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筝情仇》 第一章 武林中谁可抵抗柳如眉筝歌一曲? 武林中谁可逃过血令明剑的追杀? 柳如眉是武林最美的女子,她嫣然一笑,已颠倒众生。一曲筝歌,人间已是绝唱。 血令,是武林黑道巨首明剑的信物,下血令追杀,人间布下天罗地网,敌手无处可逃。 所以有句话就叫作:“销魂柳筝夺命血令。” 这两样东西两个人,武林闻之胆寒。 在华阳山一座精舍中,众人伏地发抖。一个大汉咆哮如雷。这人高大威武,只这一站,那气势已令人胆寒,何况这一发怒,天地便要变色!似乎再有理,在他面前只有心虚的份。 彬在地上的是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正脸色惨白地抖颤:“主公,婢子知罪!” 这人平息了一下怒火:“说!” 少女抖声说:“是。婢子们伴了小姐在碎玉湖边荡秋千。小姐品评众派优劣,不觉说到了江湖有名的杀手,说到江湖近年来几件大案轰传一时,比咱们明家杀手有过之而无不及。议论间,小姐好奇,不免问及死者被杀死惨状。咱们小姐从小熟知武功,虽不会自己动手,但世间武功尽在心中,当时就断定杀手是玉家的传人。” 主公点点头道:“不错,是玉家!” 少女平定了一下情绪说:“小姐还说:玉家剑不是杀手剑,心却是杀手心!” “这时,就有人开口,咱们四下见不到人,知道遇上了高人。主公,这人说的,婢子不敢说!”她脸上颇有为难之色。 “说!那恶贼说我什么?我捉住了他,定要将他寸寸撕碎!说!” 少女嗫嚅:“他说:‘明姑娘,你爹长得象新上了漆的土阎罗,怎么生个女儿似天仙?听说你娘美得很,是抢来的吗?”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那主公大吼一声:“什么?他说我黑?说我土?说我,他妈的,我怎么土了黑了?嗯?老六!”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见他一付杀人模样,又觉得怕,不由尴尬异常。 老六期期艾艾地说:“主公,这个,这个人说话大胆主公黑点可不丑再说咱们武林人又不考状元,像小白脸干什么” 他的汗都下来了,众人对他充满同情。 他结巴着道:“咱们自己人看顺眼就成,夫人夫人可从没嫌过” 大汉转怒为喜,自语:“这家伙夸我的明月,那也是间接捧我!他能生出天仙女儿吗?雨柔,又哪里是我抢来的?童言无忌” 原来他就是豪迈英武,盖世高手血令姓明名剑!当年梅雨柔倾心许嫁,万里追随。英雄美人,始有今日。他生得浓眉大眼,虎虎生威,黑一些,但英气爽朗,只因女儿出事,才会乱了方寸。当下定了定神问道:“后来呢?” 少女回道:“小姐听了很是生气,就要咱们拔剑教训这人!” 明剑叱道:“人家说几句,怎么就动手?” 少女分辨说:“可是那人太无礼,咱们不杀他,天下人不都可以不 敬咱们了吗?” 他皱眉,不以为然,心道:“杀人,人家就敬了吗?这小丫头不明 道理!” 少女又说:“婢子们刚要动手,小姐就止住咱们,说:那是江湖上人称‘公子如玉’的玉晓晨,大家一听,就奇怪。” “玉公子不由分说,抓住小姐,在湖上飞空而去。婢子们急急从水面荷叶上追赶,不知怎的,小姐已用钗指住他穴位,令他放手!” 明剑点头:“那是明家‘夜流星’。” “小姐这招精妙,那人始料不及,手指一拂,就扣住小姐的脉门!婢子们一拥而上抢回了小姐。咱们布下了天女阵保护小姐。那人极了得,瞬息万变,使咱们无招架之力。” 明剑点头:“玉晓晨?怎么玉家出了这等人物?” “斗了半个多时辰,这时白影冲来,咱们来不及动作,人就不见了!” “不见了就算了” “他不见了,可小姐也不见了!”明珠道。 明剑“哦”了一声跌坐椅上:“他妈的!” 明珠道:“咱们日夜追,后来就由我赶回来禀告主公,请主公定夺!”伏地抽泣。 明剑咬牙:“明月若有事,我定将他碎尸万段!传令下去!马上给我追杀!”一道血光钉在地上,正是武林闻名丧胆的血令,在阳光下寒气如冰,杀气如冰。 “且慢!”从后堂走出位华裳丽人,正是明夫人梅雨柔。 明剑走过来扶住她:“夫人!” 明夫人屏退众人,柔声问了明珠几句,良久才道:“那位玉公子相貌如何?” 明珠:“那个玉公子是武林有名的美少年,和天宇公子、幽冥少主并称。人是极俊,有一种令人心折的气度!” 明夫人沉吟:“一个少年没来由劫走明月,玉家在江湖上可是淫徒之流?” 明剑尚未回答,明珠已接口:“夫人,这位公子在武林名头响亮,是很正派的。据说武林第一美女柳如眉和他来往,并无恶评!” 明夫人一怔:“是那个一笑颠倒众生,筝歌绝世的‘柳筝’么?” 明珠点头:“她惯杀淫贼邪徒!” 明夫人皱眉沉吟。 明剑握住她手:“夫人放心,我必救回女儿来!”明夫人面有忧色:“我只怕从此情缘纠缠,明月她终会心碎” 血令已发下! 箫声清华如月,充满了恋慕与情柔。 一位白袍青年在月下吹箫,衣如雪,人如玉,在月华中连衣衫也似有一抹柔光。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吹箫,气度如仙。 他脸上却有着痛苦之色! 他的目光一转,痛苦之色更深。这少年拥有世人艳羡的一切,为什么会痛苦? 这时,侍童走来,端着参汤。他接过,掀帘走进去。 一位素衣少女神色委顿地坐在床上,缕缕鲜血仍一丝丝流下来,从唇角。 她年仅十六七的样子,面容憔悴。 美丽。她的美并不在标致上,而是气质。 月光不足以与她争辉; 朝霞难及她的艳丽; 百花不堪与她共鲜妍; 白雪不如她的洁美;憔悴中自有一种难言的华彩,令人感到安宁和柔和。 这便是明月吗?果然如明月般美丽。 一披长发洁如缎披在身上,素袍如雪如烟。抱膝坐在床上,眼泪滴滴不断滴和着血丝落在雪袍上。从袖中伸出的手比雪还白,比玉更光洁,但却痛苦滴绞着。 玉晓晨柔声:“你喝下吧!” 她不看他,不言不语地坐着不动。 他忍耐着,颇有耐心地劝:“喝一点吧!否则你会死!” 她不言也不动,眼光空茫。他一咬牙,伸手捏开她的口强灌下去。她呛得咳起来,泪水滑下来,但仍一言不发。 他怔了怔,柔声:“你仍不愿和我说话吗?”用衣袖为她拭去了泪血和洒在衣上的参汤,眼中有光芒一闪:“我绝不会伤害你!你就和我说句话吧!明月?你开口呵”她一滴滴泪珠,抱膝而坐,一动不动地注视远方,脸色如雪一样白,眼眸漆黑,人似乎飞到另外一个世界去了,留在这儿的只是一个躯壳。她似乎忘记了周围一切。 他的眼波一闪,柔和地说:“明月,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看看我” 她被迫正面对他,眼中有一抹哀绝。 他轻抚她的脸,眼中有赞美和倾倒,喃喃:“真是一张天女的脸。美丽、慈悲,可是却太倔强了!”抬起她的下颌,端详。 她哀伤而恳求地看着他,大眼睛中满是泪水和屈辱,一滴滴溢出。 他浑身剧震,在她的眼波中无所遁形。低下头。她眩晕了一下,脸色雪白地拼命偏开头,双手无力地推拒他,泪水滚滚而下。他柔声:“明月,明月呵”声音有着受伤的痛楚,带着令人心动的苦涩。然后,不顾她的挣扎把她搂入怀中低下头吻她。 唇上一痛,他愕然放开她,看到她悲哀而倔强的脸,泪水连珠似地落。 他唇上滴血,轻轻地叹口气,抚抚她的长发,低声说:“对不起!”走出来。 她垂下头,一言不发。心中充满了恐惧。 自从被他抓来,逃不成也自杀不成,又气又惊又怕,结果病倒了。这个人每天替她治病,带她逃亡,但绝不放松她,令她备感害怕。 她绝食不成只有逆来顺受。 他到底要做什么?她真是恐惧! 一会儿,他端着食盒走进来,摆在她面前桌上,香气诱人。柔和地劝:“来,吃一些吧!这是江南最好的厨子的手艺。珍珠泪、桂花圆子、相思藕粉、梅花映雪。很清淡爽口的!这是用莲子煮的,你试一试,好不好?” 她倔强地低头,一滴滴泪落。 他眼神中有哀伤和苦涩。她是铁石心肠吗?半个多月,他的无微不至、细心呵护、温存柔和都无法令她感动,她坚强地抗拒着他。 他愤怒!他悲哀!他严厉强迫!他用尽一切方法,但却无法打动她! 他叹了口气,捏住她的嘴强喂下去。她的泪滴在他的指间,绝望地瞠视着他。他不敢看她,直到确定她不会再吐出方收手。 撤去饭菜,他端过火盆来,把她抱在怀中温暖她。她无力而疲倦,半个月来的坚持和支撑,如今她身心已受损,虽要挣扎,却只是无力地轻咳,咳出血丝来。 他的掌抵在她后心,一股暖流温暖着她。她无法猜度这个人,他到底要做什么? 他耐心服侍她、保护她l 他给他细心地疗伤,不惜耗费功力! 他并不会侮辱她,虽然他会冒犯她! 或许他真的是爱她?爱她? 但她怎敢指望?连天下第一美女柳如眉都倾心他,她又怎及他所见到的那个美女的丽质和武功?她只希望他不要是父亲的仇人,将她捉来折辱或要挟父亲。 她无助地流下了泪。 “血令已发下!但,他们找不到我们的!嗯,为安全起见,明日走!”他笑笑:“你爹只怕此时恨不得把我剁碎,你呢?” 他的笑容阳光般动人,谁能在他的笑容下依然冷漠?除非是个瞎子! 明月就准备作这种瞎子! 他搂住她的腰肢,头埋在她如缎的发间,低声:“你呢?你也希望 我死吗?” 她震了一下。她应该是希望他死的,是吧? 他在她耳边轻笑:“你不必就这样恨我,等到你爹捉住了我,要把我碎尸万段时,你也砍上一刀,就可以消气了,对不对?” 她应该希望是这样的,对吧?但为什么她的心会不寒而栗?会痛楚欲碎? 她只是不愿见到血腥场面吧?想到他会死在父亲手中,她不禁要心如刀割了。 他的唇轻碰她的柔发,微笑:“你在发抖?冷吗?这儿比华阳山暖多了,也许是内伤未好的缘故!嗯,或许你在担心我?我可不敢奢望。唉!”他轻叹口气:“你比从前” 泪光一闪,不语了。 就在这时,他反手一剑,轻似流风。一个黑色的影子似电曳一般,凌厉几剑刺向他。他手中轻送,把她推开。黑影如影随形,似乎没有一点热气,但招数凌厉凶狠。 玉晓晨微笑:“好小子,不愧是血令门的!”他下手并不狠厉,显然手下留了情的。明月失声:“不是我爹的人”话音未落,人就倒下。 玉晓晨大叫一声,剑光暴起,扑向来人。那人几个起落,已逃出丈外。他欲待再追,嗅得血腥,忙掠回。 明月倒在血泊中。 他心胆欲裂:“明月”一枚毒镖嵌在她肩上,流出的血已成黑色。他怎么也料不到来人会伤害明月,他以为是血令门的人呢! 他封住周围的穴道,给她喂了解毒葯。明月无力地说:“是苗疆金顶虫毒,除非岭南花家能救得了”话未说完昏迷了过去。 待她醒来,见他倒在身边,面色青紫。她惊呆了,泪水涔涔地流下来。 他不顾性命地为她吸去了毒。 泪水溅在他脸上,他睁开眼,就看到一张花一样的笑脸,美丽的眼中尽是温柔。 他呆住了,迟疑:“明月” 她温婉一笑:“你别动。” 他大喜:“你你同我讲话了?”猛坐起,一阵头晕,又倒下。明月忙扶起他,脸上有愧疚和腼腆,柔声:“是我错怪了你了你念我年少无知,别放在心上才是”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握住她的手放在脸边,喜悦地道:“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 明月呆了呆:“你是怎么了” 他拭去泪,把她搂在怀中看着她,声音柔和而温情:“你当真认不得我了么?五年前在竹花坡,你帮我赶走了几个恶人,为我疗伤,那个乞丐,那个乞丐就是我” 她瞪大了眼睛,无法相信。 他微笑:“人是变了很多,但有许多东西已无法改变。”他感慨:“玉家传人,从十三岁艺成,必须十年在外游历,不能以本来面目示人。我做过乞儿、道童、学徒、书童、小贼什么都做过,直到武功成了,阅历也深了,才回复本来面目” 他轻吻她秀发,温柔地说:“那一年,我为了杀几个恶棍追到竹花坡中了埋伏,你从竹花林中走出,身边有四个女童。你助我打退了恶棍,又替我治伤你那时才十来岁,但是看你从花林里走出,像观音一样” 明月嫣然地说:“真的是你!” 他柔声地说:“你还会这么恨我吗?” 她唇角有笑:“你生气了吗?” 他轻抚她长发:“不,我永远不会生你的气,永远不会!我要永远保护你!好吗?” 她眼波流转,含笑道:“你不怕我爹吗?” 他款款神情:“当然不!只要你肯!” 在一所美丽庄园中,亭台水榭,白纱轻垂。一位少女坐在纱帐中,四周垂手侍立着八个绝色少女,屏息着大气也不敢出。 帐中少女只随便一坐,便千钟风情万般魅力。 长发如水,珠花明艳,身上宽袍长裙,碧绿如水,一直垂到纱帐外的地上。 她周围全是美丽的花,人坐在花中,香花晶莹带露,整个如画如梦,这绝不是人间所能有的一幕。 一位少女似花瓣飘下来,跪伏在阶下,颤声道:“小姐,玉公子劫持血令明剑之女一路躲过追杀,如今下落不明!” 花帐中少女浑身发抖,衣上花香碎落。抖声:“他劫走明月为什么” 瑟瑟发抖中,花帐碎落成蝶,千万片飞花在她上空飞舞,纷纷扬扬地盘旋着。她依然坐在玉台上,宽大的纱衣飞扬起来,华美眩目。 就仿佛一道闪电划亮天地,周围一切不复存在。绿衣鲜花飞舞着,而人仍一动不动。 她不动,但自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厉杀气已逼人眼目。手中的兰花刹那间枯萎。 她抬起头来,长发就在肩头波动,繁花在周围波动,手指也在抖 众女脸上现出惊惧,瑟瑟而抖。 那少女抖声回禀:“我刺杀未成,仅伤了明月。他们如今已藏了起来,遍寻不到,请小姐饶命据说他要向明剑挑战”话音未落,人就倒了下去,眉心一瓣梅花,殷红似血,呻吟。 “拖下去!”有两女快步走出,抱起少女离去。余下的人依然侍立,刚才那一幕似乎从未发生过。 这美丽绝伦的少女脸上有一种似哭似笑的表情,慢慢泪光涌上,来,低声说:“他哪里是要向血令挑战?他是为了那丑丫头才离我而去,他一直喜欢的是她,为什么?为什么呵”众女发抖着低下头。她凄清而哀怨地抬头望着天空追问:“我为什么比不上她?我是世上最美的!我的美丽谁能比得上?我富甲天下,可以得到一切可是,我得不到他” 她掩泪啜泣:“我得不到他就是给我整个世界又有什么用呢?他舍了我要那个女人在他眼中却比不上她美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什么好?没有人不为我倾倒,只有他只有他” 大滴大滴晶莹的泪落下,滴在花上,晶莹夺目。 “我富可敌国!我美丽绝代、天下无双!为了他,我宁可忘了我的身份地位和武功!只要他肯,我就可以陪他到天涯海角。他只要对我微笑,我就舍弃了一切跟他走,做一个平凡的女子可是他却不肯留下来我为他肯把心交给,他却去找那个女人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呵”她埋首在花中啜泣:“只要他肯我就不是柳如眉甘心做他的使女奴婢抛舍一切可他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去找另一个女人那女人又哪里比得上我了?我可以让天下人跪倒在面前,可我不稀罕我只喜欢他” 她呜咽着不能自已。 渐渐地停止了哭泣,一字一句:“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那下贱女人” 然后,她一动不动地坐在花中,开始发抖,低下了头。柔弱的肩头在风中抖,晶莹的泪下落。她吃吃地笑,笑到不可抑止,落泪。 阵风来,卷起花瓣和纱衣,也吹起她的长发,她吃吃地笑着抖着泪水纷纷在这美如仙境的庄园,有这样一个美绝人寰的少女,她的哀伤令人心碎 花帐。飞花。美女。春水。 是一幅梦中的故事,绝不可能是真实的 大殿上,明剑焦怒:“快说快说!” “喜棚直搭到山下,爆竹从早到晚地放。上百个大姑娘又唱又跳,大缸的好酒流水般地喝。礼炮响,拜天地,不是小人饶舌,小人一生里没见这么排场的婚礼。 他从城里找了四十个制衣高手。一连做了半个月,制成各色新衣九九八十一套,都是京里新款。师傅们走后,众姐妹准备装箱笼,布置喜堂。后来京师名厨也上来,帐房先生、打杂差人,总之各色人都有,小人一生没见这么多人聚到一个山头来,只是一些贺客穿得再体面,也和凶神一样,不像贺喜的,倒像山大王” 明剑怒极反笑,笑了一会:“他妈的!这小子倒合我胃口!若不是夫人生气,我早和他干上三百碗!嘿,小丫头嫁他也不委屈!只是”他抓抓脑壳“这可难办,总不成丈人杀女婿!” 有人献计:“主公,莫如上山看看再说!” 他对这位姑爷诸多好奇,一路血令追杀被他逃掉,犹能好整以暇地办了喜事!而且姑爷一表人材,血令门上下反而跟他亲近,不肯卖力追杀!投鼠忌器,主公早欲罢手,碍于夫人面子,勉力作出追杀样子。私下里老头儿做梦都笑出声呢。 明剑心里得意强掩饰。 武林杀手无不以玉家马首是瞻。门拉开,八位少女华裳彩衣坐在一位少女身边,少女坐在帘后。 百花绕衣香,明眸断愁肠。一动不动地听完众人的回话。 然后和婉地说:“那么就算了。没有走漏风声吧?你们可以走了!”众人行礼。就在刹那间香风一掠,美妙的筝声一嫌邙逝,帘未动,如幽灵般的身影已回到帘中,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道门已拉上,遮住了帘子,和帘内美得夺目的少女。一动不动地任门徐徐拉上,掩泪轻轻啜泣 仁厚香尽人缈。 而八位少女头也不抬,层层纱门徐徐拉上,把秋色关在门外。 门外有人跌落,似乎还没明白过来什么,便已被飘忽而来的人影碎了灵魂 倒下眉心已有一朵梅花,人已死去。 他们料不到天下最美的少女竟是天下最神秘的高手。 梅花泪!梅花有泪君惜取!她练成了传说中的武功。 而这些人连照面也没打一个,便被她一招断送。秋风黄叶,吹过他们的脸,他们死也不瞑目,死也不明白。 几个侍女一言不发地将尸体拖走,然后清扫地上的血迹,提水冲刷,洒香薰地 柳筝柳如眉平生最爱洁净,即使杀人时碰都未碰到对方,也必要在百花池中洗浴包衣。她远离丑恶和肮脏,她从来不肯对倾慕于她的男子稍假辞色,认为世上的男子几乎都是粗鄙和肮脏的。唯有例外的就是号称公子如玉的玉晓晨。 可惜世上的男子只有玉晓晨不为她的柳筝所动,却也并不爱她! 也许只为他心有所属才会抵抗住她夺魂的筝曲。这也注定了她的不幸和悲剧。 梅花筝曲如今只能痛断人肠。 她记起了前年,绝代的她在江湖上一出现便已倾倒众生。怀抱银筝飘忽来去,侍女如花筝如梦,绝代梅花已倾城。那时她傲睨天下,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 玉池温水热气升腾,纱帐在热气中微动,花瓣在泉中翻动。在水中花中,人静立成玉雕冰像。她每在一处居住,必要有花池,而她自惜容颜,那更是比什么都甚。 她一动不动地出神,恍惚记起了去年和玉晓晨初遇时。那时她名满天下,不知多少人以一面相见为荣。为追杀一个负心少年,她不慎落入全套,几乎为人所辱。 她在师父面前立誓杀尽天卜负心人! 她帅父情场失意,性格偏激,从小就使她厌恶世上男子。她是被师父从千万个女婴中挑选出来加以培养的,她练成梅花泪后着力杀天下负心人。她的侍女多是救来的,只有八位贴身近侍是从小服侍她的婢女。 在她入江湖以来,从不理会武林诸多琐事,一切都由八侍打点。 那一次,八侍被引开,从无江湖阅历的她中了圈套,就在危急时玉晓晨偶遇,出手相救。 当时惊魂初定,看到他白衣似雪,展颜一笑中跨马而去。那笑容阳光般迷人。 她知道自己变了,别人看不出,但她自己是明白的。她可以改变一切来得到他的欢心!但她从此后却忘不了那个人了。 她在侍女的帮助下知道了他的一切。 她匆匆地赶去,在竹花林外,他无言地望着一座破败的小屋出神,那神色又温柔又爱恋,无言地吹箫,诉说着不能言传的爱恋。 她心中升起酸涩,但那屋子似乎多年没人居住了,她心中释然,那必是他童年的亲人了? 他洒扫干净,住下。她伴在他身边,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三个多月的相处,他从没对她越轨,和她互相印证武功,只当她如妹妹,从不肯用情,也没冒犯她,但她却迷上了他! 她一生中唯一的快乐呵! 有一天,他们论及武林各门派,说起各种武学优劣。后来他问: “武林中有谁能熟知世上所有的武功呢?各门派武学尽在胸中?” 她想了想:“从前听人说,把世上武功都收集来的,举世只有一位大手笔,就是血令门主明剑。他所建的藏锋楼,囊括世间奇学。他只缺几种武功而已,梅花功是其一。据说他妻女均无武功。明剑血令追杀无人逃,天下只有他是你的对手!” 他第二天就告辞了。她以为他找明剑去了,谁知他是去找心爱的女人去了 心爱的女人!心爱的女人! 她失声痛哭,眼中几乎在滴血 无力地扑在池沿上,疯狂泪涌。 她是如此的爱他!爱到心碎如割! 然后她止住了哭泣,美丽绝伦的少女从长发与花瓣中抬起哀怨和布满着仇恨的脸,一字一句:“我绝不许!我绝不许她抢走!我不会放手,哪怕用一切来换取!哪怕死”她脸上是绝望和怨恨:“这一切注定那个负心人的痛苦不要怨我,是你造成的” 她咯咯地笑着,压抑着浑身的颤抖,压抑着悲哀的呜咽,串串泪如星般晶莹 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抗住柳如眉筝歌一曲! 世上只有一个人逃过血令追杀!玉公子玉晓晨! 所以他被柳如眉所爱! 所以他得到了血令主人的赏识! 谁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要绝代美女柳如眉,而为了明剑的女儿 而引来血令追杀!但不管怎样,一年后他携妻子回到华阳山时,玉夫人已身怀六甲。明剑夫妇欢快万分,华阳山上张灯结彩。不久后,明月生下一个美貌男孩,明剑喜极,取名明血令,立成血令门少主。玉晓晨唯有苦笑,却不敢抗议。 一住两年,快乐无比。 明剑爱明血今如掌珠,一刻不离地霸占。所以当明月告诉丈夫自己又有身孕之后,玉晓晨无论如何也不敢再留,在四侍相助下逃离华阳山,回了玉家。明剑在得知女儿又生了个如花似玉的女孩时,心痒难忍,让妻子修书召女儿女婿。玉晓晨上过大当,无论如何也不肯踏入华阳山半步。对这个酷肖自己的小女儿爱若心肝,取名玉相思。 明剑无奈,笑骂而已。 不意有一天,华阳山的至宝明血令失踪,华阳山找得天翻地覆,不料人已被玉晓晨偷回,改名玉心香。 明剑暴跳如雷,但斗智斗力总被二人识破,在大骂“女心向外”时只好低头,决定玉心香为明玉两家共有,十岁后送还父母。 玉晓晨在躲过柳如眉追杀后,深知如眉之能,携妻女消失于江湖。知道他们去处的只有明剑夫妇。从此,玉公子不再出现。 时光匆匆如流水,武林中渐淡忘了当年倾城倾国的少女,淡忘了丰神如玉的少年。 而在深山一个温泉畔的亭台水榭中,美极的少女手中一束幽兰静静开绽着。她唇角有一个美丽的笑容:“我终于练成了梅花无泪!” 笑容在她唇间枯萎,泪水滑落在绽开的兰花上,殷红似血,鲜艳而凄美。 她的衣白如冰雪,而从中飞出的尊贵,世人已为之屏息。她的脸无瑕而美丽,清亮的眼中却有一抹哀伤,任谁都会为之断肠! 银筝飞出悦耳的曲子,她清歌: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里余,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念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 啊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置勿复道,努力加饭餐。” 而她脸上有哀苦之色,筝曲凄凉惨淡。她反复吟唱,筝曲长歌如哭,她一遍遍哀歌,弦断。 伏筝哀哀,心碎得无法说出话来。一滴滴红色的泪滴在雪白衣袖上,鲜艳如雪地红梅,也凄艳如河诠一般。她的悲哀如此深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梅花功练到梅花泪,不算梅花功的最高成就。原来梅花无泪梅花无泪,只有血了只有血了” 她低声:“我终于练成了梅花无泪。可是我高兴吗?我从小渴望练成梅花无泪,拥有绝代不老的容颜,在一生的时光中,永远美丽年青。我终于实现了可是我永远美丽有什么用呢?我将为谁而美丽?” 她哽咽着伏在银筝上悲恸:“思君使人老,可我却永不老思念你的心反而更加痛晓晨晓晨,你明白吗?为了你,我可以做一切可是可是你不顾而去为什么” 低声:“自从你娶了她,我日夜从梦中哭醒,那段日子,是个噩梦吧?” 她痛苦地捂住心口,凄凉而惨淡:“我几乎要疯狂了我如果能把你抢回来,牺牲了性命也在所不惜可我没有办法,只能躲入这伤心林中疯狂地修习武功!只要我能胜过血令明剑,就可以杀死那女人那你就属于我了!你就属于我了我苦练了三年终于练成我终于可以得到你了可以得到你了” 静坐在花间,侍女惊恐而至:“小姐不好了原来武林出了大事!咱们却不知”她脸色瞬间如雪白,捂住心口艰难地:“难道他” 惊恐地望着侍女。 侍女喘口气:“一月前血令门主怀抱夫人尸体自焚而死武林如今追杀玉相公” 柳如眉抖声:“为什么”他怎么会是凶手?为什么?这怎么回事?” 这时一个声音冷淡:“是我杀了那个贱人” 众人一回头,无声无息走来一个女子。这女子脸似芙蓉,发却雪白,看不出年岁。 “师父!”如眉惊骇无比。 这女子无力地握住她:“眉儿,你坐下来听我说” 她恍惚:“我杀了梅雨柔我以为她一死,剑大哥自然会爱我了当年若不是她我又怎么会伤心一生?” 如眉呆住了。难道上天注定? 她低声:“其实我和梅雨柔当年都修习梅花功,她是师妹我们住在冷梅乡,逍遥自在地生活。庄前有个大瀑布,梅开无数。有天许多登徒子闯入来强行求婚,一言不合斗了起来,内中有不少好手我们守住险关,侍女伤亡很多乱世间强者为尊,我们快撑不住。剑大哥赶来相救。我们本互为有情,他向我求婚。我疑心他,他百般解释,我不听还骂他割袍断义他又失望又伤心地走了” 她低头惨然:“其实我当时就后悔了指望他再来找我他没有从此真的浪迹天涯。雨柔劝我,我不听。她离开冷梅乡去找他我心里好妒嫉她我找到她,逼她走她不惜自废武功也绝不回头剑大哥也护她我羞愧又悔恨其实我真的喜欢剑大哥” 如眉流泪:“师父” 她凄凉:“多年来我度过的日子,就像一场噩梦。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从前,终于我忍不住去见他,他们很恩爱,很恩爱。为什么?这一切为什么?剑大哥爱我,我却活在地狱中,他不爱那女人,他们却夫妻恩爱?我几乎要发狂了上天待我们师徒这么苛我约出师妹,责怪她女儿伤害我徒儿那实在是当年重现一言不合,我以梅花功伤了她她至死也不肯回我一招我知道她可怜我我最恨她这种假仁假义我不要她的情意”鲜血喷出。 如眉悲泣:“师父师父别说了” 她叹息流泪:“我不要不要承她的情剑大哥是我的。可是我却没想到剑大哥发疯似的追查他知道是我他哭了我一生从没听过那种哭声那样子好可怕” 她惊恐又疲倦,柳如眉凄凉地道:“师父” 她倦倦叹道:“我宁可他杀了我他没有杀我,他大吼着冲了出去我听他悲愤的声音,心里就忽地明白了他已不再爱我了” 泪顺着脸滑下来,凄凉:“我眼睁睁地看他们自焚我昏了过去。醒来就浑浑噩噩地要逃到处都是他们的影子笑我他们在笑” 她尖叫了起来,泪血齐下 然后她无力地:“我回到冷梅乡,苦苦追问自己,终于明白了在他走出冷梅乡的那一刻起,他已不再爱我我很早以前就失去了他。他顶天立地,又怎么会为了像我这样的女子伤心一生?我错了错得好厉害” 她脸上有悔恨的泪水。 低声道:“眉儿,你要记住,一生中有一些错是不能犯的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也就那一夜之间,我的头发全白了但他死了,我也不在乎了眉儿,我只不放心你怕我给你造成了一生的阴影你答应师父,忘掉那个人” 如眉呜咽:“师父师父我不能我会得到他我会的师父他会喜欢我” “眉儿”她一口鲜血喷出,倒在如眉怀中,悲哀地落泪,然后合上了双眼,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女子一生在为她当年的过错付出代价,她原也是个柔善女子,但为了情字不能自拔,善恶交战,使她的一生血泪斑驳。 最后,终是归于寂寞。 如眉哀哭惨淡,呼唤着帅父,滴滴如血的泪水溅在白衣上,惨厉地哭喊,徒劳地一遍遍输入内力,要向苍人夺回她唯一的倚靠。唯一的亲人、唯一的温暖 “师父别扔下我一个人师父,我怕啊带我走吧”恸哭。 断崖边,玉晓晨身边尽是尸体,侍卫侍女一个个倒在血泊中。明珠拼命护持小姐,也终于倒在血泊中。明月悲呼一声,抱住她:“珠儿珠儿”明珠低呼:“小姐快走” 明月欲扶她,她叫声:“危险!”拼命一扑,一柄剑刺心而过,她死在明月怀中。 明月心胆欲碎,抬头看见丈夫已浑身是伤自知已成了拖累。这时一剑刺来,玉晓晨救不及,甩手飞剑,那人剑未及身,倒下。 但他这一分心,已中一剑。大吼一声扑入众人中,手上无剑却杀红了眼,虽击倒几人,但自身又中了几剑。 明月自知已无法脱身,抢上一步拔起尸体上的剑:“晓晨,你快走!”血溅人落。众人一呆,玉晓晨狂痛,不知从何处来的悍勇,不顾一切地扑杀。他杀红了眼,野兽般狂吼 然后一切安静下来,他挣扎到妻子尸体边,抱住她犹温的身体,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人似痴了。 这时几个声音惊呼,一个女子惨然:“来迟一步快通知小姐。玉相公,我们是伤心林的侍女,我们小姐一会就到” 清啸声传来,一个惶急而美丽的声音:“晓晨,晓晨,你怎样了?”花香袭人,绝伦少女已扑到身边,一见此情此景,呆住了。 玉晓晨抬起头来,那种怨毒让她发抖。 她颤声:“晓晨,她她死了么” 玉晓晨看着她,脸上忽现出残忍而冷酷的笑容:“你不高兴吗?这不是你要的吗?你终于杀了她,你这个狠毒无耻的妖女我看错你你比蛇还毒,比狼还狠。你杀了她,以为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了吗?” 柳如眉抖着说不出话来。 他狂笑了起来,泪水涌出,狂笑着:“可是你有多蠢!你这愚蠢的女人,你怎么会以为我会喜欢你?在你杀了明月后,怎么还指望我会喜欢你?你这卑贱无耻的女人” 他狂笑着一把抓住她,眼光比刀还利!如眉哀绝地毫不反抗,心已碎了。 他咬牙切齿,终于放开了她,朝她脸上重重一唾,骂:“滚吧!我怕脏了手!你怎么可能拆散我们?你生生世世也别做梦了!” 抱住妻子,温柔地笑:“明月,谁也不能拆散我们!我不杀她杀了她也换不回你现在,你等等我”纵身跳下了万丈悬崖。 柳如眉惨叫一声:“晓晨”扑到崖边,也要往下跳,侍女们拼死扑上去抱住:“小姐” 她惨厉地挣扎,血泪悲呼:“晓晨不是我!不是我晓晨”身子一软,倒下。 伤痛使她醒来,她咯咯地笑着笑着撕扯着美丽的长发,疯狂地尖叫着,疯狂地诅咒着。 然后她怔怔地平静了下来。 苍白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笑,在阳光下显得奇异冰冷。 “玉晓晨,我要你死也痛苦!” 她只说这一句,便站了起来,血从唇角滑下来,美丽的眼中盛满了怨毒。 然后,像风一般离去。 “小姐,我们已查到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侍女回禀,有些不安。 她在花中似梦似雾,声音平静而冷淡地屏退了众侍,只留下八位贴身侍女。 “他骂我卑下残忍,愚蠢无耻!他这样对我!我要让他死也后悔这样对我!我要收养那个男孩,给他最好的培养,然后等他长大,我要让他为他父母的错付出代价。他是无辜的,但我呢?我又错在哪里?卑下残忍是吗?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卑下残忍,晓晨,你看着吧” 侍女们恐怖变色。 她咬牙:“玉晓晨,我不会放过你!” 然后她眼中有冷酷:“谁敢泄露,我饶不了她!出去吧!”众女抖 战着退下。 她木然坐在帐中,手中的花化作了花泥:“玉晓晨,你毁了我!为了报复,我不再自怨自艾!你使我变成了恶女人,用再多的诅咒也无法消我心头的怨恨!我要彻彻底底毁了你,纵然下地狱也肯!你等着!” 她笑得疯狂,渐变成了呜咽 她原本是一个美丽纯洁的女孩子,在鲜花的世界里冰心无瑕。但在那年那月那日,在她抬头时,看到阳光般的笑容。那一刻,命运就变成了刀剑,碎了她的一生 她记起师父曾说,梅花功,注定在这乱世中不能流传。在这乱世,美丽是不见容的!而梅花功,修练时绝不能加入仇怨,否则就会进入魔的世界。 传说,梅花功的由来是帝释天与大魔之间争夺的一个代价,在那个神秘的黄昏中,充满了血腥和神魔的眼泪,幻化而出的花朵。充满了虚缈和美丽。 它所代表的其实就是我们这个凡俗世界人们内心的挣扎,在欲望、情愁中交战。在这乱世中,梅花功很容易进入魔的天地。 她惨淡地笑了。魔的天地!她其实早已不在乎了。她在自我交战中变成了复仇者。 她仿佛看到了魔的世界中的疯狂。 轻轻笑着,抖着,啜泣着 第二章 当侍女们看到五岁的玉心香时,都震动得不能自已。这个孩子太像那个人,白衣如雪,在风中,这小小的人儿脸上有茫然和泪水,无助地立在风中,孤独而惊惧。 如碧俯身抱起他,走了开去。然后其余几人无声无息闪入。凡是和玉心香有关联的人必须死,为了一个可怕的安排。 而玉相思则被送入云山院,放在石阶上,被静纹师太收养,除了伤心林,没有人知道她真实的身份。 柳如眉坐在花中,看着小孩子。然后对八侍说:“从今后他就姓梅,梅花客就是他的名字。在这个乱世,他的命运由不得自己作主,匆匆如过客。我将让他受到最好的对待和照顾,不过,结果将是最悲惨最痛苦的。他是无辜的,但父债子还,他不能怨我!” 她端详着孩子,脸上绽开了笑:“真美。你本来该是生活在天上,如今却要下地狱。这是你父母的错,最后总会明白。” 那孩子见了她的笑容,也绽开了笑。她一抖,放开了他,掩面尖叫:“快拿开他!快带走他!我不要他对我笑我受不了我的勇气会被瓦解,这是不许的!我绝不能心软” 掩面呜咽,悲凄无比地啜泣 侍女们带下他,他委屈而恋恋地回头,看着这个美丽的长发姐姐 柳如眉开始为梅花客打通经脉玄关,使他一开始就能以绝佳的资质进行最高深的内功心法的打练。她要让他成为最好的,然后加以毁灭才会更加残酷无情。 ---- 白驹过隙,柳如眉在武林消失了十多年。武林是一个健忘的世界,柳如眉已是个传说中的人物了。 在伤心林,她几乎是入定了。 练成“梅花无泪”的她每天是洗浴、打坐、进食。拥有不老的容颜的她平静如水。寂寞的她在伤心林中不知不觉过了十二年。 十二年来天下发生了不知多少变乱,只有伤心林依然如故。 四岁的玉心香长成了十六岁的梅花客,他的武功也突飞猛进地成长着。他已是丰神玉骨的美少年,是伤心林的少主人。 他受着最好的教育和关怀,但是,他居然并不快乐。他收了功,侍女递上白袍和玉带,替他系上,柔和地问:“少主,你要去赏梅吗?西园开了几枝,许多姐妹都赞美呢!” 他摇头说:“我不去!哦,林主呢?” 侍女含笑说:“林主在冷月居。少主,你真的不去看梅吗?第一场雪和第一枝梅!” 他的心一动:“喂,我去。你把我房中那个羊脂玉瓶取过来,要一尘不染,到西园来找我。快去!”他一掠而出,兴奋地奔向梅林。 衣香鬓绿,许多美丽少女叽叽喳喳地评论,一见他来,人人眼波清亮温柔:“少主!” 他视而不见,摆手:“大家散去吧!”他要仔细选一枝梅,送给林主,让她开心。 他选中一枝,那侍女捧瓶而来,他小心地插入,然后问侍女:“林主真的在冷月居?嗯,今天林主高兴吗?” 侍女低声:“少主,林主近来心情一直不大好,你别惹林主生气” 他点头,捧梅而行,红梅白衣,更衬得他面色如玉。来到冷月居,如烟守在门外,见到他低声:“客儿,你来做什么?小姐今天吩咐不见任何人,她心情很不好呢!” 心香恳求:“烟姑姑,你给我传一声。你看梅花开得多好!我给师父折了一枝!” 如烟犹豫一下,扬声通禀。 