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桑》 第一章剑灵初现 “小姐,你起来了吗?我把早饭送来了。”珈蓝充满成熟魅力的声音从微掩着的门外传进来。 我略显慵懒地趴在床头,漆黑如瀑的长发散乱地铺洒在我只着纱衣的背上,我微微抬起上身,不轻不重地说了声:“进来吧。”又继续趴下了。 接着就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关上。珈蓝把饭菜放在桌上,过来一把捞起我,拿起床边的衣裙就往我身上套,动作熟练又迅速,但我猜想珈蓝一定对我这个时辰还躺在床上很是不满,因为她打一进来就没给我好脸色看,也不跟我说话,她边捣鼓我的衣袖边抱怨:“怎么衣袖还是这么大,我都跟底下的人说了要为你量身定做的,这些下人还是送了不合身的来,难道幽府的人都是吃饱了撑着的吗?” 我拢了拢袖子,确实大了点,大就大吧,反正我也不在意“不关他们的事,你没看出来,我好像瘦了么?” “是吗?还真没看出来,我说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还会瘦,你是倒着长的吗?”珈蓝略带嘲讽的语气并没有惹恼我,相反我对这种事情已经见怪不怪。突然珈蓝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说:“渡魂术失效了吗?还是只限制你长大,却不管你是否瘦成皮包骨头?” 其实我也并不是很清楚这点,珈蓝总是能说出各种匪夷所思的想法,让我哑口无言。我毫不在意地说:“他们总是让我吃从前幽若爱吃的东西,而那些正是我讨厌的。” “你可以叫他们换下去。” “我不吃的话,他们会怀疑。” “你真的以为他们没有起一丝疑心?自从你回到幽府,不仅病全好了,而且三年来没有丝毫长大的迹象,你真当府里的人是吃素的吗?” “你不是请了法师说我中了邪术吗?” 珈蓝翻了个白眼“我都后悔了,就是因为闹了这一出,府里的人都开始疏远你了,我的小姐。” “我不需要他们亲近我,这样很别扭。”我面无表情地说道。 珈蓝扶额,无奈地喃喃自语:“我是找了什么人哪” 我默默地吃着早饭,虽然不喜欢,但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忍着吃点。珈蓝看我吃得痛苦,脸色微微好转,不得不承认,她只有看到我如此窘迫的样子心情才好。 珈蓝也坐下来,看着我,我恶作剧地夹了一块青椒递到她嘴边,她厌恶地躲开,皱眉道:“不要把你不喜欢的菜给我吃。”如果被别人看见这一幕,绝对是要闹翻天的,大概没有人见过如此胆大包天不识好歹对小姐如此无礼的侍女的。我和珈蓝就是这种关系,虽然她表面上是幽府大小姐我的贴身侍女,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对我忠心耿耿毫无二心,但实际上她心里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如果不是因为我是她计划里的重要人物,她也不会选择伺候我这个性格古怪的主。 至于她所谓的计划,在我进府之前,她曾告诉过我,她的妹妹在幽府做丫鬟,但是两年前突然失踪了,她为了找出她妹妹的下落,需要我帮她混进来,当然,我没有相信她的一面之词,不过我不是那种非要究根究底的性格,她既然不愿意告知我真相,我也不会去揭穿,毕竟,她也帮了我一个大忙。可以说,没有她的话,也就没有现在的我,所以她想要的,除了杀人放火,我都会尽我所能满足她。 “苍穹呢?”我随口问了一句。 “谁知道他去哪了,也许正跟府里的小丫鬟说话呢。” 我满眼疑惑地看向珈蓝,珈蓝坏笑起来“你不知道吗,前两天你带他回来,被府里的一个小丫鬟瞧见了,看苍穹的眼神都变了。” “我要出门,顺便叫上他吧。” 苍穹的房间在离我住的地方不远的外院,原本我打算将他安置在珈蓝隔壁的空房,但是管家顾忌身份有别,况且我是幽府大小姐,让个男人住进内院传出去终究不是什么好话,虽然他现在是我的贴身护卫,也不得不按府里的规矩办。 穿过一条长廊,远远地就看见苍穹那黑色的身影,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侍女,我看了珈蓝一眼,珈蓝眼带笑意,好似在说,我没猜错吧。苍穹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我这边,我听说剑灵对剑主气息的感应十分敏锐,原来并不是谣言。那小丫鬟见到我们,双手立马撇到身后,心慌地叫了一声“小姐”珈蓝“哟”了一声“苍穹,你可真受欢迎啊,才来府里没几天就勾搭上小姑娘了,啧啧,真有你的。” “小小姐,我有事先走了。”那小丫鬟心虚地跑开了,手里还攥着一方丝帕。 苍穹黑着一张脸,明显不想理会珈蓝。转而对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主人。” “我没打扰到你们吧?” “没有。” 珈蓝又来劲了“人家小姑娘都快对你投怀送抱了,我们确实不该这个时候来。” “刚才她要送我东西,我没要。”苍穹一板一眼地说。 “我们要出去买点东西,你去吗?” “我的责任就是保护主人,主人直接吩咐就好。”我看着他,突然想起很久远的事情。 你听说过剑灵吗? 很久以前,在我出生的村子里,有一个说法,剑灵,是以活人之躯祭剑,把人的七魄铸进剑里,祭剑的人要忍受烈火焚身之痛,七魄受其七七四十九天灼烧方能脱胎换骨成为剑灵。第一次听说剑灵的事,是从大哥口中知道的,那时候还小,只把大哥的话当故事听,在我16岁以前,也从来没见过真正的剑灵,直到两天前,苍穹出现了。 来幽府的三年,我每一年都会去祭拜一个人,那是一座没有名字的坟墓,除了我和珈蓝,谁也不知道里面埋的究竟是谁,我没意料到,它的存在终会公之于众,因为坟墓被盗了。我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坟墓里的人,却发现了一把看起来尤其普通的断剑,若是别人一定不会知道它的来历,但是我一眼便认出了它,我们家世代供奉着的“苍穹”也许是“苍穹”感受到主人的到来,散发出很微弱的红光,我就是在那一刻,见到了黑衣黑发的苍穹,犹如暗夜里的魂魄一样悄无声息。他审视地看着我,孤傲的下巴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息。他走近我,试探地问:“你可认识霄铭山庄的主人桑槿夫人?” “她是我娘。” 男子一听立马向我单膝跪下,右手放在胸前,恭敬道:“剑灵苍穹拜见主人。” “剑灵?” “是的主人,我乃‘苍穹’的剑灵,故与此剑同名。” 我以为我此生再也见不到这把剑,它消失了三年,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好像冥冥之中我被拉进了一个巨大的网,我摸不清头绪,如今,它的另一半究竟在哪,答案也许只有苍穹知晓,然而,苍穹并没有给我想要的回答。 “当年,苍穹剑被江湖宵小所得,他们心智皆被剑所控制,为夺得这把剑相互残杀,结果剑毁人亡。” 我轻抚着剑身,问他:“苍穹这等坚固,如何会断?” 面前的男子沉吟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若是我所料不错,当时我感受到的剑气是红莲。” 珈蓝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不敢置信道:“小子,你是在忽悠本姑娘吧。” 苍穹瞟了她一眼,完全不搭理她,继续对我说:“红莲转世,确实始料不及,我身为剑灵,宿剑既断,我便也沉睡其中,直到主人到来,将我从剑中唤醒。” 因为苍穹剑只剩一半,苍穹隐去不了身形,我无奈将他带回家中,只说是我的贴身护卫,管家是不敢多做置喙的,向来幽府大小姐说一不二,带个人回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就像我之前带珈蓝回来一样。 幽府家规很严,就算是我出门,也需跟管家说一声,管家在幽府做了好些年头,地位还算挺高,下人们都要礼让他三分,这回听到我要出去,他又开始絮絮叨叨了:“小姐,您出门多带上两个人,现在老爷夫人都不在府中,您可不能出什么闪失啊”我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必了,珈蓝跟苍穹跟着我就行。” 管家又说道:“那小姐您天黑前一定要回来啊。” “嗯。”出了幽府,珈蓝立马哼道:“这幽府可真是麻烦,不就出个门嘛,还怕你一个大活人走丢了不成?” 我没理会她的话,茫然地四处张望,苍穹问:“主人您要找什么?” 我低头沉思了下“你们说,生辰准备什么礼物比较好?” “礼物?” 珈蓝坏笑道:“你不知道吧,下个月是幽若远房表哥幽人的生辰,你家主人正愁送什么好呢。同是男人,你说说,你们男人都需要些什么?” 苍穹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需要。” “切,多没劲。”珈蓝不屑道,接着对我说:“你表哥不是喜欢收藏玉石么,那边有一家玉石店。诶,小姐,你去哪?” 我也不管身后珈蓝的呼唤,快步绕过人群,紧跟着前方的一个人影到了一个巷子口,却发觉跟丢了,苍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跟了上来,见我惊慌失措的模样,担忧地问:“主人?” 珈蓝也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抱怨着:“我说小姐你走那么快干嘛,丢了魂似的,你看到谁了?” “珈蓝,我好像看见霄铭山庄的人了。” “哈?你看到霄铭山庄的人,大白天的,你见鬼了么?” “他不是别人,他长得好像一个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背影,可是怎么会是他? “谁啊?” “我哥。” 苍穹和珈蓝都一齐用诧异的目光看向我,珈蓝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眼花了?还是没吃饱,你哥不是早死了吗?” 是啊,他早就死了,也许只是长得很像的人,毕竟我连脸都没看到,光凭一个背影能说明什么?我理了理思绪,淡淡道:“是我看错人了,我们走吧。” “这回又去哪?” “买玉。” 我不知道,在我们身后,有一双仇恨的眼睛,一直紧紧远远地看着我们。 第二章婚约 今夜,我辗转反侧地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全是白天看到的那个背影,我回想起来那个火光弥漫的晚上,我竟没有见到他最后一面,连他死的时候,我都不知他在何方。我披衣起身,夜色正好,我独自一人出了内院,往苍穹的住处走去,到了门口,我犹豫了片刻,又折回头,却不知苍穹已经开了房门叫住我:“主人。” “我刚想找你,可是想到你可能已经睡了。” “我是剑灵,平时极少睡眠,主人这个时辰来所为何事?” 我拿出“苍穹”递到他面前,说道:“我拿着它不方便,你替我收好。另外,我有些事问你。” “主人请说。” “你可曾记得山庄那夜,我大哥究竟逃出来了吗?” 苍穹沉思了片刻才说:“那夜,你大哥确实带着‘苍穹’剑冲出火海,可惜房梁突然倒塌主人,我无能为力”苍穹遗憾又同情地看着我。 “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自责。我早知道大哥他,只是忍不住找你确认一下。苍穹,你认为,何人会得到红莲?我思虑许久,总觉得,‘苍穹’的另一半,或许就在如今红莲的持有者那里,而我们家的事,跟那人也脱不了干系。” “红莲出于龙渊苦寒之地,乃世间邪剑,非常人可执掌,想必得到红莲之人,术法一定极为高强。” “苍穹,你,以前都待在剑里吗?” “是的主人,剑灵只在主人需要的时候才会现身,如今‘苍穹’已毁,我自是不能待在剑里。主人为何这样问?”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苍穹却道:“我甚至未曾在前任主人桑槿夫人面前现出人形,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我淡淡地“哦”了一声“也许今天出现的幻觉多了,我回去了。” 眼看幽人的生辰越来越近,这些日子幽府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我和苍穹的院子,显得格外清闲,自从苍穹来幽府之后,珈蓝便多了一个爱好,便是时不时调侃一下他,虽然每次苍穹都对她置之不理,但是珈蓝却乐此不疲,我想是因为我不太爱说话,珈蓝在我这找不到乐趣,所以果断转移了目标。 珈蓝说我和苍穹两主仆都是惜字如金,一个比一个话少,不过苍穹比我好上那么一点,就是跟他说话的时候,苍穹至少还有铁青着脸的表情,而我就是个面瘫,连半点人情味也没有。我想想这三年,确实从来没为任何事情生气或是喜悦,我很奇怪为什么珈蓝会觉得苍穹脾气不好反倒是个优点。 我正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捣弄着珈蓝上个月不知从哪给我弄来的一株扶桑,就看到管家急匆匆地跑来,对我说道:“小姐小姐,老爷夫人他们回来了。” 我放下手中的活“我这就去。” 刚走出院门,就看到幽燃封和柳夫人一路喜笑颜开地边谈话边向我走来,柳夫人见到我很是开心,上来就握住我的手嘘寒问暖,弄得我怪尴尬的,我笑得有些僵硬“爹,娘”虽然跟他们相处了差不多三年,但是我仍然无法把他们当成自己的亲生爹娘,我每时每刻不提醒着自己,他们对我的好,是因为我的这副相貌,而不是我本人,而且,他们也本不该,如此对我所以对于柳夫人的举动,我心底里还是有些抵触的。想必这三年来,他们也习惯了我的这种冷淡,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珈蓝事先已经交代好苍穹各项事宜,所以苍穹很配合地上来跟幽燃封夫妇问了安,又不卑不吭地默默站到一边。幽燃封如鹰般的眼神扫了苍穹一眼,转而压低声音对我说道:“若儿,之前你把珈蓝带进府里我不管,现在你又随随便便带了个男人,要不是管家跟我说到这件事,我还被蒙在鼓里,若儿,你长大了很多事虽然可以自己做主,但是这事怎么不事先跟我们通报一声再做打算,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 “爹别生气,苍穹他不是什么坏人,孩儿曾救过他一命,不巧前些日子在街上遇到,苍穹便想无论如何也要报答孩儿一番,我想府中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想到爹娘你们整天挂心我的安危,便让他做了我的贴身护卫。”我脸不红心不跳,说得一本正经,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珈蓝,包括苍穹,都被我说得一愣一愣的。 幽燃封有些迷糊“若儿你几时救过他,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 我刚想回答,柳夫人就打断我们“哎呀老爷,才刚回来就问那么多做什么?若儿做事自有分寸。先别光站在这了,进屋再说。”说着就拉着我往里屋走去。 幽燃封立马笑呵呵地说道:“也对也对,咱们进去说话。” 我经过珈蓝身边时,看到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像在说,看你怎么圆谎。 仔细想来,我活那么大,说谎的次数还真是少之又少,没想到仅有的一两次谎言,我却说得如此顺溜,就算是老谋深算的幽燃封,也完全信了我的话,当然也全靠柳夫人一直站在我这一边替我说话,这跟我娘完全不一样。我爹十分疼爱我,什么都是我说了算,但是我娘一向对我很严格,倘若我做错什么事,哪怕是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会被罚跪在祖先的灵位前,直到我承认错误。有时候我是怪过我娘的,但是爹常对我说,我娘其实很疼我,这样做,是为我好,因为总有一天,我是要做山庄主人的。 “过几日幽人就要来了,若儿你俩从小关系就好,这会该有一年多没见了吧,以前你就老跟我我嚷嚷着表哥怎么还不来看你,现在大了倒疏远了不少。”柳夫人笑说。 “娘说笑了,表哥来我自是开心的。” “那就好。娘还怕是因为三年前那件事,让你”说着柳夫人眉头深锁,现出一丝担忧。 我若无其事地安慰她“表哥现在对我很好,娘不必担心若儿。” 柳夫人重又恢复了笑容“那是,现在幽人的确跟以前不同了,听你舅母说他巴不得现在就赶来见你,这性子急得。” 我略显尴尬,柳夫人只当我在害羞。天知道这幽人不知吃错什么药,从整天对我冷嘲热讽,到后来的刻意讨好,这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大转弯,使得我一度怀疑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让我不得不提防。 我没想到的是,幽人这次来幽府,会给我带来一个令我头疼不已的麻烦。 珈蓝对我昨晚是如何在幽燃封那里蒙混过关的问题很是感兴趣,一大早进我房门就问我:“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幽燃封他解释苍穹的事的。” “没什么,我就说三年前离家出走那次路上遇到了受了重伤的苍穹,好在体弱多病的我随身携带了各种药,我就把苍穹给救了。” 珈蓝噗嗤一声笑了“哎呀哎呀,这么恶俗的情节,亏你想得出,也好在幽燃封相信你这个乖女儿的话,我快笑死了,这你可得跟苍穹串通好了,省得露馅。”接着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戏谑道:“真看不出你还会糊弄人这套,果然人不可貌相。你怎么想到的?” “随机应变。怎么今天突然拿了那么多衣服来?”我看到珈蓝手中捧着的各式各样花色不一的衣服,奇怪地问。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处处为你着想的娘,说你表哥幽人过生辰,要穿得隆重漂亮点。你这表哥也是个爱摆架子的主,一个人过生辰,全府的人忙活。” “”三天后,幽人瞒着他爹娘提前来到幽府,而不知情的我还在睡大觉,迷糊中,听到敲门声,我以为是珈蓝来叫我起床了,就爬起来开门,抬头却看见苍穹那轮廓分明的脸,他突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接着别过了脸,看向别处,表情略微不自然。我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只着纱衣,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我有些尴尬地关上了门。 等穿戴整齐出来,苍穹一直在外面候着,看到我出门,便转身对我说:“主人,幽少爷来了,正在大厅等您。”说话其间一直低着头。 我不好意思地说道:“珈蓝呢,刚才我以为是她” “她在大厅伺候,抽不开身。” “哦。我们过去吧。” 大厅里,幽人正和幽燃封柳夫人说着话,看到我进来,幽人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满眼惊喜地快步走到我身前“若儿,你来了。” 一年不见,幽人又长高了不少,虽然只比我大两岁,但是我的小身板却只到他的胸口,我稍微退开一步,十分有礼貌地叫了他一声“表哥” 幽人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又叫我表哥了,你平时不是老喜欢叫我名字的吗?” 我不作声。幽燃封很合时宜地咳了一声,柳夫人则笑道:“幽人你还没吃早饭吧,我这就叫下人上菜,你和若儿许久未见了,一起好好吃顿饭。” 幽人爽朗地应了。 吃完早饭,柳夫人叫我和幽人叙叙旧,我一向不擅长这些,而且,我和幽人确实没什么好叙的。幽人把我带到一边,委屈地问:“若儿,怎么我写给你的信,你只回了一封呢?你不知道,我天天等你的回信,等得花都谢了。” 我淡淡扫过一旁的珈蓝,珈蓝装作没看见,扭头就走。幽人给我写过大概有十几封信,除了第一封是自己亲自回的,剩下的,我全交给珈蓝代笔了。 “身体不舒服,忘记回了。” 幽人紧张地瞧着我:“怎么又犯病了吗?现在身体怎样,姑父姑母知道吗?” “现在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应该早点来看你的,若儿,这一年你肯定过得很辛苦吧?”幽人满脸担忧的表情看起来很真挚,看来我之前好像误会他了。 我微微一笑,说:“我没事,让表哥担心了。” 幽人脸突地一红,说话有些结巴:“你,你,你总算笑了,这三年,你从来都不肯跟我笑一下,你还是不要叫我表哥了,我比较喜欢听你喊我名字。” “刚才爹娘都在。”我解释道。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遂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他“这个给你。” 幽人接过去,端详了一阵“若儿,这个是你特意给我挑的?” “你要是不喜欢,就还给我好了。”我说道。 幽人一把揣进兜里,顿时喜笑颜开“喜欢喜欢,你送我的东西,我一定好好保管。” 远处的树荫下,苍穹背靠着树干,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我们这边,珈蓝调侃道:“诶,虽说你是小姐的贴身护卫,但偷看人家约会是不道德的你知道吗?” 苍穹转过身,认真道:“我没有偷看。” “噗,对,你是光明正大地看,你这冰山脸有时候还真是有趣,死板得有趣。不逗你了,我得回房了,你好好站岗啊,哈哈。” 幽人的生辰办得十分地隆重,三年前第一次见到他,他还是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子,如今也已经长成18岁有担当的英俊男人了,而我却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的模样,容颜未有丝毫改变。因是府上大小姐,大家对我还是毕恭毕敬的,但是私下里却偷偷议论幽府千金幽若是个怪胎,这些类似的话我不仅一次听到,不过每次我都一笑而过,久而久之下人们就渐渐不再谈起,大概也是觉得无趣至极。虽然我一向对这些流言无甚在意,却因为不巧被来我家暂住的幽人知晓,结果他把幽府爱背地里嚼舌根的下人狠狠教训了一顿,那时候我们刚认识一年,平时本就不常来往,对他也只有任性乖张的小少爷的印象,自从他替我打抱不平之后,我才开始真正注意到这个男孩。偌大的幽府里,除了珈蓝,也只有他能让我感到轻松自在,他的毫无心机,也是我愿意和他相处的原因。 离晚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幽人大约觉得烦了,偷偷溜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说:“若儿,我们出去吧。” “去哪?” “你跟我走就是了。”说着便拉起我的手臂,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当然不包括远远跟随着的苍穹。 幽人把我带到郊外的一个荷塘边,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拍拍地上,示意我坐他旁边。 我坐下来,问他:“你带我来这里干嘛,就为了看风景吗?” 幽人嘿嘿一笑说:“你整天待在家不觉得闷吗,偶尔出来透透气也是好的,我看出来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恰好我也不喜欢。” 我们静静坐了一会,幽人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转头看他,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说:“我带你来这里,你不会生气吧?” 我不明所以“我为什么要生气?” “额,以前在这儿我跟你说了很过分的话,还把你推下水” 我脑子一片空白,仔细搜索了脑海里的所有记忆,确实想不起来有这种事。 幽人见我不说话,有些忐忑不安“我知道你离家出走是因为我的错,我带你来这儿,其实是因为想跟你道歉,并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的。” 我还是沉默不语。他突然急了,脱口而出:“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要不你也把我推下去好了。”当他说完这话就后悔了,因为我,毫不客气地把他推下去了。 看着他狼狈不堪又无比惊讶的表情,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声。幽人愣愣地看着我,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噗通”一声,我已经被他拉下去了。 幽人哈哈大笑,不一会那水就完全淹没住我,我心道不妙,在水里扑腾了好几下,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捞了起来,我被呛得难受,伏在苍穹怀里一直咳。苍穹怒瞪着岸上的幽人,眼神快要杀死人。幽人见此情形也傻了,慌忙来拉我,却被苍穹一手挡开“让开。” 幽人手足无措起来“我,我不知道,若儿,你没事吧?”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道:“我没事。”看他无辜的表情,我突然升起了一种想逗一下他的恶趣味:“你这算一报还一报吗?” “我我我,不是这样的,我以为你会游泳我明明记得” 我理了理湿透的头发,对着同样湿透了的幽人说:“我们这样,大概是看不了风景了,回去吧。” 幽人恹恹地“哦”了一声。 回到幽府,众人看见我们这副模样都吓到了,柳夫人上来就拉住我问:“若儿,你们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幽人,幽人的爹立马发话了:“幽人,你们去哪了?弄成这样成何体统!” 我解释道:“不关表哥的事,是我们不小心掉进了湖里。” “唉,你们也不小心点,快去换衣服吧,省得着凉,珈蓝,跟小姐回房去。阿全,给幽人少爷准备一套衣服。”柳夫人吩咐着。 “你们俩真是掉进湖里了?苍穹失职了?”珈蓝一路上调笑道。 我没答话,反而问珈蓝:“幽若以前,是会游泳的吧?” 珈蓝步子顿了一下,转身看我,音量突然拔高:“什么!?别跟我说你不会!” 我点点头,珈蓝扶额,忽又扬起诡谲的笑容,自我安慰道:“没关系,以你表哥的智商,想是不会有什么怀疑。” “啊嚏!”另一边的厢房内,幽人忽然打了一个喷嚏,阿全担心道:“幽少爷,您该是着凉了,待会小的就去给您熬点姜汤驱驱寒。” 幽人“嗯”了一声,交代着:“也给你家小姐送点去。我去看看若儿怎么样了。” 