩子。” 赵瑟初挨进他怀里“不为你生孩子,为谁?” 不管成谨会不会想起过去那段日子,她相信他们会再次创造更美好的回忆,因为他们小指的红线一直紧紧缠绕着。 想知道云鹗贝勒和桥小寒的缱绻爱恋,请看贝勒挑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