一会儿如丝传话:“小姐让少主进去!” 他欢欢快喜走上台阶,一层层门被拉开,又在身后阖上。最后他来到—个碧纱门前,里面飘出葯香,他的心一紧:“师父,你病了?” 门里传来低咳的声音,柔和:“客儿,你怎么不练功?见我有事吗?” “林主,你生病了吗?”他大惊。 柳如眉沉默了一下,仍不开门,缓缓:“也没什么。昨夜独自赏梅,受了些风寒,客儿你别忧心,回去吧!” 他低声:“林主,我给你折了一枝梅,开得很好,林主不必到外面赏梅” 如眉柔和:“放下吧!” 他脚步沉重地走出,不安而疑虑。 许多疑团在心头,他苦苦思索。从他记事以来,就很少见林主快乐过,除了教他武功之外,她很少见任何人,把自己关在密室中,有时几个月闭门不出,如碧是八侍之首,诸多杂事从不打搅如眉。如眉常常独自在花池中,要么便在冷月居,她的心没人猜透。 她是不快乐的,为什么? 他皱眉。在他十四岁之前,林主对他一直是冷冷淡淡的,几乎一年难得见一面。直到那年,她得了场奇怪的病,病后她到后山弹筝,沉溺于筝曲的她没有注意到周围,一只毒蝎爬到她身边。 那次他奋不顾身冲上去,自己却被咬中,那毒何等厉害,他昏迷了三天三夜。她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那是他一生最美的时光。 到他伤好,她便了很多,情绪一直不稳定,时常心不在焉,似乎在煎熬自己,又似乎在逃避什么。有一次他走到冷月居,听她在哭泣,大惊冲入,见她坐在花中,白衣少女血泪纷纷,哀哭着呼唤一个名字 那个人是谁?她为谁哭泣? 那次中毒后,他发现她对自己变得柔和,似乎骨子里的冷漠消失了,肯让他陪在身边说笑谈天,她的笑容美似鲜花。 奇怪的是她内心的挣扎,在冷漠外表下的一种真实的脆弱被他感到了,他隐约觉得她本来是要准备在内心排斥、憎恨他的。 为什么?为什么? 他隐约觉得他幼年时一些模糊的印象,并不十分清楚。他的身世是怎样的?没人告诉过他。他问碧姑姑,只道是捡回的孤儿。 他被收留,八位侍女养大他。她除了传他武功外,几乎从来不愿看他一眼,似乎是恨着他。小小的他伤心欲狂,忍着眼泪。 为什么?她恨他吗? 可是,他却如此地迷醉在她的笑容里,为了博得她的欢心,他可以日以继夜练功。她的一句夸赞可以使他想拥抱整个世界。 心中有一些波动,他不敢往深处想。但那种甜蜜的痛苦啊,让他备尝了心乱。 这个十六岁情窦初开的少年! ---- 门拉开,一只晶莹玉瓶中有鲜艳红梅,她轻咳着抖战着看着梅花,却碰也不敢碰。 泪水从眼中滚落,掩面低泣。 悲伤:“我为什么要害他?他没有错为什么要把惩罚加在他身上?我不忍心呵我不是恶女人呵!可是,可是我已坚持了十多年了,一切都已安排好,我怎么能放弃?我怎么能” 她痛苦地伏在门边,却无法伸手取瓶,看着梅花,心碎地:“上天,请你给我勇气这件事一定要进行下去我不能心软” 她惊恐地看着梅花,似乎看到他狂悲绝望地自杀,似乎在痛苦地看着她,那么悲苦。她一口鲜血喷出,伸手要救他 但又一幕惨象在眼前,那个人的唾骂和羞辱,抱尸跳崖的一幕像剑了样刺碎心,她无力地垂下手、垂下头惨然倒下。 这一次她病倒,潜意识中她不愿活下来。如果无法选择,她可以借死来逃避吧?她的本性并不是复仇的魔。但晓晨已死,她活着原本只为了报复,否则她怎样活下去。 可如今,她是无法下手了吧? 只有一死可以了结仇怨了! 梅花客惊惶无比,端着葯碗哀求,泪水一滴滴落在她发上,呜咽着。她哀伤地看了他一眼,闭目,泪水从眼中渗出,血色渐淡。 梅花客知道梅花无泪练成后,泪红似血。但等到生命尽头,泪又成了无色。如今变淡,可是她要死了?他恐怖地大叫:“不要!你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恸哭失声,忘形地抱住她号啕,紧紧地搂住她不放手。 众侍明白她的心意,掩面哀哀。 她对于生命,已没什么可留恋了。 柳如眉不饮不食,迅速枯萎下去。虽然他想尽一切办法也无法令她服葯。她死志已定,是绝不肯活的了。不久之后,她昏迷起来,开始发烧说梦话,悲惨地哀哭,疯狂地泪涌。 他寸步不离地守着,听她哀怨地呼唤另一个名字,悲伤地恳求他原谅自己接受自己。绝望地辩解自己是无辜的。 他恍然,痛苦地憎恨这个人。他可不知这人就是他父亲。对他充满了恨意。 到最后,柳如眉神志已昏迷,惨叫着他的名字:“客儿,客儿别这样不要死客儿快回来是我错了你为什么这么傻天啊为什么这样对我我是无辜的” 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客儿回来” 他热泪满面,跪在她床头握住她的手放在脸旁,呜咽:“我在、我在我在这”她在昏迷中断续地哭,十几年的内心交战挣扎都化作滔滔的泪和斑斑的伤。就这样在崩溃似的挣扎哭喊中,她已极度虚弱。十几年来的矛盾早已令她处在疯狂的边缘。 到以后,她渐有些清醒。清醒时她冷淡地对他说:“客儿,去练功去!我没事!” 有时恍惚着,就握住他手,热切而悲哀地呼唤着晓晨的名字,诉说着永远的爱恋和情意。诉说着她的悲喜和痴爱。 一遍遍流泪:“晓晨,你回来了” 他就抱住她的肩,悲哀地望着她恍惚的眼,流泪点头,哀求她不要离去。 后来在哭哭笑笑中昏沉,一直唱那支古曲,带着泪和悲苦,心碎和愁怨。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日以远,衣带日以缓,客儿,好听不好听?唉,明天梅花就落了,为什么花开必得花落?而梅花待到春天为什么到了春天就谢了客儿,别伤心,明年梅花就会重开晓晨,你也来了?你也愿我快死客儿现在不愿以后就想我死了我心里好痛啊”他呜咽,却无一点法子。 “碧姑姑,我要救林主!告诉我怎样才能救她?”如碧迟疑了一下:“小姐的病是心病嗯,你可以上百草谷向葯仙妖女求一丸阳阳丹,不!葯仙妖女大约早不在人世了小姐支持不了多久了,你不用去了” 他低头看看柳如眉,咬牙:“我马上去!” 如碧止住:“客儿,百草谷处处凶险,到处都有毒蛇毒草,而且谷中之人凶恶阴毒,你又没有江湖经验会枉自送死” 他看着柳如眉,咬牙:“我马上去!我要救林主我要救林主”他一字一句:“林主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他话一出口,再也不看任何人,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众侍女不敢阻拦,无论怎么说,他也是少主。她们心里也相当矛盾,她们太明白,林主一死,也许反而救了少主;若林主活下去,少主一定会死,而林主也便随后而逝。如今看来,似乎无论林主生或死,少主也必死无疑。 八人相对失色,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们亲手养大了少主,他死了,她们有多伤心?一直服侍小姐,小姐死了让她们怎么活? 难道这就是命运? 如眉一直在昏昏沉沉中,有一天醒来,不见了他,低声:“客儿,客儿呢?” 听说他去了百草谷,她尖叫着翻滚下床来:“你们怎么敢?怎么敢?他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敢让他去送命?你们怎么敢这样害他?备车我要救他回”大口大口吐血。 众人不敢怠慢,如碧劝道:“小姐你的病” 她落泪:“那个傻孩子怎么斗得过百草谷的诡计他这样去了,你们你们不如干脆勒死我大家一起死了倒痛快!” 如碧暗叹口气,躬身领命。 ---- 梅花客一刻不停地往百草谷去,一路所见外面的世界干奇百怪,允满了不可思议不可理解。最令他惊奇的是这些人的生活竟可以如此精彩。 最初,他在饭庄饮酒吃饭之后站起来就走,小二忙拦住:“这位爷,您没算帐呢!” 他迷惑不解,小二提醒:“银子!一共是一两三钱银子!”他窘迫:“我没有!” 他看见笑脸变成了冷面,小二冷冷:“没银子还来混饭?你当这里是什么?” 他心里暗叫苦,原来吃饭是要银子的!他问:“吃饭,是要给银子么?”小二像看白痴一样看他,真新鲜,不知是真傻还是贼精。 掌柜的走来:“这位少爷,小店小本生意,赊不起。若少爷忘带了金银,小店派人到府上取也是一样!”梅花客松了口气:“金子也成么?” 随手取出一张金叶子:“够不够?” 掌柜目瞪口呆,小二更是吃惊:“够了!足够买下小店了!相公坐,小人给您兑银子!” 原来有了金银,凶神可变善脸。 这时坐在西窗的一位少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一回头,呆了一呆。 这少女年只十三四岁的样子,眉目如画,美似冰雪,尤其那眉眼,就仿佛梦中见过。他似乎心中有一种亲近:“小姑娘,一个人?” 少女绷起了脸,低头用饭。 他走上前坐在她面前:“小姑娘,一个人赶路很危险的,不如咱们结伴?怎么样?” 这时有一人叱道:“何方恶徒?敢对少掌门无礼!”斜刺里掌风到,将他推在一边。他定晴一看,两个高大老尼站在面前,神情冷峻。 他翻翻眼,看向那少女。 那少女嫣然一笑:“二位师姐,咱们走吧!?”翩然下楼,如一朵洁美的莲花。 他心中似有什么被触动,忍不住想再和这似乎在哪里见过的少女说几句话。出了酒店后就一直远远跟着。那少女停下脚步,柔和地对他说:“这位相公,有什么事吗?” 他笑了:“你是出家人吗?我最讨厌尼姑,你的头发这么美,可别剪掉。”她笑:“我不是尼姑,可你也别这么说,师姐她们很好的。我问你有什么事?用我帮忙吗?” 他想了想:“我总觉得和你在哪里见过一样!”少女低头一笑:“我是云山院的慧心,带发修行,这位是慧云师姐,这是慧风师姐!” 二尼对这位美少年并无好感,但碍于少掌门在场,勉强还礼。 慧心柔和:“请教相公尊姓大名。” 他展颜一笑:“我姓梅,梅花客!我的亲人有病,我须去取百草谷的刚刚丹救命!” 慧心一惊:“百草谷?葯仙妖女的居处?你去那里会很危险的!那里处处陷阱!”见他去意甚坚,不由得代他担心。 思忖一下:“那么,我送你几句话,或许可以帮你。你听好:路西不往西,过东却北行。荒山宿白屋,月落再起程。你师承何人?” 他爽朗地说了,慧心一惊:“这就是了,你千万不能说你是伤心林传人,更不可说出你师尊是何人!百草谷与尊师有极大怨仇!” 千叮嘱,万叮嘱,这才作别而去。 他打点起精神,向百草谷方向而去! 一路穿过树木林草,沿途所见俱是毒花毒虫,心中惊叹:“葯仙妖女”果然不愧这四字,奇毒异葯,连我也从没见过这么多。”他自幼被柳如眉以百花葯水浸大,于周遭毒气并无感应,一路上见死尸处处,心中怜悯,将尸体一个个摆正,祈祷:“诸位死不瞑目,在下深表同情。若我生还,一定会请人为你们作水陆道场,超度你们。或许我也不久与你们为伴,但愿诸位亡灵能保佑我平安。唉,别的话也不说了” 这时传来一个娇美的笑声:“你的话还少说了?穿黄衫的小子,你来这儿做什么?”他一回头,看到一个美丽的小姑娘坐在树枝上一飘一荡,树枝摇晃,使她丝带飘扬,如飞天一般。 她笑容带娇,妩媚中带着天真。 他笑嘻嘻地坐在树边:“小丫头,你在叫我吗?你长得很美呀,是葯仙的女儿么?” 少女掩口笑:“你乱说什么?小心少掌门听了会要你的命!家师去世多年!小子,你闯百草谷做什么?看来你百毒不侵么!报上家门来让我听听!” 梅花客一撇嘴:“我才不耐烦和你罗嗦!我要向你们少掌门求些阳阳丹治病!你指个路吧!” 少女吃惊:“你求阳阳丹?别做梦了!阳阳丹十年才能制成十丸,如今也不过三丸,休想!” 梅花客看眼前纵横道路,也不知指哪条路的路西,似个迷阵一般。问:“去谷中怎么走?” 少女嫣然一笑,她的笑有一种令人心荡魂移的魅力,指着一条 三岔路说:“这条路往西!”她的声音也叫人不得不听从她的盅惑。梅花客心一亮,径自踏上那条路的另一个岔口。 那少女—闪:“傻小子,走错了!”话到人到,手已点向他。他不愿杀人,食指—弹,一片飞花落在她衣上,她已被点了穴,脸色大变:“落梅飘香?你是男的女的?怎么会梅花功?” 他不答,身形已向前去。 人影一闪,少女看他又闪了回来。他笑着问:“对了,忘了问你名字了!?” 少女笑了:“你是先兵后礼呀!我叫水轻柔。你呢?” 他一笑:“我叫梅花客。你的名字真美,人比名字更美!谢谢指路!? 少女叫住了他,笑语:“走到有蛇的地方就向北转弯,穿过蛇阵时千万记住用冰雪般冷的内力护身!否则纵百毒不侵,蛇毒也厉害难挡,会没命的!” 他挥手作别:“谢谢你。我点的穴三个时辰自解!水姑娘,你人美心也更美!” 少女脸一红:“这人贫嘴滑舌的!” 万蛇盘旋,林间充满了诡异的声音。 他心中焦躁,不顾一切地前行。他身上梅花功剑气肃杀,冰寒摄心。那正是梅花功的正宗内力,群蛇惧寒,纷纷走避。他过去之处,就如同霜风忽至。 他听到有人低声惊呼。然后,他看到一个少年在蛇群中间。 群蛇在他身边以太阳状散开,那至少有成百上千条,最外边的是几十条大蟒,越往中心越小,颜色越鲜艳,他的腕上,有一条细小美丽的金蛇,灵巧可爱。 而这个少年一身白衣,干干净净地坐在石上,容貌也清秀动人,双眸低垂,似乎在沉思什么。万蛇有灵,似乎也在静寂沉思。 梅花客拱手:“这位兄台,请借过” 少年未及弱冠,黑发披散。这时展颜而笑“去百草谷谷中心,有许多路,你不必非走这蛇阵。另绕一条路吧!我这是为你好!”梅花客冷冷:“就凭这几条小虫,我还没放在眼中呢!”说话间运力,凌空刺出,一条蛇落在地,已僵冷如棍,内力波及之处,其余众蛇纷纷闪避。那是正宗梅花功。 梅花功是武林奇学,功成之后已然有卓而不群之意。在十二年中所学的,已超出了许多武林人一生也无法企及的高峰。虽小小年纪,实力已是许多人一生也难以达到。 少年也吃了一惊,脸色一白,轻轻吹了声古怪的口哨,群蛇中分,让出一条路来。他打量梅花客:“不错,梅花性自傲冰雪。可你伤了我的仆从,咱们就必得斗一斗了!” 几声尖锐的唿哨,十几道雪光飞出,比闪电还快。梅花客脚步轻灵,行动似风,身上射出一波一波的寒气,就在刹那间金影一闪,颈上一痛一麻,人就跌落下来。一条小小金蛇收回少年腕上。 他心中一惊,人已倒在地上。 少年冷淡:“你虽是百毒不侵,但世上没有人能抗得住我这蝴蝶心。就像蝴蝶在花间翩翩起舞,在花心无意地飞过!你不会觉得痛,很安祥很平静地死去。像风中一朵落花” 他叹可口气:“它本来叫情人心,可是情人心多变,不似蝴蝶,纵无意却也是温柔的。不像情人,总是在伤害、在欺骗、在背叛” 他轻轻叹息,转身欲去。 “师兄!”水轻柔一掠而至,站在他面前拦住:“师兄,你别杀他,放过他吧!他家中有病人你从没用蝴蝶心杀人” 少年淡笑:“那是因为你从没放过一个人!没有几人有机会见到我!甚至迫我动手!” 只这说话功夫,梅花客脸已透黑气。 少女奔过去,扶住梅花客。泪水晶莹地落了下来,梅花客叹了口气:“别难过反正都是死” 水轻柔哽咽:“是我害了你!假如我把你留住就好了”那少年看了两人一眼,身形一掠,出指如电,封住他几处穴道,取出一个红丸,喂下去:“好了,这是秋棠泪,他的伤一个时辰后会好!”哨声中群蛇随他如潮水般退去。 水轻柔喜极而泣:“谢谢师兄!” 梅花客解毒后,向她道谢。 她一笑:“你不用谢我。本来师兄从不杀人的,他的心极好。只是去年他遇到了一个美女,师兄和她情深谊长,谁知后来那女子一去不返,还拿走了师兄一瓶毒师兄从此性格就变了” 他叹口气:“那女子就在江湖上?为什么他又不去寻找?若是我,天涯海角我也去找,和心上人在一起,不怕世上任何毒!” 水轻柔摇头:“那不成啊!我们从小在百草谷中长大,若出谷,就成了本派的叛徒了” 他摇头:“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又岂是小小百草谷能拘!”休养了一阵,告辞而去。走远了,回头望见她依然站立。 走了一程又一程,这百草谷可真不小。走了不知多久,又饥又渴。山回路转,出现了一片湖泽,一个精巧的亭子,上写“白屋”两字,亭子却是黑色的。 他心中暗笑:这里人真有趣,黑白不分。 走入亭中,有酒有菜,似已知他来。他饥渴万分,尽数取来吃了。叹口气,见四周景色凄清,若林主在,筝曲娇音,人生何求? 记起柳如眉,心如刀割,怔怔落泪。 这时一个声音忧郁:“阁下对此良辰美景,怎么还会有不开心的事在心头?那么就让妾身为你弹乐助兴吧!”一个华妆女子不知从何外走了过来。 梅花客却黯然:“不!我来弹吧!”伸手要过她怀中的琴,放在腿上,凄清调子已飞出,正是一曲断肠的阳关三叠,他声音清亮: “渭城朝雨,一霎裹轻尘。 包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 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 人生会少,自古功名富贵有定分, 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 只恐西出阳关,旧游如梦, 眼前无故人。 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他以大石调唱出阳关三叠,声振林间,苍凉悲苦。他怔怔:“阳关自古断人肠。她指柳为姓,那就是这句了!千缕柳色新,柳色青青如黛眉可是?” 潸然泪下。 这女子脸色惨白,低声:“梅花功当真是人间第一功”然后抬头:“柳筝是你什么人?她的阳关绝唱怎么会传给你?” 他低声:“她传给我武功” 这女子点头:“柳筝传人。难怪会抗住七妹的一笑倾城和四哥的蛇阵,如今我这个曲关你不必破了,我不是你对手。等你到了谷中之后,切记千万不要向九姑娘说起你是柳筝传人。她唉,我们其实都不是坏人,只不过不喜外人打搅,求在这乱世间聊以自保而已。九姑娘也一向心善,只是和冷梅乡有渊源” 她叹了口气说:“师父死后,九姑娘已是百草传人了,她若知你身份,一定会与你为难” 他不解,见她不说,也不便再问,告辞去。 看着他离开,一口血喷出,人已倒地:“好厉害的梅花功!当年一曲绝唱,不知何等绝代丰姿!我欲相抗,又怎能望其项背?” 泪下,充满了挫伤! 终于到了一个美丽的瀑布前,小亭纱帷,一位绝艳少女正在一座小炉前煮葯,四周少年男女捡叶捣葯,一派安详忙碌气象。 那少女见了他,并不吃惊:“你是多年来唯一一个走到这儿的人。阳阳丹随珍贵,应赠有缘人。你是个有勇有智又有仁心的人!傍!” 一丸红珠落在他手中,挥手令去。 他拜谢之后欲去,少女又叫住他,沉吟了一下:“你从武林来,应知武林事!武林从前有绝代四人,玉晓晨、华惜香、司空夜、柳如眉四人,如今都怎样了?” 他记起那女子的话,回答:“在下年纪幼小,不知当年的事!姑娘见谅!” 少女点头,自语:“柳如眉那妖姬,应已不在人世了吧?” 梅花客大惊:“你怎敢辱及我师父!” 少女一惊:“柳如眉是你师父?” “她是世上最好的人!谁也不能在我面前骂她!否则我拼死相对!”他厉声。 少女粉面生寒:“好,那你就来送死吧!”一道轻烟飞出,他头一昏,又觉浑身无力,软倒下来。 ---- 柳如眉怀抱银筝,八女持琵琶疾奏,白纱飞掠,越过山川湖泽,越过林木花园,就仿佛列仙飞升,衣带飘举,长发飘飞,逼心的清寒之气已似铺天盖地的飞雪。 万花飘落、万花飘落、万花轻飘落 黑发白纱衣,银筝玉颜容。人间开始渺小,虽憔悴,仍难掩绝世无双的容颜。 她的目光,可以令炎夏变成寒极。 在笼中的梅花客大叫:“林主!” 她神色一变,飞纱击处,铁笼被她一带而过,落在近前,柔声:“客儿,别怕!” 侍女上前,剑碎铁锁,放他出来。 九姑娘被这变故惊在当场,此时有人一掠而前:“柳如眉!你欺人太甚!”一闪而来,指似兰花,拂向她。她姿态优美,但招数实在可怕,招招向死穴,式式不留情,性命也不要了。 柳如眉轻叹口气:“去吧!”飞纱将她送回。 那少女倒翻而去,落地,大口大口的鲜血溅在地,众人惊呼扶救。少女挣扎,哀哭:“师父,师父,弟子无能,不能替你报仇” 手起剑落,众人救不及,惊呼!剑被击落地,一朵飞花在腕上,如眉淡淡:“一身武功医术,可救天下不知多少人!杀我报仇,你有的是机会,别辜负你师父!”飘然而去。 少女脸色苍白,失声恸哭。 梅花客上马,赶上柳如眉的车:“林主” 如眉淡淡地说:“前面有一个庄子,是伤心林的产业,有什么话,住下再说吧!” 飘花山庄时时有人打扫,因地处偏僻处,很少有人知晓。庄中遍植桂花和梅花,此时是冬季,但在南方,依然温暖如春。而许多树木依然有绿色。飘花山庄梅枝如画,风吹香自落,沾衣如泪痕。梅花客人喜:“真热闹!” 他生性喜爱繁华、火热、烈酒、狂歌,伤心林的凄清秀冷其实他并不满意,只为了心中一份模糊的心情而眷恋不舍。 如眉见他欢快雀跃,不由得心中一痛:她必得亲手毁了他,她能下得了手吗?她心中真矛盾。 她是开始觉察命运的残忍了吧? 坐在房中静静打坐,长发散着清香,有一下没一下地拂弦,心里矛盾而畏惧,眼中不时闪过他关切、痛苦的眼,在她病时,他那么热切地呼唤她,她却要毁了他! 她也许一生将会为此心碎! 她也记起他的狂喜和热泪 脚步轻轻:“林主,是客儿!客儿想问问林主” 她轻声:“进来吧!” 梅花客走入,坐在她她面前,凝视她:“林主,你瘦了好多!你觉得好些了没?” 她推筝一旁:“我没事的!客儿,你要问我什么?”心香嗫嚅:“我想问林主,伤心林和百草谷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他们要报仇?” 如眉倦倦:“他们的师父和我比武!葯仙妖女输给了我。当时彼此年少气盛,实在有些过份了!她从此发誓住在百草谷,永不出谷” 当年,葯仙妖女爱恋着司空夜,而司空夜痴恋着她,她却苦恋着玉晓晨,这是怎样的故事呵!而她只因为那女子几句伤人的话,就逼迫那绝色女子一生幽居在谷中! 许多事都错得好厉害! 梅花客安慰她:“林主,你别太多想!事情已过去这么多年了!她人也死了,许多事就让它过去吧,人不能总为从前伤心。对了,我这次遇到了一个女孩子,好奇怪,我们像是从前见过的一般,她帮了我!是云山院的慧心少掌门!”当下说了经过,没注意她脸色转白。 “她长得真是美!像天女一样!很慈悲很清秀,像是明月一样” “住口!”她叱:“我恨这个名字我不许你提起明月两个字” 过了一会,她平静下来说:“出去吧!” 第二天一早,如碧来请他:“少主,小姐要见你!”他来到梅林,落梅飘香,雪帐在风中拂起片片红梅,他觉得像她,像她衣上的泪。 如眉坐在帐中,看花飞花落。 他站在一旁,不敢作声。如眉长发低垂,绿衣清冷,眼神中有一抹恍惚,自语似的:“又是一个飘雪开梅的日子,好像许多事才似昨日和师父在冷梅乡师父,为什么我们有相似的命运?还在此园开,梅花是旧栽。朱颜谁相怜?无风雪自埋。客儿,有一天我死了,就把我埋在梅林中,日夜能看到梅花” 他震惊:“林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不会让你死!”她苦笑:“别傻了!每个人都会死” 他坚定:“那我一定陪你!不会让你孤单” 她恍惚地:“不,我是注定孤单的!客儿,我有一件东西,保存在云山院。那是一对玉蝴蝶中的雄蝶,你身上有枚雌蝶。你见过的慧心,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带她来见我!” 梅花客脸色苍白,迟疑:“林主,林主,我要离开吗?我不想”他心中如刀割:“我不想娶妻,林主难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赶我走?” 如眉低叹了口气:“这一切是早就安排好的,我不能改变。如玉,带少主准备” 望着梅花客离去,她低叹:“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但这难道不是天意吗?他遇到了她,那个和明月一模一样的女子使我明白了老天也在帮我”她的心里却充满了苦涩。 如碧凄凉:“可是小姐,客儿是个好孩子!怎么忍心将他推上死路?小姐” 她哽咽着掩面:“我知道我教他琴棋书画,诗词曲赋,武功文事我一点点在说服自己,他是无辜的。可是,坚持了这么久我知道一开始是怎样的,可慢慢走样了他们那么像,我快分不出他们了我也分不出自己了我怎么忍心下手毁了他可是上头在安排” 众女已是一片哀泣。 她们早知道结局,但心却似乎要—同破碎! ---- 长安酒家,值此乱世,依然繁华热闹。梅花客人似美玉,一袭黄衫更衬得人似玉树临风。但此时却将玉山倾倒了。他在外流浪两年,人已不似当初的天真少年。在武林中也颇有了名气。但他心中的愁闷却无人解得。 他长歌豪饮,借以排解心中哀伤。 喃喃:“红酥手梅花瘦,林亦伤心人亦愁,嘿,她为谁而伤心?梅花客啊梅花客你永远只是个孩子可是,为什么让我远远看着你也不许这么卑微的心愿啊”他哭哭笑笑,举杯狂饮,恸哭失声。然后,他醉倒了。 他醒来,庭台精美,人竟是在床上! 头痛欲裂,一位紫衣少年走入:“你醒了?没见过你年纪不大,酒量不小!” 他惊奇:“怎么我在这儿?” 少年一笑:“这儿是我的地方,放心休息!鲍子贵姓?我送信给你家人可好?” 他摇头:“我家里人不要我了!我叫梅花客,兄台怎么称呼?” “我无名姓,叫我天道吧!” 他一惊而起:“天道刑杀?” 少年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他叹口气:“紫衣紫甲,身背巨弓,座下紫雕,那不是才怪!我师父说过!” “尊师是哪位高人?” 他摇头:“家师不愿人知道她的事!”天道一笑,也不多问。两人一见如故,谈得投缘。梅花客一年来游历颇多,见过不少人和事,对这样一位美少年一见心折。 他知道这就是名闻天下的天道刑杀之首,如今一见,不但人如玉树,而且谈吐平和从容,没有一丝倨傲,和威名并不相同,不由得对他好感备增,惺惺相惜。 “天道兄,为什么只你一人?” 传说天道刑杀相伴来去,如今仅一人,另二人呢?而且他也好奇另两人是何等模样。 天道微笑:“天刑、天杀两个不耐看山光水色,已先走了。我不喜欢忙碌,也不喜欢四处打打杀杀,忙完份内事,就喜欢坐在没人的地方愣神!所以他二人老说我做人太闷!” 梅花客展颜:“你倒和我师父挺相”脸亡忽掠过一抹痛苦,恍惚中出了神。 回过神来,见他明亮的眼闪过一丝理解,心中忽地就有些感动,泪光一闪,低下头。 天道缓缓递给他一杯茶,声音平和:“我的身世很简单,我从小被送入一个秘密的地方练功,一起训练的有二十多人,有一个师姐很美丽,她为了救我而死!她喜欢芍葯,所以我也喜欢!她死的时候,像一朵谢了的芍葯。我心里永远看得见她,她像仍在我怀中。我没有很伤心,因为我觉得她一直在我身边。我总能见到她的笑脸。她一生都在!” 他眼神中充满了平安和善意,使他看上去像仁慈的神,充满了慈悲和光明,给人安全。 心香看着他:“我觉得有你这个朋友,很安心舒服。”他在这儿住下,日日和他弹琴论剑。这一天,二人正在对弈,听空中雕鸣,一只巨雕飞落,刮起一阵大风一般。天道取下一个系在雕颈上的锦袋,看了一眼纸条,淡淡:“我主公有事,得先走一步。这庄子你尽管住吧!以后或许仍可一聚!” 跨上巨大紫雕,扬长而去,潇洒自如。 第三章 不久之后,梅花客知道天道匆匆而去,是为恒山会盟之事。 恒山会盟其实是一场武林争霸! 天宇主人郑雪竹!放眼天下,谁与争锋?在武林,你可以蔑视一切,但却绝不能蔑视天宇,蔑视郑雪竹! 天宇的地位不是说出来的!而是以血泪和死亡铸成的!天宇,是武林的主宰! 郑雪竹的地位更是以血凝成。 天宇一度沉沦过,在几位庸碌无为的主人的主持下,天宇衰落了很久,无复霸主地位。到了郑雪竹之父手中时,稍有改观。但不久之后恒山会盟输给了血令,郁郁不乐。几年后就离世。八岁的郑雪竹成为天宇主人。 八岁继位,他大胆选拔了一大批少年高手,不断将有潜质的少年送出培训。 十岁时,平息了几位叔伯的叛乱! 十二岁时,亲率帮众收复了所有天宇旧地! 十八岁时,郑雪竹展示了性格中可怕的一面。小小的少年当众斩了胆敢蔑视他的几位元老,处死了想恃势凌主的几个高手。他成了武林中最可畏的人!天宇所至,人人俯首!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八岁的郑雪竹威慑天下! 对于恒山会盟,天宇主人应志在必得吧? ---- 梅花客也听说恒山比武,但一向好奇的他如今却醉在酒楼。他性格原本明亮洒脱,为什么要用酒来作贱自己呢? 他抱着酒坛子走在深夜的洛阳街头。乱世之时实行宵禁,他却在大街上纵酒狂歌,立时引来了衙役。他踉跄着将众人打倒在地,踉跄而行。 风一吹,不由大吐特吐起来,酒便醒了几分。他怔在那儿,泪水轻轻 一个柔和的声音:“客儿,我真是失望” 一条手巾递上来,他如被电击,抖战着抬起头。比白雪更洁美,比百花更鲜艳,那个女子长发披垂,白衣飘举,眼神薄责。 他狂喜:“眉儿”话一出口,立时脸色惨变着,急捂住口,眼中现出惨切的了然来,他呼出了梦中的名字,也明白了自己的情感。 所以他就更悲痛,掩口已不及。 僵立在那儿,惨切而悲哀地看着面前绝艳无伦的长发少女,看到她的淡然。 如眉被她所看到的形象惊呆了,皱眉掩住鼻,将他一提而起,飞升而去。他急叫:“林主我” 如眉叱:“住嘴!等会有话问你!” 来到一座华院,进入精舍,将他掷入花池中,他被呛了两口水,湿淋淋的完全醒了,羞愧万分:“林主”她不理,命人将一桶桶热水倒入进去,一袋袋花瓣倒进去。 叱:“下一次再被我看到,我就把你泡在酒桶里!”一转身:“洗完后,马上过来!” 他委靡不振,知道她最爱洁净香花、清泉洗浴,如今自己的肮脏之态被她看到,心中一定失望了。 如云拉开门,笑嘻嘻:“少主,你怎么这副样子?只怕你洗后,小姐得让人清洗池子了!这样就有几天不能洗了,你看她不生气吗?” 他气馁:“云姑姑,你们怎么来洛阳了?怎么不早告诉我?让我出丑!怎么这宅子和林子里的一样?是新建的吗?” 如云笑:“傻小子,伤心林富甲天下,差不多各处都有产业。连西域都有行宫呢!这宅子叫作‘梦园’,明儿你就知道可有多美了!” 嫣然:“我让侍女帮你洗!” 他红了脸:“云姑姑,我自己来!” 如云一笑,拉门而出:“洗好就来见小姐。”衣香渐缈,人已走远了! 他知道花池是林主专有,他从前也从没在花池中洗过。如今沁人香气入心,仿佛还留有她的香气,不觉叹了口气。 洗浴后换上华衣轻袍,在侍女的帮助下,束发结巾。他在外两年多,多历风尘,此时焕然一新,人变得神采飞扬中隐含冷静。服侍他的侍女不由得眼中仰慕,似在赞叹! 他来到绿纱门前。 “林主,客儿拜见林主!”他低声。 如眉抬起头,失声变色,掩口瞠目,雪白的脸上渗出细汗,抖战着扶住如碧的手,埋头在她袖中,抖声:“合上门合上门” 他跪在门外含泪:“林主,我知错了可是可是你连看也不愿看我吗?我真的让你那么厌恶吗?林主,这两年来我想你好苦你看看我吧!” 他痛苦地哭泣,这个十八岁的少年的心情谁了解呢?柳如眉十五岁出师,心伤情碎后凝注于武功,但又因玉晓晨之死,与外隔绝十多年。她不但容颜依然,连思绪也维持在少女不谙世情之态。对于外界极少关注,更不会料到这个酷肖那个的青年内心深处的情感和心伤! 她一直在多年前那个世界中痛苦! 梅花客知道这一切,因此更悲哀。 不知什么时候,香气弥漫中,她轻抚他的发,柔和她说:“客儿别哭,是师父错了!别伤心了!” 他呆了呆,所有委屈涌上心头,一把抱住她哭了起来。她像姐姐一样拍着他的背,八侍惊奇又感动,泪水也落。 良久,他抬起头来,容光焕发地看着她,幸福的笑挂在脸上,不可置信:“我我真的又见到你你还好吗?我一直挂念林子” 如眉淡淡:“本来,我也无须亲来,让如碧她们来也成!可两年多不见你,心里很挂念你的事!客儿,你如今名满天下,可不要象小孩子一样!”梅花客展颜:“我知道!” 如眉没有提起他的婚事,他希望她忘了。 她说:“你知道我找你回来是为了什么吗?” 他摇了摇头。 她接道:“我想让你参加恒山会盟。” 他一笑:“我没兴趣!不过我喜欢看热闹!” 如眉低头沉思一下,然后缓缓:“我要你参加会盟!你去争至尊之位!不要给伤心林丢脸!也不要给你自己丢脸!” 他凛然,心中一阵紧:“林主” 她不理他,眼波有些凄惨地出神,他被她这种神色惊住了,心中一阵恐惧。只觉得在她目光所及,是他永不能触及的一些事! 然后她倦倦:“客儿,你先出去!” 如眉茫然地坐在那儿,似乎二十年来的一幕幕又在眼前,像刀一样切碎了心。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跳下山崖! 那一瞬间,她的灵魂似乎都随他而去!她从此后恰如行尸走肉,只为了仇恨而活! 但对他的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有时候,爱恨之间是血淋淋的伤恸! 她要报复在他的后代身上! 但客儿,客儿何其无辜!他为什么要承受不属于他的苦难?只因为他是玉晓晨与明月的骨血?只因为他们曾如此地羞辱她? 如眉掩面啜泣:“告诉我该怎么办?告诉我该怎么办?我怎么忍心害他?当他看着我,我怎么忍心进行这计划?师父啊!命运它为什么这样对我?给我一切,又让我亲手毁掉?” 她悲泣:“若我终于实现了计划亲手毁了他我只会更痛我只会更痛啊!就像亲手杀了自己,余下的生活我也活不下去了” 她仿佛看到那一幕,抖战着心碎。 她看着客儿长大,教他武功和文事娱兴,她在他太阳般的笑脸中渐化去了心中的寒冰。她原本是准备恨他,但不知觉中开始爱护他,喜欢他在身边听她弹筝! 她是个恶毒的女子吗? 晓晨当年是这样骂她的!她淡淡地笑,流下了泪。 晨风中,她坐在风中。 绿纱衣似一池秋雨,脸上是平静:“客儿,两年来,你江湖阅历也不少了,在武林也有不小的名气。但你终是个男子,不适合伤心林这种阴柔之地,我让你在外隐瞒身份,也为了让你以自己的能力来建立自己的事业!既然你去云山院提亲之事尚无结果,我也暂不勉强。恒山会盟马上就快了,你必须去参加!” 梅花客低声:“是!林主!” 如眉沉默了一下:“十几年来,我自创了一套剑法、一套掌法、一套针法。时日无多,就只能传你这套剑法了。恒山之后,再传其余!” 她起身,手持花枝,低声:“梅花本是傲雪花,那自是清凉玉骨,莫效他人杀伐如兽,失了梅花气度!你可好生领会了!” 当下起步,翩翩而舞。当真是惊鸿一瞥,美如行云流水。八侍目驰神摇,飘摇。只觉得心口大震,忙忙地避了目光。 气血翻涌中,听她柔和地:“今天就只教这一剑!客儿,看明白就练吧!” 如碧茫然:“客儿,小姐的剑法你看明白了吗?怎么来来回回就只这一剑?” 梅花客不答,闭目沉思半晌,然后一跃而起,剑势飞寒,剑光如电。如碧等人大奇,他一招一势似乎风雷骤作,全没有林主的凄清,而是刚猛卓绝。更奇的是,没有一招和小姐相同。 梅花客拔剑起舞:“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光。凌余阵兮猎余行,左骖亡兮右刃伤。埋两轮兮执四马,接玉桴兮击鸣鼓。天时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是屈原的(国殇,悲烈惨烈壮烈。他的剑每一招从不连贯,东一剑、西一剑,招招誓出不回,无剑不折,无招不重,便如杀场战鼓一般。 柳如眉舞姿如流霞飞花,剑势如游丝软系,招式更似飞絮轻飚,美目如波,腰肢如柳,怎么看也不会和客儿用剑有一丝相符。 到客儿最后一句:“严杀尽兮弃原野”时,剑似乎已寸寸断落,人傲立风中。 如眉泪光一闪,唇角却有了笑意:“不错,这招你已领悟了!”转身缓缓离去。 八侍面面相觑:“客儿,你悟了什么?” 梅花客看着她踏花而去,不由得轻叹:“这一定是在那人离开林主后所创,太凄苦了!” 众侍如在雾中,见他随手而练,这次更要命,虚实之间,反反复复只是信手乱刺,八侍相视失色。如碧道:“枉我们相从小姐多年,其实连门径也未窥得!咱们差太多了!” 如丝叫:“客儿,你到底悟出了些什么?” 梅花客收了剑:“是伤情!伤心人别有怀抱,世上情伤万变不离其宗,都足心碎!” 一连三个月,如眉见传给他的剑法都已纯熟,便由着他起名。她素性淡然,也不在意他非要起和剑意不符的华丽名字。 