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鲜族的浪漫物语》 楔子 六月。 对于每颗待嫁女儿心而言,是洋溢着幸福的花蕊。 姐妹们齐聚一堂,将她围在化妆镜前,此时,她知道,她是最美丽的新娘子了! 她静静地让造型师为她罩上新娘白纱,好友旎菱替她戴上白手套、方筠帮她将礼服的绉褶处拉撑,三五好友在四周微笑地看着她,她实在幸福。 “想不到双鱼座的人不再浪漫,想结婚了!”旎菱当众糗着她。 “人家想脱离老姑婆俱乐部了,你以为人家若彤跟你一样,是永久会员啊!”方筠回堵她一句。 旎菱心里酸不溜丢地站了起来,无奈加感慨道:“从此黄金女郎又要少一个了。” 大伙笑成一团,但这种笑声,若彤知道,是多年深厚的珍贵友谊所带来的祝福天籁。 她再仔细地端详镜中的自己! 和书寒相交也有七个寒暑,原本在口头上只称作“朋友”的一个男孩子,曾几何时,竟在“朋友”上多一个“男”字,渐渐地,连男朋友也不是了,从今以后,该叫“老公”或是“亲爱的”了! 单妈妈走进走出地直问到底好了没?错过了吉时可不好,众家姐妹频频催促,小心翼翼地为她撩起裙摆,好上礼车。 她最后看了自己一眼,确定一切完美无瑕,才满意地朝镜中的自己点一点头,今天,是她的日子,合该如此美丽的。 典礼是在一所白色教堂举行的,红毯大道上方,有着用粉红玫瑰拱起的一圈一圈花束,两旁各站着十名俊男美女,将这条长长的步道点缀得更美,美得教人如同在欣赏着一幅画。 教堂内早已挤满了人,井然有序地分坐在教堂的两侧,一群唱诗班的小孩,个个打扮成天使模样,还有一支管弦乐队助阵。 看着进教堂的时间已快到了,书寒怎幺还没来?在交往的七年当中,他一次迟到的纪录也没有 时间并没有为书寒而等待,下头的人纷纷看表,交头接耳地在猜测些什幺事情,甚至有些客人已经开始不耐烦,显得有些躁动不安,不停地回头瞻望。 “我出去看看好了,说不定真被什幺事耽搁了!”方筠最知若彤的心,见她已有些悒容,疾步走了出去。 “别紧张嘛!般不好他要给你来个惊喜,他调皮、鬼点子又多,你又不是不知道的。” 虽然旎菱说了如此多安她心的话,但那种怔忡感老闷在胸口,吐也吐不出,吞也吞不下,快压得她没好脾气了。 十分钟又过了! 此时旎菱不敢再开口,因为这种不寻常的现象实在找不到一个象样的理由来搪塞它,来帮他圆话,她更不敢看若彤那张已惨绿的脸。 所有的宾客有些已离席,男女方家长更是焦急得跑出来频频询问,可是,急又有什幺用,没有新郎的婚礼,毕竟是成不了婚的,若彤刚踏进教堂时的喜悦,早已消失无踪。 这时,一阵警车的呜呜声由远而近停在教堂的门口,车内两名警员神情严肃地下了车,并先向方筠说了个简略。 “怎会这样?”她明显地已槁木死灰。 方筠引两名员警进教堂,她很冷静地看着若彤,欲言又止的模样,急煞了周围的人。 “你倒是快说呀!都什幺节骨眼了,还吞吞吐吐的。”旎菱焦急地站到若彤前面。 她咽了一口气。“刚刚书寒在来此的途中,顺道绕到分局去接受一些当值的员警的祝福,后来不知为什幺,自己一个人跑到他办公的小房间,接着” 大家集中视线凝住她,旎菱更是迫不及待地道:“你就快说吧!” “接着便听到一记的枪声,所有的员警破门而入,看见他书寒朝自己右太阳穴开了一枪,当场毙命。” 当场毙命 这一记晴天霹雳,让若彤手中捧的新娘花如枯萎的枫叶,悄然落地。 “不可能的”她含着泪喃喃自语着,若彤无意识地拨开人群,目光涣散,脚步虚浮,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若彤,你冷静点!”方筠想抓住她,却被她挣脱,只见若彤如幽灵般地往前走,别人怎幺叫都叫不住。 待她走出教堂,看见新娘礼车前头挂着的一对新娘娃娃,还用一圈的野百合圈起来,她才大梦初醒,整个情绪全又苏醒了过来,泪水如洪水般地泻了出来 “书寒” 划过长空的悲鸣,将天色染上一层晦暗的黑纱,幽幽的乌云飘来,太阳的曙光已敛起温暖的金衣,天空霎时一片惨墨,雨,也悄悄地落了下来 第一章 六月的阵雨,像鬼魅般地不定时出现,有时早上下,有时下午下,下得人心浮气躁的,毛毛的雨丝,又把暑气消了一大半,之后,滴答滴答的拍叶声,也同样的滴在若彤如瀑布般的乌发上。 “哎呀!怎又出来淋雨了?”单母撑着一把伞,将傻站在院内梧桐树旁的若彤给拉回长廊下。 单母拿着干布,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事情都发生了,是命也好,是运也罢,你这样折腾自己又是何苦。” 三天了,这三天来,她总是一句话也不说,痴痴愣愣地活着,他就这样走了,只留下短短一张信笺,上头写着:我辜负了你。除此之外,什幺也不留,什幺也不多交代,也没人敢在这节骨眼上去问若彤为什幺,问了,她也不会说。 “你还是不跟妈妈说话,是不是?”单母擦完她的头发,将她转了身。“看着我,你是不是连我这个做妈妈的都不要了,你要真想一死解脱,带妈一起走好了,看你这样,我活着也痛苦。” 若彤有了些知觉,侧了头,枯凹的眸中尽诉悲意,她再也忍不住地扑进单母的怀中,哭喊了出声:“妈!” “也好,哭出来也好,闷在心头也是苦,我特地为你熬了小米粥,你就趁热吃一些吧!”单母摸着她日渐消瘦的小脸颊,又是不舍又是疼悯。 “不了,妈,我不想吃,想出去走走!”她婉拒母亲的安排,眸中尽是歉然。 “出去走走?没看到在下雨吗?把身子弄得湿湿黏黏的,小心身子又不舒服了。”她坚决不肯依若彤。 她委身贴近母亲。“不会的,我去去就回来,附近的教堂,走不远的。” “你要去教堂?若彤,妈求你,别去了,看了顶多让自己难受的,你叫妈在家里如何坐得安心。” 窗外的确还在下着雨,但天空已微微绽出些金熟的暖意,若彤起了身,伸出小指弯向单母。“就像小时候,勾了手算数,我没耍过赖吧!” 单母清楚了解女儿的性子,只要是她想的,就是千军万马也挡不了她,看着那薄怯怯的躯干,单母也只有说:“多添件外套吧!下午四点前回来,好跟你爸有个交代。” 单母唤玛利亚去为若彤取来件薄外套,并拿把伞帮她撑到门外,寒风细雨中,单母看起来的确苍老得多,她不知道,这种低气压的灰霾日子,还要压得她有多久?只盼若彤早一天想开,她也少一天折磨。 若彤的家靠近海边,是若彤十岁左右才搬过来的,小时候的她,喜爱在邻里间找小朋友玩耍,放鞭炮、骑马打仗,活像个野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少女的那份矜持有了,不爱喧哗了,搬到这所独栋独院的临海别墅,远离城市那喧嚣的扰人噪音。 搬来后的第二年,她认识了镇上杂货店的女儿,叫旎菱,后来也成了她的大学同学,到了大二,才又和方筠熟络,从此三人就像麦芽糖似的,老聚在一起,聊些未来的美梦。 三人的家都住得颇近,骑个单车不五分钟就到了,每次一下了课,两人就老往若彤的家窝,听听西洋歌曲,看些帅哥的照片互诉爱慕之意,还天天聊着择偶的条件,不过,每天开出的条件都不一样,小女人的心,就像天边的那道彩虹,可难捉摸得很呢! 直到她大四的那年暑假,一位年轻的警员来查户口时,才开启了她情窦的大门 “刚调来的?以前都没看过你?”她递上户口簿,歪着头瞧他。 那警员看来不过二十五、六岁,青涩得很,脸上故意蓄起的胡渣,好像要树立他的威严似的,但白嫩的肤质,却反而和他刻意表现出的造形,格格不入。 他似乎不敢抬起头看若彤,压低着警帽道:“唉!上礼拜调来的。”简短的对话,竟蕴涵着款款柔意。 “要不要进来喝杯茶,以前管区的丁伯伯都会在我家喝完我泡的龙井才走呢!你也试试吧!”若彤的热情却反而加重了他的谦虚。 “不了!局里还有事,还有晚上还得早点回去陪我妈,下次吧!”他骑着那台小野狼,向若彤浅浅地回了一记憨笑,消失在海岸的公路尽头。 “八成是巨蟹座的,这幺腻家。”若彤关上门,对这位陌生的帅哥警察,竟留下了甜甜的舒服印象。 基于“好东西要和好朋友分享”的心理因素,当天晚上,她就把两个姐妹诱到家里来,掩不住的心花怒放,老围着这新面孔打转。 “他好害羞喔!连头都不敢抬起看我一下。”若彤语带动作的,逗得两姐妹躺进懒骨头内猛笑。 “那我看是金牛座的,要不就是巨蟹座。”旎菱像星座专家,口气颇有大师级的味道。 “不不不!这幺害羞的个性,一定是我的星座。”方筠停住咬了一口的饼干,反驳旎菱。 她伸长腿踢了踢她的膝盖。“得了吧!天秤座的人都害羞了,其它人都自闭症了。” 若彤丢了个小枕头在旎菱头上。“你在说我啊!”旎菱回了她一眼。“你得了浪漫发烧症的人会自闭?那爱人不全都从天上掉下来了。” “去你的!”又一个抱枕飞去。 虽然消磨一整个晚上,并没有将重点全放在那年轻的警察上,但那股微漾起的爱浪情波,却起了阵阵涟漪,她努力回想他的眼睛是怎样的?有没有双眼皮?是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男孩子特质?她将心中白马王子的雏形,套在他的架构上,似乎样儿也差不远,好气!为什幺他要戴着警帽,否则,还可以看看他的头发,是不是她喜欢的那种浓密中又有层次的香气。 三个人最后一致决定,星期六中午下了课,就相约警察局,看看这位若彤口中迷人的“现代捍卫战警”到底有着怎样致命的吸引力。 星期六的中午。 三个小女人只背个轻便的小背包,里头一本课本也没有,反而一些装饰的行头、小化妆品倒是不少,为了跑这趟警察局,若彤前一晚还在家用毛巾将头发包起来,护了两个小时的发,还用蛋白加绿豆粉、柠檬、敷了半钟头的脸,一个人悄悄地锁在房间里美容,连父母来敲门也唬说人不舒服。 三人兴冲冲地来到警局大楼,却又有些忐忑不安。 “丁伯伯好久不见。”谢天谢地,一进去就碰到熟人,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若彤心头小鹿乱撞。 丁松南微胖的身躯轻挪了一下,吃力地从报案台后的藤椅上站了起来,看见三个年轻貌美的女学生,不免吃吃笑道:“若彤啊!知道丁伯伯最近不能出去巡逻看看人,就带这幺漂亮的姑娘来给丁伯伯看啊!”若彤尚来不及体会对方的挪揄,便急忙将话题引正。“丁伯伯,你们有新调来的警察,是不是?” 他一抹贼贼的诡异笑容,也压沉了嗓音道:“难怪嘛!我还以为你今天会良心发现来看看丁伯伯,原来” 她截断他的话,指着站在十步之遥的两人道:“你别误会了,是我朋友想认识,我才没兴趣。” “真的?” “骗你做什幺?我最讨厌警察了,粗手粗脚,一点也不温柔,三餐只要吃得饱他们就心满意足了,这种没有生活情趣的人我才不要。”若彤忙撇清关系,她怕这丁伯伯也是有名的广播电台,给他看出来,全镇都知道了。 “那你想知道的是哪一位?我们新调来的有两位。”丁松南也正经地回她话。 “就那天去我家查户口的那一个!”她一时眉飞色舞,不经意地说溜了嘴,等她捂起嘴察觉已来不及收回时,丁松南早看透到她骨子里去了。 “还死不承认,你这丫头,丁伯伯早看出来了。故意问问而已,其实我们只调来了一位警察。”他揭了她的谎,羞得若彤不知将脸往哪搁。 “你好坏哟!以后来我家不泡茶给你喝了!”她噘着嘴,真的生气了。 “好啦!不逗你了,把你朋友带到丁伯伯的休息室,我去叫他!”他摸摸她的头,笑嘻嘻地走开。 她回头给了两人比了个ok的手势,神气地领着她们进休息室。 三人在休息室中忸怩地坐着,又是拨拨头发,又是调调椅子,态度刻意地自然,反而感觉越怪,干脆双手平摊在桌上,深呼吸。 “我可以进来吗?”一道斯文有礼的音色,从门缝里传了进来。 三人没作声,端看他自己反应。 他挪开一点门,像吵醒小婴儿似的,当那道浓眉首先出现她们眼前时,三人同时屏住呼吸 “你们找我吗?”他整个人直挺挺地站在她们的跟前。 “若彤,你也太扯了吧!他下巴一根毛也没有,哪来的什幺性感的胡渣?”旎菱踢着她的小腿道。 “可是他上次来我家查户口明明就” “我倒觉得他这样应该会比较好看,那圆弧有型的下巴,天,好想摸摸看。”方筠支着下巴说道。 三人自顾自地在底下窃窃私语,全不考虑到人家已站了很久等她们回话。 “坐啊!站着不难受吗?”旎菱倒是先打破了尴尬。 他坐下之后,旎菱先有风度地自“我们”介绍。“我叫蒋旎菱,这中间这位叫单若彤,你们见过面的,另外一位叫方筠,话最多的。” 方筠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耸耸肩,乐得很。 他仍是浅浅的一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姓梅,梅花的梅,书本的书;寒冷的寒,梅书寒。”末了,他仍是一本正经地问。“找我有事吗?” 三人没人好意思说只是来看看他,更不敢大胆主动提出要跟他交朋友。 若彤灵机一动,随口拈来一个理由。“是这样的,我们快毕业了,学校举办一场毕业舞会,想来问看看你有没有空去凑热闹。” 书寒像个纯真的男孩,两只手不自然地搓动起来,好不容易才说道:“说实在的,基本上我根本不会跳舞。” “那我教你!”方筠大方而主动。 其余两人对她翻了个白眼,扯着她的裙角要她安分些。 “没关系的,一起玩玩嘛!你该不会是怕有失你的身份吧!这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告诉别人你是警察的,看你的样子,说是研究所的也唬得过人。”旎菱说得煞有介事,对方都还没同意,她都替人家铺好后路了。 “那我排排班好了,不过,我不能待太久,因为我” “你要回家陪你妈!”三人异口同声,他这秘密,早被若彤这大嘴巴抖光了。 四人相视一笑,没想到,事情的结果并没有事先想得那幺令人紧张,看他单纯得像张白纸,更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第二章 教堂在细雨的包笼下,看来孤单多了! 若彤伫立在雨中,仿佛仍能听到那悠扬的结婚进行曲由教堂内的钢琴声传出,夹道挥洒花瓣的贺客,可爱的对对小花童在跟前引路,英俊斯文的书寒,穿著笔直的西装,带着他惯有的腼腆笑容,一步步挽着她来到神父面前,聆听天父的赐福。 忽然,一记枪声传来,书寒的右太阳穴喷出一道鲜血,将她的白纱染得点点腥红,接着,他握不住她了,温厚的掌心霎时冰冷,身子在红毯上抽搐着 “不”她紧闭双眼,吼出了心中的梦魇。 待她再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朵残留在地上已有些腐烂的野百合。 她蹲了下去,抖着手将之拾起,那是三天前礼车上装饰的花束,她的热泪不知觉地滴滑在野百合的小保上。 “咦!好熟悉的旋律?” 她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竟发觉有人在教堂内弹琴。 她将小花拭干放进口袋,循着乐音的方向探寻,是谁有如此的巧手,弹出此扣人心弦的典雅风味。 她进了教堂,收了伞,连呼吸的频率也尽量配合旋律的音符起伏。 琴音像是有澎湃的生命力,如火炬般旺盛地燃烧着,在快板轻盈的跳动时,宛如森林中吹着笛子跳跃的兔子;在慢板间歇的流畅下,就像仙女洒下一地银色的丝绢,滑行在银河的天际中,全曲没有一点瑕疵的闪失,更没有停顿下来的疏失。 一曲弹毕,台上男子渐渐离开琴键,仿佛很满意自己的杰作,从精致的侧面五官看来,算是个英俊的男人。 “你进来很久了?”男子突然走下圣坛,向着若彤而来。 她的心猛然一跳,他的正面更好看,鼻翼高挺,两眼澄澈分明,从灵动的眼韵看来,颇有艺术家的味道。 “真抱歉,打搅到你了吗?”若彤有些受不了他令人一见倾心的眼睛,刻意低下头。 男子笑着摇摇头。“不!一点也不,只是怕自己琴艺不精,弹得不好,让人见笑了。” “你弹得不错,很感动人,虽然在这方面我懂得很浅,但也听得出那用心的程度。”她跳开这个话题。“你看来不像本地人,找朋友吗?” “哦!对不起,我倒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汤穆哲。”他伸出友谊之手,让她一下体会出他的热情。 “单若彤!”她也涸仆气地伸出手以示尊重。 他引她到唱诗班的练习教室去坐会儿,扭开了灯,传来了阵阵野百合的香味,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的舒适环境,让若彤心境一下豁达不少。 “我是来接唱诗班的指挥工作,原先的冯老师调到台南浸信分会去,我来接替他。你呢?怎会在这时候来?今天天气不是很好。”他倒了杯矿泉水给她,一举一动都像是高等贵族学校培养出来的。 一谈到此,她心境顿时沉下了湖底,三天前的回忆又涌出,倒教汤穆哲敏锐的触觉查了出来。 “有心事?”他保守地压低音量。 伤心往事何堪说与人听,何况又是个陌生人。“没事的,出来透透气。” 他似乎有着异于常人的冷静,脸上沉稳的线条,象征着睿智的内敛。 单若彤见到唱诗教室的壁柜上,满满地一墙的书,她一排排走马看花带过,都已眼花缭乱,除了古典文学、宗教、西洋史、音乐外,最多的书籍该算是和哲学的有关,难怪说话这幺文,文学底子如此深厚。 “这些书都是你带来的?”她随手取下一本翻阅,随意地翻动几页。 “没办法,离不开它们,神学院的教授要求比较严,怕这些还不够他们考呢!”他站在她身后道。 “你还在念书?”她回眸瞧了他一眼。 “念硕士班,再熬一年而已了,幸好该修的学分都快修完了,才有多出来的时间来此找我的‘最爱’。”他颇得意最后这两个字。 “你的‘最爱’?”她好奇地昂起玉颈。 “我的最爱你刚也听到了,就是音乐和这个。”他指着花瓶里的野百合。 “音乐倒不稀奇,男人喜欢花倒新鲜,你为何特别钟爱野百合。”他对汤穆哲的生活哲理,越来越想深掘。 穆哲的神情浮出些许挪揄。“如果说得出原因,那就不是发自心灵去喜欢,爱又何用?”他把弄着一朵野百合,迷恋在它漏斗状的眩幻中。 他是天蝎座的吗?讲话字字玄机。 若彤隐隐觉得他很容易让女孩子掉入他的风采中,谈吐温和、气质非凡,尤其在说文论理上,又是异于一般人的逻辑,但最主要的是他很好看。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他唤回她呆凝的双眸。 “哦!没没有,我想,我该走了。”若彤欲起身,穆哲递给她一本书。“带回去看吧!也许对你有些许的帮助。” 她接过手,一看书名“沮丧的青光”就知道又是一本哲学味浓厚的书籍,她狐疑地投以一道质问的眸光,说:“你确定我该看这本书。” “至少它和爱情的世界有关,尤其是逝去的爱。” 他一语道破她的潜藏情感,像活生生被扒光衣服,赤裸得令她不知掩身藏躲,这一惊,令她的书不自觉地掉到了地上。 “我来捡!”当若彤弯腰下身去捡时,穆哲的手也碰到书本上,一股暖意自手背窜上,将她的寒意一泄而尽。 “我真的该走了!”她抽回被他压住的手,将书含在胸前,讪讪地离开唱诗练习室。 她忍不住回眸再看他一眼,岂知 他也靠在练习教室的门轴边,轻轻地挥着他的手。 回到家后,由于一时忘了看表,所以迟了近半小时才到家,她蹑手蹑脚将鞋子脱下,悄悄地步回房间,然而,却在经过父母的房间时,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唉!刚刚老丁又要来找若彤作些笔录,也真是的,事先也不打个电话来通知一下,我就不让若彤出门了。”单母愁眉苦脸的,好像犯下滔天大罪似的。 “没关系啦!人都死了,还问个什幺劲?我就不明白,他有什幺好想不开的?说好婚后给他一栋房子、一台车子,还有五百万的嫁妆,又不跟他要聘金,也不要求他们小俩口跟我们住,这幺开明的岳父岳母,他还挑剔什幺?”单父猛灌一口茶凉心,满脸怒意。 单母怕犯忌讳似的,直扯着他的手臂。“算啦!书寒人都过世了,这样说往生的人,不好吧!” “他死了可逍遥,咱们活着的可难过了,现在只要我一出现在镇上,就被有心人说咱们单家仗着权势富贵,用钱去糟蹋人家的感情,更有人说书寒根本就不喜欢咱们女儿,而是喜欢” “老伴” 一不小心,在门外偷听的若彤,手中的书竟滑了开来“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幸好单母反应快,将话给堵了住。 “女儿!”单父放下茶杯,很心沉地叫了她。 “镇上的人真是这幺说的吗?”她抑不住激昂的情绪叫了出声,搞得两老一阵尴尬。 “别听你爸满口胡言乱语,镇上的人爱怎幺说就让他们怎幺说,你也知道那些三姑” “妈!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是不是全镇的人都知道书寒的心里在想什幺,只有我被蒙在鼓里。”若彤实在有理由生气,三天了,从出事到现在整整都三天了,没人告诉她一点讯息。 见两老仍面面相觑,谁也怕再次伤到女儿,因此,尽管若彤仍对他们怒言相向,他们死也不肯说。 “好!你们不告诉我,我自己去问人总行了吧!” 她再次深陷沮丧的桎梏中,一回到房间,又自己幽幽啜泣了起来。 她拿出了书寒以前和她拍过的照片、送她的礼物,和第一次在毕业舞会中用便条纸折给她的小纸鹤,她一一用敏感的指尖去抚触它们带予她的旧有深情,还将第一次舞会中与他跳的第一支西洋情歌,悠扬地自cd唱盘中流泻而出: iwasdaningwithmydarlingtothetennesseewaltz。whenanoldfriendihappenedtoseeiintroducedhertomylovedoneandwhiletheyweredancing。 irememberthenightandthetennesseewaltznowiknowjusthowmuchihavelost。 yes,ilostmylittledarling,thenighttheywereplaying。thebeautifultne-nesseewaltz。 (我与爱人随着田纳西华尔滋共舞时,遇到一位老友,我介绍他们认识,当他们共舞翩然时,我的朋友偷走了我心爱的人,我仍记得那首田纳西华尔滋,也了解到我失去有多少,就在他们舞得最忘我时我才发现失去了心爱的人) 一阵热门的舞曲结束后,唱盘内播送出的是“田纳西华尔滋”对对男女相拥在舞池之中,卿卿呢语,滑出最曼妙的舞姿。 “来吧!我教你跳!”若彤一袭白色素凈的洋装,加上头上那条蓝色缎带的陪衬,显得清纯可人。 书寒照例是一件衬衫、一条牛仔裤,外加一双球鞋,不过由于身材好,反而显现出帅气。 他一直对着若彤挥手。“不行啦!我真的不会跳。” “别老是对自己没信心嘛!来,很简单,很好学的。” 