幽人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正巧撞上守在门口的苍穹,苍穹冷冷地拦住他的去路,幽人与他对峙道:“你是谁?凭什么拦我?” 我听到声音,立马推门出来,对苍穹说:“让他进来。” 苍穹这才退到一旁,幽人“哼”了一句,走到我面前,踌躇着不知道说什么好“额”了几次才说:“若儿,对不起,我以为你是会游泳的,以前我看到你自己游上岸了,所以我才” 我摇摇头“你来就是为了跟我道歉吗?我一点也没怪你,今天是我先推你的,你怎么跟我如此客气了,我们不是一直玩得挺开心的吗?” 幽人眼睛一亮,喜悦道:“真的?你没生我的气,若儿,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我尴尬地咳了一声,说道:“自从三年前生的那场大病,我就很怕水,也不敢再游水了。”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错。”幽人现出一丝愧疚。 这时外边有人来通报晚宴要开始了,幽人才不得不结束这个话题。 晚宴无疑就是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听点小曲,看几个舞姬跳舞,乏味至极,幽人却兴致高涨,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时不时对着我这边傻笑,露出他齐整的大白牙。突然幽燃封拍了拍掌,示意舞姬下去,笑容满面地对幽人说:“幽人,今天可是你18岁生日,可有什么心愿,姑父定帮你达成。” 幽人离座,走向舞台中央,对着幽燃封深深鞠了个礼,郑重道:“姑父姑母,幽人没有什么大的愿望,只是恳求姑父姑母把若儿嫁给我!”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我的茶杯抖了一抖,茶水撒出了不少。 柳夫人掩嘴笑道:“幽人,好孩子,有情*人终成眷属,姑母怎么会不答应呢!” “是啊是啊,这是天大的好事,我一定成全你们!哈哈哈!”幽燃封高兴地灌了一杯酒。 “爹,娘!若儿自觉还小” 柳夫人连忙打断我“16岁不小了,当年你娘我还不是16岁就嫁给了你爹。” 幽燃封道:“此事也不急,爹知道你们俩两情相悦已久,婚事不能太马虎。就择个良辰吉日,咱们两家人好好操办一下你们的婚事,要不就三个月后吧,刚好武林大会四大世家齐聚首,天权,你看如何?” “好好好,你说了算。”幽天权乐得合不拢嘴。 幽人的娘连忙催促道:“幽人,还不谢谢你姑父姑母。” 幽人拍拍脑袋“瞧我高兴得都忘了!谢谢姑父姑母!”他笑着向我招手,我只觉得忧心忡忡。 第四章珈蓝 快进入秋天,夜黑得比之前稍早,好不容易送走了幽人,我的园子里才安静下来。每次幽人赖在我这不走的时候,珈蓝就不在,不善于言辞的我只能硬着头皮听他滔滔不绝,好几次表达出要送客的意思,幽人那傻瓜却总是听不懂的样子,继续他的话匣子,无奈我只能说我要睡觉了,幽人才发觉天色真的有点晚了,说了好几句告别的话才不舍地离开。我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对着突然出现在暗夜里的人说:“今天你去哪了?” 隐没在树影下的人听到立马走上前来,躬身道:“主人,属下今日看到一女子行踪诡秘,恐对主人不利,所以前去探查了一番。” 进幽府三年,从未接触过什么外人,我实在想不出除了那里的人,还会有谁会对我不利,或许只是苍穹太过多心。“那女子有何不妥?”虽然不以为意,我还是顺口问了一句。 “恐怕那女子知道苍穹剑的事,她手上有苍穹剑鞘上镶嵌的宝石。”苍穹答道。 我讶异地看向他。 苍穹低着头说道:“她还跟我提了个条件,若帮她达成,她就会告知剑的下落。” “什么条件?” “她让我在主人成亲前把一物交给夫人。” 我好奇道:“交给夫人?什么物品?” 苍穹把一物件交到我手上,我一看竟是女子的耳饰,心下觉得奇怪,但是也不做多想,只是问了一句:“为何她不自己交给夫人呢,还要你代劳?” “属下不知。那女子只说到时自会明白。她离去后,属下暗自跟随,却被对方的迷烟给阻碍了去路。” 我沉吟了片刻,对苍穹说道:“这事你不用多管,这东西我先拿着,到时再交给夫人。” “主人作何打算?” “暂无打算,我要想想,你先回去吧。” “是。”苍穹恭敬道。 我在烛光下仔细检查着那支碧玉耳饰,并未察觉有什么不妥,但是心里却有隐隐的不安,这个时刻决不能出任何差错,等到珈蓝安排好一切再交给柳夫人吧,这样想着,我便把耳饰用帕子包起来,放进了抽屉里。 一连几天,珈蓝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很少跟我待在一起,有时候在某处看到她不是在想事情就是对我视而不见,次数多了我就开始琢磨她之前设计让我进幽府帮她的理由。她一向神秘,即使跟我朝夕相处了三年,也不曾告诉过我有关她的任何事,相反她倒对我的事了如指掌,就像一切都是在她的计划里。她说过,不会害我,一向谨慎的我也居然从未怀疑过她,事到如今,幽府决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珈蓝是唯一可以帮我成功逃离这里的人,也是时候问她了。 夜里待丫鬟们都散去后,我独自一人来到珈蓝房间,却发现屋内没有亮起灯火,正奇怪今日她怎么睡那么早,还是明日再跟她说吧。却不料刚一转身,就看到苍穹正从院子门外经过,显然苍穹也注意到了我。 “主人。”苍穹躬身道。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苍穹并没有直接回答我,反而说道:“主人是来找珈蓝吗,属下知道她在哪里。” 还没等我开口,苍穹继续说道:“属下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是有关于珈蓝的。” “什么?” “珈蓝此人,心机深沉,行事无常,这两日多在府上藏经阁外出没,想是别有目的,主人还是少与她太过接近为好。” “珈蓝,她秘密太多,的确不得不妨。但是这三年来,我们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说是同伴也不为过,这次我离开幽府,也需靠她助我。”我沉思片刻“藏经阁吗?那是下人不得随意去的地方,她去那里做什么,走,我们去看看。” 藏经阁在幽府的北院,要经过幽燃封和柳夫人的寝居前院,我只来过一两次,知道看守甚严,然而我和苍穹这一路上却没见到一个巡夜的人,正觉得奇怪,加快脚步来到藏经阁,见门口两个守卫已经坐在地上睡着了。 苍穹手抵着下巴,看着地上睡死的两个人,眼角微微眯起来。 藏经阁的门锁果然被人打开了,只是虚掩着,在夜里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有人来过的痕迹。我确认身后没有别人看见,便轻手轻脚地进去了,苍穹紧跟在后面,不忘了把门带上。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到这里面来,里面黑压压的一排排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书籍,因为常年在书库的关系,藏经阁里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腐朽味道,呛得我差点就咳出声来,我用手捂着鼻子,一步步摸索进去。里面的人怕被发现,并不敢开灯,我也不想打草惊蛇,只好睁大眼睛凭着感觉走。 苍穹像是发觉到了我的不便,走到我身前,把衣角放到我手边,示意我拉着他,剑灵一直生活在剑里,习惯了黑暗,想必目力也极好,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藏经阁,他行走自如,完全不受黑暗的影响。 只是走了一会,才发现原来这藏经阁竟如此之大,大概到了尽头,突然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旁边的书架已经被移动了位置,我和苍穹互相望了一眼,放慢了脚步,地下似乎有忽明忽暗的微光在闪动,确定下边有人,我不敢轻举妄动,要不是珈蓝而是别人这么想着,苍穹已经率先一步。 黑暗里的光突然灭了,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刚才全都是幻觉一样。 只是过了一会,那光重新又亮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娇笑“我当是谁呢?原来小姐你也会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啊!”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珈蓝,她此刻手里正举着火,说是举着,却压根没有火把,而是从她手里发出的火光。 我松了口气,问道:“珈蓝,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珈蓝转过身去,没有马上回答我,反而继续翻看手里的书,半点没有做贼的样子。只听她不紧不慢地说:“找武林秘籍,你信么?” “你之前跟我说,来幽府是为了寻找妹妹的下落,其实你根本没有什么妹妹在这做过丫鬟吧,你要找的,只是一本书?” 珈蓝笑了“算你猜对了一半,这本书我一定要拿到,好不容易钥匙到手了,还发现这个地下室,但是好像我要找的东西,并不在这里呢。”珈蓝把书放下,不慌不忙地走上台阶,回头对我们说道:“走啦!你们还站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也对这里的秘籍有兴趣?” 珈蓝熟门熟路地走在前头,一直到了外头,才把手里的火灭了,外面那两人还在睡着,珈蓝把藏经阁的门重新锁上,神色坦然地对我说:“有什么问题,先回去再说吧。” 我点点头。 回到房间,我把抽屉里的那支耳饰拿了出来,向珈蓝问道:“你可认识这个东西?” 珈蓝拿在手上左看右看,也没发现什么端倪,重又放回我的手中,说道:“这不就是一支耳环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你从哪弄来的?” 我就把这支耳环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珈蓝听完后又把耳环夺了过去,仔细端详,然后冷笑一声:“许是又跟幽府老爷有什么**韵事呢,你别管了,省得到时又惹上什么麻烦。好了,你不是有事要问我吗?现在只有我们三个人,你问吧。” 这样子的摊牌,我倒不知从何问起了。 “你要找的秘籍是什么?看你不像是对武林之事有兴趣的人,为何费尽心思进幽府,难道这本秘籍,真的如此重要?” 珈蓝一边修剪着指甲,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本秘籍叫傀儡,的确很重要,我必须得到它,但是用它来做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等我找到这本书,把一切料理妥当,我自然会说,你放心,我做的事情,对你绝对不会有半分伤害,不过事先说好了,你也不能妨碍我。” 苍穹一直不说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珈蓝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木头脸,可是想到了什么?” 然而苍穹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珈蓝回去后,苍穹还没离开的意思,我问他:“怎么了?” “傀儡似乎在哪里听到过”随即又摇头“或许是我多想了。但是藏经阁外的那两人,不是迷药迷倒的,倒像是中了什么魅术。” “你怎么看出来的?” “平常人被迷晕后通常毫无规则地倒下,而那两人却似被人操控后自行坐下来,睡相安稳。我们出来后,我踢了其中一个人一脚,那人睁开眼睛却是一眼迷茫,眼神呆滞,似还没醒过来,不多久又睡过去了,我想是因为魅术的作用还没过,或者说是施术者还没打算让他们醒过来。” “在藏经阁,珈蓝用了举火之术,虽然我对术法不十分精通,但曾听大哥说,用武者不一定知道使用这举火术,但是对于大多用术者,举火术却较常见,相处三年,我竟不知珈蓝会使用术法。” “此人的确身份不简单,主人可曾告诉她霄铭山庄的事情?” “只是略提一二,告诉她我是因为一把苍穹剑被追杀至此,当时被她亲眼看见我渡魂,便以如今这身份为条件,帮她进入幽府。” 一时间,我们二人都沉默了。 第五章罗刹 日子就这样到了第三个月,武林四大世家都聚集在平乐山庄里,畅谈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诸多事宜,幽府虽然不在四大世家之列,但作为富商之首,与南宫世家关系也匪浅,所以在江湖上也是不容小觑。这次幽燃封柳夫人和幽天权夫妇都应邀出席,我自然也是要跟来的,不习惯人多的地方,而且武林大会一旦结束,就是我与幽人的成亲之日,再不能拖延,我便与柳夫人说了一声,找个理由到别处去了。这才发现,珈蓝没有来。 “主人,要不要趁现在走,属下一定会护主人平安离去。” “不,再等等,珈蓝还没来。”我手里揣着那支不明来历的耳饰,突然感到有些心焦,等到离去时再把这个交给夫人,若是珈蓝一直不来我又该作何打算? 一直到宴会开始,珈蓝终于出现了。她脸上揣着意味深长又势在必得的笑容,腰肢款摆地站到我旁边。 我低着头玩着酒杯,低声问道:“你去哪了,怎么才来?” “当然是去幽老爷书房里拿东西啦。”珈蓝凑近我耳边,耳语道。 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找到了?” “找到它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呢!今日我们便可以动身了。” 我点点头,看着宴席上坐着的各大家族的人,心早已经飞了出去,只是还有一人,看来注定要辜负,我满怀歉意地望向席中的幽人,他正与南宫家的公子说笑喝酒,并不会料想到,这个宴会一结束,我即将与他不复相见。 “哎哟,祁公子来啦!”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大家都纷纷看向这个姗姗来迟的人,只见来人一席素紫衣袍,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是这人却从头到脚都散发出高华的气质来,更令人惊奇的是,他竟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在夜色中熠熠生辉,瞬间整个场地的人都被笼罩在他的光芒之下。 “贵客到来,有失远迎,祁公子,请上座。”欧阳烈起身相迎,其余各大世家也都纷纷礼让。 我问珈蓝:“这人是谁?” “姓祁的,江湖上什么时候还有这号人物,连为首的欧阳家都对他敬畏三分,我倒是闻所未闻,戴着面具出席的,不外乎三个原因,要不是长得太丑不敢见人,要不就是来自唐门,还有就是不便以真面目示人的江湖秘士。唐门的老大都没这种待遇,想必不是唐门的人,就只有剩下两个了。” 许是察觉到我的视线,那坐在上席的人看了过来,看不清他隐藏在面具下的表情,但是那人竟对我点头微笑了下。 珈蓝也看到了,调侃了一句:“哟,那人似乎对小姐有兴趣。” 我不理会她,只是手心一直揣着那支耳环,突然发现柳夫人不见了,我四下寻找她的身影,却只见柳夫人的贴身丫鬟正在张望什么,神色紧张。 “夫人呢?”我刚站起来,就听山庄外有刺耳诡异的笛声传来。 珈蓝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转头看向笛声的方向。 这笛声引起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四大世家以及各门派的人神色不一,有些严肃,有些惊讶,有些恐慌,大家纷纷看向这些突然到访来意不明的人。 只见为首的一名异装女子停下了手中的长笛,神色狂傲,约摸30来岁,打扮及其妖异,她冷冷扫过在场的所有人,最后停在幽燃封身上,声音颇具气势:“幽燃封,可知我是何人?” 这下全山庄的人的目光全都投注在幽燃封身上。幽燃封看了看对方,十分有礼地拱手道:“在下似乎并不曾与姑娘打过交道,请这位姑娘明示。” 那女子冷哼一声“贵人果然多忘事啊!罗刹族十八术士白圣女,你忘了吗?” 这一句话,全场皆惊。 幽燃封眼中闪现出一丝震惊,颤抖道:“你,你是罗刹派来的?” “哼,原来还记得啊,那就不用我多费口舌了,我乃罗刹十八术士的黑圣女,今天来,本欲取你的狗命,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东西,得向幽老爷你请教。” “什么,什么东西?”幽燃封被对方的身份震慑到了。 “让我来说吧。”这时,一直默默看着的珈蓝突然间开口了,只见她走到罗刹黑圣女面前,双膝跪地,叫了声“师傅” 幽燃封不可置信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我也是十分诧异。 “起来吧,蓝儿。”得到师傅允许,珈蓝才站起来,面对着幽燃封,一字一顿地说:“幽燃封,世人皆道你惩恶扬善,多赞你接济贫民做了许多好事,实不知这人人口中的大善人,也做过不少亏心事吧。当年你为了一己私欲杀死罗刹族的白圣女,这事在场的各位都不知道吧?” 这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又引起在场人的哗然。 幽燃封怒道:“九娘是自杀,她的死与我何干!” 珈蓝冷笑道:“与你何干?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要不是你为了得到罗刹的傀儡之术,我娘怎么会死?” 幽燃封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女子,颤声道:“你叫她什么?你是她的不可能,你明明已经”眼前的人的眉眼确实跟九娘有几分相似,当初进幽府他就有这种感觉,可是为什么他就没想到居然还是引狼入室了。 “呵呵,想不到我还活着吧,你既然要害死我娘,也断不会留下她跟你的孩子,你喂她吃滑胎药,殊不知她用罗刹心法生生把药逼了出来,偷偷把腹中的孩子生下来,命人送出去。我从一出生就不姓幽,我娘怎么会允许我跟一个忘恩负义的人一个姓呢。” 幽燃封听完倒恢复了一贯的平和,不惊不怒地说道:“没想到是我大意,还留了一个祸根,就算是你说的这样,九娘自杀也全是因为我又如何,罗刹族亦正亦邪,一直为中原武林所忌惮,我只不过帮忙拔掉了其中的一根刺。” 珈蓝怒斥道:“罗刹自古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不是你们中原人时来挑衅,我们罗刹又怎会踏足中原!我娘本是来中原采购药物治病救人,没想到遇到了你!你觊觎我娘身上的罗刹秘术,设计逼我娘嫁于你,成亲后又不断折磨她,逼她交出傀儡,还娶了如今的柳夫人,我娘心灰意冷,便于你跟柳夫人的孩子出生那天自杀了,这全是拜你所赐!” 幽燃封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是要为你母亲报仇了?还是要拿那本秘籍?” 珈蓝脸上突然又露出那种诡异的笑容“如今那秘籍应该被你烂熟于心了吧,幽老爷,练得可好,那么重要的东西,当然要好好藏起来,以防别人再有什么不轨之心,那么请问老爷,你给欧阳家的那本傀儡,又是什么呢?” 这回不止欧阳烈,南宫岭也倏地抬头看向珈蓝。 只听珈蓝慢悠悠地说道:“我娘身上的那本傀儡,虽然只是罗刹绝高秘术的残本,但也是集大成,若是掌握了哪怕一半,也是足以撼动整个武林呢!幽老爷怎么那么大方,把这么厉害的东西交给欧阳家,而不是跟自己息息相关的南宫家呢?是不是幽老爷早有自立武林盟主的打算,弃南宫一家,转而投靠威望更甚的欧阳家,再借机一网打尽?” 这下幽燃封急了,张口斥道:“妖女别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待会就知道。”珈蓝转而面向欧阳烈,语气稍微缓和下来:“欧阳门主,那本书,可是在你这?” 欧阳烈坦言道:“的确在我这,幽燃封以九娘的遗物交予我,我一直带在身上,若是罗刹要拿回去,我便物归原主。”说罢便拿出一物,交到珈蓝手中。 珈蓝接过去翻开看了几页,脸上重新浮现那抹熟悉的诡异笑容,她悠悠地问:“欧阳门主,你可是看过了?” 欧阳烈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看过几眼并未学,既然是别人门派的东西,且又是至阴秘术,我欧阳烈断不会为了什么去学它。” “这本秘籍是假的。” “什么?” “幽燃封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把真的秘籍给你呢,所以他抄录了一份假的给你,意在讨好你,但是又不愿意共享好东西。”珈蓝又嘲笑地看向幽燃封“啧啧,幽燃封,傀儡之术一定大有所成吧,是不是感觉最近每天运完功都四肢无力,每到夜里五脏六腑都疼痛难忍?” 幽燃封惊恐道:“你怎么知道?” “哈哈哈”珈蓝放肆地大笑出声,笑得腰都忍不住弯了下来,幽燃封看到她此刻的模样,脸色越发黑了下来,觉得有什么不妙。 珈蓝忍住笑声,随手把欧阳烈交给她的那本书丢在幽燃封脚边,眼神突然变得阴戾起来,只听她慢条斯理地说:“你以为你学的就是真正的傀儡之术吗?” “你什么意思?难道九娘那本也是假的?” “若不是今日我在你房中找到它,我也断不会知道它的真假。看来我娘她此生真是恨极了你,不然也不会造本假秘籍给你,还让你误以为是真的,她只不过稍加改动了一番,就让傀儡之术变为杀人于无形的利器,想必不过半年,你的五脏六腑就会突然间膨胀直至爆裂,哈哈哈哈!” “你说什么!?你,你!”幽燃封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 “哦,对了,其实真的傀儡的确是由我娘保管,只不过为了不让你知道藏在哪,她把这个秘术全部写进了她的嫁妆里,入葬时便是穿的成亲时的婚服,她死得决绝,连死后都不愿见你,只求你把她葬回故乡南疆,其实我娘哪有什么故乡呢,她连自己父母是谁也不知道你不曾料到吧,我娘早已命人把她死去的消息带回罗刹,罗刹便派人把她的尸身带了回去,发现了嫁妆上的秘密。”珈蓝似乎在回忆很遥远的过去,第一次露出悲凉的神情,但是只是一瞬,她又嘲笑道:“你就慢慢等死吧。哎,看来谁也救不了你了。眼看就要成功,就这么死了,最疼爱的女儿也保不住性命,还真是挺可怜。” 听她说到女儿,幽燃封慌忙看向我,转而又阴狠地盯住珈蓝“你休想再伤害若儿!” “若儿?哈哈哈,你真以为她是你亲女儿啊!幽若早在三年前就死了,就在她离家出走的那天!” “你胡说!若儿明明就好好地在这!”幽人突然开口叫道,就要过来护住我。 而我在他就要到我身前时快速跑向珈蓝,大家显然对这个突发情况来不及作出反应,幽人楞在那,幽燃封也吃了一惊,他惊慌地叫道:“若儿,快回来!” 一直沉默不语的我低声说道:“我确实不是幽若。” “妖女,你对若儿做了什么?” “哈,她都说了不是你们的女儿了,怎么还不信。世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白养了三年,这种滋味,很复杂吧。” “莫非你对若儿用了傀儡之术!?”幽燃封怒目圆瞪。 珈蓝冷笑“当真是冥顽不灵!只不过找个人脱胎换骨,假扮你女儿,你们却信以为真,我也不多与你废话,此间事了,我也没有再留在这的意义,你就留着剩下的狗命慢慢颐养天年吧。” 这时欧阳烈突然叫了声:“姑娘等等!” 珈蓝笑问:“欧阳门主还有事?” “你娘她,可还留下什么话?” 珈蓝摇头叹道:“我并未见过我娘亲,我从一出生就被人收养了,我娘的事,也是我养母告诉我的。” 欧阳烈满是期冀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自嘲地笑笑:“无妨,她终是不会原谅我。有又如何,人都已经不在了。” 珈蓝悲哀地看了他一眼,终是沉默了。 “走吧。”珈蓝对我说道。 我点头,就要跟上去。幽燃封和幽人突然一齐喊道:“若儿!” 我转身看到他们一脸的焦急,心下愧疚不已,抱歉地说:“骗了你们三年,我却没有什么可以解释的,我有我不得已的理由,对不住,多谢你们三年来的照顾。” “若儿你疯了,听信这个妖女胡言,你不是我的女儿是谁!”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闯了进来“她确实不是我们的女儿!”不知何时,一直久久不见人影的柳夫人回来了,只见她脸上犹带泪痕,显然才哭过不久。她颤抖着声音问我:“你不是我的女儿为什么?我一直把你当成” 我难过不已,却只能说:“柳夫人,除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幽若已经死了,不然我也不会取代” 柳夫人突然尖声叫道:“你瞎说!我女儿明明还活着!”说罢抬手指着一处,眼泪止不住地流。 我看向她所指的方向,一时间整个人都动不了了,所有的一切,包括我的心跳,似乎就在这一刻静止了。 第六章风平静 柳夫人手指的方向,从黑暗里缓缓走出一个淡蓝色的身影,那女子肤若凝露,面容姣好,只是眉目间暗藏着深刻的冷意,那是一张极其熟悉又陌生的脸,而她的左耳,赫然戴着一串碧玉耳环,与我手中持着的那枚即将给柳夫人的耳饰是一对。她灰褐色的眸子静静看向我的那一刻,我几乎忘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我也听不到柳夫人对着幽燃封哭泣说:“这才是我们的女儿,她还活着。” 珈蓝似乎没察觉到我的异样,只是她的师傅罗刹的黑圣女已然开始不耐烦,催促道:“蓝儿,我对这里的事一点兴趣也没有,还不快走!” 珈蓝才拉着我的手离开。 幽燃封突然叫道:“休想就这么离开!来人,快把他们捉住!” 苍穹手中的剑迅速出鞘,把我护在身后,一瞬间就击退了数人。 珈蓝邪笑“就凭你们,也想拦住罗刹!”说完空中响起短促的三声笛音,说时迟那时快,山庄上方立刻聚集了数十个身穿异服的人,正当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上面的时候,珈蓝从袖子里扔出一枚烟雾弹,瞬间整个山庄全弥漫在一片朦胧中。“快上马!”珈蓝大叫。苍穹一把托住我的腰,接过珈蓝递过来的缰绳,跃上了马背。冷风中,只听身后打斗的声音渐渐远了。 还没等我平复心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跟了上来“若儿!”身后传来幽人的呼喊声。 我大惊,转身看去,只见幽人一脸焦急之色,在我们后面穷追不舍。 “停一下。” “主人?”苍穹不解。 “追兵不会那么快到,我就与他说两句话。” 苍穹沉默了会,一拉缰绳,马立刻停了下来,他下马把我抱了下来,嘱咐道:“主人请尽快。” “嗯,我知道。”我点点头。 