梅花客给这九招分别起名“相思”“金谷园”“名剑香花”“伊人旧流黄”“流泪眼、断肠梦”“还君明珠双泪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春花秋月,往事不须追”“绝代有佳人,独居在空谷” 如眉对他只牵强一晒而已。 梅花客此时嗫嚅地问:“林主,我有件事,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问无妨。” 梅花客沉默一下说:“林主,那个人,那个人为什么会让你那么伤心?他,是恶棍吗?” 她脸色一变,抖声说:“客儿,不许骂他!你不许骂他”他有些受伤,低头。 “他他其实是好人是我自己心肠不好,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是我恶”掩面而泣,情难自持,多年伤心尽岸一恸。 “可是林主,那人那人已经死了,你应该重新振作起来!不该把自己给一起给葬了你不该一直为他伤心!” 她要叱责,但却一时无话,良久才茫然心碎地喃喃:“也许也许我是把自己葬了没有他的日子,我活在地狱里可是,你怎么能明白呢?你永不明白的他伤了我的心,我恨他却忘不了他忘不了他”啜泣。 “可是,他人已死了,你又何必再想?他总是已不知了!”他平静地说。 她尖叫道:“他会知道!我绝不会原谅他!我恨他!他会知道” “可是”他固执地说:“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呢?他会改变吗?他会后悔吗?” 这几句话像鞭子一样抽向她,他的平静使她无法反驳,泪水从脸上滑下来,无力地啜泣摇头说:“他爱那个女人生死不悔”想起那断肠的一幕,心都碎了。 他抖声说:“那你又何必爱他?又何必恨他?他本就不爱你,所以也说不上伤害你!” 她尖叫说:“我恨他!我恨他我恨” 一口鲜血喷出,白衣银筝俱被血染,浑身发抖地伏倒在花中,大口大口地吐血。 他大骇,扑上去抱住她,封穴止血,又惊又怕又心碎地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林主,我说错了”大滴大滴的泪落下来。 她抬起雪白凄惨的脸蛋,哽声:“客儿,你没说错是我一生都在错我也许爱过他,更或许爱的只是自己,所以我的自负从不许败。今生是败在他手中,所以恨他入骨难道我不该恨吗?他他把我的情意视若草芥,我哪点比不上她?可他骂我卑贱无耻我恨他” 她像个孩子似的放声大哭,心中充满了悲伤和惨淡,其实自从那年她发狂地爱上那个少年时,她就再也没长大,她始终像个孩子似的在失望中哭泣。如今被他一步一步地摧毁心中的勇气,他的平静和坚定令她无力反驳。 她从小就沉溺在绝世的武功与绝世的容颜的自负中。玉晓晨决然赴死将她的自负击成了碎片,她实在没有勇气正视自己。 她伏在梅花客怀中惨淡地哭,渐成啜泣:“我真的想和他在一起我是真的爱他能嫁给他,我什么苦都能吃。我没害任何人没害他我并不知情啊!可他骂我贱人,然后笑我,就抱着那女人的尸体跳崖了他宁可一死,也不愿爱我我是个卑贱女人吗?他一句话就毁了我一生我恨他,难道不对吗?他害我一生痛苦我恨他,我恨他呵”他搂住她的肩,感到她的脆弱,声音出奇的柔和:“可是在我心中你是最好的女子!人各有缘,你为什么要去爱那个不爱你的人?为什么不看看身边为什么要苦自己” 他的语气奇特,她有些困惑地抬起头,迷茫地看到他眼中一往情深的眷恋目光,温柔无限又悲伤无限!那不是她认识的客儿。 她拭泪,要挣开他的怀抱,这样只怕是不合宜的吧?但似乎又让她觉得安心安全,恍惚中,似乎那就是晓晨了,是吧? 气氛凝住了,梅花客爱恋地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带着无限的温柔和凄苦甜蜜。 房中弥漫这不寻常的气氛,他低声:“为什么你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活在往事中?我要把你领回这个世间让你面对现实我我” 把她如抱婴儿一般横抱于怀中,俊美的脸上泛出红色,低下头吻着她的唇。 她脸色一瞬雪白,吓得呆了。 他不管,热烈地吻着她,全心全意地在她唇上缠绵。她无力地挣扎,一来因内伤,二来实在吓呆了。她洁身自惜,从没有一个男子敢对她无礼,一时间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的吻像狂风暴雨似的湮灭她,带着痛苦和痴狂,带着灼痛和绝望,假如不能使她忘记那人,能让她知道他的爱情也好! 就像飞蛾扑火,他若无法让她爱上自己,他宁可去死!死亡,总好过这可怕的心碎。 他辗转吸吮,痛苦地叹息:“眉儿眉儿呵!求你醒来吧我爱了你这么久这么久” 如眉渐渐地不再挣扎,泪水涌上眼,在他的怀中安适而温暖,平生第一次有被人怜爱珍惜的感觉,心中忽然就没有了凄苦。 良久,他搂住她,把她整个儿包在怀中,温存地轻抚她秀发:“眉儿,我绝不会伤害你让我来保护你吧!我想你那么久、那么苦,你知道吧,我不爱云山院的慧心,我只爱你”她茫然地抬头望了望他,轻咬了一下手指“是在梦里么?是晓晨还是客儿?” 他紧拥住她,柔和:“我和他像吗?” 如眉浑身一抖,脸色惨白地用力挣扎出来,跌落在墙边,抖声:“出去!我不想再见你!” 梅花客脸色惨白,他的心一下子崩溃,他的世界也一下子崩溃。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然后发一声喊,冲了出去。 如眉听到他绝望而受伤的喊声,泪渐渐地湿了衣襟,无力地仆侧在花中呜咽。 她明白那种心碎!她明白的! 他狂饮烈酒,要使自己醉。醉了的人生岂不是好受些?他的心在淌血,鲜红如她的泪。他爱了这么久,却只似天边的霞光,他原本就知道她的心中只有一个人! 天知道他喝了多少酒,在睡梦中倾诉爱情,他永远抓不到她的目光。 她不想再见到他!她不想见他! 他是多么的卑微!不敢祈求她的感情,只要她肯让他留在身边,只要看到她,他就满足了!这么卑微的愿望,她也不肯。 泪水从眼中渗出,他醒来。 一张嫣然笑脸在眼前:“你醒来了!来喝一碗汤!”扶着他喂下:“梅公子,你怎么会醉倒在街头?发生了什么事?” 他茫然:“你哦,你是水姑娘!怎么你会出谷?”坐了起来。 水轻柔笑起来:“多亏了你!九姑娘已废去了不许出谷的规矩,我这次陪四哥出来找王姑娘。刚巧碰上你!” 梅花客不甚了然:“到底怎么回事?” 水轻柔扶他躺下,为他盖好锦被,嫣然而笑:“自从两年前你们离开,九姑娘想了很久,认为前人恩怨实在不应怨冤相报。百草谷医术通神,实在应该为尘世尽一些力,所以两年来咱们走遍大江南北,为老百姓治病,以雪家师的名声。这两年听说了你许多事呢!幸好当时没害你!黄衫梅花客,武林中名列四公子之中,好大名气呢!” 他苦笑:“那么百草谷的人都来了?” 她摇头:“那也不是。四位长老守谷,不过谷中有一半人随九姑娘出来了。九姑娘就是人称‘圣女莲心’的水素素呀!和云山院慧心,生死门中的许青琼、圣域中的圣女被人称为武林四仙姬呢!” 她吁了口气,边端下汤锅,又说:“咱们百草谷上下很仰慕你呢!只是你行踪不定,没缘再见。九姑娘听说恒山会盟,好奇心起,便欲赶去瞧热闹。我和四哥有事稍后,料不到遇到了你。依我瞧,你必是这样日日烂醉了许多日子,已中了酒毒了,不过幸好遇到咱们!” 他黯然不语,清醒时面对情感岂不更痛? 水轻柔关切地看他:“你怎么了?” 他泪光一闪,伸手拿酒。她忙夺下,这时才明白他必是遇到了伤心事。坐在他身边“梅公子,你怎么了?” 梅花客不答,忽问:“离恒山会盟日还有多久。” “还有半年!”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他痛苦地闭目,半晌才低声:“她一定会去的我要见她我一定要见到她” 然后她听到他坚定的声音:“我一定要振作起来!我一定要见她,无论如何我要见她!” 然后,他双眼发亮,唇角有个淡淡的笑:“无论她怎么逃避,我都要让她面对现实。这是我一生都不会放弃的!” 就算无望,他也要努力。他觉得自己是扑火的飞蛾,宁可被烧死,也在渴望那温暖。他知道他必会赢得她的心,若不能呢?他就不准备再活下去了! ---- 慧心,也就是玉相思,怎么也料不到这个人武功如此之高,那绝对是圣域高手。 那少年煞是俊美,只是脸上尽是淫浮之色,出手轻佻无耻,但招数却阴狠。 相思已被逼到了死角,眼看逃生无望。手腕一翻,雪亮匕首对准自己,毫不迟疑地刺下去。只觉手一软,听得哀嚎声,她已倒入一个人怀中。直觉中她毫不迟疑地拾起匕首,狠狠刺去。那人正为她封穴止血,阻不及,手臂上划了一道。她这才定神发现不是圣域那人! 她伤了救她的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是个青年人,白衣似雪。 冷峻如山岳,尊贵如帝王。他的气度极其从容平静,但却不由自主令人敬畏。双眸似能飞出万古冰寒,但又似能燃烧一切。 像闪电般划亮人心!傍予希望或毁灭! 他应是拥有无上威力的至尊吧? 但奇怪地,相思却没有被他骇住!她反而惊羡他的俊美和忧郁! 剑眉黑眸,挺鼻直唇,而眉间的一道竖纹令他看上去诗人般忧郁。 他的美像是锋利的剑,无情而不可逼视。 相思嗫嚅:“对不起你怎样了?”她自己的颈边还在淌血,如今仍要顾及他。 那青年没说什么,抱起她:“不远处有我的住处,其他事我叫人处理!”相思看着师姐的尸体,哭泣。匕首有毒,她渐软倒。 等她醒来,是在一张床上。毒已驱去,那青年坐在炉前煮汤。他白衣冷落,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就让她感到了他的寂寞和孤单。 她心里忽有一种冲动,想握住他的手,依他温暖的背影。在这冷清的房中,他的内心必也如这屋子般的冷寂吧?她的心忽有些痛。 身上盖了一件雪白的大氅,白狐大氅尊贵中令人更觉出了寂寞的颜色。他回头:“醒了?” 她下床,有些迟疑:“我的师姐们呢?” 他脸上淡淡:“死了,天尚冷,我派人运回云山院去了!姑娘是云山院的吗?” 玉相思俗家打份,青衣素净,却掩不住天生的美丽,素淡淡的说不出的动人。没人能将她和尼姑联在一起,她的美柔和而清新。 她合十行礼:“正是。本座正是云山院新任主持慧心,多谢施主搭救!” 他眼眸深黑难懂,点点头:“不必多礼,云山院前任主持圆寂,在下略有耳闻。” 玉相思含泪:“家师归去有遗言,要我寻找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走入江湖却害了两位帅姐。相救之恩,日后有缘相报。我告辞了!” 那青年淡淡地说:“江湖险恶,你如何寻找?不如去恒山,人多好查些!” 她点头道:“多谢指点!”合什告辞而去。 他一时间有些恍惚出神,但旋即又平静如山岳,身为天宇主人,他已是万变不惊。 谁能知道天宇代表了什么? 一道白光划过,一位清凌凌、水灵灵的美少女出现:“灵儿拜见主公!” 天宇主人郑雪竹,微点头:“嗯!”“启禀主公,在附近出现鬼域的人主公多加”话未完,阴风四起,飞沙走石,一刹时天地都变了色。郑雪竹手掌向空斜劈,叱:“找死!”风沙中有裂衣之声。 风止沙落,他眼角也不抬,仍是一派从容风范,但地上已落下一双手和血水。 一个惨厉的声音:“你敢伤圣域的人圣域绝不会放过你。十日之后鬼公子一定来找你,你准备着死吧!”声音阴侧侧,令人头皮发麻。 灵儿脸色不由得发白:“主公” 他冷笑:“鬼域,敢藐视天宇!”雪袖一扬,似有万道霞光一现便收,依然气定神闭。惨叫声中,似被凌空抓下来一般,几个黑衣人落地,狂呼,望着他恐怖地说道:“你天地神功”头一垂而死,脸上都戴了面具。 灵儿刚要揭面具,他一拂,将她平平送出,就在一瞬间,尸体磷火瞬间烧起,嗅得焦臭气味,一会儿就化成了灰烬 灵儿脸色惨白。 这时一个声音道:“天宇公子,你追拿了我这么久,莫道我怕了你!十日后,鬼域若杀不了你,我就代劳了!哈哈” “荷边信夫,你就是练就邪恶的流云水袖,我一样能杀你!” 他冷峻刚傲的脸上渐有了悲伤之色,他的脸上有淡淡的光影,那神采已是冷到极点,但出奇的动人。 黯然坐在椅上,低声:“十四年了又见到她一模一样上天,我已自责了这么久,为什么仍不放过我” 灵儿不由得抖了起来。 作为天宇的侍从,她绝不是胆小的人。从小相随天宇主人出生入死,见过不知多少风波险阻,她是郑雪竹贴身侍儿,武功已是一等一高超,聪明灵巧,故名灵儿。 如今却发抖了,为什么? 她看到主人眼中的那抹泪光,不禁浑身冰冷,如电击一般:“主公你”他倦倦地:“灵儿,我见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他低声:“她是云山院的新主持水晶功的传人上天在罚我” 她以前从没见过他那种眼神,这是一种奇怪的眼波,深黑的眸子中似有一波暖流,出现在天宇主人的眼中,像梦幻一般柔和悲伤! 她的心忽地成了空白,忽然间就明白了!晶莹的泪水落在雪白指间,人退了下去。 ---- 恒山会盟其实并不在恒山上,而是在山北百多里外的乌龙坡,地势也颇开阔。 在此时,实在正是唐王朝盛极而衰时,安史之乱,唐王朝已完全衰落下去。藩镇割据、宦官乱朝、朋党之争,正是乱世写照。 而武林更是明争暗斗之地。此时天下纷乱不止,名武士是藩镇争夺延纳的目标,而朝野大官、富贵人家无不为自身安危栗栗,身具奇能的异士更是重金厚礼延纳的人。使得一个武林,变得复杂多事,武林会盟成了举世瞩目之处。 在这乱世中,武林至尊实比天子还威风。那不但是众人梦寐以求,更是这乱世中唯一的主宰,代表了这乱世强权的法则! 因此,恒山会盟就代表了形形色色的人和形形色色的目的。 梅花客一行人一出现,立时引起轰动,人人欲争睹武林豪客、名满天下的黄衫客。他一袭黄衫上绣着精美梅花,座下是千里名驹,一色雪白无杂毛,只这一出,立时令人人眼前一亮。 他名满天下,任侠豪爽远近知名,但家世武功却无人知晓。 武林四公子“天宇”郑雪竹高不可攀,如天空中的日月,他太高贵、太冷漠; 白云落身为黄巾军领袖黄巢的侍卫首领,在武林树敌太多,神秘而难测! 幻城“幻公子”传说他是幻尊长子,执掌幻城大权,唯我独尊,但他太难见! 只有黄衫客,纵横天下,几乎处处都有他的足迹,交游天下,任侠英武,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屠夫走役,都有他的朋友。 他也是各色佳人、女侠仰慕的少侠。 所以身边的水轻柔自然也成了注目点。 不少人纷纷过来与他见礼,相邀饮酒。他也不迟疑,与众人痛饮狂喝,把水轻柔撇开。水轻柔只是坐在一旁,含笑喝着茶浑不在意。她知道梅花客心中的女子不是自己。 弯月如眉,庭院清冷。在竹林深处,石径俱是洁白的大石,奇花异石,花香掩映着绿水,一位长发女子静坐在纱帐中抚筝低唱。 气氛凄清美丽,那歌声充满着动人心弦的泪痕,在这深夜中如人籁般直注入人心。 她低低的唱,记起了师父和自己。 泪水缓缓从脸上落下来,鲜红美丽。 她伏在银筝上呜咽,啜泣:“我为什么要挂念?我已不准备害他恨他” 如碧低劝:“小姐,你病了这么久,身子又不好,快回屋歇着吧!” 如眉掩口低咳:“客儿,客儿怎么样了?他怎么没消息了?”她有些惊恐。 如烟踌躇了一下:“客儿他已来了。只是有水轻柔在一边相伴!”如眉震了一下,脸色苍白,轻捂口,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下去!” 一室清光,她望向华室灯火,遥远的记忆又在眼前。他的笑脸和痴痴的目光。 不知怎的,她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温暖的内力从她后心输入,流贯她的体内。她吃惊地抬头,几乎不信自己的双眼:“客儿?” 柔情从眼中涌出:“眉儿” 她以袖为他拭泪,柔声:“客儿,别哭!” 他紧紧地搂住她,拭她唇间的血:“眉儿,你可别吓我,你别吓我我不能没有你,不能失去你你别赶我走我一直在想你”如眉泪水盈盈:“客儿我错了吗?” 他低声:“不,我们都没错。是老天错!”低下头,不顾一切地吻住她的红唇,焦灼而热烈地要融化她,他是如此爱她,要一生呵护她。 痛苦地叹息:“眉儿,我不能没有你啊!”如眉柔软地伏在他坚实的怀中,柔美的眼中有些凄清:“客儿,你为什么回来?” 他固执地抱紧她:“我知道你还想他,我会让你忘了他。你不是我师父,虽然你长我一轮,但年龄不能成为阻隔我们的大山,你是我的心上人,我要娶你为妻!” 她惊呆了:“我” 他不容她多说,热烈地吻她,在她耳边盅惑地低声:“你一定要嫁我眉儿?” 她不由自主地点火:“好的。”心中忽地就轻松起来,所有的悲伤不再。是的,嫁他。 她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爱上他。 梅花客呆住了,望着她美丽的脸,泪水纷纷而落,哽咽:“眉儿啊”一把把她搂在怀中,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和快乐。 八侍一掠而出,呆住了。 梅花客跳了起来,喜极而泣:“姑姑,眉儿答应嫁我了我好喜欢好喜欢”向后便倒。 如眉扶住:“客儿” 他睁开眼,看着她吁了口气:“我在这里找了你一逃邺夜,我睡一会而”抓住她的手睡去。 如眉低声:“你安心睡,醒来就开饭。” 月往西斜,淡淡月光笼在两个相依人儿的身上,心香脸上有着明亮的笑意,紧握她手。 如眉望着月光:“师父,我真的舍不得他梅花功传人下场都不好,可是,我真的不舍得!” 低声:“客儿,你不会一直爱我的。以后你会找到一个心爱的女子,相亲相爱。我不配得到你的爱,因为我对你从没好心!” 她本来是为了使他承受更大痛苦的。 “我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泪下。 “客儿,以后你在江湖上,有美丽的女孩子爱上你,千万不要让她们伤心,即使不爱,也要好好地对待她们。因为,美丽的女子很容易憔悴,很容易成凋谢玫瑰的刺” 月色朦胧,花帐纱飞,相爱的人们静静地面对寒夜,相依相偎。客儿很安然地躺在毛毯绒毡上,身上是细柔的丝被。 在鲜花中,如眉坐在花间打坐,月光中似玉女仙姝一般,美得令人不可逼视。 他们这么安心,没有发现远处一双怨毒而疯扎的眼神。 ---- 恒山会盟,黄衫客一行一出现,就引起轰动,众人只见他骑马陪在一辆华车前,时不时低声说笑几句。车中女子声甚低,似有所问。八位绝美女子各乘犍马随在车后,神色冷傲、衣着华美,殊异于常人。 往乌龙坡这一路上,黄衫客相识处处,时不时有人招呼邀请,他含笑拒绝。 如眉低笑:“客儿,你知交满天下呢!?” 他眉眼俱是温存:“多着呢!还有许多佳人此时断不肯与我相见的!” 如眉轻叹了口气,不语。 他有些担心:“眉儿?怎么了?”跳下马来,上车坐到她身边,搂住她腰肢,拈一朵鲜花别在她发际,低声:“你又在乱想。若没有你,给我整个天下,我也不会开心!” 她低头沉思了一下:“云山院的慧心,她也在乌龙坡,你去带她来,我在细柳院等你。去吧!” 如碧担忧:“小姐,客儿是个好少年,我们都信他是真心的。这样不好吗?何必让他知道从前的事?那又何必?” 如眉淡淡:“我不告诉他,一生不会释怀!他有权利选择,我不会怨他!这件事,我有错也不必掩饰!我不愿他将来后悔!” 不顾众人反对,决心说出去。 玉相思并不在乌龙坡。 如眉一脸平静,决心不再瞒。她把当初玉晓晨和明月的故事告诉他,她把她准备让玉心香和玉相思结为夫妇,造成乱伦,使他们终身痛苦以报复玉晓晨和明月的这一大阴谋告诉心香。 他听得惊心动魄,呆在当场。 如眉含泪:“我不是于你有恩,而是要害你身败名裂。你如今已知真相,师徒情尽,爱恨情了,从此便成陌路。我意已决,余人不必多言。你把你喜欢的带走,从此之后,就不必回来了!如碧,收拾吧!” 她掩面而去。 他怔了怔,大叫一声,狂奔而去。亭台栏杆,一路尽是碎片断裂。 众人叹息。 夜已深,如眉在花池中洗浴,洗去所有的悲欢。她也没后悔什么,所有的故事,都只是一梦。 她早知所有的美丽,终已成空。 盛开的花再美丽,迟早会凋尽。 如碧为她换上柔软的丝袍,她挥手:“退下吧!把客儿喜欢的、用过的都给他” 她静静地坐在池边,白袍轻扬,掩泪:“梅花传人,必将心碎!师父,为什么么梅花功必历情苦,才能够有大成呢?师父” “给我拿袍子来,我有点冷我冷”微叹:“又是秋天了” 一双手臂轻环住她腰肢,她一震,道:“是是客儿吗?你”热热的泪落在她颈中,她抖战着回过头,见他脸上有灿烂笑容:“除了柳如眉,我没有什么喜爱之物了!我可以带走么?”笑容如春风般和煦。 她呜咽着倒在他怀中:“客儿我以为你会走你一定是恨我了是吧?” 他耸耸肩:“当然。你要害我这么惨,怎么会不恨?不过你补偿我,我就可以不恨!” 他口中调笑,眼中却有泪。 她伸臂环住他颈将脸埋入他怀中,他举起她咬牙切齿:“告诉我,你这样对我时,有没有良心发现?我对你这么好,你怎好害我?” 她掩口而笑:“人家也后悔了嘛!” 他此时已是高大英俊少年,与她并立,已看不出谁年长年幼。他早已尽脱从前之稚,豪放自如,把她放入胸前叱道:“刚才我实在气不过你骗我。后来一想也并非全是假意。哼,否则的话,我早一掌打死你了!” 她展颜道:“你舍得吗?” 他看了她半晌,叹口气道:“不舍得!” 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没头没脸地亲吻起来,热情狂放。她在他怀中柔顺,心中一波波地荡漾,惬意的情波。 这时听得吃吃笑,一回头,见八侍笑容满面:“少主,新房已备好!“ 她瞠目道:“什么?” 他又得意又霸道:“我刚才吩咐大家布好新房。大家都听到眉儿让我带走自己的东西。好像我除了她,还有别的东西似的!” 众人笑嘻嘻说:“恭喜恭喜!红包拿来!” 梅花客耍赖说:“我好穷呢!问我老婆要!” 如眉惊奇:“我可是你师父!” 他邪邪地看她:“住口吧!女人!你懂不懂夫为妻纲?我可是很威严的!贱内!” 如眉门瞪口呆。 他不由分说,把她扛肩上,大步而入,她又笑又恼,他始终不放下,凋笑:“别想我把你放在地上,地上脏呢!要放也只能放在我床上!你想害死我,我说过要补偿的!” 众侍掩口笑,如烟道:“少主在外几年,怎么变得这么粗鲁了?我以为他至少该小声些!” 如丝啐:“他一向旁若无人呢!” 如碧笑:“行了!大家打点行装,参加恒山会盟去!”众女嘻笑散去。 ---- 华室春暖,说不尽的柔情蜜意、轻怜热爱。如眉在他的热吻中,十多年的断肠凄清已不复存在,现出少女情怀,红晕满面。 梅花客,他此时已是玉心香。他一生有三个名字:明血令、玉心香、梅花客。他原来嫉恨了这么久的人是他父亲,想一想,不觉笑了起来,又有些懊恼! “客儿,怎么了?”她柔声! 他心有余悸:“谢天谢地,我爹他没爱你!否则,我会吃醋。记住,不许再想他!” 如眉啐:“我看你出去后,变得可真实粗鲁,把我教训你的都忘了!” 他一笑,把她拥住怀中:“我是个男人!不是孩子!小姑娘,你永远不会比我大,也绝不会是我的帅父!你从没有办法教育我,养大我的不是你!我从没当你是师父,你却当我是孩子!不,你永远不能把我这样的人当孩子,我是决心一生一世保护你的人,这是孩子担不起的责任!而你,一睡二十年,此时才醒。我只把你当成十六七的小姑娘!你不会比她们更大!”他微笑起来,脸上有促狭的表情。 她羞红了脸,讷讷:“你”他笑看着刚成为他妻子的这个美丽女子,心中热切又温柔,用手撩开她的长发,两人脉脉相视,心中似已历过生生世世。 他吸了口气,柔声:“眉儿,我终于得到了你的心!”把她带入怀中,爱恋无限,仿佛生生世世的情债在今宵都得到了补偿。 月在云间,疏影摇窗,她柔弱地在他胸前依偎,眼中尽是柔情,低声:“心香。”她重新叫回他的名字。“我要去看看暖阁中的花!好不好?” 他依顺地穿衣而起,用大氅包住她,抱持她来到暖阁中,她星眸灿烂明媚,唇间有一抹微笑:“心香,冷梅乡有一处大瀑布,那儿一年四季都有鲜花,以后住在冷梅乡可好?” “只要有你,只要你对我好,哪里都好!”她眼波柔亮,环住他的腰:“我会对你好,绝不会再害你!”他吸了口气,在她耳边:“我们回房去吧!”她温柔地点头。 ---- 晨风中,如眉醒来,就看到那双温柔如星的俊眼,出神地望着她。 如眉柔顺地任他爱恋,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心香热切地望着她:“眉儿”眼中有热切,热烈地纠缠着她。 二人相携而出,黄衫白裳,如玉人一般。众侍争相道喜,摆酒欢庆。如眉娇羞满面,心香却毫不客气,一杯一杯地饮。梅花露不似谷酒,饮到后来,唇舌生香。 如碧笑:“这般饮,可不是牛饮?” 他夸口:“这算什么?那次我和人赌酒,每人饮了一坛女儿红,我没事,那人醉了三天,从此滴酒不能沾。从此江湖谁不知我酒量大?没人能比得上!” 如眉微笑:“只有牛可以比了!” 他斜着双眼似笑非笑,如眉脸一红。他哈哈大笑:“你不让我喝,我就不喝!” 众女相视一笑,如眉吩咐备马车,众人应声散去,欢欢快喜地收拾行装。 她含笑抬头:“心香,我以后不会在人前扫你面子,让人笑话你!” 他哈哈一笑,在她耳边:“别人说怕老婆的人有福气,私下里好处多!” 如眉涨红了脸。听他低笑:“反正中午才走,现在还是回房吧!”不顾她挣扎笑叱,一径挟持着她走入房中,紧关了房门。 情能如此,也是定数。 柳如眉爱恨情缘,如今终有结果。她恨时不顾一切,爱时也全心全意。 虽她在情上如此激烈,却也终有一人全心全意地拥有她,因此她也变成一个凡人。 她和世上大多数少女并没有太大不同。 只不过她更美,更有力量去爱恨。 只是世上许多情缘,仅这两样依然是不够的,还要有缘份。 而玉心香,这个早熟的少年,苦恋了多年后,终于得到了他所爱。 未来的风波,他不怕任何敌人来破坏,因为他相信和心上人永个分离。 第四章 到了乌龙坡,早已有小侍相迎,住入新买的精舍。一行人这才整顿休息,摘花热水,为二人洗尘接风。 如眉在水中洗浴,眉眼俱是笑意,在水中顾盼,知道没有了忧伤,自己是更美了。 门被拉开,她吃惊,却见是神采飞扬的心香含笑在池边坐下,笑:“别怕,是我呢!别人谁会进来?”她低头一笑,柔声:“你有事?” 他笑了:“看你洗,好不好?” 她眼波流转:“我美不美?” 他微笑:“你站起来我看!”她微笑而立,神色间并无羞态,轻摆长发,烂熳地笑。他由衷地赞美:“你的美是造化神工,天地灵秀。天地造你,原本就为了让天下人为你喝采的。我真不该藏起你!我应该让你的美丽受世人赞美!” 他支颐而观,一派赏心悦目风范,并不带丝毫邪念,完全被她的美丽迷住了,心境一派纯洁,只有欣赏和惊艳,无限赞美。 她在池中美丽而圣洁,如婴儿般嫩、如美玉般无瑕,池周铜镜光洁,照着她美丽如雪的肌肤,顾盼间灿若朝霞。 她以水淋身,花瓣在身上在发间,人是自由自在地在他面前洗浴。 他干脆侧躺在软榻上,出神地欣赏她的美丽,口中清歌:“北方有佳人,绝世乃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眉儿,这是在说你呢!” 她回眸一笑,拍起池中水,溅在他脸上,他温柔一笑:“好了,明儿再洗吧!” 她笑容满面站出来,他用彩绢包住她,又为她拧吧发上的水,这才用锦袍披在她身上。 她笑盈盈,手一送,他大叫一声跌入池中,笑骂:“刁丫头,你发什么坏?” 她笑:“你在这儿洗,我给你拿袍子去。洗完后才能用膳!你三天没洗澡了吧?” 他故意气她:“不是三天,是七天!” 她佯作掩鼻:“唔,好脏!我让人帮你!” 他笑嘻嘻:“那我娶老婆有什么用?” 她扮个鬼脸,走了出去。他微笑自语:“那可有什么法子?”顾自洗浴,一会儿,她在门外微笑叩门:“快一些哦!衣袍在门外,我们大家在等你吃饭,有最好的京师名厨精制的蛇肉和烟儿寻来的好酒!” 他大喜,口舌生津。 如眉一笑而去,和众侍准备。 他们一向并不把八侍当下人看,在一起饮食。只不过从前如眉吃得极简单,有时甚至三五日不食也无所谓,极少讲究。 但自从从他来后,于口食上极挑剔,逼得八侍寻了几个名厨来。九人同食,如眉极少在场。但二人定情后,十人同席,遂成定例。 如眉喜精美细致,他重色香味全,一席上往往各得其所,皆大欢快。 如碧:“这次会盟场面不小呢!心香能不能力拔头筹?”众人也在担心。 她一笑:“至尊不至尊有什么要紧?只要他因此悟了武功真意,那可是教不来的。须得自己了悟才是!”这时心香笑:“好香!” 众人笑。 他笑笑:“我可没说蛇肉香,我是说眉儿香。”在她粉白脸上亲了一下,众侍笑喊上菜。 席间淡笑风生,甚是快乐。 席后,如眉刚要起,他微笑着牵牵她袖子说:“眉儿,我给你画眉好不好?”众女抬案而出,如碧笑叹:“这么些年,几曾见小姐这么开心过?” 如眉的确深为自己庆幸。 她任凭心香为她描画双眉,此情此景在二十年前简直不可想象。这哪里再是一对举手投足便取人性命的绝世高手。 心香叹了口气:“眉儿,如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咱们入武林有什么好?这几日我见武林会盟,多有各地藩镇争夺之人,这会盟倒像是个争权之地,咱们在这乱世争什么?” 如眉柔声:“也不是逼你当至尊。当年若非见过一次血令争盟,见过一次师尊斗敌,哪会悟得武林中绝世奇功梅花真谛?” 他淡淡一笑:“好久没听筝了!”说完抱过银筝。 她含笑调弦,筝歌动人。他倚窗而听,两人脸上俱是安宁。听得外面刀剑之声,如同未闻,一曲歌罢,她抬头:“我这曲小霓裳怎么样?”他击掌:“妙绝!绝不亚于羽衣霓裳!” 他问走进来有事禀奏的如烟:“烟姑姑,什么事?” 如烟微笑:“无事!我来问晚膳何时开?” 他点头:“送入房中吧!” 两人简单地吃过,如眉说:“这几日我都有些闷了!心香,我想出去走一走,好吗?” 他想了想:“也好。听说附近有户人家种了许多花,咱们私入后园赏花如何?” “看来你已赏过!”她不平。 他哈哈一笑:“谁让你是女子!好了,咱们趁夜去,我陪你便是!”又愁眉苦脸:“怪不得人家说四海为家,无牵无挂。如今我何必作剑客,只须作风流才子便是了!” 她掩口而笑:“贫嘴!” 夜月清华,花香郁郁,在一个花园中出现一对仙人般的玉侣。两人携手徘徊花枝下,评芳赏卉,旁若无人似园中主人般。 谁知这娇怯怯绝代女子竟是武林最可怕的人!美艳绝代,出手无情! 心香拈一枝花在她发上簪好,微笑:“据闻宫妆以大朵牡丹压发,浓艳妖冶。不知你喜欢不喜欢!” 她媚眼如丝:“那我就喜欢一下!” 他宠爱地一笑:“怕把你脖子压断!” 她笑:“你怕么?” 他似笑非笑:“不太怕!只要你喜欢!” 如烟在亭台安排下酒菜,二人让众侍自去了。两人赏月饮酒,轻言浅笑。听得前院喧闹,又见火光,皱眉:“怎么回事?” “这一家当真无可理谕,闹夜啊?” 她倒责怪主人家! “怎么?有些不对!” 如眉向风向,诧道:“有血腥味!” 就在这时,喧闹声近,一群人明火执仗而来,叫嚷:“再四处搜搜,这还有人” 一见二人,众人呆住了。上百双眼盯在如眉脸上,一时鸦雀无声,呼吸不闻。 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能移开目光,只听到风声和火把松脂哗剥声。 如眉看众人大包小包,知是人盗。 只是人画涂黑,当真吓人。 这月夜,这花园,这情景,当真又令人骇异,但更多的是怪诞。 这时有人喝:“怎么回事?” 众人一分,抢出一人:“还不动手?” 瞥见如眉,呆住了。 心香叹了口气:“走吧!”如眉广袖一摆正要展颜,被他腰间一挽,飞身飘去。 听得兵刃火把落地声,二人已渺。 他似笑似恼:“红颜祸水!” 她嫣然:“说我么?” 他笑:“难道说我自己?我自问是美少年,可也不会令那些家伙入迷。你这样子乱惹相思,我可是大大的不妙呢!应把你蒙起来!” 两人戏笑了几句,如眉皱眉:“你为什么拉我走?他们杀人放火呢!” 他脸色暗下来,阴郁:“他们不杀,我就杀了!那户人家,兄弟父子如禽兽,而这些强盗大多是受他们迫害之人!”咬牙恨恨! 她“哦”了一声:“但是但是那些花儿他们会把花儿毁了吗?” 他恼:“为什么你只爱花?这个世道这么惨,有花就美了吗?” 她从没见他如此严厉,泪水从脸上滑了下来。他一惊,叹口气把她抱在?持校粲星妇危骸懊级俏也缓茫仪ㄅ谀恪? 如眉收泪:“你在想什么事?” 他为她拭了拭泪,来到一个雨亭中坐下来,为她系好披风,叹口气:“好,我告诉你!” “这户人家姓刘,人称黑心刘。一家父子三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又与官府勾结,势力极大。父子三人有几十个帮凶,到处作恶。百姓敢怒不敢言。一年前我路过便听到一件事,足证明其残忍歹毒。” “那天,我见十几个女子被拖往刘家去。便问当地人,谁也不敢说。后来提了一人在静处逼问。原来这是刘家庄丁强抢民女供刘家父子淫乐,女子不从便令庄丁轮流奸淫,再卖入妓院,不知因此死了,多少人。而官府从不敢过问。有一个女子颇有姿色,他们把她抢来。那女子丈夫来救,被刘家父子活活打死!那女子受他父子三人凌辱,愤而反抗,在一天夜里行刺,被三人拷打,并当她的面将其子剜眼、断足、割鼻割舌,哀叫了三日三夜方死这女子就疯了” 他恨恨:“我愤怒至极,当夜便闯入刘府,要将他父子碎尸万段。可是当时他父子三人都往长安去了,时值我要去百草谷,便暂放下这件事,现在你明白了吧?” 她脸色惨白,不可相信。 她虽杀人,便从未听说过这等凄惨之事,将头上花远远掷出:“这花是带血的” 心香抚她面颊,迟疑了一下:“这个世间有这么多血泪和悲惨,这绝不是上天许给的人间。这是个地狱,处处血腥我越来越不知如何自处,存身世间,我绝找不到方法。凭我的武功又能怎样呢?我杀得尽千万个恶人吗?我救得了许多的好人吗?这乱世真让我痛恨可是,我仍有一个地方可去,伤心林,你身边许多人只有绝路但是,我不是圣人,许多时我只想和你隐居不看这悲惨世道” 如眉迟疑:“心香你说这话似乎是想让我让我”她迟疑地看着他,伸手抚他脸,泪盈于睫。他握住手贴在脸上:“是!我求你和我一起想办法帮助那些人我虽不知能帮几人,总胜于独善其身我知道你不喜欢外面的世界,我也不喜欢可我要帮他们而我又不能离开你,不能失去你我求你在我身边” 他一直要救人于水火,但知她生性不喜四处迁徙。夫妻隐居过神仙生活固然一生快乐,而一念及许多试凄之人等他仗剑解救,他就心潮汹涌,不能自持。但若因此与她分离,他自知必心神俱碎如行尸般了无生趣。 他凄然握住她手:“你为何要教我武功呢?若我手无缚鸡之力,也便心中无愧!你教了我武功,我怎能心安理得去隐居呢?” 她无言地低下头,哀婉:“可是,你又能救多少人呢?救了他们仍要死的。他们若不知自救,是永不能真正获救。从前我杀负心人,若那人不回头,那女子痴心依然,我就会两人都杀了,免她伤心。就好比你现在,杀了一个恶霸,依然有另一个来逼迫他们,怎么杀得尽?” 他蹲在她膝前抬头看她:“你说得对!可是就算他们欲反抗,也要有人帮助才是。我至今后悔为什么不早杀那刘家三父子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惨事了眉儿,咱们有力量,能帮别人又何必只顾自身安乐?” 如眉掩面不敢看他,转过身去。 他知道她一向喜静爱洁,爱恋空山明月的闲适;流恋繁花飞瓣的美丽,他实在有些自私了。 他低声:“眉儿,我知道我不该迫你”他终于抖声讷讷地说:“如果你不愿那就就算了因为我无论如何也不舍得你不快乐不舍得你离开我那些人我没法个个保全如果你离开我我自己也在地狱中眉儿,求你回头看看我,就当我没说过” 她的手轻抚他的发,听她柔声:“心香,你抬起头来看我,老实回答我!” 他抬头看她眼波哀婉,心都碎了。 她柔声:“你如果不去管那些人,心里真的会很内疚吗?即使不关你的事!” 他低头,泪光一闪:“是!我会一直难过,因为我本来是可以他们的!” 