她大胆地将他的手一牵,便拉到舞池中间的一处空位,若彤耐心地用分解动作配合拍子,纠正他的脚步。 “一、二、三、四,对!就是这样,右脚向前一步,左脚划个半圆弧很好,就这样。” 书寒也很用心地在学习,看他认真的模样和时常犯错的相同舞步,若彤就觉好笑。 正当两人跳得正起劲时,有一个火红的人儿凑到他们面前。“该换人了吧!” 旎菱直盯着他们握紧的手仍不愿分开,又补上一句:“华尔滋需牵得那幺紧吗?” “真受不了你,你又不会跳华尔滋,凑什幺热闹?等会儿黏巴达再给你跳好了。”若彤爱理不理她的。 “喂!若彤,说好一人跳一半的。”旎菱赌气着说。 “我就陪她跳会好了,你也累了,不如先回座位休息一下。”书寒出声圆了气氛,若彤为免这些姐妹们事后乱告状,不舍放也得放了。 “是!蒋夫人,换你了。” 她受不了旎菱那凡事都跟小孩子一样爱争风吃醋的个性,从认识她到现在,始终脱离不了小女生的那种稚气。 方筠挤到她的沙发边,眼睛盯着舞池的那对男女,不禁脱口说了一句:“满配的嘛!” 她一说完,马上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眼角的余光瞄了若彤一眼,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喝她的饮料。 田纳西华尔滋的旋律正轻轻播送着,两人仿佛天生生来就有默契一般地脚步一致。 旎菱不是说她一点都不会跳华尔滋吗?看她轻盈地在舞池内摇曳生姿,简直就是职业性的嘛!若彤没来由地心里不舒服。 一曲舞毕,两人很有风度地相互鞠个躬,一前一后地走回自己的小马蹄桌内,瞧旎菱一脸陶醉的样子,还真以为自己已是书寒的女朋友了。 “他呀!扮猪吃老虎,分明是职业级的舞伴水准嘛!”旎菱对着众姐妹们眨眨眼,倒教坐在一旁的书寒正襟危坐了起来。 “我是真的不会跳的。”他忙澄清旎菱的昭告,又看了若彤一眼。 “少来了,搞不好待会儿的黏巴达都会跳呢!” 若彤瞧出书寒坐得有些不自然,这也难为他了,整桌除了他一个男生外,不逗他逗谁?旎菱也真是的,明知道他就是那种内向又不善表达的木头人,还连珠炮地向他开玩笑。 “旎菱,你该喝水解解渴了吧!”若彤再也忍不住了,光使眼色给她看是没用的。 在座最难做人的该是方筠了。她试着打圆场道:“今天大家难得放肆地玩一下,别那幺认真了嘛!” 她两边来来回回地当起亲善大使,幸好大伙姐妹感情深,笑笑也就算了,否则,方筠这和事佬,稳摆不平的。 “我想我也该走了!”他看了看表,很遗憾地说出这句话。 “我送你。”若彤也站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都还沉浸在狂热的高潮中,不禁笑了笑。“还是留下来陪你同学玩吧!明天我还得上早班。” “你没有在生气?”她不好意思问了一句。 “气什幺?”他不懂。 “她们一直这样开你玩笑你不生气?”她有些惊讶,这人脾气也太好了吧! 书寒的确好脾气,亏他还笑得出来。“年轻人嘛!开开玩笑也无伤大雅,像蒋小姐很活泼又健谈,不错啊!”若彤不可置信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有被虐待狂吗?旎菱的那张嘴比机关枪还快。 一种不可言喻的妒火正在燃烧,此时此刻她倒希望自己没有介绍旎菱给书寒认识。 看着舞会中的一群人闹得不可开交,若彤也没有待下去的意思,她看了书寒一眼。“不介意的话,送我回家吧!” “可是我刚喝了一点酒,不能骑车的。”他认真地把理由说上。 她从没见过如此奉公守法的公职人员。她双手背在后头,用一种心疼他的口气道:“那陪我散步回家,不犯法吧!” 这个要求不过分,书寒欣然地答应了。 一路上,虽值盛夏,但夜风的凉意仍然带着一丝冰冰的刺骨,两人并肩缓缓沿着堤岸边的防风林走路回家,两边蛙鸣不断,正好可以化解彼此不语时的尴尬。 “你很喜欢当警察吗?”若彤打破沉默地先出声。 书寒似有千头万绪,出现了难得的忧郁。“不得已的。” 他的话永远都不多,很容易引起听者的无限暇想,一句“不得已”就足以把若彤带向无远弗届的境地。 “对不起!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话。”她在心中不停地骂着自己,问这什幺笨问题! “没关系的,家境不好,无法像你们念这种高级大学,我一点也不自怨自艾。”他轻抹一丝苦苦的浅笑,要不如此豁达乐观,人生的苦永远多于乐,那又怎幺办呢? 若彤一阵冲动,好想叫父亲拿出一些钱先让书寒读书,但这也只是她内心的一点小小的想法,大部分的男孩子都很有骨气的,又怎会接受若彤的这个平白的恩情呢? 若彤连忙安慰他。“其实念大学也没什幺好!大学生糜烂、自傲、又爱玩,尤其有些女生一年四季可依心情好坏交不同的男朋友,生活圈一团乌烟瘴气。” “你呢?你会吗?”他不经意地以专注的表情直看着她。 “我?”若彤指着自己的鼻子。“你说呢?” 书寒摇摇头。 “那你未来有何打算?”若彤问了之后才觉得又问得太入骨了,刚认识没多久,就问到人家下半辈子的事。 不过,书寒还是那好好先生的随和慈容,幽默地说了句:“当警政署长吧!” 他开怀地笑了! 若彤第一次看到他不再是浅浅的一笑,而是对好朋友的那种无拘无束的笑容,她觉得自己已经走进书寒的心中,想就此停在那儿,不打算出来了! 她第一次把书寒看得如此清晰,少了警帽的遮掩,那俊明伟岸的英姿神采,的确是令人不得不想多看两眼的美男子,作警察太暴殄天物了吧! “那你呢?” “我什幺?” 被书寒突如其来的一问,若彤倒有些闪了神,胡乱回了一句:“我很好啊!”“我是说你们这些大学的高材生出来都做什幺?是不是非大公司不做?”书寒有点自卑的语调,他心目中的大公司主管,大概都是像若彤这样顶着方帽子的人胜任的吧! 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只想谈”她欲言又止,反倒该说的话说不出。 “你只想谈感情,对不对?”他四平八稳地替她说了出来,一派轻松自在。 “不行吗?”她故作镇静。 “我倒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心情又开始惆怅起来了。“有钱人真好,人生都是自己的,为自己而活,不像我,为了生计,不得不埋着头打拚,等到有一点成就了,年轻时的一些梦想,都无力去执行了。” 若彤第一次听他说这幺多的话,好像一谈到他的人生遭遇,就能源源不绝地道出一些辛酸沧桑,她有些听不懂,体会不出他所说的意境,也许是她从小生活优渥,穷人的内心世界,她一点幻想也挤不出来。 说到伤心处,书寒又坠入沉默的无声世界,瘦削的面颊,带点灰蒙的成熟,连三十岁都不到的年龄,竟被现实的残酷,把好好的一个人,消磨得无半点青春朝气,她很好奇想去探索书寒背后一段不与人知的一面,可以吗?她反复地追问自己,会不会太突兀了一点!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就行了,还记得你答应我说下次再到我家,要进来让我泡杯茶招待你的,那这次算不算就是‘下次’?”若彤故意把话说得音扬顿挫的,勾勾他这个二楞子。 “可是这幺晚了,真的下次好了,我还要回去” “陪我妈!”两人时间抓得刚刚好,须臾,彼此都笑了。 “算了,闹着你玩的,这幺晚了再让你进来,我家那老爷子不把你绑起来抓到街上游行示众才怪!” “那我走了,有空,再到局里来坐坐!” “嗯!”她微微地应诺出声,好喜欢他这样甜甜地对她说话,也让她下次有借口可以再跑去找他。 他转了头,才走没两步。 “书寒”一声温柔的叫唤。 他猛一回头,若彤已踮起脚尖,轻轻在他面颊啄了一下,待他恢复意识之后,她已远远地站在家门口,跟他招了招手,随即便进到屋里去。 这一夜,若彤睡得好甜,也许,这就叫做初恋吧! 第三章 田纳西华尔滋的音乐已奏至最后一个音符。 若彤关掉cd,无精打采地坐回书桌前。 沮丧的青光在她的右手边,紧邻著书寒与若彤合拍的照片相框旁。 她顺手将书接了过来,翻了一下,像本小说大小的厚度,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字,她兴致实在不高,以往在学校书本都懒得翻,何况是这种看一行必须要想一下才懂的超哲学书本,原想翻看个两行好用来敷衍一下汤穆哲的,不料,在书的倒数几页中,却夹着一张小字条: 莫辜负好青光,我的生命不会令你沮丧。 下头没署名,但从娟秀的字迹看来,应该是女孩子写的,八成是写给汤穆哲的爱慕情书吧! “无聊!”她把书本用力合上。 睡觉吧! 让自己的脑筋彻底地淡忘掉一些忧伤的回忆,只留下她和书寒的快乐时光也就够了,缘虽尽但情未了,不知书寒是否有听到,她的泪滑到枕头上,红色的喜幛还油亮亮地挂在墙上,不禁让她想起一首贺铸的词: 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原上草,露初旧柄新垄两依依 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 “书寒”一旦记忆涌上心头,她便忍不住又雨泪涟涟,半边的枕头都已濡湿入棉,更加不能自己。 “若彤!”门外传来单母的敲门声。“方筠和旎菱来看你了,快出来吧!” 她赶紧拭干了泪,将忧伤的情绪一一再重新锁入脑海深处,将衣服拉一拉,哽着哑音道:“我知道了!” 自从那场令人难忘的婚礼之后,她便一直没再和她们两人联络,她猜得出她们一定怕影响到她的心情,也盼她能自己好好静下来疗疗伤口,所以才一直不敢来过问太多事情,现在都已过好几天了,该是来的时候了。 到了客厅,单母一把茶放好后就走了进去,她和方筠之间好像在打什幺暗号,只见方筠使命地猛点头,没有任何夸张的反应。 “你瘦很多了!”旎菱心疼地看着她。 “别再伤心了,你不知道我们看你这样,也不是挺好受的,好姐妹,想开点吧!”不擅安慰人的方筠此刻已起身和若彤贴近而坐,一手扶在她肩上给予依靠。 “谢谢你们,我没事,我真的没事了。”话虽如此,还是看得到有一颗如珍珠般的晶烁泪水浮在眼睑上,泪盈于睫。 “听书寒对母亲说,待他火化后,将要把他移灵回南投老家,我今天来就是想来问问你,他的公祭告别式你去不去?”方筠忍着悲恸的心情说出。 “我是建议在你们结婚的那座教堂,而他母亲也同意了。”旎菱毫不修饰语句地便将话直邦邦地说出来。 “你建议?”若彤似乎不敢相信这样重大的事是她这局外人去自作主张建议的。“你怎不来找我商量?” “我看你这几天心情一定很不好,为了怕你会太过伤心,我才帮你拿主意的,我以为我们的友谊够” “够深,是不是?”她怒视旎菱。“既然友谊够深你为什幺还要选那个地方再来伤我一次,你站在我的立场想过没有?结婚礼堂变成公祭丧堂,你好够朋友啊,设想真周到。” “若彤,你冷静一点,旎菱也是为了丧礼的事来回波奔,这些都骗不了人的,也许她是站在书寒的立场多想了些,希望他的灵魂能安息在他原本可结婚的地方,没别的意思,你多虑了。”方筠忙握住若彤的手,十几年的友谊可不能就这样轻易的决裂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旎菱开口了。“我一直不希望我们之间的友谊因为有异性的介入而动摇,多少年来,我宁可大伙姐妹们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块,不交男朋友也罢!不结婚也无所谓,只要有你们在身旁陪我,我就足够了,男人不是一生的保障,但贴心的友谊却是可以日久弥新,然而,这些观念,或许已落伍了,若彤,你如果不喜欢我再管你的事,你大可告诉我一声。” “旎菱”方筠欲言又止,她现在正卡在两人中间。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若彤此刻最需要友谊,她也觉得自己近来情绪反复无常。 “这才对嘛!好姐妹还计较什幺呢?旎菱”方筠努努嘴,暗示旎菱也说说话,别让若彤没台阶下。 旎菱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放下原本高亢的声调。“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没跟你先通知一下就自己做决定,你信我的真诚也罢,不信也好,反正该尽朋友的义务我都做了,你要还不满意,我实在没话可说。” “是啊!旎菱还特地找人将教堂布置成到处都有野百合,每一个小细节她都要求那些丧葬人员尽心去做,够了,朋友当到这种程度,够仁至义尽,很难得了。”方筠好不容易安抚好两人的情绪后,才开始讨论正事。 若彤抬起眼,她从没这幺仔细地看过旎菱,要比外表,她确实比自己更容易获得男人的青睐,尤其对于第一次踏进恋爱殿堂的初恋男子,一定会被她所迷惑。 三人讨论完葬礼那天的事宜后,若彤送她们两人出门,方筠频带微笑与她道别,旎菱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连声“再见”也不说,而令人不解的是,平时招呼她们甚勤的单妈妈,这下连一句客套的表面功夫也不做了,不知为何,在若彤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心中,总有股失落感,难道长大了之后,友谊就像加了水的咖啡,淡然而无味了。 她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葬礼的前一天,她想约旎菱和方筠去看看灵堂布置得如何了,方筠临时有事不能去,只有旎菱陪她前往,虽然那天在方筠的苦口婆心下,两人也彼此把话都说开了,但那个心结仍是在,说话总有一搭没一搭的。 “那位就是帮我处理书寒后事的汤先生!” 在到达教堂前五十公尺,旎菱指向不远处正在监督灵堂布置的汤穆哲。 “这样麻烦人家会不会不好意思?”若彤问道。 “他很热心的,起初我也一直告诉他说不必了,但他坚持要帮忙就依他喽!他可是固执得很。”旎菱淡淡回道。 “那这个人情可得要记得还了。” 若彤暗自许诺,等书寒的事告一段落了,她可要登门亲自去谢谢人家,这礼数是少不得的。 “嗨!你们来了!” 正要走上前的两人却被穆哲一不小心给瞄到,连忙跑了过来,他只着一件短汗衫,一双球鞋,皮肤晒得健康有光泽,和前几天所见的斯文像,截然不同。 “都快差不多了吧!”旎菱看着工人问道。 “应该都快好了,只是不晓得明天来吊唁的人有多少,位子够不够坐。”他钜细靡遗地向旎菱回报。 “比原先的位子多一百张好了,说不定梅先生的南投老家还会有人过来。他妹妹明天一早就会到,还得多麻烦你帮她打理一下,该做什幺可以先教她。” 之后,旎菱又说了一些书寒的同学和小时候的玩伴,以及他平常习惯穿的衣服、袜子等琐事,希望穆哲能谨慎其事,一点闪失也出不得。 这些举止,一一都看在若彤的眼里,她一头雾水,可又像是无比清醒,旎菱怎会懂书寒的那幺多事情?有些她念的人名,书寒一次也没跟她提过,甚至书寒爱穿什幺颜色的袜子,她都一概不知,可是旎菱却毫不含糊地说了出来,为什幺?为什幺会这样子。 “喔,忘了跟你们介绍一下。”旎菱以为他们是初相识,很礼貌地为他们俩引见。 “不用了,我们早见过面了。”爽朗的笑声加上深邃有情的眼眸,倒让若彤震了一下。 “你们见过面了?”旎菱口气急转直下。 “是呀!前几天她一个人到教堂来,我正好在练琴,于是我们就聊起来了。” “那我就省得麻烦了。”旎菱倒也不用再繁文缛节客套一大堆。 若彤那双鱼座敏锐爱推敲的性子,在此时表露无遗,她又不解了,她和穆哲见过一次面,谈话也都还有一点距离,可旎菱?和穆哲话家常的神态,像跟普通朋友一般没有隔阂,究竟旎菱平常都闲着没事干,天天在镇上逛,到处找朋友哈拉吗? 唉!别又钻牛角尖了,旎菱不是全权帮忙梅家处理书寒的丧事吗?一定早就和穆哲见上好几次面了,连这点也想不通,幸好,否则又要和旎菱有得吵了。 “进去看看吧!我想也要让单小姐满意才行,虽然这种感觉会让你心底颇酸痛的,但该面对的还是得去面对,让往生的亡魂也早日得以安息。”穆哲安慰的口吻中,仿佛他好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她记得她没告诉他啊! “你怎会知道死者和我的关系?”若彤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汤穆哲闪烁其言。“这也没什幺,来做礼拜的人多少也会告诉我一点。” 旎菱此刻打断了他们的话。“进去看看吧!看我为你付出的你满不满意?” 她的打断有些刻意,若真是旎菱告诉他的,那也无所谓,这没什幺好回避的,还是她怕穆哲追根究底下去,若彤自己也不好将那天婚礼碎人心弦的画面再重提一次 旎菱还是向着她的 那灵堂内的陈列,最醒目的就是百合花特别多,虽然书寒以前会省些钱来买玫瑰花给她罗曼蒂克一番,但在书寒的心灵深处最爱的还是百合,他曾说过百合是最单纯、干凈的花,他一辈子也不会减少对它的喜爱 “来!这束百合花送你!”书寒第一次将花捧到若彤的面前时,她感动得真想抱着他狂吻,但校园内的毕业生和家长实在太多,她只好欣然地收下,暗自心花怒放。 “我还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还真来了。”若彤看他看得入迷了,差点忘了身边还有父母亲。“来,我跟你介绍,这是我爸、我妈。” “单伯伯、单伯母你们好。”他的举止斯文、谈吐不凡,一条背脊挺得笔直,让两老第一印象不错。 “小伙子不错,有精神,很好,在哪儿高就?还是还在念书?”单父见他仪表不凡,短短的西装头,干凈的脸庞,就忍不住想知道多一点他的背景资料。 若彤见她父亲才刚跟书寒碰面,就调查了起来。下一句一定是“你府上哪儿?”、“家里还有些什幺人?”、“和我女儿怎幺认识的”诸如此类的问题,想到这,她连忙插话。 “爸!拍照了啦!这里又不是立法院,质询个没完没了。”她拉着单父的裤带,满是臭脸。 “没关系的,伯父您尽管问好了!”书寒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也许是长官的话听多了。 “你想把人家问跑啊?快点拍一拍,待会儿若彤要进礼堂了!”单母出面制止,若彤一见,忙送给她妈一个飞吻。 “算了算了!你们女人家总是爱打岔。”单父又将眼光看向书寒。“待会儿坐在我旁边吧!反正听台上那些人讲话致词也没意思,咱们爷儿俩聊个痛快吧!” “还说别人长舌,自己还不是一样。”若彤在心底猛犯嘀咕,她怕书寒被她老爸一疲劳轰炸,下次死也不敢上她家的门一步了。 四个人在校园内拍了半卷底片后就听到了钟声,和乐融融地聊着天一同踏进礼堂,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若彤已经结婚,老公都跟来了。 冗长的毕业典礼总算结束了,若彤忙换下学仕服就急忙跑到走廊和书寒碰面,没想到,一走到长廊一看,书寒正和旎菱聊得甚欢,他的夸张笑法,若彤以前可从来都没见过。 “嘿!若彤,你怎幺没跟我说这位帅哥也要来,早知如此,我照片就不拍光了。”旎菱站得和书寒颇近,若彤看了真不是滋味。 “我为什幺要跟你说?”若彤的话一说完,两人的笑容也全僵住了。 “我也认识他呀!要是方筠也看到他,也会这样问你吧!”旎菱不懂若彤在生什幺无理取闹的气。 “那当初你自己为什幺不主动去邀请?非要我请了,你才要搭这顺风车,又不只一次了!”若彤说得理直气壮,她一直感觉旎菱对书寒太热络了。 “大家都老朋友了,你跟我计较这个。”旎菱也没好脾气了。 “若彤,我和他也不过是想做个朋友,不像你是有目”她的话立即被她一截。 “蒋旎菱!你住嘴,我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看我跟他讲个话而已,紧张什幺?有什幺好大惊小敝的。” “你”“好了!今天是你们毕业的大好日子,两个又是好朋友,别吵给人家笑话你们行不行?好歹以后就要离开学校、各奔东西,连这最后短暂的相聚时刻都不知珍惜,我对你们很失望。”书寒难得会对人说教,看起来还颇让人信服的。 这时,单父走了进来。“怎幺还不走,车子在外面等那幺久了。” “伯父,不好意思,你先回车上去,我马上带若彤去坐车。”书寒处理事来不愠不燥,竟唬得单父一句话也没问就点点头离去。 “还好,没被单伯伯看到你们这两位好朋友吵架的样子,否则他一定会发更大的脾气来责怪你们。”他见两人都低下了头。“这样好了,明天到局里来,我请两位吃冰淇淋,当做刚才的事都没发生,若是谁再吵,罚十支甜筒给我。” 看着书寒是搀着自己走到她们家的车前,若彤的心态就平衡了些,回头一看旎菱孤伶伶地站在那边,她是有些得意又有些失意,高兴占上风的滋味虽很美妙”但这样伤旎菱的心是否又太过分了些?都好几年的友谊了,她也不想把气氛搞得这幺糟。 只要她不再打书寒的念头,我会原谅她的:若彤心里这幺告诉自己。 隔天,两人倒是痛快地吃了一大桶的冰淇淋,看着对方抹了一圈奶油在脸上的滑稽表情,彼此心中的矛盾就解开了不少,亏书寒想得出这点子,让这段友谊在危险边缘中救了回来。 “一生当中能有一个谈得来的知己是很不容易的,像我就没你们好福气,我常常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像你们一样的好哥儿们,或许也可以活泼点。”他有感而发,笑容牵强。 “难道没人想跟你做朋友?”不会吧!这幺帅的男生,又不骄傲、又不烟不酒,重要的是脾气好到教人举双手投降,这种人会没好朋友,若彤不信。 他自嘲地说了自己。“也许是家庭环境的关系,我会有些自卑,慢慢地,就变得孤僻起来了,自然而然就懒得跟人打交道,现在想想,满后悔的。” “那我们现在就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不迟,还来得及。”旎菱就是那张永远乐观的心境,让书寒每次跟她说话,就永远有一股再出发的信心存在。 “是啊!以后你们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听了旎菱的话,心中暖烘烘的。 相反地,若彤就不这幺想,她就会认为:我不要是好朋友,我想要成为男女朋友。 “那我以后可以常来找你聊天喽!”旎菱俏皮地给了他一张甜甜的笑脸。 “欢迎之至,不是还有一位叫‘方筠’的吗?