幽人见我下了马,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停住,还没等马停稳,他就跳了下来,直奔向我,却到我跟前的时候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你今天所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 “骗人,你长得跟若儿一模一样,你不是幽若,那你是谁!” “我没有骗你,之前才是骗你,我本名叫桑月,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幽小姐。”桑月,这个三年来未曾说出口的名字,终于在这一天,重新回到了我身上。 “桑月”幽人喃喃着“难道这三年来的情谊,都是假的吗?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想问你这一句。” 我看着眼前这个失落的男子,想起三年来我们虽不常常见面,但是每一次相处都很愉快,幽人是幽府里唯一可以让我开怀笑的人,而我却对他欺瞒了三年,他的感情如此真挚,即便是空洞如我,也是存了一丝感动的。“你是我在幽府里最好的朋友。”这是我的真心话。 幽人淡淡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不喜不悲,良久,他才说:“你们走吧。不然追兵就过来了。” 我从袖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入幽人手心里,说:“你的表妹幽若会告诉你真相,我不便多说,这个耳饰,你替我给她罢。” “我们还会见面吗?”在我转身的刹那,幽人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不会再见了。”我丢下这句话,便与苍穹扬长而去。 直到我们走远,那个说着会照顾我一辈子的男子,还独自一人站在广袤的天地下,看着远方那未知的方向发呆。 后方似有人来,幽人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犹带迷茫,对着来人说:“此处都是水路,他们不知道逃往哪个方向,我追丢了。” 坐在马背上的蓝衫女子半信半疑地看着他,又四处瞧了瞧,笑了笑:“哼,会有人找到他们的。” 幽人看着这个美丽又陌生的女子,叫他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她才是他表妹的事实。而蓝衫女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缓解此时的尬尴。 他有些艰涩地叫道:“幽若?” 蓝衫女子嘴唇张了又合,欲言又止,最终哽咽地叫了声:“表哥。” “你一定有好多话要对姑父姑母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想弄清楚,而且你爹现在我们先回去吧。”幽人一是怕看到女孩子哭,二是想早点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他手里裹着还尚有余温的耳环,似乎还感受得到那人手上传来的温度,而此刻看到幽若左耳也正戴着它,于是把手心摊开说:“这是你的东西吧?这是她托我给你的。”他不知道如今该如何称呼她了。 幽若看到他脸上浮现出的落寞神情,心里突然揪了起来,疼痛不已。就算知道那人骗了他,他还是那么在意她吗?一时间,所有的恨意又全聚拢来。 一路奔波了许久,来到一个小村落,珈蓝才策马过来与我们说话。“想是追兵是找不到我们了,罗刹的这几匹马都是上等的好马,跑得快,而且还有十几个罗刹高手与追兵周旋,应该没问题。我以前就住在这个村子里面,养母把我养到6岁的时候罗刹就派人来把我接走了。后来养母去世,我又回到这里,把那房子重新布置了遍,叫人每几日就打扫一次,如今还能住人,你们就暂时安顿在这里吧。”一边说着一边领我们到了村子的另一头,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户人家,外表虽然简陋,却是村里最大的一户了。 “那你呢?”我问。 “我要回罗刹一趟,罗刹一向不许外人进入,不便招待你们。等我处理完一些事情便来找你们。”珈蓝随即又看向苍穹,说道“我知道你有许多问题要问我,但我只回答你三个。” “你接近我家主人,究竟有何目的?我并不觉得你是想让主人协助你复仇。”苍穹毫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呵,我跟你家主人只是萍水相逢罢了,如今也算患难与共,若是想害你家主人,现在我就动手了。”珈蓝不屑道。 “为何三年前霄铭山庄失火那日,你们罗刹族的人会出现在那?霄铭山庄的结界也是你们破坏的?”苍穹质问着,若不是今日看到罗刹的人,他也不会忆起当日火光中隐约看到的穿着同样服装的两人。 我一听到霄铭山庄,立马看向珈蓝,急切想从她嘴里听到真相。 然而珈蓝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们罗刹也想要得到那把剑吗?若是真如此,当时那些江湖宵小早该被杀死了,苍穹剑又何须落到这般田地!我们只不过偶然路过那里,正巧赶上了那桩惨剧。至于那结界,我们到那的时候,结界早已被破。好了,你已经问了三个问题了。我师傅可没耐心再等,再会。”说罢丢给我一袋沉甸甸的包袱,说了句“好好利用”就走了。 “这是何物?”苍穹问道。 我打开来看,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哭笑不得“大概是珈蓝从幽府里偷来的银票。” “她此人话不知真假,还是得提防。” 我看向她远去的方向,淡淡说:“但愿珈蓝不会与我们为敌。” 而此时村外的一颗大树下,几个骑着马的人引起了几个进出村子的村民的注意,因为穿着不属于当地的奇怪的服装,随身还佩戴着刀具,村民也就远远地望上一眼,便匆匆离开了。 “你说的可当真?”为首的一名30来岁的女子沉声问道,那盛气凌人的架势,赫然就是罗刹族十八术士的黑圣女。 “千真万确。我虽然只见过她三年前的模样,但是今日看那眉眼,还有桑月当时候的反应,一定就是她没错!”说话的人正是珈蓝。 黑圣女思忖了会,眼中疑虑甚重“若是渡魂之术,又岂能起死回生?到底是先回罗刹,向族长禀报此事。” “是。” 与苍穹就这么在这个村子里住下了,平时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身边没有丫鬟,也没有珈蓝,日常起居都得自己一个人,想想在幽府的三年也是上天的眷顾。来村子里的第一餐,我就惆怅不已,做饭总得有食材吧,于是我便出门想找苍穹一同去采买些东西,却没料想到刚一出房门,就看到苍穹捧着一堆东西回来了。更令人惊奇的是,苍穹似乎对做饭很在行。我本想帮忙,但都被苍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了。 第一次我拿着蔬菜傻傻地站在一边不知所措,苍穹立马就过来接过我手中的菜,说道:“主人,我来弄。” 第二次我拿着把菜刀对着砧板上的肉发愁时,苍穹又夺过我手中的菜刀,摇摇头说:“主人,危险。” 之后我又不甘心地抱着捆树枝想拿来生火,却被苍穹一把拦下“主人不该做这些,都交给属下来处理吧。” 我无事可做,便坐在庭院内发呆。 不多久,苍穹就把饭做好了,端上来的时候,我简直不敢相信,想不到冷漠的剑灵,居然对下厨得心应手,烧得一手好菜。见我满腹疑惑,苍穹解释道:“属下成为剑灵以前,是个贫穷人家的孩子,所以这些都成了家常便饭。许久未曾做了,不知合不合主人胃口。” 从我认识苍穹那天起,苍穹就以剑灵的身份存在着,总觉得,他就是为剑而生的,却不曾想到其实剑灵也做过普通人,也有过去,我没有问过他以前的事,因为那一定是不好的回忆,不然是不会选择成为剑灵这一条路的。 “以后你不要叫我主人了。” 苍穹疑惑地望着我。 “我现在不是什么大小姐了,你还是叫我阿月吧。”这是儿时伙伴们的称呼。“无论主人身份地位如何,你永远都是我的主人。” “唉,那我命令你,从今往后,你不许叫我主人,不许称自己为属下,你听不听我的话?” “”苍穹哑然。 “你做的饭真好吃,你多少年没烧过菜了,手艺还这般好。” “时间太久,不记得了。” “你为什么不吃?真的很好吃。” “属下我吃不出味道。” “哦,我忘了,你是不用吃东西的,可惜了,等珈蓝办完事,也让她尝尝你的手艺,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 日子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了几天,因为闲极无聊,我把房屋里里外外翻了个遍,终于找到一样可以消磨时间的东西——象棋,只不过被丢弃在杂物房,有些棋子找不到了,我便取来一些木头,打算自己动手雕刻。 “你在做什么?”苍穹见我一个早上都在拿小刀跟木头块较劲,关心地问。 “刻象棋啊。”我忙得头也不抬地回答。 “是这些吗?”苍穹把手伸过来,我一看正是其余的棋子。 “你在哪找到的,我找了半天。” 苍穹微微一笑“在厨房,差点被我烧掉了,我见你好像在找这些玩意,便拿过来了。还缺吗?” 我诧异地看着他,似乎他刚才嘴角微小的弧度只是我的错觉,我摇摇头“不缺了,正好就差这几个。苍穹,你会下棋吗?” “我不会。” “那我教你吧。” 于是苍穹就跟着我学起了象棋来,他头脑灵活,反应机敏,才下过一盘就学会了,我内心喜悦,日子终于不会那么难熬了。 第七章祁公子 然而这种平和的生活没坚持几天,珈蓝回来了,还带着几个罗刹的人。那天苍穹刚出门去集市买东西,走前还再三叮嘱我他没回来不要随意出门。然而珈蓝一进村,就叫我去罗刹做客。我看她神色匆匆,问道:“你不是说罗刹不欢迎外人吗?”珈蓝笑着说:“其实我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但需要你跟我去罗刹一趟,我已经得族长同意。” 我谨慎道:“有什么重要的事不能在这里说吗?这里并没有外人。” 珈蓝放开我的手“你被苍穹同化了?也不相信我了?”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我答应苍穹,他不回来我就不出门。” “哈哈哈!”珈蓝狂妄地笑起来“对你如此放不下心,既然那么担心你,干嘛不带你一起出去呢,把你丢在这不让出门不就把你当小孩子吗?你要是不放心,我叫人把他一起接到罗刹不就好了。他是去了哪里,我派人去找他。” “集市。” 珈蓝连忙跟其中一名属下叮嘱了几句,那人领命后就快速离去了。珈蓝这才转身继续对我说道:“我已经派人到集市去了,你这回肯跟我走了吧。” “为何?” 见我还无动于衷,珈蓝凑到我耳边,声音温和:“你不想知道三年前霄铭山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原来你知道!” “呵,看来只有这件事才能让你情绪如此波动啊!我可不知道你们山庄的事,但是或许你可以问问我们族长。” 珈蓝的话犹如重磅炸弹,眼看就要知道真相,我再也没有犹豫。 然而,当我和珈蓝他们出了村子后,却发现还有人正等待着我们。那人一头浅色金发,淡紫色的素衣,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正是平乐山庄里遇到的祁公子。对方似乎是有备而来,一手逗弄着肩膀上的鸽子,欣慰地说着:“看来没白养你,人果然是在这个村子里,回去喂你好吃的。”说完把鸽子交给身旁的随从,向我们走过来。 “阁下有何事?是幽燃封派来抓我们回去的?”珈蓝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道。 那人微笑着回答:“姑娘误会了,在下并非为幽家办事,幽家大概还不知道你们的下落。”说着他望向我,温和地像是旧友重逢般问道:“幽若小姐,别来无恙?喔,现在应该叫你桑月姑娘了。” 听到此人如此叫我,我愣了楞,瞬间警惕道:“你是谁?为何知道我名字?” 那人笑容更深“在下祁岫,姑娘的身份,在下原本也是猜测,但是在平乐山庄里,我就确定你就是桑月了,脱胎换骨,以假乱真,确实如幽若小姐所说。桑月姑娘,在下可一直在寻你。”说着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脸,似乎集天地之所有宠爱,微蓝色的眼睛,高挺的鼻子,似笑非笑的嘴唇,不像苍穹那般深刻,相反意外地柔和。 珈蓝不禁赞叹道:“啧啧,我以为苍穹是我见过最帅的帅哥了,没想到这还有个更俊的。” 对于珈蓝的轻浮,祁岫丝毫不在意,只是礼貌地回应了一句:“姑娘过奖。”转而对我说道:“桑月姑娘,在下想请你去罗兰城做客,不知姑娘可愿意赏脸。” “真是不巧,桑月已经答应我去罗刹了,故只有抱歉了。”珈蓝又看了看我“邀请你的人还真多啊。” “不多,就你们两个而已。”我说道。 祁岫并不理会珈蓝,只是看着我,微笑着说:“桑月姑娘先别急着拒绝,在下让你见个人,你再考虑要不要来罗兰。”说着他对着手下摆了摆手,其中两人就让出一条道,只见从他们身后走出一个黑衣人,他抬头的瞬间,我宛如晴空霹雳。 是他!他还活着! 那个黑衣人犹疑地唤道:“小妹?” 一时间,悲哀,喜悦,迷惑,种种感情全部涌上心头,我颤抖着嘴唇,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槿哥哥吗?”生怕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黑衣人点点头:“我是,我来接你了。” 我立马就要从马上跳下去,却被一双手硬生生扯了回去。我大叫道:“珈蓝,放我下去,那是我哥!” 珈蓝并不理会我,她只是死死抓着我的手,不悦地对祁岫说:“祁公子,我不管你们罗兰城是什么地方,你光天化日之下和我抢人,这不太好吧,桑月对我有言在先,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你随随便便找个相似的人来搅局,不知道桑月的哥哥早在三年前就死于霄铭山庄的大火中了吗?” 我紧紧盯着祁岫身边的黑衣人,他始终面无表情,我又试探着叫了他一声:“槿哥哥?” 他眼神突然闪现出一丝痛苦,闭上眼说道:“那日我侥幸逃了出来,我也曾想过一死了之,山庄毁于一旦,亲人们都不在了,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但是”他突然看了看我,继续说着:“我找遍所有地方都不见小月你,心想你或许还活着,便存着一丝希望,四处寻你的下落,后又遇见祁岫城主,还机缘巧合夺回了另一半的苍穹剑。上天果然对我仁慈,终于让我找到了你。” 祁岫道:“兄妹好不容易相逢,这位罗刹姑娘,想必你也不想再度拆散他们吧。” 我央求道:“珈蓝,先让我跟他们去罗兰,我再去罗刹找你好吗?我有好多话要问我哥。” 珈蓝却看也不看我,仍旧不放手。 祁岫也不急,只是对赤槿说道:“你还不快点把你妹妹接过来。” 赤槿像得了命令般,迅速拿出剑,直向珈蓝攻去,珈蓝猛然放开我手,拔出腰间的双刀,生生挡开了赤槿迎面而来的长剑,余下的罗刹众人见此情形立马拿出兵器冲向祁岫他们,祁岫所带的几人也瞬间迎了上去。 双方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与珈蓝缠斗的赤槿对我大声叫道:“小妹,快去城主那。” 我也顾不得他们两个,仓促地从马背上跳下去。珈蓝大惊,就要抽身过来拉我,却被赤槿缠住。 祁岫立刻把我拉到一边,对珈蓝说道:“桑月姑娘已经站在我们这边,你们何苦不放人,论实力,我们打不过你们罗刹,但是”话还没说完,祁岫就对着空中一扬手,霎时一股沁人的花香味就四散开来,除了赤槿他们,其余罗刹的人都突然像失去了支撑,全都软倒在马背上。 珈蓝大怒:“你做了什么!?” 祁岫微笑地解释道:“姑娘息怒,这不是毒,只是软骨香,你们会暂时使不出一丝力气,你们罗刹太厉害,为了避免两败俱伤,故只能用这个法子了。” “卑鄙小人!无耻之徒!竟然暗算本姑娘!”珈蓝破口大骂。 赤槿举剑就要砍过去,我连忙阻止道:“不要伤害她!” 赤槿回头看了下我,见祁岫没有任何表示,犹豫了下才把剑收回去。 “珈蓝,只好委屈你一下了,我要跟他们去罗兰城,把事情的始末弄清楚,之后再来找你道歉。” 珈蓝不说话,只是恨恨地看着我跟着他们走。 苍穹从集市采购回来,却见屋里屋外都没有我的身影,马棚里的那匹马也不见了,暗道不好,立马冲了出去,路上逮个村民就问道:“有没有看到阿月?”那人显然被苍穹的气势吓到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没,没有。” 倒是旁边有个玩泥巴的小男孩,带着稚嫩的声音说道:“我看到月姐姐跟着几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走了,其中有个漂亮姐姐。” 苍穹立马跑到小男孩身边蹲下来,问:“你有没有看到他们从哪个方向走了?” 小男孩想了想,手指了指一个方向“好像是那边。” 一定是罗刹!刚才在集市买完东西正准备回去,就觉得有人一直暗中跟着他,所以他故意走人少的地方,而那人只是尾随了一段路,等他出了集市,就没有跟上来,心下惦记我的安危,便匆忙赶回来,没想到还是来迟了一步,但愿他们没有走远。苍穹随手牵走路边一户人家的马,说道:“大爷,借你马一用!”便飞也似的追了上去。 而珈蓝一伙人,由于精疲力竭,由马匹驮着,打算先暂时回村里,等力气恢复,再作计较。路上恰巧碰到追来的苍穹。 苍穹扫视一圈也没发现我的身影,对着珈蓝质问道:“阿月呢?!” 珈蓝也没好气地说:“被罗兰城一个姓祁的带走了!” “罗兰城?姓祁的?” “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看这个姓祁的,在平乐山庄里就觉得来头不小,没想到还把桑月的大哥给叫来了。” 苍穹着实吃了一惊“你说赤槿?他没死?” 珈蓝有气无力地说:“大概是吧,反正桑月叫他槿哥哥,她苦找的苍穹剑另一半也在他们手上。” 苍穹也不想追究珈蓝为何要把我带出村子,以及和罗兰城之间发生过什么,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找到罗兰城那个姓祁的神秘男子。他立即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奔去。 珈蓝大喊:“你去哪?”然而苍穹已经跑远。 “珈蓝大人,现在怎么办?”罗刹的一名护卫问道。 “回村。等精力恢复再派人打听罗兰城的下落。” “是。那黑圣女大人那边?” 珈蓝思虑片刻,说道:“师傅那边我自会处理。” 我们的马车在路上行驶了三天,因为已经是深秋,天气已经很冷,而这马车似乎是往北方而去,虽然待在马车里,但是我还能感受到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每有一丝漏进来的寒气,我都差点就要颤抖起来,而赤槿一直都是在外面,单独骑一匹马,不紧不慢地跟在我们的马车旁边,好像压根没有感到寒冷。我知道练武之人是不惧怕严寒的,但是我还是不禁为他担心。 突然肩上多了一件貂皮大氅,我抬头看去,祁岫面带微笑,温和说道:“天气寒冷,姑娘家身子弱,小心别着凉。” “谢谢。”我拢紧了大氅,打量了一眼坐在最里面的祁岫,他似乎也很怕冷,全身都裹在厚实的虎皮披风里,除了行驶到一个驿站,稍作歇息外,其余时间都不曾出过马车,也很少说话,很多时候都是在闭目养神。也大概是因为我也不爱说话,两人总是沉默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用太担心赤槿,自从我遇到他,他总是不爱与人相处,独来独往,若是叫他进来,他一定会坐立不安了,他跟我在北方生活也有三年之长,刚开始不太适应那边的气候,久而久之就习惯了,他也是自小习武,这点寒冷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不像我,生来就畏寒。”祁岫说话总是带着柔和的气息,恍惚间,竟觉得他有点像以前的赤槿,嘴角上扬的时候,总是令人如沐春风。 可是现在赤槿像变了一个人,那场大火夺去了他的笑容,如今的他,眼神再也没有昔日的温柔,充满的都是凌厉。 “槿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村里的人都喜欢他,虽然是收养来的孩子,但是我阿爹阿娘都把他当自己儿子看待,槿哥哥很孝顺,对身边的弟弟妹妹也万分疼爱” 祁岫静静地听我说着,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等到了罗兰,你们兄妹俩可以好好叙叙旧了。如今城内有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后头又怕罗刹追来,现下也只有让桑月姑娘你再耐心等些天了。” “还没感谢你放过珈蓝他们。” “我与他们本不为敌,断没有害他们的理由,况且,我本就不喜欢杀戮。”祁岫淡淡地说道,然后抱紧了怀中的手炉,再不说话。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赤槿掀开厚重的帘子,带着一股冷风“祁岫城主,天色不早了,前面就是城镇,是要在此地休息还是继续赶路,若是继续赶路,恐怕方圆百里找不到歇脚的地方了。” “我们离开罗兰多少天了?”祁岫问。 “已经21天了。” “就在前面的城镇歇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赤槿征得同意,立即叫同行的三个人往城镇去。 一行六人到达城镇后,在一个客栈内落脚,阅人无数的客栈老板一看祁岫那出众的外貌和穿着,就知道一定不是普通人,立马为我们准备了几间上房。我看赤槿和其他三个人都面带疲惫之色,想是接连三天赶路不曾好好休息,嘴里想要问的话又吞了回去。 “桑月姑娘怎么不回房休息?”身后突然传来祁岫关切的话语。 “我不累。” 祁岫像是看出我的心事,安慰一般:“桑月姑娘不要着急,再过三四日大约就到罗兰城了,实在抱歉,若不是在下的妹妹需要照顾,你们兄妹就可以好好说说话。” 我摇摇头说:“不,这一路还多亏你照顾,要不是因为我受不了长途颠簸,你们一路走走停停,也许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祁岫微笑道:“不过既然你们兄妹已经重逢,想必很快就能解姑娘你心中困惑,也不急于一时。你们中原不是有一句话,煮熟的鸭子是不会飞的。” 我对祁岫的比喻有些讶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刚才你说你的妹妹,你也有个妹妹吗?” 祁岫收敛了笑容,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嗯,在下也有个妹妹,跟你年纪相仿,只不过她病了,病得很重,每隔一个月就要用罗兰秘制的药物维持”祁岫突然转身背对着我,不知在想什么,继续缓缓说道“这次出城,就是帮她取一种特殊的药,希望那药能治好她的病。” 不小心提及到别人的伤心事,我有些歉意“对不起,那你一定取到药了吧?” “嗯,取到了。天色已经很晚了,桑月姑娘还是早些休息,明早还要早起呢,在下就先告辞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夜晚的天,越发地冷了,而此刻的我,并不知道平乐山庄一事之后,幽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十章病发 祁岫回到城里的时候,我并不知情,还在和苏尔几个小孩子们玩游戏。苏尔每天都会来找我,不是带我去各个宫殿逛,就是拉着我跟他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赤槿偶尔会远远地望着我们,有时候我想过去和他说说话,却总是有人找他说些什么事,似乎很忙,所以我来罗兰城两天,和赤槿也说不上几句话。 “小月姐姐,我送你一个礼物。”苏尔大老远地跑过来,手背在身后,咧开嘴朝我笑。 我微微一笑“你要送我什么礼物?” “姐姐你先闭上眼睛,待会你就知道了,可不许偷看。” 我依他闭着眼睛,感觉有什么东西套在了我头发上,带着淡淡的香气。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摸了摸,好奇地将它拿下来,原来是一个花环,是用不同颜色的罗兰花编织而成,做的十分精巧好看。 苏尔说道:“别拿下来,姐姐戴着真好看呢!”说着重新帮我戴上。 “谢谢你,苏尔。” “小月姐姐喜欢就好。”说着突然看向我后方,惊喜地跳了起来“城主你回来啦!”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我起身向后看去,见苏尔已经整个人趴在了祁岫身上,祁岫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说:“苏尔,我不在这个月,有没有听长老和那摩的话?” “有听啊!长老都完全不管我们,那摩整天催我们学习功课,知道那摩出城接城主你回来,我真是太开心了!” “又可以偷两天懒了是吗?” 苏尔吐了吐舌头,调皮地说道:“哎呀,城主你别拆穿我嘛,怪不好意思的。” “呵,快去别处玩吧,我同桑月姑娘有事情要说。”说着祁岫就拍拍苏尔的肩膀。 “月姐姐再见!”苏尔朝我挥挥手告别,就去寻其他伙伴去了。 祁岫这才把目光转移到我身上,看到我头上戴的花圈显然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看来苏尔跟桑月姑娘很是投缘,很久没有见他如此开心了。” “苏尔性格活泼,跟谁都处得愉快。” “苏尔他自小就没了姐姐,从前还可以跟烟儿一起玩,后来烟儿病了,苏尔就有些郁郁,虽然表面看不出什么。看来他很喜欢你呢!不妨桑月姑娘留在罗兰城,在此生活。” 我摇头道:“不了,虽然我也很喜欢苏尔这孩子,但我终究不是罗兰人,总是要走的。既然城主找到了治好妹妹的病,那苏尔以后也不会再寂寞了。” 祁岫没有再挽留,撇开了这个话题说:“这几日长老那边好像有事情找赤槿商量,所以赤槿没法照顾到姑娘那么多,我的人有什么地方怠慢姑娘的么?” “没有,这里的人对我都很好,大哥他有事要忙我可以等。” 祁岫点点头“那就好。罗兰城很大,桑月姑娘还是不要随意走动,姑娘若是想去什么地方,最好叫苏尔或者赤槿带你去,不然迷路了就不好了。有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我,我就住在那边的宫殿里。” “嗯。多谢。” “那在下就先告辞了。晚上我会吩咐下人做好吃的给姑娘送去。”走前还看了一眼我头上的花环,说道“对了,这花圈很配姑娘。”说完就转身走了。 祁岫脚步有些虚浮,之前在城外把大氅给烟儿盖上之后,自己就只穿一件冬衣,天寒地冻,他的寒疾似乎又要犯了,刚一回来,突然与外界冷气隔绝,就简直活过来一般,但身体已经受冷,刚安顿完烟儿又赶来看我,五脏六腑像是被针扎一样难受,得赶紧回去吃药休息。 苏尔远远看见祁岫走过,连忙气喘吁吁地奔了过来,刚要再给祁岫一个大大的熊抱,却发现祁岫脸色苍白得可怕,他顿时被吓到了,慌张地问道:“城主你怎么啦?” 祁岫努力扯了扯嘴微笑道:“我没事。你去玩吧。” 苏尔用力摇头,连忙过来搀住祁岫的手臂“城主是不是又犯病了?苏尔扶你回去。” 然而在快走到宫殿的时候,祁岫一个趔趄就向一旁倒去,苏尔身子小支撑不住“啊”了一声也要就势倒下去,幸好被刚赶来的那摩一把接住,祁岫才没有摔到地上。 