她沉默了一下,他不敢看她。 听她低声:“如果两者不能得兼,你会怎样?” 他惊骇地抬起头,搜寻她脸上的表情和心迹,急切地抓住她的手:“眉儿眉儿,我是不肯也不能和你分离的!没有了你,我活着作什么?如果你不肯,咱们就不管这些” 他痛苦:“你可千万不能吓我!有了你,我才会不悔这一生你明白吗?你对于我比任何事都要重要得多!我我知道你不喜欢还逼你我错了” 她的泪轻落下来,脸上却绽开了笑容,用袖拭去他的泪:“心香,我难道不是已嫁给你?如果你不快乐,我会快乐吗?如果我逼你和我住在冷梅乡而你却在自疚中生活,你以为我就满足了吗?傻瓜,在这儿哭,没人笑你么?” 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真的?” 她垂下眼睑:“只要你心中有我,这就足够了,我还能奢求什么?” 他欢呼一声跳起来,把她一把举起在头上旋转,欢呼大笑。她长裙飞舞,长发飞舞,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放下我头也晕了放下我”已落入他臂弯中,不管不顾地狂吻她,几乎要把她吻化了。 良久,他叹了口气:“这旷野为什么没有床?有个草席也好呵!”她羞红了脸,挣扎出他的怀抱,掩口而笑,翩翩而行。 他大步赶上,笑从心底起:“眉儿,我又怎么不对了?干嘛要跑?” 她瞟了他一眼,吃吃地笑:“你这人不正经,总是弄歪脑筋,又好色” 他哈哈一笑:“怪你自己,红颜祸水” 两人遥见屋舍已近,才缓步而归。众女迎上来问何归迟?二人约略说了,众人皆叹。他挽住她腰肢对众女扮个鬼脸:“我们要回屋歇了,不许打搅哦!”众女吃吃笑,如眉红了脸挣开他的手,嗔。这人 他低笑:“不碍事,我们好怕什么” 她恼:“人家都看着呢咦”众人早巳走得干净,她又气又笑:“受贿的丫头!” 他不由分说,眉眼俱是春意,把她抱持入房中,紧闭门久久无声息。 花瓣轻费,似也知情解意。 清风晨雾,似祝人间美满爱侣。 ---- “天宇郑雪竹,是二十年来仅出的一位奇才。天宇衰落多年,全在他手中恢复。他八岁登位,至今二十年。处理事务的同时绝没有疏忽了武功,所以我说他是奇才!我没见过他,也无从评估他的武功,但我可以确定,他必已练成了祖传的天地神功!而且,他必也练成天宇的天地印!只怕他与我已不相上下!”如眉在评估天下武功高手时,心有忧虑。 心香诧异:“那怎么可能?” 如眉叹口气:“梅花功至洁至清,所以达到顶峰也只是五岳之一而已。而天宇是集大成者。这是武功本质决定的。就如梅花与牡丹,不能以同一标准来评论谁更美!” 心香微笑:“以花而论,梅花功是梅花,天宇是牡丹,那其他的门派怎么比?” 如眉微笑:“伤心林傲似梅花;断肠林清似莲花;天宇贵似牡丹;圣域艳似秋菊;幻城媚似海棠;岭南丽如芙蓉。各家各派各有特色,中以天宇、圣域、幻城最是势大!” 她沉吟:“传说还有个夜飘夜!” “夜飘夜?”他好奇:“这名字可真美!” “这只是个传说而已,谁也没见过夜飘夜的人。夜飘夜似乎是仙界到尘世间的客栈!”她说。 他微笑:“被人列为四公子之一,可我从没见过其他三人,不知他们是何等样子!” 如眉忧枕地看着他:“在四人中,你年纪最小,武功最低,而且也没有适合自己的兵器!” 他含笑:“我又不和他们争斗!” 如眉轻叹口气:“郑雪竹威震武林,放眼天下,只怕没人是他的对手!听说他在寻断剑的伴侣,也不知寻到了没有!” 看他惊奇,不由淡笑:“断剑不断,断的是人的幸福。有一柄回肠,就是它的伴侣,双剑相遇,人间才会太平。但,这也只是传说而已,郑雪竹有济世胸怀,只是天意难违。” “幻城少主,拥有魔幻剑,配合他的武功,可以制造出一个神奇的世界,幻城之名由此而来!魔幻神功曾称霸武林!” “白云落,号称琴剑双绝,他投身义军,详情我也不甚知。但当郑雪竹未现江湖时,人人称为天下第一。以半招输给郑雪竹。” 她看着心香:“我想,你不是他们对手!不过听说这三人都没出现,大约不欲现身。会盟开始比斗时,咱们且静观其变,观摩切磋,你也好长一番见识,从而了悟武功真谛!” 他沉吟一下:“眉儿,若你和郑雪竹比,谁胜谁负?”如眉想了想:“若我二人比斗,他会输给我。并不是我厉害,而是我比他功力深。但我杀不了他!我只能略占上风!” 说话间,她手一扬,屋上一声闷哼,心香一掠而上,但见一条影子飞掠而去。他拍出一掌:“下来!”那人不料他快逾电闪,声到力到,张口吐了一口鲜血。 就在这时,无声无息一条软鞭袭到,心香喝:“你也下来!”将鞭一弹,那鞭尖抖直反向来人袭去。这正是“伊人旧流黄”的变招。 来人煞是了得,就地一滚,心香忽觉万点金光,大骇中以袖拂去,这人灵巧无比,已带着那人飞奔而去,暗中破风而来几十支劲道极强的暗器袭来,就这么阻了一阻,人已远去。 他人怒欲追,如眉招手。他一掠而下,诧异:“这,两人武功从没见过!” 如眉沉吟:“是北斗门的高手,这招‘斗转星移’使得倒也当真不坏!” 心香大奇:“北斗门?” “是一个修道之门,在北海居住。门人素不插手武林事,难道也来参加大比武吗?” 心香笑了:“修道之门?这么心狠手辣?” “你且小心。北斗门吃了亏,马上就会来挑战。你放手斗他们, 决不能手软。这一门极厉害,伤人极少留活口!” 心香一愕道:“这么凶残?” 如眉叹口气说:“他们轻易不出手,出手时绝不留情!那是因为他们练武就为了杀人!” “什么?这算什么修道之门?”他怒。 “此门修行为善,几百年来几次遭灭门之灾,所以修行之余所习武功很凌厉,那全是因为惨痛教训而来,怪不得他们!” 这时灯火徐来,却悄无声息。 只见四个身披羽衣的少女提灯而来,身形飘忽尚不足为奇,难得进退如一。四女落在院中,随后徐来四个白衣童子,背剑执拂尘。 如眉也仍在屋中不出,心香又惊又奇,干脆坐在窗上笑看。轻纱飞拂,眼前一亮,清风徐来,眨眼已是一片梦幻景色。 香气郁郁中,院中已是一派仙风洞天景色,中间一个纱帷,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鹤氅少女,虽隔纱,但仙韵高华却令人心中登时清凉。 心香口中衔着一枝玫瑰,笑盈盈:“诸位大仙降临,是路过小院口渴欲讨口茶么?” 那少女清冷:“你是何人门下?梅花功一向是女子习得,你从何处偷学?” 心香钦佩:“你倒猜猜看!” 少女冷笑:“柳筝最憎男子,自不会传艺于你!你是如何习得梅花功?” 心香笑嘻嘻:“你审犯人不成?莫说我不是偷学武功,便是真的,又关你什么事?小小年纪,口气不小。我不和你计较,有话直说!” 少女冷冷:“年打伤我侍者,我断不绕你!若是梅花功传人,便请尊师相见!” 心香斜睨:“我没师父!” “那你向谁学的梅花功?” 心香笑了:“当然是向我老婆学的了!” 剑光电闪,他用玫瑰斜拨,人似清风已然将两人一脚踢出,正是如眉新传武功中名剑香花中的“拈花回首”轻描淡写,将来势凌厉的剑势拨转,在刹那空档处一脚踏入,将人踢个跟斗。 他露了这手,众人面上变色。 心香近来见识大长,而且这招实在也绝妙,众人见所未见,大惊。 少女微“咦”了一声,这时一个中年秀土缓步而出,拱手:“请!”心香摇头:“无仇无怨,我们打什么?我可没心思和你们斗狠!” 那人更不答话,剑气刺心。 心香心中不敢大意,一口掠而出,那正是精妙绝伦的“踏雪寻梅” 这人一招落空。众人不由自主喝采。这人变招如电,剑气有声。 心香心知他必是练了剑道中无形剑气之类,心中凛然。足踏“寻芳引”剑势层出不穷,精妙纷呈,这场厮杀令人心旌动荡,也实在是他平生第一次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 这人剑法精妙,许是惺惺相惜,并不下杀手。四周彩声如雷,而破空之势却愈清朗,丝毫不能压住。这人一根拂尘,使出剑法中又有旋转不定的软鞭法,心香实在有些吃力。 到后来两人身形已是如风吹柳,若发若止,实已发挥到了武功的极致。 不仅众人目瞪口呆,少女也极吃惊。 心香终于内力不足,渐有些手忙脚乱,那枝玫瑰已只剩空枝,一个不小心,一缕头发被剑气削下,不由得慌了手脚。 当手中花枝又断,他大叫:“啊呀!老婆救命再不动手你就要守寡了” 飘花飞来,这人浑身剧震,跌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脸上骇异得变了色。 心香喘了口气,他佯怒:“还好!臭丫头,存心害我,看我不休了你!” 如眉在房中吃吃偷笑。 少女淡淡:“你的梅花功果真不俗,只怕还是嫡传!我倒要讨教几招!” 她手伸向纱帘,似要掀纱而入。 这时一声柔喝:“小青琼,休得无礼!你师父去世了吗?教你这般没规矩?”门徐杏邙开,如眉长发披肩,白衣似雪,美得如梦如幻。 少女大惊:“你是柳” 如眉丽色逼人,众人无不倒吸了口气。 她平静:“我是柳如眉玉夫人,夫君并不曾开罪贵派,你怎么可以用北斗门的‘极天针’来对他?何仪是这样教你的么?” 心香转身入屋而去,知道她们必有几句说法,不愿在侧听两个女人争吵。 青琼大惊,向她跪倒:“柳门主莫怪,我若知夫人在此,如何敢与先生动手?是我心存误会”众人皆拜倒。 如眉:“何仪她好嘛?” 青琼垂泪:“家师为人所害,我等追拿凶手半年多,在此失了线索。门主一行甚怪,所以生了误会家师之仇,还请门主能援手” 如眉哽咽:“何仪她怎么死的” 青琼呜咽:“是死于久已失传的流云水袖咱们无能,报不了师仇” 如眉脸色惨白,半晌:“流云水袖青琼,你且去,我必帮你查凶报仇!何仪之死,我必助你将恶贼碎尸万段!你且去吧!” 众人含泪谢过,一行人瞬时不见。 如眉脸色惨白不语。 心香喝采:“眉儿你好大气派!” 如眉淡笑,又戚然:“何仪是北斗门主,青琼是她徒儿。何仪还是掌门师姐时,我于她有半师之谊。何仪性子淡泊,被人害死只怕是我害了她!我不为她报仇誓不为人!” 心香看着她:“流云水袖是什么功夫?” “许多年前已失传了。百年?按搅宋饔颍晌唤涿诺囊恢治涔Γ搅诵谑保阍馕淞置鹁芫妹怀鱿至恕!? 想到这武功的阴森血腥,心潮起伏。 “流云水袖姿态优美,如行云流水。但中招会五脏六腑血逆而行,毒功内杀,一时三刻化为血尸这武功是‘血魔神功’的一种” 心香关切:“眉儿,你怎么了?” 如眉淡淡:“没什么” 心中隐隐有不祥之兆。 第五章 夜深,如眉有些倦了,倚在他肩头,讲一些少年时代的事,有些伤感。 这时门外一声轻叹,如眉袖一扬,两人手一牵已落在院中。树影花香,一位羽衣中年人负手而立,注视树花无语,眼中似叹息。 如眉怔了怔:“华大哥!” 中年人秀雅文静,人如玉树临风,回首淡淡笑着:“好一双玉人。玉公子,在下断肠林主华惜香,与令夫人倒似一对!玉女伤心我断肠,如今已无人伤心,只剩我一人断肠了!” 如眉宛尔:“你怎么来了?华夫人呢?” 华惜香一笑:“她在住处哄亭儿开心呢!我只是猜,没想到真是你。这么多年了,你可真是永不老。尊夫又称黄衫客,名扬四海呢!” 心香见二人见面的情形很古怪,似多年老友,但又有些冷淡。心中隐隐不安。 如眉一袭雪裳,美丽无伦! 华惜香风采如玉,恰如仙家。 如眉眼神恍惚:“一别二十余年,亭儿是男孩么?那他一定涸啤秀!华夫人呢?” “内子秋氏,六年前入门,亭儿三岁,是个男孩,很顽皮。家父家母在世时常念你,他们两年前过世了。我一切都好,有时也挂念你!” 如眉含泪:“伯父伯母过世了么?我实在难过可惜没能见一面,上炷香也好”惜香柔和:“这些年,还好吗?” 她点点头:“还好。” 惜香叹口气:“如眉,你和从前不一样了,从前的时光,真象是一场梦” 她神思有些恍惚:“一眨眼,居然很多年了。大家都变了很多。华大哥,你我当年都被武林视为一流高手,只可惜后来” 心香听他们说着过去的事,那是他所不能了解的,心头有一种被冷落的感受。如眉也不向他看,和华惜香温言话旧。 心香心中不好受,却无法加入谈话。 惜香淡笑:“晓晨似凤鸟,司空好比白鹤,大家认为我如逃陟,而你是公认的天下无双的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筝。我们四人当年目空一切,到头来各自飘零,也算逃谑人完满!” 如眉出神了一会,泪水蒙上了眼,唇角却有一缕淡笑,说不出的凄伤:“自从晓晨死后,我已很少与外界交往他们的事,我已很少知闻。阿夜,他还好吗?” 华惜香沉吟:“他,消沉得很。我见了荷边信夫,和他斗了几招。他性情变,武功也变了很多,我想,和你很有关系吧?” 如眉抬起头:“你怪我?” 惜香看了她一眼,长叹口气:“我无权怪你,这是你自己的事,我只是为了结我们的事来!” 如眉痹篇他的目光:“从前的事,我忘了!” 华惜香眼中寒光一闪:“十多年,我从来没忘!你动手吧!之所以等到如今,只是要待家父家母去世。他们喜欢你!” 如眉叹了口气:“我练成了梅花无泪!” 华惜香淡淡:“我带来了断剑!所以今日之战,是武林中最无敌的一战。未来几十年内,将再没有如此精彩的一战!” 心香怔住了,断剑?断剑! 然后他感到了刺心的杀气在扩大! 杀气如此凌厉,只有断剑才具有的杀气!这么可怕!美丽而凄厉!像凋谢的玫瑰在展示最后的鲜艳!令生命凋谢的断肠之剑!是代表着不祥的美丽诅咒! 世间只有落花索可与之匹敌! 落花索,那是和断剑完全不同的美丽!当它飞出,漫天飞花,花落无影,只有生命的冬天!落花索下无活门!而断剑,却无所不断,得到它的人凭它断送一切,同时也断送了自己的快乐和幸福!这件兵器同样不祥,已失传了。 如今,断剑终于出现在红尘,美丽而肃杀。 薄似一缕风。传说中断剑是风一般轻,似乎有形无质的,弯月般,没有柄,只有弧形的刃,发出蓝色的光。但只要有光,它的色彩就霞光般流动着,变幻着。 但在平时,它的杀气使得光彩似被一层雾笼着,那雾气刺心,断剑杀气便可杀人! 当断剑出手时,似一缕风一般轻柔,你将只觉得有什么从那儿透出去了,像光透过纱帘,然后断剑回到手中。 当剑者离去很久,微风吹来,一切变了。那断剑飞过的地方轰然倒下,无论是人或物 美丽而可怕的断剑 也许世上,最美的才最可怕! 一个人拥有断剑,就不必再有人间的情!他一生中只爱自己只爱剑!任何爱他的人最终将为他而死!而他爱的人最终将死在他手中!这就是断剑所代表的意义! 传说断剑是一个铸剑大师以一颗流星的陨铁铸炼。他日复一日地铸,用尽一切办法都无法成功。他冷落了他的妻子,使他的妻子憔悴欲死。有一天他妻子被歹徒劫持,向他呼救,一心炼剑的剑师如痴如狂地没有听见任何别的,他的妻子惨遭奸辱,悲愤惨厉,纵身跳入铁水之中。断剑就铸成了! 这断剑是女子的灵魂所化,充满了诅咒和凄厉!诅咒拥有这剑的人将注定命运孤独和痛苦,用千万人的血也洗不去她内心的悲愤和羞辱。 如眉淡淡:“你错了。你用断剑来为当年的事报仇,这本身就错了!断剑断情,是绝不许你有情的!你心中有情,就没有剑!” 华惜香冷冷:“你心中无情,也绝练不成落花索。我们之间的这一战,依然是惊逃诏地的一战!既然落花索和断剑是仙家灵性,我们是仙人后裔,这一战不是现在就是日后,总有一仗可打!” 如眉飘然而出,面对他:“好!”心香大惊:“眉儿,华先生,聊得好好的,怎么了你们?大家有话慢慢讲”他抢在中间。 如眉盯着华惜香,声音柔和:“惜香,既然有了结多年旧帐的准备,你有什么未了心事,我若不死,必代你完成!” “好。若我死于你手,请你在亭儿十岁时,将断剑武功传给他!”将包掷给她,如眉交到心香手中。“你有何未了心事?” 如眉眼光闪向心香:“外子与我情重如山,必不舍我死!若我一死,请多加卫护,请助他报父母之仇!我死无憾!” “不,眉儿,你们疯了不要,你不能这样!说过永不离开我!为什么” 华惜香叹口气:“这是二十多年旧事!我们一定要决一生死的!玉相公,请让开!” “可是,你们是朋友呵!” 他眼中闪过一丝悲哀:“从前是。可自从她杀了荷边仪非后就不是了。她杀死了我心爱的人,玉夫人,你你为什么要杀她,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如眉脸上有怜惜:“我不能!” 他愤怒地吼道:“你杀了她!你杀了她!我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却杀了我最心爱的人!” 心香叫道:“眉儿,不是你,对吧?你决不会杀她的,对吧?华先生,眉儿绝不会杀你的朋友,她是好人!你们一定误会了!” 他以身挡住如眉,泪水夺眶而出! 如眉柔声:“客儿,你累了!”他一麻,已软倒在她臂上,又惊又急地瞪着她,却说不出话来,惊疑不定地似乎在询问她的动机。 如眉把他放在亭中,柔声道:“你可以看我们之间的比斗,借以了解武功的真谛。你别担心,华大哥不会杀死我的,我总要给他一个结果!” 华惜香沉声:“你我之间,岂能容情?” 如眉缓步走下亭子,向他走来。怀抱银筝走到他一丈外,绿衣飞扬,为他的剑气所激。 她轻叹了口气:“华大哥,十多年前,天下人都误会我,只有你信我。我知道你对我好!”惜香微喟:“那原本就不是你的错!” 她摇摇头,出神了一会,轻道:“对与错哪能分得那么清?你又何必太固执呢?” 他不语,唇紧抿,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她微微苦笑道:“不错,我不该劝你的,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华大哥,我一直希望你脑旗乐,因为我们都是不太会快乐的人,无情无欲的世界代表了我们武功的最高境界!” 她清亮的双眼凝视着他,目光中有了怜悯和痛苦:“华大哥,我明白你心里的痛。晓晨死后,我心中的痛绝不在你之下。若可以,我宁愿去死。我们是同一类人,骄傲的外表下是寂寞的命运。如果动情,若没有天堂,就一定在地狱里。华大哥,过去了十多年了” 惜香泪水涔涔地落下,良久才定住心中的波澜,声音却变得冷漠:“若不能了结当年事,你以为我可以和妻儿在一起过那安乐生活吗?如果你没杀她,那就否认。我会信” 如眉看了他半晌,轻叹了口气。然后手中的银筝清凌凌地响了一声:“断剑,落花索从没相遇过,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相遇代表了什么!” 断剑与落花索之间的对决,没有人能猜到结果。也许是电闪雷鸣、雷霆万钧;也许是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杀,也许会是一方战胜另一方,总有一个会胜吧?或者,或者同归于尽。” 惜香冷淡地说:“梅花功不是落花索!” 如眉:“断剑已被封存了百年!所以这一战,依然是人间大对决,没有人可以料知结果!” 剑气和杀气一层层扩大,怪异的风在他们身边凄厉地鸣,无数的落叶在他们周围飞旋。 衣衫和长袖飞扬起来,周围变成无人世界! 他二人对峙着,就仿佛站在夜的空洞中,周围消失了一切,只有杀气在凝聚! 落花索与断剑的直面打量! 似海洋中的暗流,转眼就是山崩海啸! 忽然,两人向后退了一步,脸色异样白。又退一步,一直退到了五丈之外,但那种压力依然让他们感到刺心的寒意。 凛然中,两人都有了惧意。 一缕鲜血从如眉唇角涌出,刮面生疼的剑意也令她难受。而惜香脸色苍白得发青,他们竟然,竟然驾驭不住他们的剑意。 奇异的声音从剑与筝上发出,似哭似唱,在一旁观看的心香那颗心都似从胸口跳出。 凄厉而刺心,有如鬼哭。 “哇”的一声,如眉喷出口鲜血。 心香目眦欲裂,气血翻滚,刚凝聚的内力忽就岔了去,人就晕了过去。但旋即醒转。 惜香脸色苍白似透明一般,浑身一震。 漫天飞起落叶,夹着呼啸在二人之间,似两股巨浪相遇,山崩地裂中化作碎末! 一道奇彩变幻的蓝光划破夜的世界,带着清越的啸声飞出,连月光也消失了,这刹那的华艳已夺去了黑夜的压抑,连风也无声。 一道绿影幻出千万点离合神光,毫不畏惧地迎上那光芒。断发和碎衣在剑气纵横中也变成伤人的刀,何况花石草木也崩溃! 真正的飞沙走石的世界! 心香又觉心也不跳了,张口结舌!心中有些模糊的感觉,电光火石般乍现即逝,他无法抓住,但却似乎有什么在冲击! 断剑激起疯狂的风啸,声声刺人耳膜;银筝若有若无的弦声,在啸声中绝不低哑;断剑造出了一个网似的杀人陷阱,但银筝却透过剑气依然从容,低却不乱,柔却不弱! 人影已恍惚似雾,光环却越扩越大! 血,到处是血和断发碎衣。忽地,心香发觉二人越斗越惨烈,但却以乎杀气渐减。他看着,忽然若有所悟,良久,他明白了。 剑与索之间一问一答,就像多年的疑问忽有了答案,又似寂寞了多年忽遇知音,这种狂喜不仅二人无法用语言形容,连索与剑也似乎雀跃欢呼。性命扑杀,却成了索与剑之间互道恋慕,那种又惊又喜的感觉竟不受主人控制,要尽情一诉。 落花索与断剑是造物灵气化身,此时二者敛去了杀气,就算主人有杀意,又怎能杀? 不但是知已的朋友般,更是绝伦的对手!从此之后,他们的剑与索再无遗憾。 心香如痴如醉,热泪忽涌,无法自己。 忽然跳起来,手舞足蹈:“妙极!妙极!”如中魔一般,所有不能明白之处乍然明了,一时意与神会,手舞足蹈起来,剑招虚发。 头脑中任何招式记起,都随意使出。一会儿梅花功,一会是断剑,又杂着北斗门武功,花仙谷招式。一遍遍打出,似狂似癫。 待得惊觉:“我怎么动了?”一惊之下,跌坐在地,就见华惜香与如眉坐在地上,看着他。 他“呵哟”一声,抢上前:“眉儿?华先生?” 华惜香一笑:“很好!”脸色一白,大口大口地喷出血来。心香抢上去扶住,惊极:“怎么?怎么办?” 却见如眉身子一晃,仆倒在地。 他魂飞魄散,转而抢上前抱住:“眉儿” 这时听惜香:“为她疗伤!葯”勉力取出个玉瓶。心香忙接过,倒出几丸塞入她口中,以掌抵她?笮模淠诹Ω? 过了一会儿,如眉吁了口气,醒转。他不敢歇手,如眉却摇头:“我没事了!华大哥伤重,快为他疗伤!”心香依言为惜香疗伤。 他的武功虽也极佳,但梅花功博大精深,却不是单凭传授能领悟真谛。断剑与落花索之间这场无伦的对决,就如当头棒喝,眼前立时出现一个新世界,从前的困惑已缈如云烟。 他不自觉地印证着,不断领悟不断消化。意与神会中,十多年打练的内息不断汇集成川流不息的气流在周身流动,并且冲穴导气,将散乱阻碍处一一冲破贯通,越来越流畅。体内气流越聚越多,当他看到绝顶完美处,不由得狂喜方分,跳了起来,此时不仅被封的穴道已解,周身内力流动,充沛已极。不由自主要演试,将从前内力达不到而无法达成的武功全都演练出来,越来越欢悦,越来越明白。 如眉与惜香之间的对决极耗心力,内力耗损极巨,两人都已受了内伤。但落花索与断剑乍然相逢,竟是不由自主地狂喜般不肯停止,虽敛去了杀机,却是每一招都要绝顶心智。 幸好如眉和惜香都已是宗师级的高手,否则在这种如狂如痴的对决中早已狂舞而死。落花索与断剑那是灵性的兵器,有自己的意志。 只有绝俗的如眉和超凡的华惜香才能将这场对决发挥到极致,剑与索不再寂寞! 但内力之损,几乎都重伤。 幸好心香的加入,那种狂喜冲散了剑与索的迷醉,剑与索的杀气暴起,但到他身周反而消失,惜香与如眉虽对外物视若不见,但一有外力进入立时感应,发觉有异,立时知道这是收手良机,于是一分一分都收回了杀手。 待看清是心香,两人都失色,以为他必死无疑。却见他狂喜演式,竟不受损伤。 惜香看了一眼,忽道:“断剑与落花索的对决,已有了结果!”如眉一怔,立时明白。 心香的“悟”得自剑与索,就仿佛剑与索的爱情见证,所以他的加入竟使剑与索对他爱护有加,所以他不受毫发之伤,反而接受了索与剑内力催动,把如眉与惜香不少内力收纳。 惜香与如眉看他调息,脸上都有了笑意。 这样心香一念为如眉,一念为惜香疗伤,累了就调息,不觉中已到天明。 见满园残损,昨夜一战惊心动魄。 二人手足无力,心香守在身边不敢移动,这时八侍惊呼声传来,三人一喜,放下心来。 “昨晚你点了她们的穴!”如眉微笑。 “我不愿她们受伤!”他淡淡。 如眉嫣然二笑:“你从来都心软,不像断剑主人!断剑居然认你,当真奇了!” 惜香脸一红,白了她一眼不作声。自经昨晚一战和今晨的伤,他哪有怨毒之心找她报仇?但这一场怨恨就此收场,可也说不过去! 他的性格原本淡泊随和,极少记恨。若只是得罪他,他也只一笑了之。 就算把他打成重伤,甚至重大侮辱,在这样情形下也自和解了。 三日后,他们才勉强能扶床而起。心香小心地抱着如眉来探视他,看他正低头出神,手中是一只珍珠手链,圆润柔和。 泪水轻轻落在珍珠上,晶莹夺目。 断剑主人会落泪?又有谁信?他,他终也只是个凡人,不是武林中神化了的剑的化身。 他低声:“为什么?” 如眉叹了口气,把头靠在心香胸前:“你并没有打败我,不能逼我说什么!” 他抬起眼:“她没有背叛我!” 她点点头:“华大哥,你看我带来了什么?咱们可以好好下一盘棋了!” 当年二人情若兄妹,常在一起下棋。惜香性子淡泊,不执著于胜败,常被如眉杀得大霸器输,被迫为如眉吹箫,想听一曲筝终不可得。 三人坐下,布局而战。待得激烈时,心香忍不住出言。如眉白他一眼:“观棋不语真君子!” 他笑嘻嘻:“举手无悔大丈夫!” 如眉宛尔:“我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便要悔棋。惜香按住她手,笑:“你可是大宗师呢!可不许混赖!”说着放下一子。 这样几次,如眉嘲笑:“两个男子对付我一个女子?” 心香一笑:“我不帮忙,华大哥会输得很没面子,不是待友之道!反正你棋力也不成!” 如眉怒:“我不成?看你们不投降!”三人斗得紧张,惜香笑嘻嘻地和心香联手。这情形倒有些象捍卫男子汉的尊严而战了。 扫平战场后,如眉却输了三子半。惜香首次得胜,大喜。虽是得心香之助,也不免洋洋得意:“你不错!眉儿这丫头就没你好!”如眉撇嘴:“只不过胜了一局,就黑白不分。心香的棋力哪有我好?我不过是给他面子!” 惜香展颜:“你要不说,我还信!现在嘛”一副明白的样子,摆出个敬请自觉的表情。 如眉一笑,让人取饼银筝,调弦清歌。 她此时内力全无,所奏也只是乐曲而?眩2皇桥湟晕涔Φ牧荨5萸罹煜拢腥缦衫郑颂眯目跎疋枭愕埂!? 她眉眼俱是笑意,清歌动人。那正是屈原的桔颂。华家身负武功绝学,但世代淡泊名利,隐居在流香河畔,不愿卷入武林的明争暗斗,清高自洁。而屈原这篇桔颂赞美桔树高洁正直,借以称扬他所敬慕的友人,并视为知已。 如眉此时唱出,那也是借以赞扬惜香。 “闭心自慎,终不过失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涉离不淫,梗其有理兮”那是对他的推崇,赞他品行高洁,可以和天地合一。并渴望能与他长葆友谊,成为他的知己,一同度过人生岁月 二人原本就是好友知交,只因多年前一件椎心恨事,致使各不相见。但内心深处依然视为知己,而从前互相扶持的旧事无不深刻在心。 如眉始终不辩白。以二人的知心,纵所有人都指证如眉杀了惜香的心上人荷边仪非,只要如眉说一句:“不是!”惜香也会毫不犹豫地信她,根本不必多问半句! 但如眉就是绝不说明,让他无法决断。 此时听她无限真诚地唱出愿与他永为挚友的心。 三人在此相聚,疗伤之余,谈论武功,切磋武学,心香受益良多,而二人也自觉更增见解,这十几日过得快乐无比,竟是十几年首次。 如眉情爱既谐,与知己好友又重言旧好,心情大悦,虽内伤极重,反而容光焕发,自觉人生至此,了无遗憾,连武功也可以不要了! 这一日,惜香自觉内伤已无大碍,挂念妻儿。虽不舍分手,也知终要赶回,但来时郁郁,去时洋洋,心情自是天地之别。仪非无论是否被如眉杀,总归是回不来了。而她就算真是凶手,如今的如眉已是另一个人了,他杀她只怕绝不会令自己更快乐,他也不会舍得! 饼去种种,譬如昨日过去的既已无法挽回,仇恨又何必总在心中?荷边仪非在他心中依然没有死,这就够了。 心香夫妇也知不能再留,摆下酒席,设宴祝酒。如眉与惜香原都是简于饮食之人,但心香却于口食上极挑剔,使得如眉也开始讲究起来,这席上菜精酒美一派热闹。 惜香看他豪爽不羁,把从前清冷优雅的神仙世界变成了热闹华丽的尘世俗境,而如眉却只能看他胡为,无可奈何地对惜香扮个鬼脸。 惜香忍不住笑起来,大感有趣。 从来如眉和惜香都不是爱热闹的,他们的世界常是寂寞和冷清。他们也极少朋友,更不会有佻达的知交,所识皆是身份不俗的高手。 但这个玉心香快乐佻达,豪放不拘小节,可以逼惜香猜拳赌钱,也可以强抱住如眉笑骂,简直是一个市井浪子,偏就是让人心折。 惜香怎么也想象不出伤心林的清冷世界怎么调教出这样一个异数。那自是上天派去收拾如眉的。他也深信伤心林早晚会鸡飞狗跳。 酒宴未完,心香已喝了一坛美酒,兀自毫无醉态,惜香却有了酒意,自知不敌。如眉让撤下,换上香茶水果和甜粥,三人围坐。 “还有几日就是乌龙坡之战,华大哥多留几日看看不好吗?”心香很不舍他走。 惜香摇头:“断肠林从不插手武林事,乌龙坡之战虽热闹,断肠林却也从未露过面,我原是来找如眉的,也在外太久了!” 心香怅然:“才几天就分手,真不舍得!” 如眉微笑:“你又怎么不知足了?惜香在武林的地位,别人见一面都难呢!” 心香振作了一下:“那倒是!我从前听人说过,真正的天下第一武功是华大哥呢!” 惜香微笑一下:“哪有什么天下第一的说法?当年我们四人谁也没胜了谁。如眉,你记不记得那—次在流香河畔,斗了四天四夜的事?” 如眉一笑:“怎么不记得?那时你们三人都爱穿白衣,我却酷爱绿衣。后来,你和阿仪都不穿白。”她轻叹了口气,心香伸手握住她手,柔和地向她笑了笑。她泪光闪动,含笑点头。 惜香微笑:“那是因为晓晨的风采,我们都自叹不如。如眉,当时外面每人都大了你十来岁,可你却毫不逊色,可见比我们都强!” 他看着心香,微笑:“你并不太像晓晨。晓晨他太激烈、太冲动、太固执。他许多事都从不顾及后果。你和他有些地方像,但你会得到所有人的喜欢,没有人会想害你!” 如眉脸一红,心香冲她眨眨眼。 惜香迟疑了一下:“有一个人嗯,他实在和晓晨的性格像,那种气度,唉!” 心香惊奇:“他是谁?什么气度?” 惜香缓缓:“天宇郑雪竹,你知道吧?” “就是八岁登位,十八岁成为天下最厉害人物的郑雪竹。”心香兴致勃勃地接口。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这几年他很少露面,大小事务交给别人去做,已没有几人能令他出手。他是理所当然的至尊!”惜乔叹口气。 心香笑了:“那也好呵!听说他不错!” 如眉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了!”他搂住她一笑:“那当然。不过我是不会让他见到你的。听说他二十八了仍未娶妻。他没我幸运!” 如眉飞红了脸,啐了他一口。 惜香叹口气:“这个人非常了得,做至尊也无人能比得上他。只是他太难测,武林在他手中也不知是福是祸。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思。” 心香:“他不会是坏人!天宇历来是正道首领,郑雪竹的口碑很好呢!连邪派高手也服!” 惜香叹口气。过了一会说:“恒山会盟,此人是理所当然的至尊。只是若要圣域、幻城也服从,那必很难!但这人傲视宇内,自然不会让圣域、幻城等势力牵制他,势必有几场较量。希望不会很”他说不下去了。 心香心中也有了阴影,会吗? 如眉轻声:“他是要合中原武林之力,对付不戒门,眼见又是三十年之期了。其实中原很应该有人带着大家击败不戒门!” 惜香:“当年明令主和正邪高手击败不戒门固然了得,可也是因为不戒门起内乱,不敢恋战。说来大不戒也算不上输。” 如眉黯然:“我听师父说过。” 心香问:“不戒门又是怎么回事?” 惜香:“是域外一个门派,势力极大,西域三十六国、波斯、大食等地都是它们的势力范围。这个门派每三十年新主便从派中分立出去,四处征伐,建立功绩,然后少主才能掌权。老一辈人都回归总坛,为下一个三十年培养人才。因为这一规矩,不戒门威震天下。他们每三十年有一个新的不戒门出现,全是少年高手,残忍无比,也无人能敌。窥伺中原武林很久了,所幸至今也未得手。但多少年来,打过无数硬仗,死伤了不知多少人,一直是心腹大患。偏中原武林一向四分五裂,每统一一次,也要花很大的精力,实在无法除去这个大患!” 他不再说下去,微笑转向如眉:“来,再奏一曲吧!十多年没”从腰间取出一支玉箫。 玉箫晶莹,他和如眉二人走出门,此时已近黄昏,日落西山,余晖渐尽,远处似传来一两声隐约的钟声,令人有些恍惚。 箫声幽幽,筝声泠泠,一切都静寂下来,令人荡气回肠的旋律回荡在夜风里。 只一转眸,就已过了十多年。 依然是这只曲,但许多人与事已过去了,在这十多年的旋律中,有些人已不再回来 箫与筝依然,但心呢? 他们在花信年华中所历过的悲欢,终将随风变成曲终人散。 箫曲更加柔和,筝曲却渐渐清丽,似透出阵阵严寒的春风,一波波的透出来。 心香的心中忽感到一阵阵悲伤,为曲中的低诉,那似乎是悲欢离合的一些传说。 有欢笑也有眼泪,有悲哀也有喜悦 箫曲低回,渐低渐低下去,几乎无声。心香只觉一颗心沉了下来,似乎感到了寒意。 筝声忽似金戈铁马,从死寂的世界冲出,一枝鲜艳夺目的梅花含香入骨,划破冰封世界;越开越艳,不畏严寒地开绽。 筝飞扬起来,在风雪中飞舞。 箫越低越柔,似乎可以无限地低下去,那是一层层的悲伤在包围,浓浓地低回。 —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消逝在风中。 静夜无声,照见她柔弱的肩和她的悲伤,这弯月如眉,怎知人世间的无情和无奈? 心香轻轻抱她入怀:“他走了。” 泪水湿了他颈,他无言地抱紧她,给她以温暖和依靠。良久,他说:“我们回吧!”抱着她走回去,为她拭去泪水和悲伤。 他知道,他会一生为她这么做!她也知道。 花落满园,似乎犹有余音。 第六章 月色凄清,山风透骨。 一位白衣青年冷峻如山岳。白氅飞扬,眼中寒光冷厉。他的身后是三个面如鲜花的少年武士,脚下是三头眼现寒光的坐骑。 白衣青年这么平静地坐在石上,一足抵在面前的巨石上,以手支颐,似在沉思。只这么平平常常一个姿式,便如泰山巍巍,令人情不自禁仰看,心中敬畏如神。 一个人当他拥有这种傲视天下的气度时,他必然也拥有足够的强大! 天宇主人郑雪竹! 他什么也没说,但那种气度让人不由自主凛然。他的发随风披乱,挡住了脸,他一动不动地,只有双眸如电光一闪,瞬时又灭。 身后三位美少年身上的杀气越来越浓,直刺向人心。一波波地扩大。 这么可怕的杀气!是什么武功? 三位美少年,居中的紫衣紫氅,倦倦地微闭双眸,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映出一圈暗影。这般秀雅的脸是不该拥有如许杀气的。他的脚下是一头高大雄壮的紫色巨雕,也似他一般微闭双目,对一切都像是无动于衷。 左边的红衣少年,剑眉凤目,立在那儿,便似有无穷的力量在周身奔腾,似乎所有力量都已准备像炸雷一样炸开宇宙,眼中似乎有火焰在跳动。俊美的脸因刺心的杀气而变得有些矛盾,那是竭力压仰自己杀机时的天人交战。 他的脚下是一匹火红的赤豹,卧在他脚下好似随时会扑上去把敌人撕成碎片。 右边的黑衣少年,挺拔而忧郁,世上的一切似乎无法令他快乐,那浓重的忧郁就像黑夜笼罩了人间。手中一枝雪白的芍葯,映得双手也如雪一般。这样一双手,不该拿剑,只应该去拿书拿笔,绝不该是剑。 他脚下却是一只雪一般洁白的鹤,优雅地单脚站在一边。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狐机灵得可爱,在他肩上闪动着眼珠。 只有他最没有杀气,最不像杀手,但天宇所有的顶尖高手都知道,他才是最可怕无情的。他无情,他能找到最直接的方法,简单、有效、冷酷地山手杀人。他极少杀人,但他若出手,就代表着死亡!他就是:天杀!天杀,主掌性命和公正的天杀!代表了上天的杀心!他若要杀一个人,这个人就等于死了!上天入地,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他的杀气隐于内心,可以说完全没有杀气,他只有黑白两色,代表了他眼中的世界的本质。 