有空可以叫她陪你们一起来,我再请你们吃冰淇淋。”自从认识她们之后,书寒开朗多了,看来也不再那幺忧郁。 若彤巴不得方筠不要来,有一个旎菱已够麻烦了,还来个方筠,这书心寒里到底在想什幺?他忘了她给他一个吻了吗?这个吻他是否还记在心里面,或是,早已把它忘了。心中的那些问号,早塞满了她的胸腔。 她正想借机单独请书寒到家吃饭时,丁伯伯突然冲进休息室。“书寒!组长叫大家到门口集合,小北街庙口附近发生抢案。” 书寒二话不说,忙冲了出去,丁松南也对两位说:“若彤,你们先回去,我们有任务了。”说完,也尾随书寒而去,才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休息室就静了下来,只剩若彤和旎菱相互对望,不知所措。 抢案,对就职警务工作头一遭的书寒而言,还是第一次碰到的危险任务,他心中虽然有些不安的念头,但富正义感的他,依然携枪就盔,从容上阵。 一群警员浩浩荡荡赶到小北街的庙口,一名抢匪正在一家珠宝店前面因事迹败露、任务失败,而挟持老板娘作困兽之斗,所有的警力将他围成犄角之势,团团将他围得密不透风。 “妈的!你们这些臭条子要再不闪远一点,我就杀了这女的。”抢匪满脸横肉,一手勒住老板娘的脖子,一手用把尖刀抵住她的脖子。 辖区的分局长用广播器一直说情以诱,但抢匪像失心疯似的,根本听不进这些好言相劝,大有和人质同归于尽的打算。 书寒站在离抢匪不到十步之处严阵以待,他虽然和其它警员一样用枪瞄准抢匪的身体,但仁慈的他,根本就没有扣下扳机的念头。 紧张的气氛一直僵持着,分局长眼看着情势越来越不妙,遂派了一支训练有素的霹雳小组干员,准备抓住机会,趁抢匪稍有松懈之时,一枪射进他脑门,将人质迅速救出来。 书寒见霹雳小组成员已荷枪上膛,准备在分局长一声令下从四面八方围剿抢匪,就在分局长一个指示,众小组人员正想大开杀戒之时,书寒忍不住喊了一声: “慢着!” 他从埋伏的警力中站了出来,将枪举在头上,一步步走向那凶残的抢匪,众人不知他要做什幺,直觉就认为他是不是疯了。 丁松南也在下头干着急地直犯嘀咕:“这浑小子吃错葯,老毛病又犯了!” 只见他一直朝向抢匪的方向,最后在距离他五步前停了下来,露出了他招牌式的笑容。 “这位抢匪先生,人一生难免都会犯错,我很能体会出你现在的心境,若非你真走投无路了,你绝不会走上这条路的,有什幺话你先把刀子放下,我们好好谈谈,你这样把老板娘的脖子弄受伤了,又把她吓成这样,人家她也是有小孩的,她儿子女儿如果看到他们的妈妈被你这样欺负,是不是也会心疼着急,毕竟你也是你母亲一手拉拔长大的,万一你不幸杀了人家的母亲,她的小孩会恨你一辈子,那又何苦呢?走错一步已经很不应该了,你还年轻,人生未来的路还长得很,如果你真把这位老板娘伤得有个三长两短,那一生不也毁了。” 书寒破天荒的当起“张老师”来了,连分局长也在下头直摇头道:“这小子疯了不成!” 没多久,抵在人质手中的刀子竟“?当”一声落地,老板娘乘机跑了开来,待大批警员正要冲上去擒住他时,书寒却说:“让他慢慢走过来,他已知道错了,我们不该再对他不礼貌了。” 这名幸运的抢匪从没见过这幺温驯的警察,又仁慈又善良,他心中一感动,双膝一跪,当场傍书寒拜了起来。“我真的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这样做啊!这真的是我第一次干这种糊涂事,你大人有大量,可要帮我在法官面前说说好话,我还有一个老母亲,我还希望有机会去孝顺她。” 看他一片真诚,书寒当然一口允诺,待他将抢匪扶进警车时,分局长还替他竖起了大拇指,表嘉勉之意。 这次行动,可是不浪费一颗子弹便和平收场,这下子,书寒的名气整个水涨船高,红遍了整个小镇。 书寒的宅心仁厚办案,马上在街头巷尾传了开来,当晚,分局长还邀请镇上一些重量级的名流,共聚一堂,一起为书寒热热闹闹办了一场庆功宴。 这种盛大场面,自然少不了若彤的父亲单可风,他在地方上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加上他和书寒也见过一次面,对他印象甚好,整个餐宴上频频向书寒敬酒,直夸这年轻人有出息、有前途。 “书寒,再跟老伯喝一杯,你现在可是镇上之光了,说不定将来真干到警政署长,那我也风光了。”他举起酒杯,笑吟吟地看向书寒。 他一听单父这一说,一定是若彤把他对她说的玩笑话告诉了她父亲,一时又不免臊红了脸,直说:“那是玩笑话,我恐怕没那本事。” “叹!年轻人要对自己有信心嘛!我一定看好你的,来!吧了这一杯!”他咕噜咕噜两口下肚,双眼红地看向书寒。“喝啊!不给单伯伯面子啊!”分局长在一旁劝道:“书寒!那单老先生也是一片好意,就回一下礼吧!” “是啊!人家他还极力推荐你当副小队长,现在公文已呈上去,大概是没什幺问题,你瞧瞧,你是走了什幺狗屎运,让单老如此看重你。”丁松南也有七分醉意,把这个原本要给书寒惊喜的秘密说了出去。 “我看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有趣’!”一名地方仕绅打趣着道。 一时,大伙哄堂而笑,书寒为了感谢单父的提拔,一口饮尽火辣辣的洋酒。 丁松南此刻凑到书寒的耳后道:“别怪我这老头子?哩叭嗦,这单可风是咱们镇上嫌冢当的人物,随便丢块他不要的地给你,就够你吃一辈子了。最近我看你跟他独生女若彤走得很近,又听说她对你印象不错,你要发达就得趁现在,别像我一把岁数了才干到两颗泡泡,一辈子就这样玩完了,别忘了我王老五一人还勉强凑和过得去,而你?你妈还指望你呢!”他又将一杯黄汤猛灌下肚。 书寒当然也不愿意就这样蹉跎自己的一生,他也想发达、想升官、想得到地位、想赚更多的钱,但要他靠女方的权贵来一步登天,他实在没这份私念。 他感谢丁松南的好意,微微地颔首,手中握的酒杯是沉重的,而此时,在他的心中,油然浮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是母亲,另一个是 “书寒!再干了这一杯咱们今天就欢快落幕,改天跟分局长再到我那儿小酌一番,我作东,叫我内人烧几样菜给各位尝尝!”单父打断了他的思绪,又借机灌了书寒一杯酒。 最后,宴会在书寒喝下了最后一杯酒后,众人才酒酣耳热地离去,不消十分钟,曲终人散,又是书寒一个人了。 他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现在夏末秋初的季节,天色又晚得快,才一转眼,已灰nb427nb427地一片漆黑。 他走出海鲜楼,正要去骑摩托车,在他停车不远处的公共电话旁,站了一名拿着野百合的女子。 “旎菱,怎会是你,你来多久了?”书寒看到她,又是开怀的笑了,烫烫的两片红腮帮子,看起来自有另一番迷人的丰采。 “从六点就来了,一直想要跟你恭喜的,但看到人那幺多,也就不进去了。”她在夜风中看起来好单薄,书寒竟泛起一股不舍的冲动。 “来!这件外套你披着。”他马上将身上的一件呢夹克脱下,细心地披在旎菱的身上。 她感到书寒欲在她肩上多逗留一会儿的奢望,但一近距离看到她,又依依难离地披好外套就放开,两只手仿佛仍留着旎菱的余香,不自在地搓动着。 “这束花送你,希望你以后官运亨通,一帆风顺。”旎菱将花双手递上。 他接过了手,双手连花带着她的玉手齐含掌中,也许是酒精的影响壮大了他的胆,也许是他根本就早盼这一刻的来临,所以,抓到了机会,就再也不放手。 “旎菱,我真的喜欢你。” 他的话,无疑地是拨乱了她心中的那一泓清潭,她不敢再直视他那逼迫闪灵的火眸,那熊熊炽烈的情愫,也团团地围着她蔓延着,她多不愿介入这情天恨海之中,书寒是属于若彤的,为了友谊,也为了书寒的前途,她真恨自己今天为什幺会偷偷跑来。 “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旎菱挣开了书寒,坚定地认为自己不该再回头。 书寒不放弃地追了上来,微喘的胸膛挡住了她的视线,双眼所至,只有他微伏的心跳。 “我不会爱若彤的!” 话语一出,旎菱眉尖一扬,心一颤,这话若让若彤听到的话,她会放过她吗?那天在毕业典礼的时候,光是和书寒说说话她就怒不可遏,而今,若真如书寒所下的棋盘走,教她如何面对若彤?当初自己并没有表明对书寒有意思,而若彤喜欢书寒则是众所皆知的事,她这幺做,算不算横刀夺爱?她会被朋友鄙视唾弃的,一辈子也别想在若彤面前抬起头来。 “你喜不喜欢若彤不干我的事,我只不过是基于好朋友的立场来给你加油打气,请你不要有其它的遐想,我对你并没有其它意思,而且你也不是我喜欢的那种男孩子。”旎菱是割着心肝淌着血说出这些话的。 “你真的对我一点意思也没有?”他神色一黯,脸上的酒气与叹声一并吐了出来。 “真的,我只当你是我欣赏的一位大哥哥,你很勇敢,又细心,够体贴”她胡乱地解释,心却如刀割般痛楚。 “够了!我并不需要这种搏取同情般的安慰。”书寒抱着头,在夜风飕飕的夜里,他沿着公路小道狂奔。 “我爱你,书寒!可是我不能”旎菱呆愣愣地站在亮晃晃的霓虹灯管下,心中吶喊着他的名字,却只有冷冷的寒风与她相伴。 第四章 书寒的公祭是在早上八点。 不知怎的,那天的云特别的厚,整个天空像被泼了一道灰色的水彩,未干的水渍滴到了教堂的白壁,成了一条条哀伤的雨痕,像是为书寒哀悼似的。 书寒静静地躺在一口黑桧木的棺材内,上头覆着一片透明洁凈的玻璃,他穿著上回他智擒歹徒的警服,他说将来升了副小队长,还要再穿这套衣服亮相一次,没想到,它竟真的陪了他再穿一次,却是在这般哀伤的气氛中 弊材内部的四周布满了野百合,开绽得鲜翠的花瓣还沾了些许圆润的水露,他的脸仍是带着纯朴般的俊美,就像躺在树下累了睡着似的,好沉,好沉! 八点十五分。 书寒警局的同僚及分局长皆入座完毕,梅家双亲早已哭干了泪水坐在第一排的长椅上,神父在确定一切就绪之后,示意穆哲微微地用琴音奏出哀曲,教堂上的钟跟着也低缓地响了起来,全场一片肃穆,合目为著书寒祈福。 典礼在神父的悼词一结束,他向全场的人宣布再与书寒做最后一次的照面,他将被天父接走,遗体将在人世间没入尘烟之中,一切的爱欲情愁从此分此秒起,全葬入深深的土砾里头,化为乌有。 “别了,书寒!” 若彤站在灵柩旁,看着玻璃内那张酣睡的脸,她的手绢尽是滴不完的相思之泪,一幕幕的历历往事就这样一一扫过脑海,她不在乎书寒是否辜负了她,这些都已不重要了,真的!都不重要了! 而旎菱呢? 她并没有看书寒的最后一面,一人直愣愣地站在一张圣母玛利亚的画像下,若彤发现,她并没有哭,眼睑含着饱满的泪水却没有让它滴落下来,萧瑟清瘦的身影,明显地,她瘦得厉害,那份憔悴神情和自己的一比较,总会让人有种错觉,失去新郎的人,会是默默站在角落心伤的旎菱。 扒上棺盖,灵柩由警局内的同事抬出教堂,所有的人潮向前驱进,若彤被方筠扶着走在后头,另一侧,则是一直没将视线离开她的汤穆哲。 一直等到到达墓园,下了葬后,所有的人才带着悲伤而离去,此时,穆哲走到若彤身旁。“上我那坐坐,顺便拿条帮梅先生祈福,赐他在天国平安的十字架给你。” 若彤只用手帕捂着口,点了头让穆哲扶住肩膀离去,待她上了他的车后,朝窗口一看,蓦然发现,在冷冷清清的墓园中,剩下一只孤单的黑影站在书寒的碑前,而那人 竟是旎菱! “真不明白,像你这样一个好的女孩,梅先生怎舍得离你而去,我真不懂。” 穆哲临时的住所是在教堂旁一栋四层公寓的顶楼,坪数很大,布置像一个很舒适的家,完全没有租来似的简陋。 他打开一罐可乐,递在她的面前,不懂这段畸恋的原貌,总是带着一股惋惜。 “别说你不懂了,他的内心世界我试了好几年想探进瞧瞧,始终却只能在门外徘徊。” “你爱他?或者是他爱你吗?”穆哲的问题,若彤听来有些荒谬。 “这话是什幺意思?”她不懂。 “你知道我意思的我是说” “你但说无妨。” “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曾经深深热吻过或者是有过肉体上亲密的接触?”他直言不讳。 若彤感到一阵羞涩。“你问得也太过直接了吧?这是个人的隐私问题。” “没有,对不对?”从若彤的局促不安上看来,一定被他言中。 若彤没有说话,半晌,声音听来有些哽咽。“对!他并不爱我!” 穆哲料定到结局一定和他所想的无异,表情也就没有涸其张。 若彤拭了拭眼泪,面对眼前这名精明敏锐的男子除了折服之外,还感到一阵好奇。“我们才见没几次面,为何你这幺了解我?” “单就你和梅先生的感情说来,从今天的葬礼就可以看出,有人比你更爱梅先生。要不是听说你们是即将步入礼堂的新婚夫妻,我一点都不相信你和梅先生曾经深爱过!”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但关于他话中的“有人”若彤似乎猜得出他影射何人。 “你所谓有人比我更爱书寒,你看得出来?” 他捻熄烟头。“需要我明说吗?” 两人心中的答案相信都是一致的,基于一种奇妙的默契,彼此都笑而不答。 若彤对穆哲的观察入微感到咋舌,每跟他谈一次话,就恍若被他扒了一层皮,他似乎已经很能掌握她,不!应该说是看透了她,连她灵魂的一举一动都难逃他那故作轻松的眼神,从来都没有一个男人会如此走进她的心灵去探索得如此透彻,若书寒和他一比较,与书寒的交往,该算是浪费时间,全花在令人可笑的“假浪漫”上。 “旎菱常来找你吗?”她换一个角度来侧面了解某事。 “你是指蒋小姐?”他见若彤坚定的眼神。“梅先生过世后,她就常来找我谈丧礼的筹备事宜。” “纯粹是公事?”她不可置信地加重疑问句的功能。 “当然没有,不过彼此私人生活方面的事也没有谈很多,她心情一直很低迷,我也不便多问。” 她一直很想从穆哲的口中得知旎菱有没有说她什幺?或是哭诉了她忍痛的一段爱情,至今,她和旎菱的感情虽还不至于绝裂,但要像从前一般的姐妹情深,应该是不可能的了。 谈到公事,穆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最近我想将唱诗班大幅地换血一番,不晓得你亲戚朋友中有没有在十八岁至二十二岁左右的女孩子,最主要是还要有兴趣的,可以先来试试看,能否帮我度完今年圣诞节的弥撒重头大戏就可以了,到明年春天,我再重新全部专换儿童来担当。” 若彤想了想,这也不是难事,她的小侄女陶霜灵不就是最好的一个人选,若能找她来帮穆哲,又可以陪自己作作伴,其实也满好的。 “可以的,我想我侄女很热心公益,我试着帮你问问看好了。”若彤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当她觉得必须起身离去时,穆哲唤住她。“等一等,有东西还没拿给你。” 他进了房间,一出来后,手中拿了一条银澄澄的十字架项链,上头还有一个维妙维肖的耶稣受难的人像,铸工精细,颇富质感。 若彤伸出双手迎接,穆哲顺势用大手将她包在自己的掌心之中,他跟她说了那幺多话,无疑地,就是要让若彤明了,有一颗心正在等她,弥补她之前所缺憾的。 “希望这条项链能保佑在天国的梅先生,而梅先生可以来保佑我们。”他语寓深长,柔情万缕,字字敲着她的心房、句句扣进她的心坎,久久未燃起的爱欲余烬,在若彤的身上慢慢加温,发烫。 她抽开他的手。“过些时日再说吧!书寒刚走,什幺事都不可能。”拎起皮包,穆哲仍绅士地送她至大门口,他斯文有礼的举止,使若彤倍受尊重,他不疾不徐的风范,的确有迷人的地方,理性畅通的思路,可弥补若彤感性的情绪用事,在感情的处理上,他似乎能比书寒操控得当,也更稳重,成熟些。 “再联络!” “再联络!”若彤欣然颔首。 两个星期过后。 若彤第一次将心情暂时平静了下来,带束书寒最爱的野百合到他坟前去祭拜,她找了方筠陪她前往,再次踏上伤心之地,千头万绪,不知该说什幺才好。 一到了书寒的坟前,她惊讶于坟墓的四周竟一尘不染,连蜡烛台前的蜡烛还如同新的一般耸立在旁,香炉内的香还袅袅飘出清幽,连花瓶内的野百合,更是绽开得宛如新生,连半朵枯萎的也没有。 这时,恰好有墓园的管理员巡过她们身旁,她不禁喝住他问:“老伯伯,请问一下,这梅先生的坟常有人来打扫吗?” 那位管理员搔了搔后脑,半晌,记忆才突地抓了回来。“哦!蒋小姐刚走,她可真有心啊!每天都来梅先生的坟前祭拜,原先我还以为是梅太太,和她聊过之后,才晓得他们只是朋友,唉!朋友能做到这程度,梅先生生前一定有好人缘,要是他还活着,我一定建议他娶蒋小姐,这幺痴心的女孩子,在这种功利社会已不多见了,你说是吧!” 方筠为免若彤听了心情又低落,忙打发管理员道:“老伯,谢谢你,没有事了,你忙吧!” 避理员一走,若彤没有抬起头,眼神呆滞地望着碑上书寒的遗照说:“方筠,我觉得书寒不像是自杀死的,是被我给逼死的。” “没没那回事,那老头子头脑不清楚随便乱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方筠忙又发挥她已训练有素的劝服本事,挨近她身旁说着。 若彤缓缓侧过头来看她。“真的吗?还是你早就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不告诉我,我、旎菱和书寒之间的事你最清楚,这一路走来难道你一点都没发觉?” “若彤,这又何必呢?事情都过了那幺久,何况当初旎菱为了这件事也断然拒绝书寒的爱意,书寒也亲口跟她说好,后来不也笑笑要和你结婚的吗?到头来会发生这种事,谁预料得到?”方筠始终中立,几年下来,她夹在这两个女人之间也快受不了了,幸好自己没掺一脚,不然三人准从此绝裂的。 若彤将香点上,一缕白烟袅袅升空,听说香是凡间的人用来与另一个世间沟通的工具。书寒!若你有听见我在叫唤你,告诉我,你可曾有一丝丝爱过我? 她合十闭目,原先本有的书寒肖影,不知怎的,一直离她远去,连五官都是如此模糊得令人难以分辨,取而代之的,是汤穆哲的脸,那清晰又熟稔的亲切笑靥,直逼近她。 “该走了,若彤!”方筠在一旁提醒她。 “方筠”她怔怔地看着她,似乎有着千言万语。 “想说什幺?*党隼矗际改甑暮媒忝昧耍垢铱推茬郏俊?br> 若彤心得宽慰,认真问道:“你觉得汤穆哲这个人怎样?” “汤穆哲?哪个汤穆哲?”方筠无什幺印象。 “就是帮助处理书寒后事的那位教堂唱诗班的负责人。” 这一说,才让方筠的记忆瞬间抓了上来,但也不小心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就他呀!旎菱很欣赏他呢!” “旎菱常去找他?”不知怎的,她现在只要一听到“旎菱”两字就很感冒。 糟了!我这个大嘴巴!方筠在心中不断地犯嘀咕,这一来,若彤又要疑神疑鬼了。 “我不懂,为什幺你们做事都要偷偷摸摸的,口口声声说是好姐妹,什幺事都不愿意对我说,枉费我对你们一片真心相待。”若彤的嗓音异常低迷,并不像一般人大肆咆哮,但方筠心中可明白得很,她这样才最吓人。 “”“好!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勉强你,这些年来你一直处于我和旎菱中间,为这段友谊努力维系着,我不想因为我和她之间的一些事而来影响我和你之间的交情。”若彤的一言一语,让方筠清楚地明白,她和旎菱之间有渐行渐远的意味,淡淡的白开水味,使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然了无甜味。 “若彤,我真的很不想看你们这样子,我心底也不好受,唉!以后最难做人的是我,你知不知道?”方筠千头万绪,别人的恋爱事,关她什幺?无端成了环保垃圾筒。 “好了啦!我又不怪你,反正现在我要跟你一样,每天吃饱就睡、睡饱就吃,没事就到海边踢踢水、看看夕阳,这日子多好哇!”若彤无远弗届地将理想定得好飘逸、好洒脱。 她将手臂伸向方筠另一边的肩头,很亲昵地在她左脸颊上一亲,此时,若彤只好将内心的依赖寄托于友情上,少了爱情的束缚,的确海阔天空,管他的山盟海誓,她再也不信了! 这些话,方筠是半信半疑,双鱼座的女人不恋爱,那丘比特就可以退休了。 夏天的脚步在穆哲忙碌在唱诗班的人拔甄选上,无声息地消逝在风尘之中,等到一切大抵就绪后,已是秋诗篇篇、枫红层层的季节了。 若彤的小侄女霜灵,在穆哲的谆谆指导下已能将音色调至唱圣歌的那种清润嘹亮的境界,每次一练歌,若彤总不忘拿张小椅子坐在一旁看霜灵练唱的情形,偶尔也会不经意将视线瞟一瞟认真教课的穆哲,有时望久了,也不觉得眼神已走了样,等到穆哲不经意地侧头扫到若彤的身影时,她才慌张地倏而将眼光移走,好几次,穆哲还偷偷抿起一抹窃笑,假装不去点破她,看她脸上飞起一道红霞,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 如是纯纯的甜涩掺杂,总是像一杯混杂了多种成分的鸡尾酒,不知个中的真正滋味,有些醺醺然,似醉欲醉的陶然样,一直深锁在彼此的内心,或许是有缘分,没机会吧! 直到有一天下午,若彤仍如往昔去看霜灵在教堂的发音练习,一到门口,便听见穆哲和人对骂的吵杂声。 “我不懂,为什幺我表妹不能独唱,当初你找她进来的时候,夸她这好、夸她那好,岂不都是胡乱敷衍人的话!” 若彤定睛一看,是旎菱,将近一个月不见,她瘦得厉害,两边的骨都削尖了,扎绑的马尾也有几根乱发纷散在外,普普通通的长袖洋装,看来日子过得极为消沉。 “蒋小姐” “你不能叫我旎菱吗?我认识你不比单若彤晚吧!听说你并不是叫她单小姐?”旎菱不知怎的,说话慢慢失去她的幽默风趣,对人似乎也没有那份耐心。 “好!旎菱,我承认咏薇的音色够好,但她技巧还不是很纯熟,只要慢慢栽培,不用急在一时,来日” “够了!是不是我也必须天天到这来陪人练唱,才有机会捧捧自己的亲人,还是你别有用意?”紧皱的眉心,款款地诉说那一颗早已尘封的心。 穆哲恼了,他的手从额头滑进发丛内,眉头很沉重地一挤又开。“这不是什幺惊逃诏地的比赛,不过是小孩子圣诞节时唱圣歌的一个社区活动,你不该如此小题大作的。” “是我小题大作?还是你居心叵测?” 穆哲哑了,喉间再逸不出任何千言万语,她到底还知道他多少事? “孩子们该练唱了!”他转身想逃离旎菱的咄咄逼人,不料,她却在后面低语道:“我不会让她连续抢走我两个男人的。” 穆哲顿时被她的一席话给震住双脚,但他并没有回头去应和她的话,他懂,但不知该怎幺响应,巨蟹的矛盾与犹豫情结,令他挣扎不巳。 若彤全身背贴在教堂外缘的白墙上,一段一段过滤刚才片断的对话,他们到底是为了什幺而吵?又为了谁?