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亢龙劫》 楔子 我还是我晨希四季改变,依然春夏秋冬流转,白天黑夜交替,依然象征时间的流逝;爱人与被爱,依然是爱情相貌 很多事物虽然有些改变,本质还是不变。 地方变了、名字变了,我还是我,本质不变。 如果还想再有什么改变的,希望是我写的故事、我说的男女主角,我描述的每一段情节。 回首去年三月份,长达二十五年的手帕交结婚,十月我变成小娃儿的干妈(哼哼哼你一定偷跑了对吧!);同年六月,高中同学订婚,同年十月,大学同学结婚(怎么大家都在今年定下终身伴侣?) 而我也经历一段为期不久的恋情(只有十天,再多没有了。原谅我,a先生,我真的真的无法给你爱情的感觉)。 也是在去年,我离开了学校,正式走入社会,成为新鲜人。恭喜我吧! 混世魔王离开学校,走的时候还听见身后系主任、教授欢欣鼓舞,大叫万岁。(真是够了,b教授、c助教,还有还有老是口蜜腹剑、捅人于无形的d主任。) 离开学校之后,自由与责任成了最重要的课题,陷入长长的深思真的很长,让我这个世纪大懒人难脑粕贵的勤勉了一小下。 啧,勤勉!你的勤勉怎么没有让读友们受惠?勤勉个鬼! 呃尴尬又问得太杰出的问题;但请容我懒懒地拒绝回答,谁教我龟毛、谁教我喜欢自作主张、谁教我一向我行我素,无论是什么改变或是决定,只好为难心地善良可爱美丽天真大方不计较的读友们。(阿谀一下,可否降降不平的怒气,别在半夜扎草人、写上找的生辰八字?) 这篇序文是为一直关心我、等待我的读友们,及将来会相遇的读友而写,写得困难,源起于我迟钝的感情,不知道要怎么跟大家交代这一年来的转变。 也许,有读友为我的消失感到生气;也许,有读友为我的出现感到开心;也许,有读友对我的改变觉得好奇;也许,有读友发誓不再看我的作品;也许,有读友发现一个老老的新人。 太多的也许,我顾不及,但每一个故事都写得很诚心;而我,还是那个拽得二五八万、任性顽劣、爱找自己麻烦的我。 所以,不说了,我实在不知该如何说了。 所以,大家看书吧! 第一章 常言道:自古红颜多薄命。 身为绝色红颜,薄命者居多,原因何在?无非是因世间男子心仪、相争豪夺之故,自古皆然。 英雄气短,怪的是红颜祸水,如殷商纣王,忠臣谏言均责指妲己为国之妖孽、使朝政日哀之祸首;大唐继盛至衰的玄宗,世人怪杨玉环媚惑胜于怪玄宗纸醉金迷好逸乐,使其绞首马嵬坡前,殊不知红颜绝色不欲迷人,人却自迷自陷。 祸由己生,却及红颜,也难怪绝色佳丽自叹命薄如纸。 红颜何辜,只因丽质天生,竟祸福不由己、情爱不由己? 虽具绝丽姿色、身有才情雅艺,却只能成为天下英雄相争的对象、各朝各代与外邦友好的礼品? 昔日王昭君,是安邦定国的礼品;西施,则是吴越交战后的投降示好物。两人何辜?只是天生丽质难掩而已,何罪之有? 绝代佳人,其貌娇艳,无双国士,若不自陷温柔乡,化成一杯英雄冢,就是为此野心起,挑起争战只为夺取佳人入怀。 这是源起于永生永世的真爱、石烂海枯永不渝,抑或只是丽色惑人的短暂惊艳,一旦迟暮便无心? 端看投注的,是真爱,抑或虚情。 如是虚情,美人迟暮日,便是肝肠寸断时。 若是真爱,纵为伊人引战祸民,以致改朝换代终不悔 逃邝王朝洪祥八年初春奇了,怎么今儿个这车拉得这么碍手?徒力拉着满满一车柴薪的力夫心想。 今儿个上山捡的柴也没比平日多多少,怎么这么重? 还是今早没有吃饱? 这也不对了,他可是喝了整整三大碗粥哩!家里那口子还笑他的肚皮是填不满的深坑,不可能没力的啊! 那到底是 找不出柴车变得笨重的原因,认命知天的力夫只得闷闷地埋头使劲拉。 就在经过一扇金漆题字、非富即贵的华丽朱门前时,一道黑影倏地从柴车上跃出,就停在朱门堂前。 柴车依然闷闷向前去,只是怪得很,怎么突然变轻了? 力夫始终想不透,柴车也依然向前行 “这儿就是西稍皮王府哪。”停在朱门前的人抬眼看了看门匾,自言自语:“哎呀呀,从大门就可见富丽堂皇四个字啊。” 这人,年不脱五十出头,一身土黄布衣裤,其间穿插不少补丁,看来就是一副落魄潦倒样,站在王府门前,更显云泥天地相差之巨。 但此人似乎不以为意,仍然踏上阶,抬手叩门。 说也奇怪,王府门房从逐渐拉开的门扉看见来人,马上恭身相迎。 “王爷已在花厅等候先生多时。” 男子晃晃脑,双手贴在腰背,不待下人领路,便一径往右边川廊走,如同识途老马。 “先生!那、那不是往花厅” “我来看的又不是你家主子。”乖乖隆得咚,他这么大老远赶来只为见一个王爷?啧,太贬他了吧! 这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男子脚步快得诡异,连年轻的下人都赶不上;转了几转,便到王府深院一处池畔,顿也不顿,便往坐在隔着一面池镜的人影走去。 那人影,随着接近而愈加清晰,等到看清时,是一名锦缎白衫、面容俊雅却脸色苍白、太过削瘦的少年。 包怪的是,这少年看来年纪轻轻,眉宇间竟充塞浓重的阴邪之气。 那少年脚边摆着摄丝戗金的大锦盒,盒中摆了好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令人垂涎三尺都有余。 可是怪得很,这么美味的人间珍馐,却被这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丢进池里喂鱼,白白糟蹋。 “哎哎哎,这样的菜色所花银两,足足够我吃上一年半载哪!你这么糟蹋啊,小伙子。”真是富户不知寒门苦,奢华啊。 投掷的手闻声一顿,黑眸欲寻声音来源,才发现近在身侧。 这个人是怎么到他跟前的?少年疑心地想,却没问出口。 “还丢!”男子一把抢过锦盒,救下美食。“好端端的东西不吃,却拿来喂鱼,还不如填进我肚皮里。”说着,便以双指为箸夹起一块羊肫人口。 少年冷眼看他动作,见他露出满足的表情,反而哼地一笑,垂眸回到池面。 双眼所及,三、四个翻白鱼肚晃晃悠悠浮上池面,随微波逐流。 望见此景的少年,表情却是见怪不怪的无动于衷。 他等着看,看要多少时候这打搅他的无礼家伙才会毒发身亡。 正在享用美食的男子分了心,看到池面鱼肚翻白,啊啊敝叫了几声,蹲在少年身旁。 “哎呀呀,就这么点儿砒霜混些毒木参,怎么这里的鱼禁不起这么点毒啊?乖乖隆得咚,真是不中用。”他说,边不停动手,才两三下,锦盒内只剩菜汁空盘。 “小子,下回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可别糟蹋,记得留给我。” 冰冷的黑眸因他的言行而瞠大,添了颜色,驱散些许邪气。“你!知道有毒还吃?” “啧,这么点毒,连只老鼠都毒不死。”男子指着池潭。“是这儿的鱼弱不禁风。” “你是谁?” “哟,总算有兴趣知道我是谁啦?”男子看着他,嘿嘿直笑。“要是壮一点、胖一些会比较好。”这副风吹就倒的样子太难看了。 “来这做什么?” “真不知道这鬼样子禁不禁得起折腾哪”男子轻捏少年下颚左移右扳,仔细评量。“像骨头黏皮似的瘦弱样,唉真不像你那英姿勃勃的爹啊。不过这也怪不得你,谁教你‘体弱多病’”男子一个劲儿吱喳不已。 “你到底是谁?!又来做什么?!”被他的顾左右而言他恼到极点,少年龇牙瞪眼,怒气染红苍白双颊。 “现下好看多了。”嗯,做人还是要多点血气才好。 “你!”少年虽气恼,却又不知怎么应付眼前男子,最后愤懑起身离去。 谁知连半步都未踏出,脚跟乍软、身形突晃便往后倒去。 未着地,一只手臂接他个正着。 “喝!幸好有我在,要不这下你准跌个狗吃屎。” “你”男子不理他,虎口成勾扣上少年手腕脉动处,须臾才开口:“还好中毒未深。 算你这小子机警,还知道饭菜里有毒,你娘死后也亏你能撑上这两三个月。” “你”他知道娘的事? “你娘还活着的时候会替你张罗饭菜、保你周全,现下你娘不在了,只剩你一个,也难怪要我来。” “你到底是谁?” “啊?我没说么?” “废话!”少年气结,虚弱的身子因咳而直颤。 “世人称我明镜先生,被叫久了也忘记自个儿叫啥,这名儿就凑合着用。” 明镜先生?少年再次睁大了黑眸。“杂家学派泰斗?明镜先生?” “哟,还算你有点学问。”这孺子可教哪。“泰斗称不上,混口饭吃而已。” “你”少年欲出口的话教人从后头打断。 “原来先生在这。”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 “啧,早知道就别在这穷蘑菇,又被你这老小子发现。”呿,最不想见的就是这老家伙了。 “连本王的面都不见就想带走骁阳,未免太失礼。” “跟你这家伙还说什么礼。”明镜哼道,分明不把眼前贵为王爷的人放在眼里。 啧,在他眼底,这老家伙只是当年哄骗他最疼爱的师妹下山入世的罪魁祸首。 凤至明西稍皮王爷倒也不以为意,多年的交情,早摸透这老友的怪脾性,在他眼里,世俗地位不值一文,就算当今皇上站在他面前,老家伙还是这牛样。 “爹。” “身子好些么?” “多谢爹的关心,孩儿已经好多了。”凤家次子凤骁阳,向父执礼后退至一旁。 “那就好。”凤至明看看老朋友,四目相迎,传达复杂信息。 凤骁阳虽聪慧地察觉到,却不懂其中含义。 “原本下山前我是不怎么想再收徒的,但是见到这小子啊”明镜相了相凤骁阳的面貌,晃起脑袋好一会儿,停顿时开口:“阴煞之气太重,邪气染身,留在这只怕你王府里怪事不断、乱事不绝,算我做个功德,就破例收他最后一个徒弟。” 凤至明闻言,凝重的表情总算露出曙光,感激之情显露无遗,抱拳一拱。“多谢。” “用不着谢,但我要提醒你,”明镜又看了凤骁阳几眼,一反之前嬉笑之色,双眉深锁。“我来时发现你凤家府第紫气带顶,紫气乃帝王之气,落在帝都。自是浑然天成、相得益彰;如果是落在诸侯将相之家” “我凤家代代对圣上尽忠,带不带紫气,我凤家仍旧是为圣上戍守西域的臣属,不会改变。”凤至明打断他的话,信誓旦旦道。“再者,当今圣上贤明,我朝中兴、百姓” “行行行,知道你凤家世代忠心可以了吧。”怕死他又说上一长串圣上英明、皇上万岁万万岁,明镜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这小子我就带走了,他该下山的时候,我会让他下山;但你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我虽精算可也有打错子儿的时候,届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总之,骁阳的事就拜托你了,明镜先生。” “唉师妹可真会给我惹麻烦。”这小子的娘生前老给他惹麻烦还不够,死了以后还留给他这么个天大地大的麻烦,难道她算不出这小子的命盘有多惊世骇俗么?怎会傻呼呼地执意生下呢? 唉,这下可好了“真是天命难违啊”“这话怎么说?” “你不信星象命数就别问这么多,总之就等着看吧。既然师妹当年执意为你生下这小子,开启天命枢机,我也只能顺天应命,将来世局如何,就看这小子的造化和你凤家的动向了。” “你说话转弯抹角的老毛病还是没改。” “是你愚钝听不懂。”明镜白了他一眼。“真想再见见我那聪颖的小帅妹 唉,只可惜天人永隔,见不着。”末了,落下一声欷吁。 凤至明的神色也因想起爱妾,黯然神伤。 虽是他的妾,但若不是她执意,她应是他唯一的结发妻子,唉 凤骁阳在此时开口,打破沉闷的怅然气氛。“爹要孩儿跟随明镜先生?”方才在一旁听着的他捕捉到最重要的消息。 “明镜先生学识广博,难道你不愿意?” “孩儿愿意。”凤骁阳拱手执礼,跪地拜师。“师父在上,请受” “甭了甭了!”明镜赶紧扶起他。啧啧,被他这么一拜还能长寿么?呿,存心要他短命啊。“别拜我,打死都不准你拜找!” “你不收我为徒?” “我收,但不要你拜我。” 凤骁阳看着他,一脸不解。 “总之,不准拜我就是。” “师徒本来就要拜过才算数。” “用不着。”明镜飞快地应道。“叫我声师父就成,是我徒弟就听话。” “是,师父。”虽然不明白,但凤骁阳依言,就这么拜入杂家门下。 此时的他,年方十五。 逃邝王朝,正值中兴盛世。 第二章 逃邝王朝洪祥十八年盛夏北都城,逃邝王朝帝京所在,位于当今圣上统领疆域偏东北处,为南北陆行会津之地,东西水运交集之处,人声鼎沸、繁华荣景自是最盛。 在北都城中,十二道城门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开启三条通外的道路,而天子皇城位于正北居中,邻近则是官员府院,再接着往南的是大富人家,最后才是平民百姓。皇道自皇宫大门向南贯穿整个北都城,左右有东西两市,为买卖有无、摆摊讨生活的场所。 今日,东市与平常无异,人潮川流不息,与西市迎宾客栈齐名的悦来客栈当然也如往常一样,生意兴隆,人声鼎沸。 “和我同坐一桌对饮,真有那么困难?”悦来客栈靠湖的窗边一桌,甫进门便引人目光随他身形移动却似乎不自觉的俊美男子,对侧身靠在窗边警戒四周的沉默男子说话,一手执杯、一手摇扇,一身月牙白袍,飘逸俊俏的风采让女子倾心、男人羡妒。 “不。”简短一字,说得不卑不亢,有别于富家子弟的家仆。 “培玠。”俊美男子叹口气。“让你同行不是要你做下属,你为什么” “成王霸栖,愿战服输;我败,说过为你所用,不会食言。” “我要的是朋友。”俊美的脸上扫过一瞬即逝的阴霾。“不是下人。” “这是我的作风。”论医败在这个人手上,他邢培玠输得起也放得下,冷面判官之名,不要也罢。 “但不是我的作风。”这个死脑筋的男人!俊美男子带怨地睐了眼站在身侧不动如山的他。“你这样,要我怎么喝得清心?” “我暂离。”他说,飞身纵出窗口。 “唉愚忠。”没有女子阴柔,也不属男子阳刚,介于两者之间各取其优的俊美睑孔拉出一抹无可奈何又似冰冷的讽笑。“等哪日来试试你的愚忠到何等程度。” 执杯的手近口,饮下曝露一季寒霜的“月下愁” 磅!一声拍桌拉回男子悠然游走的心神。 收回观湖的眸光转向声音来源处,只见一只手掌压在桌上,却不见其人。 “饿饿死人”对桌底下,有气无力的声音缓缓上扬。 饿?俊美男子不动声色,盯着桌上的手掌。 慢慢地,随着一声声喊饿,手掌的主人似乎正极力撑着木桌往上爬,总算露出饿惨的脸,像虫子似的攀着木凳爬上来,坐在他面前,似乎是饿过头,脖子撑不了头的重量,就这么无力地垂放在桌上,口中念念有辞:“我快饿死了” 喊饿的男子有张十足阳刚的脸,硕壮的身形加上补丁处处的潦倒样,和一身月白牙袍、俊雅卓尔的俊美男子相比,很是骇人。 俊美男子先是一愣,随后被那张饿惨的哭脸逗笑。堂堂男子汉,竟然用带哭的声音向他这个陌生人喊饿,这画面十分有趣。 随手招来店小二。“你想吃什么?” 喊饿的壮汉一掌按着肚子,另一手扳起手指拼命算着:“炙蛤蜊、炒鲜虾、麻辣活兔、田鸡腿、笋鸡脯、葱醋鸡再来盘清炒三蔬和几个馍馍、四两玉泉,暂时就这样。” “呃”店小二眨巴眨巴一双老鼠眼,看向衣着光鲜的贵公子。 “他点什么就上什么。” “是。”店小二搔搔头,怎么也不相信这两个人是一伙的,但客倌的话好比圣旨,只要有银子入袋,这客倌要做傻子,他管那么多做啥。 转眼间,一道道自皇宫流传入民间的豪华菜色端上桌,壮汉闻到菜香像活过来似地,马上埋头苦吃。 唔唔唔好吃!好吃得要人命,唔唔“你是谁?”这人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师父。俊美男子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光看着那如猛虎下山的吃相,就觉眼前人有趣得紧。 “唔唔唔唔”忙着吃的壮汉只能发出模糊的声音,根本答不出话。 也罢。俊美男子倒也不急,由他吃去,视线回到平静的湖面,继续啜酒观景。 本噜噜唔唔唔锵锵锵动箸敲碗的声音始终不绝于耳,壮汉气势磅礴的吃相也成了悦来客栈难得一见的奇景。 “小二,再来份二色腰子、白鱼肉、夹面子茸割肉、莲花鸭、签盘兔、江鱼玉叶、八糙鸡、糟鲍鱼,再加一斤泸州老窖!”桌上美食一扫而空,壮汉已不复之前离水快死的鱼儿翻肚样,豪气吆喝道。 赫抽气声来自四面八方看倌口中。 而同桌,也是将成为冤大头的俊美男子反倒颇有兴味地回眸。“这么饿?” “十天半个月光喝水,饿死半条命都不只。”塞着半个馍馍的嘴里,声音勉强自空隙间逸出。 “那么,阁下的半条命回魂了?” “还差一点。”起码也要再塞一些才有点饱的感觉。壮汉摸摸肚皮。这才有空暇抬起头看向对桌男子实则是因为新菜未上、旧盘已空,不得不等。“你是谁?” 他问,口气没有因为吃人的所以嘴软,气焰高涨。 “凤骁阳。”答话的人也不以为意。 “燕奔。”说话的当头,美食再度上桌,他燕大爷忙吃去。 “江湖人称疾电雷驰的燕奔?” “唔唔唔唔?”你知道我? “谁人不知你为清剿阴风寨,以轻功连追逃亡的贼寇三天三夜两百二十余里路的壮举。”疾电雷驰便是从那时起江湖人送他的名号。 得来全不费工夫呵。看着一张脸差点贴上瓷盘的燕奔,凤骁阳抿起淡微的浅笑,左手捻指细算。 冷背脊一阵凉冻得燕奔打起哆嗦。 敝了,现下是盛暑,他为什么觉得冷?狐疑地抬头“你笑什么?” “乙亥年三月十六子时” “你怎知道我生辰?”怪了,他什么都没说,这家伙怎么知道的? “算的。”凤骁阳笑道,为他斟上一杯酒。 真这么厉害?燕奔睁大眼。“怎么算的?”好奇心重,他当下放了木箸,望着眼前男子。 “捻指而已。”凤骁阳简单道:“我还知道你之所以饿肚皮,是因为把身上所有的银两全给了一个姑娘赎身是么?” 赫晶亮的黑眸倏地大睁。“你连这都知道?”这事发生在北都城南边百里外的江川镇,他也知道?“这也是算的?”他问,同时咕噜一杯黄汤下肚,右手又拿起一只美味的鸡腿。 “正是。” “你还算出什么?”虽不信命理星象,但这人神准地说出他做过的事,会好奇也在所难免。 “算出你眉心沾黑,今后境况只有凄惨二字可以形容。” “呃?”鲜嫩的鸡腿停在嘴边。“凄惨?” “没错,凄惨。”尔雅贵气的面容微笑地吐出凄惨二字,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哈哈哈哈”中气十足的笑声震得手上的鸡腿频频颤动,燕奔快笑出泪来。 “还有什么事比我现在一穷二白还要凄惨来着?我就不信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的。” “一穷二白倒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只可惜今后你将不乏银两使用,但是多事劳身,这就是你凄惨的地方。”凤骁阳慢条斯理道,再为自己斟杯“月下愁” “我燕奔天生好管闲事,再多事也不怕。”就算没事,他也老给自己找事做,不怕。他大剌刺地继续啃美味鸡腿。 “只怕这些事都不是你想做的。”带笑的黑眸暗含着一抹奸邪,意有所图地盯着大啖佳肴的男人。 “什么意思?”怪了,为什么又是一阵凉冲上背脊?尤其是看见这家伙笑成这副德行的时候特别心底发毛? “燕奔,这顿饭的代价不是你一时半刻付得起的;而我凤骁阳也鲜少替人斟茶倒酒,做下人做的事。” “什么意思?” “从今以后,你将为我凤骁阳所用。” 啪!鸡腿落地。 唰!原本大啖美食的男人快如闪电地消失无踪。 “不愧是疾电雷驰呵。”凤骁阳笑道,起身前留了一锭银在桌上。 银白月牙袍飘然离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肚子虽不算饱,但至少也填了一半,有气力上路,当然要跑。 而老天蒙眼给他遇上个怪人,说些莫名其妙、让人背脊发凉的浑话,更是要跑。 不跑,他就不叫燕奔。 身手俐落地左闪右躲,穿梭在市集人群之间,闯荡江湖多年的直觉告诉他,别跟凤骁阳那种怪人扯在一块儿比较好。 于是乎,他跑!如闪电雷呜似地使劲跑! 眨眼间,他已穿过北垂门,冲进北都城作为北方屏障的钟山上的蜿蜒山路。 跑到这总行了吧?急促的脚步缓下,燕奔气息平稳如常,丝毫没有受疾奔影响的迹象。 回过头山径只有他一人独伫,吁安心了。 “乖乖,碰上个怪人,幸好我跑得快。”他的师父天山怪老已经够怪了,没想到下山后还遇上个比师父更怪的,唔光想就浑身不对劲,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怪里怪气的家伙,看不出脑袋里想什么,可笑起来却会让人看得心底发毛。 正在庆幸自己脚快,逃出怪人魔掌,头顶却落下悠闲自得的声音 “这么一段路少说也近百里,不见你气息散乱,可见你轻功修为非比寻常。”还是一句话:不愧是疾电雷驰。 燕奔抬头,看清声音的主人后令他倒抽口气。“赫啊!”“我长得这么可怕?”凤骁阳双腿一压、上身向前微倾,从树上飘然落地。“我自认长得不至于过丑。” “你!你你你”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比他先到! 似乎嫌他的错愕还不够深,凤骁阳淡淡说了句:“我在这等了你一会儿。” 等了他一会儿? “不会吧?”他的轻功怎可能会输给这么个弱不禁风的 弱不禁风?燕奔开始怀疑这字眼能否套在眼前这人身上。 “我从不说笑。”俊雅的面容上添染阴沉的微怒。“你倒是会给我多事,让我跑这一趟,嗯?” “呃”他退了数步。