这三个人立于天宇主人郑雪竹之后,仅这三人,就是千军万马的气度和威势。 山风冷冷,卷起大氅。黑夜之中,人间该是断肠时刻了吧?月光也开始惨淡。 忽然间赤豹和紫雕有了反应。 赤豹的双睛几乎像火球般灼烧起来,兴奋地昂起了头,开始不安地来回走动。 而半睁半闭双眼的紫雕睁开了眼,仍是漠然,但眼中似已有了寒光和机警。 天刑伏下身:“弟弟,别急!”他管他的坐骑叫弟弟,神态亲密。乍一看,一人一兽倒颇有些象。天道微微睁开双目:“二师弟,不必这么急的。还在十里之外呢!” 郑雪竹抬起头:“圣尊没来,是圣女与四个高手到了!”话音刚落,雕鸣声中,众人微微抬头:“来了!” 夜空中出现了白点,虚虚缈缈中,对面山头出现了四个白影,四个影子从中一分,飘飘忽忽就出现了一个白衣宽敞的女子。 奇异的女子,冷幽幽的漠然。 任何女子都可以用美或不美来形容,但面前这女子却无法形容她美或不美。这实实在在是一件非常让人困惑的事情!怎么可能? 柳如眉美到绝代,令人一见失魂! 玉相思圣洁慈悲,没有人不为她温柔! 许青琼清华可挹,是红尘中的神仙人物! 但鬼域圣女,你却不知该怎样形容她! 或许她极其美丽,但你却似乎自拼不清她的容颜。清幽幽、冷幽幽,她站在那儿,意识中你总觉得她是不真实的、不存在的,你见到的绝不会是肉体和灵魂的结合 你只是心寒寒地意识到那是雾。 但她分明清晰地立在那儿,你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的眉眼、长发和纤指 但你仍是觉得她很遥远,又近在伸手可触的距离。而你会深信,你伸手只会抓到一个影子和一手空气,她仍在原地。 虚虚缈缈的声音:“郑雪竹,我已如约来了,有什么事请说吧?彼纳粢沧矫坏椒较颍浅2徽媸档母芯酢!? 郑雪竹冷冷:“原来圣女的幽灵世界已练成,当真可喜可贺。本宫相约圣女,正有一事请教,还望圣女实言相告!”拱手为礼。 圣女还礼:“请讲!” 他平静地说:“荷边信夫,逃脱了追踪,听说是圣域高手协助的。圣女可听说?” 圣女沉默了一会,缓缓道:“是我派人!” 郑雪竹一挑眉:“然而,圣女可知此人罪不可赦?”圣女点点头,淡笑:“郑公子是问罪么?” 他冷冷:“正要讨教圣女武功!” 杀气中似飞出淡淡剑锋,在一波一波扩大,狂风在他脚下飞旋,人间开始虚幻,那感觉象脱离了凡尘,站在夜与夜的边缘对峙。 杀气一波一波扩大,一波一波扩大。 在两人的对峙中只看见剑与血。 “圣女,你虽练成幽灵世界,但你依然会败在我手中。荷边信夫我一定要杀,敢于阻拦我的,将只有一死!”他的声音冷酷传出。 “郑雪竹,天宇与圣域终将一战,不是现在,便是将来。不妨今夜作一番较量,也好为将来划一个立场,如何?” 郑雪竹目光冷冷:“也好!”两人对峙着,脸色异样的冷、异样的白!杀气弥漫了天地,自心间化生而出的剑意似横绝而出的闪电,划碎人心,划碎凡尘。 众人看到似在浓雾深处的两道光影,那是他们一生中从未见过的交战,翩若惊鸿,凝若泰山,在电光一闪中划亮人心,瞬间又灭。每个人苦思不解的武学难题似乎在那交战中一下子闪出亮光,每一个人都惊呆了,一眼不眨地去了悟,去记忆,乃至于手舞足蹈。 飞沙走石的狂烈;轻尘不惊的细微; 象繁花绚烂的开谢;如流云细雨的无声 然后人们看到杀气敛去,圣女冷冷一拂袖,站回四女立处,众人吃惊地看着郑雪竹。 圣女冷冷:“我输了!多谢手下留情!”五个人影变淡,似在空中消散的白云白烟,被风吹散。自始至终,众人都无法相信她们是人,她们也许只是有质无形的烟气。 郑雪竹叹口气:“好厉害!” 盘膝而坐,合目良久,众人见几缕白气从他头顶散出,他吁了口气站起:“圣女的幽灵世界得自幽冥教真传,这一招‘一指飞渡’足以立身武林,笑傲天下!幸好我的‘天地无情’大功告成。人生得一对手,实在有幸!” 他看着一旁:“这么久,不气闷吗?” 众人大吃一惊,就见一位少女缓缓而出,脸上有一抹红晕,声音清柔:“郑公子,云山院慧心拜见!郑公子恕罪!” 声音在风中轻扬,?渡雌伲鹑绱踊献呦碌奶炫潮偬し缱呃矗ぴ伦呃础? 郑雪竹眼中忽有一抹暖流和柔情,没有开口,却已感到了内心刹时变得安宁快乐。他眼中有深深浅浅的颜色,淡淡地点头。 天道刑杀三人看着少女突兀出现,不觉汗颜。他们无所觉,这女子轻功绝佳。 玉相思广袖蓝纱,落在郑雪竹身旁,敛袖为礼:“郑公子请了。本院向公子取一件东西,家师所言的东西,原来就在公子手中!上次多谢公子相救,本院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得罪!” 拜了下去。郑雪竹一怔:“什么东西?” 玉相思低声:“我父母,原是公子安葬!” 郑雪竹一震,脸色苍白:“不错!” 相思拜下去,泪水已落:“多谢公子!请公子指点安厝之处!” 他凝视她片刻,点头:“敏儿!” 敏儿从一边跃出:“是!掌门请!” 相思拜谢而去。 他站在那儿出神良久,旷野有风,他的脸上有一缕发飘动,人在风中寂冷。 良久,他叫:“离恒山,有多远?” 灵儿回答:“尚有三百里!日期也只有七日了!”她和敏儿是他最贴身的小侍。 郑雪竹皱眉:“有哪些?” 灵儿道:“中原各门派都去了。北斗门、云山院、葯仙谷、蝴蝶漳、幻域、岭南、琼宫、俞氏、东方剑、仪姓” 他摆摆手:“有资格上恒山的呢?” 天道想了想:“前些日子,得知断剑与柳筝相斗,各受重伤。圣域圣尊未来,幻城城主未来,听说少主倒是来了,但未出现。琼宫少主也来到,岭南只派了护法前来。” 他点头:“这么说,只有三人?” 天道摇头:“不,四人!玉心香虽年少,但应该有资格。他的潜质不可低估!” 郑雪竹点头:“我知道了。咱们的人呢?” 天道回道:“已汇聚乌龙坡了?” 郑雪竹一挥手:“大家回行宫罢!” 山风冷冷,山对面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白衣少女,一披如瀑长发, 宽袍飞扬,一只玲珑碧纱灯悬在树桠上,人是抱膝独对石碑。 明月,怪松,碧灯,美丽少女,配着山风凄侧,这情形又是凄艳又是恐怖,几乎不象人间气象,诡异得令人有些害怕。 玉相思,她拥有母亲的容颜和气质。如今她被敏儿带到父母落崖的山崖上。 她父母被天宇主人埋葬,如今相依在坟中。 郑雪竹痴痴地看着她,泪光一闪,在风中悄然而去。 ---- 琴声清冷幽幽,一位彩衣少女抚弦。止住琴声叹口气:“若能听柳筝一曲,虽死无憾!” 敏儿是他四侍中最心爱的一个,冷淡而优雅,多才多艺,他常带在身边。 他叹口气:“到今天,我才能一了心愿,算来已有多年了。那时,还是无知少年,如今已是而立,这么多年了!敏儿,你二十五了?” 敏儿含笑:“是呀!” 他悚然一惊:“是么?这么快?似乎昨日还只是个小小的小姑娘,一晃这么多年了!”敏儿抿唇:“所以青莲居士说:朝如青丝暮成雪。不过,我倒没太大感觉!” 他感叹万千:“我忙于公事,忘了你的归宿!” 敏儿展颜:“主公又说笑了。难道人到了年龄就必得嫁吗?将来敏儿被人靴底打出,主公怎么对得起敏儿?” 他笑了:“我没那么昏聩吧?把你许给这样的人家?你别乱扯!” 敏儿笑嘻嘻:“或许我也变成河东狮子,倒是主公乐见了?只怕必有人好心要挨骂!” 郑雪竹一笑:“倒有可能!” 二人闲聊着,他轻叹:“敏儿,你十二岁就服侍我,那时有灵儿、飞儿、秋儿,我们五个人有一次在天仙峰看星星,那一晚,有许多萤火虫,在手中飞过。我们每人在心中许了愿。秋儿,飞儿她们都死了我们也不知她们的心愿有没有实现” 他黯然神伤。当年的四侍四卫,皆是千万人中选出,陪他行走天下,屡闯难关,历经了不知多少惊涛骇浪,侍女死了多人,当年的侍卫不知死了多少。如今的四侍卫,也是补上的不知第几茬了,心中自是伤感。 伴在天宇主人身边,其实便代表了凶险。 他叹口气:“他们的战死,那也无话好说。因为这个江湖原本就是男儿流血的地方。可是,我一想到秋儿、飞儿死在我怀中就象正开绽的花儿刹那间就谢了所有尘世间的美梦都尚未一一实现就这样走了,我就因此憎恨血腥憎恨这个你争我夺的江湖可是,我却无法不去争夺,因为我是天宇主人我可以推开名利,却推不开责任” 敏儿轻叹了口气:“主公,哦,那一年主公许了什么愿?实现没有?”她岔开话题。 他淡淡笑了笑:“有些人的愿望一生也无法实现,我那时我向苍天许愿,终有一日,我要像玉晓展一样笑傲凡尘人世,要像明剑一样天下无敌尤其要有一个心爱的女子和我生死与共。在你心中,我?吒咴谏稀f涫滴乙仓皇且桓龇踩恕抑雷鲇12酆澜苁怯写鄣模袼橇饺耍残砟谛母释椒驳纳睢? 他低喟:“只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心爱的妻子几个顽皮的孩子” 他自嘲地笑笑:“这样的想法太俗了吧?” 眼神中就有了悲哀,知道如今的地位和境况使他再也无法回首,田园生活对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永远的海市蜃楼! 敏儿心也恻恻,她明白众口相传威重天下的天宇主人内心深处的孤独和寂寞,他虽能生杀予夺,但却永不能摆脱这命运! 然后他淡淡地说:“敏儿,你的许愿呢?” “也不过是小孩子念头罢了忘了” 她怎么能忘?当年四个女子,不约而同许愿要永远陪伴主人身边,这个愿望像泡沫一般破碎了,她渐渐感到有些冷了。 就在这时,琴声悠然,一位美丽的兰蓝少女怀抱竖琴缓缓而来,他如雷轰顶,只觉心中有什么划过,有什么出现在心头。 少女不施脂粉,素洁的脸美如明月,缓步走来,泥径就宛如云宫仙途。她并不是绝代无伦的倾国之色,但就是不知怎的,给人以一种非常美好的感觉,像是慈悲观音,却比观音多了一种温柔和天真,少了些看透世事的通达。 玉相思,天宇主人心中的伤痕。 她跪在地,泪水一滴滴落:“请告诉我!” 郑雪竹脸色苍白,退了一步。他早知上天在罚他,他终将受到最可怕的报应。 他低声:“去乌龙坡,玉心香是你的兄长!去问他吧!”一转身走了,热泪已滑下。他错了,他错的如此厉害! 冷风袭面,他痛苦地记起十六年前的旧事,那时他刚十二岁,已开始整饬天宇。他最心爱的姐姐爱恋玉晓晨。当玉晓晨成亲的消息再也瞒不住后,她伤心绝望地自杀了。 他守在姐姐尸体旁,看着她苍白而憔悴的面容,心中悲凄得无法控制泪水。他要为姐姐报仇。 他联合荷边信夫追杀玉氏夫妇,他要让负心人尝到上天的惩罚,但他亲眼见到二人跳崖。 当时他就悔恨了,后来不顾众人的阻挡,下到崖下,寻到二人尸体妥当安葬了。他本不怕承认罪责,也甘心向玉氏后人作个了结。 从来他就敢作敢为。但上天,上天让他爱上了玉相思。 他从不知道他会痛,会哭,会朝思暮想。就像飞蛾,绝望地扑向虚幻的火光!这就是代价吧?让他受尽折磨! “不行?我绝不会让你得逞!”他脸色惨白,一字一句:“我是天宇主人,没有人能从我手中夺走她!哪怕是用血作代价!纵然是上天,也休想打倒我!她是我的!”他眼中寒光似电。 ---- 天杀奉郑雪竹之命追查荷边信夫的下落,他绝不能出现在恒山之上!他必须死!他练成了可怕而邪恶的流云水袖,这就是他必死的原因!流云水袖绝不能流传人间。 天杀!他要杀的人上天入地也逃不了他的剑!天杀代表的就是上天的杀心!他坐在酒楼,走过一群人!他的脸色忽变,凝神注目。剑气?这么强大的剑气,竟会出现在这里?他有这样的感觉! 他看到一个黑衣少年,少年冷漠地抬起头,天杀的心忽地跳了起来,他以为这个世界没有人能与他比剑!没有人胜他!断剑武功并不是剑道,而是武学!所以天杀是剑客的顶峰!如今和他匹敌的对手出现了!这一少年有双黑白分明的眼!这么年轻就拥有这么强大的剑!天杀唇角有抹笑意。他太寂寞了,对生命的光彩期待得太久了!那少年锐利的眼神盯了他一眼,似乎也震惊了一下,没入了人群中!天杀走下楼,眼中有奇异的神采。 ---- 夜色,楼阁。少年踞案而坐,眉头紧皱地“都没有下落?怎么可能?他应该在三个月前就到了!他怎么可以放弃责任?你们找了这么久,居然敢这样回话?” 一人抖声:“大司法息怒!少主自来中原,行踪极难寻!咱们常常扑空!只知道少主易容术高深莫测,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咱们有一次已追上,被少主以幻心梦影逃脱,咱们三天才醒,少主已不知下落了!” 另—个补充:“那是最后一次和少主照面,以后就再也没有音讯!小的们武功低微,实在心余力绌!望大司法饶恕!” 少年怒:“他这样做,难道不知后果吗?惹怒城主,亲自追拿,叫我如何帮他?传丁三使者来见我!”一会儿,有俊秀青年来到,叫声:“公主!” 原来是幻城公主海飞雪,她何时来到? 屏退众人,她余怒未息:“丁使者,大哥他太不象话了!怎么办?” 丁三平静:“我想,他绝不回头了!” 海飞雪气急:“这怎么可以?他是幻城少主,担负责任!他这么走,简直是” 丁三叹了口气:“他有选择的权利!至少他认为他有权过自己的生活,只要不害到别人!” 飞雪:“幻城的人,没有选择!” 丁三不语,她急躁:“你派人四处寻访,必要时求助天宇、圣域!只要有消息,我马上赶去!务必劝转他!否则,城主一到他会死!” 丁三转身而去,消失在夜色中。 飞雪呻吟一声跌坐椅上,心中充满担忧,祈祷:“大哥,求求你别拿性命开玩笑了求你回来吧!否则爹会追杀你的!” 她一身男装,衣甲鲜明,没有人会以为她是个女子,当她注视对手时,她使人生敬。 坐在那儿,心头不期然跳出个影子。当她路过酒楼,就感到剑气,和她的剑气相冲激。中原,居然有这样的剑? 她抬头看上去,看到那个少年,冰冷的少年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笑意和剑! 她的剑从无一败!但她讨厌出名!她马上就明白了对方是谁,拥有正义和力量的天杀剑!居然是那样美丽的少年! 她忽然感到了剑的压力。 然后她的手握住了一枝雪芍葯:“我没有时间比剑,我很忙!” “我可以等!”天杀走来,黑暗被他留在身后,像神一样光彩。 像他的剑和寂寞!她想自己可以明白他,但现在,她不该见他! 天杀疑惑:“你,是谁?从何处来?” 飞雪淡淡:“幻城大司法!海飞雪!天杀,我有公干,不会和你比剑!”天杀平静:“我说过,我会等!我们总得一比!” 飞雪冷漠:“我,讨厌比剑!我不会和你比剑!我有更重要的事!你走吧!” “剑客,没有比比剑更重要的!”他看她! 飞雪直视他:“我不是剑客!我是幻城大司法,有责任在肩!我在寻找幻城少主!他离开他的责任太久了!我要找回他!” 天杀摇头:“责任?为了什么?” 飞雪逼视他:“幻城,每个人都有责任!” 天杀笑了起来,轻轻拍拍她的肩,怜惜地看着她:“幻城少年!很辛苦!”然后转身向外走去。飞雪呆了呆,刚才那一拍,她竟不能闪开,在一瞬间被他阳光般的笑容照失了魂。 多么奇怪的少年!那么从容洒脱,是她从未见过的。她所见的人,都活得辛苦,在责任中咬牙前行!背负太多、忍受太多!每一个幻城少年从一出生就代表了责任和重担,每一步都是辛苦才能达到!她的生活也如此!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她一直这样认为! 所以她生气兄长的不负责任,认为那是任性又幼稚的。幻城少年早熟又严肃,内心中是从小就定下的人生目标,一丝不苟! 她认为,所有的人都该如此,否则就是不负责、没出息、胸无大志,甚至是废物! 在内心深处,她是不屑于兄长的行为,虽然爱他,但兄妹俩不交心。各自不以为然。 她觉得兄长是个逃避责任的懦夫! 这个天杀,真奇怪啊!似乎很赏识兄长!为什么一个拥有这么强的力量的人会认同? 而这天杀,似乎也活得漫不经心,有些游戏态度!这当然是可耻的!没有责任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这些人和她完全不同。 她怔怔地,肩上似乎还存有他轻轻的抚拍,困惑地不解心中的依恋从何而来?心中没来由地有些心伤!坚强的海公主怎么了? 她记得很小时,母亲去世!案亲从此很少顾到他们两兄妹,在幻城冰冷而严格的教育中长大。她能记得的温柔回忆是兄长给的,小时候,兄长会背着她去玩。但长大后,就开始疏远了,她不愿兄长成为一个无用的人。而兄长觉得她给了他太多压力!但她知道,他们互相真心爱护。 但幻城少年习惯了深埋自己的心情,不喜欢流露出脆弱和依恋。所以她心里是喜欢兄长搂住她转圈大笑的,但责任令她排斥! 那一次,兄长拉住她让她看他为妹妹采来的巨大珊瑚树,她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但她清楚地记得他眼中的失望和受伤从此,兄妹疏远了。当她感到他的手从她手上松下来,她的心已开始不安似乎兄妹永远松开了手 永远松开了手他的世界她走不进 从此,冷暖悲欢,各自忍受!她感觉兄长其实是渴望她的支持和依恋的!但她和幻城站在一起,不支持他的漫不在乎的人生! 她伤害了他了吗?她最爱的兄长? 她其实多喜欢他温暖的怀抱啊!喜欢他搂着她,抚摩她的秀发!但她却忍心地划断了! ---- 海飞舟从不知道他会阴沟里翻了船,这一次他丢尽了海家人的面子,他若有气力,真想一头碰死!但是,他从不知道武林中会有人比幻城还明白幻术,这不是可怕吗? 其实也不是比幻城高明,只是他很少把这种以幻术加葯物的东西放在心上而已,他认为那是下三滥的东西,他不屑一学。 所以,他如今会躺在这儿。 他心里已把这人祖宗十八辈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倒过去骂到第三代子孙,实在没什么可骂的,他只好开始骂自己的不小心。 脚步声传来,那个丑女端了一碗汤来。 海飞舟从没见过这么丑的女子,他深信只要不是瞎子,谁见了都会做恶梦。他一向同情丑女,这毕竟不是她们自己的错,只要心好,依然值得人敬重。虽在幻城见多了美女,在中原见到平常女子,都可划入丑女一例,但他仍是觉得眼前这女子,在中原也丑得可怕。 他一直竭力反对幻城那条法规,谁生下丑女,将此女投入海中溺死!他一直认为这太残忍。但现在他觉得若有可能,他真该劝说这女子的父母在生她后把她溺死! 一个女子丑也罢了,若心狠手辣,那简直是上天的报复了!报复她上辈子的恶行。 他想若有可能,他不在乎亲手溺死她。 这丑女身材倒极好,可惜一张脸实在惨不忍睹。脸上黑肿,没有表情,鼻子和颧骨齐,下巴上还有无数疤痕。这样丑已够骇人了,偏还有一脸大麻子。只可惜一头水亮的秀发和一副袅娜的身材,双眼若不深陷,也必招魂,一口细白牙齿,也如编贝一般,只是生了这样一张脸,千般好处一笔勾销! 她上近:“小子,喝了它!” 她的声音虽压低,仍是柔美动人,可惜她偏生了这张丑脸和一颗恶毒的心。海飞舟真是为她悲哀。所以他紧紧闭上嘴! 她“哼”了一声,一手捏住他嘴巴,倒了下去。海飞舟呛了个半死,喘过气来后就破口大骂,全不顾他是个正人君子。 许是这汤有奇效,他发觉自己越骂中气越足,骂了半个时辰居然面不红气不喘。 那丑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太天真了,自顾自坐在那儿用饭,不理他。饭菜清香雅致,他忍不住饥肠千转。 那丑女似乎也明白,端过一盘,他待要硬气,不过那菜实在美,又香气诱人,他也便来者不拒,吃完后意犹未尽,对这丑又恶的女人有了好感,能做一手好菜,似乎还有可取之处。 他吃饱了,火气消了消:“我问你,你干嘛暗算我?现在放了我,大家恩怨一笔勾销,要不然有你好看!”他忘了现在命悬人手。 丑女看他一眼说:“谁让你吃了我的双心毒!我费尽心机养了这一棵,被你吃了。若不是我打昏你,你可是会兽性大发的!” 海飞舟气怒而骂:“兽性大发?对你?”他宁可一头碰死,也不会碰她,她想得出! 丑女冷冷说:“双心毒是千媚之最,常人吃了会欲火摧心,变成淫魔。你虽是幻城之人,也难抵抗!但却可除去玉姑娘的苦刑!我在儿种了一年了,全被你坏了事!我没杀了你够客气了!你还有道理不成?” 他一窒说:“那现在你放了我!” 丑女冷冷说:“放了你?你体内双心毒每天发作一次,得我每天给你一碗葯,一直要到四十八天后毒才可除,我不绑紧你怎成?” 他怒道:“你还成了我救命恩人了?既然对我没恶意,绑我作什么?我每天喝葯便是了!” 她摇头道:“鬼才信!你若跑了,到外面奸淫妇女,谁能制住你?你最好老实些!” 他一笑,马上有了说辞:“那我大小解怎么办?”他真问得出。丑女一时也怔住,看他幸灾乐祸地笑:“总不成你服侍我吧?” 丑女面无表情瞪他一眼,想了想:“那我不绑你,给你吃一种葯,浑身功力被制。但你答允我每天得吃葯!” 他心中大笑,忙点头如捣蒜地答允。丑女端来一碗葯,看着他喝下,这才开了浑身的铁锁:“你不许到花房去碰毒花哦!”他忙不迭地答允了。 走出屋外,他惊呆了。 料不到这里到处是花的海洋,争奇斗艳。幻城也花开四季,但没这么奇异。处处是奇花异草,铺天盖地,而且每一朵都可入葯。 他从没见过这么多不知名的花草,对丑女不觉又有几分好感。姑且信她无恶意,暂不把她当恶人,能把花种得这么好,不是坏人吧? “我姓海,海飞舟。你呢?”他问。 丑女迟疑了一下说:“我是个弃女,师父叫我素素,别人叫我九儿!水素素!” 他微笑说:“那我叫你素素,你多大了?” 她摇头说:“我不知道,大概二十多吧!我说过我是弃女,师父捡回来也不知我多大!” 他歉然说:“我不是有意的。其实我从小也死了娘亲,爹很少有空,我明白!” 九儿淡淡地说道:“你自便吧!”扛起花锄向外走,他跟上:“我来帮你!”他要弄明白自己会不会真的中了那怪毒,看样子那丫头不像骗他。 但,天下哪有这种毒? 这地方很偏很大,他知道这女子武功很高,可能是太丑了,不愿见人,才躲入这儿。他心里对她颇为同情。他不应那样骂一个可怜的女子,而且每一句都那么刺伤人心。 他心中内疚,所以卖力地帮她。九儿见他一片诚恳,不免对他印象改观,忙到午间,她采摘花草蔬菜和野味,炒炒弄弄,令他胃口大开,赞不绝口,称赞她厨艺无双。 晚上,她抚琴浅唱,歌声动人。 一连几天,两人已熟悉多了,他对这张丑脸也习惯了,有时也赞赏地抚摩她的秀发,一边和她一些笑话故事。她听得津津有味。 这一下他安心住下,一连过了三十来天,两人在一起谈得投机。 九儿学识谈吐都好,他不由大为心折,对她的相貌也不以为意了。 这一天他感叹道:“素素,你兰心蕙质,若长相好一些,不知多少人为你倾心!”他忽发奇想说道:“你懂葯呀,也可能治一治呀!” 她一哂:“世上都以貌取人,反正我不在乎!”转向他:“你在乎吗?” 他老实回答道:“在乎!当然在乎!我就算心里喜欢你,但别人笑你,我会生气呢!你也不会开心别人怕你吧?”他叹口气。 九儿也叹气道:“反正我也不嫁人的!” 他无言地搂住她,深深叹息。过了一会,他忽道:“我若是瞎子就好了!” 九儿想了想说:“相貌真那么要紧?” 他点头说:“说不在乎,是骗人!可是你这么好,我心里很喜欢呢!但相貌真的要紧!我宁可是个瞎子。哦,素素,你很香呢!” 她笑嘻嘻地说:“别毛手毛脚的!”挣开他,跑回内室扣上门:“睡吧!明天我要去集上买东西。” 他在门外笑道:“素素,天黑看不见脸,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九儿笑不可抑地道:“我怕你明早会吐呢!你这人真好笑,美女不爱爱丑女!” 他笑了一会道:“也不是这么说,丑女我也不爱。不过你不同了,反正我已不觉得你丑了,你作我的小老婆好不好?” 她更笑了:“为什么?” 他振振有词地道:“大老婆要给别人看的!小老婆要留着自己用的!我怕你吓死别人!”他口无遮拦,但知她不生气。 她想了想说道:“让我想几天!你总不成逼亲吧?我明天从集上来再回复你!” 他满意地说:“好吧!那我们明晚圆房吧!”听到里面“咕咚”一声,知她跌下床来,不由笑了起来:“小心些,你不会这么开心吧!” 听她叫一声:“开心个鬼吧!你当我肯?” 他一脸得意地说:“小心我兽性大发哦!”早晨,她被声音惊醒了,开门见他爬上爬下地搬运,奇:“你做什么?”他也不回头:“收拾新房呀,你当我昨天讲着玩吗,老婆?你夫君肚子很饿了,快去下厨!”他在敲钉着。 她咕哝一声:“我可没答应呢!” 他跳下来,很专制地叉腰:“我说了算!小女人,婚姻大事怎么由得了你?夫大于天,你们知道不知道?快去做饭!” 她目瞪口呆,反正也容不得开口,闪入厨房收拾,问:“那你为什么要我呢?” 他满不在乎:“反正我没娶你没嫁,何况除了我,没人敢要你呢!你嫁不掉,多可惜!我想过了,除了脸不好看,反正我不看就是了。你丑一些,可是除此外,没什么缺点了!” 她笑嘻嘻地说:“还有一点,你要气你爹!” 他呵呵笑着说:“真聪明!你又知道了?!我爹若见我娶个丑老婆,你猜会怎样?” 她笑出来道:“会打扁你!” 他得意地说:“不会!”她奇道:“你爹对你那么好?” 他慢悠悠地说:“他会杀了我!” 她差点咬了舌头,骇道:“不会吧?你又没犯大错!我不好看,也不该死呀!你爹老糊涂!我一定要和他说理去!”非常不满。 他支持地说:“对嘛!丑媳妇也须见公婆嘛!” 她端出饭菜,边说:“你爹这么凶,难怪你会跑出来!” 他不满地说:“要只是凶就好了!他从小只会让我练功、学习,把我投入恶兽谷一个人住了一年,那年我才九岁!他不许和别人玩,一天到晚地用功!从来没笑容,我从不开心。我和侍女说笑几句,那侍女就被遣嫁了!到了后来,又取来一幅幅画像让我挑选!那些美人儿活像不值钱一样把画像送我看,又不识得就做夫妻,想想就可怕!我觉得自己像木偶,又像传宗接代的工具!什么都由不得自己!” 他一肚子气愤,把饭菜当对象来追杀。 她同情地说:“你跑出来,几时回去?” 他发誓道:“一辈子也不回去!我讨厌那些责任!我讨厌被人安排!我讨厌冰冷的房子!我讨厌人家诚惶诚恐!反正,我不回!” 她担忧地说:“那你爹会担心的!他总会找来,那时怎么办?”他想了想:“那我和他好好讲!我不要世人仰视,也不要锦衣玉食,华贵荣光,我也不要权势和天下。我只要一个家,一个丑老婆,在这里种花养鱼,再打猎喂畜,和你平凡度日。闲时听你弹琴唱歌。以后有孩子,我教他武功,他学不学我不强迫,让他快乐平凡过一生,不必像我活得辛苦!” 他怦然心动,神往地说:“对!我就要这种生活!素素,我要娶你,在这里建立自己的家!我保护你和孩子,日子不会很舒服,但却是我们自己的家!”他脸上有光彩,握住她柔美的手,贴在脸上,眼里有柔情。 九儿静静地看他说:“好,我嫁给你!” 他开朗地笑,把她横抱在怀中向房里走去,她吃惊地叫道:“你干嘛这么急?我们好好商量嘛!我又不是不答应!”他笑呵呵:“反正新房也好了,你嫁我是早晚的,是吧?我这么英俊,你居然不动心?应该你急着嫁我才对!”他吹嘘自己。 九儿笑得肠子打结,她道:“不害羞!你看你脸上的样?樱15∶矗俊弊テ鹁底痈矗鞘腔页竞蜕狭巳櫟陌翟谝膊辉趺囱? 他呵呵一笑,夺下镜子扔在一边,踢开竹门入内室并扣上了房门。一室寂静,只有满室鲜花,在晨风中开绽了。 几日来,两人夫唱妇随一起采葯种花,他学了许多从不知道的草葯知识。和她一起熬葯制葯,收集着葯种。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安宁。 他常夺下她的葯杵,拖着她去看晚霞,在山峰处搂着她的腰,让她看夕阳。在冷风中紧紧相依。九儿孩子似的天真,大笑快乐。 不知不觉中,四十八天像流水一般过去。他体内已无毒。好奇地去看双心毒花。 她小心地护持幼苗,对他说:“就只剩一枚花种!我但愿种得活!你这人真是的!” 他白了她一眼道:“你当我开心?四十八天喝苦葯汁,你当我喜欢!” 她笑嘻嘻地说:“知不知道?双心毒稀世珍品,你不觉得功力大增至少十年以上?” 他邪邪地笑道:“功力怎么样,我不晓得!不过别的就难说了!” 她挣扎笑道:“别毛手毛脚的!小心唉哟,我的花露小子,我喊了” 他笑骂道:“死丫头,真不解风情!你喊人?喊谁?别管什么花露了傻瓜!” 春风中,他抚摩她秀发,有一抹神秘的笑,她呵他:“拿出来,什么东西?”他告饶,拧她的耳朵:“鬼灵精!给你!”张开手,是一枚珠花,不好意思地笑:“我一直没礼物给你,让你白白嫁给我做老婆。我剑坠上有几颗珍珠,我拿下鞘上的宝石和金皮,做了个珠花给你。比不上别人的,手工也粗糙得多!” 她捧着珠花,泪水一点点溅下来,越落越疾,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他忙忙抱住她,急急解释道:“可是以后,我会给你买好的” 她哭倒在他怀中,呜咽:“我喜欢从来没有人给我礼物你给我的太贵重了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他松了口气,展开笑容:“丑丫头,别哭!已够丑了,还敢哭?你以后一直对我好,我当然也会一直喜欢你!来,我给你戴上!”她顺从地让他给戴上,眼中有泪。 过了一会,她试探地说:“我是不是很丑?” 他笑笑道:“是啊!很丑,不过很可爱!” 她的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若我有一天变美了,你还喜不喜欢我?” 他想了想说:“若只是脸变了,我更喜欢!但是,别的不能变!你别打主意,我不会让你找人作替身的!”她笑:“那你有没有觉得我的脸很奇怪?笑也没有表情?” 他懒洋洋:“我很少看呢!”手抚她的肌肤,半闭双眼含笑道:“我只要摸到就好!”她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放到脸上道:“你睁眼看看我的脸,求你了!” 他睁开眼说:“没什么嘛!”又闭上。 她失望地说:“你没有看嘛!” 却见他忽跳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吃惊地说:“你你搞什么鬼?我的天是你么?” 他又坐下,闭上眼,念念有词道:“你一定又在搞幻术!别忘了我可是高手!” 她气馁,料不到一心一意给他惊喜,他却这种反应。手里拿着人皮面具,埋怨:“早知如此,真不如不揭下来!”看他端坐有词,不由恶向胆边生,怒从心底起:“大法师!我给你解葯!” 一口咬向他肩。他大叫一声:“干嘛咬人?你是狗吗?”她嫣然而笑:“那你是肉骨头!” 她看他有些发呆,戴上面具道:“我就知道你不识好人心!”他“咕”一声向后便倒。她吓坏了,忙看他,发觉已昏过去,大惊,要掐他人中。他一把抓住一拉,她就倒在他怀中,他念念有词:“你吓我一次,我也吓你一次!你咬我一口,我也咬你一口!”扯下她面具,她惨叫起来:“我的鼻子饶命呵!”笑闹不停。 在这个简陋的山居,两人快乐逍遥地过着神仙日子。他知道他终于找到了幸福。 “原来你就是百草谷的九姑娘!”他忿忿不平地吃着她手做的点心,埋怨:“骗我这么久!你真没义气!我真想杀了你!” 她叫屈道:“我哪有!你又没问我!” 他不服地说:“那是因为我没想到!可你怎么也该一五一十地说出来!那叫自首!” 她更不服地说:“那我要不要把我吃过几顿饭、喝过几次水、生过几次病也告诉你?真是的,我一句也没骗你!是你笨!” 他委屈道:“那你戴面具!” 她笑道:“反正你也没嫌我丑!”他跳起来说:“怎么没有?我还骂”他记起最初他骂她三代子孙,这一下骂到自己头上,心中气结,有些埋怨自己不留口德。 她笑极:“你骂了那么久,我回报一下也不成?谁让你说我丑得倒贴万贯家财也没人要?说谁娶我一定是白痴、发疯,吃了千年王八万年龟。还说” 他翻翻白眼,大吼:“住口!” 她笑得捂住肚子,看他笑话。 他沉痛地捶心捣肝,伏案而哭。她惊奇地推他说:“你怎么了?没这么忏悔吧!” 他笑出声,一把拧住她耳朵说:“小妖女,你敢不给我生个好儿子试试!我会吃了你!” 她笑得腿软,倒在他怀中说:“夫君大人,找大老婆代劳好不好?小女子气不够用呢” 他贼兮兮地抱住她说:“先生一个看看,好的话不妨生他十七八个,多热闹” 她笑得肠子打结,和他戏闹不休。 第七章 乌龙坡人满为患,各门各派差不多都有人到了,都是各门派派出的好手。 倒也不是都来一争武林至尊位的,一部分是天宇主人依例请的,一部分是来看热闹的,大多是带了得意弟子来长见识的。 许多人是抱着坐山观虎斗之心,想一睹天宇主人风采。 天宇郑雪竹十八岁前就已名震天下,这十年来他际遇更奇,所历极多,但能见到他的人却少之由少,更别说有资格令他出手了! 能见他出手,已是武林莫大的荣光,代表了武功的超俗。但,看到他出手必是在恒山之上吧?迫他出手的武林又有几人呢? 镑派自忖恐怕连天道刑杀也斗不了,别说和天宇主人动手了。谁也没这个打算。 乌龙坡极开阔,各派早已各自搭舍盖房居住,远远看去,精巧的有画檐流苏,简陋的便只是巨木树枝,形状有方圆,风格有俗雅,各家各派各有风格,反倒不似武功会盟,倒像了几分仓促的建房比试,令人不胜惊奇。 许多人来的甚早,但大部分掌门人在临会前七八日才来,各在各“家”安歇。见面相熟的不免寒暄一阵;久闻未见的不免说些久仰;互不相识的不免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一番;有仇有隙的更不免要刀枪夹棍来一阵。 第二天就是正日子,海飞雪依然没有找到兄长,她急怒得无法定神。 突然,听得鹤唳声,她抬头看到那美少年一落而下,巨鹤飞走了,她好奇地看着那只巨鹤,想象坐在上面飞在天空是怎样的感觉。 一回神中,那少年已在俯视她,他那么高大,让她感到有压力。 她退后一步道:“天杀!你做什么?” 天杀手中那支白芍葯清华动人,脸上的笑意将一切忧郁一扫而光:“看你!” 她警惕:“有什么可看的?”没见她动,芍葯已在手。 天杀淡淡地道:“你们少主不在,你尽可代他参加大会呀!你武功不逊于他嘛!” 她冷冷地说:“我只是幻城大司法,怎能和幻城少主相提并论?幻城少主已学成魔幻神功,我怎能代他出战?你未免太小看了幻城!” 天杀还是淡淡地道:“你怎么这样想?我要和你比剑,怎么会小看你幻城?” 她一怔,看他双眼清亮,知道他诚心。原来自己太敏感了。于是方寸大乱! 但怎能怪她呢?哥哥下落不明呵! 她吸口气道:“我不会如此和你比剑!我不是剑客,我的命是用来报效幻城的!我有责任!” 他盯着她:“责任吗?小兄弟,责任不是这样的!没有人生乐趣的责任是苦役!我看你情志哀哀,怕对身体不利吧。” 她瞪了他一眼道:“你,你跟踪我?” 能跟踪幻城大司法的,只有天杀!天杀唇角有一缕笑意:“我只为了和你比剑!很难遇上和我匹敌的剑客!放心,我不会杀你!” 她眯目责备地看他一眼,冷冷道:“你能吗?你杀得了我吗?我讨厌比剑!我的剑是为了责任!不会无聊地找人比剑斗狠!你走吧!” 她向前走,心中充满了烦恼! 她从不觉得比剑有什么意义!从小她就开始了艰苦的训练!她必须护卫幻城! 她记起母亲临死时,脸上全是依依不舍,拉住她的手,两张美丽的脸全是泪。 她记得母亲,无限怜爱地说:“雪儿,以后全靠你护持你哥了他我怎么放心得下?我怕他会他会被责任压倒” 母亲叹息:“你哥的性格不适合这副担子!你要帮他不要让他灰心绝望” 她当时怎么说?她说:“娘,我会的!我会扶持哥哥,会使他成为成功的人!我会让他坚强!我要尽一切力量帮助他!” 母亲含泪而去了,哥哥哭得肝肠寸断,她却坚强地忍住眼泪,帮助父亲。 她一直努力,使兄长减轻一些负担,她知道兄妹同心,幻城会欣欣向荣!但现在,她的兄长辜负了她!居然在她作了这么多牺牲后当了逃兵! 她的心都碎了!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向幻城交待! 而这个天杀!她有这么多事,他非要和她比剑!她真是气愤极了!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情?她需要静一下,需要静一下! 天杀走在这小少年身边,心中很好奇!这么一个年少稚嫩的孩子,生了张鲜?o愕牧常从涤星看蟮慕r猓欢u粤颂嗟目啵贸巧倌暌幌蛟缡煊中量啵有”掣涸鹑危夂19恿瞬坏茫晌贸谴笏痉ǎ旧聿坏匚蛔鸪纾倚氪彻贸窍展亍匣岬闹种植馐裕涔σ残氤祝饷匆桓鍪咚甑暮19樱有臀蘅炖郑? “海飞雪,很辛苦是吧?” 