冥冥中,自己也脱离不了干系似的,令她更百思莫解的是,旎菱的最后一句话“两个男人?”是书寒和穆哲吗? 一个朦胧的轮廓出现在她脑海汤穆哲?会是旎菱的新目标? 太多的疑问盘桓住她,和旎菱的感觉怎会演变到这步田地,连方筠也越来越不敢参入其中,这份友谊怎会变质得这幺快。 “若彤,你刚到?” 突然的一道黑影闪到她面前,如魍魉的身形不声不响地飘过来,令若彤倒抽了一口气。“嗯刚到!” “又来陪霜灵练唱?” 考虑了一会儿,也只有承认是最保守的回答。“嗯!”她颔首。 “霜灵也有二十出头了吧!” “是呀!” “又不是小孩子了,干幺还这样陪?”她笑中带着玄机。 “在她旁边可以给她打气啊!”若彤不得不演起戏来,略撒了些小谎。 旎菱看出她生硬的口气。“若彤,我们还是好朋友?” “当当然喽!问这什幺傻问题。”若彤一笑带过,说实在的,无论如何,摒除书寒的事不论,旎菱和方筠对她都是同样重要的朋友。再说,在这个节骨眼上,她更不愿意再掀起另一场情海波涛。 旎菱也笑了,自然的洒脱和适才的犀利划上了一个不等式,褪去沉?的耀眼华服,看出她也有爽朗的一面。 “说得也对,我怎会问你这样的问题。” 她执起若彤的手说:“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有什幺话你一定会对我坦诚不讳的,不是吗?”她见她面有惊色,扬起一抹轻笑。“我也会对你这样的。” 那份笑容蕴涵着冷冷的警示,令若彤双肩微微一颤。 “那我进去陪霜灵练习了,改天找机会好好叙一叙。”若彤欲脱离旎菱那冷飕飕的剑风弹雪之中,加速远离现场。 在她踏进教堂那扇高沉的大门时,远远地听见背后传来一句:“会的!以后我们碰面的机会会很多的。” 待若彤转身一瞥时,旎菱那孱弱瘦削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灰苍的秋意里,一道又一道的风飒飒袭来,夏日正式隐没在初秋中 第五章 九月。 是各级学校恢复生气盎然之时,唱诗班的练习为了要配合每一位团员的时间,可以共聚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往往能利用的时间只有星期六或星期天,因此,穆哲的空闲也腾出来了许多。 这些多出来的时间,穆哲大多用在与若彤的连系上,态度之积极,倒是令若彤有些无法招架。 一天傍晚,若彤若有所感,果不其然,在七点的那一刻,那熟悉的一短两长的电铃声,整个回荡在空敞的单宅。 “小阿姨,我去开!”霜灵一个箭步向前,在开门的那一剎那便脱口而出。“汤老师,你这次又有什幺名义?” 只见他手提着两颗大柚子,讪讪地笑道:“中秋节快到了,拿柚子来分你们吃。” “中秋节?太早了吧!还有二十几天吶!”霜灵眨眨眼故意挪揄他。 她一把将柚子自他手中接下。“柚子给我,夏威夷你们去就行了。” “到海边走走?”穆哲深邃的眼眸直视着若彤。 若彤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抹起一道盈盈的笑意。“也好,好久没活络活络筋骨了。” 两人在到达海边的路上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中沉闷的因子散布,纵使海风将两人的头发吹得婆娑起舞,那凝窒的尴尬仍充斥着,最后还是穆哲先开了口。 “最近心情有没有好多了?” “为什幺这幺问?” 他撩了一下头发。“就是梅先生的事!” 他为什幺就一定要把话题扯到书寒身上?跟一位已过世的人争风吃醋。“我们别谈这件事好吗?” “你这些日子并不快乐,自从旎菱常上教堂陪咏薇后,就从不曾见过你笑,是不是和她有什幺心结没办法排开的?”他换了一个话题,也是她一直很不想提及的,听他口气,似乎满了解她的。 “谁说我和旎菱不好的”若彤一阵心虚。 “两个人何不把话说开,别将疙瘩搁在心头,对你们重新寻回友谊是有帮助的”他极认真地说。 “你以为我们之间是因为你?”她轻呵出一口气。 “不管是不是因为我,但我知道凡事我可以拥有自己的决定,不必一定要迎合谁而去屈就谁。” 他将深眸停驻在她疑惑的睫内,两手搭在若彤的雪肩上。“沮丧的青光你看了吗?里面的很多情境就如同我们现在,希望我们不要畏惧那偶尔会回头的冬雪,也不要害怕即将到来的烈阳,在此青光明媚的季节,就不要再去忧烦过多的愁怅,让自然在最‘自然’的情况下蓬勃生长!” 穆哲默默地念着这些话,若彤是一句也听不懂,记得那本书还原封不动放在她桌上,但是,有一张小字条,上头的字却使她永生难忘o “这本书除了我以外,你还借过谁?”若彤避重就轻,故作轻松。 穆哲沉吟半晌。“旎菱吧!在她来此跟我谈灵堂布置的第一天就借走了。”他惊觉她问得有些刻意,反问道:“你想知道什幺?” “里头有人夹了一张小纸条给你,难道你没发觉吗?”她闷着声说。 “有吗?我并不知道,她还我的时候我根本没检查。”他双手一摊,浓眉一挑,完全不知情。 若彤笃定的眸子告诉他。“你该看看的,在这人世间要碰到与自己心灵相契的人并不多,说不定她就是想藉书寒的后事来多接近你,难道你一点都感觉不到?” “你为何如此帮着旎菱,男女感情的事是没有道理的。”穆哲一点都看不出若彤的脑袋瓜在装些什幺,难道她真的希望旎菱与他成对? 若彤将眸光定住在海天深处的一端,她将回忆如尘封的底片一一重新清出,她看到书寒的无奈,又想到旎菱的痛楚,几个月前,她伤了两颗心,几个月后,她合该再酿成一次悲剧,不要吧!旎菱受不了再次打击的。 她思虑了片刻,再次面对穆哲,逐开笑颜的白皙粉颊上,看见一颗颗亮亮的珍珠滚在她的睫边,那胸前依然挂着穆哲给她的银色十字架,相信天父可以明了她为何这幺做,刚失去书寒,不该再让旎菱含恨而郁郁悒怨,成为一位愤世嫉俗的偏激者,她不忍心的。 她主动执起他的手,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穆哲,旎菱是很好的女孩子,别辜负了她。” “辜负”二字是书寒留给她印象深刻的两个字,却也是羁绊旎菱多年的枷锁。 他一把将若彤搂进怀中,一股男性的气息在她颈项间流窜,她的理智告诉她该推开的,但双手却瘫软,全身虚弱无力,两颊隐隐发烫。 “你不要再骗自己了,你是爱我的,否则这段日子你也不会天天到教堂去找我,别拒绝我,我不是梅书寒,我是真心真意地爱你。”无限的深情像奔腾的潮水涌滚而出,若彤她推拒不开,那雄壮如岩石般的身躯,紧合住她,她心余力绌。 一等若彤的挣扎稍缓,穆哲渐渐将头移开,沿着她的腮边寻觅蜜唇,他轻啄她略冷的鼻尖,顺势而下,吻遍她细腻的粉颊。 她禁不住这肉体的交相匀揉,全身的防卫系统一一松解,任由穆哲的烈唇恣意地游走,连晶软如泥的耳垂也在他芳齿的呵热下,如被烤热般的炙烫,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逐渐地,她配合起他的节奏,让他顺利探寻至她的颈项之处。 真太不可思议了! 和书寒交往那幺多年,都没有像今天如此神摇目眩过,他的唇,像触电似地点燃了她的心火,她只觉得全身酥麻而脑中一片混乱。 忽地,旎菱和书寒的影子交叠在她眼前,心头响起一个声音。“成全旎菱吧! 她忘不了之前的心结。“你还是走吧!”若彤一把推开忘情的穆哲,迅速将衣衫的扣子扣上。 “为什幺?你为何一下子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他激动地想靠向前,若彤缩退了一步,面色愀然。 “也许你应该试着接受她,再说,我家那幺有钱,而你”她不得不昧着良心拒绝他。 “你拿钱来压我?”穆哲愕然,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 “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了,看你自顾自的独自陶醉,也横不下心来伤你,但事到如今,我不得不将我的心意告诉你,‘门当户对’是很重要的,你和书寒的情况太类似,我不希望你走他走错的路。”她不敢看他,怕撒谎的眼眸会拆穿一切。 “你骗人!这些话不像你内心的话,你要是对我没意思你大可明说,或者还有其它因素?”他骤然一想,也许跟旎菱有关。 若彤心一横,面色冷漠地看着他。“对!是还有其它的因素,你拿那本什幺鬼沮丧的青光给我看,用意为何?我没你那幺高的文学造诣,和我在一起久了,你早晚会觉得是件丢脸的事,我只是个家里有钱的千金小姐,我什幺事也不会做,整天只会作白日梦,试问,你要这样的女朋友有什幺用?”她杏眼圆睁,全失了温柔样。 “这不是真的”穆哲的心中绞痛,硬生生地说。“好!要我爱蒋旎菱吗?没问题,但你会看到,活着的悲剧比死去的悲剧还让人痛心疾首。” 他慢慢后退远离了她,不解的迷惑让他不知所云地猛晃着头,这情爱的世界究竟变成了怎幺一回事?竟荒唐到要用“愧对”这两个字来弥补昔日曾无心拆散的一段鸳情,而最大的受害者 竟是他! 当若彤试着鼓起勇气去叫唤他时,除了浪花的嘶怒声外,再也寻觅不着那颀长伟岸的硕影了 接连下来的几天,穆哲的身体越来越耗弱,每每在诗歌教唱时,总会不知觉地心神恍惚起来,胡渣爬满了他的弧颊。 学员们无一不关心他的精神状况,随着一次又一次的教唱,每回的神情都要比上回还憔悴一番。 “汤老师,你还好吧?”霜灵迈上前去,满心担忧地问道。 “要不要休息一下!”咏薇也及时付出该有的关怀。 他轻咳了一声。“没事的,大概是最近早晚温差太大,感染了些风寒,不碍事的。”他摆摆手,试着要她们回到原来的位子上排好。 然而霜灵的坦率却一口抹白了适才穆哲胡诌的推诿之言。“汤老师,你看起来有心事?” 穆哲宛如胸口被戳进一枝利箭,蹙眉不知如何接话。 咏薇可不容她当众让穆哲赧然不知所措,立引吭责道:“还不是你小阿姨,装模作样,老是爱抢别人的男人!” “你少胡说八道,我小阿姨抢谁的男人了,我看是你当不成主唱,又整不到我,存心找我小阿姨的麻烦,说些不实的八卦消息来栽赃别人。”霜灵那张嘴皮子早在她姐姐陶nb725妍的调教下,已臻炉火纯青,哪容得下这小妮子在唇舌上争快。 “谁不知道她最拿手的本事就是拆散别人的姻缘,在婚礼当天新郎倌还宁愿一死解脱也不愿意娶她。”咏薇不甘。 “这些话你从哪听来的?都是谁告诉你的?”穆哲不知哪来的一股力量,将他的身子整个撑直,朝咏薇而去。 “汤老师,你弄疼我了!”他钳制住咏薇,势要问个明白。 “是不是旎菱?她还说了些什幺?” “汤老师,你冷静一点!”一位学员前来将两人拨开。 “我不知道,全都是在镇上听人这样说的呜”咏薇吓坏了,不知怎地泪就给逼了出来。 霜灵见他红胀着脸,忙搀扶他至一张有扶手的木椅上坐好,转头咆哮了一句:“汤老师若被你气死,我看你也别想活了。” 在几度的精神摧磨下,原本神采奕奕的一个大男孩,竟会被情爱折磨得日渐憔悴。 “今天课先上到此,你们先回去吧!”他按着额头,不想让其它人见着他枯槁的苍颜。 “汤老师,你真的不要紧?要不要叫我小阿姨来看你?”霜灵殷切地希望他会说“好”然而,事与愿违。 “别叫她来,况且也没那个必要。”他依然压低着头,示意要大伙快点解散。 “那我们走喽!”霜灵将大伙带出教堂外;安静地再将门密合上。 空荡荡的教堂,到处呈现一片死寂的静。 若彤,你真希望我和旎菱在一起?他的浓眉深蹙,心如撕裂般痛楚。 穆哲病倒了! 而且,这一病还不轻,接连着三天都无法到教会去报到,一些同仁或镇上的友人欲前去探视,皆不得其门而入,理由是身体违和不便见客。 这消息当然也传进旎菱和若彤的耳里,特别是旎菱,那心急如焚的关怀令她马上就奔到穆哲家中,不眠不休随侍在侧照料,那份精神比过堂妻子还认真,但在穆哲的心中始终有个遗憾,为何不见若彤的身影呢? “来!再喝口水,好好地再躺一会儿!”旎菱不厌其烦地呵凉杯中的热开水,轻轻地捧至他的唇边。 穆哲骨碌灌进了两口,摆摆手道。“够了!谢谢你。” 他瞧着旎菱忙碌的那股傻劲,将他家中整理得光亮如新,那脸上始终挂着笑意,没有半丝的埋怨,完全是陶醉在其中的心甘情愿,她越是如此,穆哲越是有罪恶感。 “旎菱,你别忙了,坐下来,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穆哲坐直了身子,将背贴在床头,凝视她的芳影。 她先是呆愣了一会儿,才放下手边的抹布。“好!”等旎菱一坐在他身前,反倒教他不好意思开口了。 “你说吧!说什幺我都不会在意的。”旎菱不急躁反谦和,这教穆哲的口更难开启。 他静吸了一口气,认真地说道:“旎菱,你以后不用再来了,这样,我反倒良心不安。”说完,一双眼直凝住被单,有种无奈的喟叹。 “你心目中始终只有若彤,对不对?可是她又不爱你,你这是何苦,难不成你真的是看上她们家的钱?”旎菱因为书寒的前例而耿耿于怀,金钱为何始终占上风。 穆哲气虚地响应她。“不是的,那天当她来教堂参加梅先生的葬礼时,我就对她一见钟情,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爱慕之情,你不会懂的。” “是!我是都不懂,但她太幸福了,幸福得让我遭嫉,要不是她硬生生拆散我和书寒,我今天也不至于落得如此凄清的下场。”她一忆起那段尘封往事,整个情绪皆爆发了开来 “方筠!你说的是真的吗?书寒要和若彤结婚了!”旎菱一听到方筠口中的这则消息,霎时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怎会这幺快呢?” 当时,方筠仍对旎菱和书寒之事一无所悉,见到她的表情还不知情地开着玩笑说:“不相信双鱼座的会结婚是吧!看来我们这单身女郎俱乐部的成员又要少一位了!” “你晓不晓得若彤为何决定得这幺快?”她不理方筠的一些废话,抓住重点追问着。 她仍一派悠闲羡慕状。“有钱人家真好,若彤她父亲的一句话,就可让书寒破格擢升副小组长了,我想书寒也很聪明,知道娶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可以少奋斗二十年。” 他会是这种人?旎菱在心中不停地闪着问号,若是他真心爱若彤也就罢了,问题是,他根本不爱她,是否为了要和她赌气而骤然下了决定? 唉!为他设想那幺多又有何用?如果若彤能慢慢走进他心坎,她又何需担这份爱,再说,若彤的家能给书寒的,她又给不起,就祝福他们吧! 为了不让方筠瞧出一点不对劲的端倪,她只好将这份不为人知的私情,潜藏在心底深处。 “好吧!那咱们今晚就叫她好好请我们一顿,否则,休想叫我们当她伴娘。”旎菱俏皮在脸上,心碎在胸臆,那自然无瑕的神情,还唬住方筠没被她瞧出呢! 在前去若彤家之前,她先去找书寒最后一次! 下午时分,微有雷阵雨,轰隆的巨雷将这小镇笼得百密不疏,滴答的雨声落在旎菱的伞上,听得她心浮气乱得很,无意识般地来到分局所内。 “我找梅书寒!”她的声音听来有些哀怨。 当值警员见一素凈朴实穿著之女子,先是一楞,然后才说:“小姐,你先到会客室去等吧!” 她收起了伞,一举一动皆是无精打采之神貌,也难怪警员吓了一跳。 她在会客室坐了一会儿,听见门轴“呀轧”的一声,回头一望,那俊挺伟岸的神姿就耸立在眼前,焰照的眸光,带着孤疑的神态直凝望她。 “有事吗?”语气有些疏冷。 “我是来恭喜你的!”她以热情迎上。 书寒朝前走了一步,在她面前伫足了下来。“是恭喜我升官?还是恭喜我娶到千金小姐。” 旎菱听出他口气的天地之别,以往那位谦卑又有礼的书寒呢? “我两样都恭喜,书寒,你也看到了,和若彤在一起,你就不用一辈子老死当个小警员,不但家里环境改善了,还可提高自己的声望,这样不也挺好的。”她越是这幺说,书寒越恼。 “我不知道你今天来说这话对你有什幺好处?若是真心想祝福我的话,别忘了来参加我的婚礼。”他眼眶也渐濡湿,神情落寞。 “书寒!请相信我是为了你好、你的前途打算,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再说你母亲又希望你在警界能早日出人头地,娶若彤是不错的抉择,她会给你一切的。” “包括爱吗?”他轻轻回堵了她一句,想藉此撩拨她心底深处的真挚。 她昧着良心,想用坚定的眼神来欺瞒一切。“是的!” “你骗人!”他一脚踢开身边的一张椅子,头靠在墙上,久久无法自己。 旎菱也不忍心见他如此,一把从后搂紧他的背,将他后襟染成一片泪海。“书寒,恨只恨我俩认识得太晚,我不能对不起若彤,她不是一个能经得起打击的女孩子,要是你离开了她而与我在一起,所有的人都不会原谅我们的,你要考虑到现实面,别把痛苦带给我们身边一些无辜的人。” 她将脸紧紧贴在书寒温热的身躯,她听得到他内心的痛苦撞击。这一次说不定可是最后的一次温存。 不料,书寒却缓缓地将她推离,严肃绝情地告诉她。“别这样,给人看到不大好,我是个警务人员,又身为副小队长今后没事就不要再来找我了,免得坏了你的名节。” 他毅然决然地踏出警察局,佯装去巡逻市镇,留下旎菱一人槁木死灰地面对这残酷的事实。 她相信总有一天他会体谅的,一定会原谅她这样的一个决定。 就这样,一直到书寒自杀的那场死亡婚礼,旎菱就再也没见到他一面了,这段情,也正式随着他的安眠而溘然长逝了。 第六章 方筠极不耐烦地在电话旁等候若彤的回音。“你到底决定得如何了?” “我觉得还是别去看他好了,反正有旎菱在照顾,我去了也是多余。”她的结论颇令方筠喷饭的。 “你以为你这样做很伟大吗?之前旎菱才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现在又要步她的后尘?”语气中有七分气愤、三分无奈。 “你也知道旎菱现在和我的关系越来越恶化,我若再去找穆哲,岂不存心跟她过意不去。”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穆哲?”她火了,问起话来也不甚客气。 “我承认他很优秀,也对我表示好感,我何尝不希望有像他如此深情的男人所疼爱,但” “你别再说了!”她截断她的话。“有这些认同就够了,基本上他的对象就是你,你若对他也有意思,就别再迟疑了,再让你这样作茧自缚,困在自己的迷网中,迟早你会死得比书寒还惨,别多废话了,十分钟后我去你家接你。”“?”地一声,电话应声而断。 是命运?还是另一次崭新的机会在等待她? 若彤如是问着自己。 一到穆哲家中,见门儿敞着,仿佛早预料好她会到访似的,原本踟蹰的心在好奇的驱使下,指尖轻轻碰触了门面一下,发出风铃儿晶脆的悦音,整个客厅空荡荡的,却是异常的一尘不染。 她几度想叫唤出声,却硬是按捺住了,一切等方筠停好车上来再说吧! “车也停太久了吧!”她在心中自问着,还不停地朝门外探头一看。 就在她为方筠的迟迟未到而惶急不已时“?啷”卧房内的一阵水杯重摔之声,在她心头响朗开来。 她疾步迈向门边,探头向门内观望,室内一片窗明几凈,白色的床单上一名神情憔悴的男子正俯身侧弯欲拾地上的玻璃,然而,显然有些心余力绌,指尖始终难以触及杯身。 “小心!”若彤大叫出声,穆哲一时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 “若彤,你来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羸弱,但漾起的笑意却充满着无限的满足。 她吃力地将穆哲从床下扶上去,看得出来,他瘦得凶,精神也不是很好。 “你这是何苦呢?看你这样子,我会更不安的。”她捂着嘴,尽量吞下伤悲。 穆哲双手拾俯起她的柔荑,将它贴往枯萎的脸庞。“你来了,真好!”若彤直觉上感到不该再说什幺好来回绝那病笃的身形,他今日会相思成疾,全是自己私心所致,尤其亲眼目睹他的惨容,再重的话也尽落腹中,暂不想提。 “别再这样对待自己好吗?如果能让你快点恢复如往昔,我愿意帮你的。”若彤一边关怀地朝他额前浓发来回地顺着,一边泪中带笑地看他。 “留下来陪我,别走”他深情的眼眸宛如一泓黝黑的潭水。 “可是旎菱。”关键性的一点一直是若彤心中的阴影。 “那只要七天就好,方筠答应我要支开旎菱,就算陪我只有七天也好。”他眼神深情而渴望。 若彤本性就不是硬得下心肠的人,更是见不得因爱而流露的真情,那忱捆的星眸,在在诉着千丝万缕的衷曲,那是一种男人最脆弱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令她不得不折服。 “那你也要答应我将身体养好,别再折磨自己了!”她何尝不想在他身旁陪他,被爱比爱人的滋味幸福多了。 穆哲颔首,允诺她的要求,此时,方筠进门了。 “真是的!找个停车位真不方便!”她边骂边走了进来,看见两人已卿卿我我地缱绻在一块,不禁贼贼地一笑。“我说嘛!你们两人怎耐得住相思?” “少说些不正经的话,对了,你答应要支开旎菱,这不太容易吧!”若彤的心结又涌上台面。 方筠敛起笑意,有些感伤地说:“我准备到加拿大念两年的书,所以可以藉这名义叫旎菱陪我去看学校的环境。” “你要出国?”若彤如遭电殛,这至情至性的贴心好友,就要离她而去了! “这又有什幺办法呢?再不多念点书,以后要靠什幺吃饭,我又不像你有个那幺有钱的家;而且还有人那幺爱你,我什幺都没有,活到这个年纪,感情生活一直空白,工作又无法突破瓶颈,我总不能一辈子就这样糟蹋掉吧!”她越说越心伤,最后竟哭了出来。 若彤上前搂她入怀。“我不是想碍着你的前途,是我舍不得你呀!你是从我们认识到现在,唯一没和我吵过架的好朋友,你一走,以后我找谁谈心事?” 方筠之所以不想太早告诉若彤,主要是她太了解若彤那双鱼座情感丰沛的个性,一定会难过不已。“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拜托,都几岁了,还哭得跟个小孩一样。” “想当初,你、我和旎菱我们三朵花天天形影不离,感情好得不能再好,而今,一个是淡了,一个是远了,到头来,还是只有我孑然一身,有时候想想,人为什幺要长大,如果可以,选一个时空停住,那该有多好!”她无远弗届的翩翩追忆,总有现实的阴影破坏美感。 方筠绾起她的长发,柔情地说:“有穆哲在,你并不寂寞!” “可是” “旎菱的话,我到加拿大后自会开导她,再怎幺说,我的话她还是听得进八分的。”方筠不等她开口,很有默契地就将话给补上。 千言万语抵不过一句真心的道谢,友谊的极限不也就是如此?她何德何能,竟受方筠如此的关爱。“谢谢你,方筠。”她哽咽地说。 两人紧拥在黄昏的夕暮中,宛若夕阳余晖般地依依不舍。 方筠走了! 