自闯荡江湖以来头一遭被追,也是头一遭被人追上。 与生俱来的直觉和天山怪老的谆谆教诲告诉他,当有人紧追不舍时就要 再跑! 倏地催足十成的轻功纵入树林,眨眼之间,已不见燕奔壮硕的身形。 然,此举却一点也不影响被甩留在原地的凤骁阳。 看来要收服此人还需要一些工夫呵。他笑。 “真是麻烦。” 钟宁山位居皇宫以北,或者该说,皇宫乃是以钟宁山为屏而建,是以,钟宁山成为皇宫禁地的一部分,非寻常百姓所能出入。 钟宁山之美,浑然天成,四季流转间各自呈现美态,春之生机无限,百花盛开,夏之生气勃勃,群草伴花绽放;秋之韬光隐晦,黄叶自有其凄美媚态,冬则万物俱寂,沉静幽然。 此时正值盛夏,身处山中,所见净是绿意群花、百鸟争呜。 悠悠美景中,清脆如灵鸟引吭的笛声滑过半空,一缕紫纱与过踝高的绿草任风吹拂出流动的微浪,纤细的身影伫于宽阔的山崖平岭间,更感天地之大。 灵鸟高吭突地急转直下,化成丧鸯之鸳的哀呜,低沉呜咽、如泣如诉,细细吟吟,连生机勃勃的绿意也跟着失色落拓,化成天地同悲的伤心。 不远处,一抹郁金色身影眺望着吹笛的女子,小心翼翼地守护,同时,也落入那天籁般的曲调中,随之同喜同悲。 直到 “啊啊啊”粗哑的惨叫声惊扰一山幽然,仅在须臾,花草不再同喜,天地亦不同悲,杀猪叫的杂音毁去所有幽静。 身着郁金色衣裙的女子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在眼前闪过,来者之迅速令她无法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如离弓之箭般的黑影笔直往淡紫色身影冲去。 “公小姐!” 笛声乍停,紫衣女子凝眸回顾,就见一道身影如风般迅速地冲向自己。 “啊”“啊”两道尖叫声,各属一男一女。 收不住脚啊!只顾埋头疾奔的燕奔在心里吼叫,这回真要撞上了! 老天爷啊!斑尖的惊叫声非出于即将被野牛似的男子冲撞的紫衣女子,而是一旁守候的姑娘。 就在一个收脚不住、一个无法反应、一个在旁放声惨叫,眼见就要撞上的当头,一抹黑影比疾箭更快,闪过尖叫的姑娘面前,一跃数尺,先是一脚将收不住冲势的野牛踢开,接着一臂勾起紫衣女子在空中旋了一圈有余,抵消飞身的冲势,翩然落地。 无神的眼惊魂未定,足以想见蒙面的纱巾底下是张多么惨白的脸,紧握在胸前的玉笛频频颤抖,表露出主人的惊恐和害怕。 “哎哟喂呀”这怪人还真踢下去燕奔只觉自己五脏六腑全移了位 不,不只是移位,根本是绞成一团烂肉!痛啊他“你真踢啊”痛死他了! “我只用了两成功力,算你走运。”凤骁阳淡道,回眸俯视怀中垂首的紫衣女子。“姑娘没事吧?” 紫衣女子抬眸,正巧对上凤骁阳关切的眼眸,两人四目交会,竟无法分开 他俯看一双清澄如镜的眼。 她望见一双复杂难辨的眸。 清澄如镜的眸里浮是纯净无垢的清明,让他清楚看见映于那双瞳中的自己 那个藏身在卓雅磊落的面容背后、冷漠阴邪的自己。 她的眼映出真实的他!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见黑瞳,然紫衣女子惊骇地发现,她无法从那近在咫尺的眸中看见什么,除了一片暗藏在漆黑中的血红,再无其它。 是幻觉么?她竟闻到一股隐约的血腥气息,从遥不可及的远处飘来。 “血眸”失神恍惚间细语轻逸,教眼前人听得清楚。 她看见了?!凤骁阳惊讶地眯起眼,伸手欲将紫衣女子遮掩容貌的面纱卸下。 他要知道这在瞬间洞悉他的女子是何模样。 “你做什么?!”只可惜,在他得手之前,在旁的郁金色身影便介入两人,拉回险些被摘下纱巾的紫衣女子。 “没事吧?”她紧张兮兮问道。 “我、我没”回过神却惊魂未定的紫衣女子嗫嚅半天,轻柔如丝绸的声音依然颤抖地说不全一句“没事” 可怕的眼!紫衣女子半是抽气、半是哽咽地喘息着,她从未见过像他那样复杂得令人心惊胆战的眼。 那是一双会带来灾祸的眼思及此,她打心底浮上难掩的惧怕。 这份惧怕,明显得让凤骁阳再次眯起双眼,细细打量自己救下的女子。 若方才他没有插手,此刻她应该被燕奔撞下山崖,是不是 让她就这么香消玉陨才是对的?掐指捻算,眯起的黑眸倏地睁大。 他算不出!暗暗再试一次,还是算不出眼前女子的命数。 骁阳啊,你虽尽得为师真传,可并不意谓你能算尽天下人,这天底下还是有算不出的命数哪,这是因为此人的命数随另一人变动,故任凭你怎么算也算不出个所以然来,懂么 这女子的命数是依凭某人而定。他暗忖,这下无法辨明她的存在对他而言是好是坏。 那声“血眸”他听得真切,也因此,才会格外注意她,为她掐指一算,谁知竟是无解。这让凤骁阳心底除了疑虑,还有因初次算不出命数的挫败折了傲气所萌生的微怒。 她该谢他的,因为他救了她。紫衣女子心想。 但她也怕他,因为他的眼带来危险的预兆。故而,她望之却步。 “小姐?” 身着郁金色衣裙的姑娘不放心地出声唤道。 “我、我没事。”收定心神,紫衣女子终于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千回,不必担心。” “我怎么能不担心?”要是她出了半点差池,她季千回可是担待不起哪。“有没有哪里伤着?我看看。” “我真的没事。”余悸犹存,紫衣女子声弱如蚊,一双手仍是止不住的发颤,半是因为惊魂未定,半是因为从恩人眼中所看见的腥膻之气。“这位公子护找极为周全。”似乎是想起方才的相拥,她害怕之余,也红了脸。 “那只横冲直撞的蛮牛死哪去了!”敢伤她季千回护的人,也不惦惦自己的斤两!明亮的杏眸圆睁,飞快扫向罪魁祸首。 咻!手中黑鞭如灵蛇出洞般准确扫向抚胸哀叫的燕奔。 说时迟那时快,燕奔一个后翻,躲过迎面而来的黑鞭,然而鞭风已划过他颊畔,留下一条血痕。 呜哇!“你这恶婆娘!” “你这瞎撞的蛮牛说什么!”说她是恶婆娘?说她美丽无双、仅差一步便倾国倾城的季千回是恶婆娘?!“找死!” “哇恶婆娘要杀人啦!”燕奔边叫边闪躲黑鞭凌厉的攻势,说来奇怪,自头一鞭中招之后,招招都让他只差一寸巧妙闪过。 这可恶的蛮牛!季千回气一提,更加使劲,长鞭划过空中摩擦出的声响更加呜亮。 而此时闪躲的燕奔却不幸踩到石块绊了脚,身形一顿,眼见就要吃上一鞭。 “啊啊”他命休矣! 长鞭咻咻的声响忽地消失无踪,定睛一看,黑色的鞭首正卷在凤骁阳手中,如同一条无害的小蛇。 “你”季千回气极地瞪着他。 “看我面子放他一马可好?”这姑娘武功修为不差。凤骁阳心忖。 “我才不” “千回。”紫衣女子拉拉她的衣袖。“也看在我的份上,别气了。” “可是他差点撞上你”季千回仍是气不过。 “最后没有撞上不是么?”纱巾后头抿起上扬的弧度,这才消了季千回的怒气。 “真拿你没办法。”只要她一笑,她就没气了。唉,怎么自己老是栽在她的笑容里呢,真是。季千回暗暗斥责自己,心有不甘地收鞭。 “我们快走吧,迟了他们会担心的。”她拉扯季千回的衣袖,小声道,不想再与那身穿月牙白袍的男子多相处一刻。 在他的注视下,她觉得心惊,只想逃。 “敢问两位姑娘尊姓大名?”凤骁阳拱身作揖,摆出十足的合宜举止。 “为什么要告诉你!”怒气未消的季千回率先发声,浑然不觉自家主子与眼前这名男子之间的汹涌暗潮。“小姐,我们走了,别理这两个登徒子。” “嗯。”一心想离开的紫衣女子当然顺从地应声。 得到一记闭门羹,凤骁阳并不在意,反倒主动报出姓名:“在下凤骁阳,还望有缘再见到两位姑娘。”当然这话是说给两位姑娘其中之一听的。 由季千回搀扶经过凤骁阳身边的紫衣女子闻言,身子莫名震了下。 细察到她的反应,凤骁阳仅是抿唇淡笑。 她是真的怕他。在不知道他凤骁阳是什么人的情况下,就知道他是她该惧怕的对象。 她是怎么看透他的?他十分有兴趣探知原因。 目送的视线在两抹身影消失后仍不改其方向,思忖之余,一边开口:“燕奔,再逃下去,休怪我不客气。”他的耐性并非总是经得起试炼。 没有移动视线,却能知道在他身后的燕奔脚底抹油的举止,委实令人错愕。 “你”燕奔抓抓头,简直被逼得快发狂。“我只不过欠你一顿饭的银两,我为什么要” “这是你的命数。”凤骁阳转身,定定看着他。 “我又不信那该死的命理!”不过就是手指头动一动,满口胡说八道随他去编造,他为啥要信? “你曾说过若有人轻功高于你,你便听他差遣是不是?” “呃”好像他好像曾这么说过,在若干年前。 “要比么?”凤骁阳启扇,摇出一阵清风。 比个鬼!燕奔直吼在心里,不敢发声。 他逃两次,他追上两次,还比个鬼啊!十成十的功力端出来还是被追上,除了认输还能怎样? “决定如何?” 懊死!“你说了算!”燕奔忿忿不平地吼道。 天杀的他当年做啥口出狂言,现下好了吧!竟真的有人轻功高于他。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 夏夜凉风吹过山林原野、吹过空街寂巷,自然也不会放过富丽堂皇、深幽复杂的皇宫内苑。 幽幽如泣如诉的乐音不时自皇宫内苑某处飘来,更显深夜寂寥。 “公主,都三更天了,再不休息,转眼天就亮了。”真不明白,从钟宁山回来后就见她一副发愣样,怎么了么? 殷若瞳回眸,望向拥有美艳之姿、身怀高深武功,却甘心为自己留锁深宫的姐妹。“都说别这么叫我,我跟你就像姐妹一样,为什么总是不改这毛病?” 艳丽的娇容闪过笑意,伸指轻佻地勾起殷若瞳尖瘦的下颚,嘻笑道:“你是公主啊,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女儿,不叫你公主要叫什么?小姐?” “千回!” “是是,瞳妹妹,这总成了吧?”季千回讨好。 秀丽如出水芙蓉的娇颜上那两道雅致的柳眉这才舒了开,菱唇抿起一笑。 “说真的,从钟宁山回宫后,你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在想什么?”季千回问出心中的疑惑。 “还记得在钟宁山遇见的那位公子么?” “你是指那头牛?”下午的不快重回脑中,季千回眉眼皱起不平。 “不是,是另一位,那个人”她说不上来那奇异的感觉。 明明心里很怕,却不知为什么如此记得他的轮廓。 尤其是他的眼,那是引她害怕的主因,却也是记得最清楚的地方。 “若瞳,你该不会是” “是什么?”殷若瞳不解地望向好姐妹。 “一见钟情。” “你在说什么啊!”火红忽地烧上两颊,为她的话心惊。 一见钟情?她到他怎么可能。 “要不,为何你满脑子想着他?” “我会想是因为”是她多心么?那位公子眼里深藏的讯息太过阴暗,表面的斯文俊美底下,却有着令她莫名发颤的冷漠阴寒。 他是救了她,但在下一瞬间,她竟觉得他在想出手救她这件事对或不对,说不上来是怎么感觉到的,但她就是明白在那眨眼即过的短暂片刻,他想过这件事。 怎么会有可怕如斯的人? “若瞳?” 见她没有响应,季千回伸手轻推。 “赫!”殷若瞳如惊弓之鸟般颤了下。 “什么事让你这么怕来着?”怪,真的怪,曾几何时见一向笑不离唇的若瞳愁眉深锁?这真是太不寻常了。“说来听听,也许我帮得上忙。” “没事。”她摇头,拉着季千回坐上床榻,换了个话题。“说说你前阵子溜出宫的所见所闻可好?”她央求。 “这”难色浮上艳容,季千回迟疑着。 她是江湖人,自是住不惯这讲究繁文褥节的深宫内苑,仗着武功不差,往来宫里宫外倒也不曾出过事儿,一个月里总会出去几回,过几日便潜回宫中继续当服侍若瞳的宫女。没办法,受人之托,她得忠人之事,谁教她欠若瞳的娘亲一条命,只得答应护她在这人心诡谲的皇宫内苑里的女儿周全,作为报答。 也因为如此,闲来无事之际,她会同若瞳说些在江湖上发生的新鲜事,只是这几年 逃邝王朝盛世不再,当今皇上不知怎么回事,像着了魔似的,突然不再掌理朝政,大权旁落的结果是让左右丞相为夺权而各立党派,远贤亲佞,弄得民不聊生。 眼下这江湖见闻,只剩令人唏嘘鼻酸的惨状。 这些教她怎么说?怎么能让这久居皇宫内苑,全然不知世事的单纯公主知道在这高耸参天的宫墙那头、繁华的北都城外,因为重税虐民,百姓三餐不继已有死尸曝野,有如炼狱的惨状? 唉不知世事的天真实在教人心疼,却又不知该怎么启口说出真相。 “千回?” “这回出宫没啥鲜事。”一言以蔽之,实在不愿这张无邪的丽颜沾染一丝俗世腥臭的真实。“唉,公主就该是公主哪”她叹息,不自觉逸出口。 “你说什么?”只听见模糊咕哝的殷若瞳以为她就要说起江湖趣事.期待地瞅着她。 “休息吧,别忘了明儿一早还要向皇上请安。”她淡淡提醒。 殷若瞳点点头,只得依了。 第三章 我活在梦中? 抑或,梦活在我的人生当中? 否则,为何总是不断重复同样的梦境 盎丽的皇宫象征无比至上的权势,栉比鳞次的房舍、繁华的景象是太平盛世最佳的明证。 但,随即的一把火,狂猛之势耸天燎烧! 燎烧皇城、燎烧房舍、燎烧繁华荣景燎烧再燎烧 纵火之人何在? 他梦见,火炬握在他手中 他,正是那点火人、燎火之源。 大火燎烧不断,皇城、房舍,转眼间化成灰烬,崩塌成一片焦土。 他转身欲走,却在塌陷的焦土中看见一抹茕茕独立的身影,教他顿住转身之势和将迈出的脚步。 眯眼细看,他看不见那人的容貌,然那抹身影,既纤细又娇弱,显然是名女子无误。 但,是谁呢?他看不见。 她,到底是谁? 欲走近,突然一阵天摇地动,一只手彷佛从天而降将他拉离,投向另一道不知的天数轮回 “凤骁阳,有人过门拜帖。” 闭合的眼睑微掀,逐渐看清惊他回神的人。“培玠?” “有人登门拜帖。”邢培玠淡淡说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凤骁阳接过拜帖,眸光一闪。 “快请。” 就在他坐正待客登堂之际,一名男子随着邢培玠走入花厅。 “大哥。”他起身,笑意迎人。 “十年不见,别来无恙?”凤怀将颔首入座,相迎的目光淡漠,显然并非真心问候这同父异母的二弟。 “应是我登门拜访,怎劳大哥亲临。”刚到北都城不过五日,没想到大哥消息得来如此神速。 “你打算何时见我,嗯?”听出他客套话语下隐含的真意,狭长的黑眸轻扬。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到北都城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大哥,我不懂你的意思。” “四郡除了每年轮次入京面圣述职外,不会无事派人进北都城,你来,很难没有目的。”他百般思忖,认为事情没有这么单纯。“你图什么?” “大哥果然聪明。”他问得直接,凤骁阳也无意隐瞒。“我来,是因为爹写信要我下山助你。” “助我?”他会助他?呵,天底下最大的玩笑话莫过于此。“你助我?” “大哥,你之所以久居北都城,不会没有原因。” 凤怀将默然不语。他当然知道原因,也因此,对眼前人所抱持的情感更是复杂。 “当今皇上怕四郡谋反,故要四郡派世子入京,表面上说是要借重世子才能为国效力,实则挟世子为人质,让四郡不敢妄动”瞧见兄弟黯黑的脸色,凤骁阳直接说出目的:“我来,是要代替大哥成为人质,毕竟,郡王之位终究是大哥的,而我,就只有这点用处而已。” “你甘心代我成为人质?” “不甘心又如何?”笑挂上唇,却是一丝温情也无,冰冷得教人心惊。 凤怀将亦非池中物,应对的神色同样沈冷。“你的确不甘心,但不忍忤逆爹的意思。”他的心思,他不会不懂。“呵,面对弑母仇人之子,你怎么能甘心相助?” 他娘死于妻妾间的斗争也算是间接死在他娘手中他会甘心李代桃僵,让自己落入人质的境况? “我不甘心,但为大局着想,不得不下山。”阴邪染上眉眼,凤骁阳的笑在瞬间变得危险。“一再提醒我这事,只会让自己陷于危险境地,大哥。” “我不走。”他留下,自有留的原因,时机未到,尚不能走。 “如果是想谋反,我劝你早日收手为妙。” 看向二弟的表情在平静中露出破绽。 “北武郡王并非谋事的好对象。” “相互为用,毋需交心。”既然事已泄漏,他也没有遮掩的必要。“我和他各有所图,如此而已。” “权势当真如此诱人?”远离世俗太久,他无法明白得权夺势有何好处。 即使,这天下、这逃邝王朝的命运,有一端系在他手上,他仍不懂。 “不在权势,而是王朝已颓。一路上,你一定也看见卖妻卖子、杀烧抢夺的人间炼狱。” “那又如何?”他无动于衷。 “逃邝王朝败亡是迟早的事,我不过是加速其脚步,免得天下百姓无端多受折磨,谁做皇帝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皇帝能不能爱民如子。”凤怀将脸色沉肃。 “北武郡王就适合成为天下主?” “这我自会衡量。” “大哥体恤天下苍生的壮志令骁阳佩服。” “你却无动于衷。”言语间有丝责怪之意。 “难道大哥要我帮忙?” “我要你离开北都城,少碍我的事。” “呵呵呵”轻佻的笑声逸出口,凤骁阳一边笑一边摇头。“父命难违,恕骁阳不能依从。” “不要拿爹来当挡箭牌。” “逃邝王朝命数未断,当今太子也非庸碌之人。别忘了,当今太子是我朝第一战神,连北武郡王都对他忌惮三分。” “战神之名不过夸口,实则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才会被”注意到自己语气过分激动,凤怀将顿住,平复心绪后才又开口:“无论如何,百姓是无辜的,逃邝王朝命数断不断,是由百姓决定,而非虚假的命数星象。” “骁阳不才,尚通算学,大哥你说命数星象虚假,但有时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已答允爹一定要让你回西绍,大哥,难道你要违背爹的意思?” “凤骁阳!别忘了当世凤显就是你。”为什么是他?凤怀将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他并不在乎天下苍生,为何却偏偏是能左右朝代更迭的凤显? 潜龙凤显,前者兴邦,后者换代然而,如今凤显已现,却无改朝换代的迹象。 “顺天而行总比逆天好。”凤骁阳笑得云淡风轻。“逃邝王朝尚有十来年国祚,现在并非凤显现世的时刻。” “你还要天下苍生受重税刁难、朝廷迫害十多年?” “这是天命。”与他无关。凤骁阳说得无情。 “我本以为凤显现世意谓苍生有救,看来是我错了。” “我不过孤身一人,何以撑天?”凤骁阳起身,郑重向兄长打躬作揖。“请大哥念及爹思儿之深,近日内带爹的奏折面圣,返回西绍,否则就别怪骁阳斗胆,自行进殿面圣。” “你”“琣玠,送客。”俊美无俦的脸挂着彷佛不关己事的笑,气煞兄长。 “不必!”凤怀将拂袖,含怒离去。 “你是当世凤显?”初听这消息的邢琣玠皱着眉头质问。 凤显现世?为什么江湖上不曾传过这消息? “怎么?你也对凤显有特别的希冀?”语带嘲讽,凤骁阳神色依然未变。 “任谁都知逃邝王朝已走入末途,如同残阳西照。” “是没错,但它仍有十数年的国运。” “你可以让它提早了结,拯救苍生脱离水火灾厄。” “那与我无关。”面露阴沉,凤骁阳回眸,让他看见自己的神情。“天下苍生,就算天下百姓曝尸荒野、挨饿受冻,都与我无关。” “但民间传说凤显出,朝代更迭你的现世不就意谓着朝代更迭?” 唉,跟这死脑筋的人怎么也说不通哪。 凤骁阳摇摇头,转身离开花厅前不忘交代:“如果你敢将这消息外泄,休怪我无情。” 原来是他刻意隐瞒。邢琣玠终于明白为何凤显现世的消息无人知晓。 “但是为什么你要” “我来得太早,你明白么?” 来得太早? 邢培借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他还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就像师父说的,他太早降生在世上,牵动太多的诡谲变化,反而让原本清明的命数全乱了盘。 而这一切,只因娘亲不忍趁他还是腹中胎儿时杀了他。 生下他,也让娘亲被卷入妻妾内斗中,最后香消玉陨。 她本不该有如此下场,却因为他 然而,拨乱的命盘终究已属事实,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拨乱反正,让它回到既有的天理命数,哪怕他正是能推动山河易辙的凤显。 只要不让世人知道,他这凤显不必真显于世。 只要能让逃邝王朝再撑个十来年,走完它既定的国运,那么,一切都能回到正轨。 也因此,他才会答应下山代替凤怀将,成为西稍皮送到皇帝身边的人质。 只是没想到他那久未见面的大哥竟然知道他凤显的身分。 往腰间暗袋一探,凤骁阳拿出一块红艳似火、形体彷佛凤凰展翅的玉佩,叹口气。 这块玉,何其沉重啊! 他凤骁阳什么天命都不想背负,苍生疾苦也不想理会,他只想隐居山林,和师父一样离群索居。 偏偏,他必须下山入世,必须拨乱反正。 思绪百转千回之际,远远一丝细声移转他心力,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出了北都城,来到钟宁山。 凝神细听,是女子吟唱之声,如出谷黄莺,似乳燕低回。 草际呜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 云阶月地,关锁千重。 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这是 脚步不自觉循声而去。