她一怔,看他眼中有怜惜,柔和显现在他脸上,她的心一颤,哽咽:“也没什么辛苦大家都一样,也算不上辛苦” 天杀递来一包吃的:“饿了吧!找个地方吃些东西,你一天没吃了!”她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两人坐在石上吃东西。 飞雪看他一眼:“天杀,你这人挺好的!我从不知道你也会关心别人!传闻你杀人只一剑,从不用第二招!很厉害嘛!” “过奖!是他们太没用了!”他淡淡地说。 “那你一直在找一个有用的了?所以会找上我?一定逼我出剑?”她不以为然。 “本来这样想!现在不这么想这件事了!我想帮你,你像我从前,很寂寞无助!又没人帮你!这样下去会伤命的!” “你看出来了?我的剑气郁结心中,会伤命!可是,谁也帮不了我!” “你和我斗剑,剑气舒散,会好些!再不然就是让我打通你几处经脉,金针度气,将阴气散出体外!宝力虽减,命却不妨!” 她笑笑:“不用!幻城大司法,功力绝不能减!生命长短又怕什么呢?人总会死!” 天杀不语,轻拍她肩,叹了口气。 “天杀,你不像恶人哦!”“我只是不愿见美丽的东西谢了!” 她展颜:“我美吗?我从不知美不美,听说像我娘。以后又穿上这甲衣,戴这种头盔,像个铁甲人一样,更不知道了!” 她看他,伸手抚他脸:“你也很好看!” 他皱眉,拍掉她手:“别动手动脚好不好?我可没龙阳之好!”她不平:“那你拍我肩!” “不一样!我是把你当弟弟!” 她叹了口气:“我曾有一个兄长的!走了!幻城,不许有太多感情的!案子、兄弟、师徒总是冷淡淡的!可以用生命来报答,但平时没有说笑和温和!我习惯了!” 天杀点头:“从前,我比你更甚!只是我有天道天刑两位师兄,他们很开朗!” “天杀,幻城错了吗?” 他沉思了一下道:“说不上对错,情非得已。就象你少主,只因为他的身份,他就不能做他自己!” 飞雪一震,不知怎的,她眼前浮现的竟是她兄长失落的脸,在一次兄妹争吵之后的那张脸,充满了受伤和黯然。她的心一痛。所有的人都不能理解她的哥哥,他无助地向她寻求支持,向他心爱的妹妹寻求认同,但她忍心地站在指责他的一方,孤立了他!在幻城他是如此地孤独! 她从没设身处地的为他想过,想过他的无奈和悲哀,她和所有人一样逼他担负责任! 她低下头,用手抱住头,充满悔恨!是她辜负了兄长的心。她是他心爱的妹妹,她却狠心地和众人一起来打击他,孤立他!他的兄长,一直是孤冷的吧? 她以手掩眼,泪水却从指缝中渗出,点点流在甲衣上,天杀有些吃惊和不可置信! 以他这些日子对幻城大司法的调查,令他对这个少年大司法刮目相看。这是个冷硬的角色!无情而强悍! 十四岁成为幻城大司法,打过无数硬仗。若有人以为他只是个少年而掉以轻心,那就必死无疑。 他用的是幻城太阴剑!重二十斤四两!幻城大司法有万夫不挡之勇!身上的甲以海底铁和着生铁铸造,重八十八斤。老天,不知道的人光听这些就已心惊,以为他无论怎样都应是彪形大汉! 但他居然是如此一个美少年!天杀几乎不能相信他是幻城第一勇士海飞雪大司法!他如此年少,如此柔弱! 他的甲衣,料来是对付断剑的!也许他早就想和断剑比武挑战!他雄心壮志并智谋深远!他从无一败。 从无一败,这才是令天杀惊奇的。十八岁的海飞雪尽扫海上一切敌人,甚至远到波斯、大食那些地方,威名远扬异域。 他不近女色,铁面无私,深得幻城城主的信任!由于幻城大司法公正严明,在他的治理下,幻城人谁也不敢犯事犯令。 这样一个人,居然在哭!无情的大司法?谁能把他当作那个令人胆寒的幻城第一勇士?海飞雪? 天杀坐在他身边,忍不住拍他的肩。他必是克制了太久,终于在人前哭出来。他虽十八,看上去却似只有十五!矛盾而奇怪的少年! 表面上这么软弱,内里却坚强无敌!现在的他为谁伤心?是失望于幻城少主吗? 大家传说他爱上了海公主,所以尽心扶持幻城少主!而且海公主也对他情深意长。 年少有为,春风得意的海少年为什么哭? 他只是无言地流泪,就已让人心酸! 不知为什么,天杀很想抱住他,让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放声哭出来!而且他这样做了! 飞雪她感觉是在哥哥的怀抱中,她放心地哭倒在温暖、坚强怀抱中,不去想她威严身份。她太累了!她已不能挺下去了。 良久,她止住泪,惊奇地发现天杀这个冷酷的少年竟有一双强大的肩膀和温暖的胸膛。 天杀,他竟有着凡人的温柔!她清亮地看着他,他震动了一下,脸色一瞬变得苍白,似乎有什么吓住了他。 飞雪忙看向四周,有危险吗? 她疑惑地回过头,却看到天杀垂下眼眸,脸上已有了灰暗和一抹奇异的神色,然后他低声说:“走吧!” 她站起来,容光焕发道:“天杀!”他站住,却不回头。听她笑道:“天杀,我和你比剑。在恒山之上!” 他点点头说:“好!我等着!”说完大步而去。 飞雪哪里看到此时的天杀,脸上全是受伤的绝望。他竟然在刹那间被打动!他心中闪过阴影,不敢想下去。 比剑?对!他本是要找海飞雪比剑,如今已约定,他该高兴才是?他的心却有了恍恍惚惚的痛。 他心中的雪芍葯似乎凋萎了下来。 一阵风卷到,听到一个笑声:“天杀!你魂丢了?”掌风似刀,他下意识一闪,却没闪开。掌到他面前停住,就见天刑满脸困惑地盯住他,疑惑地问:“天杀,你是怎么回事?” 天杀恍惚中惊醒,一转眼见天道关切地看着二人的情形。一向警觉的天杀竟未发觉二人出现,甚至闪不开天刑的袭击,他怎么了? 天杀的脸色变了,但却一言不发。 天刑笑了:“天杀,你一向绝不是这样?怎么倒像失恋一样!”他信口开玩笑。天杀震动了一下,心口似被雷击了一下,忽地一股痛彻难忍的心碎令他不由自主捂住心口,脸上就现出凄惨的神情来。 天刑尚不觉有异,笑:“你的雪芍葯呢?你不会送人了吧?谁会有这么大面子接?”天道在一旁见有些不对头,忙使了个眼色,天刑尚未及理会。天杀已苍白了脸大步而去。 天道看他背影,沉吟不语。 天刑大奇:“他怎么了?像死了儿子一样!”他说话肆无忌惮,但三人一向如兄弟,关切之心倒实是深厚,见他这样,不免忧心。 天道摇头:“他有心事!” 天刑也感到事态严重。一向无喜无忧、无情无欲的天杀有心事,这真是天下奇闻! 他们三人,天道宽厚,天刑冷酷,天杀无情。以武功而论,天道不轻易伤人、天刑却心肠极硬,向来以血腥闻名。但三人武功倒似天杀最可怕,他要杀的人,无论怎样都必死无逃。并且能让天杀动手的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天杀无情,剑是他的一切。当他杀人时,平静淡泊,没有一点心晴波动。甚至自己的生命,也似乎淡似轻烟。 天杀眼中的世界和别人不同! 他没有喜怒哀乐,也没有恩怨情仇,世界上一切事原本在他眼中只是一场虚无。但他现在居然有心事,这不可怕吗? 天刑动容道:“他居然觉察不到我们!他居然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他居然有心事!”天道缓缓地说:“我们走吧!我们帮不了他。”天杀的心事,他不说,谁知道? 当天杀回禀郑雪竹说:荷边信夫在圣女身边,不便追杀时,郑雪竹只是皱眉点头,让他退出。 天杀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居处。天道刑杀地位不同,在此各有住处,不与人同住。 他却见海飞雪正坐在案后,翻看他的字。他除了剑之外喜欢坐在案前写字。纸白墨黑,那正是他的颜色,他的目光所及的人生。 他站在门内不作声,海飞雪抬头:“我以为你的字应该有杀气的,谁知干干净净没一点杂质。若不知,还以为你是参透生死的老僧,呢!” 他眼光闪了一下,没作声。 海飞雪放下字幅,看看四周:“很好!”他房中空阔,几乎没有别的闲物。一床一案,甚至床上无被无席,只是一张光秃秃的白石床,黑石案。清风入室,冷寂无尘。这就是天杀生命的写照吧? 海飞雪深思:“你的剑,比我想象的可怕!” 良久,天杀缓缓道:“你来做什么?” 她微笑:“和你谈比剑的事!我近日不能和你比剑!”她要解决一些幻城的大事。 天杀看她一眼:“何时?” 她叹了口气:“只要我不死,总会赴约的!” 天杀震动,旋即镇定地问:“谁?” 她摇摇头说:“和你无关的人,但愿能杀了他,否则我死不瞑目。这是我家大仇人。人杀,恒山会后,我自会找你比剑!就此说定!” “他在恒山?”天杀是极聪明的。 海飞雪看了他一眼:“这是我家事!”天杀眼光一闪,已走到他身前。他的俯视令海飞雪一窒,不由自主心—抖,这眼神! 天杀凝视她片刻,垂下眼眸:“你不能死!”他已察觉出那种不自信,出现在海飞雪心中。 海飞雪苦笑:“他太厉害!我没有把握。天杀,我若有失,请你找到幻城少主,让他追杀。因为无论死活,我都会重伤此人,就算少主追杀,这也是报仇,也算不上错!总之这人得死!” 天杀伸出手,拉住了她道:“你跟我来!” 海飞疑惑地被他拉住走到外面,一直走到山坡,天杀发出一声怪唳,巨鹤飞落,停在二人身边。 海飞雪大奇道:“天杀,你带我到哪里?” 他温和地说:“幻城少主!我带你去见他!”抱住她跨上巨鹤,巨鹤飞起,海飞雪不胜惊奇,只觉这风刮面生疼,不由自主地靠在他怀中,安心。 天杀却一抖,向后缩了缩。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脸。海飞雪微笑:“是你自己带我见他的!可不算欠你人情!” 天杀没作声。海飞雪靠入他怀中:“我太累了,到了叫我一声!”竟自枕着他肩闭上眼。 这次天杀没有动,心中绝望地叹了口气。 用大氅包住了她,一抹泪蒙住了眼!他是有毛病了吧?上天惩罚他无情,居然用这种方法!是因为明白他太强大吗?天杀!有一柄剑心会刺伤你!你虽拥有无敌的剑,但在那柄剑前,你的剑只能伤自己。 那柄剑,已伤了他。对吧? “到了!”鹤唳声,海飞雪醒来,巨鹤飞行极速,负了两人仍似箭一般,这一飞,却是一夜。 “从此入谷,我要回乌龙坡。明日来接你,不会耽误了恒山之会。”他跨上巨鹤。 海飞雪牵住他的衣衫:“一定要来接我哦!”他点头而去。 走过鲜花异卉的山谷,在晨风中有花的芬芳,小桥流水,竹林草地,一双燕子飞过竹林,剪去了晨雾。在一片奇花的海洋深处,一座竹屋已有炊烟,她看到一个英俊的青年在劈柴,一位美丽的少妇正在弄饭,充满了温馨。飞雪吃惊地看见他的兄长,脸上有满足的笑容,亲昵地在少妇脸上亲了亲,放下柴刀。 少妇展颜道:“毛手毛脚,做什么嘛!” 两人忽然看到飞雪,少妇未见有多惊奇,但海飞舟就忽地呆住了,脸变得无色。两人呆呆地对望,飞雪的泪已满脸,什么也看不清,哽咽:“大哥大哥”张开双手向他奔去,已落入一个宽厚的怀中。她紧紧地抱住扮哥,泪水狂涌而出,只是一声声呼唤:“哥哥、哥哥、哥哥”哭倒在他怀里。兄妹俩泪流在一起,一时哪得分开! 海飞舟大喜若狂,泣不成声:“雪儿、雪儿你别哭别哭” 哭累了,在兄长的哄劝下,渐渐地收住眼泪,仍是抱住他不放。多年来,兄妹俩已很少像今天这样失控,飞舟又是爱怜又是感动。飞雪泪眼婆娑,却现出笑容:“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辛苦,你没事,太好了!” 飞舟怜惜地轻抚她清瘦了的脸庞,宠爱地抱住她:“来,见见大嫂!”拉过妻子为二人介绍。 飞雪伸臂抱住了九儿:“大嫂!谢谢你!” 九儿早在一边感动万分,此时她一入怀,心中顿时引起无限怜爱,似乎有一种母性的温柔在心中,她真的心疼这美丽的妹子。 但谁又能见到她而不想疼爱她呢?她看上去这么亲切温柔,又柔弱美丽!她渴望着亲人的关爱!一定很少拥有柔情和温暖吧?飞舟帮她卸下了甲衣,夫妻俩怜爱她给她梳洗。飞雪坐在哥哥腿上,吃着嫂子手?龅姆梗凰笱劬o苍玫乜醋派釉诜齑蟾绲囊律馈p睦锞秃龅孛靼琢恕u饩褪切殖に纳睿谡庵稚钪校业搅耸粲谧约旱摹t谏材羌湫置靡言傥薷艉遥谴用幌裣衷谡饷刺墓7芍劢擦舜笾戮5狈裳┲勒飧雠邮敲锾煜碌乃厮厥保跃酰骸吧釉词侨櫹勺樱姨的闶e伲匆釉谡狻!? 水素素展颜道:“我本在这儿种双心毒,眼见快成了,谁知被一头大笨牛吃了,只好再种!”海飞舟白了她一眼,佯怒。 飞雪知道必是指兄长,忙道:“我大哥不会是有意的!他是好人,一定会想法子帮你!他心很好很好,嫂子你别怪他!”飞舟心一暖,轻抚她秀发:“雪儿,你不怪大哥吗?大哥让你失望!”声音微抖。 他对这个心爱妹妹负疚良多。 飞雪依在他怀中,良久:“哥哥,我以前错怪你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哥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男子汉,有情有义有本领有担当。就算天下人都不明白你,我信你!” 热热的水珠落在她发间:“下雨了?” 飞舟哽咽:“是下雨了” 他的心在下雨,对吧?从此他不在乎冷嘲热讽,任何中伤轻视! 他最心爱的妹妹明白他!他再也不怨命运对他的不公,他拥有太多的幸福! 海飞舟和水素素带她到花房,指着一株花说:“这就是双心毒,我和九儿在这种了不少时候,再有几日就可以插活多株。用花种较慢,一旦活了,就可以插种,快很多。” 飞雪奇道:“那它有什么用?” 飞舟叹口气:“双心毒传自西域,九儿说可以解流云水袖之毒。荷边信夫他练成了流云水袖,会害死很多人,咱们报仇也不易!”他泪光一闪:“为了替娘报仇,你从小穿甲练剑多了层重压,总难胜了那奸徒。我魔幻神功虽成,一个人未必制得住他,只要双心毒成,流云水袖就失去威力,最少也可以使毒不会内杀!这就多了几分报仇的指望。” 水素素微笑:“我这双心毒只是解葯,若有能制住流云水袖之毒的葯那是最好!可惜我想来想去,实在没什么法子,只好指望它!” 飞雪担忧:“我娘受害时,荷边信夫的流云水袖并未练成,那时幻城用一切法子都没救活我娘!此时他功已练成,这双心毒成吗?” 水素素道:“流云水袖是在练功时吞服一种毒,以使血气含毒,击在人身上会使毒气入体,血逆而行。双心毒服入后,可化解此毒。只是必须在中毒后服下,否则这葯也是很厉害的!” 飞舟忽道:“若令荷边信夫服下呢?他体内有毒,双心毒岂不可以化解?” 水素素摇头说:“流云水袖只有发力时配合功力方显此毒,平时吃了没什么效用!他练成水袖,化毒自有经验。制住荷边信夫的唯一法子是两位武功不低于他的人用一正一反两股力道击入他体内,就能使他毒气回心,反杀自己。但他武功之高,当也只有圣尊和断剑主人、柳筝和他相当,连天宇主人也稍逊半筹。若用前面的法子功力稍弱,不免毒气入体!这就好比三国混战,才弱者败。” 飞雪叹了口气:“水袖功夫如此厉害,练成相当两倍功力?又有谁能胜他?” 素素道:“正是。水袖极易速成,十年功夫相当别人二十年,这功夫阴狠毒辣,原本早已失传了。我听师父曾说过,柳筝也许有残本,只怕是从她手中传了出的!” 二人都已惊:“她又出现了?” 当年柳筝名扬天下时,二人尚年幼,后来常听幻城人说起,销魂柳筝夺命血令,那是武林中不出世的两个奇人,只是似乎一夜之间同时消失了! 柳筝成名时才是个年轻女子,就能与纵横天下的血令齐名,不但因她的美貌,而且武功之高,也必然惊世骇俗。流云水袖与柳筝有关,那可棘手之至。 素素点头叹了口气:“当年师父输给她,被迫隐居山中一步不出谷。柳筝当时问过水袖的克法,我师父听她问武功,便回答无武功克制水袖,倒也并非撒谎。由此推测与柳筝有关!” 飞雪忧心:“我爹也说没有武功能制它,他闭关多年,总指望能悟出一套化解办法!” 素素摇头:“仅凭武功怎成?水袖是一种毒功,正大光明的法子全不管用,应另加想他法!” 飞雪黯然:“身着重甲,顶多不受毒,又怎能制住水袖?何况相斗之机,难免对掌。原本我兄妹就将性命置之度外,只求报仇!”素素轻抚花叶,似凝思什么,没听她说。 良久才道:“我总猜不透柳筝为何把水袖给了荷边信夫。当初她曾和荷边信夫恶斗了七日七夜,两人都受了重伤,荷边信夫输给她。她送水袖给荷边,岂不是自招祸殃?” 二人不知她所说之事,也不打断! 素素苦思,迟疑道:“难道柳筝天纵之才,已想出克敌方法?荷边信夫已落入掌握?” 飞舟忍不住道:“老婆,说明白些好不好?” 她白了丈夫一眼,取下金钗,在地下胡乱画了些什么,口中念念有词,皱眉不语,良久又画起来。二人全然不识,不由大奇。 许久许久,素素盯住地面,似有所悟。 终于脸色苍白地抬起脸:“柳筝要对付天宇和幻城甚?敛唤涿牛? 飞舟忍不住变色:“不可能!” 素素叹了口气:“不愧是柳筝!只是我心里还有老大一个疑团解不开。你看,天宇若和柳筝有仇,那也有可能,幻城和她结怨也未必是假,不戒门呢?云山院呢?又是怎么回事?” 飞舟急:“你别自言自语的、说明白点!” 素素叹口气:“这位柳筝果真绝顶聪明。谁也料不到她会想出克制水袖的办法竟会是无半分内力。流云水袖毒血逆流实是自己对付自己造成,若无内力,毒气就无法内杀。荷边信夫若在恒山之上出手,只有没有内力的人才能和他相斗。否则中招之后,也须得自废内力。其中尤以幻城,天宇武功最甚。但学武之人,谁又肯自消内力?何况一旦无内力可以抗住水袖,又怎能敌住荷边信夫其他武功?” 二人心下大骇,更加不解。 飞雪忐忑:“这么说天宇和本城最危险?” 素素道:“天宇郑雪竹武功博深雅正,并非靠苦练才成,和资质极有关系。听说他一出生便被天宇十长老脱胎换骨,葯物炼根。以后不断打通玄关穴脉,所以年虽少,但内力却深。天宇武功,只有内力很高的人才可以使出,一旦没有内力,高深武功就全然使不出来。由此推测幻城武功,也必是和功力相关。柳筝苦心对付天宇和幻城,那必是深知二者弱点。你们和她有仇?” 飞舟良久叹了口气:“幻城和柳筝哪里有什么仇?只不过血令明剑是家父的义兄罢了。柳筝恨血令明剑,因此连带上了家父。” 素素点头:“这就是了。北斗门原本有一种武功,可以将水袖借力打力移转他人身上,自身不受其害,柳筝与圣尊切磋武功,要圣尊将这会武功,设法融入圣域武功之中。圣尊对柳筝敬若天人,当然会答允,想来柳筝怕他受水袖之害,先埋下了伏笔!” 飞舟赞:“柳筝聪明得紧,你也不笨嘛!” 素素微笑:“若不是听雪儿说起过柳筝与华林主斗剑两败俱伤,失了内力,我也绝不会想出来! 她解释:“柳筝与华林主是生死之交。虽不知为了何事不再往来,但柳筝一生只有几个朋友,断不会去害华林主,更不会使他内力全失,所以其中有问题。只是我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却不知她用什么理由让天宇主人、荷边信夫二人作生死之搏!了不起!了不起!” 她叹口气:“这位柳筝能和血令并肩,实在是天纵之才,只是一生为情所苦,实在令人感伤!这个女子才貌双绝,只可叹红颜薄命!那玉晓晨铁石心肠,竟然不为所动!可怕!”回想当年她飘然入谷的风采,忽又一怔。 苦思半晌,皱眉:“这样推测似乎对,可是有几件事浑不可解。一定另有原因!”她把疑虑放在心中,转而又为飞雪忧心。 “雪儿,恒山之上你要和荷边信夫斗,双心毒须再等三日才好。你不妨多等几日!” 飞雪忧心:“那么说恒山之战非同一般,也许会成为各派势力大比拼了?” 素素叹口气:“一定会血流漂杵,尸横遍野!”三人一并无语,只觉得感触万千。这本就是武林的写照,乱世武林,尤其如此。 争杀夺取,翻手覆手之间就不知有多少性命会消失在这乱世之中,不仅王图霸业如此,武林你争我斗也如此。到头来也不过一场空。 生前无论多么显赫,死后也只是杯黄土。 谁胜谁败,倒霉的总是那些小人物!但在这乱世,小人物的生死又算什么? 第二日,天杀并未来,白鹤足上缚了一片衣角,羽带鲜血,似乎乌龙坡之战煞是惨烈,连天杀都会受伤?飞雪吓呆了:“不,不会”她的泪水奔涌而出:“不会的天杀不会有事!” 飞雪跳上白鹤便要走,心竟似刀割一般。 飞舟拦住:“雪儿,过几天再”飞雪泪水淋下来,哽咽:“我要见他他要死了我也不活了”心里忽地就明白了。 泪落下来,脸上却有了笑容。一拍鹤身,白鹤似闪电般飞去。飞舟怔了怔,素素却叹了口气:“咱们收拾东西,也尽快赶去吧!” 白鹤没有往乌龙坡飞,而是径自往恒山飞去,飞雪心一沉。隐隐有些不祥之感。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座山峰上有情况。尚未飞近,劲风射来,她一抄,一枝箭已抄在手中,入手颇沉,箭头碧色,竟是剧毒。她大怒,见山路石后有人,竟是一色白衣的异族人。凹眼挺鼻,神色凶恶。她的心一沉:不戒门怎么来了? 略一沉吟时,十几支箭又到。白鹤忽地飞起,箭全从羽下飞过,双翅展起,飞向山头。 山峰上的场面令他呆住了。不戒门数十位高手在北面或站或坐,神色狰狞。居中一位少年悠闲而坐,似有恃无恐。见她从鹤背跃下,冲她一笑:“幻城少主?”声音生硬,但面容甚是俊朗,金发碧眼。 幻城众人上前见礼:“大司法!”飞雪见天宇派在东,圣域派在西,幻城派在南,另外几个不认识的男女在东南角、西南角散处。每个人脸上都很平静,竟无人开口。若非场中一摊摊血迹谁都不会信这儿正是恶斗场所,各方已死伤了不少人。 她低问:“怎么回事?”众人约略讲了大概。原来就在乌龙坡会战时,天宇派高手被荷边信?蛞允ヅ逖觥vq┲癫辉冢杀咝欧虺鍪稚肆思溉恕l斓佬躺弊烦隼矗槐吲扇饲胫q┲袼倩亍? 危急之时,幸好天道刑杀联合施援手,止住对方的气焰,这时才知根本不是圣域的人,而是荷边信夫的诡计。诸人正身陷绝境时,圣域圣女率人赶来,和荷边信夫斗了几场,虽伤了些人,但圣女一方也伤亡了几人。以后幻城派也被人引来。几方原有误会,不免各自争执,此时,不戒门出其不意围了上来,一场厮杀,伤亡惨重。不戒门准备充分,使得三方措手不及。飞雪心中暗惊,见天杀黑衣上有血,脸色苍白而委顿,似受了伤。正在调息。 她走近关切地问道:“天杀,怎么回事?” 天杀见他来,眼中闪过喜色,低声道:“大家上当了。不戒门早有阴谋,要入侵中原。圣女受荷边之欺,如今也被不戒门伤了。来的是不戒门六不戒卡山,此人掌不戒门如意门,极是了得。咱们四分五裂,只怕” 血从口中流出,飞雪吃惊:“你受伤要紧吗?”声音抖战。 天杀摇头说:“你来,可以救走你的部下。不戒门和幻城没有什么冲突,未必会要赶尽杀绝!” 飞雪心如刀割,以掌抵他后心为他疗伤,他抓住她说:“海飞雪,走吧!把他们也带走” 飞雪低声说:“柳筝在不在?” 天杀皱眉:“我主公就是赴柳筝之约未归!” 飞雪叹了口气:“柳筝!好厉害的调虎离山之计!” 这时两道冷电似的目光射来,圣女淡淡地说:“大司法,你不许诬指柳林主!” 飞雪再也忍不住:“少主,此事分明是她一手安排,你代她辩解,有什么好处?你自己也不免死于其手。她害人也不打紧,干嘛引了外患来?为一己恩怨,就可以作内奸么?” 圣女脸色一变,旋即冷淡:“她不会!” 她不再多说,走上前:“卡山尊者,我和你动手,这些人让他们走!”卡山微微一笑:“只需大家投入不戒门下,成一家人,就不会伤和气!圣女,你武功本是高的,我未必能胜,但你受了伤,可就会死在我手中,你莫怨我!” 这时一个声音道:“放你娘的屁!” 另一人接口:“是极是极,此乃臭极之气也!” 就见一人走出,摇头晃脑地来到卡山面前,整整衣衫:“卡山尊者请了。尊者英姿飒爽,乃是一代真主风范,小生这厢有礼了!” 众人群相愕然,不知从何处钻出来这秀才,看样子已快沦为乞丐了,犹不忘一身破巾青衣,那一套行头都不知什么颜色了,见人却还要整整衣衫,摆出士子风范。 此人一出,众人虽当此危急情形,也有些忍俊不禁,卡山心中恼怒,但忍住气问:“阁下是哪位?” 那秀才晃着手中仅存几根扇骨的破折扇,微笑道:“尊者方才言道,大家只要入了不戒门,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是不会伤了和气的。但尊者只是这样说说,未必当真!尊者能代大不戒做主吗?”言下似乎颇为不信。 卡山冷笑:“当然。大不戒仁慈,也必不杀降者!只要诸位效忠大不戒,每人还有好处!” 秀才叹了口气说:“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卡山奇道:“你要加入不戒门吗?” 秀才点头:“是极是极。昨日我家中已没了饭吃,娘子哭哭啼啼说要削发为尼!唉,乱世之中,竟连尼庵也关门大吉。在下很是不解,便问那老尼何故关门,那老尼说出一番话来!” 卡山听他故弄玄虚,一言不发听他说下去。 那秀才叹道:“原来昨天那老尼夜观天象,就见西方有异,应在西方将出现一位大英雄,他雄才伟略,一举就能将中原扫平,共尊号令!” 卡山脸上有了微笑:“不错!” 那秀才道:“可是这位大英雄又怎样扫平中原呢?这老尼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又懂什么军国大事,兵不厌诈了?这时候就听一个声音说:‘你这尼姑太不明事理,这中原人一向你争我斗,只要让他们自相残杀,咱们再来个煽风点火,等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就好下手!’老尼一看,原来是一只成了精的耗子。这老尼佛书读了不少。知有缘故,便问:‘尊者此言何解?’那耗子却洋洋道:‘只要让他们各起疑心,那就算先打其中一方,另一方也不会援救,说不准还暗暗高兴。如给另一方一些甜头,更让他帮些小忙。这些人只为自家利益,又哪顾得上大义?以后逐个灭了,就成了!’那老鼠说得高兴,这老尼便道:‘他们自家相打,恐怕不一定打得起来!那老鼠说:‘他们之间原是互有心病,谁也不服谁。一定打得成。何况有一位大美人是其中一方的好朋友,另一方的对头,只要抓住后嫁祸一下,准保成了!”众人心头一凛,卡山冷冷:“阁下说完了吗?” 那秀才微笑:“你知道尼庵为何关门么?原来那些耗子偷尼姑们的破衣臭鞋随那外国耗子都投奔那大英雄去了,否则放的屁怎么臭呢?一点人味都没有?” 卡山眼光一闪,那秀才大叫一声飞了出去,圣女一接放下:“先生所说,大是有趣!” 那秀才喘了口气:“好险好险!外国耗子,确是不同,险些让小生我糟偷衣偷衣之祸。那可不是要去考鼠状元么?这?墒怯形鄞艘鹿冢彼且鹿谝盐刍嗖豢埃慈允堑r肆恕? 圣女也忍不住莞尔:“回头我给先生送一套新衣,先生贵姓?”那秀才叹口气:“小生一介书生,连老婆都养不起,哪有脸讲贵姓?”打拱钻入人群中,不见了。圣女一笑作罢。 卡山脸上变色。刚才无形刀劈在那秀才身上,竟会毫毛未伤,这可是奇了!此人扮小丑插科打诨,但似乎又句句有意,是什么人? 圣女此时心中已略明白。她上山来,本是听说天宇郑雪竹捉住柳筝要挟自己就范,才惹她大怒。柳筝是义父敬若神灵的要紧人物,他一直准备着要与郑雪竹做生死之搏。正因为心中有怒所以卡山和众高手打伤天宇派众人,她竟来个袖手旁观。天宇派众人见圣女不肯帮忙,也是极怒!幻城诸人不解内情,头领不在也不知该如何! 其实从实力算来,众人全力放手一搏,未必便输,可惜各有打算,致使伤亡惨重! 这秀才一番话,人人心中雪亮,不由得大是惭愧,圣女叹了口气,走到天杀身旁,以掌抵其后心为他疗伤,半晌才收手。低声道:“天杀尊者,柳筝确实未落在贵方手中吗?” 天杀摇头:“我主公受柳筝之约未归,是圣域安排,如今才知中计!我们见事不明,圣女莫怪!” 圣女摇头:“我错了!” 天杀道:“内乱方招大患,主公有心和圣域联手,可惜却被不戒门抢先一步!” 圣女黯然,低声说:“白鹤紫雕可各负一人下山,只要有人逃出,总说得清误会,不至于全死此,至使误会深结,你和海司法速走!” 天杀摇头:“圣女威重,和大师兄速走,此事紧急,勿再推托!”情知事关重大,向海飞雪歉然看了一眼,却见海飞雪脸上满是喜悦。 圣女心下踌躇。自己若走,此山之上,便人人必死。这些人都是一流高手,只是中计受伤,如果活下来,却是抵抗强敌的大材。否则纵然消除误会,中原武林也会元气大伤,对抗不戒门,将会艰难重重。 一时之间,心中已决。将海飞雪和天杀二人一提,喝道:“今日之事,先解决你我恩怨,反正大家都是一死!”众人一惊,只见圣女已将二人抛下山崖。天道天刑大惊抢上,圣女双掌拍出,二人已受了伤,哪里抵得过圣女一拍?只是情急拼命,硬要挨这一掌也要救天杀。这抓住天杀的手拼死也不肯放!圣女掌忽收,二人气血翻涌,收势不住,脚下已虚,心中大惊。 却听圣女断喝:“快走”借力移力,四人已被她击出山崖。她喝声:“去!”白鹤紫雕,已似闪电般飞去。 圣女回身广袖一拂:“卡山,接招!” 那卡山一掠,反手牵引,痹篇,气定神闲而立,心中却暗吃一惊:这丫头的武功如此高强,必须小心在意,他不知鹤雕神异,料定四人必死无疑,,闪为下陆乱石急涧,落下去不是粉身碎骨也必伤重而死。眼见圣女掌击对方之时,犹能接住自己的杀手,不愧为与天宇抗衡的圣城首领。只怕自己若不小心,会功亏一篑! 他吃惊,圣女更是吃惊。此人受自己全力一击,居然能化解,而且反击之力极强。虽因自己受伤后,功力不免打个折扣,但这人确是劲敌。她看了他一眼,心念一动:“听说尊者的如意****了得!今日能否让我好好领教一番!” 卡山冷笑起来:“你倒也知道如意****。六十年前如意门主叛逃而去,来到中原。我尚未查他下落,待收拾了你们,定会将他斩尽杀绝!这就是背叛不戒门的下场!” 他从怀中取出一件兵器,圣女一惊:“如意阴阳轮!”这卡山手中各持一黑一白两只圆轮,轮边竟是开了刃的,锋利无比,手握轮的中轴,那黑白二轮在手中飞转,竟寒光凛凛。 卡山微笑:“如意轮削铁如泥,你空手斗不过我,取兵器来战!你若胜了我,这些人你带走,否则的话,就等人来赎吧!” 圣女不怒反笑:“一言为定!”银光一闪,一条黑色软鞭已在手中,冷幽幽地不知何物制成。 卡山凝视良久:“你得到了勾魂鞭?” 圣女冷冷:“不仅如此,我练成了招魂引,正好拿你试招!冥鞭在手,万魂叩首,卡山,冥界门开,你进来吧!”鞭似灵蛇,诡异无比,又似无影无形的以影,飘忽往来。 卡山脸上有一抹敬意,手中轮转,轻飘飘向她掠去,似清风拂面,全然没有杀气。如意轮是如意门的特异武器,是用玄铁和白金制成,历来是如意门中的至宝,沉重而灵活,使得似他这般轻若羽毛,实在是到了武功超人的地步。这卡山貌似清秀,实在算得上力大无穷,轮子只见一黑一白两道亮光。站得近的被大力迫得不断后退。 众人原来对这人十分不平,只道是他用奸计将众人骗来,实在是小人行径。但此时见他武功如此精奇,自思自己在他手下只怕早就丧命,这轻视之心,愤怒之意登时大减。 圣女也暗骇,知道此番是生死关头,一个不留神命丧当场不说众人也莫想活命。她这条鞭虚幻阴冷,众人见鞭似无影,无声无息似活了一般,但卡山锋利无比的轮边,碰上了却丝毫不受力,那鞭似一团团雾气,丝丝缕缕缠住了轮子,要使他渐滞下来。 这样斗法,却也是第一次。轮子极?林兀谒种衅舾疲坪醣仁只沽榛睢1薇厩崃椋谑ヅ种腥此仆蚪镏兀恳槐薅悸j翟谑嵌烁鞯搅司僦厝羟幔鹱灾氐牡夭健? 卡山和圣女动手,原本十分自负,谁知一斗之下,方知这女子年纪虽轻,武功却实在了得。心中又是欢快又是敬佩,收了自负,认真周旋。 鞭飞轮转,卡山脸带笑容,如意轮越来越慢,凝重起来,已是呼呼带风。这时真功夫现显了出来,这么沉重的轮子,又是近身武器,原是没法对付长鞭这种兵器的。但他力道越来越大,近一点的人都觉得刮面生疼,每一招击出,都使人觉得压力强大,十丈方圆都没人能立足,一轮击出,波及很远。 圣女的鞭越来越快,到后来只能见团雾影,长鞭的威力也显出,每一鞭快似乱花飞落,但却绝无一点声息,脚下十丈内山石俱碎。 这一场争斗惊心动魄,但同柳筝华惜香之间的争斗又不同。那一场争斗尚未开始,就已激起万丈波澜,充满了电闪雷鸣的壮烈,充满了生与死之间的灵异光彩,是神与神之战!而圣女与卡山这场斗,却是武学的交锋,两人都把各自的武学发挥到极致,攻守完美。攻似清风,守如雷霆。完全脱离常理,达到似攻似守。亦攻亦守的武学要诣,完拿是意与神会,随机拆解。若用比拟,断剑与柳筝之斗似狂草。笔未起风雷已至,神鬼俱惊,瞬息间一气呵成,而这一场,比斗就似行书,行云流水,高潮迭起,每一字都完美,每一笔都流畅,令人击节赞叹。在场众人莫不是高手,虽在危机中也自神驰。这才见识到不戒门和圣域武功的不凡,大家一向斥之为邪魔外道,实在是井蛙之见。 二人争斗既酣,完全理会不到外界。圣女渐有些气促,她本受伤,又和荷边信夫恶斗过一场,内力已打了折扣。和卡山之争,又是何等耗心耗力之事!胸口伤处就剧痛起来,勉力又支撑了一会,就似刀割一般,只觉喉头发甜,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就在刹那间黑轮突破鞭影,递到眼前,她一避未痹篇,心中一凉。 听卡山一笑:“你输了!”收轮。 她只觉浑身似虚脱了一般,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人影一闪,荷边信夫一掌拍向她,卡山喝问:“你做什么”荷边信夫已大叫一声飞起,惨叫声中落下崖去。圣女奋尽全力击出这一掌,鲜血狂喷向前仆倒,身子落到卡山手上,缓缓地滑下,无声无息,血染了白衣 第八章 恒山之上战得激烈,玉心香夫妇的住处却是另一派气氛。 郑雪竹已将心香压在下风,皱眉:“玉少侠,这些事与你无关,你下去吧!我不愿伤你!” 心香怒:“她是我老婆,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你没见她已受伤了吗?郑郑公子,我知道你是好人眉儿她从前没做错什么,那也已过去了很久她又没得罪你”他开口说话,内息不免不纯,郑雪竹却并不乘势而攻。 听他说完,才又上前,冷冷:“你武功虽好,头脑却不大清醒。柳筝岂是轻易伤得了的?她深谋远虑,天下英雄都在她算计中!玉少侠,你再夹缠不清,可别怪我无情!”掌风加重,心香立觉胸闷难言,但他情急拼命,也使郑雪竹暗惊。以前知他和天道武功不过在伯仲之间,说不定还逊于天道,但今日看来,竟似高出天道不少,短短几月精进如许不由他不增几分戒备。 但他武功的确超出心香太多,纵然不能举手间击败心香,但十几招一过,心香已左右支绌难以为继。若非他有意手下留情,早已命丧当场。 心香骇异惊惧,却拼死搏杀,到最后只是两败俱伤的打法,迹近于无赖。郑雪竹气往上撞,喝道:“我已容情,你再要纠缠休怪我下杀手!”清凌凌,一掌似天外来风,已按在心香心口,心香竟避之不及,这一掌流风清月、曼妙之极。 他手按心香心口,只须掌力一吐,心香立时便心胆俱碎,那时谁也救不得。 他见心香死在临头,并无惧色,眼神中却有惨伤凄苦之色,那和玉相思一模一样的眼神让他心中一抖,几乎立时便要放手。 他知柳如眉夫妇情深笃好,不料她竟隐忍到现在?莫非她真的受伤?还是不在家中?正迟疑间。只听房中一声惊响,怪笑声刺耳,精舍轰轰然被击出一个大洞,窗飞石溅,一个人影狂笑飞出、直向外逸去。 郑雪竹心念电转,一惊而上:“留下!”那人一掌击来,他大怒而上,一掌拍向他后心:“找死!”那人本已借一掌之力飞出墙头,但被他一掌,竟跌了下来,鲜血狂喷,倒在地上不动了。郑雪竹这一掌运起了神功,那人绝难活命,正要走去细查,却听心香狂叫:“眉儿” 一惊掠去,见那绝艳无伦的绿衣女子脸色灰败,眼见是不能活了。他一呆,不及多想,抢上前,出指如电封住她全身大穴,喝:“守在一边!”盘腿坐在她身后双掌抵住她后心,为她疗伤。 心香原要拼命,但他一喝自有神威,又见他为如眉疗伤,心中狂喜,马上站起。却见原来那被郑雪竹打倒的人一动,已站了起来,一边口吐鲜血,一边挣扎向外走去。他一惊欲追,但看看二人,又不敢稍动!拔下剑鞘,对准那人后心掷去,这一掷之下贯入内力,那人必被穿心刺过。谁知鞘刚及身,却被什么挡住一般,那人口中又喷出鲜血来,扶着墙慢慢走出去。心香一呆之下,眼看他走了。过了一会儿才恍然,此人必是身穿护身甲。但郑雪竹一掌拍不死,自己一掷刺不死,那必是宝甲之类。 他仗剑护在二人身边,心中坚信眉儿不会死,一定不会死。 心中尖锐地狂痛,却不敢看二人疗伤。心中只有在想:“郑公子能救她,没事的。要是救不了”他只觉一阵揪心的痛,似千万把钢锯在心上绞磨,忍不住身子晃了晃,口中流下血。 脑中顿成一片空白,似乎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那我也不活了!