她不让若彤到机场去送她,除了怕那种离情依依的场景外,主要是旎菱也在身旁,怕两人尴尬。 在送走方筠的隔一天,若彤便来到穆哲家中,尽心地为他料理家务,这些洒扫擦抹对她而言虽是生疏了点,但她一点一滴用心学习,倒也渐入佳境。 “若彤!别老是忘了休息,我要你来可不是让你当菲佣的。”他抢下她的扫把,拉了张椅子命她坐下。 “我还怕我做得不好被你嫌呢!”她第一次在穆哲面前用娇嗔的口吻说着,感到无比窝心。 穆哲见他一副小鸟依人、娇媚可人样,就忍不住将她紧搂入怀,肆意地沉溺在她雪香的粉颈中。 “你病都好了啊?这幺不正经。”她克制住这份温存,移开他的唇,半喜半嗔地瞅着他。 他才不愿失去这温存的好机会,便一个伸手揽腰将她环住说:“我的心跳不规律,给我人工呼吸吧!”他的嘴角似笑非笑。 “哪有人站着人工呼吸的。”她依然不理睬他,语气却松动不少。 “那我们躺下来人工呼吸吧!”他半开玩笑地说。 若彤才不愿让他这幺早就得逞,一想起上次在海边的经验,她就越觉得太早给男人一切,相对地,也会太早失去一切。 “哦,对了!我炉上还炖着鸡汤呢!”她借机岔开话题。 穆哲依然眷恋娇偎在她的温香软玉之中,他兀自陶醉在那耳鬓厮磨的愉悦之间,不知怎的,他竟迷上了那种依恋,说什幺也不肯让若彤自他怀中溜去。 “不要嘛!好痒哦!”若彤实在受不了穆哲一波接一波的攻势,但也不舍执意反抗他的温柔,直到一股烧焦味直扑入鼻 “嗯?你真的在煮东西?”穆哲大梦初醒,一下子从温柔乡惊跳了出来。 若彤再不拨开他也不行了,一溜烟儿冲进厨房,掀开锅盖一看。“都是你啦!变‘烧久鸡’了,我不管,你还是得喝光它。” “这个嘛”望着那一锅黑稠稠的“乌”鸡汤,穆哲竟要耍起赖来了。“我还是个病人,你忍心让我喝这东西。” 若彤当然是跟他闹着玩的,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第一次尝试到何谓爱情的甜蜜,这是以往在书寒身上找不到的。 穆哲握着她抓住汤柄的手,在小小的锅池内搅啊搅的,虽然所溢出的味道已失去烹饪的原味,但自若彤身上所盈绽出淡雅的少女幽香,才是穆哲身心的主食,他柔柔地在她锁骨间品鲜,若彤仰起头,贴在他结实的硕肩,以无拘无束的开放尽量放纵他的掠夺,舌蕾如尝甜食般地舔舐着她有着香草味的粉颈,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回滑飘,恣意而热情,令若彤轻颤不已。 “难怪旎菱会如此迷恋你,你的确有令女人心动的条件。”她合睫着细喃。 “别把我想成是那种用情不专的男子,这份用情可是我所深爱女子的专利品。”他唇不离颈地摩挲着。 若彤的眼眸柔缓绽放,轻声叹道:“真希望旎菱不会有什幺意见才好。” “你又何需庸人自扰呢?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旎菱会自己调适的。” “但愿正如你所想的。”她主动环住他的脖子,深情款款地用剪水眸子看着他。“爱情真教人痴狂,难怪很少有女人愿意一生抱持独身主义,只要一陷入,想不参与都情不自禁了。” 穆哲也配合性地将她纤腰搂起,这幅蟹与鱼的浪漫情怀,就像在七月璀璨的星空下,看美人鱼自海边跃起,在礁岩上哼着歌曲等王子的到来,而一旦两人在波光粼粼的银色浪海边夜半私语时,所有的景致都是静止的,只有月光映入白沙上的晖夜,能印出两人轮廓鲜明的美颜,在互倾惦念之情。 “若彤,我想等圣诞节的重头戏一结束,就决定”他故意卖关子,在她颊上轻啄了一下。 “决定什幺?”他慧黠的秀眉一挑。 “就是那个你知道的嘛!”不擅主动的天性,确实令他要说出“求婚”二字也是滞碍难行。 “我可不懂,你别叫我猜。”她斜睨了他一眼。 “就是要你名正言顺地陪在我身边,天天熬鸡汤给我喝。”拐了几个弯,就是不愿将重点轻脱出口。 “你想得美,叫旎菱熬给你喝!”她忍不住开了玩笑。 “若彤”他板起脸。“以后别再提旎菱,就算是开玩笑我也不允许,我们已经不知如何去抚慰她的心灵了,又怎好老把她当取笑的对象。” “对不起嘛!”她也歉疚地低下头,两人之间有几秒的沉默。她摆出小娇妻的俏像,忙吓坏了穆哲。 忽然,一声清脆的电话铃,打破了沉静,让若彤得以解脱,她奔到话筒边。 “是我啦!连你死党的姐妹都听不出声音来了?” “你是方筠?”她语气半惊半喜。 “才两天没听到声音就全忘了我呀!可见得你当初的眼泪是假的。”她在国外仍不忘调侃她。 “学校办得如何了?”若彤急切地问道。 方筠轻咳了两声。“要不通过了我这位资优生的申请,干幺打这电话来报佳音,长途的,很贵?!”她的口气难掩欣喜之情。 若彤双手握话筒,也兴奋地大叫。“恭喜你了。你得好好努力,别打混了,尤其是你那口破英语该加强加强了!” “放心,一些食物的名称我都背起来了,饿不死的。” “旎菱呢?她还好吧!”她小心翼翼地问。 方筠也随着她认真的口吻正经起来。“这两天我有和她沟通过,她一直不愿意多说,反而自动去观光局补加签证,想在这陪我久一点,其实这样也好,回去看到你们幸福甜蜜的样子她也难受,不如等她较能看开些后再回去,也许会比较好。” “她还生我气吗?”这一直是若彤关切的阴影。 方筠吁了口大气。“不生气才有鬼,幸好温哥华这边地广人稀,可以给她一个开放的空间不去多想。我想,再多待一阵子,她多认识些朋友,也就不会一直耿耿于怀钻牛角尖了。” “方筠,谢谢你,要没了你,我一定失去旎菱的。”她由衷感激着。 “阿花,朋友交假的啊!好了,就先跟你‘掰’到这就可以了。”语毕,她还不忘俏皮补上一句。“别忘了帮我跟你未来的老公问好。” “嗯,保重。”她欣喜地挂上电话,经方筠这幺一说,内在的那颗大石也在逐渐消失之中。 “方筠打来的?”穆哲问道。 她颔首,梨涡浅挂嘴角,双唇微弯起似道彩虹,真的是 雨过天晴了吧! 两人相对无语,眼波所交流的爱欲像流泻在银河的鹊桥,那样地晶晶亮亮,一切就自然地让它发生,无险无阻的,就连一颗小石子儿也没有,彼此的心灵都明白,黎明已经到来了。 加拿大温哥华 一个星期过后,方筠的入学手续和租赁的房子都尘埃落定了下来,两人才有空一起逛超级市场,采购些民生用品。 方筠推着购物车,旎菱则漫不经心地浏览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她不是认真在商品的选择上,而是象征性地将货品自架上取下之后再放上。 “大小姐,我们是在买些吃的,不是在选珠宝黄金,你能不能随便一点,看,这篮子还空空的,拜托,我还要赶回去打些资料?!”方筠的牢騒,旎菱却是充耳不闻,依然反复在商品上无意识地摸了又摸。 方筠挑白了话说:“你还在气我成全若彤的事,是吗?” 旎菱慵懒地转过头去看她。“事情都演变到这种地步,我还有何话可说?” “人家喜欢的是若彤,不是你!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方筠可没好性子地说理给她听。 “那当初书寒喜欢的是我,若彤又为何不成全我?”她口气酸酸的。 “是你回绝人家,再说,若彤自始自终都不晓得书寒爱的人是你,直到事情发生后,她不也挺后悔的。”方筠为若彤急辩道。 旎菱一火,将一罐奶粉往推车上一放,白了她一眼。“你拿她多少好处,凈帮她说话。” 她只得好声劝慰。“好!是我不对,晚上请你去唐人街吃小火锅,再介绍几个正点的帅哥给你认识,算补偿你的,这可行了吧!” “你呀!要是男人的话,不晓得有多少女人被你这张甜得发贱的嘴骗死。”她有些笑容了,抑郁在心中的浊气还好靠方筠给渐渐排散开来。 正当两人继续选焙商品之时,旎菱突然瞪大了眼直视收银台的结帐处,手中的一袋蔬菜忽地自她掌心滑落,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连撞倒了一名老妇人也不自知。 “旎菱,你怎幺了?”方筠随后奔了上来,见她惊惶栗栗的眼神,又不禁再问一声。“你究竟看到了什幺?” “不会错的,一定是他!”旎菱不规律的喘气声,逼急了一旁的方筠。 “是谁嘛!你究竟看到谁了?”方筠剩半口气问了她这句话。 旎菱面色苍白如纸地盯住方筠,冷汗涔涔地自她额间溢出,那张嘴欲开欲合地说出:“我我看到书寒了!” “喂!太过分了,大白天开这种玩笑,这并不好玩。”方筠双眼不自主地飘忽不定,全身像被冰水用力一泼,直打哆嗦。 “不会错的,那身高、那发型,甚至于那半面的轮廓,我确定那就是书寒。”旎菱激动地吼起来,所有的血液此刻完全沸腾。 方筠握住她那冰冷的手,试着先让自己镇定了之后,才抚慰着她说:“这世界这幺大,长得相像的人也没什幺好奇怪的,就像有人也会把我误认为范晓萱,别找麻烦吓自己了。” “不会的,我真的没骗你,那是书寒,那一定是书寒” “书寒在半年前已经死了!”她几乎是嘶吼出声,只差没甩两巴掌打醒她。 “是书寒是书寒”她无神地嗫嚅着,脚步虚浮。 “别想那幺多了,咱们快回去吧!”方筠唯有将旎菱赶紧带离现场,才能平抚她失控的情绪。 一路上,旎菱都是这样浑浑噩噩的,看在方筠眼中,又将无宁日了 经过两星期的甜蜜时光后,穆哲又回到教会去工作,在若彤的细心调养下,他脸色又慢慢红润了起来,俊秀的脸庞又令他成为一名神采奕奕的伟男子,有了爱情的点缀,上起课来也格外有精神。 趁着这段上课时间,若彤抽了个空回到家里一趟,一进门就听见邻居江妈妈在絮叨不休地对单母大嚼舌根。 “不是我爱说若彤的不是,这街坊邻居大伙都看不过去了,你怎好放心让若彤到一名陌生男人家住那幺多天,孤男寡女的,总不好吧!况且刚死了个丈夫没多久,就耐不住寂寞,女儿可不能这样教的。”她鼻头皱了皱,一副替单母难为情的样儿。 “江太太,若彤是去照顾汤老师,他一个男人家只身在外,生了病有多不便,敦亲睦邻是应该的,怎幺传到你们口中难听成这样,你也是从小看若彤长大的,她是个怎样的孩子,你也不是不清楚,不替我澄清也就算了,还来凑这热闹。”单母还不至于老糊涂到那程度,她脑袋瓜清楚得很,八成又是那些闲来无事的三姑六婆在闲嗑牙、说是非。 不料,江太太这种愚钝的鲁妇人,好坏话分不清,气急败坏地两手往腰间一插。“单太太,我可是好心好意来传这话给你听,你不领情也就算了,火还发到我头上来,谁不知道你家若彤竟横行到拆散人家姻缘的地步,我还听说啊”“妈,我回来了!”若彤面无表情地走进来,低头经过江太太身边,她一时之间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幺,只挪开了两步,上下不屑地打量若彤。 “我话就说到这边了,女儿毕竟是你们家的,要不要这张脸我这外人是管不着的,”她以关爱的眼神看向若彤一眼道。“女孩子家,行为要检点些,江妈妈可是为你好,你别让全镇的人指着鼻子骂你,那可来不及了。” 说完,一扭一忸地摆着她的肥臀离去,留下难堪的两母女。 “若彤,汤老师的病好多了吧!有空请他到家里来坐坐。”单母急岔开话题,拉着若彤进到屋里。 “妈!我想知道镇上的人怎幺说我的?”若彤抓回单母急欲闪躲的眼神,认真问道。 她以疼惜女儿的口吻说:“少听你那江妈妈胡说八道,她吃饱撑着没事干,少理她!” “不!没事江妈妈不会特地跑来我们家说的,他们是不是认为我和穆哲太暧昧,他们看到什幺了吗?凭什幺乱诬赖我们。”她不懂,这什幺年代了,还有这幺迂腐的念头。 “他们只不过认为书寒才刚死没多久,最好别急着和别的男人走得太近,妈是没有那种传统的保守思想,但你也知道,毕竟还是有些好事者认为这样不妥,不过你别太在乎别人的眼光,你要有好对象,我和你爸是绝对会支持你,但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必须真的爱你才行,别再像上回一样了。”单母了解若彤,永远相信自己的女儿。 “可是妈我不希望看到你出门就被人家指指点点,还有爸爸,他是那幺有名望的人,更无法忍受这些不堪入耳的风言风语。”她一心为两老设想。 单母想了一下。“那这样好了,改天你把他带到家里来吃个饭,我让你爸去请几个里长伯过来,让他们也来看看汤老师,之后,你们就名正言顺在一起,也不会有人再说什幺闲话了,总不能叫你为了个不爱你的人死守一辈子的道义责任吧!书寒死了是解脱,要我们扛这个活罪啊?哪门子的歪理。” 若真如单母所言,若彤还可以试试,是该明白地让大家知道了,他们认真地相爱,这有什幺龌龊可言?再说,穆哲的形象那幺健康,在镇上早已树立起旺盛的人气,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偷偷摸摸反而引人诟病。 “那我找个时间带他到家里来,我不希望他因为我的关系而毁了清白,这样我会愧疚一辈子的。”若彤也笃定地向单母提出这项要求,她爱穆哲的,至少,他也相对地付出爱她的代价,和书寒的一比,她更觉得无需再逃避世人质疑的眼光,轰轰烈烈去爱给所有的人知道。 若彤给单母一个自信的微笑,她可不希望她的这株爱的幼苗,如此禁不起风吹雨打。 第七章 当若彤把话传到穆哲的耳里,他除了觉得不可思议之外,还格外地感到荒谬。 “这太可笑了!我们谈恋爱干他们什幺事?”正在教会教唱的穆哲有些忿愤不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个镇上民风保守,一旦有不好的事传开,就得靠这些里长们来帮着厘清,否则谣言满天飞,对我们双方始终是不好的。”她有着三分哀求、七分无奈。 “不好的事?什幺叫不好的事?这都什幺年代了,男女之间的感情还要靠他们这些愚夫愚妇来帮我们作主吗?我不去。”他固执得如一座山,怎也打动不了。 她泪水悬在睫边。“你就不顾我们的未来了吗?还口口声声说爱我!” 他看着团员们都在窃窃私语、低声交耳,连忙带她到一处隐密的小房间内,说:“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把个人的感情渲染得非得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不可,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怎幺爱,只要彼此心中有你、有我,也就够了,叫我们两人活生生坐着正经八百地听他们对我俩指指点点、评头论足,我可受不了,又不是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何必去做这些无聊的举动。” “那如果你坚持不去,他们岂不更认为我们心中有鬼,你知道外面的话已经传得有多难听了吗?尤其是我,被说得好像是第三者,一心破坏别人的幸福!”她呜咽低泣,小女人的可怜楚楚娇貌,表露无遗。 穆哲将她贴偎在怀里,抚着她的乌丝道:“别哭了,我不舍你哭的!既然事情都发展到这情况了,到时候我亲自去见见他们,由我来向他们解释清楚。” “你可别和他们起冲突,那些人都是在地方上有名望的。”她语重心长地叮嘱着。 “知道了!我会有分寸的,你几时看到我对人大声嚷嚷过,我是脾气再好不过的了。” 话正说完,霜灵探颗头进来。“汤老师,我们还要继续练吗?” “今天到此为止好了!你们回去吧!”他欣然点着头,然后看向若彤。“先回去吧!我也不好再把你留下,时间挑定好后再通知我,到时,我倒要看看他们会扯出些什幺可笑的理由来。” “那我先走了!”若彤起身而立。 原本想送若彤深深的一吻,但见霜灵这电灯泡直挺挺地站在门边盯着他们俩,也就作罢。 当穆哲送他们俩出教会时,若彤还克制不住地再回头望他一眼,那种咫尺天涯又奈何不能亲密地话别的苦楚,实在教人难受啊! 一路上,若彤直低着头走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教霜灵也被她感染似的。“小阿姨,恋爱真的那幺痛苦吗?” 她见她一脸青涩的少女天真模样,反笑她说:“你在台北那种花花绿绿的都市待久了,还看不出恋爱是甜?是苦?” “唉!我整天就关在汉堡店工作,是你这次有借口让我出来走走,顺便透透气,我啊,都看别人一个个全比翼双飞了,而我仍是孤单一个。”她不胜欷嘘,听来颇令人感伤的。 “你不是有个青梅竹马,叫叫什幺楚双颖的,怎幺,没联络了吗?”若彤勾起她的回忆,反倒令她陷入囹圄之中。 “那死人啊!别提了,一出国后就没消息,他就最好别再让我碰上,非扒他一层皮不可。”霜灵嘴上虽这幺说,心里却甜丝丝的。 “违心之论吧!”她糗笑她。“不知道谁在小时候一直巴在人家的篱笆墙外偷看人家,还被楚妈妈当场逮到,被当成是小偷要送到警察局这些事你全忘了吗?” “谁告诉你的?”霜灵羞死了,这件事害她足足三年都不敢再从楚家门前经过,若彤还故意揭她疮疤。 “其实要是觉得对方不错,就该好好把握,才不至于到头来懊悔不已,幸好小阿姨有你方筠姐这位朋友点醒,不然也不晓得要如何掌握自己的幸福,如今,你也看到了,恋爱不是只有两个人的事,周遭亲朋好友都会参与其中,一点也马虎不得的。”她说得不胜欷嘘,若非亲自经历,又怎会说得出这番至情至理的话来,霜灵是听得有些懵懂,却喃喃自语着:“小颖哥,你现在人在哪?霜灵妹妹可想死你了!” 踏入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傍晚的风吹得有些寒彻入骨,枯绉的黄叶在地上卷起一小圈的沙沙寒风 冬天,它真的来了! 在方筠好不容易的善导之下,旎菱才慢慢肯说服自己是看错人了,现在,她也趁方筠白天在学校上课的时间,自己一人拿着她最专长的相机,徜徉在异国的情怀之中,真正拋开过去的阴霾,重新再过崭新的生活。 一个人流连在如此大都会内,看着栉比林立的摩天大楼,以及懂得享受生活情调的外国人,即使在下班尖峰时刻,也不疾不徐地将走路当成是一种怡情养性的陶冶,加上圣诞节脚步的气氛又浓了,雪正飘着,旎菱不禁将雪衣一裹,呵出了一口热气。“好冷!” 她就是喜欢如此诗情画意的白色如棉絮飞飘的季节,一朵朵小雪花从天空将福音带到人间,街上热络的购物逛街人潮,还有那叮叮当当的“耶诞铃声”此起彼落地从各个商店幽扬地奏出,将过节的气息妆点得浪漫温馨。 她按了数个快门,捕捉了一些如洋娃娃般的金发小孩的纯真笑靥,有时,也会摄取到一些郎才女貌的对对佳偶。相依相偎地站在百货公司的橱窗前,睹物思情,她有点想哭的冲动,尤其在这下雪的季节,一人孤伶伶地站在异乡的都会丛林街道上,没有朋友的嘻闹声、也没有爱人的取悦声,而自己什幺都离她好远。 当她准备结束自己一天悠闲的行程,搭地铁回去时,忽然从对面的百货公司内走出一名穿著米色风衣的男子,戴着一副褐色的时髦眼镜,身形宏伟,气质高尚,最主要的是那张脸,她永远也忘不了。 “书寒”她隔着一条马路大喊着,然而那名男子并没有任何反应,仍行色匆匆朝着红砖道低首而行。 旎菱不愿再错过这次机会,她沿着相同的方向一路奔跑,无奈路边杆栏太高,她根本无法跨越,加上马路的车辆又多,雪路湿滑,丝毫没有办法让她有机会和疑似“书寒”的男子再拉近一些距离。 眼看他就要走进停车场开车走了,旎菱不作第二考虑,拿起相机猛按快门,她特别用加长型的镜头将目标物再拉进一些,另外一方面试图违法横跨栏杆。 她做到了但如虎口的马路却令她怯而不前,一颗心急得怦怦直跳,她不能再失去他了,有种预感在四周一直提醒着她,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她豁了出去,顿时路上交通大乱,汽车喇叭声毫不节制地大鸣大放,有些车子还被旎菱的突然出现,而方向盘整个打滑冲到路边,她肇下如此严重的交通混乱,主要就是为了找寻那已然逝去的爱,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脸。 “书寒!别走,我是旎菱啊!”她跌跌撞撞地一路追向她日思夜盼的形影。 然而,他竟先一步坐进车内,朝郊区的方向驶去。 “书寒,你别走,我求求你回头一下”她在后头卖命地追赶着车子,无奈终究没追上,而气喘吁吁地站在街头。 那台红色的车子消失了! 连个小黑点也见不到,真的,见不到了! 她颓丧无援地瘫坐在雪地上,怔怔地看着一些走过她身边的狐疑眼光,她情绪激动得几乎崩溃。 他究竟是不是书寒? 当天晚上,旎菱就迫不及待地将照片给冲洗出来,为了怕方筠不相信,她还特地加大冲洗,为的就是要让好友心服口服。 “咦!还真有点像。”方筠拿起照片端详许久,两眼盯住那张轮廓凝视不移。 “那根本就是他,岂止是像而已。”旎菱焦躁地在一旁。 “可是这天色有点晚,也许是真的长得跟书寒一模一样,但绝不可能是他,他已经死了!”方筠特地加重那个“死”字。 “反正说再多也没有用,现在问题就是要如何能找到他?”旎菱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方筠沉思了半晌。“这人海茫茫的,是有些棘手,不过,你拍的这车牌号码还算清晰,后天我比较没课,再去监理处帮你查一下。” 如今之计,也唯有静待方筠查证后的结果,她了解,这一切并非幻觉,是老天爷要还她公道,把书寒还给她了。 另一方面,穆哲是百般不愿地陪若彤去赴那可笑的饭局,席间,那一双双带着质惑的眼光,盯得他浑身颇不自在,要不是若彤在一旁一直不断地在桌下用双手包容着他,他早就拍桌子走人了。 “汤先生,身为一位神职人员,怎好把一位黄花大闺女给人家留在家中那幺多日,这可是亵渎神灵啊!”黄里长满口四书五经的,像在训孙子一般。 “咱们小镇民风淳朴,实在是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你知道若彤半年前才刚发生一件震撼全镇的事,连附近几个镇的人都指指点点,把我们镇上的人批评得一文不值,下半年人口外移的又多,剩下我们这些老一辈的,说难听一点,汤先生,若你的行为再继续如此,我们可以要求教会请你离开。”一名最资深的镇民代表如是说着。 “爸”若彤靠近单父旁边,要他出个声帮穆哲说说话,怎奈她父亲整晚跟个木头人似地,僵在那一句话也不说。 “汤先生,你的意思呢?”黄里长谨慎地看向穆哲一眼。 穆哲受够了这些腐儒的说辞,他看向若彤一眼,好像在提醒她要有心理准备一点,他绝对不容许这小镇上的爱情,得不到自由的渴望,像个封闭的社会一样被禁锢着,那整个小镇,哪能再嗅得一丝爱情的芬芳? 他不擅在众人面前咆哮,也扬不起情绪来对人说教,他向四周的人巡了一下,说:“你们也发现镇上年轻一辈的人都外移了,也明了被邻镇说长道短很难受,结果,找不到这些事件的原因,就拿我和若彤的事来作文章,没错,让若彤独自一人进到另一个男人家中住上几天是过分了些,但,不至于把所有的责任全揽在我们身上吧!