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 牵牛织女,莫是离中。 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 乐音引人之深由此可见一斑,顷刻间,凤骁阳忘了天命压在肩上的沉重,只想找出这声音的主人,想见见能唱出这等绝妙乐音的会是什么样的女子。 循声走,不消一刻钟,弯转数回,穿过一条狭窄的羊肠径,到了出口,眼前豁然开朗,群山缭绕的山谷中,处处非草即花、非花即树,绿意掺和万紫千红,景色幽然可人,一面镜湖倚山坐落于谷内,宛如天上人间。 是他误入桃花源?还是意外来到人间仙境?一时间,凤骁阳为眼前美景所震,呆站在羊肠径口许久。 直到悠扬笛声响起,拉回远游心神,他才注意到一抹身影面对湖畔倚坐石上。 方才柔滑似春阳水暖的嗓音想必也来自此人。他猜忖,走上前去。 “姑娘” “赫!”纤秀的身影如惊弓之鸟忽地站起,一时间不及站稳,整个人往湖面倾去。“啊”“姑娘!”他伸手,只差一寸。 “啊”哗啦啦 夏阳下,湖面涟漪荡荡,波光邻邻,水花 四散。 一小簇火光在山谷中升起,火光四周摊散着衣物,一袭银白月牙袍挂在垂下的树枝上充当帘子,隔开衣不蔽体、模样狼狈的一男一女。 “公子我的衣裳干了么?”屏障后,探问的声音一如凤骁阳之前所听见那般婉转美妙。 “快了。”裸着上身的凤骁阳边翻动衣裳边说。 “那个我多谢公子搭救。”这是第二次了。 “是我害你落水,算不上搭救。”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受惊吓,他措手不及才让她“噗哧!呵呵哈哈哈”方才她落水的狼狈样实在有趣极了。 “你、你笑什么?”声音里透着困窘,似乎已明白衣袍那头的男子在笑什么。 “你知道的不是?”他反问,听出她询问里暗藏的通透。 “我我不常这样!”她红透了脸,辩驳道。 “没有人会常常跌进湖里。”呵呵她的辩解着实无力得有趣。 屏障那头没了声音。 他想听她的声音。“这是第二次了,姑娘。” “咦?”他还记得她? “初次相见也是在钟宁山,不过是在崖边,你可记得?”上回,他没看见她容貌;这次,他惊艳于她的容貌。 难怪她必须以面纱遮住脸,以她的天人姿色,一出门必招惹轻薄。 那头的无声,让凤骁阳又开口:“你可记得?” 一会儿,声音才迟疑地传了过来。“嗯。”她记得,或者该说怎么也忘不掉。 忘不掉那双眼里藏匿的阴邪,也挥不去盘桓脑海数日后,惊觉除了阴邪外还藏在他眼中的孤寂。 “而这回是在湖畔。” “嗯”“下回呢?你想会是在哪里?” “呃”“还是不说话么?”一抹失落涌上心头,却说不出是为了什么。他知道这姑娘怕他,他原是不该在乎的,却无法不在乎。 她的玲珑眼看透他的真面目,所以怕他。“你怕我么?” “咦?”“我真那么可怕,让你怕得说不出话?” 话里的孤寂如此明显,阴沉的另一面往往意味着不被了解的孤独。 这声音、这疑问,让她的心没来由地揪了下,好疼。 “我怕你真的怕你,但是也许是我看错也不一定,你并不” “你没看错,我的确可怕。”一朝兴亡系于他一身,这种人不可怕么? 就算不想入世、不想拨动天命,光是这样一个存在的本身就是可怕。 否则他何必离开郡王府和师父入山,又何必一别就是十年? 用山林野趣冲淡他心中对名利权势的渴求、远离王府权位的斗争,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要恬淡他的心性,以期能舍去世俗名利的羁绊,不至于萌生改朝换代的野心么? 这些,师父是做到了,然骨子里的阴邪却是怎么也灭不去,他很清楚。 她怕他,怕得有理。 “凤公子”他突然不说话,好奇怪。“怎么了么?” “你知道我?”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初次相见时,你报过自己的姓名。” “你还记得。” “呃”屏障那头传来困窘的虚应声。 “你方才唱的可是易安居士的行香子?” “是的。” “很好听。”这是真心话。 “谢谢。” 片刻,又是一片化不开的沉默。 这时候,说说话比较好吧?殷若瞳暗忖。 深吸口气,她缓缓开口:“凤公子怎么又到钟宁山来了?”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说话。”他还在想该怎么诱她开口,好再听见她轻柔的嗓音,而她的主动让他暗喜。“我不知道,也许是心烦意乱,才想看看美景让自己释怀。” “若心仍有悬念,就算眼前景色再怎么美,也无法释怀不是?” 凤骁阳挑了眉,望向隔开两人的衣袍。“姑娘,你的心倒是挺通透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 “那么你呢?到山中来又是为什么?” “美景总是引人驻足再三、流连忘返,我不常出出门,这儿是离家最近的美景。” “听起来,你好像是笼中鸟?” “笼中鸟?”头一回听人这么说她。“囚禁在笼中的鸟儿么?” “男子被喻为笼中鸟是因鸿鹄大志因于无法展翅的境况,女子被喻为笼中鸟则是指因于闺门不得出,你难道不是?” 笼中鸟么比起千回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的确是笼中鸟,可,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委屈,毕竟她的身分并不容许她恣意妄为,而她也不曾有过怨怼。 人各有命,自该各守其分。“我不觉得自己是只笼中鸟,我只是爱美景当前,所以流连于钟宁山,如是而已。” “容易知足是件好事。”听出她话中的真诚,凤骁阳叹息。“倘若天下人都能像你那么容易知足该有多好。”而他凤骁阳若他的知足并非自欺欺人的佯装,而是出自真心,也不会像今日一样进退维谷。 “你并不知足?” “我不知道。”这姑娘问倒了向来自傲学识渊博的他。“怎么样才算知足?怎么样又是不知足?我不知道。知足么?为什么知足?我明明一无所有,身边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不知足么?又为何不知足?我毋需担忧三餐不继,又拥有许多人羡妒的才能,可是” “你并不快乐。”在凤骁阳迟疑的当头,一边聆听一边思忖在心头而不自觉说出口的话,意外衔接上他的。 “你说什么?” “呃?”她说了什么么?“我、我说了什么?” “你方才说了一句话。” “是么?”她、她有说话么? “我没听错,你说我”懊恼被这个二度相见的姑娘看透,凤骁阳的语气有一丝不甘。“并不快乐。” 啊?她方才好像真说了这话“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你也许不愿让人这么说。” 不愿?“或许是,但也或许是从未有人说过。”没有人能发现他的不快乐,她是第一个。 解语花、知心草她会是么? 霎时,脑海闪过一瞬间的错觉! 时常出现的梦境在眼前晃动,烈焰炽烧的焦土中那抹纤细的身影 是她么?会是一袍之隔的她么? 他想起当日为她卜算的结果。 莫非,她命数另一头系的人是 同样也算不出天命的他? 这究竟何解? 第四章 他和她一开始所想的不太相同。 望着白袍透出的黑影,殷若瞳这么想着。 初见时,她怕他,因为一瞬间的四目交错,害怕藏在他眼眸深处的血光和阴邪;然而此时,她却不像之前那么怕了。 为什么? 是因为听出他话语中不同于眼眸的孤独么? “姑娘?” 还有,这突来乍起的揪心又是为何? “姑娘!” “赫!”陷入思绪的她因这声叫唤而震了一下。 凤骁阳好笑地摇头。真的是很容易受惊吓的姑娘,像兔子似的。 棒着外袍,凤骁阳将拿着她衣裳的手伸了过去。 真窘。殷若瞳烧红了脸,伸手接过。“呃多谢凤公子。”人家不过是要拿衣物给她,瞧她吓得跟什么似的。“我、我不常这样。” “没有人会常常尖叫。”这样的对话方才也有过。 “呃我在想些事儿。”她说,一面穿上被火烘干的衣裳,身子与衣物相触时,殷若瞳讶然。 吧透的衣裳就像未跌落湖中前一样。 这需要多少细心才能做到啊? 她的的确确错看、也错怪了他。 这位公子并不可怕。 “能告诉我么?”凤骁阳突然开口。 “咦?”这姑娘似乎很容易神游物外、飘魂于大虚之间呵。“你想的事。” “嗯上次对公子有失礼之处,还望你海涵。” “你有什么失礼之处?”他倒不明白。 “我你救了我,我却没有好好谢你。” “举手之劳。再者,这事也算因我而起,你毋需挂怀。” “不,我还错怪你。” “错怪我?”他不解。 “你并不可怕。” “”“凤公子?”怎么没了声音?“凤公子?”能掀开外袍了么?殷若瞳伸手欲掀,又迟疑顿住。“你整好衣裳了么,凤公子?” “”还是没声音。 “凤公子?”那头始终没有出声,殷若瞳的心像悬了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的,不知该不该掀那外袍。 就在她迟疑时,外袍突然被人扯下,让她发出一声惊呼。“你不该说这话!”除了充当屏障仍然湿漉漉的外袍无法穿上,一头湿发仍显狼狈的凤骁阳,目光灼人地瞪着同样湿透青丝的殷若瞳。 逼得她连退数步,当日的恐惧又浮上心头。“为、为什么?” “因为我”激昂的口气在发觉她的害怕时,不自觉地缓了下来,伸手掬起她的一撮乌发,握出剔透水珠。“因为我的确可怕。” 手中的青丝晃摇出细微波浪,他抬头,只见黑发的主人一脸不赞同。 “我不信。” “信不信由你,与我何干。”他笑,笑得既寒且冷。 “凤公子!”见他转身欲走,殷若瞳跨步追去,生怕来不及留人,匆忙之际伸手拉人,可惜,在碰到他腰巾的同时也被石子绊了脚,跌倒在地。 逐渐移远的背影没有回头,扬长离去。 “凤”地上一抹红光敛住殷若瞳慌张的声音。 那是一块如血般红的玉佩! 殷若瞳拾起,再移眸,已不见玉佩主人的身影。 一杯薄酒,一勾弦月,对影成三人;一处纷乱,一地空茫,喟叹陷两难 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面前狼狈地逃离。 不为什么,只为她一句“你并不可怕” 短短的一句话,说者无心,却令他这个听者有意。 足堪倾城倾国的柔美绝色下,那两片艳红如血的菱唇吐出他从未听闻的字句,要他怎么不受撼动? 从没有人说他不可怕不,该说从没有人不怕他。 就连师父,也会因为他背负的天命而心怀畏惧,只是藏得极好。然而,他的洞悉力又高上一等,想装迷糊也难。 不信星家命数的亲爹表面虽不动声色,实则也对他的命数怀忧,十年不见的父子要有多深厚的感情自是不可能,整座王府根本无他立足之地。 而她,只不过是二度相见,却说出那样的话。 一开始怕他、惧他甚深的娇柔女子竟说他不可怕! 初时的错愕、惊讶是真的,可下一刻备受撼动的心绪也是真的! 她无心的一句话,让他兴起将她占为己有的念头,动起搂她入怀、强取豪夺的欲望。 他再不走,只怕会付诸行动,平稳表相下压抑住的阴邪非他所能掌控,一旦疯狂的念头涌起,会做出什么事,他自己也无法预料。 那姑娘怕是再也见不得了。 仅仅两次,便发现她有影响自己的本事;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因为算不出,所以深怀忧虑。 抬头望月,凤骁阳叹了声。 难得知心人,他却不能伸手去要,只因为背负的天命注定他孑然一身的遭遇。 习惯性地探向腰间,空空如也的暗袋惊得他立时起身。 凤凰玉不见了! 懊不会 一扇绮窗,一弯新月,斜倚映单影,一室静谧,一夜愁绪,凭栏照孤心 彻夜无眠,殷若瞳时而抬头望月,时而低头看着在雪白掌心陪衬下更显火红的玉佩。 心中点点轻愁,凝聚成一道银白色身影,凝聚成一张令她心头紧缩的俊逸面容。 这份相思,来得突然,来得出其不意。 仅仅两度相遇,她竟将他镂记在心! 人说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便是这么一回事么? “好烫!”掌心突生的灼热骇着她。 低头看去,手上的血玉隐约散出热度,衬着月色,红光如血般冶艳诡丽。 她怕,恐惧的感觉就像初次见到他时的心惊胆战。 然而,散出奇热的玉仍在她掌中,可玉的主人却离得突然。她跌了一身疼,还是留不住人,狼狈地离开钟宁山,她难过得直想掉泪。 回宫后,心头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似的,任凭千回说了多少江湖趣事,还是无法教她释怀,脑子里装满了他离去时的冷笑与 冷笑背后的凄然。 是她多心?还是真的看透了他? 照理说,她应该害怕才对,凤公子看她的眼是如此冰冷绝情,但是,为何她又觉得那笑满怀不欲人探知的凄楚? 明知不该,但她就是为他揪心。 “若瞳?”入房探看的季千回发现窗边的身影,唤了声。“这么晚还没睡?” “我睡不着。”她回头,绝色秀丽的娇容上,双雁眉蹙着难过的情怀。 “怎么了?” “我”她低头,将玉佩紧贴在胸前,心下作了决定。“千回”向来温和的柔美线条凝出坚定的意志,美目望向好姐妹。 这眼神,让季千回涌起不安的预感。 她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现下,她觉得瞳妹妹这一唤肯定没好事。 “我可不可以拒听?” “我想出宫。” 来不及了!呜呜 装傻可以吧?她想,没志气地捂住耳朵。“我没听见。” “你不陪我,我也一样要出宫。” 她想见他,就算是拿还他玉佩作为借口也罢,她就是想见他。 季千回哀叫在心里。 没来由地,她就是愈来愈觉得不安。 从未来过繁华热闹的街道,所见的不论是人、事、物,在殷若瞳眼里都是全然的新奇与惊讶。 兴奋地左逛右停,东市上每一摊小贩都可见她的身影穿梭其中。 这也让跟在后头守护的季千回直叹气。 一个倾城倾国的丽人,就算女扮男装还是倾城倾国啊。她暗叹,又气又笑天真地自以为女扮男装就能安全的殷若瞳。 这个单纯的小鲍主定不知就算是男人也会被轻薄的吧? “千回!”兴奋得红了俏脸的殷若瞳回头拉住她。“这就是父皇统治下的北都城么?如此繁华景象,父皇定是个好皇帝对吧!”笑眯的眼带着得意与崇敬。“我好佩服父皇,能把这里治理得如此繁盛。” 季千回僵了表情,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出宫的一路上,她刻意不让若瞳有机会听见百姓的耳语,避免让她看见不该看的场面。 在北都城内,巡城的行走不单单只是巡城而已,同时也在监视百姓谈话,一有谋反或贬抑皇帝者,一律当众处死。 另外,行走之职也负责将城里饿死、病死的尸体丢到城外荒野,以免污了北都城。 单纯的若瞳所看见的繁华兴盛其实只是虚象,由数不清的尸首堆积而成的虚幻繁景。 她不敢说,也不想让若瞳知道,江湖群英其实早在暗地里谋画要推翻王朝。 虽说江湖本与朝政无涉,现下连他们都看不下去了。 唉北都城外烽烟味已重,想起宫内那些仍耽于逸乐的皇室贵胄,她又忍不住摇头。 但愿真到战乱的时候,她能护若瞳周全,以报贵妃救命之恩。 正当她心里为茫然不可预料的未来打算时,喧嚷热闹的鼎沸人声唤回了她的神志,抬头循声望去,一顶装饰华丽、四方以薄纱为帘,让人能轻易看见里头情况的八人大轿,正朝她们的方向浩浩荡荡直来。 八人合力扛起的大轿,四周尚有数名家仆婢女随侍在侧,轿上坐着一男一女,堂而皇之地调笑交谈,无视于众人的目光。 虽说逃邝王朝民风开放,但到这地步实在太过!季千回锁起柳眉,纵然她行走江湖多年,也没见过这等不知羞的场面。 再说轿上男女那女子,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北武郡王的大闺女墨兰芝。 至于那男人啊啊,很熟的面孔哪,之前才在钟宁山见过,他正是救了若瞳的那个男人,叫什么来着,嗯“凤骁阳” 对对!她想起来了。 “没错,就叫凤骁若瞳?”发现回答她心中疑惑的人是身边的妹子,季千回移回视线,大吃一惊。 和她一样看着大轿游街而过的殷若瞳,此时此刻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漾着薄薄水雾,视线跟随轿子移动。 突然间,轿上的男人以几乎是贴上身边女子的亲密,在那女子耳畔说着不知是什么内容的话,逗得那名女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见状,殷若瞳再也忍不住,斗大的泪珠掉了下来。 轿上的男子也恁奇,就在殷若瞳掉泪的同时,俊美的脸适巧转去另一个方向,错开了梨花泪颜。 “为为什么” 她觉得心好痛!像被活生生撕裂成碎片般痛! 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么?为何她看了如此心痛? 她和他才见过两次面而已,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是了,如果方才没有四目相对,没有看见他的表情在见着她时僵了下,让她发现他注意到自己,就不会这么难过,不会这么难过的! 呜 他明知道她在看,才故意和那名女子亲昵耳语,才故意 “明明他明明看见我明明见着我却却这么做” “若瞳?”季千回靠近她。虽柔弱,却也有坚强固执的一面,至少,自贵妃死后,她未见她掉过一滴泪,然此刻“怎么回事?为什么” “没、没什么。”殷若瞳拭去泪,强挂起笑脸。“没事。” “真的没事?”没事这妹子会哭?要她相信她没事,不如拿把刀杀了她!“不可能没事。”季千回说得斩钉截铁。 “我”她摇头,是她自己的错,误植情种因而受创,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谁都没错,错的是多情人。 “瞧瞧,那一对男的俊美、女的艳丽,真是天造地设哪!看来贵气得很,不知道是哪家的名门千金和公子爷哩!” “就是就是,我听说那轿上坐的是北武郡王的长女,那公子哥儿是西稍皮王的次子凤骁阳,半个月前才到咱们北都来。瞧瞧,这长公子已经是俊逸非凡了,这二公子也是不遑多让,各有各的长处哪。” “不过若将这两兄弟比一比,我倒觉得世子较好,这二公子成天不是游玩就是作乐,风评没凤家世子来得好。” “我也这么觉得” 百姓私语清楚地传到殷若瞳耳里,心痛得忍不住掉泪的她却一个劲地摇头。 错了!你们都错了!天可怜见,她多想向他们这么说。 错了!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是纵玩贪乐的人,不是啊! 他、他只是一个一个孤独寂寞的人,只是一个不被人了解的孤独的人而已,他呜 “若瞳!”听到呜咽声的季千回急急将她拉进较少人注意的胡同,拿出丝帕拭去她的泪。“到底怎么回事?别忘了现下你可是个公子哥儿,堂堂男子汉当街落泪成什么样子!老天爷,你就快快别哭了,姐姐求你了。” “千、千回” “什么事?”现下只要能让她止住哭泣,要她去摘天上的明月都成。 “我们我们回宫去” 眼不见,心就不会烦,也就不会伤心了。 她不该出宫,至少,不该今天出宫。 他看见她,也从她错愕的眼神中发现,她知道自己看见她了。 隐隐作痛的胸口,比起昔日师父强压他表演胸口碎大石,硬是将百斤重的石块放在他胸前的窒闷感更深、更重。 这是什么样的感受?为何独独因她而起? 不过是街头偶遇,不过是四目交错的片刻,他为何在那时和墨兰芝故作亲昵? 又为何刻意看她会作何反应? 又为什么在读到她难以掩饰的惊愕与伤痛的表情时,心头会隐隐泛疼,难受得别开脸逃避? 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初见时,惊讶于她的柔美和娇弱,那似风吹就倒般的飘然纤细,让他不自禁地多管闲事救了她。 再见面,讶异于她的绝色娇颜,以及不该出现在娇柔无力的她身上那份无畏无惧。 她明明看穿他掩饰压抑的表相下的阴邪,明知他可怕,却还是愿意接近他,撼动自小包围在他四周的冰墙,狠狠地敲下一角。 任何能动摇他的,不管是人是事还是物,他都必须疏远;否则,一旦有所偏倾,牵动的不单单是他自己,还有整个逃邝王朝的命数。 为什么凤显是他? 他宁可做一个被命数牵制的平凡人,也不愿做一个牵制命盘的人,动辄得咎。 谁懂他进退维谷、步步如履薄冰的辛苦? 谁想当凤显就让谁当不就得了!为什么非他不可? 如果是平凡人,他就可以随心所欲、随性所至,不必思前想后、不必苦苦压抑自己,就连 面对令自己心动的佳人,也无法有所表示 单纯无争的柔和、通透的玲珑心、美妙婉转的嗓音、衣衫下如凝脂皓雪的细致 那姑娘纵使女扮男装,还是无法藏住那份与生俱来的娇柔纤美。 忽地,一道黑影一纵而下,邢培玠一张冷脸臭得很。 而他突兀的出现也让凤骁阳暂时移转注意力,俊美无俦的脸上是一派泰然自若的笑容,实与虚各占几分没有人知道。 “办妥了?” “根本不需要派人暗中保护。”邢培玠从怀里取出瓷瓶,沾了点葯抹上左颊的血痕。“她身边有人。” “在你脸上留伤?”轻笑扬起,惹得眼前那张冷脸臭上加臭。“我记得她身边只有一个性烈似火的姑娘。” 邢培玠不语,被一个女人的鞭子在脸上留伤不是什么风光的事。 “跟踪被发现,可见那姑娘武功不弱。” “”还是不语。 “凤凰玉是不是在她手上?”他曾回钟宁山找,却遍寻不着,只能推想是被她捡去。 如果让有心人得到凤凰玉,到时凤显现世的消息流入民间,无疑是开启逃邝王朝灭亡的大门。 再者,若那人持凤凰玉佯称自己是凤显,妄想号召天下有心矣诏的江湖人士、朝廷官员,恐怕会多生事端。 能不显世就不显世,这是他知道自己肩负的命数后不断告诉自己的话,隐于野、隐于市,随便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显于史册就行。 但愿愿凤凰玉是在她手上,而不是被他人拾走。 “凤骁阳。” “嗯?”他抬头,头一回见他主动开口。 “你命我跟踪的姑娘是什么来头,你可知道?” “若知道就不会要你跟随在后。”他懂算学不代表无所不知,他到底还是个人,不是神。 “她是宫里的人。”就因为讶异跟踪的终点在皇宫,他才会一时不察被发现,不过这一点他是不会说的。 失败就是失败,没有理由可搪塞。 “宫里的人?”眉头一锁,他问:“宫娥?” “她姓殷。” 殷!凤骁阳瞪着传达消息的男人,无法再像平常一样不动声色。 殷,是逃邝王朝的国姓。 而她姓殷? “你还认为她是一名小小的宫娥?” “她叫什么名字?” “殷若瞳。” 第五章 当今皇上赐四郡宅邸于北都城的原因众说纷纭,一是为接待每年赴京述职的四郡郡王,一是当作给四郡派世子驻京时的奖赏。 无论原因为何,墨兰芝北武郡王长女,皆不以为意。她随大弟墨步筠来到北都城后,便开始与达官显贵府中千金交往,由于她不同于时下女子的豪爽性情,在众家闺女间倒也如鱼得水,短短时间内成了千金们的闺中密友。 再加上北武郡王对她疼宠有加,即使她一掷千金也从不皱一根眉。是以,北武郡王府总是成为名门千金们聚集交往的地方,笑谈心事、抚琴吟诗,没有人会管。 墨兰芝性喜交友,常派下人送帖给各府千金,邀请她们到府游玩;有时,也会随同大弟墨步筠邀请王公子弟到府一聚,刻意造成双方邂逅的机会,成就不少姻缘。 是以,王公子弟与名门千金对北武郡王府的邀帖更是乐于接受,欣然前往。 凤骁阳身为四郡派驻北都城的人质之一,席上自然少不了他。 包何况,传闻墨兰芝与他交情匪浅,他在场自是理所当然。 而今日,不同于以往,人秋之际,墨兰芝忽然心血来潮,以“秋宴”为名,邀请王公子弟、名门千金,其中更包含了难得出席这等聚会的皇室贵胄。 凤骁阳经下人带路到王府后院,便寻一处角落独伫,不想招惹对他出色容貌少见多怪的名门千金,也不想因此挑起王公子弟因嫉妒而起的不怏。 远望豪华奢靡的场面,他冷冷嗤笑,百般不屑。 “就知道在这可以找到你。”墨兰芝笑着来到他身边,笑看院中言行止乎礼的男男女女。 “瞧世人庸碌会让你开怀么?” “此话何解?” “众人以为你墨兰芝好交游,实情是这样么?”他不是庸人,不会被她奢华的作风蒙蔽双眼。 “人不要多事。”墨兰芝嗤声甜笑,话语含锋。“否则只会招祸上身。” “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冷然的眼未因身旁的艳丽女子而动摇,淡如清风。 “所以我才想交你这个朋友哪,凤骁阳。”他无心于她的人,亦无意攀龙附凤,呵,她疑心这世上会有什么能让这男人动声变色。“别管事儿,咱们就能相安无事。” “只要不碍到我,我不会插手。” “那我就放心了。”她的事绝不会与他有所牵扯,是以,她毋需担心。“对了,这回可来了个贵客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小鲍主。之前我派人送帖入宫一直被拒,这回也不知道那小鲍主是哪不对劲,竟接了帖。呵呵,据闻小鲍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那副好嗓子,恐怕连绕梁三日的韩娥也比不上。” “哦?”他挑眉,不甚感兴趣。 但墨兰芝似乎乐此不疲,仍说着:“只可惜她貌丑如无盐,总是蒙面示人,纵使那双眼清澈得会说话也是枉然。放眼天下,人皆重相貌轻才能,虽然是才女,但世上男子有谁能惜才轻容貌呢?” “你话真多。” “呵!”她轻笑,嗔道:“多少王公子弟要我同他们说话,我理都不理,就你不知好歹。” “就请墨小姐赐不知好歹的骁阳一份清静如何?” “行。”反正她要等的人也来了。看见下人带来后院的贵客身影,墨兰芝顺水推舟。“可别说我怠慢呵。” “绝不会。”他笑应。 就在此时,铮铮枞枞的古筝乐音自院中的凉亭飘然而来,如行云流水弥漫周遭,随之而起的是绝妙吟唱冬临春晓梅绽香,黄莺为报新春;春尽夏至牡丹红,蝉呜留炎夏;夏末秋初枫叶黄,梧桐锁深秋;秋去冬来桂花落,皓雪渡寒冬;皓雪渡寒冬 这声音 凤骁阳循声望去,莺歌燕声来自被围绕在亭中的紫衣女子,那装扮与那日在钟宁山初见时并无两样。 是她!“殷若瞳?” 只可惜她貌丑如无盐,总是蒙面示人他想起墨兰芝的话。 原来,她就是当今圣上锁在深宫内苑,最疼爱的那位小鲍主。 是了,否则她怎会不知世间险恶,一双眼净是清纯无垢?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来? 凤骁阳眯起黑眸,见她独坐于如狼似虎的王公子弟们环伺的凉亭中,应他们要求吟诗佐兴,就觉得心头一把火烧得旺盛。 她既贵为公主,何须如此讨好别人! 她皇族贵胄的傲气到哪去了?至少,该学学墨兰芝的骄蛮任性才对! 那名男子是尚书府的长公子吧?竟敢靠近她,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不过是 “天,我在想什么”他呻吟,只手抚额。 “凤骁阳啊凤骁阳,你是疯了不成?”他竟然像个妒夫,站在暗处咬牙气恼别的男人对她僭越无礼。 她的绝色深藏,也难怪被世人误以为貌丑如无盐,然而,才女之名是藏不住的。 如果,在这些王公子弟中真有人不重容貌重才情,心仪于她,请求皇上赐婚 懊死!那个男人在做什么! 阴沈的俊美脸孔扬起邪笑,疾飞的身影纵入亭中 一声声惊呼乍起。 只不过才一瞬间的事,殷若瞳却觉得好像在天上地下绕了一回。 十指挑筝成音,挨不过何尚书长子的请求,正要开口再唱一首的时候,一道黑影向她疾扑而来,勾着她往外带,吓得她连尖叫都来不及。 她不知道人也可以像飞禽般纵天而行,曾听千回说过轻功,但千回从未说轻功能让人跳得这么高。 好可怕!她怕得一路上紧闭双眼,说什么都不敢睁开。 风像跟不上如此疾速似的在她耳边咆哮,贴紧颊畔的胸膛传来不疾不徐的心音,她不知道掳她的人是谁,心里很后悔自己为何要趁季千回不在,偷偷接受北武郡王府之邀出宫。 她不该因为好奇凤骁阳所钟情的女子是何性情,而答应受邀前往。 风,停了,耳边的心音却没有变急,带了个人飞纵半空好一会儿,却不见此人呼吸急促,依然稳定如常。 紧闭的眼缓缓睁开,殷若瞳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幢陌生的宅院,只是眼前所见,除了景物再无其它,一丝人声也无。 只剩她与搂住她的人。 “赫!”想到被人抱在怀里,殷若瞳双手抵住肉墙使劲推离。 然而,她的力气小得如同螳臂挡车,想推开一个大男人根本是妄想。 她急了。“放、放开我!放” “你就准那个姓何的碰你的手,却不许我抱你?”头顶一道冷冷的嗓音落下。 她吓得抬头,望见朝思暮想的俊容。 “凤骁阳”唤他名字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夹带更多欣喜。 闻声,凤骁阳身形一震,垂下的视线难掩讶异。 不是没想过从她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然幻想一旦落了实,听见那绝妙柔和的嗓音吟出自己的名字,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期盼,期盼面纱下那红艳的菱唇轻唤他,甚至,只叫他的名。 凤骁阳凝视怀中佳人,神情呆茫。 好想他。 殷若瞳看着他,眼眶泛起湿意。 她好想他,好想好想。 为什么会如此思念一个素昧平生的人? 第一次见面,他让她害怕。 第二次相见,他让她心动。 第三次再见,他让她伤心。 而第四次他让她想念。 只因为动了心么?所以必须尝受酸甜不一、快要淹没她的思念? 他,有想过她么?曾像她这般舍去矜持、不知含蓄地想过她么? “我我好想你”娇羞的声音在他怀中怯怯地轻喃相思之情,她以为他听不见,所以非常放心地放纵向自己,忘记羞怯,只想在这一刻倾诉:“好想好想见你可是,你不知道不会知道” 他不会知道,永远不会知道她的相思有多深,明知他有心仪的女子,而那女子墨兰芝,真的足以与他相配拗不过她的央求而去打探消息的千回是这么说的。 她也该心死了她这么告诉自己。 壮胆诉了情,也就够了。 在出宫前她就告诉自己,这次若有幸见到他,将玉佩还给他就行了,以后别再刻意寻找他的身影,也别再想他。 他早有心仪的女子,她也无法自主终身大事,今日相见,诉过衷情便罢,再强求的话就太贪心了。 只要还了他啊,玉佩! “凤骁凤公子,你、你的玉佩。”她在他怀里挣扎,得到些许空隙,从暗袖取出了日夜随身的王佩。 凤凰玉的红光拉回凤骁阳的心神。“你捡到的?” 她点头,回想起钟宁山相遇的情景,菱唇漾起微笑。“上回在钟宁山,你不小心掉了这块玉佩,我、我一直在想要如何还你,幸好今日在郡王府遇见了你。” 他接过,感受留在凤凰玉上的馨香余温,声音暗哑地问:“只为还我玉佩?” 如果是,方才为何听见她低喃相思之情? “呃”殷若瞳哑口无言,面纱下的脸红透。 “就只为此原因?” “我” “墨兰芝说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小鲍主鲜少出宫,而且从不曾应邀赴宴,你为什么来?” 他知道她的身分!“你、你知道我” “她说这位小鲍主貌似无盐。”他抬手,解下她覆面的纱巾,凝视天人绝色。 “为什么?”为什么藏住自己的脸? “我” “贵为公主却女扮男装在街上间晃,又为了什么?” “那、那个是” “方才若非我出面,你差点教何尚书的长子轻薄,你可知道?”这句话,说得气愤难忍。 渐转恼怒的口吻让她紧张,小手攀上他的衣衫轻扯,急着想辩解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殷若瞳心焦得直掉泪。 “我、那个我不是呜” 见到她的泪,凤骁阳深深叹息,将低泣的娇弱人儿搂进悸动不已的胸膛。 他太过分了。 明明早就知道缘由,还故意凶她。 明知不该对她有所妄想。从二度相见、惊觉自己的心思不时绕在她身上之后,他不断告诫自己不准再想她! 说了上千上万次不准,但看见那个姓何的伸手企图碰触她抚筝的手时,他仍是气得失去理智,任由阴邪的本性放纵,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掳到西稍皮王府。 自诩的清心冷情一旦遇上她,便再也压抑不住驿动的心念。 他想一把将她紧紧搂住,感受她的清纯无垢,让她澄澈的双眸只容得下他一人,他想将她锁在身边。 阴邪的本性渴求她纯净的一切,任凭他再怎么压抑,也无法忘却见她时一此比一次深切的震撼。 第一回,他看见她的恐惧。 第二回,他听见她的无畏。 第三回,他瞧见她的眼泪。 第四回,他逃不开自身对她的想望,几乎妒疯了神志。 为什么?为什么对万事不动情绪的他独独被她吸引、受她蛊惑? 笔意无视于她,是不想让自己再次动心;故惹伤她的心,是为了让自己断念,谁知道却惹来更多的不舍与挂怀,让他更忘不了。 忘不了她哭泣的模样,每每刻在心上发疼、在夜里淌血,愤恨自己伤了她。 无可否认、逃无可逃 他恋上了她、爱上了她,连自己都克制不住自己。 他俯首,吻住曾唤他名字,现下正低泣不休的菱唇。 这一吻,轻如薄翼,却重得足以启天辟运。 只是当局者迷。 这一吻,吓住了殷若瞳滚落的泪串。 捂着因吻而显得艳红微肿的唇,下一刻,美目愕然地眨下更多珠泪。 “你你已有心上人明明有了心上人为何要要”招惹她? “心上人?” “墨、墨小姐她是你的心上人”她咬唇,忍住心痛说着。 “何以见得?” “你和她和她很、很亲密。”她说,声音愈来愈细、愈来愈小。 “多亲密?”他问,突然起了恶心想逗逗单纯的她。 “是是”话未说出口,泪已先无声无息地涌出眼眶。转过身子,她不让他看见自己的狼狈。 他太过分了!强要她回想当日的心痛欲裂。“你我” “是我的错!”长臂绕过她身子两侧,收紧在纤细的水蛇腰前。“我以为那么做足以伤透你的心,足以让你退避三舍,足以让你再也不想见到我;而我也可以因此断念,不再想你”想想她?纤体旋过一圈面向他。“想想我?” “我想你。那日之后,我气自己这样对你,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找我而出宫,但我不敢真这样想,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若是这样”放柔俊美的面容,抚过湿意满布的嫩颊,心疼她却更气自己。“我会变得不是我。” 可叹的是,他明知如此,却仍陷自己入情网,无法背离自己的真心。 殷若瞳听得一脸迷惘。“凤公子?” “骁阳,我想听你唤我骁阳。” 呃哭得惨白的脸蛋倏地一红,娇羞地低下头。 “不愿么?” “你和墨小姐” “只是朋友。” 朋友能那般亲密么?清澄的黑眸带着疑惑,没有问出口,却已让看的人明白其中含义。 “我和她的关系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多有趣,他凤骁阳竟有担心被人误会的一天? 若之前有人这么猜疑,必定遭他作弄以作为回报,可她不同。 他不愿她对他有所误解。“若瞳” “赫!”亲昵的呼唤让殷若瞳吓得差点跳出他怀抱。 她真的很容易受到惊吓。“怕我么?” 殷若瞳不假思索地摇头。“不,只是除了娘和千回,没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你、你是第三人。” “难不成要我唤你一声公主?” “不要!”柔柔细细的声音突然变得生硬。“不要这样叫我。” 凤骁阳耸肩,眸中有着无可奈何的疼宠。“你想要我怎么唤你?” “嗯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吧。” “那你想怎么叫我就怎么叫。”他笑说,掬起佳人一撮发丝在指间绕圈地玩。 “骁骁阳。” “不错。”吻住发丝的唇勾起笑。“听来挺顺耳的。” “是么?”松了戒心,她悄悄看他。 偷瞧的眼因为被他一双大掌板正脸孔而被迫与他对视。“你、你你”“要看就大大方方地看,我准你看。” “我”羞窘烧红她的脸,想移开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深陷他含笑的黑眸,不可自拔。 “好看么?”俊美的脸上略带调侃的意味,瞅着她红透的脸不放。 “你、你欺负人!”她娇嗔,感觉脸快烧透了。“放、放手。” “真要我放?” 听出他语带双关,她进退两难,答不上话。 她的心是如此通透呵!凤骁阳让了步。“看着我。” 她依言,美眸难掩羞涩。 “就算你要我放,我也不会放,听清楚了么?” “我” “我一退再退,为的是躲你、躲自己为你驿动的心思,不愿乱了命数”除非必要,他不轻易与任何人有所牵扯。 就是知道她与邢培玠、燕奔不同,所以他一再躲避,谁知仍是躲不过。 他该做的都做了,既然躲不过,也只能顺应天命。 她撼动他的神魂,要他怎么克制拥有她的欲望? “我躲了又躲,而你显然对这一切都不知情,不断出现在我面前,甚至教我几乎妒疯了神志。若瞳,你点了这把火,而我绝不允许它有熄灭的一天,你明白么?” 他话里的坚决和笃定骇着了殷若瞳。 她想起自己的身分,却无法说出违背他意思的话。 她该提醒他她无法自主终身大事,一切都握在父皇手中,可是她说不出口。 在她思他念他,如此深切的此刻,她说不出口。 “我”鼓起所有能汇集的勇气,她偎进他怀里,任由他双臂紧紧搂住自己,就算痛,也不出声。 她无言的默允令他狂喜。 “我不会放手,就算天崩、就算地裂,我也不会放手。你记住,一定要牢牢实实记住这句话对你,我凤骁阳绝不会放手。” “我记着,找水远都记得。” “不要忘记。” “不会忘,这生都不忘。”她发誓:“我不想不想再尝当日在街上所受的痛楚,看着你与墨小姐有说有笑,我好难过,好难过好难过” 凤骁阳托高她下颚,疼惜地吮去颊上的新泪。 “不会了,再也不会。无论将来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凤骁阳也甘之如饴,绝不负你,绝不。” 她哽咽,在他怀里点头,带泪的笑靥如沾露梨花般惹人心怜。“我也是,我也是” 凤骁阳笑了,珍惜地轻抚她颤抖的背脊。 直到此刻,他终于明白,明白彼此相系的命数。 她不会知道,但他已明了于心。 那燎烧皇城、燎烧房舍、燎烧繁华荣景,不犊旎断燎烧,使其转眼间化成灰烬,崩塌成一片焦土的大火过后,那茕茕独伫的纤细身影 是她,他命中相系的另一人。 然,他不明白的是 为什么是她? 她,是因?还是果? 无论如何,都回不了头,回不了了。 第六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逃邝王朝衔玉公主婚配北辽国皇长子耶律颜和壬午年戊申月赴北辽国国都完婚。 从此两国互缔婚盟、互为兄弟之邦。 永志不移钦此洪祥十九年癸卯月初九“我不嫁!”殷若瞳看着诏书,一看再看,皇诏的内容却依然不变,那是对她来说如同青天霹雳的噩耗。 怎么能这样!案皇怎么能这样! “我不嫁!”冰白的十指紧扣身边人的臂膀,哭喊的声音已持续多时,重复着同样的话:“我不嫁我不嫁啊!千回,我怎么能嫁、怎么能嫁?我不要嫁啊!”“若瞳!”季千回紧拥像无措孩童般哭泣的妹子,为她心疼,也为她担忧。 她和凤骁阳的情事,她一直是知道的,而她始终担心皇上赐婚的这一刻来临。 如今皇诏赐婚,还是要若瞳妹子远嫁北辽国成为和亲的牺牲品,这下怎么办? 尤其是 “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告诉骁阳?告诉他告诉他父皇赐婚,要我远嫁北辽国?我、我” “你先别急也别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凤骁阳一定有” “有办法?”殷若瞳又哭又笑,神色凄楚。“我知道这一天总会到来,我一直都知道的,但找我舍不下他,我无法不爱他!你明白么?我爱他、爱他啊!”“我知道,我明白。”季千回搂紧她,怕她伤了自己。 她看了大半年,当然不会不明白他们的情爱有多深,只是现下 北辽国南下入侵由来已久,此次皇上愿将最宠爱的皇女远嫁北辽国,为的就是求一时太平,却也因此必须斩断一对比翼鸟、一丛连理枝。 “我该怎么办?”一直埋在心底的隐忧化成现实的挞伐,凌迟所有浓情蜜爱教,教若瞳几乎无法承受。 她该怎么办?离开他,她定会想离水的鱼般干枯至死呵! “我”想来好呈口舌的季千回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殷若瞳的心慌意乱感染了她,连带的也让她手足失措。 “你告诉我,我要怎么样才能不嫁到北辽国?我要嫁的人不是北辽太子,我要嫁的是”纤细的娇躯倏地瘫软在季千回怀里。 “失礼了,若瞳。”季千回扶她躺上床,温柔拭去她娇颜上狼狈的泪痕。“姐姐也是不得己,不这样你会哭坏自己的身子。” 棒打鸳鸯!这结果会是什么? 虽然认识凤骁阳不过短短半年,但,若她季千回识人无误,那人绝非寻常人,否则不可能半年来回皇宫内苑像在自家宅院一样自在,而不被发现。 “如果不是妹妹你情爱深植,做姐姐的我不会让你和他暗中相会。”她不会的,因为“你看不出来,我却心知肚明,凤骁阳并不像你所以为的那般无害,他是可怕的,只是为你而压抑下来。现下这和亲的消息若传到他耳里,将会有什么后果,找不敢想象,你明白么?” 回眸透过窗望向天际 乌云已逐渐自天边向皇宫内苑涌来。 天,开始变了。 燕奔以手肘暗推站在左边的邢珞玠,悄声问:“那家伙现下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不知。” 再暗推右边的人。“你”“哼。”连问都来不及问就被哼声打了回来。人如其名冰冷冷的冷焰,比邢琣玠更冰更冷。若不是因为功夫不及凤骁阳,他根本不会甘心留在此处。 咽咽口水,眼奔再看向厅堂座上的凤骁阳,那面无表情的俊颜反而比平时更令人心惊胆战。 终于,座上的人启唇发出声音:“这诏书是谁带回来的?” 呃看看左右,没人承认。 早知道就别这么多管闲事了,唉 “是我。”燕奔站出来,自认倒霉。 路过城东,看见墙上贴了告示,他不识字,只听见耳边百姓私语,心下一急就撕了回来,途中还被官兵追了好几条街。 这下可好了吧!多事的结果是,搞得本来就怪里怪气的凤骁阳变得更加阴阳怪气,谁也料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春雷惊爆骤雨,疯极了似的狂笑在厅内回荡。 “要命!”燕奔吓得抱住左侧的邢培玠。“他、他疯了!” 邢培玠拉开他,移步向前。“凤骁” “你说中了!哈哈果然被你料中了!呵呵”“凤骁阳?” 向来气定神闲的俊美面容变得狰狞、疯狂,剧烈的晃首散乱了成束的黑发,含笑的黑眸转冷成冰,阴邪的气势震慑在场三个男人。 然而,里眸瞪视的却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 “我懂了我明白了凤怀将,这步棋我输了、我败了。算你狠,你的确够狠!” 他就是不让他摆脱凤显现世的命数是么? 他就是不愿放他一条生路,给他一个机会拨乱反正么? 他就是非逼得他推翻逃邝王朝、促其灭亡是么? 疯狂的眼扫向厅内三人。“你们当中是谁泄漏我和若瞳的事?” “我。”邢培玠坦言,无惧此刻阴邪得谁也掌控不住的凤骁阳。 凤骁阳手上的折扇毫无预警射向他。 咻的一声,快得让人看不见扬手射出的动作和折扇去向,察觉时,邢培玠右颊已多出一道血痕,渗出的血丝很快的染溢到颈边。 “你这么想死?” “我不能任你视天下苍生于无物。”邢琣玠反而责备地回视他。“凤显既已现世,就该谨守凤显该守的天命,不论来得早或晚,你都是凤凰玉的主人,都是当世凤显,再者,凤显现世的消息早被凤怀将泄漏,瞒也瞒不住,与其闹出真假双胞滋生事端,不如让你现世,名正言顺。” “邢琣玠”凤骁阳邪气阴寒地朝他冷笑。“我说过叛我者死。” “我的命本来就是你的。”他无惧。 “你让凤怀将握有我的弱点,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旧朝亡,新朝立。” “这新朝对天下百姓是福是祸,你可知道?” 邢培玠一愣,答不上话。“我” “又一旦战乱起,该付出的代价有多大你可明白?” “”“你不知,难道该死的你以为,凤显现世就代表有贤明君王降世?!”他暴吼,没料到视为朋友的人竟然背弃他!“难道该死的你以为只要推翻旧朝,新朝必能拯救天下苍生?该死的你以为我有改朝换代、自立为帝的本事?” “你有。” 哼哼邪笑,凤骁阳坐回椅上。 “我有,我的确有。”见他表情一松,黑眸眯起残酷的寒意。“但找不想。” “凤骁阳!” 他的冷酷并未因此动摇,浑身寒气凛冽,浑厚内劲逼得三人退离数步。 “天下苍生是死是活,与我何干?”浓眉一挑,眸中净是冰透的酷寒之气。“我本想遁世而居,只要若瞳在我身边即可,你明知我打算在两日后面圣时提亲,却故意将消息泄漏,让凤怀将在皇上面前进言和亲一事,你苦苦相逼是为天下太平,还是为了你自己?” “我当然是为” “要我说出你泄漏给谁么?”厉眼一扫,凤骁阳表情冷得吓人。 邢培玠冷静的表情倏地僵化,瞪着看穿他心思的凤骁阳。 “我不怪你。”他起身,越过三人向厅外走。 同时也留下余音 “我只要你仔细看着,跟在我身边看着。这天命是因你多事而变,将沾染多少血腥,又要付出多少代价,你邢培玠就等着张大眼睛看个明白!” 邢琣玠一脸惨白,呆立原地。 半晌,才深吸口气。 他绝不后悔做了这件事。不论是为己或为天下,他都不后悔。 那是一场恶梦,梦醒了,一切仍会依然是吧 她梦见 梦见自小住边的,那富丽堂皇的皇宫内苑、那广阔精美的庭园沾染无数火光,处处火星点点。 都是梦,一场恶梦对吧? 她听见不时传来的哀叫凄嚎,听见不绝于耳的尖叫嘶喊,叫得凄厉、叫得声嘶力竭,无数白刀进、红刀出,活生生的人瞬间转赴幽冥,鲜红的血衬着无情火,愈燃愈狂、愈烧愈炽。 大火燎烧不断,深宫内苑转眼间化成灰烬,崩塌成一片焦土。 她梦见自己被千回拉着东躲西藏,浓浓的血腥味始终在鼻间散不去,她看着瘫躺在眼前的无数尸首,无措地瞪着他们生前最后一刻所露出的惊恐表情。 走啊!快走啊! 千回声音里的急促是如此真实这是梦?抑或不是梦? 她呆了,腿也软了,数不清的身影如浪般涌来,她闪躲,随着千回躲进百官上朝的议事殿,那儿也烧着无名火,席卷雕刻龙身的巨梁,吞噬一切。 那是 千回的声音引她看向九龙阶上的人影。 她眯眼细看,认出那是最疼爱她的父皇,也认出另一道身着银白色锁甲的挺拔人影。 不!不要啊! 她尖叫,想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但来不及!她来不及啊! 沾满血的剑已不复最初的银白,穿过父皇的身子,也穿透她的心! 这是梦!是梦啊!一定是一场梦!她祈求,祈求一切只是场恶梦。 她最爱的人杀了最疼宠她的父皇 这,只是梦吧 “不要” “若瞳!”守候在旁的季千回扣住突然从床上尖叫起身的殷若瞳,稳住她差点掉下床的身子,同时也松了口气。 总算醒了。“总算对凤骁阳交代得过去。”她吁了口气。 骁阳?“千、千回” “怎么?哪儿不舒服?” “不,我只是、只是作了个恶梦,好可怕、好可怕的梦”失神的眼眸茫然望向季千回,此刻她只想告诉她那场恶梦,好让自己别这么害怕。“我梦见梦见宫里到处都是火,刀光血影处处皆是,宫娥、太监一个个尖叫逃窜,却躲不过身后的刀剑,来来往往的脸都是我不曾见过的后来、后来我梦见更可怕的事” “别说了。”季千回惨白着一张艳丽的娇颜,不忍再听下去。“别再说了。” “不,我要说,好可怕我梦见骁阳杀了父皇,他亲手用剑刺杀了最疼我、宠我的父皇!”回想起那一幕就令她感到害怕。“梦里的骁阳完全不像找所认识的他,好可怕、好骇人” “若瞳”她该怎么告诉若瞳真相? “幸好”菱唇抿起轻笑,说出恶梦之后,她觉得好过多了。“幸好只是场梦,你说对不对?” “我”季千回说不出口,无法告诉她那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只是场梦对吧?”千回为什么不像平时一样笑着说她胡思乱想?为什么故意移开目光回避她?上扬的唇瓣逐渐转白、泛紫,最后不停颤抖,抖得连声音都不再平稳“千回?我我作了一场恶梦是不是” 季千回闭紧双眼,逼自己摇头。 她的意思是“那不是梦,是真的?”殷若瞳颤声问。 第二次,季千回逼自己点头,一样不敢看她。 “宫里失火是真?宫娥太监的死是真?逃亡流窜是真?骁阳杀了父皇也是 真?”不是恶梦?一切都是真? “若瞳,逃邝王朝已经已经亡了。” “亡、亡了?”这声音为何如此遥远?她、她听不清楚。 “彻彻底底地亡了。”季千回蹙眉,神情痛苦。“宫中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没有其它人活命,你听懂了么?你我是宫里仅剩的活口。” 亡亡了仅剩的活口就连她最敬爱的皇兄也死了? 那么“他、是他杀了父皇?亲手血刃最疼宠我的父皇?”她问,气虚如游魂。 “率众入宫清剿的人就是他。” “是是他?”将她捧在手心呵护怜爱的男子率众入宫剿杀她父皇! “为什” 未竟的话消失于另一波暗黑幽冥中,突然得让季千回方寸大乱。 慌忙勾住她纤柔的身躯扶回床榻,一滴清泪自她紧闭的眼角滑入云鬓,季千回无奈又心疼地叹息一声。 再度昏厥的殷若瞳纵使心痛,也已无力问明 为什么 再次睁开眼,镂刻心版的脸孔就在面前,修长挺拔的身影坐在床沿,昔日令她又惧又怕、又怜又爱的双眸,此刻染上了重重担忧,紧瞅着她。 在他的搀扶下坐起身,殷若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不知道该对杀了父皇的他说些什么。 像彻头彻尾没发生过这件事一样?还是憎恨他? 两者她都做不到,单纯坦直的心如今被击个粉碎,不再清透,她已经分不清该爱该恨,又或者是爱多还是恨多。 最后,只有串串珠泪无声地宣泄她矛盾交击的痛苦。 凤骁阳的心因为她的眼神、无言的泪流而揪紧。 她的眼神虽凝定在他身上,却彷佛像在看着陌路人。 他从不怕任何人事,如今却怕见到她这样的神情。 指腹抚贴苍白的容颜,俯身吮去泪痕,她不若往常羞涩的赧红双颊,反而如遭雷殛般缩身退开。 扑空的掌僵在半空,收不回,也不敢再伸向她。 缓缓握拳收在身侧,他凄苦扯出一笑,因守了她三天三夜而略显干涩的嗓音轻吐:“你醒了就好。” 说完,凤骁阳离开床榻,走向桌案。“千回替你熬了补气凝神的汤葯,你想现在喝,还是我请人再热一热?” 他问,得不到响应,而他背对着她的身形也不敢回转。 怯懦,是的,他的确怯懦,他可以不把世上的一切放在眼里、挂在心上,唯独对她,他没有办法做到。 为她,他违背自己的信念,任凭情意作祟,硬是启了天命。 为她,他不惜举旗引战灭了夭恩王朝,只为不让她嫁入异邦,成为和亲的牺牲品、成为他人的妻子。 她只能是他的!当他决定动情的那一刻就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殷若瞳就只能属于他凤骁阳,任何人、任何理由都不能改变,不能! 就算是引战祸民,就算是要他亲手灭了逃邝王朝、拨乱天理命数,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 于是,他带着身边亲近之士加入早有推翻旧朝之心的凤怀将麾下,示凤凰玉于天下人面前,并暗中策动江湖人士一同起义,短短数月,彻底推翻已延续两百多年皇运的逃邝王朝,甚至 在她面前杀了她父皇,只因气愤他竟然下诏把自己最疼宠的小女儿嫁到异地! 他不后汇,绝对不会后悔! 然而,看见她时,盈满胸中的悔恨却又是如此真实。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他做错了么? 孑然一身的寂寥,因她的陪伴而散去;忧惧被谋害的疑心,也随她天真坦率的情意而消失;他早忘了快乐是什么滋味,是若瞳为他的生命更新带来光明,教他怎么甘于与她分离,再重尝那份噬人的孤独与痛楚? “若瞳”事已至此,已做的事无法挽回,他无悔,只求她能永远留在他身边。“我说过是你点了这把火,而我绝不允许它有熄灭的一天;我也说过就算天崩、就算地裂,对你,我凤骁阳绝不会放手,你还记得么?” 身后,因震慑而起的抽气声令他浑身发痛。 “我也说过,无论将来必须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凤骁阳都甘之如饴,你还记得么?” 代价神志晃悠的殷若瞳看着背对她的身影,泪水模糊了所见的景象,也模糊了他的身影。 然,心痛的感觉真实得骗不了人,椎心的苦楚瞒不了自己,两心相许之日的记忆就像刚发生似的清楚 我想你。那日之后,我气自己这样对你。我明明知道你是为了找我而出宫,但我不敢真这样想,不愿相信这会是事实,因为若是这样我会变得不是我 我一退再退,为的是躲你、躲自己为你驿动的心思,不愿乱了命数 命数她回想当日他在耳畔低喃的话语,聪慧通透的心思马上了悟他话中的含义。他所说的命数 “你早知会有今日这结果?”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颤巍巍的,明明是询问,却带着哀求。 她的确是在哀求,哀求一个否认的答复。 只是眼前的背影僵了片刻,让她害怕接下来将听见的话。 “你听过‘潜龙在野,凤显出,朝代更迭;凤显隐没,潜龙起,民安国兴’这话么?” “千回曾说过,她说凤显换代,潜龙兴邦,但那只是民间流传的故事。” “若是故事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牵扯了。”他也希望那只是不切实际的传说,然而,对某些人来说,它却是残酷的真实。“我的随身玉佩就是凤显的信物。” 殷若瞳瞠大双眸。 这么说来他是 “凤显换代,千回倒说对了。”他的确是灭了逃邝王朝,虽说非经由他一人之手,但因为凤显的名号,而让各有异心的四郡大军统合为一,继而推翻王朝,也是不可泯灭的事实。 “遇见你之前,我极力避免入世,以为这样便能痹篇今天这一战,但遇见你之后一开始我并不清楚,虽然知道我会为你改变,但我不知道这改变会是什么,直到你和亲的消息传来,我才明白该来的终究会来,纵使我再怎么逃避,还是躲不过。” 天命不可违,师父总把这句话挂在嘴边,只是年少气盛的他始终不信,一心想拨乱反正,与天抗衡。 如今,他一方面是顺应凤显的天命,另一方面却又是违抗天命,提早结束逃邝王朝的皇运,两相抵过结果会是如何,他也不知道了。 殷若瞳因他的话而震愕住。 所以他才会躲她、才会伤她?想让她避他而远之,不愿与她有所牵扯? 而她却一再地找他,不断出现在他面前,天真的只想满足自己见他一面的念头,只想放纵自己的感情,完全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傻得一再挑动他的心。 “你躲我、避我,不愿再见到我,就是因为我我会让你让你”“这是天命,谁也抵抗不了。” 她摇头,只是,背对她的凤骁阳错过了,也看不见此刻梨花带雨的丽颜上那份自责的痛苦。 “是我!如果不是我硬要见你,不是我硬要诉情、硬要你表白,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发生对不对?你也不会杀了父皇是不是?”她的心好痛! “这是天命。” “不!不是!”这怎么能算是天命?!他兴战的原因是为了她!是因为拗不过她的情意、是因为不忍见她伤心而接受了她,才逼得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天我做了什么?我为何这么蠢、这么笨?笨到因为你的倾诉而沾沾自喜,因为能与你相守而欣喜不已,完全不知道你的痛苦,完全不试着了解你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是那么疯狂痛苦,让不敢面对她的凤骁阳再也不顾一切地转身,却见她抱着头,不住地哭喊。 “我到底做了什么?!”泪如雨下,止不住的泪能不能洗涤她的愚昧无知?能不能让一切回到最初?“当我听见你对我亦有情的时候,我是那么快乐,我告诉自己此生再也无憾,因为遇见你、因为你爱我;当我俩独处,我是那么天真地以为可以这样直到永远,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是的,我好爱你,也好开心你能爱我,但是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为什么我竟是逼你落到这地步的元凶?!” “你没有!”他冲上前,抱住她不停挣动的娇躯。“你什么都没有做,没有!” “我有!我有!”呜为什么会这样?“我爱上你,这就是我的错!我逼你不得不接受我,这就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你不会对任何人事物有所牵绊对吧?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气得做出这种事是吧?如果不是我,你的双手不会染上血,更不会染上我父皇的血对不对?!” 她的天地原本是那样单纯、那样无争,偏偏,是她自己毁了一切! 痴傻的她一心想离开深宫内苑,一心只想投进他的怀抱,却不知道这将付出多惨痛的代价。 “都是我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瞳儿,你长得像娘,这是福是祸谁也料不准,世人说红颜祸水娘因为这张脸遭祸,无法与心爱的人相守,但愿你不会像娘一样,重蹈娘的覆辙 娘、娘临死前说的话是对的! “我我是祸水,我是灾祸”娘没说错,像她这样的女人注定是祸水。 她藏住自己的脸,是不愿成为祸水;她冀求与相爱的人厮守,是不想重蹈娘的覆辙,可她没想到没想到这样的想法会祸及整个逃邝王朝。 她只是单纯的单纯的爱上一个人而已啊! 为什么“呜” “你做什么?”凤骁阳阻止了她下床的动作。 “我要走,我要离开再这样下去、再留在你身边,我不知还会害你变成什么样子!没有我如果没有我,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不会” “休想!”眼中的心疼和怜惜瞬间教阴沉掩过,他扣住她的身子,不许她挣动。 她扬言要离去激起了他的怒火,教他再无法保持冷静。“我不会让你走!” “我要走我不能、不能再害你”“你没有害我,没有!这一切只是天命难违,我” “是我!你知道缘由,所以极力躲避我!可又不忍伤我,所以接受我,宁可走上你不愿意走的路也不愿伤我我知道,过去不明白的事,现在我都清楚了,你还要瞒我什么?你以为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唔”未说完的自责话语全数没入阳刚的深吻中,她不知道自己想离开的念头将这个搂住她的男人逼到什么境地,未干的泪眼凝视压制自己的俊容,她心痛如绞,以往的甜蜜如今一刀刀划在身上,只剩血淋淋的痛。 就是因为眷恋这样的甜蜜,才会害他颠覆逃邝王朝、害得父皇魂赴幽冥、害天下苍生陷入战乱 红颜祸水她是这一切的元凶! “我不让你走绝不让你离开我”呢喃的唇游走过她干涩的唇,滑到泪湿的颊,再移至颈侧,紧箍纤躯的手悄悄移上衫口,扯出一片嫩白肩胛。 耳边的惊呼他听不见,身下的颤抖他感受不到。 所有的记忆退回儿时年少,他看见护他、爱他、疼他的亲娘,带着他在庭园里游玩,娘很开心地看着他、同他说话、教他识字读书。娘一向疼他,总是为他亲手打理三餐,他很开心,一直很开心。 直到有天,他看见爹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侍妾来到他和娘同住的别院,娘要他先到外头去玩,他不想,但娘坚持。 他拗不过,气得离开,故意拖到黄昏时才回去。 一进娘的房门,他看见的是悬着双脚在半空晃动的娘 那时的他最在乎的莫过于娘,为了让娘开心,他不曾与其它同父异母的兄弟起争执,任凭他们如何嘲讽作弄,他都咬牙忍下;娘要他知书达礼、要他忍气吞声,他都做到了,然而,娘却死了。 娘死了,离开他,留他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王府,任他自生自灭 而若瞳她的天真单纯、她的美丽纤秀、她的通透玲珑,在在吸引他、让他动心,让他甘受天命折磨也要爱她,不顾一切地爱她。 如今,她也要离开他,让他自生自灭他不准! “你是我的是我的”掌下细若凝脂的柔软蛊惑着他,迷乱他的神志,沿着柔嫩的曲线下滑,耳边除了自己擂鼓似的心音外,什么都听不见。“若瞳,我说过不放手拥你入怀的那一刻起我就说了今生今世我不会放手” 他不会让她像娘一样离开他!他不要再尝到最爱的人离开自己的痛苦。 他会疯!他会发疯! “骁骁阳”柔若无骨的小手使劲想推开身上的压制,却始终徒劳无功,体内涌起的陌生情潮让她害怕,她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即便她哭她喊,但他彷佛听不见似的,仍不断抚摩她,大手甚至滑移至她私密处。 “不要!”一阵战栗打自背脊涌上,殷若瞳吓得缩起身子,可仍然逃不过他索吻的唇,所有的挣扎和尖呼最终都化进他嘴里,闷哼出连自己都感到陌生难辨的吟哦。 她她变得好奇怪神志逐渐离她远去,殷若瞳害怕这渐深渐浓的迷蒙,脑子想清醒,身子却背叛她逐渐瘫软。 不能再这样下去一声警告在她脑海响起。 他们这样太他和她、他和她不能 她害他变了样,他杀了她父皇这样的纠结硬生生便在彼此之间,他们还能走下去么? 走不下去的!这份觉悟惊醒了她,再度推挤那热得足以烧融她身子的胸膛,怎料毫无预警的撕裂剧痛在下一刻来临 “不”她尖叫,体内深处的剧疼痛得她睁大泪眸。 也因此,她看见适巧推门而入的季千回。 泪眸迎上惊愕的黑瞳,强烈的羞耻在同时狠狠击垮她的天地,粉碎一切! 不不要看我她想开口,但从喉间发出的却是自己最不想听见的淫荡呻吟。 不要看她!不要看此时此刻的她呜 第七章 “凤骁阳!”黑鞭随着一声怒喝如蛇横划过半空,直袭背对着房门的男人,季千回此刻只想杀了他! 他竟敢这样对待若瞳! 即使在羞愤得无法面对任何人的此刻,殷若瞳还是忧心他的安危。“不要伤他!” 然而却无法阻止黑鞭凌厉的攻势。 只是下一刻,黑鞭在凤骁阳侧身扬手一挥下瘫软垂地。 冷凝的暗哑嗓音彷佛自幽冥地府传来。“滚出去。” “放开她!”季千回愤恨地怒瞪凤骁阳。 “想活命就离开。” “就算要我死也不容你这么羞辱她!”季千回气得上前想再与他一搏。 才跨出一步,一道劲气迎面劈向她,击中门户大开的胸口,震得她连退数步。 “呕”气血逼上喉门,季千回单膝跪地,口吐血沫。 “千回!啊”目睹此景,殷若瞳忘了自己的境况而挣动身子,却牵引一股莫名的战栗袭遍全身。 “别乱动。”在她耳畔,凤骁阳压抑情欲的声音低沉如丝绒。 “放开若瞳!” “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想从他身边带走他最在意的人?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 “我死都不会让你这么对她!”季千回抹去唇边血渍,咬牙起身。 “那就别怪我。”冰冷的语气绝情得不带一丝温度。 