要死一起死!” 心中一定,马上欢快了起来,拍拍脑门,暗笑自己蠢!最多不过一起死,又怕什么? 这时听得呻吟声,对他就似一声霹雳,他看到郑雪竹收了功,而如眉脸上已有了生机。 他要欢呼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抢上去抱住她,脸上有狂笑的表情,泪水却狂涌而出。脸挨着她的脸,竟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郑雪竹心中一阵冲激,隐隐也有些羡慕!能哭,岂不是一种幸福?但作为天宇主人,他没有哭的自由!他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哭过没有,似乎他从不曾哭过!他当然也有伤心和痛苦,甚至比别人更多,但作为天宇主人,无情的象征使他只能忍。当痛苦到一定程度,心就硬如铁石!用冷漠对抗着情感,用高高在上来防避受伤! 人生有情就必定有痛!有爱就会受伤!这是天宇主人的选择,也是他的标志!但,无痛无泪,无怨无喜的人生是否只是行尸走肉?没有感觉又和石头有什么区别? 他的心一抖,也忽然记起来了,他哭过! 那一次他看到那个少女跪在地,泪水落下来:“请告诉我!”他那时感觉到了痛,然后他让她去乌龙坡,找兄长就可知一切。 他转身的刹那,热泪已流下。 他哭了,为一个无情的命运安排 郑雪竹轻叹了口气,心中一阵迷茫。 这时心香欢快地呜咽一声:“眉儿”柳如眉无力地睁开双眼,却被他哗哗流下的泪淋得睁不开,他忙忙地擦泪,却怎么也擦不完。她唇角有一抹笑意,抬手欲为他试泪,但手抬了一半,却无力地垂下来 罢才她和那人以内力比拼,但外面郑雪竹和心香在斗。她心中又急又怒,苦于说不出话来。内力相斗时哪容分心,几乎是被对方压入绝境,到后来听到心香被一掌制住心口,若再不救,转眼便死,大惊之下,立时被敌人排山倒海的掌力攻破。若非她临危之际,拼尽全力势要同归于尽,迫得那人回力自保,早命绝当场了。虽一掌相对,伤了敌人,自己却也是重伤难活了。 此时悠然醒转,见心香好端端活着,而自己己也未死,立知是郑雪竹救了自己,也未杀玉心香,对他的恨意立时消了大半。 郑雪竹此时忽惊:“那人呢?”心香欢快之余早忘了,经他一提,忙讲了缘故。郑雪竹怔了怔:“天魔甲?”如眉叹口气、断续说:“不戒门五不戒,生死门主宁亚尊者他的甲衣生死劫甲,没有天魔甲厉害”她和宁亚尊者比拼,原本并不惧怕,但料不到郑雪竹赶来,分了心神,便伤在此人手中。郑雪竹间接伤了她,但也救了她,何况他未必是他来害人,只怕也是中了计!所以如眉也未恨他,深谢他未伤心香。 郑雪竹心下雪亮,情知中了计,但心中却有更多疑云,迟疑了一下,终于仍是忍不住问道:“玉夫人,在下心中有些不明之处,虽夫人伤重,但此事关系重大,不得不请教!” 心香见柳如眉负伤,郑雪竹还要烦她,心中很不高兴:“郑公子,眉儿她” 如眉摇头:“心香请郑公子到梅园,许多事都过去了你也该知道详细情况”眼中又是凄凉,又是温柔,心香心如刀绞,不忍违她意。 梅园之中,梅树新裁,此时尚未见绿意。但其他花草柳杨,却是欣欣向荣,心香扶她坐在树共花之间,如眉怔怔落下泪来:“如碧她们想是已死了” 心香心中一阵绞痛,却安慰地:“我让她们避出去了,你别担心!” 如眉信以为真,脸上现出了笑容:“这就好了,我就放心了”出神了一会。 她看了郑雪竹一眼,低下头来,一点点的红泪落下来。这情形让郑雪竹也有些凄然,只觉她这一流泪,竟是不由主让人心碎,那断肠泪眼,就算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会为之伤心。 心香握住她手,眼中有无限的温柔关爱。 她哽咽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梅林出了回神,泪光一闪,柔声说:“那一年,晓晨舍我而去,我找遍各地,都没有他的下落。我日日夜夜伤心,但又有什么法子?我打不过血令,就算找到他又能怎么样呢?所以我日夜练功” 她凄然一笑:“我练成了梅花泪,我以为可以打败血令,所以我去找他。那一天下了雪,梅花却未开。血令的夫人是我师叔,怪不得也爱梅。在后园中,雪在下、我和血令斗得很激烈,他的武功很高,我们斗了一天一夜,从下雪到雪停。我们都在斗,反正若我杀不了他,就不能得到晓晨。晓晨他离开我,我也不想活了我活着又有什么快乐呢?” 她的泪纷纷而下,心香凄然握住她:“眉儿。”她淡淡地摇头:“可是我终于输给了血令,我心里伤心得像似似有刀在刺,我不如死了,我从怀中取出匕首,就朝心口刺下去” 心香脸上变色,虽知她至今好好活着,仍是禁不住发抖,郑雪竹知她昔年事,叹口气。 她轻轻地紧了紧心香的手:“我没死。血令夺下了我的刀。但那时我很绝望,他不杀我反而救了我,我却只有更恨她。这时明夫人走来,抱住我给我擦泪。我本该恨她的,但她那么温柔美丽,我怎么也恨不起来” 郑雪竹心中一抖,泪光一闪没作声。 “我不愿我的心被她劝动,挣扎着推开她走了。我走在路上,什么都不理,我心里好痛啊,不知要到哪里去我不知不觉走到荒野上,就看到许多高手围着一个武士在斗。那是个东瀛武士,身手很了得,但却打不过众人,眼看就要败了!我不想看,反正不关我的事。但我刚要走却听一个人说:‘荷边信夫你死到临头了,奉血令之命,请你相见!’当年血令名传天下,他要拿人,没人逃脱。但我当时对这血令恨意难消,就出手救下那人。拿他的人见是我,知道不敌,就都走了。其实我当时内伤严重,只有送命的份。那荷边信夫看到我后,很吃惊,脸上有爱慕的神色。若是晓晨这样看我,我只会欢快,别人这样无礼,我就想挖出人的眼睛。 “我当时受伤,没力气动手了,也就不想再理他,转身又走。这样走啊走啊,心里的伤痛却没有减,也不知道自己往哪里去。走到天黑了,荒山里又下了雪” 她怔怔地出神。似又回到当初的雪中,漫天的雪的世界,夜的世界,她在雪中茫然。 她温柔地叹了口气说:“那雪下得很大,我心想就坐着等死也好,让雪埋了我这伤心的人吧,等雪化尽,没有人知道我的下落。雪好大,我知道我死期到了,可是心里很开心,只觉得活在这世上伤心,不如死了还快乐些,说不定死了后,晓晨还会想我一想,掉一些眼泪” 心香泪水夺眶而出。她苦笑一下,将头靠在他肩上:“你哭什么,我又没死!我怎舍得离开你去死呢?那是从前的事了” “我昏倒在雪里,醒来时人已在长安。荷边信夫救了我,他从日本带来的灵葯都给我吃了,这才救了我的命。他是忍者世家的长子,又是遣唐使的贵族,进贡的宝葯没有了,他也回不去了。原来血令要的也是这葯,想来是为了明夫人。荷边信夫救了我,我心里并不感激,但他不能回扶桑继承家族,我却过意不去。我在长安养伤十余日,他对我恭敬殷勤,并没有半分无礼。后来阿碧她们找来,接我回长安的住处蝶园,我日日愁苦,找不到晓晨的下落,又打不过血令,我真的了无生趣。那荷边信夫常来拜访,我也愿有人来谈天,否则也会闷死。荷边信夫带了个很美的女子来,说那是他的妹子荷边仪非。我素不见外人,也不喜男子拜访,但他和妹子来也就没什么!他说他妹子一人在外不安全,请我收留!我知他借此来看我。但心里很喜欢荷边仪非的美貌,我自负容色第一,此女却有一种天然秀雅。” 心香心中隐隐不安,记起华惜香说如眉后来杀了她,不知是不是? “荷边信夫向我提亲,我当然拒绝他。不但如此,我还从此与他再不相待为友。回到了伤心林再不肯出来。他一连七日七夜坐在断肠林外,我让阿碧送出半幅衣袍,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不相见。他他在林外呕血大哭而去。我知道他恨我但我那时任性决绝,一心要练成武功,夺回晓晨。” 她哀苦地接着说:“我从来不去想,我纵然抢回晓晨,他又怎么会爱我?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抢得到心吗?但当时我太任性了,以为可以的。我这么对他。他怎么还能那样对我?我想真心自粕以吧?我真心对他,自粕换回真心吧?原来原来我错他不爱我,纵然把心掏出来也不行” 郑雪竹看到她绝代容颜却如此伤情,心中也为她难过,只觉得若有人竟能狠得下心来那样对她,这个人的心只怕真的冷如冰刀。纵然是石人也会为她落泪。玉晓晨,他难道是冰石所化?难?朗切娜缰顾菽荆? 心香无言地搂住她,为她拭泪。 如眉啜泣:“我知道荷边信夫本是个好人,也是真心待我。就像我也并不是天生就心狠,我也是真心对晓晨。我其实和荷边是一样的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我们就变成了恶魔。我不知道他竟会去找到你和你联手” 她泪眼婆娑地看向郑雪竹,郑雪竹凄凉地一笑:“是的,我错了。我是不该的!” 心香震惊地雪白了脸:“你你杀你”如眉摇摇头,握住他手:“心香你爹他是被我害死的。郑公子错了我错的更厉害!” 看着郑雪竹,摇摇头,柔声:“我们都错了。这个世上谁又不会犯错?可是有些却不能错。字写错可以涂掉,人死了人死了又怎么活得来?我知道你一定有原因的,可是可是你也不必杀他啊他没有必死之罪啊”痛哭失声。 郑雪竹黯然:“我唯一的姐姐死了我” 如眉凄然慢慢止住了泪,幽幽地道:“你和荷边信夫联手追杀晓晨,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我赶去救他,眼睁睁地看他抱住妻子跳下悬崖他临死也恨我,我百口莫辩,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晓晨死了,我只要他信我,他却再也听不到我的冤枉了。我追杀心香兄妹,只因我好恨!我痛呵!谁知荷边信夫又来见我,说他已为我杀了晓晨。他希望我从此完全忘了过去” 她低笑起来,类水却滚滚而下:“他可真不明白人心,他可真是傻!我恨晓晨是因为我爱他,恨有多少,爱就有多少!我宁可他活着让我恨,也不愿他死呵!他杀了晓晨,我对他只有恨,又怎么会嫁给他呢?” “我要为晓晨报仇,我假意谢他,又问杀晓晨的还有谁?他虽答允你不把天宇牵过来,但我一问他又怎会隐瞒?我从纱帘后向他出手,我看到他绝望地退闪,狂问:“为什么?” 她声音一提,二人想象当时荷边信夫的绝望心情,都是忍不住心头侧然。心香虽恨他来害父母,也忍不住可怜他。想起自己被如眉拒绝的时候的痛不欲生,不由把她紧抱住。 如眉泪湿了他肩头:“我心一软,不愿就此杀他,约他十日后斗剑,生死只能活一人。我一定要杀他,若杀不了他,命送在他的手中也就是了。那一战,他只求死在我的剑下。我看到他的伤心,心里忽然就怜悯,他和我一样可怜,活着比死了还痛苦!我原谅他吗?我不知道。只觉得他说不出的可怜可恨可悲。” “我对他说:‘你去练水袖,把天宇和幻城给我灭了!’他听我吩咐,脸上欢快异常。我知道他只要供我驱使,纵然挨打挨骂也开心!这人如此痴绝,但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他只要作我的奴仆也甘心,而我呢,我也宁可抛弃一切,追随晓晨!我、荷边、惜香都是一类人,地狱和和天堂只有一线之间,成佛成魔只在一念。” 她脸上有一抹奇怪的笑,似欣慰着什么。 “我和荷边变成了魔;华惜香与我断义;惜香伤心得不想见我。但我除了报复,不再想别的。其实若不是一念想报仇,我早已伤心而死了。幻城海夫人,只因他是血令的妹妹,也因此是我的仇人。她总要为兄长一家报仇!荷边信夫杀了海夫人,我心里就已不安了!但做也做了,再停止又怎么能够?一切已不可回头” “郑公子你骂我心狠手辣也由你!但没人知道,每杀一人,我只会越加伤心一分!杀掉千万人又怎能换回晓晨呢?若能够,我宁可代他死!我不知道荷边信夫投了不戒门 第九章 北斗门四处寻找柳如眉下落。北斗搜魂,只要这个人活着,除非他不饮不食、不动不出,否则纵使天涯海角也能找到。 但,柳如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只有一个可能:她死了! 中了流云水袖,她是极可能死不见尸的! 所有人都相信柳如眉死了,只有心香仍是满怀希望地寻找她,相信她没有死。 有一阵子,他痴痴疯疯地忽喜忽悲。在青琼细心照顾下,他渐恢复了正常,人却变得平静。是太平静了,什么事已不能令他动心。 然后,他开始了他四处漂泊的生活。 他背着银筝,从此却再不抚弦。 他行侠仗义,但却不再欢笑畅饮。 一晃又到了春暖花开日,他来到了洛阳的别院。“梦园”依然,但人去池空。 他痴痴地坐在池边,旧事一幕幕上得心头,他依稀记得当年在外漂泊,就在长安酒楼,他大醉,被她一怒掷入花池中。 而后来,他就是在这个园子,向她表白了爱情,得到了她的心。 “玉公子”青琼惊惶,见他坐在池边无恙,这才松了口气,缓步走近。 如眉下落不明已三年多了,所有人都明白柳筝绝不可能活下来了。她之所以不让任何人找到她尸体,或者是不愿被人看到死后的模样,或是为了让心香有个活下去的希望。 青琼知道她是个有情的女子,至情至性。 那一次她接到柳如眉的召命,匆匆赶到,那时她刚写完绝笔。 空荡荡的庭院;飘忽忽的纱帷; 轻悠悠的落花;雾茫茫的早晨; 她丽妆华裳,长发直顺下来,一直披垂在地上。坐在花中,美得凄凉。 滴滴清泪落了下来,唇角却温柔地笑。 把心香托付给她照顾,等她再抬头时,就只有纷纷扬扬的飞花似眼泪。 她明白玉心香的心情,也明白所有爱恋柳如眉这位绝代女子的人们的心情。世上谁能和她争锋?人间有她,美丽已到了极致。 见过她的人,美女入眼如尘。 她轻叹口气,玉晓晨不为所动,此人心必如铁! 不过,当年的明月夫人若与玉相思相似,应也难怪玉晓晨为之赴死! 玉相思,绝没有柳如眉美丽,甚至也比不上青琼丽质。分开来看,眉嫌过淡、眼似太柔、鼻不够巧,唇不够美,就连肤色,也似太苍白了一些,而身体也太单薄了些。 但整个看上去,你却找不出遗憾。 她缓步走来,恍惚间便是白衣美丽的观音大士,慈悲、怜惜、柔美、圣洁 她的目光抚慰了任何一颗悲苦的心,连女子也不愿妒恨她的美丽。 她不和任何女子争锋,任何女子也不能将她的美丽黯淡。若说柳如眉美如阳光般刺痛人心,将人间佳丽光彩一举夺去。玉相思便如月亮般清凉着所有的伤口,拂去所有的眼泪。 当年的明月,必也如月般可人。 青琼叹了口气,不知当年柳林主和明月夫人见过了没有?不知和相思姑娘见过了没有? 她们相见,如何感想? 心香抬起头:“青琼,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我想眉儿一时不会回了北斗门一日不可无主,你不用守在我身边我已没事了你回去吧!以后,我路过,会去看你的”他眼中有深深的秋意 然后,他缓缓走入堂中,消失在门后。只有柳絮轻飞。这春暖花开日,却使青琼抖战着紧了紧披风,深深地低下了头。 然后,悄然走出了梦园。脸上一片平静,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是有一些事发生过了吧? 是有一些不同了吧? 在今生的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刹那间便已成形,并且牢牢根植于生命的某个地方,当你一回首,你就可以看到它。 而后云淡风轻,当年华流水般冲刷,当你在幸福的今后,以为可以淡忘一切时。或许某一个清晨从梦中醒来,有一瞬间你又看到了那些过往,有一些东西牢牢地立在那儿,岁月也无法使它远去。就在这一时刻,泪满衣襟。 就仿佛沙漠中的树,立于天边,似乎遥远却永远看得见,永不老去。 心香靠在墙壁上,无声无息地抚摩着银筝,无言地望着门外。或许她会飘然而至,将?油纯嘀写觯蝗缍嗄昵暗哪且桓鼍谱淼囊雇怼5蹦昃菩押蟊凰鸨福院笏倜蛔砉? 他笑了,记起她说把他泡在酒桶里。 这儿,是他最美丽的梦乡。 太多的快乐在这儿开始,这快乐会结束吗?不会,他知道这儿处处有他妻子的影子! 他将时时归来,在每次漂泊之后,他总会回到这儿来的。就像千曲百折、终归大海的江水。他就是那千万里滔滔的江水,无论多少曲折阻挡,他总要回到他的眉儿身边,眉儿是他此生不渝的海洋。 他静静地叹口气,想起少年时,他十二岁,被碧姑姑带着去见她,层门徐开,她坐在花中微笑着拈起一朵花,开始传他梅花功。 他从此就进入一个武功的新天地。 也进入他人生的新天地,他在刹那间已全心全意爱恋上了那个美丽女子,一生不变。 ---- 青琼茫然地走着,她不想回北斗门。本来她的生活平静如水。 她以为她依然可以回到最初的平静中去。 但她忽然发现,她将再也回不到当年,回不到那个春天,回不到那个脚印 有什么已改变了心境! 她忽然厌倦了那种朝看日出、暮看晚霞的快乐淡泊的生活。只因为支撑那种快乐的心境已不复存在,她纵然回到北斗门,也无从感受那种心平如镜的快乐。 只因为她心已乱!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乱如麻!必须理清一个头绪,否则她的心无法平静。 她走了一山又一镇,人们惊奇地看着这个鹤氅羽披的美丽少女,这个彩霞般高华的神仙人物。青琼却不闻不见,只是茫然地走。 心空荡荡地痛。 当她饿时,就采摘野花山果;渴时就饮些泉水山溪;倦时,就倚在树边歇息;醒时,就继续走向远方 她自己也不知要去哪里,只是若停了下来,就开始痛心。一幕幕记忆,一声声话语使她窒息,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 除了这样不停地走,她能怎样? 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忘记!这样就不会痛。她要走到很遥远 的地方,那里没有痛苦她就可以忘掉自己、忘掉别人 有没有那样的地方呢?有吧?只要她不停地去寻找,自粕以走 到。 她越走越荒凉,四周静悄悄的。山花、鸟语、溪流和小鹿。她依 稀记得从前在山中和鸟兽为伴,日月如梭,山中却不知岁岁年年。 她发现鞋已磨损,脚上已有伤。除去鞋袜,将纤柔的足掌浸在清 凉水中,冲刷灼痛的足。坐在石上,一阵灼痛在心中,热泪涌出,哽咽 着茫然心碎。她的、她的美梦啊她啜泣着用手掩住脸。 今夕何夕?人生多的是欲说还休。 这时,刺耳的笑声惊动了她。 她看到巨石之上,四个黑衣人在冷笑。其中一人冷冷:“想不到 一代美女、世外剑?桑倍匪鸦辍8烊四烟拥谋倍访胖骶尤换崧淦浅? 这般模样,真可怜可惜呀!” 她心一凛,这人笑意中有一种阴冷,令人不由自主开始心寒。 “你们是什么人?”她喝。 黑衣人一掠而前,怪笑:“许门主居然不认得我们了?这可就奇 敝了!” 青琼心中一沉,记起来了:“你们是鬼域使者!”四人笑了起来,笑 声令人心寒。 另一人笑:“咱们跟上你很久了!谁也想不通许门主失魂一般, 咱们以为在搞什么鬼,原来是痴痴癫癫春心动了” 许青琼气得脸色苍白。 一个淫笑:“梅花客不要你了,那也不必这么伤心嘛!咱们兄弟 和你快活快活” 青琼纤指一弹,他惨叫一声,身子一麻,倒在地。众人大惊,一声 喝,扑了上来。 她突发“极天针”众人猝不及防,饶是武功极高,也不及救,使一人受了伤。 北斗门武功本为抗辱,一出手便是无情,绝不留情。而青琼身为掌门,更是杀手中的杀手,三人合围之下,犹自能一拼。 但三使是鬼域一流高手,青琼单打独斗尚可对对付,三人合围不免势单力孤,一百合下来气都喘不上,别说发针了。一个踉跄,被刺中手臂,立时三柄剑指向她的咽喉,她冷冷住手。 为首那人冷冷地逼问:“解葯呢?” 青琼冷笑:“极天针哪有解葯?若不能用内力逼出,三个时辰内武功全失!” 为首之人命令:“老二,去救老四!” 出指点住她穴,一双眼冷冷地打量她,对一直没作声的那人说:“老三,你看呢?” 那人看也不看她:“交给少主!” 老四此时针已被逼出,恨恨道:“没那么便宜,这臭丫头敢暗算我!我一定放不过她!交回去会给我域绡怨,反正已结了梁子,先奸后杀!”青琼口喷鲜血,又气又惊:“你这畜生,北斗门必将你碎尸万段难道圣女许你们胡作非为?”老四桀桀地笑:“天知、地知、你我知,少主她怎么会知?杀了你就没事了” 纵身扑上来,青琼口一张,一枚碧针飞出,那人急忙一滚,堪堪躲过。青琼已解开穴,一掠到涧崖上,足踩崖边:“无耻淫贼,我做鬼也放你们不过。”一纵身跳了下去。 就在这时,听得洪亮的鹰唳,平地狂风一般,她已被一双巨爪抓住腾空飞起。似听到惨叫声,身子飘悠悠地飞在云中。 醒来,风急刺脸,人正像闪电般在空中飞行。她睁眼自顾,在一个宽广的怀中,看到一个俊美的少年,一双漆黑如玉的眼。 她有些恍惚:“我死了吗?” 少年笑了笑:“是紫电救了你!”飞到山下,落下,把她放下:“我还有事,以后单身一人,莫到山里去!不止有坏人,还有野兽!” 她谢他,然后缓缓而行。 少年见她赤足的样子,略一沉吟:“姑娘,你要到哪里?我送你一程!” 青琼一怔,茫然:“我我要到哪里去”一阵刺心的伤痛使她抖战了,疲倦地摇头:“我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可以没有人能认得我的地方去忘记自己是谁” 她心碎地站在那儿。 少年奇怪地看她一眼,不耐烦:“到底你要去何处?那四个恶贼把你从何处掳来?我送你回去!”青琼悲哀地摇头:“谢谢你!我会记得你!” 转身向山下走去,脚踩在尖石荆棘上,点点滴滴的血落在山石上。 少年迟疑一下:“紫电,走!” 紫雕盘旋落在她面前,狂风卷得她踉跄不稳,紫衣少年一探手,将她抓起放在雕背上,巨雕飞翔入云,只觉劲风扑面,寒冷无比。 “我请你吃些东西,换上衣衫!然后找到你家人!”他平静而温和地说。 她这才觉出衣破臂伤,一副狼狈相。 但这只是个皮囊而已!她不在乎! 而这少年,衣饰华贵、气度非凡,又有这巨雕。她忽记起见过他! 在天宇主人那儿。 人道刑杀之首,天道童子! 来到一个山居小屋,天道放下她:“我这儿东西很少,我先给你上葯,等会儿再弄些吃的。这儿不远处,有个小镇,我给你买些用物!” 他小心地为她上葯包扎,脚伤她不好意思让他代劳,但她右臂受伤,左手很吃力。 他微微一笑:“我当你是男子好了!” 他开始准备吃的,紫雕抓来山鸡野兔,利爪划腹,吃尽碍脏,他收拾好开煮。 青琼愤怒:“滥杀生灵你不知道他们也是几条命么?”北斗门修道,不杀生灵,与鸟兽为伍,见他如此,不觉流下了泪。 天道惊奇:“姑娘,你受伤得补一下!何况这儿没别的!” 她看着山林:“有山果松子,还有木耳山菇林子里哪能没吃的?” 天道微笑:“那怎么有气力?你当我修仙么?”青琼默然片刻:“我只吃花和果” 天道笑了:“那你不是人,是兔精雉怪、花妖狐仙!你到底是谁?” 她低声:“我但愿忘记!” 天道也不迫她,将一碗山鸡汤端给她:“你别不喝,这世道,吃人的都有,何况鸟兽?伤好后可以做好事,总比受人欺好!”亲手喂给她吃,满意地点头:“好了,你洗一下休息,房里有热水和我的衣衫,将就一下,我去办事,留紫电守护,大概三日后会回,锅里食物够你三天。你别到处走动!” 目送他背影远去,她轻叹出声。 洗去满身心的疲倦,她看到镜中的自己仙韵高华,眉目如画,泪水涌上来。 所有今生的热望化作眼泪,滔滔地汹涌而来。她怔怔地立在那儿,泪水落下,今生的许多事也秋叶般飘落下来 她只是外伤,葯好(原著中此处有个字是将“擭”字“扌”换成“氵”)快。穿着他宽大衣衫和袜,有些啼笑皆非。 心中不期然有些叹息。 坐在夕阳下看着几卷诗册,心中有些恍惚出神。脸上有一抹茫然和困惑。 她曾不停地走,那时除了不停地走,她不知怎么才好。不问目的,不问缘由,她要一直走到心中的痛渐渐停止,心中的混乱渐渐平息,否则,她无法使自己面对这个世界! 或许她的心恸永不停止,心乱永不平息,那她就必须永远去漂泊,去寻找。 寻找心的宁静和安详 就似乎和玉心香一样不肯停止 不同的是玉心香寻找的是那份刻骨铭心的爱,那个有生命盟约的心上人。 而她寻找的却是心的平静和最初的安宁,那些没有痛苦和挫伤的旧日时光。 比起玉心香,她的寻找更加飘缈 泪水轻落,一只手轻拭去她的泪水,一个温和的声音暖暖:“为什么哭?” 她抬头看见一双关怀而明亮的眼,阳光般和详,用衣袖为她拭去泪,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暖和她,她忽觉得许多委屈在心头涌出, 呜咽着哭倒在他怀中,心碎地悲恸。 他搂住她,温和地任她号啕。 她心里忽有一种安定和踏实,还有一种异样的依恋,渴望他的怀抱。 换上了女装的她明艳动人,两人在桌上用饭时,天道忍不住又问她:“你到底是谁?” 她嫣然:“我忘记了!” 他不置可否,吃过之后,看她洗涮,不愿深思,回到里屋抱出一条薄毯铺在地上:“我睡在这儿,明天送你回家!” 她一震,几乎摔了碗。 夜幕降临,天道安然入睡。她轻轻走出,来到他身边,他警醒: “你?你怎么了?” 她没有做声,低下头来,抖战的唇轻轻地吻向他的唇,天道惊骇地看着她绝美的脸上一抹羞怯的柔和,碰到她柔软的唇,头脑忽成了空白,不由自主地缠绵着。 他头脑略一醒,摇头低呼:“不能!我不能要你以身相报姑娘,别这样” 他以为她在以身相报救命之恩。 堂堂天道,绝不作这种小人行径。 青琼轻轻滑入他怀中,无言地吻着他火热的胸膛,解开了他的衣带。他的情感击败了理智,在她的盅惑中,双双迷失了自我。 在一次次狂热的爱欲中,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全心全意地渴望着彼此的眷爱,在极度的疲倦中相依睡去。 青琼醒来,已在床上。她看到一双困惑又柔情的眼眸,低声:“为什么这样?” 她轻抚着他好看的脸,柔声:“你不喜欢吗?” 他震动了一下,迟疑:“但你是” 她温柔:“处女对吗?你以为我不该是?” 他笑了:“我不知道我想我喜欢你!”轻轻抚摩她的秀发,若有所思:“我想我见过你”她一震,轻轻依向他怀中,感觉到他的震动和喘息,娇柔:“在这里,我只是个陌生人!”她知道自己喜欢这个少年,她得到了他。 她知道这个少年的善良仁慈,当他为肮脏狼狈的她上葯包扎时,她就知道他好。当他用肩头承受她的眼泪时,她的伤心就消失了。 他也许不会娶她,可她不在乎。 他终于在疲倦中睡去,唇角有柔和的笑意。她注视着他俊美的脸,无限爱恋地抚摩:“我离开你,将永不相见!因为天宇是择定的婚姻,指定的伴侣,每个人都不得已,我知道。你必有已派定的妻子,虽未成亲,但却份定!我不会让你为难。若有子息,将承继北斗门!” 悄然而去,眼中有泪,唇间有笑。 ---- 天道刑杀原来没有出事。 天道刑杀和飞雪一同坠下时,紫雕与白鹤飞扑相救已来不及。危急中天杀一剑划出,剑身入石,就这么缓一缓,飞雪剑已刺入山石,两人右手相握。而天道天刑一人一边抓住天杀的肩头,此时他们见两人定住身形大喜。 雕鹤飞来,二人趁势跃上,鹤雕沉了一沉旋即飞翔。天杀松了口气,微笑对飞雪:“海飞雪你跳!”飞雪嫣然:“你受伤,你先!”眼波温柔含笑,天杀心一抖,转过脸。天刑笑:“你们俩婆婆妈妈太罗嗦!”手一伸,将天杀后心提起,放到了雕背上。双双揪起海飞雪,笑道:“看不出你可真沉!”放在自己所骑的白鹤上,就见天杀射来一道不快的眼光。他一怔:“天杀,你干嘛这样看我?” 天杀一凛,刚才他见天刑抱住海飞雪,心中竟有一种酸意,好像海飞雪是他的情人一般! 这简直荒谬透顶!他真实有毛病了!闷闷地不再作声,四个人安全着地。 天道皱眉吩咐:“天杀你受伤了,海司法你带他到安全的地方养伤!我和天刑一人去搬兵,一人暗中盯住卡山一行,看他们落脚何处!” 天杀皱眉:“我和海飞雪去找主公和幻城少主,这件事关系重大,我的伤无碍!” 不愧是天道刑杀,当此关头、一丝不乱。 当即分手,天刑暗暗隐身跟踪,一众人等被擒,放在早已准备好的车中,行程并不快,倒也用不着担心盯丢了。天道径自飞往行宫召集高手。天杀和海飞雪正巧迎上了海飞舟夫妇,这时郑雪竹也乘赤豹赶来了。 斑手已到不少,但怕卡山加害众人,仍是用了水素素的法手,用毒将他放倒。 谁知卡山实在是个异人,竟然不受毒,和众人恶斗一场,他抓住圣女作人质要挟众人,为了不伤圣女性命,只好放他走。 这一场争执之后,圣域与天宇握手言和,加上幻城,三家约定联手对付不戒门。 结盟之后,暂时各回各地,整饬部众,约定一年后,天香谷会面共商大事。 海飞舟不愿回幻城,飞雪也支持他,并且封锁了消息,不让父亲知晓。 众人得知心香之事无不叹息,料不到荷边信夫未死。料来他是忍术高手,那崖摔不死他,说不定是他有意如此也未可知。 天道和心香交好,禀明主公,便乘雕四处寻找心香的下落,只盼能助他一分力,却不料逐走四鬼域使者后,救了一位美丽女子。 待醒来,那女子已走,昨夜宛如一场梦一般,再寻时又哪里有影呢? 而郑雪竹这一阵子也相当有闲,竟陪玉相思四出寻找兄长下落,很不务正业的样子。 乌龙坡之战,出现不少少年高手和名家才俊,都接受了天香谷会盟的邀请,一个个感到非常兴奋。 相思寻不到兄长,只好黯然回云山院。 不久之后,郑雪竹应相思之请,前往云山院,天道刑杀随待在侧,天刑注意到天道的郁郁不乐,大奇:“天道,这段日子你很不对劲!谁惹到你了?像被人抛弃似的!” 天道脸忽变色,不语。 天刑不由得惊奇:“不会吧?” 天杀白了他一眼:“天刑!” 天刑不理他:“天道,你不会吧?怎么你你有些不一样了!”盯住他看。 天道从来不是这么失常的! 天杀也有些纳闷,凑过来问他什么。 天刑忽捧腹大笑,指着他道:“好你个天道!” 天道涨红了脸。 天刑笑:“你失身了?那女的怎么没杀了你?”他乱放厥词。 天道喝声:“走开!”跃上紫雕欲飞。天刑一跃,也上了雕背,他笑着说:“干嘛生气?讲给我们听,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又恍然说:“怪不得前些日子见你飞来飞去,找谁又不肯讲!” 三人性格不同,其实内里都很关心。 天杀乘鹤飞来,关切地问:“天道,怎么回事?咱们是兄弟,总能帮你些事!” 天刑也收起了笑:“天道,我刚才说笑,你别恼!咱们各自四处找,准有眉目!” 天道的性格宽和温雅,任何事都不甚计较他并不似天杀无情,也不似天刑冷酷。二人知他其实很易被伤害,很易感动! 他只是没遇见心仪的女子,并非冷漠。 当年他和二人一起练武时,一众师兄妹都很尊敬他,以为他是不易动心的。但二人知道他曾为了那个为救他而死的师姐哭得肝肠寸断。 那时只是小童子,不知情为何物,就已现出他心中软弱的一面来! 如今他已长成大成人,但天杀天刑都知他只有比从前更易感动,实在当不成杀手之首! 他烦躁地把天刑扔回赤豹,喝:“别管我!我没事!”一拍雕背,飞去了。 天刑、天杀对视一眼,顿觉事态严重。 一向温和冷静的天道居然会痛苦,难道他真的失恋了?只是若他爱上的女子,怎么会抗拒他的爱情?他是如此洁身自爱却魅力如网! 天刑咕哝一声:“他第一次有了个女人,那女人难道铁石心肠?我可不敢相信!” 天杀道:“天道动了真情,咱们得帮帮他。” 天刑戏道:“反正也失了身了,我给他找几个美女,怎么样?” 天杀怒视他永远,顾自飞走了。 天刑不认为然地说:“说笑嘛!又用不着当真” ---- 云山院,相思率众尼出迎,众尼见称雄天宇的郑雪竹如此年青,不觉称奇。 相思微笑着说:“郑大哥,今日相请,是本院师伯相请,为云山院主持正式入掌云山院而设礼,特请郑大哥前来观礼!” 郑雪竹心中一痛,依然平静地与众人见礼。天道刑杀三人看着主公,在心中暗叹口气。 相思为他一一引见。众尼请他入坐。 静尘微笑:“郑檀越,慧心主持曾言檀越几次相救,本院上下,俱都感戴,此次仪式,原定一年后举行,只因慧心坚持,所以提前!” 郑雪竹看向相思,泪水忽蒙上了眼,脸上却有微笑:“恭喜主持!” 他脸色虽平静,但眼底深处却有了悲伤和痛苦,他是不愿让人看出内心情感的,多年来他已习惯于保持沉默,保持平静。 爱恨情愁对天宇主人来说是奢侈。 相思微笑道:“你应该恭喜我的!” 她端过一杯茶:“郑大哥,这是云山院的玉女茶!很清香,你试一试!” 她迟疑了一下:“郑大哥,你后悔过吗?” 他的脸色苍白了,眼波却温柔:“我?不,我没后悔!我原以为世上决没什么快乐可言!可后来我拥有过快乐,足够一生珍视!” 相思微微笑了:“那么,我更不悔!” 众尼合什:“善哉,佛法无处不在,佛缘无处不结。在家亦有心、出家亦有心。心中有慈悲,处处是莲花世界!” 相思合什还礼,众尼盘膝而坐,掌心相接与相思相连成莲花状 雪竹脸色一变,一掌击开众人围成的圈,抖声:“相思,你要做什么?” 相思秀面柔和:“我要除去我所练的‘玉女神功’,才能嫁给你!”她坦坦然地说,似乎这句话并没有什么了不得,说出来天经地义。 唐时尚是个开放的社会,但一个女子率直说这样的话,的确令人大震。而且由她口中说出来,没有一人觉得轻浮放肆。 雪竹浑身一震,仿佛电击。一时间百感交集,竟哽咽了。良久他摇头,走上前牵住她的手,柔声:“一定会有别的法子的” 相思美丽的大眼睛波光柔亮,微笑:“没有别的法子要嫁你,我不怕自废武功!” 雪竹将她搂在怀中,沉声:“你自废武功,不但从此成了废人,而且每到月圆之日,会身受万花沾身之苦。我对你的心永不会改变,可是却不能看到你为我试凄我宁愿永在你身边保护你,只这样看到你就够了!” 相思看着他的眼睛说:“纵然万花沾身,我也不悔。若令你日日心伤,我又何尝会快乐呢?既然我可以因你改变命运,心中何尝不是充满了欢快?” 雪竹脸色微白,沉声:“万花沾身,那种痛苦你不了解的。就像酷刑加身,生死两难!” 相思脸色雪白,但依然平静:“我我见过的我一位师姑就受这种酷刑折磨她也没有什么可悔的我不悔为嫁你而试凄,比起快乐的将来,那决算不得什么!” 她后面这几句话,快快地说完,怕被他打断。表面上平和,骨子里坚定不移。 众尼合什:“郑檀越,佛法有飞升台,亦有三生石。无情不是佛,惟有情,方肯为众生下地狱。若以无情修佛,如水中观月,非真彻悟。望珍视今世情缘。我佛慈悲!” 郑雪竹紧握住怀中少女的手摇头不允,天道刑杀三人看到主人痛苦的眼神,深深地感动了。 原来爱一个人可以为那人忍受肉体的残酷折磨;爱一个人也可为免对方苦痛而宁愿永远承受无尽的相思;爱一个人是可以不怕失去;爱一个人可以不必得到。 相思柔和地将他的手贴在脸上,眼中尽是明媚的笑意:“我名相思,是我父母的心愿。虽我记不得生母的模样,听说我像她。我们上下三代女子都应是不必有武功的!” 她温柔而坚决地走向众尼:“有四位天下绝顶的高手护法,没有差错的!” 雪竹走上一步,又止住。 他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少女骨子里有着玉家血统的骄傲、坚定、执著、不悔。 一如她的兄长。只不过表现于外的一个是潇洒自如,一个是柔和依人。但玉家世代杀手世代美人世代多情世代自负,表现在他们的内里就是永不言悔言恨。 他止不住她的决心,就一如无法让自己不去爱她一样。而这样的女子,他如何不爱?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众尼协助下失去了玉女神功,在挣扎中抖战,不由得心都抽紧了。 天道刑杀三人都自负心肠刚硬,此时见这柔和少女忍受着似万刃加身的痛苦刑罚,都忍不住低下了头。相思忍受着,一言不发,冷汗自眉尖一滴滴落下,唇角已在滴血。 她终于忍不住地惨叫一声,人虚虚软软地滑了下来。一位女尼抱住她把她交给雪竹,雪竹脸色惨白搂住地:“相思” 相思唇角有淡淡一个笑意:“我困”在他怀中疲倦地睡去,如散了架一般。 女尼合什:“郑檀越,以后每当月圆之时,其惨痛,十倍于今日之苦,望善护持! 雪竹兀自怔怔地看着心爱的少女,无限痛苦无限甜蜜又有无限悲哀。 相思呻吟:“郑大哥好痛” 他忙扶起她:“醒了?来喝些参汤!”她顺从地喝完,脸上有快乐的笑,安然地说:“郑大哥,我睡了多久了?怎么?这是哪里?” 他笑:“在我的夏宫里。夏天,在这儿很凉爽。如今是秋天了,有些寒气了!”