那摩惊呼:“城主!”就连忙架着已经失去知觉的祁岫往殿里走,回头对苏尔交代道“苏尔快去叫吉拉大人!” 苏尔被这个状况吓傻了,懵了一会才从地上爬起来,急匆匆去找大夫了。 祁岫醒来的时候,吉拉正在帮他扎针,那摩和苏尔神色紧张地立在一边,见他睁眼,两人都惊喜道:“城主!” 吉拉这才停下手里的针,舒了一口气“城主你可算醒了,真是把我吓坏了,怎么好好的又犯病了呢!” 那摩自责道:“都是属下的错,属下应该阻止” 祁岫打断他:“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不注意,这下没什么事了,你们都散去吧。” “什么叫自己不注意,殿下那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吗?”寝殿外突然传来一个威严浑厚的声音。 “长老大人。”在场的除了祁岫,其他三人都起身恭敬地施礼。 来人坐着轮椅,似乎行动有些不便,约摸40来岁的样子,金发金须,面容严肃冷峻,他目光扫了一眼那摩,又转回到祁岫脸上,看不出喜怒,他说:“城主犯病,做属下的照应不周,是不是该严惩啊!”那摩低下头说道:“属下知罪,请长老责罚。” 祁岫摆摆手“算了,不用罚了。舅舅你腿脚不便,怎么还赶过来,我这点小毛病不碍事。” 那被称为长老的人冷哼一声:“还不是担心城主你啊,现在罗兰城就靠城主你了,要是你有个什么闪失,那罗兰城的众人” “好了,我知道了。现在寒疾已经被压下去了,以后我小心点就好了。舅舅,那件事情我已经办妥了,赤槿应该已经向你汇报了吧。” “嗯,赤槿已经同我叙述了,岫儿你做的很好,这些年真是为难你了,接下来只需按我说的做就行。” 祁岫略显疲惫的神色突然缓解了许多。 金发长老看了一眼在场的人,对苏尔说道:“苏尔,城主要好好休息,你就不要在这打扰了。” 苏尔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祁岫,才满脸不情愿地“哦”了一声,随着侍女出去了。 “既然城主无事,那我也走了,城主保重身体。” “嗯。”祁岫点头,目送长老离去。 “城主,以后不必出去了吧?”吉拉似是无意地随口问出。城主虽然未曾跟他透露过什么,但是他也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是和那个人有关的。也许这一次,城主他再也不必那么辛苦了吧。 祁岫看着眼前这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知道他真心是为自己担心,这些年,每次犯了病,都是吉拉在好好照看他,叮嘱他平时该注意什么,吃什么可以抑制病发。因为他的医术高明,能治各种奇病异症,多年前祁岫派那摩强行把他从中原带回来,虽然他刚来的时候,并不是那么的情愿,但是医者父母心,看到罗兰城的病患众多也深表同情,施以援手,久而久之也跟罗兰有了感情,并改名换姓做了罗兰人。祁岫知道有些事不便与吉拉说明,但是吉拉在他身边多年,一向聪明过人,大概也能猜到其中一二,只是不作言语而已。现在他如此之问,祁岫也不回避,淡淡地说:“嗯,不会出去了。”神情却略显疲惫。 吉拉收拾好医药箱,关切道:“如此甚好,罗兰城四季温暖如春,城主好好在城里养病,就不会再犯了。属下回去了,听说外城有人患了病,属下出去看看。” “去吧。” “属下告退。” 吉拉走后,那摩上前有些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这里没有别人。” “那个事情如今只有城主、长老还有我和赤槿知道,但是吉拉大人好像也知晓了些东西,会不会影响计划要不要封了” 祁岫知道他想做什么,只是严厉打断他:“不,吉拉是可以信任的,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城主。” 祁岫把被子往身上一裹,靠着床头,看着窗外出神。 那摩看祁岫不说话,便慢慢退了出去。刚出了祁岫的寝殿,就看到苏尔正在不远处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嘟着嘴,满脸的委屈。 那摩走过去,问道:“你怎么了?” “城主现在睡了吗?我想去看看他。” “明天吧,城主现在估计不想见任何人,你放心吧,吉拉大人的医术你还担心什么。” “可是” 那摩揉了揉苏尔的头发,安慰道:“小家伙,想让城主宽心的话,就去把功课做好。” 苏尔连忙用手制止那摩继续对他头发摧残下去,抗议道:“我不叫小家伙!我已经8岁了!” 那摩哈哈大笑:“8岁算什么!牙都没长齐呢!对我来说你就是小家伙。” “哼,那摩就是欺负人,不理你了,我要去找月姐姐玩了。” 那摩在身后大喊:“喂,小子,功课!” 但是小男孩却早已跑得远远的了。 那摩忽然转身望了一眼远处的一座宫殿,那是罗兰内城的中心,月色中那座宫殿犹显得格外幽静清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就像有个声音在它周围四处游荡。他心里莫名地不安起来,沉沉的喘不过气,他移开目光,猛地甩甩头挥去心中的不快,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他自嘲地笑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只是城主跟长老大人施法维护结界的宫殿而已,虽然其他人不得擅自入内,但烟儿小姐就在那里面,也没那么恐怖吧,回去得好好休息一下才行。 哎,烟儿小姐,你得快点好起来啊,城主他都为你吃了好多苦呢。大家也都在等你,要是苏尔知道你回来了,指不定多开心呢,只可惜现在还要暂时先瞒着那孩子。 想到这,那摩暗暗叹了一口气。 第十一章欧门主 此时位于雪山山脚下的一个小镇的一间平房里,幽若刚从晕迷中醒过来,后颈上的剧痛让她不禁叫了一声,心里恨恨道:那个跟在祁岫身边的那男人,下手真重啊!下次别再让我碰上你!不过倒是发现了祁岫的一个秘密,也不知道那摩抱着的那个人是谁,全身用衣服包裹着看不到脸,但应该是个女人无疑,这女人肯定跟祁岫有着非比寻常的关系。 有人突然推开了房门,幽若抬头望去,就见苍穹黑着一张脸进来了。 “喂,干嘛不敲门!” 苍穹拿剑指着幽若的鼻子,充满了杀气“那个山涧有两条路,你本知道却不告诉我!放跑了祁岫,害我丢失了苍穹剑,主人生死未知,你可知我现在就可杀了你!” 幽若知道苍穹是真的生气了,好不容易就要找到主人,却到头来一场空,她不敢再惹怒他,说道:“我也是在外面等你闲着无聊随意绕了一圈才发现那条小路的,之前可不知道祁岫会从那条路逃走,你不信我的话,总该相信我不会自己把自己打伤吧。” 苍穹铁青着脸,沉声问道:“你说祁岫每个月都会去那里,有没有注意到他回罗兰城是去往哪个方向?” “我也是偷偷跟去的,他一进去就是半天,那里能冻死人,我总不能一直守在那里等吧。” 苍穹也知道不能从她嘴里再问出什么,只好放弃,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如今苍穹剑被祁岫夺走了,我不能再使用空间阵法,就此两散,你要走要留随你便。”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来后,他有些懊恼,早知不该相信这个女人的话,至少苍穹剑不会丢,如今剑在他们手上,不知道祁岫会不会伤害到我。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先找到跟祁岫相识的欧阳烈,也许他会知晓罗兰城的事。之前在这个镇上从一户人家那里买下的一匹马,现在也喂饱了,苍穹便一刻也不敢耽搁了。 欧阳世家地处冰岩深涧所在雪山东南方向,相距甚远,就算快马加鞭,到那也是两天之后的事了。没料到的是,在欧阳家剑庄门口,珈蓝骑着马似乎正在等着他来。 “你可真慢,等你好久了。”珈蓝打趣道。 苍穹冷着一张俊脸,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当然是来找欧阳烈啊,我猜你也会来的。” 想到之前在冰岩深涧祁岫说他身上有罗刹族撒下的螟幽粉,他就对珈蓝多了分敌意“你跟踪我?” 珈蓝笑笑,坦白道:“跟踪多难听啊,要不是在你身上撒了点东西,我怎么找你呢?我也是担心桑月,才一路到了北边,想你回去找幽若,肯定碰了壁,只能来找欧阳烈,我说的对不对?” 苍穹丝毫不理会她,就要走。 珈蓝立马叫住他:“等等!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我比那个幽若靠谱多了,祁岫是在我手上抢的人,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欧阳烈跟我娘好歹还有些交情,我想他肯定会帮我的忙,而你就不一定了。你说呢?” 苍穹这才停下来。 珈蓝见他默认了,笑了笑下了马,上前对剑庄门口的其中一个守卫说道:“小哥,欧阳门主回来了吗?” 那守卫瞟了她一眼,回答道:“你找我们门主有什么事?” 珈蓝调笑着:“这事得和你们门主亲自说,我可不能告诉你。麻烦小哥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是九娘的故人,我想你们门主肯定会来见我的。” 此时欧阳烈正在书房内看书,管家突然进来通报说有个九娘的故人来访,说要见他一面。 欧阳烈手里的书掉了下来,他几乎是立马站了起来。老管家在庄里也是待了几十年,陪着门主一起长大,自然知道“九娘”两个字对门主心里的触动之大,以前每次提到这两个字,门主总会兴奋至极,而到了后来,庄上的人渐渐不敢再说起这个人,门主也闭口不提。身为门主的伴读,他自然是知道其中缘由,门主几十年未成家只收养了一个儿子,也全是因为这个人。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九娘还是门主心中解不开的一个结。 欧阳烈匆匆来到剑庄大门,一眼就看到了珈蓝,随后就是她旁边的那个眼神有些冷冽的男子,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 “原来是你。”所谓的九娘的故人,竟然是她的女儿。欧阳烈眼神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与九娘有些相似的对于他却是个陌生人的女子。 珈蓝鞠了一礼,道:“欧阳门主,我有事想找你帮忙。” “有什么事二位先进来再说吧。” 欧阳烈领着他们到了大厅,下人上了茶水和点心便都出去了,只余他们三人。 “二位何事找我?” “我想请欧阳门主帮我们找个人,这个人,门主也认识。”珈蓝回答。 欧阳烈疑惑道:“哦?我也认识,是何人?” “罗兰城城主祁岫。” 欧阳烈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回打量了两人,问道:“你们找他作甚?据我所知,祁公子不常与人打交道,你们怎么会认识他?” 苍穹突然站起来,向欧阳烈鞠了一礼,说:“我家主人前些日子被祁岫带回了罗兰城,望欧阳门主能告知罗兰城的下落。” “对了,还没问阁下大名,请问阁下是?” “鄙人苍穹。” “那阁下的主人是?” “主人桑月,之前幽府的小姐‘幽若’。”苍穹没打算隐瞒。 欧阳烈这才回想起这个人,在平乐山庄,这个男人一直紧紧守护在那个女孩身边,为她挡开幽府众人的刀剑。 “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你们。虽然我与祁岫城主相识,也曾去过罗兰城,但是他本人并不想让罗兰城让太多人知晓,我也不想违背他的意愿。” “欧阳门主,只要寻回我家主人,我绝不会向外透露罗兰城的任何事!请欧阳门主无论如何帮这个忙。” 珈蓝突然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原来相比于人命,欧阳门主更看重与罗兰城主的义气。” 欧阳烈对珈蓝略带嘲讽的话语没有反驳,而是说:“我了解祁公子,他断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害那位姑娘性命,是不是你们与祁公子之间有些误会呢?” “罗兰城主带走我家主人,想必是跟一把剑有关,如今剑也被他夺了去,实在不能保证祁岫不会对我家主人做什么,欧阳门主真要岫手旁观?” 欧阳烈突然陷入了沉思,喃喃道:“剑?多年前祁公子也曾跟我提到一剑,名苍穹,莫非你是”说着立马看向苍穹。 苍穹点点头:“我便是此剑剑灵。” “原来如此,能遇古剑剑灵,真是三生有幸。当初祁公子与我说到苍穹剑,只觉得他对此剑颇有兴趣,但不曾料想他会为了这把剑带走这位姑娘。” 珈蓝不想与他多说,直截了当地问:“欧阳门主,这个忙对你来说是小事一桩,你帮是不帮?” 欧阳烈沉默了一会说:“你的事,我怎会不帮呢?只要你们信守承诺,不把罗兰城之事告诉他人。” 苍穹保证道:“门主请放心。” 欧阳烈看向珈蓝,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许故人的模样,但只余一些模糊印象,真是时间过去太久了啊。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跟你娘,真的很像。我曾答应过九娘,日后你若有什么事找我,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这个诺言,我多年未忘,如今也总算可以帮到你一次。” 这个男人,经过几十年的风霜,已然老去,珈蓝没有经历过他们的过去,和欧阳烈也只是第二次见面,但从养母那里,以及这个人表露无遗的神情里,她也能看到昔日娘亲和这个人的爱恨纠缠。她没有说话。 欧阳烈只是一瞬间的失神,便回归正题,对苍穹说道:“罗兰城在此地西北方向,你们沿着官道走,走到最大的雪山,那里便有两条岔道,左边那条是通往罗兰城的方向,但是之后有很多岔道,你们只需沿着山谷走,走到尽头,尽头是悬崖,但是也是罗兰城的所在,只不过用结界迷惑外人肉眼而已。你们用石头在岩壁上敲三下,就会有人出来接应,之后进不进得去就全靠你们自己了。我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 “多谢。”苍穹感激道。 “我庄内还有事务需要亲自料理,就不能陪你们一起去了。希望你们此行顺利。” “欧阳门主,既然已经知道罗兰城在哪,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日后再来登门道谢。”珈蓝说道。 “不必再言谢,我也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若是你们到了罗兰城,切记不要鲁莽行事,我仍然相信罗兰城主的为人,他也曾救过我和你娘的命” 珈蓝不禁楞了一下。 欧阳烈送他们出了剑庄,临走时,珈蓝说:“欧阳门主,你还没娶妻吧?” 欧阳烈顿了顿,摇头道:“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珈蓝悲哀地看着他,叹道:“欧阳门主,往事久矣,希望门主不要再一味地停留在过去,我娘她也不想看到你如今这样。我们走了,门主保重。” 欧阳烈怔怔地看着他们远去,心中百感千回。 往事已矣啊。九娘,如今你的女儿也已经长大成人,就如你当年模样,你在泉下,可有一丝欢喜?这回,是时候该放手了,十几年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我也累了。九娘,你可会怪我吗? 然而,他心底的问话,却无人回应。 第十二章断剑 夜,万籁俱寂,在整个罗兰城都沉浸在一片黑暗中的时候,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惊醒了,我又做梦了。又梦到了我的故乡,我的霄铭山庄,还有那个惨痛的夜晚。 我披衣起身,来到窗台边,看着朦胧夜色,罗兰城此刻已经夜深人静,偶尔可以听到远处传来的虫子的鸣叫声。一只紫色的蝴蝶经过我的窗前,那是一只十分美丽的半透明的蝴蝶,通体泛着梦幻般的荧光,罗兰城的灵力旺盛,见到这样的景象我也不觉得吃惊。我一路跟着它来到了房间外面,绕过重重庭院,蝴蝶似乎飞得累了,终于在一朵罗兰花上停了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想把它捧在手心,身后却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小月,你在做什么?” 我一惊,蝴蝶似乎也受到了惊吓,从我双手间飞走了。 “槿哥哥。” “此物名叫幻蝶,是由灵力聚集幻化而出,如果被人触碰到,它便会慢慢消散,当然时间久了,它也会消失的。”赤槿说道。 我望了一眼逃往远处的蝴蝶,有些遗憾“那么美丽的物事,生命却如此脆弱短暂,还好刚才哥哥你来得及时,让它能够再存活一段时日。” “是啊,再美好的东西也终会消散,但是能够在它短暂的生命里呈现给世人最美好的一面也是值得了。”赤槿忽而微笑道“妹妹那么晚出来,是睡不着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罗兰城如此风水宝地,温暖宜人,刚来时睡得尤为踏实,但这两日我却睡不安稳,总有噩梦环绕。” 赤槿静静看着我,略有所思,安慰着:“也许小妹是对这里水土不服,慢慢习惯了就好。明天我叫人给你送些宁神汤,有助于你睡眠。” “大哥也是睡不着吗?” “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每到夜里,我便会想起那年的那场大火,我已经习惯在黑夜里睁着眼睛了。” 我黯然道:“这些年大哥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 赤槿看着我良久“不,来到罗兰城我才明白,在这里生活是多么幸福的事,让我可以忘却往日痛苦。” “所以哥哥不愿意同我回去吗?” “我的确不想再回去那个地方,小妹你是永远不会明白的。”赤槿幽幽地说。 “好,大哥要留在这里也好,只要大哥活得开开心心,我也会替大哥开心。大哥,你告诉我,那晚上,你看到了什么,究竟是何人灭了我族,抢走了苍穹剑?”今日,我一定要问个明白。 赤槿闭着眼,似乎正在回忆一段痛苦的往事,他颤抖着声音说:“我不知道,那人穿着黑色斗篷,蒙着面,我看不到他的脸,我斗不过他,他太强了,他拿着剑朝着我一步步逼过来,要杀了我,我的手筋被他挑断了,我只能逃,然后我看到彩衣死了,笙筌躺在她身边,全是血好多人争着抢那把苍穹剑他们自相残杀,剑在争抢中断为两截,我只找到了其中一半我想去找你,却找不到我”赤槿抱着头,沉浸在那段回忆里不可自拔。 “别说了!”我大吼出来,跑过去紧紧抱着赤槿颤抖的身体,试图压制住他此刻的情绪。“哥哥别说了,现在一切都不会再发生了,我们在这里很安全。”我心中疼痛无比,却只能这样安慰他,安慰自己。 赤槿的情绪渐渐好转,许久,才慢慢推开我,恢复了之前的语气“抱歉,一时失控了。后来,逃亡中,我遇到了祁岫城主,他把我从恶人手中救下,把我带回了罗兰城,之后,在城主的帮助下,我找到了你。” “大哥,灭族的仇,我一定会报,这三年,我活着,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不能让霄铭山庄的亲友们死不瞑目。苍穹跟我说,那晚上感受到了红莲的气息,我想要杀你的那个人,可能就是红莲的持有者,如果找到这个人,一切就能真相大白了。” 赤槿的眉头跳动了一下“红莲吗?如果我没记错,当时那人手上拿的剑,倒是有几分诡异,是把暗红色的,还会发光” 我感觉真相离我越来越近,激动地说:“哥哥,苍穹剑呢?另一半我也找着了,在苍穹手上,如果那人真是为了得到这把剑的话,一定会再来找我的。” “那一半是在我这,但是剑已经断掉了,再怎么修复也只是一把普通的剑了,仇人怎么会对一把废剑有兴趣。” 我抓住赤槿的手臂,说道:“我有办法让它恢复原来的样子。” “即使是这样,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冒这个险。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再不能失去唯一的亲人。” “大哥,你不会失去我的,请相信我。我是苍穹剑的主人,它的剑灵能帮助我完成复仇的心愿,现在苍穹剑是我唯一的希望了。” 赤槿迟疑了一会,终是答应了。 “这把剑本就是你的东西,也是时候交给你了,但是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报仇,不然我岂不是不配作为你的哥哥。你先随我来。” 我跟着赤槿来到一个房间,他叫我在外面等着,自己进去取来了一个盒子。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我将盒子打开,只见一把早已黯淡无光的剑尖横放在里面,我用手轻轻抚过剑身,那剑立刻就与我有了共鸣,我点点头,惊喜道:“确是苍穹剑无疑。” “苍穹剑真能恢复原样?”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待明日我与祁岫城主辞行,回去找苍穹,便能将两把断剑重新接合。” 赤槿说道:“既然如此,到时我会与小妹同去,此剑你收好。我看时候不早,我先送你回房。” “不用了哥哥,我自己走,我认得路。”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希望,我抱着那个盒子,如同解脱一般。明日就可以离开罗兰城回去了。 赤槿一直看着我走远,却没有回房,而是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还没有入睡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罗兰城中心的宫殿里,祁岫独自一人对着面前熟睡的女子发呆。赤槿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 “城主。” 直到赤槿开口,祁岫才发觉到有人到来。他缓缓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来人“何事?” “我已经将苍穹剑交给桑月,明日她就会来向城主辞行。” “哦?辞行?倒是她想走也走不了了。”祁岫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上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赤槿低着头,深深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第二天一大早,罗兰城的侍女果然送了一碗宁神汤来,说是赤槿大人吩咐的,每日喝一碗可安神静心。我接过侍女端来的汤,边喝边问:“你们城主在哪里,我有事找他。” 侍女答道:“城主今天一早就去长老大人那了,还没回来,等城主回来,奴婢就告诉姑娘。咦,姑娘,我看你脸色越发差了,是不是又没睡好?赤槿大人可真是关心你,不愧是兄妹情深啊。” “我出去走走。”我前脚刚踏出去,便觉得外面的阳光刺得我一阵眼花头疼,我闭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才缓解过来“今日的阳光怎么如此刺眼。” 侍女惊讶道:“罗兰城的阳光一直很温和的啊,姑娘这是怎么了?” “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吧。” 正说着话,突然看到苏尔飞跑着过来,边跑边大声喊我:“桑月姐姐!” 我笑笑朝他走了过去,他一把牵起我的手,笑嘻嘻地说:“姐姐,我们去玩小鬼捉人吧。” “你的功课呢,到时候那摩又要找你,我也怕老陪你玩会被他责怪呢!” 苏尔一拍胸脯,斩钉截铁道:“不会的,那摩他不敢责怪你,姐姐你是城主的贵客嘛,他要是欺负你,我会保护你的,城主也会罚他。” 我被苏尔的话逗乐了。 苏尔一直牵着我走,一边召集小伙伴们过来。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苏尔朝他挥了挥手,喊道:“早上好,吉拉大人!” 那男人摆摆手以示回应,然后才注意到我,只见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了我一会,似有话要说,但最终作罢。 “姐姐,怎么不走了?” 我看着已经走远的那个人,问道:“那人是谁,看起来像是中原人呢。” “他是城里最好的医生,是从中原来的,叫吉拉,平时很少见到他的。” “哦。”也许是我多想了。 苏尔说的小鬼捉人,其实相当于中原孩子们玩的捉迷藏,把一个人的眼睛蒙上,让他去找其他藏起来的人,不光是要捉到对方,还要猜出对方的名字才算赢,而我很不幸地被选中了。 苏尔拿了一块布条把我的眼睛给蒙上,漆黑中,我只能凭感觉四处摸索,靠听声音辨别他们的方向,这对于方向感不太灵敏的我来说真是个不太简单的游戏。过了好久,也没捉到他们其中一人,而我转来转去也不知道转到了哪里。只听不远处苏尔和另一个孩子的说话声传了过来,大概他们等太久没有见我找来,便自己出来寻我了。 旁边好像是一个书架,我顺势爬了上去,把自己隐藏在架子后面,想等他们过来趁其不备偷袭。那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我屏气凝神,不敢乱动。就在那人走到我面前时,脚步声突然停止了。 “谁!?”不是苏尔和任何一个孩子的声音。 然而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整个人趴在了那个人的身上。 我连忙扯掉覆盖在眼睛上的布条,看向身下被我压着的那个人。 这一眼,便四目相对。 微蓝色的眼眸,惊诧的表情。 苏尔他们听到动静,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跑了过来,然而却看到令人惊讶的一幕。苏尔旁边的那个孩子用手捂住嘴,发出了一声惊呼。那双眼眸深邃无比,犹如浩瀚星空,还夹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立马从祁岫身上跳下来,懊恼地说:“祁公子,我,我不知道是你,我跟几个孩子在玩捉迷藏,我还以为是苏尔。” 祁岫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略为尴尬,勉力笑笑:“无妨,倒是显得这里热闹多了。” 我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是?” “这里是我的书房。” 苏尔和另一个孩子好像知道闯了祸,互相对视了一眼,向我吐了吐舌头,便飞也似地逃走了。 第十三章罗兰城主 偌大的书房里就只剩我和祁岫两个人。 祁岫率先打破了僵局:“我这里不常来人,平常没什么事我也不会过来,所以苏尔他们几个玩游戏就喜欢往这里跑,一是这里好藏人,二是不会被打扰。那摩刚开始会说他们两句,但是见我没什么表态,孩子们来的次数多了他也就不管了。” “你真是很宠溺苏尔这个孩子呢。” 