凤骁阳翻腕扬掌向她,疯狂的神态让那张俊美的脸变得狰狞可怕。 “不!”殷若瞳不顾自身狼狈,及时抱住那即将出招的左臂。“不要杀人!不要!” 狰狞的表情彷佛被敲下一块碎片,凤骁阳愕然低头俯视阻止自己的娇弱人儿。 “你要救她?” “不要杀人不要” “你想救她?” “不要了你双手染的血还不够么”旧泪未干,新泪复涌,殷若瞳痛苦地看着他。“不要不要再因为我而让自己的手染血够了已经够了” “她要带你走,要带你离开我”凤骁阳吻着她,冷凝的眼锁住惹人怜爱的泪颜,痛极的心却已失去体贴的温柔,连带说话的声音也转为阴狠。 她要离他而去的恐惧击溃所有理智,此刻盘旋在凤骁阳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住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凡是想将你带离我身边的,不管是谁都该死是人我就杀人,是佛我便毁佛绝不让你离开我!” 他爱她,倾尽全心地爱她,在这世间,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她了。 随后一阵劲风打来,合上门扉,分隔内外。 “你会留在我身边对不?”吮去她温熟的泪,凤骁阳满足地哼笑低语:“这表示称不会离开我是不?” “呜” “为什么哭?”他们能厮守、永远不分离是件好事,她为什么哭? “对不起对不起”她对不起的人太多,是她害他变成这样“骁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别哭了,我会心疼。”他说。情欲回笼,引他深入紧窒的娇柔。 随着律动流连在耳畔的娇喘,令他扬起满足的微笑。 是了,今后她属于他,再也不会离开他,不会了呵。 要怎么做才能赎去她一身的罪孽?看着眼前汗湿的俊容,殷若瞳痛苦地问自己。 她该怎么做才能洗去他满手的血腥? 他是为她发狂的,是为她才不再压抑另一个可怕的自己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该赎罪的人只有她,他是无辜的。 只是,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告诉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和她还能相爱、还能厮守么? 飘尽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觉;渐迤逦、山明水秀,暖生帘幕,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记昼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她记得,记得他时常夜探进宫,不理千回的耳提面命,拉着她直往外跑,到城中热闹的夜间市集,看过一摊又一摊的字画、小玩意儿,或带着她去尝些宫里不曾见过的新糕点 她也记得,他带她到皇宫屋顶上赏月饮酒。 这记忆,段段清晰,处处甜蜜得足以让她忘却自己的身分、抛开俗世牵扯的忧虑,在他身边,她很少不笑是的,她总是笑着,只因有他在身边。 然而 多少恨,今犹昨;愁和闷,都忘却 能不能忘?不想他、不爱他、不恋他,让一切回到那日钟宁山相遇之前,那么,她不会央求千回带她出外游玩,她会错过他,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 能么?能回头么? 颊边交杂的凉冷和温热触感震醒殷若瞳,筝音与歌声霎时中断。 移眸向左,一双温柔的黑眸正俯视着她。 “为什么哭?”第几次了?凤骁阳在心里问自己,这是第几次见她独处时落泪? 自那日他疯狂的行径过后,她就不再是天真单纯的若瞳,就好像他的狂暴带走她的纯真无垢,让她沾染他的晦暗,她眼里不再只有对他的依恋情爱,还有更多他心知肚明的生分疏远。 她还爱他么? 如果爱,为何逐渐疏远他? 舔去指腹的泪,他尝到心痛的滋味。 为了留住她,他亲手毁去守护她天真性情的皇宫内苑,将她带入浑沌纷扰不断的俗世,逼她看见血腥残酷的争战。 他做错了么? 不!他没有错!为了留住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留住她,却失去她爱他的那颗心,他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为什么哭?” 哀上脸,摸到湿意,殷若瞳惊觉自己竟哭了,这才回过神来。“可能是这词太伤感,我一时忍不住掉泪,我常常这样的,不要紧。” “只是因为这样?” “嗯。”螓首微微一点,朝他抿起微笑。“你到哪去了?” “办些事。”他看看左右。“季千回呢?她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从那日后,凤骁阳和季千回便互不理睬对方,殷若瞳是他俩之间唯一的交集,若不是因为殷若瞳不肯离开,季千回不会留在北都城。 “千回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是我答应让她去的。”怕两人多生嫌隙,殷若瞳赶紧解释。 “她应该守在你身边。”俊眉堆起不满的凸峰,凤骁阳对于季千回的不尽职责很是恼火。 “不要生气好么?”变得更懂察言观色的殷若瞳起身,纤柔玉掌抚贴他胸口,柔声说着。“千回是真的有事才会离开,她是我的好姐妹,不会放着我不管。你不要生气,不要对她” “不要怕我。”凤骁阳缩臂,将软玉温香搂满怀,埋进馨香的肩颈,吐纳低语: “不要怕我你说过我并不可怕。”这撼动他的第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在心上。 她说过他并不可怕,可是,她现下却在怕他,怕他对季千回不利。 “你说过不怕找,难道是在骗我?” “我”她要怎么说?事实上她仍和以前一样不怕他,但已明白他的可怕之处。短短时日,她找不到调适的方法,夹在他和千回之间,她不知道他是否会伤了千回这个好姐姐,她很担心,担心他一气之下会做出可怕的事。 “我说笑的。”轻快的口吻不同于阴郁的脸色,只是殷若瞳被压贴在他胸前,无法看见表里不一的真实。 “别在意,她愿意守在你身边,我也该感激了。你需要人陪,而我近日诸事缠身,没办法时时陪在你身边,说起来我真的该感谢她。” “你不生气就好。”只要这样就够了。 她挽回不了什么,一切也不能从头来过,但如果她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别再做出那些疯狂的事,这也许是她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也是让她能留在他身边的唯一借口。 她永远都无法释怀,他们的厮守是用逃邝王朝的灭亡换来的事实,也永远无法原谅即使如此仍想留在他身边的自己。 她仍然爱着他,无怨无悔。 然而,他看她的眼却总是带着怀疑和伤心。 她不知道他怀疑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事伤心。 “若瞳,我们离开北都城可好?” 离开?她抬头,瞅着他。“离开这里?” “听说江南风光秀丽,我们离开这里到南方去好么?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居住,只有你和我,好么?”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他要她忘记北都城的一切,重新爱上他。 离开这里?远离这块伤心地 “好,只要你好我就好。”她点头,躲进他怀里。 离开这里,至少她不会那么自责,心也不会那么痛吧?她问自己。 “那就这么决定了。”凤骁阳这会是真的轻松地笑了。 只要离开这里,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他也能远离该死的权势争斗,不必再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搅和。 引战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那些权势、帝位他根本不屑一顾,偏偏那些人成天来恼他烦他,他已经受够了!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直下,无视于园中两人亲昵的姿态,冷焰硬邦邦的表情始终如一。 “凤骁阳,有人找你,在大厅。”连声音都是冷漠无情。 “又是他们?” “嗯。”“赶出去。” “与我无关。”他不是家仆,这种事不屑做。 施展轻功离去,冷焰非常不给他面子。 这个冷焰凤骁阳松开手臂,不悦的表情在面对心上人时换了张柔和笑脸。 “找去去就来。” 殷若瞳乖顺地点头,目送他离去。 “痛!”毫无预警的一阵揪心之痛令她蹙眉。 一股不安猛烈地朝她袭来,彷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大哥突然来访,骁阳真的是受宠若惊。”走入大厅,凤骁阳又以一副闲散慵懒的神态迎接来客。 “闲话少说,你知道我的来意。” “恕骁阳驽钝,真的不明白大哥来意。”他说,无视于长幼有序,泾自坐在堂上,也不请凤怀将入坐。 凤怀将并不以为意,来之前他早就预知会有这种场面,心下已有底。“四郡商讨的结果是由爹登基为帝,建立新朝。” “恭喜大哥,今后你可是堂堂太子,权势也好、名利也好,都将是大哥的囊中之物。”他说,口吻连聋子都听得出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嘲讽。 凤怀将的脸僵了僵,狠瞪着他。 “怎么?权势富贵尽收大哥之手,大哥还有什么事不满的?” “北武、东州、南阳三郡开出的条件是必须立你为太子。” “立我为太子?”凤骁阳皱起眉头,半晌,因顿悟而舒开。“原来如此。”看来三郡的心思诡谲,不容小觑。“那么大哥前来的意思是” “你不适合称帝。” “哦?这话怎么说?”凤骁阳颇感兴味地瞅着兄长。 “你策动推翻逃邝王朝只是为了阻止殷若瞳远嫁北辽,根本无心苍生,只为一己之私,说什么都不能让你称帝。” “难道大哥就忧国忧民,适合当皇帝?” 凤怀将恼恨地瞪他,面无惧色。“这是我的事,总之,我要坐上这个太子的位子。” “大哥,你知道我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得好。”凤骁阳讽道:“想不到利用伎俩陷我于不义的大哥,也会说出这样正气凛然的话,真是让骁阳错看了。” “凤骁阳!” “正如你所言,”凤骁阳无视于兄长的怒气,仍是一脸倨傲。“我没有当太子的念头,三郡开出的条件与我无关,我要离开这里,劳烦大哥回去转告爹一声,将骁阳从家谱中删去,从此我与你凤家再无瓜葛。”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解决事情?” “要不,大哥希望骁阳怎么做?” 凤怀将看着气定神闲的他,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瓶身异常鲜红,十分诡异。 凤骁阳桃眉,看都不看一眼。 “夺嫡之争、阋墙篡位都是一朝败亡的前兆,我不想新朝初立就有这场面发生,徒增百姓疾苦,再者,三郡因为你的身分而只愿服你一人,就算你退让助我成为太子,他们还是会用尽千方百计推举你,我不想到时多费心力对付你。” “原来大哥想防患于未然。”以大哥心思谋略之细密,就算没有他也能推翻旧朝,为什么要拖他下水?凤骁阳心中突生疑惑。 “我知你跟随明镜先生多年,寻常小毒对你无伤。这是天下第一奇毒,如果你真有心助我,就喝了它。” “既然是天下第一奇毒,我怎么敢喝?”凤骁阳站起身,笑着摇头。“敢喝的怕是只有疯子。” “你,难道不是?”凤怀将看着他,并不因为他的接近而退却。 “我为何要助你?” “你成为太子,难道殷若瞳能变成太子妃?”凤怀将一语中的,让他原本带笑的表情一僵。“你再清楚不过,逃邝王朝会灭是因为君王无道,北都城的繁华是由成千上万的尸首堆砌而成,民怨已深,能接受不知民间疾苦的旧朝公主成为新朝太子妃、将来的国母?更何况,你根本无心涉政。” “即便如此,要我拿命来换未免太过。”凤骁阳接过透红的玉瓶,轻轻摇晃。 “再说,自古毒杀总是暗中行动,像大哥这样明目张胆未免也太过火,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乖乖听话?你要的可是我的命啊。” “或许,你的特异体质能助你抵挡剧毒。” 凤骁阳看着他半晌,抿笑开口:“大哥是要我赌一赌了?” “我必须永除后患。”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已经够惨重,权位斗争之事自然能避则避,为此他不惜出此下策。 “凤怀将,我一退再退为的是谨遵我娘的告诫,不与凤家任何人起冲突,为何你要一逼再逼,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你碍了我的路。”凤怀将冰冷的声音寒如严冬。“纵然有开天辟地的才能,如果无用于世也只会是灾祸,错就错在你不肯为天下苍生费心劳力,错就错在你自私为己。” “我可以把这葯灌进你嘴里。” “我敢来,就不怕死。” 凤骁阳出招的手势因为这句话而顿住。 为什么?凤怀将的用意为何?他不明白。 然而,就因为这片刻迟疑,一抹黑影疾速窜入厅堂,快得让一时大意的凤骁阳来不及反应,马上被点了穴,无法动弹。 黑影出招后,迅速回到凤怀将身后,那是一名脸戴面具、只露出薄唇与方正下颚的男子。 凤怀将抽回玉瓶。“你精通算学,难道算不出我所做的每件事背后的用意?” “我错估你了。”凤骁阳冷笑。“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做师父的弟子。你够卑鄙!” 出乎他意料,凤怀将摇了摇头,发出叹息。“将来你会感谢我。” “在九泉下谢你?”凤骁阳冷眼看着他,很难不笑。 “但愿你真能明白。”凤怀将说着,拔开封住玉瓶的木塞。 “逼毒不成,现在要喂毒了么?”生死关头,凤骁阳仍面不改色,瞪着这个一再陷害逼迫他至绝境的兄长。 “是你逼我的。”凤怀将走近他,将王瓶凑近他嘴边。 “不” 就在众人因为这声尖叫而分神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冲出屏风,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殷若瞳抢过玉瓶,仰头饮尽鲜红的毒液。 “不要!” 令人心神俱裂的暴吼出自不能动弹的凤骁阳口中,却无法阻止她喝下那瓶断魂毒葯。 气血随激动情绪逆走经脉,竟巧合地冲破被制的穴位,让他恢复自由。 凤骁阳一掌击中凤怀将,冲上前接住那逐渐下坠的虚软身子。 第八章 好难过全身像被火烧五脏六腑彷佛快被烧融了似的 “凤怀将!把解葯给我!快给我!”凤骁阳大吼,疯狂的神态令人害怕。 “这葯” “呕” 被及时接住的殷若瞳突然直起背脊,口吐鲜血,打断凤怀将的话。 凤怀将身后的男子忽然上前,侧首瞪着凤怀将,却见他一脸凝重。 “看着我!睁开眼睛看着我!”被怀中口吐鲜血的娇小人儿夺走注意力的凤骁阳,根本无心留意两人动静,看着殷若瞳逐渐垂合的眼睑,简直吓坏了他。 他好怕!好怕她一闭上眼就再也看不见他!就这样离他而去!“若瞳!不要闭上眼!睁开眼睛看着我!看着我啊!求求你张开眼睛看着我!” 怀中血气净失的殷若瞳彷佛听见他的声音,强撑起眼皮。“骁骁阳好痛好痛” “我、我会救你,你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凤骁阳掬起她的手腕把脉,无奈颤抖的手怎么也无法诊出脉象,只知道她的脉搏随着每一次吐血而减弱,她也逐渐离自己远去!“该死!我我”他竟然诊断不出脉象! “邢培玠!邢培玠!”他扯开喉咙大喊,却不见邢培玠到来。 懊死!他留他一命就是为了救人,现下呢?他该死的人到哪去了!“你在哪里?快出来啊!”“别别气”呕她、她是不是要死了?好难受好像非把体内的血吐光才罢休 “不要!不要再吐血,不要”满手满掌的鲜血像流不完似的,凤骁阳瞪着彼此满身血红,水雾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只有那一片腥红鲜明入目。 不要!他眨眨眼,挤去眼眶里阻扰视线的水气。“撑着点,等会就没事了 相信我” “我爱我爱你爱你啊”她的时间不多了,不能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他。 若真这样,他会疯的、会做出对自己不好的事来 她不能放任他这么做!“我爱你不怪你一点都不怪你”不怪他夺走父皇的性命、不怪他推翻王朝,不怪他爱他之深,连这些都可以抛开,只求他脑旗乐她只要他快乐啊! “我知道!我知道!”凤骁阳嘶喊出声:“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我会救你,别忘了你答应和我离开北都城,和我厮守一生!你答应过我的!” “我爱你不怪你所以好好好好活着,为我”再给她一些时间,天,再给她一些力气说话好么“我鲜少出宫,很多事没见过答应找,替我看、看五岳、游四海我也没听你唱过曲儿我总是唱、唱给你听以后我要你每年、每年到我找坟前唱给我听” “我不要!我要你活着,只要你活着,什么都依你,听见没有!我什么都依你!我会带你登五岳,带你游四海,无论是什么地方,只要你想去,我一定依你!”不要!不要让她离开他啊!“老天若瞳!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 他为什么会怀疑她对他的爱?她爱他啊!她是这么爱着他!为了救他,甚至不惜抢下毒葯一饮而尽。 天!这就是他逆天行事的报应么?为什么这报应不落在他身上?为什么要祸及于她? 是他一手造成朝代更迭、是他一手挑起战祸,不是她啊! “答应我让我瞑目、让我放心求你呕” 又是满手的鲜血,吓坏了凤骁阳。“我答应!我答应!” “还有不要再杀人你所做的一切就全部由我偿还从今以后,不要再杀人你要答、答应我好不好?”她好累,真的好累、好想睡,可是,一定要等到他点头应允,她才能安心合眼。“骁阳答应我” “我”他咬唇,满心的痛苦和仇恨让他根本无法点头。 如果不是凤怀将 “不要!”无力的手扯着他。“看我不要有恨不要我父皇咳咳!我一直以为他是贤君,但他不是我太天真若不是听见你们的谈话,我不知道咳咳我不知道事实是这、这样答应我他会是个好皇帝帮帮他帮他”她听得出凤怀将是真的忧心天下苍生。 案皇的罪、骁阳的罪用她一条命来偿值不值? “我办不到!我办不到啊!”凤骁阳摇头又哭又叫:“你怎么能逼我?!怎么能逼我?!” “那就带我到江南你说那里风光秀丽带我到那里去。你好好活着,什么事都别管也别伤人只要陪我就好”“我” “答应我!” “我” 殷若瞳抬起泪眼,无神地扫过他的脸。 看不见了她的眼前一片黑 难道真的等不到他点头?真的阻止不了他可能会有的疯狂? 她 怀中螓首无力垂下,凤骁阳低头,眼眶凝泪地看着苍白的丽颜。“若瞳?!若瞳?!” “我并没有”一道略显焦急的声音插入两人之间。 “滚!”血泪沾染的脸抬起,狰狞瞪向出声的凤怀将。“滚!” “凤骁阳,我必须告诉” “想活命就滚!傍我滚!” “但”凤怀将似乎还有话要说,然而他身旁的男子却将他强行带走。 转眼间,厅堂只剩跌坐在地上的两人。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不杀人”凤骁阳抱着身子逐渐冰冷的殷若瞳,不断重复着:“你听得到么?听得到么?若瞳我答应你不杀人、不伤人找答应带你下江南我什么都依你”当季千回等人赶到时,各个都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浑身血淋淋的殷若瞳倒在 因悲痛至极而瞬间白了一头乌发的凤骁阳怀中。 邢培玠率先走上前,伸手向两人,却马上被凤骁阳一掌拍开。 “别碰她!”满脸泪痕的凤骁阳说话的声音反倒异常地冷静。 “让我看她。”也许她还有救。 “谁都不准碰她!” “凤骁阳,你冷静一点,让我” “滚!” “季千回、冷焰、燕奔。”邢培玠一一点名,同时使个眼色,双手也探向衣襟左右,各取出五根细针。 “上!”一声短喝,四道身影齐袭向他。 季千回以鞭困住凤骁阳右腕,冷焰用剑鞘点中他左臂,燕奔则趁隙以齐眉棍隔开凤骁阳与殷若瞳,使力一横,猛击凤骁阳胸口,终于分开两人。 失温的黑眸含恨扫向拆散他和殷若瞳的三人,凤骁阳眼中射出厉光。 为什么?连她死了还要硬生生拆散他们! “你们惹火我了!” 