他看着她柔和地叹气:“你知不知道,你失去了武功,可体内的清冷之气攻心,月圆之时牵引体内寒毒痛起来如死如休,难以忍受我怎能忍心让你为我煎熬” 相思笑嘻嘻:“该不是你要悔婚吧?” 他一笑,但悲苦之色更深切,低叹感慨万千:“自从我八岁贵为天宇主人,如今位在万人之上二十二年之久,其间作过无数次恶人,手上也沾满了血腥。也许因此要受上天诅咒,让我们两情相悦又要备受折磨我我但愿能和你厮守一生你会不会终有一日离开我?” 相思微笑着投入他的怀中:“傻瓜,你以为我喜欢的是天宇主人?我喜欢的是有感情有善恶的郑雪竹!无论如何,只要不是你不要我,我是不会舍了你的!” 他泪光一闪:“我我明白” 第十章 江南。茶肆酒楼一派莺声燕语,在这战乱不到的地方,纸醉金迷似乎仍是大唐盛世。虽比不上当初长安、洛阳的气势雄伟,但暖风吹得游人醉的景象,以此为最。 扬州、姑苏、杭州,在唐人诗句中便似春风绿柳之地,销金藏艳的温柔之乡。 扬州城的华美酒楼,一位少年衣饰华美,俨然是春风得意的贵少年富家子了? 但锦衣华服掩不住眼中的黯然。 黄衫梅花客,伤情玉心香。 他缓步上楼,鲜花般的笑容,笑容下是一抹寂寞。坐在他面前,自斟一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心香看着他,笑了笑,看着他:“你一向不喝酒的,什么事?” 这时听一人笑:“他是失恋了!借酒消愁呢!他这人一向和木头有得比,难得伤心一次!”天刑一身红衣,坐在窗上。 天道白了天刑一眼,淡淡地说:“别听他瞎说。我们三人来请你去天香谷赴约,帝姬很是挂念,希望兄妹一聚!” 心香笑了笑道:“天香谷之约,去的都是绝顶人物,我尚不够格! 不想让人误会!” 他武功内力虽因如眉移功,而至梅花无泪的境界,但对武学的领悟,尚未到梅花泪的程度。天香谷众泰斗聚会,是谈判而不是比武,他不想被人视为借裙带关系而进入宗师之列。 天宇主人的正妻被称为帝姬,相思嫁给郑雪竹已有一年之久,夫妻形影不离。郑雪竹不论去何处,总带着妻子不避人言。不仅因夫妻恩爱,也因不忍她每月一次万针之苦独受,他总是在一旁护持她,陪她一起忍受。 天道微笑道:“帝姬一年来伴主公奔波,思兄心切,就不必推辞了!” 心香不觉心动道:“相思,她还好吧?” 天道点头道:“帝姬武功虽废,但并不因此难过,效仿当年明月夫人,常记一些武功秘典。主公也不忍拂意。只是每每闲坐,不免思念亲人!” 心香心中凄然:“好,我现在就去!” 天刑接口道:“十多天后,主公赶往天香谷,其实不如在天香谷等侯了!” 心香点头应承。 天刑又笑道:“而这一个多月的闲日,是主公特准的,我们三人寻找天道的心上人,上天入地也要找到!偏这傻瓜既不告诉我们详情,又不肯告诉我们那人相貌,甚至这傻瓜连人家名姓也不知,只说是有个村姑!” 心香吃惊地看着天道,不可置信。 天道恼羞成怒:“闭嘴!” 天刑才不怕他发火:“没外人啦!酒楼都被我包下了!”他壶中酒已饮完,跳下窗户拿酒。天道翻了翻眼,只好自认倒楣。看来天刑是跟定他了,一定要看看谁能打动这个木头人。 他笑嘻嘻地说:“我没那么君子啦!你看我也没用!我—定要见未来大嫂,说不准她有个妹子!那咱们不就是连襟了?” 心香也好奇了:“天道大哥,怎么回事?” 天道看了天刑一眼,天刑忙保证:“我绝不说出去,也绝不笑你!”他这才约略讲了大概。 天刑怪叫:“什么?这女人就这样走了?你有紫电也没找到?你平时没那么笨吧?” 天道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天刑忽地笑了起来:“你脸红了,我明白了。你一定是纵欲过度,醒来已是天大亮,人走得没影了!炳,准是忽然开窍了”不看天道杀人似的眼光,转头向心香道:“他这人和天杀一样没心,我以为他两人准备断子绝孙呢!好在他开了窍,就剩天杀仍是个”身子一个铁板桥,手中已抓住一枝雪芍葯,缓缓直起身:“偷施暗算,小人行径!” “背后中伤,不是君子!”美丽少年从鼻孔中哼了一声,转向心香见礼:“玉相公!” 天道幸灾乐祸:“所以别在背后骂人!” 天杀坐下来:“我帮你查过附近村镇,那些日子没有女子被掳!天道,我认为应该找那四个鬼域使者查问,要不就问圣女!有可能是鬼域的女子叛逃!之所以找不到,很可能巳被鬼域捉回!” 天道变了脸色:“紫电!” 巨雕卷起狂风,他跃上雕背飞走了。 天杀淡淡地说:“他变了!” 天刑耸耸肩道:“可怜的天道堕入情网。为情所苦哦!我从没见他像现在这么笨,真是一个天字第一号大木瓜!” 天杀似笑非笑:“我?泊蛱揭桓鱿3偶业男悖褪鞘锿舛耪恼粕厦髦椋桓鼋刑煨痰母盒娜嘶剂讼嗨疾。煲懒耍凑阋蚕屑蘖模环廖酥尾。彩亲魃剖隆7凑阋蚕不渡峒褐耍? 天刑哈哈大笑:“你绕弯儿骂我,我可不会生气上当?你算了吧!” 天杀笑笑:“自己做下的事,又不敢承当,你要等人家肚子大了生下你的孩子才认?要不就是你作贼心虚,执法犯法!” 天刑看他不像说笑,不由跳起来:“哪有的事?我什么时候认识什么杜小姐?我” 天杀打断:“等下她就来,你别心虚!” 他怒:“笑话!我心虚什么?你别弄什么玄虚!我天刑做事一向清白,不怕你乱讲!” 二抬精美小轿轻轻吱呀,三人听得几人脚步声,清香袭面,两个美丽小侍扶一位千娇百媚但却苍白柔弱的女儿家走来。那小姐美丽而优雅,像江南灵秀化身,腰肢如柳,眼生烟波。 天刑看天杀似笑非笑,怪叫:“你弄什么鬼?我不认得她!”便要转身离去,天杀一挡:“你别逃!让人家认认再说嘛!” 一个清亮的声音:“天刑公子,荷花拜见!”侍女一人上前跪下,哽咽:“天刑公子,小姐自别公子,日夜不忘。谁知归家后,老爷染病而亡,夫人又伤心而逝。小姐遭此不幸,日夜啼泣,又思念公子,相思成疾。公子难道铁石心肠,纵不念小姐日夜相思,也应念一片真情不忍相负呵!鲍子当初为一陌生人尚肯搭救,何况如今小姐之病全由公子而起,生死存亡,全系公子一念之间,公子请救救小姐” 那小姐轻轻扶起荷花,声音低柔:“荷花你别为难他见了一面就好咱们走吧” 荷花放声大哭,悲不自胜:“小姐” 小姐缓步而下,荷花惊呼:“小姐” 那小姐已滑倒在侍女怀中,面无血色。荷花大哭,忙忙地去止血。 天杀冷冷地看天刑:“负心人!” 天刑如在雾中,迷茫不解。怒道:“你说谁是负心人?我压根不认得她!” 心香皱眉道:“这小姐并未破身,天杀你好不好弄错了?” 天刑说:“先救人再回头找你算帐!”走下去,抱起杜小姐:“带路!” 荷花道:“前面是杜家别院!蔷薇馆!” 天刑从怀中取出一瓶葯,给她喂下,大踏步来到蔷薇馆,走进去, 众人忙要请大夫,他不耐烦:“荷花,让他们守在外面!” 他一掌抵在她后心,以内力为她疗伤,过了一会儿收功,把她放入床中欲走。荷花“扑通”跪倒,泣不成声:“公子留步!” 他皱眉:“我说过不认得你们!” 荷花流泪:“公子救人救到底!小姐心病尚需心葯医,你发发慈悲!鲍子不记得我们,但小姐念念不忘!当初”讲了经过。原来?背跞吩裙囊慌樱蟊阃橇耍氲秸庑慊嵋患忧椋敝列纬上嗨贾20兀? 天刑似有些印象,恍然。不由烦恼:“可是这件事唉,我从来没家室之念,你小姐好好的开什么玩笑?她和我怎么成?” 天刑欲走。荷花拖住他的衣袍不放,放声大哭着哀求:“公子求求你你怎能见死不救” 一声柔喝:“荷花,让他走吧”他一回头,见她泪流满面,紧抓住纱帐看着他,眼中是一往情深和无尽的眷恋,以及惨伤和绝望。 泪眼婆娑地望着他,清泪滑落。 他的心震动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 荷花放开了他,掩面号啕。 他硬下心肠,大步而出。来到酒楼,天杀正在逗弄白狐,头也不回地说:“负心人,回来了?” 他坐下来用餐,刚吃了两口就咽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掷,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 天杀这才动筷,吃了一口菜微笑起来:“其实这个人很可爱的。 自以为聪明无情,其实自己才傻才呆,心最软,硬要作出凶神恶煞的样子。偏一向自诩。其实三人中他才是木头” 心香好笑:“他嗯,你为什么知道他会回来?又知道他一定会回头?” 天杀笑了笑说:“他回来,因为他心里还没转过弯;他回去,因为他担心!这个人,对自己的感情很少去想,现在,是他该想想了!” 心香笑道:“那你呢?” 天杀回道:“我和这两人不同,我的心是剑!全是杀气!若我喜欢一个人,我的剑就没有了力量!没有了剑的天杀,只能杀自己!” 心香一怔:“那岂不可悲?” 天杀冷冷又道:“怎见得我不快乐?我比许多人都快乐些!每个人心中的快乐含义不一样!我若失了剑,就在地狱里!” 心香默然。也许他说得不错,只要心中坦然甘心,也不见得佛门子弟和妻妾满堂的达官贵人有什么更不快乐的。剑客也一样。 必键在于内心怎么看。 得失之间,谁也说不准。 心香叹了口气,举酒一饮而尽:“剑,是什么?” 天杀轻举手中的雪芍葯,脸上有淡淡的微笑:“像一朵花,绽开才代表了生命!剑客的剑,出手的刹那才是绽开,那一瞬间就像流星划过夜空,充满了最完美的光彩!在那之前之后,只是等待!短,却美丽绝伦!也可以称为永恒!这时才叫剑!其余时候,只是铁而已!”他眼中有了光芒。 心香看着他:“天杀,你有情吗?” 天杀沉默了一下:“无情,就无剑!” 心香凝视他:“人,为什么活?剑客为什么活?剑,为什么活?你,为什么活?有没有不死的剑?”天杀变了脸色,半晌不语。 心香低声:“为了什么?天杀!”天杀轻轻:“也许,像蝉!在地下黑暗世界等待多年,一旦钻出土,亮开蝴膀几乎只能在世上呆几天!为了这光彩生命的几天,为了飞翔,不惜生命的辛劳,短暂的生永久的死!” 心香低叹:“花开,为凋谢,是吗?” 天杀脸色苍白:“我不知道!只是我知道花开很美,花落也美!生与死,不悔就美!” 心香又斟一杯酒:“你,为什么杀人?” 他恢复了平静:“我有情!杀无义!” “你杀的人中,有没有好人?” “有!”天杀直视他:“但那不叫杀,为了看剑花的绽开,剑客不惜生命!” 心香冷冷:“用生命去看剑花绽开?生命只是为了这件事?他们,舍弃父母妻儿为剑?” 天杀淡笑了:“父母妻儿,只是缘!命断缘尽!剑客只有在剑的真意中才能明白生命!其他时间,只是活着!肉体活着!” 他眼中有光彩:“你见过最北地的光了没有?我曾一直向北,走到冰的尽头!冷,冰冷的世界!我看到横绝天地间的彩光,美得像生命的花开!我盯着他,忽然就领悟了剑!” 他含笑:“从此,剑就如那光,永在心中!等有一天,我带你去看!” 心香摇头:“我和你不是一种人!” 天杀笑了起来:“你错了!我们是一样的人,情,是你心中的剑;剑,是我心中的情!你寻找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你生命的感觉!现在的你,也只是活着!为了找回从前!可是,总会失去!不如把它化成成剑,放在心里!” 心香怔了怔:“放在心里?” 天杀点头:“不错!万物有生必有死!没有永远的绽开。最终,什么都会离去!来时孤独去也孤独,最爱的人也终将分手!可是,放在心里,她就永在!直到心死人死!” 他微笑:“若你知道她活着,是不是就有希望总会相见?死亡,就代表永不能相逢?所以为什么不把她放入心中,她就不死!” 天杀看着他:“没有不死的剑!但放在心中的剑,和你生死同在!有形的剑只伤皮肉,无形的剑才代表生命!死亡,只是一堆骸鼻!” 心香低语:“放在心中?她就不死?” 天杀叹了口气:“她从未离开你!就在你心中。所以,生与死都带不走她!离去的?皇侨说娜馓澹帽冉h校r猓谛闹校? 泪水落下来,心香脸上有了笑:“我明白了!多年来,我四处要寻的就在手中!其实,无论寻到寻不到,她都不曾失去!”天杀点头。 过了一会,心香叫:“人杀,你会不会喜欢上一个女子,为她肯放弃剑?” 天杀低头想了想:“我不知道!世上真有这样的女子吗?我从没见过值得我去动心的女子。有些人注定孤独,我从不像天道、天刑他们一样,只把剑作为责任。我把剑当做心!” 心香羡慕:“像你这样,无喜无忧,多好!”天杀笑了:“你错了!没有痛苦,生命就没有感觉,只是活着而已!我和任何人一样,怎能无喜无忧?只是,不是为人、为情而已!” 离开天杀已是夜深,他有些醉了。 他似乎看到眉儿从梅林走来,穿着碧绿衫子,花雨飘扬,满落衣衫她笑着走来他狂喜地迎上去走啊走啊这么咫尺间的距离,就似天涯一般远天涯一般远 泪水直洒了下来 流着眼泪走在石街上。旧事往梦,就这么散去了 昵爱深情、笑语欢颜,都如一场春梦,醒了的人生必将更加难以忍受。 他记起那一年,长发少女美丽无伦,端坐在花中,拈花微笑,讲述武功真义。 她说佛法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而梅花功也是以心传心,讲求顿悟的。以心传心以心传心 拈花微笑,梅花功的真义! 历经了苦难悲欢之后拈花微笑,不悔恨、不悲哀,这难道就是梅花功的真谛? 梅花功、梅花泪、梅花无泪 就仿佛一个人历过寻觅、爱与恨、灭去世俗的追逐次能求到佛的慈悲。 佛的慈悲?那岂不是爱一切试凄的人!爱一切沉沦的人!拈花微笑,以洁净之水洗去他们的眼泪和哀苦!梅花功的真谛就是爱! 爱一切试凄的人们,为他们下地狱!在这个红尘世界用慈悲和爱滋润干涸的心 他呆住了,脸上是一片似哭似笑的神彩,他哽咽着自语:“眉儿我明白了”眉儿以生命给他的,就是舍弃了自己的爱!无我的爱! 她本来只爱自己的美丽,报复敢蔑视自己的人!但为了爱,她舍了武功、生命和美丽! 心香热泪奔捅,跪在地上向天空伸出手,低呼:“眉儿,我明白了我将珍惜你给我的,绝不轻掷你就在我一生中陪我” 如眉以自己的生命换了他的死亡,他时时都能感觉她的生命在他体内流淌 在这种情形下,如眉完成了以心传心的顿悟,使他彻悟了梅花真谛! ---- 而在北斗门,美丽温柔的青琼怀抱着六个月大的儿子,指点门人们练功。北斗门是一个奇异的门派,他们修心养性,在深山中与鸟兽为伍与世无争。以花果为食,男善制葯,女善织锦,极少与外界有染。 这样一个饮露食花的门派从自然中顿悟的武学原本祥和淡泊。但由于北斗门出奇葯,门中女子美丽如花,在迭受惨劫后,北斗门武功变得凌厉肃杀。 平日的祥和淡泊是修道风格。 但一出手,就绝不留情。因为他们的武功本就为了杀人,绝不会有虚招。 幸好他们也绝不轻易出手。 北斗门绝少清规戒律,一切都顺其自然。所以门主归来怀有身孕,也没人多事。生下的儿子俊俏可爱,也得到众人的爱护。青琼为他取名许天星。那是上天给她的心中星。 天星极其聪明乖巧,六个月大的孩子就已辨识多种花草葯材,而性格脾气非常好,简直和天道一模一样,相貌也酷肖天道。 众人每天采葯织锦之余练功,葯力培根,常有事半功倍之效。 北斗门以采葯为生,常遇毒,所以婴儿一出世便以葯物泡大,以避毒。天星浸泡百日,如今再不用泡在葯中,日饮苦汁,大大开心。 此时他急着从娘怀中挣出,青琼爱怜地放下他,心中也惊异他的不凡。她也从未听说过这么小的婴孩就会说话、会走路。 采薇笑着说:“门主,天星神童呢!昨天他还过目不忘才了好几种葯!这么小!将来一定能发扬光大北斗门!”青琼眼中尽是柔情。 北斗门一带林多兽多,但世代居此与鸟兽为伍,鸟兽不伤人也不避人,甚至虎狼也不伤人。大凡野兽不饿便不残杀,在本能上,也是怕人的。这一带野兽习惯于与人相安,有时冬季找不到食物,常来人居地觅食,北斗门也常喂给食物,所以小天星走出,众人并不担心。 毕竟太小,青琼唤来几只狼犬相伴。 她织了一阵锦,停机叹息。 走出门,听到犬吠,似有陌生人来,忙奔出:“天星,天星”天星咯咯笑:“妈妈,我在这里!快来,大鸟真好玩!” 她看到阳光下一只巨雕挺立,然后她看到一个挺拔的身影,大氅翻飞。天星爬在雕背上逗弄大雕,大雕却不发怒。 她呆住了,料不到他会寻来。 天道端详她,微笑着:“我来,不会吓到你吧?”口气依然温和,走到她面前,轻轻环住她的腰,看着天星:“我的儿子,他胆好大你 青琼叹了口气:“天星,叫爹!” 天星响亮:“爹爹!大鸟是你的么?” 天道微笑:“刚才我告诉他了!他认我!” 青琼拉着他手:“你累了吧!到床上歇一下,我给你煮饭!天星,等会吃好吃的!” 天星笑:“我要像爹一样飞!”紫雕展翅飞,青琼有些担心,他笑:“没事的,紫电认得他,他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紫电喜欢他!” 坐在床边,他见她要去做饭,拉住她:“我不累,也不饿,我有话问你!”眼中有深沉之色,她明白。轻轻摇头:“你不是玉公子的替身,我喜欢过他。但是,我后来喜欢的是你!难道你感觉不出吗?”她的眼波是一片情柔。 他语气温温的,暖暖的:“那为什么又走?” 她叹口气:“天宇的人都是指定婚约的!” 他释然地笑,阳光般拂去乌云:“原来这样。话是不错,不过我们三人是主公的金令三使,战功卓著,不是天宇品位。天道刑杀是岭南武功,所以我们没有从小的指婚!” 她睁大眼:“是真的么?” 他笑了:“是真的!”轻轻搂住她,柔和地亲吻她,眼眸闪亮,泛着柔情和爱意。 她嫣然地滑入他怀中,去解他的衣衫。他脸一红,抱持住她:“我来!”挥手解下了帐钩,解开了自己的衣袍,褪下了衣甲。然后抱住她柔软的腰肢,为她解去衣衽,拥住她品尝着久违了的甜美和快乐,体会着欢悦与激情。 帐中春暖,情爱深长。 欢爱过后,青琼安然睡去。他微笑着穿衣而起,米到门外取米食物。他一直是自己打理生活起居的,做饭难不到他。 听到声音,也不回头:“怎么不多睡一会?” 她从后搂住他的腰:“你会做素食!” 他笑笑:“你多睡一会,等吃吧!”青琼展颜:“我怕你不从心又走了!” 他摇头:“我喜欢这里!我足有三个月陪你!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家,我不会丢下你走!”青琼叹口气:“怕饿瘦你!” 他眼中含着笑意:“当然,我得有体力!” 她红了脸,吃吃地笑:“我但愿你没有!” 他一把抱住她:“要不,再试试?” 她扮个鬼脸:“怕你了!”挣开他怀抱,笑着跑开:“天星,开饭了!”他柔和地一笑。 北斗门各有居处,都是木屋简洁,只有聚时在山上的石堂华室厅中,平时各在其家,散居山林各处,遇事烟火联络。 所以青琼虽为门主,也是织锦采果,生活甚少奢华。不讲求华服美食,恬淡自足。 小天星和紫雕一见如故,吃过饭仍要飞,青琼劝了,这才放弃,转而对这个爹爹很好奇,向他叫长问短。天道宠爱地一一解答,直到他满意了,才在他怀中睡着。 放他在小床上,他吁了口气,看着青琼的眼,温柔地说声:“谢谢你!”揽住她的腰,有些感慨万千:“我从没想到这么好的结果!但愿将来能放下一切责任,在这儿和你相伴到老!” 青琼安然:“会的。我们会有这一天!那时,天星也长大了,一家人快乐度日!没有打打杀杀,你采葯,我织锦,平时再练武” 他低声温和:“还有晚上,可以相亲相爱,对吧?”她娇媚一笑:“是呀!”他拥她入怀。 ---- 海飞雪与天杀约定在听风台斗剑,之后再回幻城。 天杀和幻城大司法斗剑,天道天刑好奇心起,一定要观看。天刑带着妻子,天道也带着妻儿来,对天杀能找到对手大为欣喜! 沐浴焚香,二人站在听风台对峙。 天杀白衣似雪,手中是柄古剑,冰冷。 飞雪一身黑色甲衣,背上是柄黑剑。她从背上拔剑端平:“魔幻太阴剑,秦时铸造。”递给天道审验无毒。 天杀捧剑:“天杀剑,汉时铸!”也递给天道验无毒。 飞雪持剑:“得罪!”幻城剑术,绝没有虚招,连脱鞘而出,也是杀着。 天杀喝声彩,似一道闪电划出。 众人看到电闪雷鸣的剑的交锋,似乎周围化为虚空,只有剑与剑的交战。到最后只有电闪,人已似化烟消失,飞舞在天空的剑锋冰封了世界!在极致而凌厉的美丽中开绽。 天道和天刑震惊地站了起来。 青琼失声:“住手” 血落了下来,剑的断裂声刺人心。然后空中落下了断发和甲衣,飞雪像一朵花一样落下,落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天杀忙抢上前喂下几丸丹葯,以掌抵她后心护住她心脉:“海飞” 他悔恨万分,但高手斗剑,哪能够收发由心?常在刹那间不经思索已递出,那是本能! 飞雪赞:“你的剑我输了半招!不愧是天杀剑!以剑而论,天下已无敌!” 他失悔:“你没事吧?” 她摇头:“我没事!甲衣护心脉,性命无碍。可惜剑断了!”他拿过剑:“这柄剑给你!你我这一战之后,天下再没人使我拔剑!” 她轻抚剑锋:“大哥若在,必为我欢快!”侍卫赶来马车:“天杀公子,我们要起程了!” ?膛7裳┍氤抵校硖闵性度ァ? 天杀叹口气:“从今后,天下无剑!” 众人上马上车往回走,一路回味着那场斗剑。傍晚时,正要休息,马蹄疾来,一位英俊青年气急败坏地冲来,一把抓住天杀,声音沙哑而悲厉:“你把她怎样了?你杀了她?” 天杀忙摇头:“没有!他回幻城了!” 海飞舟松了口气,跌坐在地。 “海公子,你怎么出来的?”天杀惊极。 飞舟怒:“你和我妹子斗剑,我怎么能不出来?她若死在你剑下,我和你拼了!” 天杀笑了:“我和海飞雪斗剑!哪和公主比剑了?那是幻城大司法海飞雪!” 飞舟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他脸色一变,呆住了:“他是”飞舟叹了口气:“舍妹海飞雪,就是大司法!她有没有受伤?” 众人面面相觑,就见天杀脸上变色,怔怔地低下头,然后抬头,像下定了决心,对众人笑笑:“你们回去吧!不必等我!” 走出门去,听得鹤唳声,人已去远。 天刑茫然:“他,怎么了?丢了魂一样!” 飞舟脸卜有了光彩:“我也走了!我老婆要生了!我得守着!”上马扬鞭而去。 天刑大奇:“他也走了?” 青琼抿唇一笑:“我们一家也告辞!雨薇,这人很迟钝,你可担待些!”雨薇含笑送出。 天刑送走众人,仍不解:“雨薇,这怎么一回事?”雨薇道:“你饿了吗?用过饭后明日还要赶路!别多想了!”天刑肯定地说:“你一定知道!” 她微笑道:“天杀,他心有所归!他定是去追公主去了!也许从此就成就了姻缘!” 天刑恍然:“是这样!这天杀一向笑我钝,他才白痴一个!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在一起一个多月,居然不知是女的!有多傻!”不免觉得自己可以笑天杀一次,大喜。雨薇忍不住莞尔,觉得他真是可爱。 ---- 海船迎风而行,飞雪静静地躺在侍女的怀中,在船头看海,风吹动衣衫,他的长发如缎,美丽的脸上有一抹悲哀:“小贝,我觉得从前错怪了大哥,他一定很伤心可是,伤了他的心却再也补不过来了心里后悔” 小贝要移开她的伤心:“公主,不要想这么多了,天杀公子把剑给你了!天杀剑,他说只有你配呢!”她微笑:“拿来我看” 用手轻抚剑,脸上绽出笑:“我心里很喜欢他!他实在很好小贝,你说他也喜欢我吧?”“当然,否则他不会把剑给你!” 她笑了笑:“只是,我怕我活不久,又何必让他喜欢我我此行,很有收获” 泪水轻落下来:“幻城女子遭天嫉” 这时鹤唳声传来,一只巨鹤飞翔,一个人影从鹤背上跳了下来,像一朵白云落在船头,落在她面前,笑脸如阳光:“就这样走了?真绝情!” 轻轻抱过她的身子:“你真轻!想不到会用廿斤多重的剑!”手中那朵美丽的雪芍葯便插在她的发上,展颜:“想不到你这么美!” 飞雪吃惊地看他,泪水落下来。 他笑看她:“听说幻城美如仙境,你带我看看神仙日子是什么样,好不好?以后,我也带你去看天宇的世界,怎么样?” 她迟疑:“你要娶我吗?” 他看着她:“是啊,你肯不肯嫁?” 她绽开了笑容:“当然,我肯!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你那么笨!”他皱眉:“可不好这么说你夫君!嗯,你哥很担心你!”她的泪落,含笑。 “大哥他他担心我”她幸福地啜泣,为这份心底的暖流,她多么想念她的大哥。 天杀看着她美丽的脸上满是抑不住的幸福,为了一句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话,竟可以泪流满面。他的心里忽起怜爱和痛惜! 她必是在幻城的责任中失去太多! 他知道她的坚强和骄傲冷漠,但这花信年华的少女绝不是无情,在她用冰冷和坚强抗拒外界的情感表达时,她内心必无限悲哀。 她,只是一个娇嫩女孩,却要用双肩去抵抗风雨,独自咽下泪水,为了责任! 天杀轻轻搂住她,用手指揩去她的泪,轻轻放在舌尖:“原来幻城大司法也会流这种咸咸的水!和平凡人没有区别!是吗?” 飞雪呆呆地看她面前这个俊美的少年,为他眼中那种怜爱和温暖,和那种保护的眼神所震动。他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力量使她安全! 天知道,她从没安全过!记忆中只在哥哥的怀中!幻城少年拒绝依靠,那代表软弱! 但她就是明白,他决心保护她!用强悍的肩头让她倚靠,有他在,风雨就不会侵犯她!“你这样看我,不像淑女哦!”他像抱小孩童一样抱起她走向船头:“你应该多吃饭,就不会这么瘦!像是水花一样轻,不好!以后我要注意你的饮食,而且不许多劳累!”他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她小心地:“真不好吗?” 他认真地点头:“当然。以后生孩子会很困难!你和我将来会有很多孩子的!就算你像一只熊那么重,我仍可以抱动你!” 她笑:“我怎么会和熊一样重?真笨!” 他皱眉:“傻丫头,一点风趣也没有!我看幻城人人活得真苦!以后我可绝不许你再碰什么责任!我只要你天天玩乐,要是敢再讲什么责任的话,我就废了你的武功!” 飞雪忐忑:“你不会吧?” 他哈哈大笑,忍不住揉揉她的秀发:“真受不了你!什么话都当真!大司法这么白痴?我想你甚至从没调皮顽皮,从小就乖!” 她认真地:“你刚才只是吓我,不是真的要废我武功,是吧?”他看着她,眼中有一抹温柔之色,柔声:“我刚才是!但现在我真要考虑一下废你武功,使你有一个平凡女子的快乐!” 她看着他,忽明白了。轻轻地抚他的脸,叹了口气:“我嫁给你,就去做平凡女子!” 他笑了:“好!以后一切有我!” 她的心一震,因了这句话而眩晕。 她缩在他怀中:“天杀,你的鹤真美!对了,你那只小狐呢?”他从腰间取出锦袋,把小狐放在她掌心:“你喜欢,就给你!” 小狐晶莹可爱,在她掌中似一团棉。 她惊奇又快乐:“它,它咬我指头,真好玩,哎哟,它舔我的脸”她展颜而笑。已被他抱起来,跨上巨鹤,展翅飞在海面上。 她伸开双袖:“我在飞,我在飞海有多大呀,我从不知道它这么平静我以为它大得看不到家”泪水直涌出,她知道心中有一些东西在生长,另一些在消失!心在柔软下来 “喜欢飞吗?”他朗笑,双眼黑亮动人:“那就把绑住你的东西解开,让心也自在地飞!” 两个不同的人似乎内心是相似的本质! “奇怪,相处一个多月,我居然没发现你是个女的!”他有些窘,他可是天杀呢! 飞雪安慰他:“因为我的剑是不分男女的,你知剑就不看人,很得伯乐三昧!” 他揉着她秀发:“我应该知道,世上没有比我更美的美少年,你根本不会是男的?不过剑练得这么好,用廿斤多的古剑,不像女人!海大司法,你有万夫不挡之勇呢!” 飞雪展颜:“你很敬我吗?” 他叹了口气:“可惜少了个对手!” 她眯目看向他:“我随时奉陪!” 他宠爱地摇头:“舍不得打败你!你知不知道你笑起来多可爱!像我的雪芍葯!幻城真是暴殆天物,用责任换去了快乐!” 她一挑眉,他已用指点住了她唇,脸上有动人心魄的温柔,出现在冷漠惯了的天杀脸上,柔声:“做人做得这么辛苦,幻城有不可推卸的过错,以后有我,为你挡风雨!” 低头轻轻吻住她,缠绵。 飞雪吓呆住了,脸色雪白,瞠视他。她从不习惯表达情感,幻城少年都封闭内心,她吃惊地呆住了,心中涌起了温柔的海水 盈盈泪水从大眼睛中荡出,她的心充满了安宁和依恋,在他的怀抱中安全而温暖 用大氅包住她,她安心地睡去,似乎知道没有什么危险会袭击她了,放心地睡去。 天杀凝视她,唇角有了笑意,原来在一刹那,四海为家的天杀有了责任,但这责任感带给他莫大的喜悦,他是为了心爱的女人而担负责任,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伟大的男人! 尾声 山洞中冰晶玉洁,池水碧色可爱,一只洁白美丽的水晶棺中静静地睡着绝伦美丽的女子,洁白的容颜如雪莲花般盛开。 碧水上这具晶莹水晶棺,棺中有美如逃诏怒人间绝代。鲜艳神秘的幽冥花在她周围开绽,人是沉沉睡去,又似渐要醒来了。 梦渺渺地神秘动人;雾杳杳的恍惚飘飞; 清灵灵的虚无轻柔;香遥遥地凄美绝艳 鲜花中沉睡着美丽无伦的柳如眉! 一声凄凉的叹息,这空寂的山洞中出现了两个白影。清美虚缈的声音:“义父,只是她一醒来她的毒除去后她就她就要”似乎已不能接下去。 冷幽幽的奇异女子,赫然便是鬼域圣女。 她所称的义父,难道便是幽冥圣尊? 那低沉的声音又叹了口气:“小眉,你担心什么呢?她她终于能活下来了两年来我盼的就是这一天我终于救活了她” 一位尊华清秀的中年人走入,目不转睛地注视水晶棺中的柳如眉,眼神又是欢快又是凄凉,忘记了身外一切。 幽冥圣尊,他是这样一个令人见之心仪的秀雅人物。他应是爱恋如眉的人之一,和荷边信夫—样为情而苦,痴恋一生。 只不过后者将所爱之人送入死亡之地;而他要不惜一切救活她。鬼域,也是有情的红尘吧? 他痴痴地注视水晶棺,柔和:“小眉,天下间能够不爱她的人少之又少。玉晓晨误会她,辜负她!在我心中,她十全十美!” 圣女出神地望了望如眉:“她实在是个美丽的女子。美到像她这样,实在是上天的宠眷。义父,我担心她她”她止住,看了圣尊一眼就没有往下说下去。 圣尊心中一窒,凄凉:“我明白。她活下来之后心中所恋依然不是我但是,我并不求能够得到她只要她活着,她快乐,她对我有一个笑容,我已很知足了!” 圣女司空眉低下了头,泪水悄落。 他迟疑:“小眉,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取名小眉?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像她,我就不能够让你落入风尘虽然那时你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这些年来你非常努力,等有一天你嫁给一个好男儿,我就可以放心了” 他说话,始终注视着如眉,目不转睛。 “当年武林三位英俊出众、丰神如玉的少年高手,他们的命运因如眉而收变。其他的武林英杰没有几个不为柳筝倾倒的。只可惜柳筝不把天下人放在眼中,情场失意消失于江湖。 当年三人中,玉晓晨惊才绝艳;华惜香风采照人;司空夜笑傲红尘,哪一个不是风华正茂、潇洒自如?端的是春风得意。 可惜三个人的命运都因她而影响。柳如眉,岂非就如同红颜祸水? 玉晓晨悲忿抱尸跳崖; 华惜香痛恨寻访多年; 司空夜情伤而久隐居; 每个人都因她而改变了一生,她固然没有快乐,其他人又何尝快乐过? 司空夜注视她,声音柔和:“我本来只听过她的名,很不以为然。” 他出神:“那一天夜里我来到伤心林,她就坐在花中弹筝悲歌,哭哭笑笑一夜。四周,没有别人,我看着她没有勇气出现。我看她为着晓晨悲歌如泣,心里就开始明白了。我站了一夜,没有去见她。她从没有说起任何心情,我却永远记得她长歌当哭的那一晚无星无月,她碧绿衫子,银筝花雨,歌声哀婉我就再也忘不了她她,是美到人间所无。一曲筝歌,当真是天人共泪爱上这样的女子,我不悔” 他神色凄凉:“当年三个人,晓晨如凤,惜香似逃陟,而我,众人许为白鹤。每一个人都自负孤高。只是她痴爱晓晨,大家都下场不好。如眉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她对许多人的一生有影响。晓晨那便不必说了。惜香爱上一个扶桑女子,这女子被如眉杀了,所以惜香怨恨她。这女子的兄长却又爱上了如眉这便是荷边信夫凡是爱她的人或她爱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这也许是天意吧?可是,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含泪:“梅花功属冰清玉冷之类。可克制炎毒血热不使速发,这才能让我拣回她一条命来可我留不住她,她总是会回到她心爱的人身边能多看她一眼,也是好的!” 司空眉见一向威严刚强的义父变得如此心碎,便如绮?紊倌暌话悖痪跣囊凰幔诿妗? 他坐在水晶棺旁,爱恋而忧伤。 碧水。花棺。冰池。白衣。 如一幅凄伤哀侧的图画。 司空眉含泪注视,神色凄楚 圣域,座落在洛阳城郊的古陵荒墓废刹附近,是一座地下宫殿。 当年司空夜情场失意,伤心断肠,只觉生死两痛,便建了这个鬼域,意在表示此生已罢。但此人到底是不可多得的才俊,胸中有大山河,属下部众也多,多年来这地下城倒当真是足以傲视天下。 玉晓晨、华惜香、司空夜、柳如眉四人,每一位都绝顶聪明、尊贵骄傲,拥有俗世骄人的财富、势力、仪表、智慧,可惜参不透一个“情”字,以致于血泪悲歌、爱恨相煎,每一个人都痛苦,当真上天也无奈了。 圣女心中凄凉:柳林主,上天降你,一定是在惩罚这些聪明才俊,是上天相妒人间完美。 她看着柳如眉,眉目之间似乎真有些和自己相似。但柳如眉,她是天生无敌,人间佳丽的光彩被她一举夺去,毫不留情。 美丽,岂非也是上天的残酷? ---- 花雨纷纷由清泉泻下,圣女含泪注视着闭目坐在花中的女子,如缎的长发笼在如玉的肌肤上,脸上是安祥的沉睡。 缥缈。仙韵。美丽。无瑕。 她哀泣地跪在地,合什祷祝:“请宽恕我,柳林主。我就算是个再无情的女子也不愿他这么的痛苦因为我是这么爱他就如他这么多年对你的感情。倘令他快乐我什么都可以为他作我将以我的生命为赌注,将你的今生抹去,不留痕迹使你能爱上他。从此,你就是另一个人了,没有了前世的悲哀。除非我死,才能解除这制锢,使你回忆起从前!” 她低声:“这,就是幽冥界的忘川渡了!转世为人,忘记前世的爱、恨当你,但你醒来,已是另一个人了而我,是用生命来渡你”她脸上有苍白的笑:“用生命渡你过河只因为我在用生命爱恋他!” 她哽咽:“那一年是天大旱我亲眼见许多父母,他们把孩子卖卖给了屠夫然后手起刀落断臂惨肢就拿去拿去煮那孩子痛昏去叫也叫不出醒来就傻了然后一刀一刀地我抱着才一岁的妹妹躲在乱坟岗三天没吃东西了好可怕的世界那绝对不是人间”她抖战着,脸色惨白。 “你出身在尊贵繁华的温暖世界,绝不会把这种吃人的传言当真你多么幸运啊!反而会不快乐那时,我只有七岁人家见我生得美丽,要卖给妓院我肯我千肯万肯总比被吃了好我能给卖入妓院,心里很高兴我是真的高兴我愿的我可以不被吃掉,又能保护我的妹子” “我怕那些饥饿的人很瘦每个人似乎没有气力但看你的眼神像是可以马上把你撕开吃下去饿红了眼像” 她的冷汗一滴滴落下:“他们向你走来一群人虚弱的眼神像是胆怯又像残忍我做梦都可以吓醒” 她口齿打战:“我讲的这些上天可以作证,是真的。我向你说,不是为了你原谅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将用生命报答他” 她平静了一下:“我被卖入妓院他们要夺走我妹子我发疯般撕打哀求这时他恰好听到我的哭声,走了进来” 她脸上一片神采:“他走来,就像天上的神仙一样雪白的袍子,这么英俊像太阳一样照满了屋子他看着我,脸上有柔和的光彩然后抱起我们姐妹把我们包在他的袍子里说:‘乖眉儿,不要哭’从此我就叫司空眉我为他肯做—切” 她掩面号啕:“为他做一切把命交给” 花雨如泪,人生如此。 在花雨中,她静静抵住如眉后心,含泪念道:“幽冥河畔,河渡忘川。前尘往梦,一饮消散。悲欢如梦,人间恩怨。窗外鸡鸣,旧事如烟。”泪水从她眼中落下,从如眉眼中渗出。 花雨如泪,花雨如泪 人生如此,人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