祁岫微微一笑,感慨道:“苏尔他是个孤儿,我妹妹她很喜欢苏尔这个孩子,说他像小时候的我,所以我也特别关照这个孩子。” “你妹妹她好些了吗?” 祁岫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就快好了。” “我还没见过她呢。”来罗兰城快将近一周时间,我还没见过祁岫所说的这个妹妹,也偶然在苏尔口中听他叫过烟儿姐姐这个名字,都说人如其名,我想一定是个很温柔的美丽女子。 “再过不久你们就会见面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看花了眼,在祁岫温和的笑容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阴霾。 “祁公子。” “嗯?” “我大哥他把苍穹剑交给我了,我想我是时候该走了,我想苍穹一定还在等着我回去。”我决定在这跟他辞行。 祁岫似乎很是意外,说道:“桑月姑娘那么快就决定要走?” “嗯,再继续待下去,我恐怕会给罗兰城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还是早些离去比较好。” 祁岫却说:“桑月姑娘是怕仇家找上门来?姑娘不用太过忧虑,罗兰城的结界很是强大,你的仇家未必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没有罗兰人前去接应也是进不来的。况且,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姑娘,我已经派人前去把姑娘的那位剑灵朋友接来了,兴许现在已经在途中。” 我吃惊道:“苍穹也过来了?” “桑月姑娘不妨先在罗兰城住下,等你那位朋友来了,再做以后的打算如何?” 我想了想,也只能先等苍穹过来了,便说道:“那就在罗兰城再叨扰一阵子了。”我随意打量了下四周,见都是些关于医学的书籍,便随口一问“祁公子也学医么?” “在下从小身体就不太好,所以常看些关于医术的书,看多了也略懂一些。” 第一次见祁岫,便觉得他脸色较正常人来说略显苍白,回罗兰城的路上他也很怕冷,原来是身体不好的缘故。那他的妹妹,难道是家族遗传下来的病症么? “我娘年轻时因为不注意身体,落下了病根,也是极其畏寒,加上她自小体质就虚,每逢秋冬便会发作,后来遇到了我父亲,我父亲是个村里的医者,熟悉各种偏门偏方,渐渐把我娘的症状调理好了,我娘也就嫁给了我父亲,可是父亲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英年早逝了,我不得其真传,不然倒是可以帮公子看看。” 祁岫笑笑说:“桑月姑娘果然好心肠,只可惜我这病是娘胎里就带下的,连罗兰城里最好的医生都治不好,只能缓解和稳定病情,只要我不常去太过寒冷的地方,平时也就没事了。” 最好的医生,早上在外边碰到的那位,我突然想起那人看我时的神情,直到祁岫叫了我第二遍我才回过神来。 “桑月姑娘,你怎么了?” 我摇头道:“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个人。祁公子可有对剑有什么研究么?” “我对剑了解甚少,姑娘若是想问我关于这方面的问题,那在下只能报以遗憾了。不过我这里倒是有一些关于剑的书,姑娘若是感兴趣,便拿去看吧。”说着便带我来到一个角落里的一个书架前。 一卷破旧的画轴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写着“龙渊古剑”四个大字。 “我能拿去看吗?” “桑月姑娘若是喜欢便拿去吧,这里的书姑娘随意翻看,不然放在这里也是沾了灰尘。” 我向祁岫道了谢,便拿了画轴离开了。 祁岫收敛了笑容,站在那里半晌,突然开口道:“这两日叫苏尔他们不要随意乱跑,尤其不要让他们接近那座宫殿。” 那躲在暗处的人才现身出来,那摩恭敬地说:“城主放心,我会看好苏尔他们的。” “这几日我交代下去的饭菜茶点可有按时按量送过去?” “一切都依城主的意思照办了,没有出什么差错,她胃口倒是特别好,不挑食,每样都吃了,不出三日,就可以实行那个计划了。只不过”那摩像是想到了一件事。 祁岫回头看向他“只不过什么?” 那摩低着头,如实相告:“今早上赤槿给她送去了一碗宁神汤。” 祁岫嘴角扬了杨,颇感兴趣道:“哦?一碗宁神汤,真是有意思,那又能如何呢?不管什么汤都救不了她了。赤槿到底不是我的人,以后对他要多加留心。”说着眼底多了一份冷意。 从那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感觉头晕目眩,想也许是因为长时间被蒙着眼睛一时间难以适应外面的光亮,也没大在意,匆匆回房间关了门,研究起那卷画轴来。 那画上介绍了许多形形色色的古剑,其中也有记载苍穹剑和红莲的,我细细看了一遍,只觉那红莲剑犹如烈焰之火,似要把世间一切烧毁殆尽。 “红莲邪剑出自龙渊苦寒之地,却身具业火焚烧之力”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零星片段,只觉这把剑有似曾相识之感,但越是回想越是想不起来。我伸手想拿起桌上的茶杯喝水,却不小心碰掉了杯子,我俯下身去捡杯子的碎片,然而一阵目眩袭来,那些碎片便扎破了我的手指,滴出血来。 门外的侍女听到我房里的声响,连忙跑了进来,惊叫出声,而我眼前只是模糊一片,连她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因为我晕了过去。 等我醒转过来,已是到了第二天,侍女守在我床边,担忧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可把我吓坏了。城主和赤槿大人昨日过来看你,可是你一直都不醒,吉拉大人说你只是晕血,睡一觉就好了,姑娘你的伤口还疼吗?” 我抬起右手看了看,见中指受伤的地方已经被包扎好,也没感到疼痛,我摇摇头困顿地说:“不疼。”我见过很多血的场合,从不晕血,为何这次我深感疲倦,似乎很久没睡过觉一样,一点精神也提不起来。 “我好困,想要再睡一下。”说着便软绵绵地躺了下去。 “小妹,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了东西再睡。”赤槿突然走了进来,一把扶起正要入睡的我。 “哥哥?”我半睁着眼睛看他。 赤槿把我的身子扶正坐好,叫侍女把饭菜端过来,看着我吃,然而我吃了一半就困得不行,双手也使不上力气,最后只能靠在赤槿身上。“我不饿了,就是想睡。” 赤槿扫了一眼周围,冷着声音问那个侍女:“房间里点的什么香?” 那侍女被问得莫名其妙“啊?就是普通的熏香啊,之前也一直都是点这个香的。” 赤槿不再说话,半晌,才把我放在床上躺好,盖上被子,声音沉沉:“睡吧。” 我闭上眼睛,一会就进入了梦乡。然而,这个觉睡得并不安稳,因为我又做那个噩梦了,还梦到了红莲剑,那个拿着红莲的人,一路追着我和赤槿,把我们逼到了悬崖,就在红莲剑砍向赤槿脖子的时候,我倏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苏尔那张充满担忧的脸。 “月姐姐,听说你身体不舒服,是生病了吗?” 我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安慰道:“姐姐只是睡眠不好,这两天容易犯困,比较嗜睡而已,没什么不舒服。” 苏尔仍旧放心不下“不然我去给你叫吉拉大人来吧。” “不用了,他已经来看过了,说没什么大碍。” 苏尔垂下眼帘,郁郁地说:“我怕月姐姐跟烟儿姐姐那样” 这是我第二次从他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有些疑惑“你说的烟儿姐姐,到底得了什么样的病?” 苏尔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烟儿姐姐得了什么病,城主跟祁商长老都不说,我只知道烟儿姐姐得病后就被送出了城,我已经十八年没有见过她了。” “十八年?可是你”苏尔睁着圆圆的眼睛“姐姐不知道吗?罗兰人的寿命比普通人的寿命要长久得多,别看我现在才8岁的外貌,其实我已经活了比月姐姐还要久呢!” 我看着这个还一脸稚气的孩子,实在想象不到他甚至比我还大。“罗兰城的人,都是这样吗?” “也不全是,比如吉拉大人就不是,外城的我就不知道了。虽然有灵力的人活得比较长,但是除了城主和长老还有其他术法比较厉害的一些人外,其余人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对了,姐姐你多少岁了呀?” “我16岁。”我如实回答。 苏尔兴奋道:“我果然猜对了,月姐姐跟烟儿姐姐差不多,可是为什么月姐姐你长得那么小呢?难道跟我们一样?” 我摇头否认,却不知道如何说起。那样不堪回首的往事,我也不愿意再提。 苏尔陪我说了一会话才离去,之后我又小睡了一会,也没那么乏了,便起身到外面活动活动。这一走,精神就有些恍恍惚惚,难道我也是病了吗?眼前忽又飞过一只蓝色幻蝶,然而它的身体摇摇欲坠,身体颜色极其微弱,似乎正在慢慢消散,最后飘然跌到了草丛里。我朝它走去,蹲下身来看它,它扑闪了下翅膀就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像是正在等待死亡的来临。 草地上有人踩过发出沙沙的声音,祁岫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身后,我浑然未觉。 他抬起右手轻轻一握,再张开时已经幻化出一只紫色蝴蝶,紫色蝴蝶感受到同伴的气息,便飞到那只已经完全动弹不了的蝴蝶身边,张开嘴,犹如吮吸一般,不多久,地上的那只蓝色蝴蝶,慢慢地失去了光泽,由半透明变为了透明,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叹了一口气。 “幻蝶靠吸取灵力为生,到了晚上灵力会旺盛,而白天它们只能躲在黑暗的地方,那只幻蝶生命将近,只能被同类吃掉,用来维持并延长自己的生命。即使是外表再美丽的东西,也终究逃不过弱肉强食的命运。”身后冷不防传来祁岫慢悠悠的声音。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只觉得今天的他格外奇怪,但是哪里奇怪,我却说不明白。 “那只蝴蝶想必是意识到自己生命即将结束,也甘愿冒着被同类吃掉的危险,只为享受最后一刻的光明么,那么它即使面对着死亡,也是幸福的吧?至少,它不用再待在冰冷的黑暗里。” 祁岫突然用一种很莫名的神情看着我。 “好奇怪,为什么如此困呢?祁公子,我想我要回去睡一会”我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回走,经过他身边时,却一个踉跄向前倒去,祁岫伸手扶住我,一股舒适的香气迎面而来,不知是罗兰的花香,还是他身上的味道。 “桑月。”我听他叫唤了一声,却来不及回应昏睡了过去。 夜凉如水。 不知为何我来到了一座宫殿前,刚才是谁在叫我?是这座宫殿里面的人吗?我甚至只穿着一件单衣,连鞋子都没穿上,就来到了这里。这里好像是罗兰内城的中心,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推开大殿的门,光着脚丫走了进去,里面比外面还要冷,脚踩在地上,冰凉得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那声音还在继续,却不是由宫殿里面发出的,倒像是我脑海里的声音。似乎是个女子在呼唤着我进去,她的声音美妙而动听,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悠远宁静,带着一种神秘的气息。 我随着那声音的来源向里接近,行至尽头深处,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两米高的冰柱,那冰柱使得这个宫殿都带了一丝冷气。而那冰柱里面,赫然沉睡着一个人。 那女子身穿紫色衣裙,灿烂的金发如绢丝淌下,直至脚踝,容颜雪白,细长的眉,浓如蝶翼的睫毛,犹如画中勾勒出来的仙子。 我呆呆地看着她,移不开双目。 “你来了。”身后传来冷静熟悉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祁岫那张没有丝毫往日笑容却仍旧精致无比的脸。 “你可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 第十四章祁烟 等了很久了。 我有些愣怔“她是谁?” 祁岫望向冰柱中的人,眼神格外地温柔起来,好像根本不是刚才我所看到的那个冷漠的罗兰城主。他紧闭的嘴角因为那个女子而微微上扬,声音柔情似水“她是我的妹妹,祁烟,我不是说了,你们马上就能见面了,不过,这是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祁岫的笑容犹如蜜制的毒*药一般,甜美而又残酷“我妹妹她睡了很久,有十八年了,我每天都会想,什么时候她能醒过来呢?哪怕只是跟我说一句话也好,可是就算是如此微小的愿望,上天都不愿帮我实现。好在你出现了,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能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的人。你还记得白天的那两只幻蝶吗,你说那只死去的幻蝶离开人世时一定是幸福的,我虽然不能让你幸福,但是我会让你没有痛苦地死去。” “你要杀了我?”我惊骇道。 “我本不想杀你,我说过的吧,我是最不喜欢杀戮了,但是为了烟儿,我只能牺牲你了。” “呵,可笑,杀了我你妹妹就能醒过来?” 祁岫只是微微摇头“杀了你确实不能让我妹妹醒过来,你只是个绝妙的容器而已,就如同幻蝶吸取灵力一样,我需要的,也只是你的精气神。”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你疯了!这是不可能的!夺取我的精气神,你根本做不到!” “可不可能你看了这个东西就知道了。”他说着从身后仆人手上的盒子里取出两样东西来,一阵炫目的光芒刺得我眼睛一痛。他微微一笑“这剑总算是完整了。” 我大惊失色“苍穹剑为何在你手上?苍穹呢?你把他怎样了!”我喊道,立马就要冲过去,然而只是一瞬间,我的腿却不听使唤,丝毫不能移动,似乎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 我朝身后望去,见那摩朝我屈了屈身,说道:“桑月姑娘不要妄动,你越动,这束缚就越紧,到时怕伤了姑娘的腿就不好了。” “那摩你!”我怒目而视,那摩却不卑不亢地站在一边。 祁岫走到我面前,说道:“昨日收到欧阳门主的一封急信,说你的那位剑灵朋友还有那个罗刹的叫珈蓝的已前往罗兰城,估计不久就到,所以我特意叫人在罗兰城外的山谷设下了机关,我猜他们二人现在还在山谷里打转吧。” “我大哥呢?你把他留在这,也是为了骗我来这里?” 祁岫突然耐人寻味地笑了“你大哥赤槿,当然也只是个棋子,也许现在他还在长老那,只要不影响我的计划,我倒是可以善待他。” “你杀了我,你觉得我大哥会继续跟着你么?”我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好累,眼皮好沉,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居然又犯困了,果然是他们在我吃的食物里动了手脚么? 最后只听到祁岫不带感情地吩咐道:“把她绑起来。取她一碗血。” 似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我在疼痛中醒来,我的双手被牢牢地吊着,左手臂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口子,已经止了血,我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地上以及周围的寒气从我的脚蔓延到全身,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冷。”然而嘴里发出的声音微弱无比。 苍穹剑漂浮在上空,周身散发着微红色的光芒,我透过那道光芒看到了对面冰柱里的女孩,那女孩有着一头金灿灿的长及脚踝的头发,容貌美丽得惊人,然而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我似乎在哪里曾见到过她,她唱着动听的歌谣,在罗兰城的草地上翩翩起舞,身姿曼妙,所有的蝴蝶都围绕在她身边,梦幻一般,她就犹如降临凡尘的仙子,可望而不可即。在她的身后,有一个人,充满怜爱地看着她,嘴角含笑,那笑容温情得似乎能化尽世间风雪。然后她转过身,张开嘴,叫了一声:“桑月。”我浑身一个战栗,不可思议地看着对面冰柱里的女孩,刚才她是睁开眼睛了么?只是短短一瞬,那女孩安静祥和的睡颜似乎正在朝我微笑。 这个场景,是我的梦境,却真实得逼人。有什么东西在我脑海里浮现出来,你是谁?为什么如此熟悉?不对,这张脸,我认得,就是我自己的脸啊!谁把我关了起来?我要出去!我惊恐地看着对面的我,为什么有两个我? 外面突然传来男人的说话声。 “她连续7天吃了药,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长老果然说得没错,她的确是最好的介质,只待长老施法,苍穹剑复苏,烟儿小姐就能醒来了。” 说话的人是谁?好像是那摩。 有人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我垂着头,看到了一双白色靴子。有什么东西盖在了我身上,好暖和。 我张了张嘴,声音沙哑:“我要喝水。” 那人就端来了一杯热茶,喂我喝下。 “你是谁?还记得吗?”那人的声音深沉而轻柔,唯恐吓着我一样。 我努力抬起头,从半睁的眼睛里看到一张举世无双的俊颜。 “我是谁?我叫,我叫祁烟我还有个哥哥他叫祁岫”我迷迷糊糊地回答,然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抬眼看了眼前的人一眼,喃喃道“哥哥?” 那人身形突然一震。 “哥哥,这里是哪里?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好冷,手也好疼,我好怕,我想回家了,哥哥,带我回家好吗?”我悲戚地说道。 而那人却突然转过身去,大步离去。 “她怎么会这样?”祁岫似有恼意。 那摩回答道:“长老大人说这是药效发作的缘故,她把自己当作了烟儿小姐,记不清自己是谁了。” 祁岫平复了下心情,问道:“长老呢?什么时候过来?我等不及了。” “属下这就去叫长老来。” 祁岫深吸一口气,望了一眼那里面,毅然踏出了宫殿。 他从没感觉罗兰城那么难熬,难熬得他想立马出城,去感受一下外面那刺骨的冷风。然而他知道他不能,他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他要等烟儿醒来,等烟儿叫他哥哥,他要唱那首童谣给她听,他不能就此放弃。只要不去想那张悲戚的脸!可是,为什么他的身体在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飘了起来,但却睁不开眼,只能任由自己在空中悬浮着,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一直在吸取我的精神,夺走我的意志,大概我的生命就快到头了吧?我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想快点结束,离开这里。我分不清自己是谁,祁烟,还是桑月,到底赤槿是我哥哥,还是祁岫是我哥哥,罗兰城是什么地方,霄铭山庄是什么地方这些我都不想知道了。 祁岫坐在草地上,眼睛空洞无神,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似在遥望远方,又好似不是在看。连苏尔走到他身旁,他也没有察觉。 “城主,你在看什么?”苏尔歪着头,充满稚气地问道。 祁岫看了看他,笑了笑“没什么。苏尔,你想念烟儿姐姐吗?” “想啊,每天都想。烟儿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祁岫沉默良久。 半晌,他才开口道:“烟儿姐姐快回来了。” 苏尔惊喜道:“真的吗?” 祁岫点点头,不知为何他问了一句:“你喜欢烟儿姐姐,还是桑月姐姐呢?” “我都喜欢啊,烟儿姐姐很温柔,桑月姐姐对我也很好。” “那,若是桑月姐姐哪一天突然不在了,你会不会想她?” 苏尔疑惑道:“什么叫不在了?桑月姐姐是要回中原去了吗?”他突然拉住祁岫的胳膊,满脸都是不情愿“城主,不要让桑月姐姐走,桑月姐姐在这待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她不喜欢这里吗?” 祁岫不说话。 “桑月姐姐不在的话,苏尔会很寂寞的,桑月姐姐还没见过烟儿姐姐呢,等她们见了面,一定能成为好朋友,到时候桑月姐姐就舍不得走了。”苏尔雀跃道。 祁岫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然后,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立马起身往中心的宫殿奔去。而内城的人们,看到昔日冷静稳重的城主,突然间慌不择路地奔跑穿梭于罗兰城的各个宫殿,都不禁疑惑起来,迫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祁岫绕过重重殿宇,终于来到那个宫殿门前,他惊慌失措地冲进大殿,迎面撞上了守在那里的那摩。那摩一把拉住祁岫的胳膊“城主,长老大人正在里面施法,中途不能被打扰,现在还不能进去” 祁岫却大力挣脱了那摩的手,疯了似的闯了进去。 “城主!” 祁岫的突然闯入,长老祁商始料未及,然而也不管那么多,继续念咒施法,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祁岫抬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那个法阵,扬手把苍穹剑一夺,那个连接着两个人和苍穹剑的三角阵就霎时崩裂开来,而我也从空中直直坠落,跌到祁岫怀中。长老祁商顿时大惊失色,因为术法的突然中断,他整个人被法术反弹得退后了三步,跪倒在地上,呕出一口血来。他有些震怒,不敢置信地看着祁岫,边咳边说:“城主你!” 然而祁岫看也没看他,只是抱着我,低着头,身子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似乎心有余悸,他喃喃道:“还好我赶到了,还好我赶到了。” 那摩也匆匆赶了过来,看到大殿内的情况惊骇不已。他想去扶起祁岫,然而祁岫抱着我慢慢站了起来,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往外走。 祁岫把我抱回了我住的房间,命人叫了吉拉过来。我睡得很沉很沉,似乎到了一个很黑很深的地方,不管怎么走也走不到头,我想大声叫人,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祁岫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我,曾经他看着烟儿,如今却为了我,背弃了她,背弃了自己最疼爱的妹妹。 吉拉给我的手臂上了药,开了个方子,他对着祁岫的背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醒了。“我死了吗?”我睁开双眼,幽幽地问。 “你还活着。” 我转头看了一眼同样憔悴的祁岫“接下来你打算怎么杀了我?” 祁岫没想到我会这样问,惊诧之余,有些审视的意味“你,不怕死?” “死对于我来说没什么可怕的。” “我不会杀你了。” 我惊讶地看着他。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不会杀你了。” 他说着把什么东西往我手上一放,我只觉冰冰凉的,抬手一看,是苍穹剑,中间断裂的部分已经用布缠住,看起来倒像一把完整无缺的宝剑。 “物归原主。” 第十五章重逢 下人们熬好了药,由侍女服侍我喝下,就都退了下去。赤槿风尘仆仆地赶到我房间,见我没事,松了一口气“小妹,你没事吧?” “没事了,大哥不用担心我。” “对不起,在你遭遇危险的时候,我却没有在你身边保护你。长老他说有外人入侵,就派我去了城外阻拦。” 我突然想起祁岫之前说苍穹和珈蓝正被困在山谷里,连忙问道:“大哥,是不是苍穹和珈蓝,他们现在在哪?” “小妹放心,城主他已经通知我把他们接回罗兰城,如今他们就在城里,大约还在城主殿里说话。” 我欣喜道:“我去见他们。”说着连忙起身穿上鞋子。 “小妹,你的身体还没恢复!” “我已经没事了!”我丢下这句话,就向门外跑去。 气喘吁吁地来到祁岫的宫殿大门,就望见两个熟悉的背影。 苍穹见了我,立马朝我奔了过来,他紧紧抓住我的双肩,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我,冷峻的脸上依然看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但从他紧抿的嘴唇和惴惴不安的神色来看,他是真的紧张我。 不小心碰到我手臂上的伤口,我忍不住“嗞”了一声。 苍穹脸色一变“你受伤了?”说着立马掀开我的袖子查看,这一看,苍穹眼神骤然一冷,站起身来,剑尖对着祁岫一指,一字一顿:“你居然敢伤我家主人!” 祁岫没说话,那摩却挡在他身前,警惕地看着苍穹。 我扯了扯苍穹的袖子,摇了摇头。 苍穹这才放下手中的剑,冷冷地问:“苍穹剑呢?” “苍穹剑我已交还给你家主人。” 苍穹看了看我,似是确认,我点头道:“在我手上,苍穹,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好,我们这就回去。” “等等!你们还不能走!”门外突然传来赤槿的声音。赤槿看了一眼祁岫,又转而对我说道:“小妹,你的身体需要在这修养两天,等药效完全解除再走不迟。” 苍穹一惊“你们给她吃了什么!” 祁岫却带了一丝嘲弄的语气,缓缓道来:“桑月姑娘所服下的,是罗兰城特制的一种草药,这种草药虽然不会害人性命,但是却有一种神奇的功效,轻者它能够使人嗜睡,精神恍惚,昏迷,重者丧失神智,以致疯癫。” 苍穹和珈蓝都为之一震,就连我,听了也觉得胆寒。 “不过你们放心,桑月姑娘只是轻度而已,在下已命人准备了解药,只要按时服用两天,就能恢复。” “我凭什么相信你。”苍穹说道。先是掳走我伤害我,还夺走苍穹剑,现在又归还回来,虽然不知道这个罗兰城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此人善恶不辨,他不敢轻易冒险。 祁岫淡淡一笑“你相不相信是你的事,但是这个解药只有罗兰城有。” 