我爱若彤,她也无怨无悔地照料我,我们之间如此认真又挚纯的情感,在你们眼中,怎会变得如此不堪?她和梅书寒的婚约,那是一件令人伤心的意外,你们为何要以此来大作文章?饶了她吧!她是无辜的。”一句一血泪的表白,让座上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年人,也愣得彼此对望。 他见大伙仍犹豫不决,内心也着实忐忑不安,是该下决心了,既然认定了若彤,就大胆地提出爱的誓诚吧!难得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若能勇敢地表明自己是非她不娶的话,所有的谣言皆会不攻自破了吧! “伯父,请你允许将若彤嫁给我,我会疼惜她一辈子的。”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连若彤本身也慌了神色。 “你疯了,若彤半年前才刚失去她的丈夫,你叫她现在就嫁给你,岂不让她落个不守妇道的坏名声。”黄里长第一个带头反对。 “疯了?我看是你们才疯了,面对现实吧!别再如此糟蹋女人的权利了,让她们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所爱的人,现在还是满清时代吗?你们别再剥夺她们‘爱人’的权利。”穆哲的巨螯一出,果不可挡。 “我明天就去教会走一趟,还有,唱诗班也需要换个新老师来带,他那思想太偏激了。”那老头民意代表气得老花眼镜都抖到鼻梁上了。 “若彤,你自己的意思呢?”单父终于开口,他不像其它两人一般迂腐,很民主地听女儿意见。 穆哲不希望逼迫她,因为他了解现在的若彤势必很难做出一个决定出来,又要顾及到他,又要担心父母在镇上的声望这教她如何取舍? “若彤,听黄伯伯的话,镇上还有很多不错人家的儿子,有机会黄伯伯帮你介绍,犯不着跟一个违背道德礼教的人在一块。” “是呀!你也该站在你父母亲的立场来想想,脸可禁不起丢上两次的呀!” “镇上的人都不希望看你早婚!” “你自己要会想,都这幺大了!” “”“”若彤双手捂着耳朵。“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她再也受不了被人当成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仿佛她这一辈子就必须要为了书寒守活寡似的,他们都不知道,书寒爱的人不是她呀!她这样守身如玉为他保一生的贞操,这对她公平吗?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位爱她的人,可是又没人肯站在她的立场想想。 她哭着跑回自己的房间,为什幺幸福的事都到不了她身边,神呀!如果这是报应,请告诉我做错了什幺,我会改的 “若彤”穆哲想起身追进房间内,却被单父一手拦住。“让她冷静一下吧!我了解自己女儿,你现在进去跟她说太多也没用,关于你们俩的事,别想得太悲观,你若真心爱若彤,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先回去吧!” 穆哲不舍地朝长廊的尽处再流连地望上一眼,才唉的一声怅然离去,在经过那两个冥顽不灵的老头子面前时,不忘丢下一句:“你们会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单父看了摇摇头,也只能频频叹气。 “书寒”是否还活着? 这个问题最近一直困扰着方筠,她在未得到确切的讯息前,一直不敢打电话告诉若彤,以免她那脆弱的心灵承受不起。 在跑了几次的监理处说明原委后,他们才答应提供给方筠车主的姓名,在拿到所有资料后,旎菱自是不肯停歇半秒钟,马上趋车赶往车主的住处。 两人来到温哥华东部郊区的一处森林小径内,环境幽雅清静,景致宜人,空气清朗,每幢每幢房宇都是独立式的别墅建筑,一看就知道住在这儿的人身价非凡。 “书寒当真还活在这世界上?又住在如此清幽的世外桃源?”旎菱不断反问着自己,内心如波涛汹涌。 “照这车主的姓名是登记怀特阿道夫,按理说是道地老外的名字,可“书寒怎幺看都是东方人啊!”方筠边开车边对着资料上的名字发愣。 “也许他入了加拿大籍,名字和姓全换了!” “你以为拿加拿大的绿卡这幺容易?况且书寒又是个警务人员,身份特殊,不可能让他这幺容易入籍的,你也别忘了一点,他下葬的那一幕,我们俩可是都在现场亲眼看到的,这你总不会不承认吧!” 方筠的话的确没错,书寒是真的封了棺下葬的,若真是如此,那她见到的那两次难不成是 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那种假设她想都不敢想,只希望快点到达目的地,将事情的真相揭晓。 “到了!就是前面那一栋!”方筠指着一幢维多利亚建筑的庭园别墅,那宛如一座小王国般地耸立在青葱翠笼的山林之间,其气势宏伟,非一般小老百姓住得起的。 “就这里?”旎菱把头慢慢一仰,简直是皇宫嘛!连外头铁门上的环扣,都还镀有金漆的两只雄狮,四座法国十六世纪的宫廷路灯,傲然地被装饰在门的两边砖石上,气派之宏伟令人咋舌。 “要不要进去呢?”方筠有点胆怯,干脆将决定权交给旎菱。 “反正既然来了,就进去试试吧!”旎菱壮大了胆,按下了门铃。 两分钟过后,一名西装笔挺的老者才出来应门,他看了两人一眼,涸仆气地用英语跟她们打了招呼,方筠英语较溜,马上说明来意。 “你们想找怀特先生,请问你们是?”老管家涸仆气地一问。 “我们是有件私人的事想请教他,不知是否方便?”方筠很恭谨地笑瞇瞇响应着。 老管家也回了她们一个仁慈的笑意。“怀特先生是加拿大的国会议员,你们难道不知道要见他必须预约吗?” “国会议员?”方筠快吓晕了,竟和皇亲国戚般的政治人物攀上关系了,这可能吗? 她忙向旎菱解说一切,并要她从皮包中拿出她拍下书寒的照片,递给老管家看。“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管家看了看,毫不迟移地说道:“是我们家的少爷!” 这越说越玄了,书寒成为加拿大国会议员的儿子?这种天方夜谭别说跟若彤讲她不信,连她自己也一头雾水。 旎菱见方筠傻住了,只好自己问他:“我们可以见一下你们家少爷吗?” “对不起!那也是要安排时间的,况且,少爷老爱往外跑,在家的时间不一定,你们若真的想有事见她,不妨留下你们的电话号码,请少爷再和你们联络。” 避家说完,不多作任何表示,方筠也急忙抄了自家的住址、电话交托至他手中,接着铁门“?啷”一声关上,四周又恢复原有的宁静。 “旎菱,我想只有回去等消息了,依我看,我们或许真的找错人了,瞧这种深宅大院,不像是书寒应有的背景,走吧!先回去再说。”方筠伸手勾住旎菱,只见她仍朝那黑镂乌沉的侯门望去,眉目间却流露出一股信念。 算了!回去吧!就算他真的是书寒,他也不愿意见她的,曾经那幺伤他的 手中的照片已沾上了泪痕,她心心念念地用指尖划触着那张她曾经无缘爱到的脸,喃喃地说:“如果真是你,我不会再轻言放弃了。” 车子开上了路,两人头各侧向一边,路面上好静,雪,又开始落下了 往后的三天,旎菱房门也没踏出一步,整天守在电话旁边等候,哪怕是买个东西或洗个澡,都以最快的速度结束掉,她怕,她真的好怕,万一就这幺漏接掉,那她岂不一辈子活在懊悔中。 每当方筠回来,都不忘笑她这朵“痴情花”说不定那种富豪世子,看了看那张小字条,想也不想就把它揉扔掉了,她还像个望夫石似地,守候着那千万分之一秒的渺望。 “旎菱,你要再这样魂不守舍地等下去,干脆回台湾算了,看你这样害我书也没心情念。”她颇有怨言似的,一口苹果咬牙切齿地咀嚼着。 过了半刻,她才从电话的迷思中回过神来,半张着疲惫的眼神看向她。“方筠,我们再去一趟,好不好?” 她正要咬苹果的子谫时停了下来。“别白费力了,人家根本就不会和我们这种平民百姓打交道。” “可是我冥冥之中就有股特殊的感应,他就是书寒,方筠,看在好姐妹一场的分上,就再陪我去一趟吧!”旎菱执拗着强烈的第六感。 “感应?那我也有感应这电话马上会响,它为什幺不” “响”字还没说出口,电话便“铃铃”地大作了起来,这种怪异的现象,吓得两人惊疑不定。 “我的妈呀!真有鬼了!”她离得电话座远远地,旎菱见状只好自己去接。 “heleo!”旎菱打了一声招呼。线路那头传来一记磁性的男人声音。“有没有一位叫方筠的小姐住在这里。”对方用中文回答着。 那声音那声音简直和书寒说话的腔调不谋而合,旎菱绷紧的神经终于崩溃了。“书寒!是你吗?我是旎菱,你最爱的旎菱呀!”她哭了,一发不可收拾地啜泣,方筠见苗头不对,忙将话筒抢了过来。 “您好,我是方筠,您是” “我是jonathanwhite,你可以叫我强纳生,不好意思,我听我管家说你来找我,请问我们认识吗?”男子态度很谦和,没有纨?子弟的味道。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朋友在路上见到你,发觉你涸漆似我们另一位朋友,所以才想跟你确认一下。”她言简意赅地说明来意。 “你朋友?他大名是” “他叫梅书寒,是一个台湾人!” “什幺?”电话那头似乎受了很大的刺激,訇訇的喉声瞬间爆发。 “你认识他?”方筠听他震骇到的口气,心头也是一惊。 过了半晌强纳生才回过神来,匆匆丢下一句:“这事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这样好了,在downtown十七街上有一间叫lucascarton的法国餐厅,我在那边等你们,两个小时后见可以吗?” “应该没问题!”见他的反应,方筠也不知该如何响应,只好顺了他的意见。 两人同时挂上电话,当她将这事告诉旎菱时,她兴奋得已叫不出声,所有的谜团,将在两个小时之后揭晓,是不是书寒本人,将可真相大白了。 穆哲所引发的轩然大波,同时在小镇上也引起连锁反应,镇民们在代表和黄里长的带领下,全部聚集在教会前的广场上抗议,要求教会将那位偏激份子赶出去。 一向在镇上说话分量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单父,如今要摆平自身的家务事,已是忙得焦头烂额。 “单伯伯,很对不起,是我一时冲动说了重话,我愿意承担所有的责任。”穆赵啤挺的脸上找不到一丝退怯。 他吁了一口长气。“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幺用?事情都搞得这幺大了,说一、两句道歉的话就可以摆平得了吗?他们的脑袋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不欢迎你就是不欢迎你,说破了嘴也没用的。” “爸!你总不能让穆哲受这种天大的冤情,他真的没对我怎样,不可以抹黑他呀!”若彤哀求着父亲,她不懂这小镇发生了什幺事,难道单家树大招风,让人见不得好。 “穆哲,你自己有没有什幺想法,尽量说出来。”他拍拍他的肩。 穆哲心中早已拟出好副案,只感于有口难言,不好启齿。 看着门外鼓噪声越来越大,他迫于现实环境考量,只好说:“再十天左右就是圣诞节了,我想有始有终地先把这个唱诗班给带完,然后,带若彤离开这里去别处结婚。”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不行!”若彤认真地否决掉。“我们这一走,所有的矛头不全指向我父母亲,这种自私的念头你怎幺说得出来。” “我知道这样做有点过分,如果你父母亲愿意,大家全部搬到别处,重头过新生活,我也会待他们如亲生父母般的孝顺。”他也渴望这幺做,只怕两位老人家对这片土地有了感情不愿走。 若彤知道她父亲不会走的,几十年下来打定的人脉及根基,说什幺也不好轻易将它放弃。 “我看先缓一缓局面再说吧!”单父毕竟大场面见多了,决定挺身出面和镇民作一沟通。 教堂的大门慢慢开启,鼓噪的喧哗升到最沸腾的一刻,单父偕同小俩口站在一侧,显然是要跟他们并肩作战到底,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广场上的吵杂民众,这些曾是他最亲的乡梓老友啊! “各位乡亲父老,容我单某人说一句话,今天不管你们的决定如何,他们年轻人的事,也希望能给他们有一个商量的空间,再说,圣诞节快到了,临时之间也不好换个老师来重新教唱,今天,就卖我一个薄面,这件事等圣诞节过后再说,我向各位保证,到时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单父简明扼要地解释完毕,就看大伙们的反应。 黄里长也不愿破坏几十年下来的老交情,顺水推舟地卖了他一个人情,说:“也好,过完节就过完节,我们就再等几天吧!” 第八章 两个小时的等待,对旎菱而言是漫长的煎熬,那通短暂的电话,并没有将她心中的那份谜团给解开,是书寒也好,是强纳生也罢,想见他的渴望丝毫未曾骤减,那张日日夜夜思念的容颜,就快要真实地呈现在眼前了。 餐厅的正门有两位高大的男服务员站岗,这是属于会员制的,幸好强纳生事前打电话来通知餐厅的柜台,才使得方筠和旎菱可以顺利进入,一进去,果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十足富商名媛社交之所,她们不禁忐忑不安地目睹所谓的上流社会。 服务生引了两人至一处金碧辉煌的包厢,为她们俩倒了水后,两人才放松紧绷的心情,捏了一把冷汗。 “我看他要真的是书寒,旎菱我看你赚翻了,当个现成的黄金少奶奶!”方筠频呼不可思议。 “等会儿他出现时你少说两句。”她深吸了口气。 方筠秀眉一扬,喜沾沾地露齿一挑。“少来了,别忘了有好处分我一份哦!”“再不正经我修理”她拿起桌上的叉子准备象征着要刺向方筠时,包厢的门忽然打了开来,接着就是一句舒服的男性嗓音传来。“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旎菱糗死了,叉子还停在半空中忘了放下来,忙坐好在座位上,头迟迟不敢上扬。 “你怎幺搞的,成天嘴巴都念着要见人家,现在人来了,你反而沉默起来了。”方筠大剌剌地不给她留余地。 旎菱慢条斯理地扬起头,细细地凝望他,真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除了头发比书寒长了点外,那精致如水晶的轮廓,在柔和的鹅黄卤素灯照映下,简直跟墙上巴比伦时期的艺术塑像不相上下,俊美极了。 “你们好,我是强纳生怀特,请问您芳名?”他的眼光是看向旎菱的。 “我叫蒋旎菱,她是我朋友方筠。”旎菱也礼貌性地响应他。 一阵寒暄之后,三人才慢慢将主题切入正轨。 “什幺?梅书寒死了?”他额头忽然泛起一片灰蒙蒙的低气压,两眼紧闭,隐隐听见鼻水抽泣的声音。 看他反应如此激烈,旎菱更想从他口中为自己解答疑惑。“你能否先告诉我你和书寒是什幺关系?” 他从皮夹内抽出一张梅妈妈牵着一对双胞胎的照片,旎菱接过一看,答案已浮出七成雏形。 “你们是兄弟?”方筠脱口一问。 他从埋在手掌内的哀凄中把脸渐渐露出来,喉间逸出一句哽咽。“是的,他是我哥哥!” 接着他便将他兄弟俩坎坷又戏剧性的人生历程一一道出: “大概七岁那年吧!我父亲刚过世,家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的拮据告贷期,我母亲拖着两个还少不更事的我们,说来真悲惨,三餐换不同的人家吃,吃得街坊邻居都把我们看成瘟神了,有人建议我母亲把小孩子分给别人,她说什幺也不肯,但日子真的过不下去了,后来,有一年家乡来了一群外国考察团,他们是来研究当地的水利工程的技术人员,那时,有一对外籍夫妇,也就是我现在的养父母怀特夫妇,看到我在家门口玩耍,也许是长得讨他们的欢快吧!四方打听之下,才知道我家生活困苦,有意要收养我、栽培我,原因是怀特太太本身不孕,多年人工受孕之下也无法达成心愿,刚好看到我,感觉有缘吧!就透过乡里的引介,有意收养我。”话语一收,他淡淡地啜了一口葡萄酒,往事历历又浮涌而上。 “那你母亲不是不同意吗?”方筠急问。 他紧皱了一下眉头。“当时的生活环境,逼迫得我母亲不得不答应,加上怀特夫妇又是那种教养良好的老好人,又能提供一笔可观的金钱还我家所积欠的债务,我母亲在四方的劝说之下,考量到我以后的发展及前途,才含泪答应把我送给怀特夫妇收养。” “可是后来我并没有看过你回来看你母亲和哥哥?”住在家乡的旎菱一点都没印象,而书寒也没提过他曾经有个弟弟。 他十足忏悔地摇摇头叹道:“你大概忘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我以前小时候生长之处,我们是一年多前才失去联络的,我后来试着找过他们,但一直没人晓得他们搬到何处,直到半年前左右,我才接到我哥的一封信,但当时我正和怀特先生在德国慕尼黑照顾生重病的怀特太太,直到前两、三个星期才回来,一看了信,原本要马上回信的,结果事情一忙,却耽搁了。” “信上提到些什幺?”旎菱接着问道。 他自上衣的内层口袋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她。“你自己看了就知道。” 旎菱一打开,果真是书寒的笔迹,上头写着: 洛寒: 好一阵子没有和你联络了,近来可好? 妈妈和我都很想念你,但一想到你现在的身份、地位不同了,也不敢多打搅你,别怪我们,毕竟生活环境有别,走得太近了,对你反倒没有帮助。 我们现在搬到一处靠海的小镇,哥哥已当上了警察,家中生活环境已大有改善,你安心过你的生活吧!妈妈说,怀特夫妇很栽培你,你要争气一点,以后有了成就,我们自然会默默为你祝福,别担心我们,我们生活真的已过得有改善了。 还有一件事,哥一直不知道要向谁说,所以就想到了你,好歹是自己的亲弟弟,我想,也只有你会了解哥的苦衷的。 扮最近要结婚了,但对象并不是哥哥心中最深爱的女孩,虽然她人各方面条件都很好,但始终有股喘不过气来的压力,或许是她家世太好,哥怕高攀不上,但一方面想到妈妈,为了要让她再过好一点的生活,哥不得不放弃心中的最爱,而进入侯门,我知道我将会很不快乐,但我爱妈妈,不忍她在寒冬刺骨的夜里还默默帮人家洗着衣服,每次看她驼着背在辛劳地挣钱,我就会痛苦自己为什幺还是个小警员,要爬到何时才能让妈妈少吃点苦,早享清福,于是,我认为这是一条快捷方式,为了功成名就,我即将和若彤走进结婚殿堂,但,这几天我依然悬而未定,内心的矛盾与不安越来越强烈,这样同时伤害两个纯真挚情的好女孩,我于心何忍 扮写这封信只是想麻烦你一件事,要是有些事在哥哥控制不住的情况时,你能出面来澄清一切事实,若彤是个好女孩,别让所有的罪恶揽在她身上,我相信她一定会被全镇的人误会的,接到此信之后,希望你马上能回台湾一趟,澄清一切,还有好好照顾妈妈,她有糖尿病,一定要请最好的医生治疗她,最后你要是有遇到一位叫蒋旎菱的女孩,请告诉她我永远都深爱着她。 扮书寒 看完了信,旎菱早已泣不成声,方筠也鼻酸地搂她进怀中,一句话也不知如何开口。 “没想到哥在信中所说的‘控制不住的情况’竟是选择了这条不归路,原本后面的一些交代我还一时意会不过来,现在想想,他竟是在嘱托后事。”洛寒的心也是悲悲凉凉的,他作梦也想不到,接到这封信所带来的不是亲人的团聚,而是天人永隔的离别。 一切都真相大白后,三人皆缄默不语,以往点点滴滴的零碎画面和这封信的内容一串而起。 原来他是活得这幺苦,为了要孝顺妈妈,放弃自己一生的爱情,然而,他脆弱不坚强的意志,竟令他冲不过这道违心的障碍,而来舍弃一切,以求解脱,如此逃避一切的作法,他走了,却带不走满室的悲哀,活着的人没一个好受的。 “你们还会在加拿大待多久?”他敛起含泪的珠光,牵强地笑问着。 方筠平缓柔细地说道:“我是在这念书的,而旎菱她还会待一阵子吧!” “那好,我手边的一些事情处理一下,就陪她回台湾一趟,我想把我妈接过来住,还有将这封信带回去帮单小姐向一些或许会误会她的人做个说明,至于蒋小姐”这个在她大哥心目中最爱的女子,自然草率不得,很谦恭带笑地说:“你若不介意,到府上去住蚌几天,我想多了解你和我哥之间的故事。” 那一张脸,是不是书寒在呼唤她了,那不可言喻的神似面容,一一在召唤着她那浮躁的灵魂,没错!是书寒回来了,他真的回到她身边了。 旎菱含泪颔首,这何尝不是她所盼到的一刻,人世间就是这幺奇怪,往往失去的那一剎那又是获得的开始,她看向方筠,方筠也很甜甜地对她灿然一笑。“还记得你曾告诉过我,说书寒会照顾你一辈子,你看,他现在不是做到了吗?” 没错,书寒是做到了,她不再自暴自弃,孤伶伶地漂泊四处,从洛寒的澄瞳中,她找到了答案,而且,是一个温暖而厚实的臂膀。 距离圣诞节的脚步越来越近,若彤的心中没有半点喜悦的神采,听着远方教堂所传来的安祥钟声,她倚着窗棂,手中抚着那本沮丧的青光,不由地唉叹起来。“为何我的冬天会如此漫长!” 在湿湿冷冷的斗室之中,思念无远弗届地幻化成一双白色的羽翼飞向天际,她想着书寒,更想着穆哲,一个是可以爱,但却死了;另一个是好端端地活着,但又没办法去爱。 双鱼座的多愁善感,此时在若彤的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她不再积极去为自己争取些什幺、哀求些什幺,一切都随由宿命去安排吧!穆哲,要恨,就恨这环境无情的逼迫,现实的无奈呀! 她虚弱地迈出浮游般的步伐,又不经意地拿起书寒一身帅气的警装照片,殷殷地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爱我,不保佑我吗?” 此时,她好想找个人诉诉悲曲,吐吐抑于胸臆的浊念,她拿起了话筒,犹豫了半晌。“算了,方筠正在念书,又怎好吵她呢?旎菱唉!包不可能的了。”姗姗地挂下了电话筒,伤情无处可倾诉,幽幽独悲鸣,这也许是她此刻心情最佳的写照吧! 穆哲他现在在做什幺呢?他知道我在想他吗? 一大堆问号填充塞满了她的胸襟,她好烦,头又疼了,重重地将自己的脸埋进枕絮之中,哭个痛快吧! 远方的唱诗声悠扬地传来,混杂在若彤嚎啕的哭泣声中,这该算是天使的落泪吧! 穆哲 你现在是否也这幺想! 相对于若彤苦无对策的自我沮丧,穆哲也同样卡在这瓶颈之中。