懊死!凡是阻挠他和若瞳在一起的人都该死! “他疯了!”躲过一掌的燕奔哇啦哇啦大叫,不忘回他一句。 “他本来就是个疯子!”季千回抽鞭护身。 “闭嘴!”跟这两个人合作只会坏了自己的耳朵。冷焰不满到极点。 邢培玠顾不得战友,蹲在殷若瞳身边,快速将手上十根细针分别打入她的涌泉、百会等十处大穴,再扣腕把脉,另一手则掀开她的眼察看。 “放开她!”他在做什么!与三人交手纠缠的凤骁阳发现邢培玠蹲在殷若瞳身侧,立时怒气填膺。“不准你碰她!” 话一出口,凤骁阳在原地旋身,菩后劲而先发,左右两掌先后击退被他内劲吸附而来的季千回及燕奔,再侧身一脚踢退上前接应的冷焰,之后纵身扑向邢琣玠。 “你不想救她就杀了我!”邢培玠怒极,朝他厉声一喝。 凤骁阳硬是煞住身势,蓄而未发的劲气反击自身胸口,引发一阵腥甜上涌,口吐鲜血。 也因此让他熄了发狂的怒气,找回些许冷静。 “你说救她?” “她还没死。”邢琣玠瞪着他。“论医术你不亚于我,如果不是心乱如麻,你应该诊得出她的脉象。她还没死,你听清楚没有!” 凤骁阳推开他,抱起满身是血的殷若瞳,掬起皓腕,轻压脉络。 失神的黑眸在顷刻间燃起希望。 邢琣玠没说错!“若瞳没死,没死”他又笑又哭,狼狈的泪再度流了满脸,顺着之前未拭去的泪痕滑落殷若瞳紧闭的双眼。“有救有得救”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只要还有一丝气息就有得救。 “天未弃我,你没有离开我,没有离开我!你听见了么?听见了么?天未弃我! 上天仍把你留给我!仍然把你留给了我!你听见没有?” “呜”眼见此景,季千回忍不住鼻酸,在旁悄悄落泪。 “这些话等救活她再说也不迟。”总要有人提醒他正事,邢培玠自愿当那个可能会被迁怒的人。“你也应该诊断出她身中何毒了吧?” 凤骁阳抱起殷若瞳,白发遮住了脸,让人看不见他现下是何表情。 转身欲离开的脚步被邢琣玠出声阻断。 “你打算怎么做?” 他回头,唇角扬起睽违已久、原属于他专有看得人刺目、不悦的闲适微笑,悠然给了答案 “到江南。” “这就是你昏迷的这半年多来所发生的事。”说了这么久,真是渴死她了。 季千回替自己倒了杯茶,仰头饮尽。 “他哭白了发?”但她曾偷瞧过他,他仍是一头乌丝,不是么?殷若瞳不解地望着她。“他并没有” “平时他用染汁染黑白发,怕吓坏下人。” “原来如此” 他为她白了发 “其实我心底一直无法原谅他那么对你,可自从那日见他为你悲痛发狂的样子,我便知道他是真心爱着你这个妹子的,纵有千般不是,他到底是个至情至性的汉子。从那天起我便服了他,当他是主子,对他就像对你一样。好了,该说的我都说完了,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么?” “”殷若瞳无言,或者,该说她因为心疼凤骁阳哭得像个泪人儿,以致无法成声。 “别、别哭啊!”季千回急了。“要是让凤骁阳知道是我惹你哭,他准会劈了我,别哭哪!”老天爷!这妹子睡了半年多,好不容易醒来,没想到还是这么爱哭。“姐妹求你了,别哭,千万别再哭了!” “我害得他这么苦”她不值得他这般用心良苦,不值得的!“好傻,他真的好傻” “他是傻,可你也不聪明啊!”两个大傻蛋正好配一对。季千回暗想。“你肯为他死,又怎知他也肯为你死?在这半年里,他鲜少离开沁风水榭,白天在院子里抚琴唱曲儿,就因为答应过你要唱给你听;夜里到西厢房来看你,就算再怎么累,也只肯坐在这闭眼假寐。没见过像他那么傻的男人哪!” “千回”殷若瞳蹙起蛾眉。“骁阳不傻。” 他只是。只是爱惨了她。 “哟,这下肯叫他的名字了?”季千回调侃道。 殷若瞳病白的双颊教羞怯染红,又羞又恼地瞪着她。“你欺负我。” “有凤骁阳给你当靠山,谁敢欺负你啊?”又不是想死。“等我再说完这事儿,你就知道他有多傻了。” “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还记得你死呸呸!你昏迷前,要他答应你帮凤怀将的事吧?” 她点头,也想起当时并没有得到他的应允,这让她差点抱憾而死。“怎么了么?” “他做了。” 做了?殷若瞳侧首看她,不明白这话是何意思。“能再说得详细点么。” “姐姐我这大半年可累惨了,就因为你这几句话,凤骁阳派我待在雷京注意朝廷的动静,只要哪有乱苗一兴,就得马上回报。这些日子以来,他当真暗中助了凤怀将好几臂之力,完全就因为你那几句话。”哼,要不是这样,承天王朝能这么安稳么? 就只有那凤怀将,成天只想着要毁了这个才能高于他的弟弟,小人肠肚!她暗骂。 “他他真的帮了?” “还不只一次哩!”她强调。 她来不及听见的答复,他用行动做给她看了。殷若瞳又惊又喜,同时也对他的痴傻又怜又爱。 他还是一样,只要她说的,他总会为她做到。 绝丽的容颜忽地抿起笑,想起有回赏月时,她笑说想要天上那轮明月,他说要上去摘给她,吓得她紧抱住他不放。 也亏他想得出来下一刻,他便带她到湖畔,真的送了她一轮映在湖面上的明月。 “总之,你理理他吧!”季千回劝说的声音拉回她的心神。“他等了你大半年,苦撑这么久,就只为了救你,结果你却避他、躲他这么一整年。你也知道这天上人间除了你之外,他谁也不在乎、谁也不理,可为了你,他暗中帮助凤怀将;为了你,他干涉不属于他的事,难道这样你还不明白他的心意?” “好姐姐,我还会不明白么?”殷若瞳握住她的手,真切地笑着。“可是这一段路累了太多人,冷公子的心上人如今已魂赴幽冥,邢公子又离开沁风水榭,你要我怎能无视于他们的痛苦,只顾着自己的快乐?” 在她醒来的这一年间,着实发生了不少事,季千回和现下也在沁风水榭作客的曲翔集凑成一对儿;就连一向漠然的冷焰也爱上了唐婉儿,可她却剜心而死,而邢培玠也为了救心上人凤嫦娥,离开了沁风水榭。 虽说凤嫦娥是凤怀将的妹妹,可骁阳也不该派人杀她这一切,都是她的错! 啊?娇艳的丽色堆起疑云。“你还不知道么?” “什么?” “唐婉儿现正住在东厢别院,邢琣玠也带着凤嫦娥回沁风水榭了。” 殷若瞳一双秀眉皱起不明了的波澜。“怎么回事?” “唐婉儿没事,邢琣玠可是江湖人称冷面判官的神医哪!再加上凤骁阳不输他的妙手回春之术,岂有救不回之理?虽说唐婉儿是剜了心没错,可谁说剜心就一定非死不可?” 唐姑娘没死?“如果这样,为什么要隔这么久才” “那是因为唐婉儿必须回唐门,让她兄长把仅剩的毒性化去,这一化就花了一年的时间,唉,就说凤骁阳自找罪受呗,想整整冷焰才故意不说,弄得冷焰一年来像疯子似的。 “至于邢琣玠那个讨人厌的家伙,若不是他被凤嫦娥迷了三魂七魄,泄漏了消息,也不会发生这些事儿,不过他也的确为凤骁阳卖命不少,总之啊,你的凤骁阳是故意逼他离开,要不,凤嫦娥早唉唉!怎么又哭了?” “我我一直错以为以为”殷若瞳泣不成声,一个劲地猛摇头。 原来,骁阳之所以假意派人杀凤姑娘,是为了逼邢公子去救她脱离险境。 她误会了,她又误会他了! “我真傻为什么到现在还是看不清他?明明就想靠近他,告诉他我好想他、好庆幸自己又活了过来,可却却傻得一直在躲他,呜”她一直在折磨他,一直一直在折磨他的真心。 殷若瞳,你好可恶!这么对待一个真心爱你、等你的男人! “还来得及的。”季千回抱住她,心中大石总算放下了来。“现下什么事儿都解决了,只要你能放宽心去找他,不就又在一起了么?” “我我还可以么?” “当然可以!”除了她,世上还有谁能应付难缠至极的凤骁阳?“我巴不得你快快找他去,天晓得你不理他,让我们这些旁观的闲人有多辛苦。” “啊?”她面露疑惑之色。 “可别又误会了。”季千回赶紧解释,免得又把刚解好的结给打回原形。“我是说你不理他,他老是想东想西、脾气大坏一会儿叫我们去剿山寨、一会儿去整荒地,一会儿又到南蛮去医怪疾,天南海北乱转,谁都受不了。” “呃这么严重?” “还有更严重的哩!”想起自个儿被耍得团团转的事,她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呜呜这天上地下也只有他凤骁阳敢这么欺负她季千回了,连曲翔集都得要让她三分,就他一个敢这么欺负她。 “可是你仍然留在这里。” “咳咳”季千回咳红了俏脸。“那、那是因为你在这儿。”打死都别想让她承认,自己其实很欣赏那阴阳怪气的家伙。 “邢公子他们也是,都留在沁风水榭。”她说,通透依然的心已经想通一切。 他们其实都是欣赏骁阳的,否则不会甘心任他作弄。 “骁阳认识你们是他的幸运。”而她却是他不幸的源头。 “别愁眉苦脸了。”这傻妹子恐怕又多想了什么。“他谁都不要,就只要你,有了你,他就会安安分分的,我们大伙也有好日子过了。” “可是我我伤他那么重,他、他还会要我么?” “他要,打死他他都要!”季千回正色道。 “可若真的如你所说的,他为什么不自已来解释,反而要你来告诉洗这一切经过?” “我是偷偷来的。”季千回看看四下。“他有多心高气傲,你还不明白么?要他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告诉你他为你痛哭失声,甚至白了头发,今后在你面前怎么抬得起头来?再说,他也不是爱卖弄功绩的人说难听些,以他这个性,注定老是被别人误会,也只有你才能看透他的真心,明白他行事背后的用意。” “恐怕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了解他了。”疏远了一年半多,她还能像过去一样当他的知心草、解语花么? “他没有变,除了更爱你之外,他还是以前的凤骁阳。”就连可怕的地方都没变。季千回暗暗补充,没敢说出口。 “他还会想见我么?”她对他那么冷淡生疏,他会原谅她么? 自醒来后,她从未正眼看他,只因怕一看就守不住佯装的冷淡,怕看见他专注的凝视后,会忘了自己是害惨他的祸水。 她是那么无情地对他,如今他还会理她、要她么? 她不敢奢想。 可好想见他!此时此刻,她真的好想见他! “千回!” “啥事?” “骁阳”酡红的双颊含羞,不敢看她。殷若瞳咽了口唾沫,嗫嚅间:“他人在哪?” 季千回笑眯了眼,快快答道:“净心池。” 第九章 黄昏将尽,一日又将过去。 银白色的身影孤寂独坐,上身靠着石柱,斜坐石亭栏杆上。 她又冷淡了他一日。 贝在指间的酒壶贴着下唇,任酒倾倒入喉,半数溢出唇角,湿透了半敞的襟口。 抬起另一手抹去唇边酒沫,凤骁阳喃喃低吟 “月胧星淡,南飞鸟鹊,暗数秋期天上锦楼不到野人家,但门外、清流迭幛一杯相属,佳人何在?不见绕梁清唱人间人间平地亦崎岖,叹银汉,何曾何曾风浪”低吟到最后,消了音、头一斜,倒在栏杆上寐睡。 扑通!酒壶随着垂下的手掉进池中。 寐睡的人未见清醒,似乎是真的醉了酒。 殷若瞳来到净心池,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 好心疼。 走近他,或许是因为醉酒,凤骁阳并未被碎步声惊醒。 心真的好疼 一直不敢看他,怕管不住自己的心,今日看他,才知他瘦了好多。 她折磨自己,无法忘却自己是导致天下矣诏的元凶,不敢让自己得到快乐,却没想过这样会害苦了他。 是她自私,只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过得去,一味地以为自己只会招祸于他,拒绝深思他之所以那么做的用意,是源自于爱她、想留住她,才不惜如此大费周章。 “如果能忘就好了”她俯身,悄悄将手贴在他左胸,感受那熟悉的温度。 “对不起我怕又会害了你,所以不敢靠近你,是我的错” “你还会爱我么?”她问,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敢问,因为怕他清醒时问出口,将会得到冷淡的拒绝。 “你瘦了好多”素手移抚消瘦的颊,静静贴着。 凤骁阳眉头一皱,握住颊上的冰凉,睁开蒙胧的双眸,眼前一切迷蒙似在梦中。 是在梦中么?若不是,她怎会正眼看他? 觉掌中的冰凉往后一缩,他心一惊。“别!别走!” “骁阳?” 睡得迷糊的凤骁阳笑了笑。“你唤我的名字,终于唤我的名” 他起身,想抱住梦中幻影。 “小心!”殷若瞳想搀住他,却使不上力,只好让他倒靠向自己,也让他趁隙抱住她。 “别离开我我受不了” “我不会离开,再也不会。”反手抱住他,殷若瞳不由自主地又是哭又是笑。 他爱她,仍然爱着她! “我好苦”好香她身上总带股馨香,在梦里,这香味如此真切 真好,若是梦,他愿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再也不醒。 “你知道我有多苦么?我答应你继续活着,我照你的话做了,帮了他、没有伤他,我没有伤人你要我做的事我都做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原谅我?不肯再爱我?” “我没有不爱你。”好疼,她的心揪得好痛!“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 凤骁阳彷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兀自发出呓语:“你不爱我因为我引战挑祸,所以你不再爱我不肯正眼看我你避我躲我,不愿再见我我好气、好恨、好恼火!你知道么?” 贝齿咬紧下唇,她的心再怎么痛,只怕也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呵。“对不起” “但我不敢怕你会怕我,我不敢气、不敢恨、不敢恼火,什么都不敢我不敢怕到最后你连与我同坐一桌都不肯” 呓语不断,说话的人却没有清醒的迹象,紧闭着眼,眉心仍纠结成峰,缠绕着化不开的阴郁。 这些日子他一定不曾好好睡过一回。殷若瞳心想,伸长双臂搂着他,让他靠在怀中,静静站着。 满心的疼楚涌上心头,逼出热泪。 “我不知道能为你做什么,我什么能力都没有,但如果陪在你身边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我就留在你身边,无论生或死,我都会在你身边。”伸手抚摩黑发,果然如千回所言,指尖的触感不若以往细腻。 他为她哭白了黑发 “骁阳,虽然你听不见我的话,但天地为证,我爱你,永生不离不弃,只要能让你快乐,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让你快乐,我殷若瞳无悔无怨。” 就算天下人辱骂她不知亡国恨、杀父仇,她也认了。 因为她就是爱他,她就是爱惨了他! 回不了头,也无法回头。 是梦的延续么? 他又回到烽火连天、狼烟四起的战场。 那燎原大火依然,无情吞噬了陈腐败坏、用尽苍生血汗堆砌的皇宫,席卷尸首建构下的虚幻繁华。 大火燎烧再燎烧,他手上握有火炬,仍旧是那点火人。 漫天烟火、嚣尘蒙蒙,那将化为焦土的断垣残壁间,可还会有她的身影? 如今他懂了,她是因,是他颠覆朝代的因。 她也是果,为他承受逆天行事的苦果。 再一次,他救了她,不问逆天抗命或顺天行事,只要能救回她,要他受什么苦都可以,哪怕是相思之苦,哪怕是一厢情愿之痛,只要她活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风吹卷起千堆灰烬,朦胧间,眼前情景似曾相识 那不断重复的梦境中,那荒芜的焦土上茕茕独立的身影 她在!她在那儿! 他疾奔而去,不愿再让她从手中溜走。 背对他的倩影,像是听见了脚步声,缓缓转向他。 那天人绝丽的姿容噙着一抹浅笑,柔柔地看着他。 是了,这梦已走到尽头,他得到她,纵使只能在梦中,他此愿足矣。 焦土中独伫的,是他朝思暮想的女子,是让他肝肠寸断的女子,是让他尝尽大悲大喜的女子。 他奔向她,她伸手向他。 这梦终于走到尽头。 他终于能握住她的手,留住她的人,也将她 搂进自己怀里,拥有了她 “睡得好么?”见他唇边泛起微笑,眉眼颤动,似有清醒的态势,殷若瞳开口轻问。 怀里的头颅在她胸前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叹息,似乎仍未清醒。 “骁阳?” 身边如梦似幻的馨香让凤骁阳抬臂紧搂。梦境中,他拥她入怀,心满意足。 “终于留住你了”他咕哝。 “我不会离开你。”作了好梦么?殷若瞳微微笑了,抚过消瘦不少的俊美轮廓。 “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若瞳?”嗅进的温香、碰触的软玉逐渐真实了起来,凤骁阳睁开眼,入目的是柔软如棉的胸脯。 用力眨眨眼醒神,他退了些许距离,缓缓抬头。 不知何时已入了夜,月明星繁,有助于他看清搂着他的是何人。 黑眸里的讶然、不信,在错愕间藏也藏不住。 抱着他的人是“若瞳?” “是我。”十指恋恋地滑过他的眉眼,游走挺直的鼻梁,抚过因惊讶而微启的唇瓣,双手小心翼翼捧托住那动人心魂的俊脸,凝视的眸里满是心疼爱恋的浓情。 是的,她只想让他知道,只想在他面前展现风情。 “你”这仍是梦吧? “你睡了好久。”她俯下身子,柔唇轻熨上他的。 下一瞬间,一双铁臂将她强揽进怀里,在唇舌相濡间注入更多浓情烈爱。 不是梦!唇上的温香柔软不是梦! 她肯看他、肯接近他、肯再爱他了? “我爱你一直都爱着你”殷若瞳在短暂的换气空隙间困难地说着:“我我没有不肯只是唔不敢” 凤骁阳这才知道,自己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给说了出来。 托起她的脸细看,眉心化不开的阴郁在这凝视间消散无踪,真心的笑迷眩了正凝视他的殷若瞳。 可以这么做吧?小小的念头像泡泡一样浮上心口。她能这么做吧? 他会怎么看她呢? 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她期待,又暗自窃喜,一双小手爬啊爬的攀到他颈后,踮起莲足吻住他。 丁香小舌在凤骁阳呆愣的片刻怯怯探进他口中,坦然无惧地挑逗齿上柔软的肉壁,一圈又一圈,到最后,忍不住吸吮那讶异的软舌。 “唔”俊美的脸浮上红潮,情动地呻吟出声,怀中人的热情令他又惊又喜。 他的若瞳竟呵! 凤骁阳收紧双臂缠住水蛇纤腰,化被动为主动,含住她香甜的唇舌,回报她更深一层的热浪狂潮。 “嗯”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热潮,殷若瞳激动得双眸泛起水雾,抱紧身前唯一的浮木。 她好爱好爱他呵!“骁、骁阳” “别说话。”此时此刻,无言更胜有声,心灵相通时,何须再多赘言!“我懂,你想说的我都懂。” “嗯。”热泪因他一句“我懂”再也忍抑不住地滚落。 “还是这么爱哭。”他笑叹,话语间净是疼宠呵怜。“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这句“好久好久”更是让殷若瞳泣不成声。 “别哭了,对身子不好。” “嗯、嗯”仍是抽泣不止。 “还哭?” “我、我停、停不下” 这娇憨可人的模样逗笑了他,长指桃开她衣衫襟口,低头吻上诱人的锁骨,时舔时吻或轻咬,留下点点红印。 很快的,哭泣声教惊呼取代。 “骁” “方才的大胆到哪儿去了,嗯?” “我我只是” “怎么可能!赌一桌酒菜,凤骁阳那闷葫芦才不可能在净心池跟殷若瞳 啊!”熟悉的雷公大嗓门突然杀进石亭,硬生生惊扰了浓情蜜意的一对鸳鸯。 “赫!”殷若瞳吓得震了下,连带不小心推了下坐在栏杆上的凤骁阳。 这股推力虽小,可来得太过突然,完全来不及反应的凤骁阳一个不稳,向后倾倒。 “啊!骁阳” 扑通! 月光下,水花如银浪 四溅。 净心池畔,柳树围绕,其中一株柳树上倒吊了一团乌漆抹黑的东西晃啊晃的,乍看之下像个布袋,四周还围着几个人。 凝神细看,哈!原来是咱们苦着一张脸倒挂金钩的燕奔燕大爷。 他是招谁惹谁了,呜呜 “该死的臭娘们!季千回你是存心作弄我是吧?明知道凤骁阳跟他那口子在净心池搞些什么事儿,还跟我赌!” “赌是一回事,可我没叫你来看啊!”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季千回笑道。“是你自己要进来看的,干我啥事?” “是你说眼见为凭,我才进来看的!”他真冤哪! “是你笨,呵呵呵呵”这娘儿们!燕奔气结,一股内劲乍升,扯动原先文风不动的柳树。 “当心啊,骁阳哥哥说了,你要是扯断一枝柳条,就多罚一个时辰。” “我知道!”天杀的!燕奔气闷地嘀咕在心里。 他为什么老是上当,净做些蠢事?呜呜“你们这票没道义没良心的家伙,就只会在这看热闹!” “我从未见骁阳在人前如此狼狈过。”南宫靖云抬眸,同情的目光里藏着盈盈笑意。“你这回是自找罪受,让人连帮你说情都懒。”没见过像他这么爱找活罪受的人。 打从来到沁风水榭后,就见燕奔老是做些讨骂挨的蠢事,这回他真的闯下大祸,也莫怪他师弟会如此生气了。 真头痛! “连你都这么说!”燕奔怪叫道。 “我还有事忙,不奉陪了。”南宫靖云笑得可恶,翩然离去。 “等一下!” “小心!要断了!”季千回心情极好地提醒道。 “你闭嘴!”都是她害的! “燕奔。”