珈蓝突然冷哼一声,说道:“你们罗兰城手段还真是变*态啊,不是设些变*态的机关害我们在山谷里原地打转,就是让人吃这种丧心病狂的玩意,现在又拿这个威胁我们,是想困住我们再一网打尽吗?亏你长得如此俊,心里怎么跟外表那么不搭呢?” “不许侮辱我们城主!”那摩指着珈蓝,恶狠狠道。 “哟,别那么可怕嘛!难道我说的不对吗?解药你们就把两天的量给我们,不然我还怕住在这到时你们又给我们下个什么**药啊奇淫合*欢散什么的,那我们不就完了吗?我们可是有两个女孩子。”珈蓝戏谑地笑道。 奇淫合*欢散“你这女人怎么那么不知羞耻!”那摩气得满脸通红。 祁岫解释道:“解药不是不能给你们,只是这药草只能在罗兰城里才有效,若是出了城,那就会变成普通的植物,对桑月姑娘是一点用都没有的。桑月姑娘还是先与两位在此再逗留两天。” 我看了眼赤槿,赤槿朝我点了点头。 “那就听大哥的话吧,我在这再留两天。” 为防苍穹和珈蓝起疑心,祁岫特意安排他们住在离我最近的房间。对于祁岫的突然转变,我很是不解,他把赤槿留在身边,目的应该是诱我前来,我以为他夺走苍穹剑杀了我之后就会对赤槿下手,可是如今他突然决定不杀我了,下人对我们也礼遇有加。之前在那个宫殿里的事,我一直处在昏迷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知道。祁岫自从苍穹和珈蓝来了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偶然碰见了那摩,那摩也是用奇怪的神情看我。 明日一早便要离开罗兰城,我决定去找祁岫。 我第一次来祁岫住的宫殿,比罗兰城任何地方都要冷清,轻声走路都能听到我的脚步声在宽敞的宫殿里回荡。我看到祁岫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手里拿着本书,苏尔趴在他腿边,像是在听故事。 一个故事讲完了,祁岫合上了书,问他:“还想听什么?” “城主,烟儿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啊?” 祁岫眼神柔和,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极轻“烟儿姐姐她,不会回来了。” 我蓦然一惊。 然而懂事的苏尔心里似是明白了什么东西,默默地垂下了头。 祁岫抬头看见了我。他把手轻轻放在苏尔肩上,说:“苏尔,你先出去。” 苏尔乖乖地带着心事离开了宫殿。他经过我的身边时,也是低垂着头,我才发觉到,这个活泼的孩子,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过的神情。 祁岫起身朝我走来,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明日就要走了。” 祁岫极淡地扯开一抹笑“是呢,已经两日了。” “我已经从那摩那知道了,你,为什么要救我?” 祁岫缓缓望向宫殿外,声音飘忽“也许,是我心里害怕吧。” 害怕什么?害怕杀人吗?我怔怔看着他。 祁岫微微一笑“我去看看烟儿,你要来吗?” 那个宫殿吗?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后怕,不过苍穹和珈蓝都在,不会有什么事的吧。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去了。 一如既往的冷。我还依稀记得那种彻骨的寒冷从我脚底下蔓延开来,四肢百骸都动弹不得的滋味。身体每一处都是紧绷着。 祁岫来到一个铺满紫色罗兰花的棺木前,祁烟此时正躺在里面,依旧美丽动人。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女子的脸庞,轻声说:“我救不了我的妹妹,烟儿的身体,快要消散了。” 我惊讶地张了张嘴“她,要死了吗?” 祁岫看着我,说道:“罗兰城的人,死去身体就会消散,尸身无存,世间再无他们的印记,久了就会被世人所遗忘,这就是罗兰人的命运。” 我突然想起那些幻蝶,他们的命运,就如同幻蝶一样吗?死去,就什么都没了。一时间,我有些凄然,我能理解面前这个男子的悲哀和痛苦,他苦苦追寻的东西,以及他对祁烟的执着。 “对不起,我不能死。” 祁岫突然笑了“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相反倒是我害了你,倘若我来不及救你,也许我将内疚一生,毕竟我不能拿你的性命换我妹妹的性命。” “你一定很难过吧。” 祁岫却摇头道:“身为罗兰城主,不该为生老病死而牵绊太多,这一点,我倒是不如我的妹妹,我妹妹她,是个很坚强很乐观的人。与我相比,她比我更适合做这个城主。我跟妹妹几乎同时出生,只因为我是男儿身,即使身子自出生时就比妹妹弱很多,灵力也没有妹妹强,但是还是让我继承了城主之位,而由妹妹辅助我。十八年前,不知为何罗兰城结界开始崩裂,而我那时因为外面的寒风而寒疾发作,妹妹为了替我维护结界,消耗了很多灵力,不料被外族人偷袭,自此沉睡不醒,我也一直为此愧疚不已,若不是我身体的缘故,烟儿也不会到底是我拖累了她。” 原来祁岫这些年都生活在自责中,这个男子,到底承受了多少生命之重。我叹道:“这原本就不是你的错,祁岫城主。” 不知如何安慰他,在这不久之前,他还是我的敌人,要杀我的人。 祁岫只是望着我的眼睛,温和道:“这里很冷,我们还是出去吧。” 刚踏出门槛,就见苍穹和那摩候在外面,似乎刚才苍穹要闯进去,而那摩不肯相让,两人为此僵持了不久。 苍穹见我出来,连忙把我拉到他身边,警惕地看着祁岫。 祁岫一笑而过,对着那摩说道:“走吧,我们去看看长老。” “阿月,以后还是少与此人走得太近。” “知道了,明日一早我们便走。” 此时珈蓝正在到处闲逛,她长到20岁,还从未见到过如此气派的宫殿楼宇,要是照欧阳烈所说,那么母亲她是否也来过这里呢?真想不到之前还暗算过她的祁岫,以前居然曾救过母亲一命,这世间,真是有那么巧的缘分。她长得妖娆美丽,罗兰城的孩子见了她也忍不住远远地看着她,然而她对这里的人没半分兴趣,谁要是看她,她就会用迷死人的笑容回看过去,那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又魅惑又诡异,看她的人都会被她这种不明意味的笑容给吓跑。 她远远地看见祁岫和那摩经过,她大声喊道:“哟,好巧啊!祁岫城主,你也带着你家的小豹子来散步啊。” 小豹子!居然如此形容他!那摩凶狠地瞪着她。 珈蓝觉得甚是有趣,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他们面前,抱着胸调笑道:“小豹子果然又生气了,怎么那么容易就生气呢,瞧你们家城主脾气多好啊,说什么都是笑笑的,不是说什么样的奴才跟什么样的主子吗?” 那摩争不过她,只好懒得理会。 祁岫玩笑道:“珈蓝姑娘兴致颇好,看来在罗兰城待得也算顺心,不如留下来与那摩做个伴?” 那摩惊恐地看着祁岫。 珈蓝摆摆手,不屑至极“本姑娘才不愿与兽同伍。” “你!”那摩只说了这个字,却无法反驳。 祁岫道:“珈蓝姑娘与令堂还真是相像。” 珈蓝心里一惊“你真的认识我娘。” “在下与令堂只是见过一面,但是印象颇深。” “我也不想了解过去的事太多,但是你救了我娘一命,我还是要感谢你。之前你偷袭我那次,就当扯平了。”珈蓝轻松道。 第十九章锦城 出了林子,我们原路折返回去,到了之前休息的那个地方,青冥示意我等一下,便从附近摘了些植物的叶子,洗净了捣碎,叫我伸出手,涂在我被蛇咬的地方“这是苗疆的一种治虫蛇咬伤的草药,可以消肿止痛,见效很快。” 青冥小心翼翼地抹着我的伤口,生怕弄疼我一样。我低头就可以看到他长密的睫毛下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心底有什么东西便柔软地划开了。 他眼神关切地问道:“可有什么不适?” “确实没刚才那么疼了,不碍事。” “你为何要拿自己生命冒险?”青冥有些责备道。 “她不是说蛇没有毒吗?大不了再被咬一口。而且我看她好像很喜欢你的样子,我不想你们因为一朵花闹翻脸。她是青冥的什么人,你们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吧?” 青冥沉默片刻,才说道:“她是我儿时的玩伴,不曾想,她如今也跟我一样了。” “你以前也喜欢过她吧?”不知为何,看到那女子看青冥的眼神,我突然有些在意这个问题。 青冥摇头道:“小时我们住在一个村里,又是隔壁,所以关系比较好,苗疆的女子个性爽快直接,她便直言要嫁给我,我也没有做任何表示,她便以为我就是答应了。那时候年纪尚小,哪知道儿女私情的事,只觉得对方好就是喜欢了,所以我也没明确拒绝她。没想到因为我的失误,竟让她走上跟我一样的道路。” “青冥,你为何要成为剑灵?”这原本是我不打算问的,然而当青冥第一次跟我说起他的名字,对于这个冷漠男子的过去,我就突然想要去了解下去“算了,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也没什么,阿月既然想听的话其实这也关乎苍穹剑的来历,我早该跟你说。我家世代铸造兵器刀剑,这柄苍穹剑就是我祖先铸造出来的,但是因为这柄苍穹剑跟别的剑不太一样,还没完全铸造成功就充满了灵性,也许是因为为铸造这柄神剑耗费太多心力,不久我祖先就遗憾离世了,再后来,凡是想继续完成这柄剑的人都不知为何死于非命,就连我父母也突然暴毙而亡,村里的人怀疑是这柄剑作祟,是不祥之物,会给人带来不幸。我父亲大概早就猜到是这样的结局,好几次叮嘱我一定要保护好这把苍穹,因为它是历代祖先的心血。后来我父母死后,乡村里的人闯进我们家,说要把苍穹剑毁了,不然就放火烧了我们的房子,我不愿与昔日乡亲们为敌,一气之下跳进了铸剑炉,但没想到,就因为此举,苍穹剑总算是真正完成了,也再没有凶煞之气。”青冥一五一十地跟我道来,脸上一直都是无波无澜,似乎只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我无比震惊,万万没想到我家世代供奉的苍穹剑,竟有着这样的来历,而青冥的过去,居然也是如此令人悲叹。爹娘双双暴毙,曾经如同亲人般的村民们却把自己逼入绝境之地,是要背负多少不甘和悲愤,才造就了如今的剑灵。他的冷情和寡言,想必也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沉重的往事吧。一时间,我觉得我和青冥的命运如此相近,如此息息相关,我们因为一把剑而家破人亡,又因为一把剑结识了对方。 “我不该问你的,其实苍穹剑的来历,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只是对青冥你以前的生活有些好奇,却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我有些黯然。 青冥却安慰说:“这些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阿月不用感到自责。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以免夜长梦多。” “嗯。”我点头道。 和那摩约好了拿到凰蛇蛊花便在锦城相见,刚进城,珈蓝和那摩他们已经等在城门口,那摩见到我们平安回来,立马迎了上来,急切道:“桑月姑娘,凰蛇蛊花可有取到?” “取到了。”说着我便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了他。 那摩接过去,打开看了看,欣喜道:“太好了,有了这个和月明珠,城主肯定能好起来。桑月姑娘,这次多亏你,如果姑娘有什么需要的,我一定尽我所能报答。” “你不用报答我,我只是还你们城主一份恩情罢了。” “姑娘这一趟可有遇到什么危险?” “遇到了青冥的一个故人,有她帮助,没有什么危险。” 那摩半信半疑,苏尔突然发现了什么,过来拉起我的手“月姐姐,你的手腕怎么了?为什么涂了药?” 那摩一惊,看向我的手腕“桑月姑娘,你受伤了?姑娘若是因为帮我找这朵花受了伤,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城主知道也一定会怪罪我。姑娘为何要瞒我呢?” 我却淡淡道:“只是不小心被蛇咬了,过几天就没事了,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请替我向我大哥问好吧,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姑娘交代的,我一定办好。我出城已有些时日,现在东西都找齐了,我得赶紧回罗兰城,桑月姑娘,来日再会。”那摩说着,就带着苏尔策马北去了。 “月姐姐,我会再来看你的!”苏尔远远地冲我喊道。 珈蓝脸上漾起笑容“你们今天再不回来,我都准备好过去帮你们收尸了,还好你们及时,不用我多跑一趟。我还真是小看你了,连曾经我娘都花费不少力气才取得的这花,你居然只是被蛇咬了一口就拿到了,真有你的哈!” “我也只是幸运罢了。”若不是有青冥一路上帮我除掉那些蛇,我也不会那么安然地回来。 “我听说锦城很多好玩的,不如我们多待几日,玩够了再回去怎样?”珈蓝提议道。 我看了眼青冥,见他没有反对,便说:“好吧。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也挺喜欢,就玩几日吧。” 青冥经过珈蓝身边时,小声说了一句:“多谢。” 珈蓝笑问:“你谢我什么?” 青冥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在阿月身上撒的不是螟幽粉吧。”有好多次,他发现路上的那些蜈蚣和毒蝎子,都会远远地避开他们,但是蛇却似乎对他俩的气味特别感兴趣,一条接一条地来,而都被他第一时间消灭了。珈蓝撒的粉,虽然驱散不少毒物,但也让他忙活了一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安的什么心,他还是对她有些芥蒂。 “呵,其实都撒了。这一路上,杀的蛇不少吧?”珈蓝坏笑。 “托你的福。”青冥丢下一句话,跟上已经走到前面的我。 珈蓝挑了个看起来很有规模的客栈,定了三间最好的上房,点了一桌山珍海味,惬意道:“银票多多真是好啊!一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我无奈道:“这钱也是从幽府拿的,我们这样花,是不是不太好?” “你这死脑筋,幽府做了那么多亏心事,我们这是为民除害,你懂不懂?反正他们有的是钱,怕什么?”珈蓝大言不惭道,然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听说今晚锦城第一大户高家小姐要抛绣球招女婿,还要大摆宴席,去的人都随便吃,我们去蹭一顿怎么样?” “我不喜欢这种场合,你自己去吧。”我拒绝道。 “哎呀,好不容易出来玩一下,就玩痛快点,天下难得有免费的晚餐,还是大鱼大肉,又能为我们省一顿饭钱。我说在锦城玩,不是叫你待在客栈里面的。” 听珈蓝不容拒绝的口吻,我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晚上,高家绣球招亲还没开始,珈蓝就催我们快点,说怕被人抢了位置,等我们到那的时候,高家大院前已来了许多人,有男有女,没娶亲的男子是想碰碰运气,娶了亲的,就是来凑凑热闹,讨个喜,顺便吃个便饭。 “也不知道这高家小姐长什么样,要是美人就捡了个大便宜,要是丑八怪,那捡到绣球的人岂不是很悲催。”珈蓝说。 我愣愣地问:“高小姐抛绣球下来的时候,不就可以看到她样子了吗?不喜欢的话就不接那绣球好了。” 珈蓝翻了翻白眼“你傻啊?高家小姐肯定是要把脸遮起来的啊!就像新娘一样,没入洞房之前是不让新婚丈夫看到的。你没见过人家成亲么?” 我摇了摇头。 珈蓝戏弄道:“改天你成亲就知道了。” “你比我大,最早成亲的应该是你。” 珈蓝笑笑“天下男人没一个本姑娘看得上的,欧阳烈倒是不错,只可惜太老了,都可以当我爹了,年轻点我倒是可以考虑。”她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要是还在幽府,现在都已经跟幽人成亲了,有没有一点后悔?” 青冥突然间看向我。 “幽人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我跟他没有这种可能。” 珈蓝似有遗憾地说道:“哎,可惜那幽家少爷对你情根深种,想是现在肯定对你思之如狂,食不下咽,寝食难安。” “别开我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刚说完话,就听到旁边的人群里突然兴奋起来,都抬头看向楼上,开始议论纷纷。 “高小姐来了!我们过去点。”珈蓝说罢就拉着我往人群挤。青冥连忙跟了上来。 抬头一看,便见一红妆女子盖着红色纱布,身材窈窕,素手纤纤,怀里抱着一个红色绣球。 “一定是个大美人!”人群里有人喊道。 另外一个人附和着:“我也觉得,看身段就知道了,要是我没成亲,我也来抢,哈哈,这话小心别被我家那个听到。” “我见过高家小姐,的确是美”那接话的人突然看到珈蓝,话都不记得说了。 珈蓝见有人看她,连忙凑了过去,满怀笑意“是有多美?有我美吗?” 那人口齿都不伶俐了,结巴道:“没,没你美,姑娘最美” 珈蓝听到这句话,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你何苦要戏弄人家?” “这里的人真是有眼无珠,明明好好的一个大美女在这,他们居然只顾着看高家小姐。”说着盯了我瞧了一会“勉勉强强也算上你一个吧,虽然是个幼*齿,但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的,姑且也算个小美人了。” 我和珈蓝还在闲聊中,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朝我后脑勺飞了过来,我刚想转身,青冥就移步挡在我面前,而高小姐那绣球刚好不偏不倚地砸在他怀里,又掉在了地上。人群立马骚动起来。 珈蓝只是一愣,随即就看戏一般,看这回我们如何收场。 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从人群中朝我们走过来,看了眼青冥,确定刚才球是砸到了他,容颜喜悦“这位公子,可有家室了?” “没有。” 那人听了更加欢喜“刚才我家小姐的绣球砸到了公子,按照规矩,公子即刻便可与我家小姐喜结连理。” 我大惊。 青冥冷然拒绝道:“我不会娶你家小姐。” 人群里又一阵骚动。 管家笑脸立马塌下来“莫非公子要破坏规矩,抢到绣球,却拒绝娶我家小姐,是要让我家小姐成为众人笑柄不成?” “你说的规矩,是要抢到绣球,绣球在谁手上谁就娶你家小姐,是这样吗?”我突然开口道。 那管家看了看我,说道:“正是。” “那青冥并没有抢那个绣球,绣球也没在他手上,只不过是为了帮我挡住,绣球才砸到了他身上,这样也符合规矩吗?” “这总之绣球砸到谁,若是没有家室,都要娶我家小姐。” “那青冥就更不能娶你家小姐了。”我淡淡地说着,牵起青冥的手,一字一顿“他是我的,一生只能追随我一个人。” 青冥低下头,怔怔地看着我。 在场的人显然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连那个管家,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突然,一抹红色身影缓缓走来,隔着面纱,那高家小姐欠了欠身,尽显温婉贤淑,她柔声说道:“真是对不住二位,我在楼上已听到下边争执,我家管家不知二位已结百年之好,虽是绣球砸到了公子,我也不会夺人所爱,这位姑娘,如果不嫌弃,就请二位在此稍等,今晚会大设宴席,二位尽可玩得尽兴。” 珈蓝这时才走过来,笑道:“高小姐抛绣球来定终身,是不是有点草率?以小姐之质,定能觅个如意郎君。” 那高家小姐温言道:“借姑娘吉言,只是若没有那个人相伴,嫁谁都是一样。”说着看向我和青冥,语气有些艳羡“能陪伴在心上人身边,真是十分奢侈的事情呢!”说罢朝着楼上走去。 第二十章心意 “你们什么时候结为百年之好了,我怎么不知道?”高家小姐走后,珈蓝戏谑道。 “还不是因为你要来这个地方,难道你要我像你一样眼睁睁看着青冥做高家女婿么?”我大窘。 珈蓝大笑“好好,是我的错,其实还有个办法啊。” “什么办法?” “你们可以跑啊。” 我和青冥哑口无言。 酒足饭饱之后,我们三人便回了客栈。回房前,青冥突然叫了我一声。 “阿月,以后还是不要轻易再说那样的话了,毕竟姑娘家的清誉重要” “我,我只是怕青冥你做了人家的女婿,情急之下才说的”我低着头,窘迫不已“我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没别的意思。我先回房了。” 之后几日,珈蓝一直嚷嚷着要在锦城买过年所需的东西,说鸣乐村村子小,离城镇又远,要什么什么都没有,便拉着我走遍各街小巷,买了一堆东西回客栈,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齐全,青冥一声不吭任劳任怨地帮我们拿东西。照珈蓝的话来说,就是男人就是拿来干苦力的,既然做了我的护卫,不仅要保护主人的周全,生活上也要为主人分忧解难,拿东西这种小事就该让青冥来做。 “噗,突然觉得能把剑灵当佣人使唤真是件愉快的事呢!”珈蓝看着走在身后默默跟着拿东西的青冥,脸上表情甚是开心“多亏你的福,让我也能沾点光,你算不算我的贵人呢?” “珈蓝,我们买的东西够多了,再多也拿不回去,就这样吧。”我忍不住说道。 “怕什么!不多不多,我们不是还有马车吗?祁岫给的马车那么大,随便装得下。” 听她说到祁岫,也不知道那摩和苏尔是不是已经回到了罗兰城,祁岫的身体怎样了,离开大哥已有一段时日,不知他过得如何,如果能和大哥像以前那样在一起守岁就好了。 “发什么愣,到啦!”珈蓝催促道。 我们到了一家绸缎庄,珈蓝进去就对着掌柜说:“掌柜的,我们之前定做的三套衣服做好了吗?” 那掌柜一看是珈蓝,连忙笑眯眯地迎接“做好了做好了,姑娘要的衣服在这。”说着连忙从里面拿出三套衣服递到珈蓝手中。 珈蓝检查了遍,确定没什么问题了,便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跟掌柜说道:“我们现在就要试穿,本姑娘满意的话,剩下的钱少不了你的。” 那掌柜顿时喜笑颜开,立马带我们进去“客官请随我来。” 等我换好一身衣服出来,珈蓝已经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她和青冥两人,一人着红紫刺绣绣罗裙,一人穿绯色织锦衣袍,女的婀娜多姿,男的修长挺拔,两人都是一身民族风的打扮。 “为什么我们都要穿苗疆人的衣服?”我看着自己身上那一身深绿色苗人服装,有些不太适应。 “去一趟苗疆,怎么也该留下点纪念啊。啧啧,总算有点16岁女孩该有的模样了。”珈蓝围着我转了一圈。 “穿这个真别扭,我不习惯。” “这不挺好看的吗?这颜色还是我特意挑给你的呢,最适合你了,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不然你问青冥,他好歹也是苗疆人,说这话比我有分量多了。” 我抬眼询问道:“真的好看?” “嗯。”青冥略带笑,点了点头。 “冰块脸你可是第一次赞同我啊,难得有我们意见统一的时候,去了一趟苗疆回来,性情都变了很多哈!”珈蓝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跟掌柜结了余钱,我们就穿着那三套新衣服出了绸缎庄。刚走不远,迎面便撞上了两个不该出现的人。 “哟,今天这是刮的什么风啊!居然那么巧,算是冤家路窄么?”珈蓝看着前面两个人,脸上笑意加深“我都忘了,南宫家的府邸是在锦城的呢!” 那两人,正是南宫世家大公子和幽人。没想到幽燃封背叛南宫家之后,南宫家公子还能不计前嫌,和幽人保持着年少友谊,不过这事也着实不关幽人一家子的事。 幽人本正和南宫低头说着话,不知为何,潜意识般,他突然抬头看了下对面的绸缎庄,这一望,他愣在了原地。 南宫发现他的异样,疑惑道:“喂,你看什么呢!”说着也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然后看到了苗疆打扮的我们“咦?这不是幽若家之前那两个”虽然跟幽若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却是另外一个人,还有那个罗刹,成熟妖艳,让人过目不忘。 幽人愣愣地朝我们走过来,恍然如梦般唤道:“桑月。” 我朝他点头微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你们如今住在锦城?” “我们就要走了。” 幽人连忙说:“才刚见面怎么又要走?不如,不如你们再多待两日” 珈蓝开口道:“这可不行!你们幽家现在可是对我们虎视眈眈,要是跟你幽大少爷再牵扯不清的话,保不准明天幽家就追上门了,我们还要留着小命呢!” 幽人看了看她“我这次是一个人来的,虽然你害我姑父,我理应为他报仇雪恨,但是你也有自己的理由,冤冤相报何时了,而且,你好歹也算是幽家的人,即使你再恨我姑父,也是我的亲戚,我其实也没那么讨厌你。你若是不信,哎,我也没办法了。” 珈蓝冷冷一笑“哼,谁跟你是亲戚了,我跟你们幽家半分关系都没有!就算你幽大少爷顾念和桑月旧情不会害我们,你那个表妹幽若我就不敢保证她会不会来找我们寻仇了,谁知道她是不是跟你一起来的,她对我们,一定是恨之入骨吧。” “幽若她现在住在我江城府上,我来锦城找南宫,你们也知道现在幽家跟南宫家的关系,她怎么会跟来。”说着又看向我,慌忙解释道“桑月你别误会,我姑父姑母都不在家,我看她孤苦伶仃的,我爹娘就把她接来府上来住了。” 我摇摇头,神色淡淡道:“幽若跟你有婚约,早晚也是要住进你府上的,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小姐,既然我已脱离幽家,对幽家又造成那么深的伤害,我与你的往日之谊也不该再续。” 幽人失落地说:“你不打算与我再见了?” 我狠心道:“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说着我再不看他,同珈蓝和青冥往客栈的方向回去了。 南宫见幽人还站在那,推了推他“人家都走远了,别看了。又不是你真的表妹,你认真了啊?” 幽人握着手里的一块玉佩,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对南宫说道:“借你的人一用。” 南宫不明所以“干嘛?” “派人跟住他们。” “喂,你不是吧,人家明显就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纠葛了,你还纠缠人家干嘛!幽若怎么办?” “要是不跟她说清楚,我一辈子都会后悔的。” “说清楚什么?说你喜欢的是她而不是你表妹,难道你还想娶她啊?”南宫真的觉得面前这个跟他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疯了,还是为了一个骗了他三年的女人疯了。 