诗歌班的学员看她们心中最用情至深的汤老师,终日不得逐开笑颜,全团的情绪自然跟着陷入一阵幽幽的灰霭之中。 “对不起!你们自己先复习一遍!”穆哲琴音顿停,身形单薄地站了起来,走到教堂边的一扇小窗前静思。 只剩三天了,三天一到,一切又都回归到零的阶段了,他为了不想连累到若彤的父母,自然不可能表演私奔的创举,若想风风光光地在此将若彤娶到身边,全镇的腐化头脑,根本就跟他们解释不通,眼看着三天后的期限即将到来,他是一点头绪也没,真的该放弃若彤吗? 正思忖浓盛时,霜灵悄悄地来到穆哲身边,她怡然地漾开一朵象征信心的笑靥说:“汤老师,我们知道你很爱我小阿姨,可是镇上的人不明白你们的用情至深,而我们决定了一个办法准备帮你们的忙!让你和我小阿姨能有情人终成眷属。” “你们想到什幺方法了?”正肠枯思竭的他,一下子扫去满头的乌云,直瞧着霜灵。 “我们是想趁二十四号平安夜的当晚,全镇的人都会聚集在这教堂之中,而教堂后方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市区中心,你和我小阿姨可以趁全镇的人都不在路上的时候,带着小阿姨远走高飞,我们还会帮你们准备一台摩托车,骑它不用二十分钟就可以到市区了,之后,就别再回来,你也永远可以在小阿姨身边,永远都不必离开她了。”霜灵说得眉开眼笑,好像自个儿是天才儿童,多了不起似的。 “那不摆明了就是私奔吗?不行!”这方法早想过了,但顾及单家双亲,这事他绝对做不出来。 霜灵瞧出他的难处,早打定他会有这层顾忌,语带双关地卖弄小聪明道:“你只要给我一套你的衣服,还有我小阿姨的一套衣服就行了。” “你们究竟要搞什花样?”他听得一头雾茫茫。 “其实也没什幺啦!就是把你们的衣服往海上一丢,当作你们殉情去了,而我呢?也会很逼真地到时冲进教堂里来传此恶耗,你想,这大海茫茫,怎样也找不到你们的尸身,当作是被鱼吃了,没有人会怀疑的,这样一来,我外公外婆也不会被镇上的人当箭靶,这主意不错吧!”她颇愉悦地晃摇她的小脑袋。 穆哲再次过滤了她的说辞,想想似乎也无不妥。“你小阿姨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有吶!”她有些冒失,吐了吐舌头摇着头。 “那你今晚告诉她,如果她愿意将她一辈子放心地交给我的话,平安夜晚上八点钟,我在教堂后方的一间小木屋里等她。”他将所有的希望交托给霜灵。 霜灵比了个ok的手势,她明白穆哲将此重责大任交给她,莫不托付以厚重的寄望,她自然不能让他失望,长这幺大,她最开心的事就是帮人家撮合成对,这次,是她小阿姨的终身大事,她更该全力以赴。(关于陶霜灵热心帮人家撮合之事,详见蔷薇情话的星座对对碰系列)。 她这风速般的动作,令她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穆哲望向那消失已远的背影,由衷地默念着:若彤,这可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聚的机会了,我们不见不散 “霜灵,你也太自作主张了,你认为小阿姨的麻烦还不够多吗?”当霜灵满怀着无比兴奋的心情告诉她时,若彤气昏了,这事万一不成功,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小阿姨,事到如今,不豁出去怎幺行?难道你不喜欢汤老师?”她试探性地一问。 “这行不通的,弄不好反而会连累我父母”她那悲观的天性,将不满的情绪推向最高峰。 “你这也怕、那也担心,教别人怎幺帮助你,我看干脆一人发一瓶农葯,两人学罗密欧与茱丽叶殉情算了,岂不最伟大?”她嗤哼道。 “我知道我该怎幺做,你什幺都别再插手,让我自己来决定,可以吗?” 那种口气听来就像是要“变脸”一样,她知道自己这好管闲事的个性要再不收敛,准会被扒下一层皮的。 “也好,那你自己看着办喽!要是愿意的话,别忘了早点拿你最性感的衣服给我,那样感觉会比较凄美一点。”她在若彤还没起风暴反应的时候马上溜出了房门,霜灵人虽调皮了点,但她心还是挺向着小阿姨的。 就这样一走了之了吗? 若彤骇然极了,这个决定是她生平最痛苦、也最破天荒的一次抉择“爱”在她心中不是都美丽无瑕的吗? 一直到星罗棋布、夜空璀璨的蓝蓝子空,她轻轻地打开了衣橱,拿起了最得意的一件衣服,慢慢走向霜灵的房间 随着圣诞节脚步的逼近,加拿大的过节气氛逐渐地浓厚了,洛寒家中的外围庭院也置了许多耶诞红,尤其是在一处喷水池边树立了一棵三层楼高的圣诞树,上头挂了许多发光的七彩灯泡,还有一些铃铛、小玩具熊、糖果拐杖及驯鹿娃娃,树顶还特地挂着一个金色的星星,在一片绵绵细雪的十二月天,看来更有浓厚的欢乐气息。 “哇!好美的圣诞树哦!”旎菱裹着一件雪衣,在别墅外的广场仰视着她从未见过的奇景。 “我们家每年都会请人到阿拉斯加特地去锯棵圣诞树回来,从万圣节后就开始布置装饰了。”洛寒穿著一袭浅咖啡的狮鬃大衣,华丽的皮草配上他挺拔有形的身躯,宛如童话故事中迷人的贵族王子。 她一甩长发,回首凝望他的星钻棕眸,见他一脸满足幸福的面情,不免问道:“怀特夫妇对你应该很照顾?” 他满意地笑了。“我一直不敢相信我会拥有这般上流社会的生活,当初怀特先生也不过是个水利工程师,也许是人脉广络、做事清廉,很得地方人士的赞扬,进而一脚踏进了政治圈,后来又因投资阿拉斯加的油井事业,才会有如此飞黄腾达的身份,他一直是我学习的好榜样。” 旎菱很喜欢听他慢条斯理,具有一种成熟迷魅的喉音,和书寒有点像,但或许是从小受到良好的教养,音扬顿挫拿捏得恰到好处,很有大人物的气派。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小湖边,湖面也结了一层冰,晶晶亮亮的,像是一面刚擦拭过的镜子,林间松树因厚雪而承受不住的沙沙摩挲声,在阒静的湖边,听来又是别有一番生趣。 “你看,是松鼠喽!”一只小松鼠抱着一颗栗果,轻盈地在枯枝间愉悦地奔戏着,旎菱看了实在受不住它的可爱而叫了出声。 “瞧!那边还有呢!”洛寒指向后面一点的松树,果真见到四、五个小头在那窜进窜出,煞是可爱。 旎菱从没这幺开心过,在爱情的道路上不断跌倒受伤的她,一直是在悲伤与嫉妒的深渊中悄悄抚疗伤口的,好久了,真的好久没这幺开心过了,那种笑容,如天使报佳音时的发自内心,叫洛寒看了也不禁痴迷了。 “难怪哥哥会这幺爱她,她的确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洛寒在心中喃喃细语,双眼正看着认真注视松鼠动静的她。 “我我可以叫你旎菱吗?”洛寒在她耳边呵着热气说道。 旎菱被这后头突如其来的亲昵闪了一下神,随即马上转过身来,好巧不巧地,迎面就是一张俊逸的脸孔。 “可可以呀!”旎菱能够感觉出他芳齿间所逸出的暖流。 “在想什幺,告诉我?”整齐的编贝亮丽地在旎菱面前炫动。 她怕被他瞧出自己的心慌,羞地一下转过头去,可是那张活生生的容颜,她多想就此停格。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洛寒走了半圈又绕回她面前,逗趣地扬起她的下巴。“嗯,告诉我!” 她颤抖地说:“你是不是外国住久了,行为举止都大胆开放,连女孩子的下巴也随便乱摸,你哥从来不会这样。” “他连你下巴都没碰过就整个人被你迷恋住了,何况是已摸了你下巴的人呢?”洛寒不羞不臊地表现出君子示爱的幽默风度。 这是在暗示什幺呢? 旎菱像是走进了迷宫,毫无头绪地措手不及起来了,纵然四周围的温度已降到了零下十几度,但她体内的温度却有增无减。 “旎菱,我不管你以前受过什幺样的苦,今后,不知你是否愿意让我代替我哥来照顾你,为他补偿一些你受的委屈。”他说得极为含蓄,只差没将那三个字脱口而出。 “我” “你不愿意!”他看出她的疑惑。 “不不是的!” “那到底是?”他不容她多加思虑。 “我我怕,这突如其来的一切会像是在作梦一般‘呼’地一下就消失了,我不想醒过来。”她终于摒弃矜持。 洛寒明白她的那一层恐惧,他笑了笑,伸出了右手,并将手套取下。“你摸摸看,是暖的?还是冰的?” 她颤巍巍地伸出她的手,在快要接触到他的手时,又猛地一缩抽了回来。“摸摸看,别怕。” 他投以一个希望的眼神,是自信又充满着爱的,这下旎菱才放手将掌心与他相贴。 “很暖和,是不是?你没有在作梦,是真的。”她的手嵌入了他的指缝之中,一道电流急速地流泻在她全身的脉络,连洛寒眼中不断闪出的流转眼波,也一一被旎菱毫无流失地接收。 “书书寒,你真的没忘了我,你真的实现了你的誓言。”她的意志力全崩散了,身形一扑,往洛寒的怀中投去,她等这一刻的拥抱,已经好久好久了,原以为这辈子不可能再享有这种幸福的情境,没想到 “我会照我哥哥信上的叮咛去做的,不晓得我有没有这个福气沾我哥哥这个光。”他在她发丛间说着。 她抬起头。“可是我怕我配不上你,我家并不富裕。” “这些都不重要,如果爱情需靠金钱来堆栈,那筑得越高就会倒得越快,这样的爱情是没价值的。”他语意情长地告诉旎菱。 是的!若彤以往的经验不就如此吗? 一颗流星此刻像仙女棒似地在天空划下一道金光,将靛蓝的夜空点缀得璀璨明亮,一层薄霰冷凝成六角形的晶体小雪珠,绵绵密密地拱围住一对火拥热抱的佳偶,不知怎的,旎菱觉得今年的圣诞节好温暖,她在流星飞逝之前,微微地将头抬起,一张清新熟悉的面容漾着笑意正与她对看着 “书寒!谢谢你,merrychristmas! 第九章 十二月二十三日圣诞夜的前一天 独自一人坐在钟楼牌坊前抽烟的穆哲,面对的正是一片蔚蓝白波的大海,很少见到抽烟的他,此时,在他的脚边早已堆满了烟蒂,任由冰冷的强劲寒流刮扫他的脸庞,那张默然的神情仍如僵化的石膏像。 他沿着牌楼拾阶而下,两手插在口袋慢踱到沙滩上,明天她应该会来吧! 他再次掏出了烟盒,摸不到半根烟身,无端的情绪发泄到无辜的烟盒上,瞬时在他掌心化成了一团小纸球,远远地顺风拋去,淹没在千层万叠的浪花水波之中。 将近十天了,受于镇上那些迂腐的劣绅土豪、愚民恶夫的牵制,他自是不敢上若彤家一解相思之苦,当初要是知道这儿的民风保守到几近原始的地步,说什幺也不会留若彤待在家中那幺多天,这又能怪谁呢? 她明天会跟我一起走吧! 虽然霜灵给了他一颗定心丸,但若彤那阵前变卦的个性的确教人不敢掉以轻心,万一她没来,或者她被镇上的人发现呢? 指端划进发丛,掀起有层次感的飞发飘飘,这就是所谓的“为情所困”吧!当初到此地来的目的,不是只想单纯地教教诗歌、读点书来怡情寄性,准备神学院的考试吗? 他是怎幺了,为何见到若彤就无法自拔,当初爱她、喜欢她,就大胆明白地去表示就好了,为何又要假藉那本沮丧的青光旁敲侧击,感情的事不该如此迂回的,不是吗? 甭男寡女共处一室终究会引人诟病的,虽然彼此心中都坦荡荡地无愧天地,但瓜田李下的事谁又能解释呢? 蟹子的敏感多情,常常会将自己关进自我的封闭、自我的萎靡,就算将他带到浩瀚无穷的宇宙银河,他们也会缩进密不通风的小斗室内,连一丝阳光也不愿让它照射进来,宁愿陷进湿冷幽暗的腐霉处,暗叹天地不容他。 惊觉脸上有点冰凉的感觉,伸手一拭,泪不知何时已沿鼻翼而下 “汤老师!” 远处传来急喘的叫唤,穆哲忙抹干脸上的羞腼,回头一瞧,是霜灵。 “汤老师,原来你在这里!”她半弯下腰喘气,脸蛋红咚咚的。“我小阿姨叫我来提醒你,别忘了明天的事?” “她真的心意已决?” 这句话问得霜灵有些痴愣。“你为何这样问?汤老师,莫非你在害怕?” “没这回事。”他故意一笑来遮掩内在的那层忐忑,为什幺他鼓励别人要认真去爱就要勇敢果决,换了自己,竟是可笑到临阵退缩。 霜灵瞧出他的无措,再仔细往眸内一瞧。“汤老师,你哭了?” “少乱猜了,对了,大伙练习得如何了?”他马上转移话题,怔怔地洗耳恭听着答案。 “你都这样了,谁还有精神唱下去!”她拨了拨黏在面颊上的发丝。 “这是两回事!”他口气马上严肃了起来。“当天地区主教要来亲自主持弥撒,马虎不得的,你们若不好好练习,我不就更愧对了全镇的人民,不行,咱们快回去,把几首圣歌再复习一遍。” 说完,便不迟疑地走回教会,这次的表现攸关他给予镇民的评价,虽说要让大家对他的印象死灰复燃很困难,但杯水车薪总是聊胜于无,他不能放弃的。 疾步地朝教堂的方向前进,他不能因自己的情绪而慌怠了整个诗歌班的练习,尤其在这紧要关头的重要时刻,更不可有丝毫的差池。 一踏进教堂,赫然见到一袭素白朴凈的长裙洋装耸立在讲台后方,定睛一瞧,那不正是若彤,在这敏感的时刻,她怎会突然跑来,被人看到了怎幺办? “穆哲!”她朝他跑来,毫无忌惮的。 他搂住这突如其来的身躯,怀着惶然心散的口气道:“不是说好明晚?现在你来若被好事者看到,不免又是一番不伦不类的讹传。” “我不想成为别人棋盘上的棋子,我要你,我就是要你,为什幺就非得按部就班照规矩来,我受够了!”若彤突然的跑来,连霜灵在一旁都感到不可思议,何况是穆哲? “可是就在这最后的节骨眼你就不脑控制一下吗?霜灵不是帮我们想好了办法?”穆哲唤回已泪痕斑斑的她。 “这些日子我几乎快疯掉了,我不奢求有豪华的婚礼,也不巴望听到众人的祝福,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够了。” 空气在若彤的哭喊后,渐渐冷却下来,她不顾一切为爱付出所有,而自己呢?刚开始的意气风发,在若彤家对着黄里长他们拍桌说理的气势到哪里去了?比起若彤,他实在汗颜羞愧。 “是的!懊是我们的幸福,就应该掌握在我们手中,我们都为彼此的难处设想太多立场,考虑太多假设,其实,爱情不该如此复杂的,我明白了,管他谁的眼光,我们的爱与他们何干?这是我们的小天地,不容任何人破坏的。”他轻轻地在额头上轻啄一下。“你在这待一会儿,我把诗歌班的练习告一段落,今晚就走,大大方方地走。” 若彤再拥抱他一次,这种勇敢的爱,是多令天地动容的啊! “霜灵,麻烦你把人员全叫进来,咱们做最后一次排演。”他又精神抖擞,活出自己。 霜灵也很高兴她的汤老师又如阳光般振奋了起来,忙出去召集团员,没一会儿,所有的团员皆站在固定的位置,唯独少了旎菱的表妹咏薇。 “有没有谁看到了咏薇?”穆哲心中泛着一阵不祥的预兆,每每在好事将近之时,总会出现一些特殊的意外状况。 所有团员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留意到咏薇的行踪。 “这下糟了!”穆哲有自知之明,这小女生天生就爱记仇,上回她和霜灵吵得难分难解时,自己还一度失控地骂她,说不定,她正在通风报信,在镇民的面前告他一状。 他牵起若彤的手,问道:“你来的时候可曾看到咏薇?” 若彤不甚确定地说:“当时在教堂外有一票人,我看都没看一眼。” 种种不利的说辞,不免触动了他敏锐的第六感,为了他和若彤的未来着想,他只好向所有的团员说声“对不起”了! “你在这等我,我进去拿个东西,马上离开。”他不遑她多问,给了她一个默契的眼神,转身而去。 十分钟漫长的煎熬等待过去,穆哲巳将置于教会内的衣服收捆了一大包,放进一个轻便的小行李箱,拉着若彤悄然离去。 “啊,糟了!” 当他牵着若彤的手打开教堂的门,正巧堂前广播台上站了十来多人,其中还有食古不化的黄里长及那位处处找他们麻烦的镇民代表,更令穆哲心寒的是,站在一大票大人跟前的那名女孩,就是天天在他团内练唱的咏薇。 “看吧!我没骗你们,她就是来找汤老师跟他私奔的。”小小的心灵,竟有如蛇蝎般恶毒的五脏六腑。 “咏薇你亏我以前那幺疼你,你对若彤姐如此!”她带刺咆哮,火炬般的怒眸直视着她。 “谁叫你抢我表姐的男朋友,害她伤心地跑到外国,你看,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她比你更可怜。”咏薇边说边哭,说她全是为了旎菱,倒有值得令人同情之处。 “我不爱你表姐,感情的事不可勉强,这些日子以来,你看过汤老师对你表姐示好过吗?你年纪小,什幺都不懂,我和你表姐早把话都说开了,你这样对待我,你表姐不会感激你的。”他脸色已灰,气虚脉弱。 “汤老师,不管咏薇这孩子做得对不对,你现在的这个举动也太令大家看轻你了,你竟想带着若彤私奔,在上帝的面前你做这种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事,不觉得有辱本身的职业吗?”黄里长倚老卖老,把穆哲的尊严贱踏在脚底下。 “是啊!要不被我们亲眼看到,你那张伶牙俐齿还有得辩呢!”有人鼓噪着。 “我看啊!要不采取激烈的手段请他走,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要被这种衣冠禽兽拐走。”另一人话说得更加难听。 纷纷扰扰的攻讦之声不绝于耳,若彤一个难以控制,触动了她的爆发点,她跑到教堂旁的一根白色圆柱旁边,对场中的所有人哭喊着:“你们要再如此相逼,我一头撞死在这柱前,我看你们这辈子会不会良心不安。” “若彤!快别这样,江妈妈不是这个意思,大伙还不都因为太疼你,怕你年纪轻不懂事被骗,你怎幺这幺不识好歹,听不进大家的劝呢?”一名肥婆的伪善嘴脸,教若彤半眼也不屑看她。 “快别这样,你单家就只有你这幺一位宝贝千金,可别让你爸妈看你这样,他们会受不了刺激的。”黄里长也加入行列,害怕若彤一时意气用事,误了一生。 此时,单家二老也赶了来,看此情景,他们也劝不下来,穆哲在一旁心急地唇舌发颤地说道:“若彤,只怪我们缘浅,你若想死我陪你一起死,你先别冲动,到我这边来好吗?” “你现在去拿行李,我们马上走。”若彤以死相要挟着。 穆哲言听计从,不敢有一丝忤逆若彤的心意,他拎起了皮箱,慢慢走向若彤。 “你们要是有人敢阻止我们两个,我随时都有办法死在你们面前,别考验我的诅咒,要是谁拦我,我做厉鬼也不会放过他。”此话一出,一些胆小如鼠的镇民马上向两旁撤离,留下中间的一条信道。 穆赵拼向单家二老焦虑不休的眼神,他已明白要怎幺做了,他悄悄自行李箱中抽出一条领带,假装要与若彤双宿双飞地离去,谁知,一靠近她身边,他反而快速地反手擒拿住若彤的手,用领带将她反制在背后。 “我爱你,若彤,唯有如此,才能证明我无悔的爱,你别怨我。” 他将若彤钳制在怀中,将她轻轻地交还给单家二老,然后又回到石阶的顶级,深呼一口气,像宣布什幺大事似地说:“各位,我来此为各位添麻烦了,我了解我不是个受欢迎的人,但请各位让我在明晚平安夜中,为各位服务最后一次,将天国的福音传给你们,然后”他哽咽地说出。“我就离开。” “穆哲,你也要像书寒一样不要我了是不是?你刚才的勇气都跑到哪里去了,懦夫、懦夫、我看错你了,你不配爱人的,”她又转向全镇的老老少少。“还有你们,我爱谁干你们什幺事,去他的狗屁贞节。” 若彤已激动得无法自控,单父一听她口出秽言,打了她一巴掌。“你越说越不象话了,走,跟爸爸回去。” 她被单父强行抱着离去,然而泪水却丝毫不停歇地狂泻而出,她在求救、她在挣扎,多渴望此刻穆哲会冲上来抱着她离去,可是他没有! “若彤!时间一久,你会认为我这幺做是不得已的,我爱你,我不能毁了你!”他心中淌着血,将头靠在白色梁柱上,久久无法平复那颗碎成粉屑般的心。 所有的人群散去后,只剩教堂旁的那道斜影仍停在柱上,恍若一具枯骨般,森冷得令人发寒 一阵寒风吹来,穆哲的身躯渐渐地倾斜 相较于若彤与穆哲的地狱般遭遇,旎菱和洛寒就如同置身于天堂,他们俩决定在吃完午饭后就搭机回台湾,于平安夜晚上回到洛寒出生的小镇。 这顿午饭,等于是怀特夫妇提早与他们过圣诞节,烤得香喷喷的火鸡呈现金麦色地置于餐桌中央,一些精致的西式餐点环伺在侧,浓郁香醇的法国葡萄酒味道充塞在整个空气的因子中,十足富豪家族的过节气氛。 “旎菱小姐,不要客气,随便用。”怀特先生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将中文说得字正腔圆。 “谢谢你,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幺丰盛的圣诞大餐。”旎菱由侍者所递上来的一片火鸡肉放进口中,嗯,十足有嚼劲,她满足的脸上写满“神采飞扬” “爹地,十分地抱歉,今年的圣诞节没有办法陪你和妈咪过了。”洛心寒有戚戚焉,他了解他有今天的一切全是怀特夫妇所赐。 满头皤然的怀特先生,有着外国政治家的风范,他那仁慈的脸上尽是包容与体恤。“你难得一次不在我们身边,我和你妈咪还可以图个清静呢!这趟回台湾也是有必要回去看看生你的妈咪了,她一下子失去了一个儿子,心情一定十分沮丧到了谷底,多留几天陪陪你妈咪,那没什幺的。” 怀特太太更是附和怀特先生所说之言。“他们这一年多来一直没和我们联络,生计上一定出了什幺问题,你要记得,如有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方不要客气,当初收养你也没回她什幺,妈咪的话你可别忘了。” 洛寒听了心里暖烘烘的,他真的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 还有一件事,他觉得有必要趁两夫妇在场时说明白,在深思熟虑之后,他认真地提出了他的要求。 “爹地,我想这次回台湾,顺便娶旎菱为我的妻子。”此语一出,震惊四座,特别是旎菱,连汤匙都握不牢地掉进汤盘。 “这”怀特先生将视焦定住在旎菱脸上,看她除了讶然之外,并看不出有任何不悦的窘态。他内心一宽慰也就笑笑地回答。“如果人家愿意嫁给你,我和你妈咪都没有意见。” “旎菱,愿意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美式的大胆求婚作风,给旎菱一个天大的震撼,是真?是假?她好难马上做决定,她一直有个冲动想马上答应他,但女孩子该有份矜持的,不是吗? “我我要回去问我爸妈,一切还要由他们来作决定。”她欲语还羞,两酡绯红飞上双颊。 “现在台湾的女孩子还需要像以前一样由父母亲作主吗?还是你看不上洛寒,不愿意?”怀特先生质疑地纳闷着。 “不不是的。”旎菱的纯真在怀特先生内敛的激将法一激之下,全然不顾自己是女儿身,胆大无比地紧抓着自己的幸福不放。 三人同时将想笑又不敢太造次的笑靥全投向她,她一个赧色,静静地用汤匙搅动着汤,看着盘中的浓稠物出神。 “好小子,可要好好把握良机了,待婚礼日期决定再电话通知爹地,我和你妈咪一定放下所有的事去台湾参加你们的婚礼的。”爽朗的笑声,萦绕在屋内椽梁之间,也传进旎菱的耳内,甜蜜无比。 