邢培借淡淡扫过他一眼。 “干嘛?” “自己算时辰。”说完,邢琣玠转身离开净心池,懒得理人。 “慢着!”燕奔吼出声。人都走光了,他被挂在这儿没人陪多无聊啊。“邢琣玠!” 可惜,人家连头都没回,径往东南别院走。 “真可怜,没人理你。”季千回凉凉地开口,只有她好心地还在这儿陪他。“南宫靖云还是第一个走的。” “你闭嘴啦!”这娘儿们非往他心头痛处再戳上一记么?“冷焰” “早走了。”这傻子!“你以为咱们冷哥哥会理你啊?”光是照料唐婉儿就够他忙的了。 “你给我走开!”气死他了! “难得姐姐我愿意陪你度过这漫漫长夜,是你不领情,可别说我没道义。”哼,他以为她很喜欢待在这么?“别说我没提点你,柳枝真的要断了。” “谁信啊!”砰一声,燕奔摔了个狗吃屎。 “我早说了要小心的嘛。”季千回吐吐舌,赶紧离开,免得让他发现目己偷偷使了暗器。 “痛”燕奔按着头,痛死他了! 偏偏,西厢房那头传来冷凝的声音 “多一个时辰,别忘了。” 天杀的该死!他低咒,拍拍屁股起身。 他为什么这么倒霉? 可恶!这回他要找枝牢固可靠的柳条才行。 “燕公子他不要紧么?”厢房内,殷若瞳担心地问。 “别理他。”是他自找罪受!洗净一身狼狈的凤骁阳火气仍未消。 殷若瞳扳过他,拿起手绢为他拭去发上的水珠。 沐浴饼的他,身上有股葯草的清香伴随男子的阳刚气息充塞在四周,笼罩着她。 拭发的手不禁暗暗颤抖,红了脸。 手绢下,洗尽染汁的白发再也藏不住。 凤骁阳身上的味道令她心悸,触目所及的白发让她心疼。 大手抓下拭发的手,只见她细致的掌心上交缠几许银白发丝。凤骁阳的声音低哑,充满痛苦“怕么?” “什么?”她回神,发现他正低头望着自己。 “你怕我这个模样么?” 少年白发,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任谁见了都会怕吧! “为何要怕?” “你不怕?” “我疼,好心疼”殷若瞳蹲下身子,抬头仰望依然紧扣她心弦的俊美愁容。 “我好疼,心里好疼,苦了你、害了你”“别又哭了。”跪在她身前,掬了满掌泪,凤骁阳苦笑。“我最怕你哭。” “我、我是心疼你,忍不住想哭” “真的不怕我?” 她想也不想就摇头,抬手握住一撮银丝。“你的发是为我而白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又怎会变成这模样?” “那时”凤骁阳抱起她走向床边坐下,将她安置在自己的大腿上,侧首贴在香肩。“我只想跟你一起死,在九泉下做夭妻,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我不在乎。可是你要我活着所以我没自戕,因为你要我活着替你游五岳四海,要我活着唱曲儿给你听,所以我不能死” “幸好没有。”抱紧他,殷若瞳感觉怀里的男人微微颤抖着,笑弯的眼溢出热泪,连带地声音也变得哽咽了。“我还活着,没有死,可是,如果那时你不听我的话今日,就换我为你赴死。” “不要!”他不要她死!“天未弃我,没有带走你,没有把你带离我身边,你是我的,你仍是我的!” “我是,永远是。”素手托高他的下颚,殷若瞳心疼地吻上他凝视自己的眼,定定看着他,倾注所有深情“我永远都是你的。” “别再离开我”馨香模糊了清醒的神志,他的眼渐渐迷离。“再一次我会疯,真的会发狂” “不会。”她不会再离开他的。“我在这,就在你身边,有我在。” “是呵”有她在。“抱我。” “咦?”天外飞来一笔,殷若瞳为之一愕,呆呆看着他。 他他他 “不行么?”俊眉堆起哀伤的波纹,黑眸深深定住因他的话而僵硬背脊的纤细佳人。 只见她俏脸飞红,菱唇抿了又抿,为难得不知如何启口。 抱他要她抱他? “你说的话我都做到了,难道这点要求你不能为我做到?” 这要求太难了。“我、我怎么抱” “就这样。”凤骁阳拉开她双手,勾上自己的颈背。“很简单是不?” 他“你逗我!” “呵!哈哈哈”“可恶!可恶!”竟然欺负她!“你逗我!可恶你可恶” “我爱你。” “嗯”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不要再有任何离我而去的念头,我不会放手,今生今世都不会。” “我知道骁阳” “嗯?” “你白发的模样”她故意顿了下。 “怎样?”迎上情潮暗涌的湿眸,他的心因等待未知的下文而绷紧。 佳人漾开总能迷眩他的笑靥,在吟哦间低语 “很好看” 呵,他俯身,再也抑不住盈满体内的狂浪,席卷向她。 月明夜,繁星点点。 终于呵终于,有情人不再怨遥夜 第十章 “呵呵呵人说这镇江有三宝,地灵人杰酒菜好!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踏进镇江客栈的小老头儿洪亮有劲的声音从跨过门槛便彻天响。 吵得客栈里的宾客频频皱眉。 “别气别恼也别急,莫老头儿我游过五湖、渡遍四海,今日来到镇江也算有缘,哪位客倌对江湖趣闻、天下事有兴趣的,不妨提提问,只消赏些口沫银,小老儿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莫老头有的是一身说学逗唱的好本事,只脚勾了张板凳落坐,手肘斜靠上木桌。“来来来,小二上茶来,今日小老儿心清忒好,有问必答!” 一锭银子不知从何射出,稳稳落在莫老头肘边,没入桌木三分。 可见丢银子的人内功深厚。 莫老头仰首望天,拉直了喉咙哈哈大笑。“多谢这位豪气客倌,小老儿我这个把月的口沫银可全赚了起来。问问问,想知道啥事就尽管问!” 客栈角落传出淡漠有礼的清朗声音 “敢问先生,四郡当年举旗兴战、取旧朝而代之,是对还是错?” 此话一出,客栈内马上响起嗡嗡交谈声,除了问话的那桌衣着华丽的两位客人外,众人莫不议论纷纷。 “这是什么问题?” “是谁啊?胆敢问这种问题?” “哪个人问的?当今圣上恩泽广被天下,难道这人还有所不满?” “前朝害得咱们那么苦,现下新朝立,减赋税、治贪官,哪个人不是感激涕零,这人在说什么疯话” “呵呵呵”莫老头笑了笑,扬掌安抚在场嘈杂的议论之声。“各位客倌,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史上多的是改朝换代,又有谁能论断是非?正所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贤者,取而代之’,各位说是也不是?” “就是!就是嘛”宾客争相应和。 “这无所谓对错,各人心中自有一把尺,也唯独有德有能者能兼善天下,咱们普通小老百姓能独善其身已是难脑粕贵。若真要问小老儿我这新朝好不好,我只能说现今圣上勤政爱民,当然好,对百姓来说是大大的好,各位说对不对?” “对!再对也不过了”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至于之后,”呵呵呵不老儿还能活多少时日,连自个儿都不知道,这天下人又有谁知自己能活多久?算天算命算星象,怎么个算也算不出老天爷的眼,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老天爷让新朝立自有他的道理,瞧瞧,眼下太平盛世不是挺好的么?““但四郡谋反的罪名,所付出的代价”尚未说完,莫老头笑声已然扬起。 “哈哈哈这位客倌倒是挺多虑的。”莫老头捻着白须,又笑又跺脚。“凡事只要本于心行事,对错与否其实无关紧要,人生在世能顺其心即可,何须看重后世俗人论功批过?再说,这功过也要盖棺才能论定,谋反或义举不过是后人给的评断,现世咱们百姓有好日子过是再真不过的事实,比真金白银还要真,个人功绩史评重要么?比起天下苍生丰衣足食,孰轻孰重?” “说得是、说得是”底下又是一阵赞同声。 一率直的客倌站起身朝莫老头竖起大拇指。“有你的!老头儿!我没那么阔气,一点碎银赏你!” 莫老头扬掌接下飞来的碎银。“银子不嫌少,有就好,小老儿谢过客倌!” 话顿了顿,老头儿转向角落,嘻嘻直笑:“那位提问的公子哥可满意小老儿的答复?” 咚!又是一锭银稳稳落桌。 “多谢先生赐教。” “不敢当。”这不是存心要折他的寿么!“哈哈哈人说这镇江地灵人杰果然没错,遇上公子是小老儿的幸运,得见贵人的颜面,这下小老儿回乡脸上也有光了。” “先生过奖。” “过奖了么?”他小老儿倒觉得名副其实哪! “先生想说什么?” “没,小老儿啥都没想说,只是啊,之前小老儿到过雷京城,这雷京繁华、人才济济,教小老儿我吓了一跳,当今圣上的确是治国明君,如今天下大平、百业俱兴,小老儿我是谢天谢地谢万岁,但愿明君常在、太平常存。” “这要看当今圣上的意思了,不是么?” “是啊是啊!”说得没错。莫老头直点头“就看当今圣上的意思了。但愿啊但愿,小老儿今日这番话能够上达圣听哪。” 角落两名男子先后站起,一人俊逸卓尔,显见风骨非凡。 另一名男子脸上覆了面具,只露出薄唇与刚毅下颚,跟随在贵气的俊逸公子身后离开。 “唉唉唉,就这样?两位只问这小事儿?”莫老头突然叫住离去的两人。 “先生还有话说?”斯文书生回头,可任凭他如何内敛气息,那一身的威严霸气却怎么也藏不住,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不容人亲近的气势。 这名书生若非达官,必定也是贵人。 “不不,小老儿啥都没敢说,只问两位公子到哪儿去呢?” 书生愣了愣,回眸扬笑。 “杭州。” 沁风水榭,如今已是初秋时节,由于地处江南,即便已是初秋,仍是白绿衬万花,缤纷美景尽收眼底,让人叹为观止。 石亭莲池,绿柳拂面,波光潋滟,令赏景者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再加上亭中笛筝合呜,谱词吟诗,筝音传情、笛声诉爱,甜蜜得仿佛离世仙侣。 看得人很刺目! “谁去阻止凤骁阳那一脸傻笑?”被罚得最惨、被作弄最多的燕奔,依然不改心直口快的毛病,扯着嗓门抱怨。“他那张脸教人看了就冒火。” “有胆你去说啊。”季千回笑看亭中唱和的两人。呵,她的好妹子总算是制住凤骁阳那疯子了。“普天之下,恐怕就属凤骁阳最疯最傻了” “千回?”跟在她身边的曲翔集瞧见她眼角珠泪,将她搂进怀里。 心高气傲如她,哪容得别人看见她落泪的狼狈样。他心知这点,是以不管燕奔在耳边哇啦大叫,还是笑着搂佳人入怀。 “的确,聪明一世却胡涂一时。”南宫靖云远眺石亭中那飞扬半空的银白发丝。 “为一名女子挑起战祸、白了头发,真的是天下第一疯。” “是啊。”拭干泪,季千回又开口“还因为若瞳说白发好看就再也不染黑,这种事也只有凤骁阳那傻子做得出来。” 尾随在冷焰身后的唐婉儿看见亭内的人,讶然出声:“凤公子的头发也是白的?” 难怪了,他们见到她异于常人的银白发丝时并不惊讶。 “为了若瞳哭白的。”难得能说说凤骁阳的糗事,季千回转转眼珠,不说实在太对不起自个儿了。 “想听么?” “嗯!”唐婉儿重重点头。 “走走走,姐姐把这事彻头彻尾说给你听,咱们来个闺中密谈啊!先去找凤嫦娥,那个别扭的姑娘,到现在还不怎么愿意跟咱们说话呢!” 要不是邢培玠做中介,那凤嫦娥只怕连招呼都不跟他们打一声哩。 什么嘛,邢琣玠自个儿当冰人就算,怎么也看上一个寒霜女,唉,没意思。 “好。”单纯的唐婉儿笑着让季千回牵起自己的手。 她好高兴,来到沁风水榭之后,她交了好多朋友。 身边有焰、有朋友,这生她还能求什么呵。 可惜,身边的人似乎不愿放开她,铁臂勾住纤腰,摆明了不放人。 “焰?” “放手。”冷凝的话直向季千回。 “哟哟,这么怕我抢你的婉儿啊?”死冷焰,难得她兴头起,他偏偏不如她的意。 “别碰她,脏。” 什么?!季千回瞠大杏眸。“你、说、什、么?” “哼。”死冷焰!季千回瞪着他,暗捏自己大腿,硬生生吃了一记痛,逼得美目噙泪,旋身冲进心上人怀里。 “翔集,呜呜他、他笑我出身卑微,说我会污了婉儿呜呜我、我就知道我身分低下,配不上任何人找呜呜我、我配不上你,我们还是” 曲翔集苦着脸,明知她打的算盘是什么,也知道毋需理会,但 唉,如果能不把她的梨花泪当一回事就好了。 指腹轻拭珠泪,他苦笑地看了冷焰一眼,才又垂下视线。“别哭了,这事我会处理。” “呜呜”季千回假意乖顺地退至一旁。 曲翔集纵身上前,挡住冷焰和唐婉儿的去路。 “抱歉了。”他拱手一揖。“冷兄,请赐教。” 嗜战的冷焰眼底闪过得逞的恶意,安顿好心上人后,他拔剑相向。 他的武功和曲翔集相较,谁高谁低?今日或许可见分晓。 “焰”怎么突然就动起手来?唐婉儿一脸惶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走了走了。”方才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的季千回彷佛啥事都每发生,拉着唐婉儿往东南别院走去。 “可是” “别傻了,小孩子打架干咱们姐妹什么事?” 小孩子打架?唐婉儿愣愣地看着她。 “你到底想不想听凤骁阳怎么哭白一头黑发的?” “当然想。”小小羊儿不知自己正往野狼口中走去,乖乖点了头。 “那就随我来,这事儿我再清楚不过了。”呵呵呵,想跟她季千回斗,门不,是连窗儿都没有! “但是” “别但是了,他们打累就会停下来的。” “万一” “没有万一。”真是个爱担心的妹子!“走走走,跟姐姐走。” “哦。” 羊儿入狼口,乖乖任人牵着走。 “骁阳。”殷若瞳停下笛音,皱了柳眉。 “怎么?”宫弦轻挑,凤骁阳一派气定神闲。 “冷公子和曲公子在打架。” “是么?”筝音悠扬依然,不为所动。 “不阻止么?” “这是常有的事。”筝声渐停,凤骁阳举杯啜饮一口碧萝春。“多亏有曲兄在,冷焰现在不常找我比划了。” “你也常打架?”她看他,眉宇间除了担心,还有不赞同。 “只是切磋武艺而已。”他拉她贴着自己同坐一张石凳。“点到为止,不会伤人。” “我怕你受伤。” “我知道。”将脸深埋进她柔细的青丝,着迷地吸嗅发丝幽香,凤骁阳有点醉了。“色不迷人人自迷”他咕哝。 “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要我做的事,我会一一做到,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你一句话,我都会办到。” 噗哧!怀中佳人突地笑出声。 “笑什么?” “你有天下人求之若渴的长才,无欲无求,却什么都不想要,甚至只愿听我这么一个弱女子的话。难道我要你走东,你就不敢走西,要你往北就不敢转南了么?” “如果你真要我那么做,我会依言而行。” “你”真拿他没办法。 “若瞳”凤骁阳搂紧她,再一次告诉自己怀中人是温暖的、是活生生的。 天知道午夜梦回时,他偶尔还是会梦见,当年她在他怀中逐渐失温的那可怖的一刻,那份天地瞬间碎裂的痛至今仍刻划在心,无法忘怀。 “我并非无欲无求,我要你,这就是我的欲;要你快乐、要你安然无恙,这便是我的求。我不要权势名利是因为那对我而言无关紧要,人一生光是让白己活得顺心如意便已万分困难,有才能者天下何其多,真正能如己意度过一生的有几人? “我不在乎世人如何看我,也不在乎后人如何评断我。我只在乎一件事,那就是” “别说。”殷若瞳捂住他的嘴,眼眶已经红了。“不想见我哭就别说。” 他叹口气,手掌抚上她的脸,沾去一滴泪。“你已经哭了。” “啊都是你!”殷若瞳握起粉拳轻捶他一记。“我答应你不哭的,都是你。” 害她破了戒。 “是我,都是我总成了吧?” “油嘴滑舌!”她娇嗔,柔顺地偎进他怀里。 说他油嘴滑舌?“我说的可是真心” “我懂。”她打断他,贴耳倾听他跳动的心音。“我明白。你说过我是你的解语花、知心草,所以,我懂,我真的懂。” 随着腰上一紧,低柔的嗓音传进殷若瞳耳里 “那你可知我现在想做什么?” “你”“凤骁阳。”另一男声响起。 “赫!”殷若瞳吓了一大跳。 所幸这回不是在池边,而是安安稳稳地窝在凤骁阳怀里,所以什么事儿也没发生,甚幸。 只是,被打断好事的人很不高兴。 “培玠,我说过不准任何人打搅。” “我必须。”沁风水榭上下,不怕凤骁阳的除了冷焰和南宫靖云外,恐怕只剩邢培玠一个。 偏偏冷焰向来不管除了唐婉儿以外的事,而南宫靖云是沁风水榭的贵客、凤骁阳的师兄,更是没人敢劳驾他。 最后,只剩邢培玠能受众人之托,充当打鸳鸯的棒子,用惯有的冷脸杀入盎然的春意氛围。 “我先离”想来他们有事要商谈,殷若瞳贴心地打算先行告退。 “不必。”凤骁阳拉住欲离的纤柔身影,不准她离开。“你答应我的。” “可是” 再不说话,恐怕又会被浓情蜜意的两人给遗忘在一旁,是以,邢琣玠大胆开口:“他来了。” 一句话,短短三个字,让凤骁阳凝了脸色。 “他来了?” “正在花厅等候。” “也好,该来的总会来。”也该是时候了。 “骁阳?”他凝重的神色感染了殷若瞳。 难道又出了事? “别担心。”凤骁阳收了收手臂安抚她。“过去的恩怨总要有个了断。” 饼去的恩怨殷若瞳突然掐住他的手臂。“不可以!”来找骁阳的人莫非是“你不能这么做!” “不会的。”知道她在想什么,凤骁阳除了暗喜,也有点叹息她太过懂他。“我不是答应过你不伤他的么?” “可是” “当年毒杀一事有太多疑点,我承认我为你的事乱了心绪,也因此无法看透事情的真相,这一年多来,我想了又想,发现疑点重重,而今日他必定也是为这件事才下江南,我们兄弟俩是该见面了。” “但” “我去去就来。” “我”本想说陪他去,却又害怕再见到当年险些夺走她性命的凤怀将,是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个人能应付,你尽管放心。” “不,”一咬唇,殷若瞳握住温热的大掌。“我陪你去,我要保护你。” 保护这两个字弄弯了凤骁阳的眸,他笑得开怀。 “你、你笑什么?”知道自己刚说的话很自不量力,但、但那是她最真的想法啊!“你怎么能笑!”气得她转身不想看见他那张乐不可支的笑脸。 “不下不我的确需要你保护我。” “我才没那个本事” “你有。”凤骁阳从后头搂住她。 怀中的人,他一生一世都不愿放。“你有的,我的心很脆弱很脆弱,除了你,没有人能护得了它。陪我去吧,嗯?” 她回身,用力点头。 兄弟再见,不消一刻钟又分道扬镳。 凤怀将微服下江南的目的是为了说明当年的真相,而凤骁阳之所以见客的目的也是如此,两人话不投机,该说的话说完后再也无言,凤怀将除了告别离去,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是,凤骁阳万万没料到事实真相竟如此简单。 当年,凤怀将是想利用毒葯来试探他的心意,可玉瓶里装的只是一般的伤葯,怎料后来被偷天换日换成至毒阎罗令。 而那个换葯的人,就是已被处斩的北武郡王! 已死之人,就算想找他算帐也难了;可是,被亲兄弟如此试探的感受真的很糟,就算他和凤怀将并不亲近也 “别动气了。”身后玉润小手轻压在他肩头,抚着、拍着,似乎想藉此拂去凤骁阳、心中的不快。 很简单的举动,却份外有成效。 再添上柔滑的莺语,原本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开。“事情过了就该云淡风轻,要求真相并非为了报复,只是想知道事实而已,你是这么想的不是么。” 凤骁阳先是讶然,而后扬起轻笑。“连你都释怀了,我还能怎么说?” “他是个好皇帝么?”她很在意,希望新朝的皇帝是个贤君。 “就黎民百姓而言,他是个好皇帝,为了百姓可以弄脏自己的手,也许后人会赋予他骂名,但至少当朝的百姓能过好日子,这也就够了。” 是的,能求当下也就够了。殷若瞳暗想,思绪不由得转移到跟凤怀将同来的男子身上。 那人让她觉得熟悉,当年也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有机会细想。 尤其是当她出现时,那人的身子震了一下,像受到什么惊吓。“骁阳,站在他后头的人是” “你敬爱的人。” 俏脸突地灿出明亮的惊喜之色。“他、他没死?”皇兄还活着? “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凤骁阳笑说,却没深入说明的打算。 莫非“与他有关?”他的表情告诉她答案,也给了她另一个讯息。“可是你不想说。” 俊美的脸孔露出邪气的破绽。 “果然,在这世上只有你知我懂我。” 拿他没办法哪。“也罢,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 “是啊,总有一天。”这话说得很是敷衍。“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 “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要留在你身边一辈子。” 凤骁阳先是一愕,随即咧唇绽笑。 这就是他的解语花、他的知心草啊!经过一番波折,如今仍然在他身边,对他承诺一生一世! 他凤骁阳何其有幸! 天,未弃他,而她,亦未弃他。 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