次日早上,我们收拾好大包小包的行李,准备离开锦城。珈蓝对这次的收获很是满意,清点了好几次才肯上马车,她拍了拍手掌,道:“鸣乐村那个穷乡僻壤,我们如今也算大户人家了。这些东西足够我们过冬了。一样不差,可以走了。” “要不我们再雇个车夫吧?”我提议道。 珈蓝不解“为什么,你不是老说我乱花钱吗?怎么今儿那么舍得花钱了?”随即想到什么,调笑道“哦,我懂了,老让你家青冥做车夫,你心疼了吧。也是,好好的苍穹剑剑灵,老被我使唤来使唤去,你这个做主人的,心里肯定不乐意。” 我刚想辩解,青冥就说:“不必。” “上车啦,有男人在干嘛不用。”珈蓝笑笑,把我拉上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渐渐离开了繁华的锦城。行至途中,突然青冥在外头说道:“有人一直远远地跟着我们,要不要甩开他。” 正躺着睡大觉的珈蓝猛地睁开双眼,不满地说:“谁那么胆大妄为敢扰本姑娘清梦,我去看看。”说着掀开帘子,跃到马车顶上,向身后望去。不多久就跳下来,对我说道:“来人看来是找你的。” “找我?谁?” “除了幽人那家伙还会有谁?估计从昨天回客栈开始就跟了一路了。” 我心里不免有些惊讶,眼垂了下来,心情有些复杂“青冥,停车。” 幽人见马车停了下来,便不再跟,默默下了马。 我走到他面前,还没开口,幽人就说:“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问你一件事,不然我会一直跟下去的。” “还记得这个吧?”说着他摊开手,手里正静静躺着一枚玉佩“这是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你知道这玉佩代表着什么吗?” 我愣愣地看着那枚玉佩,是我买给他的羊脂白玉。 他继续说道:“这玉佩本是一对,另外一个,也在我手上,它们代表着珠联璧合,你真的不知道吗?” “我我不知道它们是一对如果这块玉佩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只能向你道歉。” 幽人眼神黯淡下来,喃喃道:“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呢?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我本来买下另一个,打算在我们新婚之夜送给你”我满心愧疚“对不起,没想到这块玉佩给你造成了那么多困扰。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可是该嫁你的,不是我,而是幽若,我们本就是不相干的人,注定毫无结果。” “不相干吗?我们认识了三年,每次我去你家,你对其他人都是冷冷淡淡,只跟我一个人说话,我以为你也是有点喜欢我的,看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幽人,我不是幽若,你喜欢的,是幽若,不是我桑月。” 幽人苦笑一番“你以为我喜欢的是你这副皮囊吗?如果真是这样,为何直到你出现我才喜欢呢?为何以前幽若在的时候我没有动心呢?我喜欢的人其实是桑月啊。” 我悲伤地看着他“幽人,谢谢你在幽府带给我那么多快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但我不能接受你的感情,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风吹起我的长发,我想我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坚定的。 幽人愣愣地看着我。 第二十二章再遇 新年一过,春日的脚步就降临大地,冬雪融化,阳光和煦,整个鸣乐村就好像刚从一个漫长的梦中苏醒过来。正当春天的第一声鸟鸣响起的时候,珈蓝收到了来自远方的密函,她从那只海东青的脚上取下一张纸条,便放飞了它。她半眯着一双凤眼,静静看完那几行字,一声不响地把那张纸丢进了还没燃尽的火盆里。 此时此刻,有一辆四面都被丝绸装裹的华丽马车正由北方缓缓南下。那驾着马车的人虽是随从打扮,但衣饰华贵,竟也比平常人家的随从穿得体面许多,而且此人剑眉星目,浑身透出一股矜贵之气来。马车所经过之处,人人都好奇这马车里面到底坐着什么样的乘客,竟犹如皇室贵族般奢华。那摩有些后悔,为什么那时候回罗兰城告诉了城主凰蛇蛊花是由桑月冒着危险替自己去苗疆拿回的。他记得那日,当城主听到桑月为了帮他取回这朵救命的花,以身犯险前往苗疆,还被蛇咬伤了,平日里总是微笑待人的城主第一次震怒了,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气得当场咳出血来,险些从高高的座椅上摔下来,若不是众人极力阻止,城主他当时就会立马出城。他万万也想不到,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桑月,竟会对城主的影响如此之大,甚至可以为她放弃自己最深爱的妹妹。 祁岫坐在马车里,他此刻的心绪如同这辘辘的马车声一样起伏不定,那细长的睫毛在他微蓝色低垂着的眼睛下投下一抹暗影,遮住了他眼底暗涌的波澜,他从没感觉到自己竟会如此期待,如此急切想见到一个人。而在三个月之前,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那个人,当他再次听到她的消息,竟是那人为了他受了伤,为什么他明明之前那么伤害过她,她还要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一时间,他甚至有了马上见到她的冲动,问问她过得怎样。如今,她是不是长大了一点呢?想到这,他嘴角不禁弯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这个景象要是被外人看见,定会觉得万物失色,为这个笑容而失魂落魄了。 苏尔刚从一个美梦中睡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城主,我们到哪了?” “快到了。”祁岫温柔说道。 马车在一个小城镇停了下来,路人纷纷朝这边望过来,想看看这远道而来的是何方贵客。只见从那一帘鹅黄色绉纱下,伸出一只修长又有些过于苍白的手,那帘布被清瘦手指一挑,缓缓走下一个人来,那人一头浅金长发,银白色衣袍,身姿卓越,气质高华,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容犹如春日暖阳,举手投足都能令深闺女子面红心跳,芳心暗许。随即跳下车的,是一个可爱的小男孩,也是粉妆玉砌,衣冠楚楚。 苏尔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个圈,欢呼着:“嚯嚯,我们到了!这里好多人!我们要住在这里吗?” 那摩把马绳一牵,对祁岫说道:“这城镇离桑月姑娘住的村子不远,骑马一个时辰能到,城主,我们可以在此客栈住下。” 祁岫点点头“嗯,就住这吧。” 午后的鸣乐村,鸟语花香,春风怡人,祁岫跟着一来就兴奋异常、蹦蹦跳跳的苏尔来到了村子小坡上的一间虚掩的屋舍前,他正想着待会见面对方会是此种神态,苏尔就朝里面叫道:“桑月姐姐!” 珈蓝闻声推门而出,见到门外三人,有些意外,但立马满脸笑意地迎了出来“哟,今天真是贵客到来啊!祁岫城主,怎么不好好在罗兰城养病,来我们这穷乡僻壤,莫非是病好了?” 祁岫礼貌地笑笑“都亏桑月姑娘相助,如今身子确实是好了。” “那就是来找我们桑月的,可惜她现在不在家,只能劳烦祁岫城主进来等一会了。” 此时,我刚和青冥从婆婆家提着一篮子花肥走在乡间小路上,青冥走在前头,我慢悠悠地跟在他后面,他见我走得慢,转过身来等我,眼里尽是那满日春晖。我默默把手放入他手心,仰头看他“你牵着我走吧。” 他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握住我的手,两人一路无话,但我却十分享受这短短一段路上的温情。青冥因为常年握剑的缘故,手掌有时光刻下的茧子,他宽厚有力的手温暖无比,我只愿这条路能长一些,永远与他走下去。 刚走到家门前的小坡,珈蓝坐在门前的树枝上,远远朝我们挥了挥手,叫道:“你们可算回来了!有人等了你们好一会!” 我疑惑地望向院子,只见屋檐下花藤边立着一抹颀长的身影,那人转过身,脸上挂着淡淡笑容,带着春日的气息,如和风拂面。 祁岫听到珈蓝的叫唤,心里略过一丝喜悦,回头看向屋外,却瞟见那两只交握的手,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刚想出口的话突然间淹没在喉咙里,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微微一笑“桑月姑娘,好久不见。” “桑月姐姐,你回来啦!”苏尔扯着大嗓门跑了过来。那摩跟在他后头,朝我点了点头。 “原来是你们”我笑了笑“苏尔,好像长高了点呢。” 苏尔咧嘴笑道:“那是!”“祁公子,你好些了么?”我走到祁岫面前,问道。 “劳姑娘挂心,现在已经无碍了,这还要多谢桑月姑娘的功劳。”祁岫眼睛瞟过我的手,不安道“姑娘手上的伤” 我摇头笑笑“早就好了。祁公子这次出城可是专门来向我道谢的?” “我” 那摩突然说道:“城主伤病刚好,吉拉大人说眼下正是春天,南方渐渐回温,城主可出来透透气,刚好还了月明珠,便来向桑月姑娘登门道谢。”他知道城主特意为她而来,可是他却不得不这么说。 祁岫暗自垂下眼帘,神色有些许黯然。 “别光顾着站在门口说话了,这里还有两坛屠苏酒,祁岫城主应该也能饮上几杯吧?”珈蓝一笑,抱着两坛酒出来,见杵在一边的那摩,揶揄道“你家主子那样子,到底能喝不?” 那摩瞪了她一眼,转过脸去。 祁岫微笑,轻声道:“酒倒是能喝,珈蓝姑娘以酒相待,那在下也不会推辞。” “祁公子,喝酒伤身,你的身体”我担忧道。 “无妨,屠苏酒有益气温阳、祛风散寒的功效,我因为体寒的关系,吉拉也偶尔会温些酒来,所以平日里也喝得不少。” “那就好。” “听说剑灵成形就丧失味觉,不知是否也能跟我们一起畅饮几杯。”祁岫眼神淡然地扫过青冥。 青冥面无表情“我不用。” 祁岫淡淡笑过“那就真是可惜了这屠苏美酒。” “青冥以前应该也是能喝酒的吧?”我仰起头看他,眼带笑意。 “以前吃饭若是没酒的话,倒是没什么胃口。” 祁岫望见那默契的笑颜,不知为何竟觉得刺眼,心里有些闷。青冥,那个剑灵原本的名字吗? 珈蓝看着那几人的神态,像是看出了其中一些什么,嘴角勾了勾,打断我们的话题“哎,喝酒啦!冰块脸和桑月不喝,那就我们三个吧!” 苏尔连忙凑过去“那我呢?怎么还少一人?我们不是六个人吗?” 珈蓝才注意到还有一个小活人“哎?把你给忘记了,那就给你也倒一碗吧。” 那摩连忙阻止“你这个小屁孩,学大人喝什么酒,等你长大些吧,以后有你喝的。” 苏尔不满地抗议:“你才小屁孩!都说我长大了,是男子汉了。” “好好好,你是男子汉,那你喝吧,看怎么呛死你!” 苏尔朝那摩做了个鬼脸,就着碗口喝了一大口酒,果然呛到了,边咳边不可置信地说:“为什么会这样?” 祁岫淡笑地摇了摇头:“这回知道错了吧,不自己尝尝,恐怕以后还闹着要喝。” 我拍着苏尔的背,送上一杯清茶到他嘴边,无奈道:“苏尔,没事了吧,还是等你长大了,再喝那些东西,你要是喜欢喝,以后我就给你备着。” 苏尔惊喜地看着我“真的吗?桑月姐姐愿意给我备着屠苏酒,那是不是说明我以后随时都可以来找你玩?” 那摩立马说道:“你这小子,还想经常跑出来,城主都没答应你乱出城。” 苏尔可怜兮兮地望向祁岫,祁岫轻笑一声“你若是想出来,就出来吧,不要迷路跟给你桑月姐姐添麻烦了就好。” 苏尔听了开心不已“你看,城主都答应了,就你那摩大人瞎操心。” “呵,那等苏尔长大了,我就在鸣乐村以美酒相候。” “屠苏酒么?” “什么酒都可以。” “一言为定。”苏尔伸出小指头“拉钩。” “一言为定。” 喝完了酒,祁岫便和那摩苏尔告别了鸣乐村。苏尔一路上仍旧吵吵闹闹,显然很不满意跟那摩同骑一匹马,身子扭来扭去,没一刻安*分。那摩敲了敲他的脑袋“你小子再动,我就把你扔下去。” 苏尔护住自己的头,嚷嚷着:“痛!那摩大人就是凶,城主才不会这样对我,放我下去,我要跟城主骑一匹马!” 那摩看了看前方的祁岫,因为苏尔一直乱动,他们已经落后了一大截,他小声说道:“城主现在心情不好,你别去烦他。” “咦?怎么心情不好了,我看城主刚才一直都很开心啊。” “哎,小孩子不懂,这是大人的事。” “又把我当小孩子,老说我不懂,你不说我怎么懂!” 那摩看着那背影叹了口气,刚才他问城主是否要明日离开,城主却说既然出城,就多待些日子,可把苏尔乐坏了,可是他不懂城主心里到底想什么,既然已经还了月明珠,也特意跟桑月姑娘道了谢,为什么还要留下来呢,难道城主真对桑月动了感情,可是桑月姑娘却好像对城主没那个意思,而且在鸣乐村的时候,他感觉得出她跟那个剑灵好像关系不太一般的样子,那城主的感情不是注定要遥遥无期。 第二十五章罗刹族长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珈蓝推门进来,眼神冷淡,她放下一碗饭菜,一句话也不说,就出去了。 我看着那碗米饭,却不敢动。 过了许久,房门又打开了,萧陌推着轮椅来到床前,见我仍旧坐在床上,饭菜也没动,他低头笑了声“怎么,你不饿?还是怕我下毒?”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了。委屈你住在这,因为我不能长时间接受阳光照射,所以房间都是遮得严严实实。” “你的房间?!” 萧陌觉得有些好笑“放心,我睡在隔壁房,还不至于占你这个小丫头的便宜。饭菜都快凉了,你确定不吃吗?要是真想要你命,昨天我就可以动手了,何必多此一举。” 我肚子确实是饿了,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端起碗吃起来。萧陌手撑着下巴,一直看着我吃。我简单吃了几口,便没了胃口,放下碗筷。 “吃饱了?” 我摇头道:“你一直看着我,我实在是吃不下。” 萧陌“噗嗤”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弯了起来,如果不是昨天他还想杀了我,倒是觉得这人也是十分好看的。 “陪我出去走走吧。”他突然说道。 我坐着不动“你什么时候才可放了我。” 萧陌脸上浮现一种怪异的神色“放了你?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既然你不肯回答我的问题,我怎能让你轻易离开呢?你便在这陪我几天吧。” “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也不知道。” “呵,你不知道,不想说都可以,我不勉强你,但是我也不会让你走的,我这些年,一个人太寂寞了,留你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呢。” “你不是还有珈蓝吗,怎么会是一个人?”我确信珈蓝和这个男人肯定不是师傅和徒弟的关系那么简单。 萧陌听我提到珈蓝,眼睛向上一挑,语气有些轻佻“你说她?她跟我的关系你很在意吗?她不过是我的武器而已,是我最忠实的部下。” “部下?你不是她的大师傅么?” “原来她是这么跟你说的,算是吧,我是第一个教她武功的人。”萧陌看了我一眼,突然有些不耐烦,语气也凶了起来“过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个男人脾气太过古怪,喜怒无常,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像昨天那样突然发怒,我深知现在千万不能惹怒他,只好下了床,走到他身边。 “推我到外面去。”萧陌毫不客气地指挥道。 我依言照做。他好像真的很怕阳光直射,每当有阳光洒在他脸上,他就催我推快点,直到把他推到阳光完全照不到的树荫下。 “你为什么不说话。”他瞧着我,脸上缓和了些。 “我本来就不爱说话。” 他轻笑一声“倒是不像红桑,她话比你多得多。” 再一次听到他说起我娘,我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你跟我娘,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你说我娘骗你?” 萧陌敛了笑,不知是我不小心触犯了他,还是在回忆,良久他才说:“你想知道?” 我点了点头。 “看来你娘什么也没告诉过你啊,关于她的过往。我跟红桑,11岁就认识了我们是族里最好的秘士,一直侍奉在族长左右,我知晓涂血阵,她精通渡魂术。那时前任族长刚刚过世,很多人便对族长之位虎视眈眈,为了稳定族中情势,急需一位新族长即位,红桑觉得我最适合不过,众人也力推我为新任族长,但也不乏一些反对我甚至觊觎族长之位的人存在。我为了消除隐患,动用了族中最高秘术,至此之后,族里那些不听话的人,全都一夕之间变为了人偶,丧失了自我,任我摆布,叫他们往东,他们不敢往西。后来啊,我就让那些人自己打起来,没想到,他们真的自相残杀了,哈哈,我还记得,其中有两个人,还是父子,结果那个儿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那样操控人的滋味,真是令人愉悦”萧陌说着,似乎沉醉其中,而后,他笑意深深地看向我,说:“你猜猜这个最高的秘术是什么。” 我心中陡然冒起了一股寒意,冷着声“傀儡之术,你是罗刹族族长。” 萧陌露出赞许的目光,默认道:“没想到你娘,曾经也是罗刹的人吧。可是你娘,红桑,却对我这么做很是不赞成,是她一力举荐我当上这个族长,即使她对我有诸多不满,我也还是把她留在了身边,并教她涂血阵的用法,作为交换,她也告知了我如何使用渡魂术。那时候,因为我的傀儡之术还尚未完全练成,就大肆使用,消耗了极大的精力,身体已然快不行了,我向她承诺,等我渡魂成功,便会娶她过门。”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你也渡了魂。” 萧陌淡淡扫过我一眼,继续道:“我那时是如此地信任你娘,甚至还幻想着以后的生活,我很快找到了一具新身体,可是红桑,却在我最不堪一击的时候,集结了十几个术士发动了变乱。”萧陌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慢慢道:“不过天不由人,就在我渡魂那日,我的傀儡之术也已经练到了极致,你娘完全料想不到,是她亲手害死了那些人后来,你娘逃走了,我找了好多年也没找到她。就在三年前,我终于查到了霄铭山庄似乎曾出现过一个渡了魂的女子,但当我派人赶到那里时,红桑却已经葬身火海中了,可没想到,你却活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渡魂术的方法,为何还要问我?” 萧陌冷哼一声“渡魂术,你可知道,我这副身体,为何会沦落成这般残败模样?”萧陌突然逼近我,眼神凶煞“我每一次的渡魂,身体都会极快地衰老,刚开始是五年,然后四年,三年,后来都撑不过半年,每次都消耗极大心神,每一次都比之前更痛楚百倍,我甚至忘记了我究竟渡了几次魂。我不能接受阳光照射,只能长时间地待在黑暗里,一旦在阳光下待久了,皮肤便会龟裂,流出脓血你看到我的腿了么?它们就是这样溃烂的。大概因为身体攒下了太多渡魂之人的怨念,每当情绪暴走,我心口便会绞痛不已,你可知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可尝过吗?” 我震惊地看着他,难怪昨日他会那样,我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不可能会这样的,渡魂术不该是这样我娘不会”我娘即使平日对我诸多严厉,但她再三告诫我渡魂术是害人性命的东西,除非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她万万不会做出这种阴险的事情来。 “你以为你娘渡魂成了另一个人,就可以抹去以前的事了吗,罗刹族都是阴险狡诈的人,你娘也不例外。你娘害我如此,为什么你渡了魂却安然无恙,不仅容貌未变,还活的好好的!为什么?!”萧陌突然间暴躁起来,眼里满是杀气,朝我移动过来。 我吓得连连后退,他却仍旧步步紧逼。我被脚后的石头一绊,摔在地上,我朝后挪了挪,索性坐在了阳光底下。 萧陌果然停了下来。 我镇定道:“你先消消气,我可不敢保证你不会又像昨天那样,这里可没有药。” 萧陌沉着脸看我,突然,他脸色又瞬间好了起来,眯着眼“你可是在担心我,怕我发病?” 我微微叹了口气“你这人,还真是自负。你要是真想杀我,我为什么还要去救你,嫌自己的命太长吗?”说着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转身离开。 “你去哪?!”萧陌在身后喊道。 “回去。” “给我回来!” 我转头道:“等天黑你自己回去吧,我怕离你太近,你突然一不高兴就想杀我怎么办?”说完我继续走。 萧陌冷了声音“你再不回来休怪我不客气了!” 只听他一说完,一阵劲风,萧陌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十米远的地方,我大惊失色,立马朝另一边走去,但走了两步,前方又出现了他的身影。之后不管我如何跑,往哪一个方向,都会看到他,我心中叫苦不迭,此人究竟有多高深的功力,才能瞬间移动。我颓然放弃,只好站在原地。 萧陌扬起一抹得逞的笑容,柔声道:“还不过来,就算你跑断了腿都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我心知斗不过他,只好乖乖推着他回去。珈蓝站在茅屋前,看到我们两个一起回来,凤眼微微眯起来,似乎有些不悦,她大步走到萧陌面前,说道:“萧陌,你该回房了。” 萧陌冷着脸,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这是你对族长该有的语气吗?而且,我不记得我有允许过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珈蓝脸上略过不甘的神色,咬着牙道:“是珈蓝冒犯了。族长,您该回房了。” 萧陌淡淡扫过我一眼,对珈蓝吩咐道:“看好她,要是她乱跑迷了路,唯你是问。” 整整一个白天,珈蓝也只是待在外面,不曾进来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现在的状况,显而易见我和她是对立的。而且,她对萧陌似乎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感,万万不会为了我,而违抗萧陌。 一直到了下半夜,我只是闭着眼睛,仍旧没有入睡的意思,期间,萧陌进来看了我一次,确认我睡着了,才出了房门。我见门外再也没有了声响,便偷偷穿了鞋,跑出了屋子,朝林子外奔去。不知跑了多久,却总是跑不到刚进来的那条路,也没有写着“天幽谷”三个字的石头,眼见天空渐渐升起了鱼肚白,我精疲力竭地靠在竹子上,只希望青冥快点找到我。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过去,没有听见草丛里传来轮子压过的声音,那声音在我跟前停下,不一会,有两只手突然慢慢伸过来,掐住了我的脖子,我瞬间被惊醒,一睁眼,就看到萧陌那张森冷可怖的脸。 他极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一字一顿:“我说了,不要乱跑,你为什么还是不听我的话?” “我不想跟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了,你要杀了我便杀。” “哼,我偏不杀你,我就要你永远待在我身边。”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有些气恼。 他冷笑一声“我就是不可理喻,告诉你,你休想离开我!” “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知道的,我一句话都不会告诉你的!”我恨恨地说道。 萧陌突然扳过我的肩,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原来你知道,红桑跟你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又是那双奇特的眼睛,我不由自主地别过了脸,萧陌强行把我的头扳过去对准他,恶狠狠道:“看着我!” 我痛苦地闭上眼。然而他却大力撑开我的眼皮,令我直视他的双眼。我倔强地紧紧抿着嘴巴,冷冷盯着他。 突然,他笑了,语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你这冷淡又倔强的神情,真是像极了红桑,当初,我就是被这个眼神深深吸引,现在你这双眼睛,真是叫我迷恋” 他手指轻轻抚过我的眼睛,我不自在地扭过头去,避免他的碰触。 “红桑”他低低唤道。忽然,他一手搭在我背上,一手扣住我的头,冰冷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下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恍若惊雷。 第二十六章妖瞳 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到如此屈辱。 萧陌那张脸几乎贴住我的,我使劲挣扎,他却死死按住我的脖颈以上部位,让我动弹不得。良久,他才放开我。我捂着嘴,咳了两声,觉得喉咙似乎有异物感,我又羞又恼“你给我吃了什么?!” 萧陌心情甚好,他笑着说:“当然是让你乖乖听话的东西了,你要是再敢离开我,这东西就会侵蚀你的全身,让你死无全尸。”说着他伸手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一手转动轮椅,一手牢牢抓住我。 走了几步,我突然笑出声。萧陌停了下来,眯着眼,回头看我“你笑什么?” “我笑你,明明已经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却还在做无谓的挣扎,你可知道,你这副身体,已经不能再渡魂了。” 萧陌眼神一凛,抓住我的脖子,把我拉到他怀里,眼中满是慑人的威胁“你说什么!哼,我怎么会死!就算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冷言道:“你不要再做梦了,你的身体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何必再自欺欺人。”我幽幽叹息“还有你,真的很喜欢掐我的脖子。” 萧陌的手突然松开,转而抓住我肩膀,声音变得柔情似水“好,我不掐了,那你告诉我,红桑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真正的渡魂术是什么样的?” 我摇头道:“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娘真的没有跟我说过你这样的情况。” 