洛寒以肯定兴奋的神采看向旎菱,他明白这样的决定,是书寒所乐意见到的。 四人在洋溢圣诞欢愉的气氛下用完这开开心心的一餐,笑声是那幺自然不作假,真的感觉跟一家人似的,旎菱作梦也想象不到这一幕只有在电影那种世家官族才会出现的剧情,竟真切地让她碰上了 机场内。 怀特夫妇因有要事在身而未来送行,只有方筠只身前来,看着旎菱终于找到了她的幸福,她竟然哭了。 “好羡慕你,要是能找到一个好男人来爱我,我不读书都无所谓。”在近海关处,方筠将冷飕飕的冰手放进旎菱的毛绒绒貂皮大衣之中,这是怀特太太提早送她的结婚贺礼,让旎菱打扮起来满像个贵妇人一般。 “会的,你的优点那幺多,一定会有一位幸运的男人选中你的,要是真找不到男朋友,洛寒的社交圈那幺广泛,我叫他帮你留意留意,如何?”旎菱也舍不得她,看她两眼跟小白兔似地湿湿红红,心一酸,自己也靠在她怀里哭了。 方筠哽了一声,抽抽噎噎道:“你这段爱的路程也走得那幺辛苦,苦日子都熬那幺久了,能换取现在的这种结果也应该的,身为好姐妹的我本来就该祝福你的。”她突然想到什幺似的从皮包内拿出一个红色的长方形小盒子,递在旎菱的手心。“差点忘了把这东西交给你。” “这是什幺?”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她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旎菱将红盒的盒盖朝上一拨,一片亮晃晃的金锁片黄澄澄地放在软呢绒布上头,锁片上头还刻有“心心相印”四个字,右下角还有刻着“方筠爱你们”五个小字,看得旎菱感动得都快再次山“泪”爆发了。 “谢谢你,方筠,能交到你这幺好的一个朋友,我这一生值得了。”她抑不住的情绪呜咽着。 “还有若彤!”她以宽容慈霭的柔光提醒她。“她也是我们的好姐妹,无论如何,风风雨雨都过去了,你也找到了你的幸福,现在别再记恨了,要帮助她,凑合她和穆哲,我相信,书寒会很高兴看到你这幺做的。” 她随即又拿出一盒包装精美的小礼盒,上头用玫瑰红的包装纸包着,缎带又特别剪裁出一朵若彤喜爱的野百合花形。“要是若彤和穆哲能跟你们一样迈进结婚的圣堂,请帮我将祝福带给他,我怕这边功课一忙,不能亲自看她披上白纱的样子,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我的姐妹们一个嫁得比一个好,这就够了!” “我会的,这段日子我也想了很多,友情为何如此禁不起爱情的考验,过去我太自我了,光是以自己的感觉为出发点,总认为她夺走了我的书寒,我也要抢回她的穆哲,这种不成熟的举止,现在想想自己也觉得可笑,你放心,我会再把和若彤失去的友谊找回来的,相信我”她和方筠的手紧紧相依,深怕这一走又要孤单寂寞了。 “我会把婚礼安排在你春假的时候,如果没有你这位伴娘的参与,婚礼怎会热闹得起来。”她又紧接着说。 方筠笑了笑。“那好,得找个帅哥伴郎陪我才行,否则我就把洛寒抢过来。” “你敢!” “那看看喽!” 两人正聊得难舍难分之际,洛寒已check-in完毕,走到两人身旁。“旎菱,时间快到了,我们该进去了!” “好好保重!” “你也是!”方筠再最后地深拥旎菱一次,又与洛寒握手互道保重,之后才在泪眼婆娑之下看着他们迈入海关,等到他们走进一个转角口处,方筠才放下高举的手,心中默默祝福着:希望你和若彤都有好的归宿。 四周耶诞树上的灯饰此时已全部亮起,配合着“圣诞颂赞”的悠扬旋律,将机场大厅满浓厚的过节气息,方筠拭干了泪,长长地深呼吸一口 满意地走进那细雪云零的银白中 第十章 平安夜 台湾的天气阴沉沉的,骤降的低温让马路上出现难有的萧条,整条林间小径找不到一株完整盎然的绿意,全是黄褐干涸的枯景。 教堂内依然是有固定的人潮,不过今年看来稀零不少,那种阒静的平和,不是沉浸在幸福中的那种安详,而是死寂的那种寥清,每个人脸上仿佛少了些笑容。 诗歌班的成员鱼贯而进到圣坛后的颂赞台上,一个个如天使般的青春脸庞却布满愁怅的灰黝暗气,没有交头接耳的喧哗,更没有期待好好表现一番的冲动,有的只是呆呆地站着,宛如被抽了灵魂的空躯。 不一会儿,主教步入了礼堂,坐定在特别的主位上,一身乌亮的呢袍和胸前那块烫金的十字架,自有一股威仪,柔慈的目光泛出高圣的超凡,她气定神闲地坐着,等待唱诗班的童音流泻吟唱赞美主之光辉。 时间一分一秒一直在飞奔着,那位主指挥者依然没有出现在台上,底下的人纷纷传出嘀咕的交耳声,重点当然是放在穆哲的身上。 就在议论纷纷的当头,一名小祭司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他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跪瘫在教堂的中央走道上喘着气大声说:“不好了!我刚看到汤老师和若彤小姐骑一台摩托车往海边的那道山崖快速地冲去,连和他打声招呼他都不理,恐怕他们是想不开,准备跳海去了,大伙快去阻止他们呀!”所有的人一听,哪还顾得了之前的什幺恩怨。 “快!大家快到海边去!”黄里长一声令下,不管老弱妇孺全部赶往海边,别让悲剧又上档一出。 若彤,你会后悔吗?穆哲用手背轻划若彤的香凝雪颊。 “不会的,能在这幺温馨浪漫的平安夜与你殉情在这凄美的海崖边,何尝不是一种心愿。”她目不转睛地锁着他视线。 “也对,就算众人不允许我们在一块儿,但老天爷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瞧!她在为我们哭泣呢!”她拱起手,手心朝上,接着霏霏的细霪绵雨。 她笑了,欣慰地将身体贴向他的。“够了,我们并不孤单的,不是吗?” 穆哲搂住她,将她包得渗不进半点雨滴,深怕她一着凉,那痛苦会带着一直到另外一个世界,他不愿她死后还要这幺难过。 “我们相爱并没有错,为何不容许我们在一块,就因为去照顾你两、三天,天啊!好可笑的莫须有借口。”若彤好不甘心,她脸埋进他大衣内泪眼婆娑。 “是这环境不适合我们,说不定我们逃开了,就不用再去受到这些凡夫俗子的迫害。”穆哲到这一刻还是不忘安慰她,帮她剔除掉一些凡俗世尘的庸庸碌碌。 他拾起她的脸,捧在手心上。“若彤,若有来生你愿不愿意与我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不像现在这幺窝囊。” 一千次、一万次都会说“要”她爱得太苦了,书寒给她的这个包袱太重了,他自私地把爱意全献给旎菱,都忘了念及她要为他的死而无法再相结新爱,这太不公平了! “待会儿,我要下去问问书寒,我要他跟我说‘抱歉’,他害惨我了。”若彤咬着唇,伤心说道。 雨水已将两人的头发铺上一层厚厚的水气,发梢像屋檐一般直直地冒出水珠,她发抖了,投进这冰冷的海风又叫穆哲一想到那情景,实在不忍呀!可这又是唯一的一条路,也许没有了知觉,就不冷、不冰、不会抖了! 她握住他的手,穆哲感应出她的决心,下一刻钟,就会是布满美丽花朵的幸福天堂,有蝴蝶、有彩虹、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让他们去奔跑,去为所欲为地欢笑,狂喊 看着几百丈下的汹涌波涛,两人一点畏惧也没有,双脚已来到崖边,差一步就将要腾空,一些小碎石在鞋面的磨擦下已先行滚落,投入浩瀚无穷的汪洋天际里。 若彤再看了穆哲一眼,深吸了口气,就双目紧闭,而穆哲也是如法炮制,缓缓地降下眼帘 “一、二、三!”两人在心中默念,同时举出一只脚朝前一跨狂奔的巨涛尽入眼帘! 旎菱回到小镇时,首先去找梅妈妈及回自己的家中,但见两边都没人在家,直觉反应便是去教堂作弥撒了,一鼓作气就牵着洛寒朝教堂跑去,恰好碰上镇民正蜂拥而出。 “旎菱,是你,你回来了!正好,赶紧随黄伯伯到海边去,若彤听说要跳海自杀。”黄里长一见旎菱,心中的负担顿时锐减,他知道旎菱和若彤的关系匪浅,多少有点劝慰的功能。 他正要拉着她的手往海边跑去时,眼角一瞟后头的一位挺拔男子,整个身形向后踉跄了两步,手指不住发抖地指着洛寒的面孔说:“鬼鬼呀!” 旎菱忙抚镇住黄里长的手。“黄伯伯,他不是鬼,他叫梅洛寒,是书寒的双胞胎弟弟。” “双胞胎弟弟?” “是啦是啦!反正现在解释也解释不清,我们赶紧先处理若彤的事要紧,迟了,真发生意外就来不及了。”忐忑的口吻,证明旎菱已实践方筠的叮咛,要好好照顾若彤这好姐妹。 黄里长猛点着头,一行人加快脚程,直朝崖边奔去。 当旎菱一爬上崖顶时,映入眼帘的是两具相依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而准备将身一纵,往下跳去,她拉长嗓门,嘶声一吼,抓住这千钧一发的危急时刻,用力喊道:“若彤!别跳” 若彤仿佛听到有股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回荡,脚步浮在半空虚晃了一下便紧急剎车。“这声音好熟,像是旎菱!” “若彤,我是旎菱啊!你千万不能跳,回头看看,是我,我是你好朋友旎菱。”她已不顾刺骨的寒风和穿肤的细雨,不顾一切地跑去,后头的一群人紧追在后,拉拉杂杂地喊着:“若彤,汤老师,不要做傻事啊!”两人确定那是旎菱的声音,一致地将头转了过来,透过灰蒙滂沱的雨网,他们果真看到旎菱娉婷的形体伫立在崖石上,霎时,一股孤援无依,心力交瘁的情绪全涌了上来,她找到深知她心的好姐妹回来了,听她这幺迫切地叫她,一切的不如意及可笑的嫉妒早已被雨水冲刷得随浪花袭走,此刻,她所伸出的那双友谊之手,真的能烘温她的心,她那失望透顶的心。 “还好,要是晚了一步,我会愧疚难过一辈子的。”旎菱将她自崖沿拉回,眼光也朝穆赵拼了一眼。 “我旎菱难道这是我的报应,书寒在惩罚我!”她扑进旎菱怀中,靠在她的肩头发泄,忽然,她发现旎菱身后的一具活生生的形体。“不!书寒,我不是故意要破坏你和旎菱的感情,我完全不知情,你不要来找我。”她又躲回穆哲的怀中,在寒冷及恐惧的交迫下,若彤抖颤得更凶了。 “若彤,你别怕,他不是书寒,他是书寒的弟弟洛寒,我在加拿大时,巧合遇上的,是真的,你过来看看!”旎菱上前拉她,她戒慎狼狈地朝前走去,旎菱在她耳际殷殷说道:“你看,他是洛寒,不是书寒。” 洛寒那迷亮的雄性星眸,仔仔细细地瞧着她。“你就是单若彤小姐!” 若彤将眼珠子一上望,好像,真像,除了多出书寒的那一份自信与非凡的气质外,其余的根本找不出破绽可辨认出他和书寒有何不同之所。 当她的手紧紧地被洛寒包住的时候,她才对自己说,他真的不是书寒,书寒不可能再回来的了。 “单小姐,我代替我哥向你郑重地道歉,他辜负了你。”非常发自内心深省之语,果真打动了若彤。 奔负了我?这句话不就是书寒死前硕果仅留给她的四个字吗?现在听来,还是那幺令人肠肝寸断,久久不忘。 这时,后头的一些人涌了上来,单家双亲和梅妈妈也在其中,单母先行跑了过来。“这里风大雨急,全部回教堂去再说吧!” 四人静默不语,两对俪人相携而行,在冰冷的平安夜中,渐渐地看到如蜡烛般的火芒光明了起来。 天使开心地笑了! 原本冷清肃穆的教堂之中,一下子簇拥了如沙丁鱼般的人潮,大家都不相信与旎菱同站在圣坛上的男子不是书寒,那脸型、那比例,简直如出一辄,除了头发的长短差异较为明显外,没有人会相信这戏剧性的一幕书寒竟会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 这件二十几年的尘封往事,在梅妈妈痛心地娓娓道来后,所有的人才平心静气地坐下来接受这项事实,尤其是若彤,她那一抹当初乍见洛寒的突兀神色,依然白僵着,呆愣在角落的一隅,片刻说不出话来。 “妈,你先下去坐,我还有件事要宣布。”洛寒小心翼翼地扶母亲下台,从容不迫地自大衣的暗袋中抽出一封信函。 “各位!”他将视线向四周扫瞄一番。“这是我哥哥,也就是梅书寒,这是他在他自杀前写给我的一封信,有许多他内在的心灵感受,也许你们外人无法体会,现在,就由我来念给大家听。” 他将信纸摊平,一字一字清晰地朗读在所有镇民的面前,那字里行间的浓情昵意,对母亲的歉疚、对若彤的自觉,还有对旎菱割舍不掉的情丝,历历在白纸黑字间纾发了出来,连一向铁齿强硬的黄里长也不住地长吁短叹,好像成为罪恶渊薮的糊涂老头,无端给人乱冠罪名。 “请告诉她我永远深爱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全镇的人像是被泼了冷水似地全醒了过来,原来,若彤是爱得如此委屈,爱得如此牵强,好不容易她又找到一份属于她自己的归宿,可又被残忍地拆散,一时半刻,没人敢多吭气,深自为自己的愚昧忏省。 黄里长这时慢慢走向若彤的面前,他那张老脸着实拉不下来,踌躇了好久,一张嘴开了又合、合了又开,最后,才微弯了腰,望向若彤。“不生黄伯伯的气了吧!” 一切始作俑者是他,若彤哪会不气,平白无故被抹黑了那幺久,就靠一张欲盖弥彰的笑脸就要叫她原谅,她可没如此宅心仁厚。 这会儿,江太太也迟钝地带着臃肿的身子来到若彤旁。“江妈妈不知道你受这种委屈,你要早告诉江妈妈,江妈妈一定帮你的,咱们两家都这幺熟了,我一直把你当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 “江妈妈,别说了,让若彤好好静一静吧!”旎菱前来封住江太太那张墙头草的嘴,蹲在若彤的腿边。“一切的风雨都过去了,欠你和穆哲的,我会补偿你,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还能恢复到从前一样,一生一世,你都是我的好姐妹。” “还有方筠!”若彤像孩子般地要求完美,她也不希望旎菱忘了她。 若彤心疼地抱住旎菱,幸好她及时带洛寒回来公布书寒的信来澄清一切,否则,她和穆哲早已成为漂浮在海上的两具冰冷寒尸了。 “洛寒,旎菱,谢谢你们,我们差点做了傻事。”穆哲不太好意思地走过去握紧洛寒的手,那双象征友谊桥梁的稳固盘石,悄悄地在两个大男人之间稳定扎根。 “好了!平安夜就该快快乐乐的,大家哭成一团像什幺样。”单父走上前打破这种灰色的阴悒,他拍着穆哲的肩膀说:“还杵在这做什幺?大家还等着你指挥唱圣歌呢!” 穆哲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是呀!平安夜就该有美妙神圣的音符。”他走到诗歌班前面,对着台下的镇民鞠了躬,并对主教深深一揖,回过头来,朝团员粲然地一笑。“一切看你们的表现了!” 须臾,悠扬庄严的圣曲在教堂的每个角落溢泻了出来,青春的音符像山林间流畅的潺潺溪水渗入每个人心中的那亩梦田,灌溉了生命的初芽,茁壮了精神的茎干,使每颗不洁的心得以洗涤。 好久,好久都没这幺不需忧愁了,若彤怀疑自己是不是到了天堂,眼前的这一幅融洽,像她每晚睡梦中的甜蜜画面,可是,它又是那幺地真实 她悄悄地闭上双眼,欢快之泪如涧泉淙淙而下,这一刻是值得用“心”收藏的。 春寒料峭时分,海风仍不忘流连在镇上的每个角落,一群群海鸥沿着海岸线觅食,沙滩上一对脚印并排迤逶绵长地排成一条线,线的尽头是一对深情的男女坐在礁岩之上,享受这乍暖还寒的冬末时光。 “冷吗?”穆哲柔柔地问道。 “有你在身边,不冷。”若彤吐出一口芬芳。 他仍是依自己的意,将一条雪白的围巾绕在她的颈上,深情款款的棕眸,直盯着她那樱润的唇瓣,忍不住想尝新地咬上一口。 “你真美!没有铅黛粉饰的美,你是不是美人鱼化身的?”穆哲打趣地用手滑向她的下巴。 若彤被赞美地轻飘飘的,不过,仍娇嗔道:“你哦!就靠那张嘴!” “嘴?我这张嘴可好用得很呢,不但会说好听的话,吃好吃的东西,还有吻漂亮的女生。”他饶富兴味地挑弄着她,一只手像条毛毛虫般地环住她的纤蛮腰处。 若彤被他往细腰一抱,全身燥热,而且他那不轻不重的抚触,确实挑起了少女拋弃矜持的念头。 穆哲的鼻息已达唇面,紧接着,如磁铁般的轻薄柔唇便附了上来,舌蕾在齿间逡巡,夹带的是满腔的浓情蜜意。 一阵难舍难分的探索需求后,远方走来两道人影,是旎菱和洛寒。 “有事吗?”若彤幸福洋溢地问道。 “方筠寄信来了,还有一张她新交的男友照片。”旎菱一起递了过去。 若彤先瞧了那张照片,不禁大叫了一声。“是老外?!还金发的。” 穆哲接过来一看。“嗳,满帅的,挺像我的。” “你少臭美,你只有一点点帅。”她回逗他一句,又把信件给整个看完。“她春假要带男朋友回来,问我们是不是可以将婚礼订在那时候,她要当个重量级的伴娘,两边都参加。” “我和洛寒早就商量过了,我们o、k,那你们呢?”旎菱依偎在洛寒怀中说着。 穆赵拼向若彤。“老婆大人决定,我没意见。” 若彤也默契般地幽了一默。“老公是一家之主,由他喽!” 四人相视而笑,持续不断的笑声在海边散了开来,想来,春天来临之时,又要多出两对俊男美女的组合,多赏心悦目啊! 两个月后。 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两对新人正式踏进礼堂,方筠自然是“超级伴娘”她和她外国男友在前头引路,若彤与穆哲、旎菱与洛寒顺序地踏在红毯上,一声声新娘礼炮不绝于耳,缤纷的小碎花从天花板上的小彩球“砰”的一声,如雪花般地飘下,还有远道而来的怀特夫妇,正与洛寒的生母梅妈妈坐在一块,看着“他们的”共同一位宝贝,走向人生幸福的道路上。 婚礼结束,方筠拉着若彤问:“旎菱有没有将我给你的结婚贺礼交给你?” “没有?!她大概忘了吧!”若彤贴着穆哲好紧,张着幸福的小笑脸看她。 “好哇!可能被她独吞了!”正说时,旎菱也换下新娘装走进若彤的新娘房。“什幺被我独吞了?方筠,你不交代我说等他们结婚时才给吗?瞧!我不是带来了吗?” 她将礼物交到若彤的手上,大家全都屏气凝神等着。 若彤仔细地一层一层剥开,等到最后一张包装纸掀开后,是一片如屏风般的小紫水晶,晶莹剔透的天然真品,在灯光的照耀下更显璀璨光华。 “看!上头还有图案呢!”旎菱弯下身突然看到。 上头是刻着一只蟹和两条鱼在水中悠然地游着,下面还有一排字“海鲜族的浪漫物语”整个画面镌工精细,活泼生动,将水中的生态活生生地呈现出来。 “这就是巨蟹和双鱼的‘鱼蟹之欢’,够富创意吧!”方筠对自己的礼物颇为自豪。 若彤将水晶递给穆哲,两人合手握着,那热力传达到水晶上头,隐隐约约竟发现鱼和蟹有晃动的感觉。 这一刻,整个新娘房屡屡传进六个人的笑声,那大学时代的爽朗笑声,又无忧无虑地重新呈现出来,也许真正的另一阶段幸福就此才开始展开吧! 尾声 旎菱、洛寒、怀特夫妇、方筠及她的男朋友在婚后隔一天便启程回加拿大去了,若彤和穆哲也在两礼拜后前往美国迈阿密度蜜月,好好地给他浪漫个一个月。 由于若彤所住之处离机场较远,所以前来替他们送行的只有霜灵一人,看着小阿姨整张脸都肥嫩嫩地胖了起来,她看了也好生羡慕。 “汤老师,你今天能娶到美娇娘,别忘了我也有功劳哦!去美国别忘了带些‘贡品’回来给我!”她在送他们出关前,不免乘机向穆赵偏油一番。 “我会的!以后我就是你的姨丈了,怎能忘了巴结你呢!”穆哲颇喜欢这小侄女的,机灵慧黠得令人爱不释手。 “好了,我们快进去吧!免得这小表需求无度,越要越多了。”若彤心护着穆哲,受不了霜灵这小吸血鬼。 两人进了关后,霜灵还猛挥着手,精神百倍地喊着:“别忘了照顾小阿姨还有我的礼物喔!” 穆哲回首向她比了个o、k手势后,便和若彤隐没在人群之中,霜灵内心百感交集,低着头缓缓走出机场大厅,边走边唉声叹道:“什幺时候才能换到我谈恋爱?” 正心神不定地走到自动门时,不小心和迎面而来的一位旅客擦撞,将对方的一口黑色长形的手提乐器箱给撞掉 她痛得抚着肩膀叫疼,看乐器箱被撞掉在地上,以致铁扣被震开,盖子也掀了起来,她眼睛一瞄,是一支昂贵的萨克斯风。 避它什幺东东,撞到人就要好好臭骂他一顿不可! “你走路不长眼睛啊!本小姐”她边骂边站了起来,当她看清撞到他的那个人时,聪明盖世、机灵俏皮的她也傻住了,两个眼睛像电灯泡般乍亮了起来。 她手颤抖地指着他,嘴唇发白地不成句叫着:“你你是”她猛咽一口口水,才费劲叫出他的名字。 “你是楚双颖!” —完— ps看天秤靓哥如何制伏俏瓶妞,别忘了静待星座对对碰完结篇“天秤靓哥俏瓶妞”尚未认识陶霜灵家谱的人要赶紧复习前面几本系列喔!因为下一集十二星座的人物全都会登场,到时,精彩的风、火、水、土四种星象的大对决,保证让你值回票价。 后记 陈希桐 笔路蓝缕的小说家 当各位在看到这本海鲜族的浪漫物语时,请打电话到出版社,问看看陈希桐还活着没有,因为他为了写这本书,整整一个月都没好好睡上一觉了。 创作此书时,正逢希桐最喜爱的圣诞节时期,浪漫得过火的希桐,今年,却为了读者,在平安夜里,希桐是“身在家里,心在party,就是“责任感”三个字,害惨了小桐哥一年一度最期待的佳节,不禁悲从中来,独自吟下了一首诗: 圣诞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逍遥混 借问傻蛋何处有众人遥指希桐村 甭提了,若各位是心疼小桐哥的读者,就寄包面纸来吧!要不然就上街到立法院抗议,立法规定“圣诞夜不准赶稿”! 浑浑噩噩在出版社出了七本书,也浑浑噩噩骗了一些读者不!是和你们以文字为友。 当初走这条路,纯粹是想学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纯消遣用的,哪知希桐不知是祖上积德还是小时候的拾金不昧积的恩泽,竟让小桐哥的书以红盘收市,在书迷们登高一呼的压力之下,眼看往日的闲情意致全成了沉重使命,就如同战士要死在沙场、学生要死在考场、欧巴桑要死在菜市场,作家当然就要死在(废话!当然死在火葬场。)很无聊地开了以上一堆没营养的玩笑,主要也是希望大家能抱着关怀流浪动物的心情来心疼一下这些摇笔杆的创作者,当你们正舒舒服服地在被窝里看小说的时候,请想象有些作家也可能在冷清清的冬夜里,颤抖地蹲在椅子上滋滋地在用力写着(咦?希桐好像会选择跟你们一样睡觉吧!我是指别人),因此,多多写信给我们这些天天靠读者信件过活的文字创作者,算是一种友情的安慰吧! 有感于男作家要在这一片女皇、女王、女后普及的小说界中崭露头角,真的是比去抢银行还难,有鉴于此,各位小桐迷们,让我们大家手牵手,团结在一起,(别激动!别激动!离题太多了吧!) 是的,小桐哥有点神智恍惚 下一本会写什么呢? 是古典的,其它 来信问吧!希桐需要你们诚恳的意见与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