萧陌这次没有发火,他眼里尽是柔情蜜意,嘴角的笑也达到了极致,他就犹如一株罂粟一般,残酷而美丽,蛊惑人心。“桑月,告诉我,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了,帮我好不好,嗯?”他轻声在我耳边低喃着。 “我的确想帮你”他捧住我的脸,让我面对着他“那你跟我说,我该怎么做,你也不想看到我被病痛折磨吧?你告诉我怎么渡魂,我只需这一次,最后一次。”他语气轻柔,轻得似乎可以化出水来,他的脸近在咫尺,他那双深色的瞳孔映着我的脸,闪着妖异的光彩,渐渐那双眸子就变成了绿色,那翡翠般的碧色就像催*情的毒*药,妖魅得足可即刻令人神魂颠倒,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呆呆地看着那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嘴里不受控制地说道:“好,我将我所知道的,全部告知于你。” 萧陌笑意愈来愈温柔,他轻声道:“慢慢说,我们不急。” “换生时,需以强大的精神力占取别人的**,谓之渡魂。但有两种情况,虽然都能成功交换身体,二者却大有不同。” “哪两者?” “第一种情况,夺舍,即抢夺对方的**,舍去他人的魂灵,此种方法,能让新身体长久不衰,但必须找到精神力极其薄弱之人,加之强大念力,才能渡魂成功;第二种,便是强行融合他人的魂魄,使二者魂魄并存,此做法相对容易,只要渡魂之人足够强大,融合起来并不难,只是若容下的往生记忆太多的话,渡魂之人也难以承受,所以新身体会极快地衰老,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萧陌眼神一寒,轻轻拍着我的肩,似乎在沉思“第一种,可让对方也活下来?” “不能。渡魂之后,对方就死了。” “那你跟幽若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也活着?”这是他始终不明白的事,难道红桑所说的,全是假的? 我沉默了许久,却摇了摇头。 萧陌抓起我脑后的头发,迫使我仰起头看他,他碧眸闪过一丝不悦“你摇头是什么意思?说话。” “那副身体,理应是死了。为什么还活着,我也不知道。” 良久,他又恢复那柔情道:“这个不管了,那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把别人的魂魄赶走?” “你真的想知道么?”我淡淡开口。 萧陌没有料到我会这么问,似有疑虑,但却不甚在意,他盯着我的眼睛“嗯,我想知道。” 我凑近了他的耳边,轻轻说:“我说了那么多,你觉得我还会告诉你,让你再继续害人吗?” 萧陌那双碧眼里寒光乍现,他一怒之下揪起我的衣领,把我狠狠甩到一边,我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到树干上,我吃痛地哼了一声。 “可恶!你竟然耍我!” 我慢慢站起身来“你以为,谁都受你傀儡之术控制吗?” “为何你不怕我的傀儡术?红桑到底教过你多少东西!” “我娘只是教我如何保护自己,我不想成为你的傀儡,更不会受你驱使,渡魂的方法,我是死也不会告诉你的,我要让渡魂术从此在世间消失。” 萧陌脸上带着冷酷的笑意“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既然你不肯救我,我活不了,你也休想活!你不是说我的身体不能再继续渡魂吗,那我现在就渡魂到你身上,我就算死,也要让你跟我一起。”他如同疯狂的魔鬼般朝我移动过来,那双充满魔性的妖瞳因为暴怒而变得更加碧绿。 我心知不妙,转身就跑。 他冷笑道:“我说了,你跑不掉的。” 我拼命地朝前方跑去,不敢停下,不敢回头,生怕他又使出瞬移那一招。 身后不断传来萧陌的叫唤,一声比一声更声嘶力竭“桑月!”那狂怒的声音响彻整个林子,瞬间林子的鸟全部被惊得四下飞散。太阳渐渐升起,早晨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满了整个大地。萧陌痛苦地吼了一声。他浑身痉挛,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他捂着心口,却仍旧不停地朝我的方向移动。 我放慢了脚步,心里有些犹豫,萧陌却狠狠盯着我,那双碧眼里除了仇恨和杀意,什么也没有。我狠了狠心,继续往前跑。 萧陌完全暴露在了阳光下,因为情绪的暴动,他感觉体内似乎有一把火正灼烧着他的身体,避无可避,他的手紧紧抓住轮椅的把手,每一分痛楚,他就更用力,以至于手上的关节都犯了白,咔咔作响。 为什么都这样?红桑你背叛了我,你的女儿也弃我不顾,为什么你们如此绝情?为什么世上就没有一个人留在我身边你们每个人,都欺骗我,都想要我死真的好恨 “红桑不要我了,连你也要离开我吗”萧陌喃喃道,眼里的绿色已经慢慢褪去,他的嘴唇完全干裂,却仍旧没有停下来。 他用尽力气喊了一声:“别走!桑月!”他目光毫无焦距地向前伸出手,然而那原本莹白的手背上却开始一寸寸龟裂,干枯如柴,他最终无力地躺倒在轮椅上。 我听到萧陌最后的呼唤,那声音如此凄厉绝望,我不由得转过身去,却见他歪着头坐在轮椅上,身体一动不动。 “萧陌!”循着声音赶到的珈蓝远远看到坐在轮椅上的人,急忙奔了过去,然而刚想触碰那人的身体,珈蓝似乎被电击一般,大叫了一声坐到了地上。 萧陌闭着眼,脸上的皮肤像是被暴晒后的干瘪,暗淡无光泽。特别是那双手,也变得骨瘦嶙峋,从手上的裂缝处,还流出了又红又白的脓血,十分恐怖,他整个人,就像是几近枯萎的枝干。突然,他微垂的睫毛动了一下,虚弱无力的声音从他那毫无血色的双唇间发出:“药救我”然而,只说了这几个字,萧陌就再也不作声。 珈蓝惊恐地看着他,定了定神,从怀里拿出一瓶药,起身想过去喂他服下,然而手触到他的鼻下,完全感受不到呼吸,她手里的药瓶倏地掉在了地上,撒了一地。 她瞪着眼睛,不确定地轻轻唤了一声:“萧陌?”然而轮椅上的人毫无反应。珈蓝双腿一软,缓缓跪倒在了地上,眼睛无神地看着前面的人,良久,从她空洞的眼里,流出两道清泪来。 萧陌死了。 我心里宛如被刀子狠狠割了一个口,我有些站立不稳,惊慌失措地逃往竹林外。由于萧陌的死,林子里的迷离幻境开始消失,我一路横冲直撞,一连摔了好几个跤,也不觉得疼,脑海里除了刚才面临死亡的恐惧,只有萧陌那张干枯消瘦的脸和他最后缓缓伸向我的手。 青冥和祁岫他们也听到了林子里传来的怒吼声,他们朝着声音的方向一路奔来,眼里都是焦灼之色。 我远远地看见奔在前头的青冥,我向他跑去,整个人扑在他怀里,嘴唇哆嗦道:“我杀人了” 青冥一惊,抱着我道:“阿月,别慌,发生什么事了?” 我哀声说:“我杀了萧陌。” 四人都是一愣,祁岫看了会我说:“桑月姑娘,此事我们容后再说,我看这个林子有些不对劲,似乎是由人的幻境生出,怕是回去的路要封了,我们得先赶紧离开这里。” “珈蓝呢!怎么没和你一起?”那摩问道。 我垂了垂眼,思绪复杂“珈蓝,怕是不能跟我们一起走了,她跟萧陌是一伙的。” 那摩惊讶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我们先离开这里。”青冥牵起我的手,刚迈开一步,我脚上一痛,险些栽倒。青冥眼疾手快地拖住我,紧张道:“阿月,脚扭到了吗?左边还是右边?” “右。” “让我看看。”说罢他也不顾旁边有人,蹲下来查看我的脚踝,他稍稍掀起我的裙角,只见我右脚脚踝处已经高高肿起,白皙的皮肤此刻也红了一大片。青冥轻轻用手一碰,我疼得不禁蹙起了眉。 青冥关怀的举动和我依赖的神情尽数落入祁岫眼里,他默不作声地转过了头,眉间有淡淡的一丝落寞。 “伤得不轻,看来暂时是走不了路了。”青冥说道,一把将我横抱起来,朝林子外走去。 苏尔摇了摇祁岫的胳膊“城主,怎么不走了?姐姐都到前面了。” 祁岫淡淡一笑“走吧。” 那摩向林子后方望了一眼,便紧随其后。 第二十八章试药 空荡荡的房间里,突然间安静了下来,我独自一人坐在床头,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天幽谷萧陌死时的那一幕,和他最后叫我名字的声音,这是我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在我眼前死去了。如果当时我没有逃跑,没有让他失去理智,没有让他给我服下那颗药,没有让他暴露在阳光下,他也许就不会这样死了我抱着身体,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心底空洞洞的像是有冷风不断灌进来,原来即使经历过渡魂,我还是不能看透生死之事啊。 青冥一声不响地进来,坐到我旁边,他的手轻轻搭在我肩上,语气温和“怎么了,脚还疼吗?” 我摇摇头“不疼。” “那你在想什么?” 我抱着膝,看着窗外,幽幽说道:“你说,萧陌为什么要给我吃下他的解药,如果我没有吃,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萧陌的死不是你的错,别太难过,也许他早知道自己活不久了,就算有解药也于事无补。” 早就知道吗?他那么害怕死亡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那种感觉一定极其地绝望吧,被最信赖的人背叛和离弃,而我再一次重蹈了我娘的覆辙,把他一步步带入深渊 “青冥,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是我杀了萧陌,其实他,真的很可怜我不能为我娘赎罪,还无动于衷地看着他慢慢在我面前死去,却没想过要去救他,现在想来,或许他并不是真的要杀我我不知道自己的心是软是硬,虽然我现在充满愧疚和自责,但是当时候我只想着自己能不能活,一心想要逃跑。”我猛地抓住青冥的手臂,想起那段一直不敢碰触的回忆“还有幽若,那时她哭得很伤心,身体还在发烧,看见我重伤倒地,她还过来想帮我,而我为了躲避那些人,竟然没有一丝同情之心,强行在她身上进行了换生,我永远忘记不了她那时看我的神情,不信和恐惧,是我,亲手杀了一个想救我的人萧陌说我娘阴险狡诈,也许我跟我娘本来就是同一类人。” 青冥怜惜地看着我“阿月” 我自嘲地笑笑“青冥应该讨厌这样的我吧?” 他摇摇头,说:“不管阿月以前怎样,现在怎样,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永远不会讨厌你。” “永远?”我茫然地看着他。 “对,永远。”青冥坚定道。 “我这副渡魂之后的身体不知道能活多久,若是也像萧陌这样,哪一天就突然离开人世了,我不怕死,我只怕跟青冥在一起的时光太短。” “若是你死了,我就去找你的转世,我不会让阿月孤单一人。只要你的灵魂在世上一日,我就不会离开你,不是一世,而是生生世世,都不离开。”青冥看着我的眼睛,无比的认真,他右手轻轻抚过我的眉眼,停在我的发间,眼神里满是温柔怜爱,他微笑道:“所以阿月也不要再愁眉苦脸的了。” 我伸手抱过去,扑入他怀里,心里顿觉温暖异常,青冥的怀抱无论什么时候都让我感觉到舒适和安心,就像他永远都会守护在我身边一样。我终于明白以前娘说的,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我贪恋地闻着青冥身上的味道,问道:“你不问我答应了白夜什么事?” “就算我问了,阿月也不会跟我说的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问,只要你不做伤害自己的事。” “你放心,白谷主是好人,不会让我陷入危险中的,只要有一线希望祛除祁公子的苍穹寒气,我就一定要试试,我不想再让任何人因为我受伤了。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的,就是为了青冥,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 “嗯。”青冥双手环着我,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在谷里逗留了三天,我的脚伤已经完全好了,而白夜似乎还没有打算让我试药的意思,一连两天都不见人,只有谷里的侍女每天按时送饭和药过来。我忍不住问了一个侍女:“你们谷主在为别的病人看病么?” 那侍女说道:“最近谷里没有新来的病人。” “那能不能带我去找你们谷主?” “可以啊。姑娘请随我来。” 我顿了顿“嗯,我去找你们谷主,不想让我的朋友们知道,麻烦姑娘你带我走其它条路,不要被他们碰到。” 那侍女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但也没说什么,这年头,什么病人都有,既然谷主吩咐要好生招待,那还是不要多问了。 我随着那侍女来到一个类似于丹房之类的房间,侍女示意我稍等,在门外通报道:“谷主,桑月姑娘来了。” 门里传出白夜粗犷的声音:“桑月姑娘,请进来吧。” 我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扑鼻而来,两边是一层层的药柜,丹房里还有另外一扇门,用厚重的帘布遮挡起来。我犹豫了一下掀开帘子,便见白夜在熬着一罐药,旁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药炉子,丹房的角落,是一个可以装得下一人的宽口木桶。 白夜背对着我,一边往药罐里添着不知名的药粉,一边说道:“你来啦。脚伤好了?” “好了。” “嗯,不错,你稍等,这药快熬好了。” 我看了会角落那个木桶,开口道:“谷主,难道要我试的是药浴?” 白夜转过身,笑道:“小姑娘,不要想太多,我这药可是花了很多心思研制的,名贵的很,熬这一大炉子可心疼死我,这木桶是给祁岫准备的,你就不用以身代劳了。这药汤男女效用不一样,你要是喝了三次之后都没事,那就可以给祁岫进行药浴治疗了。事先提醒你,这药虽然集我毕生所学,白某自认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但是毕竟没有付诸实践,喝下去,可能会灼伤内脏,有损姑娘的身体,姑娘确定要喝?” “白谷主,我既然决定试药,就不会畏缩。” 白夜眼中浮现一抹欣赏之色“好,小姑娘好胆色。姑娘也不要太担心,我已经想好万全之策,若是姑娘喝了第一次之后有什么不妥,我会立刻停止。”说着他从药罐里舀了一碗汤药出来,置于一边,闲谈道:“桑月姑娘可否给我再把一次脉?” 我依言把手伸给白夜,他手指搭上我的脉搏,微垂着脸,眉头也略微纠结,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却仍旧无解,只听他问:“平时有没有感觉自己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说这几年经常生病,或者生长比之前缓慢,又或者性情也有些大变呢?” 我对他敏锐的感觉感到些许惊讶“白谷主,为何会这样问?” “呵,我也只是猜测罢了,前几天替你把脉,我就觉得姑娘体质与别人的不一样,但是哪里不一样,白某惭愧,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只是依稀感觉姑娘体内比平常人少了些什么。但看姑娘身体很是健康,想必不是经常生病。” “我的确很少生病,只是确实没有再长大的迹象,这三年来都是这样。”我坦白道。 “姑娘可知道三魂七魄之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犹豫了会还是点点头。 白夜缓缓说道:“据我所知,人的元神由魂魄聚合而成,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命魂乃七魄之根本,如果缺少了命魂,其余七魄便会四散,无法聚结。魄无命不生,命无魄不旺。我看姑娘身形外貌与性情相距甚远,如果如我所说命魂有损,七魄不全,也许就会导致姑娘无法像正常人一样长大,而且对于七情六欲也较为淡薄。当然,只凭把脉和猜测,说明不了什么,姑娘大可不必当真。” “命魂七魄。”我喃喃道。命魂是掌握转世之魂,如果没有命魂,意味着这个人一世死去就无法再转世。三年前那次渡魂,难道是我太不小心,没有把命魂转移到这具身子里吗?若是命魂还在之前的身体里,那幽若的复活,是不是跟我那次渡魂的失误有关? 白夜见我发呆,连忙说道:“桑月姑娘,这只是我的胡乱臆断而已,毕竟对于魂魄之说,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姑娘不用过多在意。”白夜端起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药凉了些,姑娘可以开始试药了。” 我回过神,接过那碗呈黄褐色的药,一饮而尽。 白夜紧张地观察我的反应。“桑月姑娘,怎样?有没有什么不适?” 我抿了抿嘴,淡淡摇头道:“好苦。” 白夜立马松了一口气,笑了一声“幸好没事”话没说完,他脸色突然一变,一把扶住我,担忧道:“桑月姑娘!” 我蹙紧了眉头,右手捂住脖颈,感觉一时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像是烧着了一样,很难受但也可以承受住。” 白夜眯了眯眼略作沉吟,然后放开我,在一旁倒了杯水,递给我“把水喝了看看能不能缓解。” 我一把接过猛地往嘴里灌,那灼痛感立刻就消失了,我缓了缓,说道:“没事了,只是喉咙还有点干。” 白夜笑笑“果然如我所料,今天真是辛苦桑月姑娘了。今天就先这样,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这个时辰姑娘再过来吧,但是明日就不像今天那么轻松了。” 我点点头,便离开了丹房。刚走到门口,便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外面。 “苏尔?你怎么在这?” 苏尔看见我出来,连忙跑了过来,天真地说道:“我大老远地看见月姐姐过来,我就跟着来啦!姐姐你是来找白夜谷主吗?” “嗯,姐姐找白谷主有些事。” 苏尔嗫嚅道:“月姐姐是为了城主的病么?今天看姐姐走的是小道,白夜谷主叫姐姐做的事是不是不太好的事情?” “白谷主只是叫我帮个小忙而已,苏尔不用担心我。” “真的只是小忙?”苏尔半信半疑。 我确定地点点头,安抚道:“白谷主可是神医,要是治好你们城主的病,苏尔一定会很开心吧。” 苏尔顿时喜笑颜开“当然开心。” “那为了不影响白谷主,今天姐姐来这里的事,苏尔替我保密好吗?” 苏尔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幽若 翌日,我们便收拾行囊告别了白夜,准备离开药王谷。 “祁城主。”白夜把祁岫叫住。 祁岫朝我们笑了笑,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一会就来。”说着向白夜走去。 白夜把一个小瓶子交给祁岫,神色清冷“这是驱寒的药,可以抑制寒疾发作,虽然对你体内寒气没什么作用,不过听说你们要去往极北之地,那里天气严寒,带着总比不带好,一天一粒,足够撑两三个月的。” 祁岫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微笑道:“多谢。” 白夜冷哼一声“我不是为了你,我只是帮我大哥,要是你出了事,大哥会后悔让你出城的吧。” “吉拉白风在罗兰城一切都好。” “要是不好,我就懒得救你了,走吧,希望下次不要再见到你了。”白夜不耐烦地下了逐客令。 “要是白谷主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 “没有。”白夜冷言道。 “呵,既然如此,那保重。”祁岫躬了躬身,转身往谷外的马车走去。 “祁公子跟白夜谷主很早以前就认识吗?”我坐在马车上,问道。 祁岫点点头,思绪突然飘到很远“算是熟人了。”那时白夜还是个靠兄长保护的少年啊,现在已经能够独当一面,成为人人尊敬的药王谷神医了,吉拉一定可以放心了吧。 我不再过问他们的事,只觉马车刚下了山不久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想是喝了那药汤受不了山路的颠簸,但是又不好为此耽搁行程,便闭上眼假寐,一路强忍着。此时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山清水秀,如诗如画,苏尔按耐不住玩心,便同那摩一起坐在马车前头,欣赏车外美景,我却无心享受这山光水色,只希望马车快点到达城镇。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祁岫把马车两边的窗帘掀开,一丝丝的凉风吹进来,我顿时感觉没那么闷了。 马车不紧不慢地往江城的方向驶去,而江城的一间客栈里,一位身着红衣的美艳女子,她端着一碗茶,靠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神色清冷地注视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客人。 一个穿着奇异的男人来到她身后,禀告道:“珈蓝大人,他们已经到了城门口,要不要现在派人截住他们?” “不必了,他们可不是泛泛之辈,光凭你们几个恐怕有去无回。”虽然没与祁岫正面交锋过,不知道是强是弱,但此人颇有手段,之前也被他栽了一道,那摩也看起来不好惹,况且还有个武功神秘莫测的剑灵,可不能为了一个桑月鲁莽行事。 “那?”身后的男人等待她最后的命令。 珈蓝哼了一声,将碗里的茶一饮而尽,美目一转,说道:“我亲自去迎接。”桑月啊桑月,我本来不想与你为敌,但是既然师傅下了命令,我身为徒弟,也不能违抗,这次只好拿你的血来祭萧陌了。萧陌珈蓝想到他的死,不由得握紧了拳头,连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知道。 我们的马车刚在城镇停下,我便急忙奔下车,蹲到路边的草丛里把这几天堆在胃里的东西全吐得精光。青冥扶着我,一边轻拍我的背,一边皱着眉头“还要吐吗?” 我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祁岫满脸担忧道:“这一路山路崎岖,路途颠簸,桑月姑娘一直忍着不说,我看我们还是先在江城休息两日,等姑娘身体好些了再走也不迟。” 青冥看了看我,同意地点了点头。 “我没事了,你们不用在意我。” 苏尔忙说:“桑月姐姐你很不舒服吧,脸都青了。” 青冥看着我道:“阿月,先在江城休整两日,我怕你身体吃不消,白夜谷主也说你现在不宜长途跋涉,还是等药效过了再说吧。我们出来都没来得及跟婆婆说一声,你不是怕婆婆担心吗,刚好可以回村里一趟。” 我思忖片刻,便答应了。 “那边有个酒肆,城主,要不我们先去那里落脚?”那摩刚在附近转悠了一圈,回来指着远处的一幢高楼说道。 缘来酒肆因为紧邻城门,地理位置独好,往来商客都喜欢在这里吃饭歇脚,生意一直很红火,只是今天店里冷冷清清,只有稀稀拉拉几位客人,也快速吃完饭准备要走的意思。楼上突然又传来杯碗摔碎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小二被撵了出来。“给我出去,都给我出去!”随着一个女子的怒斥声,店小二慌慌张张地连滚带爬下了楼,把抹布往肩上一甩,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掌柜连忙上前问道:“怎么连你也被撵出来了?” “哎,我刚进去,还没说上一句话,那小姐就拿杯子摔我,我吓得立马逃了出来,差点没要了我的命。哎哟,我可不敢再招惹她了。” “哎哟喂,这可怎么办才好?”掌柜急得直跺脚。今天已经是第五次摔东西了,虽然说那小姐看起来就是出身大富大贵人家,也不怕没钱赔,但是可把店里吃饭的客人们吓跑了。 两个商人打扮的男子匆匆从酒肆里边跑出来,差点撞上我们,祁岫伸手把苏尔拉过一边。我狐疑地走到酒肆门口,便看到掌柜和店小二满面愁云地站在堂内。 我走上前,询问道:“店家,出了什么事了,客人们都慌慌张张的?” “姑娘,今天我们这做不成生意了,你们要是吃饭的话找别家吧。”掌柜摆摆手示意我们快走。 那摩不太高兴地出言道:“你这什么店家,有上门的生意不做,还要赶我们走?” “哎,客官别生气,我也是没办法,你看我这店里的客人都走光了,不是我不想做这生意,实在是”他话还没说完,楼上又传来女子的大叫声:“快给我上酒来!” 这声音我惊讶地望向楼上。 掌柜和店小二面面相觑。 “要不要上酒?”小二拿不定主意地问掌柜。 “还上什么酒,都喝成这样了,再喝就要把店给拆了!”掌柜气急败坏地一挥袖子,突然想起还有客人在,连忙转身朝我们抱歉道:“几位客官,你们也听到了,楼上那位女客人,从早上一直喝到现在,碗碟都不知道被她摔碎了多少,光是替她收拾那些残局我都怕了,我看几位还是另找别处吧。” 我沉吟片刻,淡淡说道:“店家,麻烦给我些解酒茶来。” 那掌柜疑惑道:“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面那位姑娘就交给我吧。” “啊?” “阿月。”“桑月姑娘?”青冥和祁岫一齐开口道。 掌柜愣了一会,就催店小二去拿解酒茶。不一会,店小二就提着一壶茶过来,他有些不放心地提醒道:“姑娘你可要小心,那位客人会摔盘子。” “我知道了。”我转头对青冥他们道“你们在楼下等我。”便拿着茶壶走到楼上的一间包房,把门往旁边一推,立于一边,果不其然,立马有一个不明物体飞了出来,砸到地上,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楼下掌柜的心猛地又揪了下,嘴里发出心痛的叹息声。 包房里饭菜散落了一地,碗碟也碎了不少。那趴在桌边的人发火道:“怎么那么久才来?快给我上酒!” 我这才踏进去,随手把门一关,轻轻把茶壶放在桌上。 那女子见我没动静,一脸醉态地抬起头,见是我,表情有一瞬间的愣怔,而后她慢慢坐起了身。“居然是你。” “喝酒伤身。”我说着,往杯子里倒了茶,递于她桌前,随即也坐下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酒,幽人呢?” 幽若嘲讽地冷哼了一声“怎么,见我如此落魄,想来聊表关心?还是来看戏?” 我沉默地看着她。 “怎么不说话?呵,我就是讨厌你这副样子,装作很善心很无辜,其实都是虚情假意,你就一个骗子!我们幽家,到底欠了你什么?”幽若想站起身,却因为酒劲使不上力,又瘫软下去。 我怕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她,幽若却猛地把我推开,恶狠狠道:“不用你假惺惺!想趁机杀了我吗?” 我叹息地摇摇头“幽若,我不想杀你。” “呵,到现在才说这样的话,你不是三年前就已经杀了我吗?博取我的同情,我好心去救你,你却恩将仇报,抢走了我的一切!看到我好端端地站在你面前,你一定很震惊很失望吧?” “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有用吗?你能把我的三年还来吗?你能把幽人还给我吗?你能让我爹活过来吗?”幽若咄咄逼人,抓起我的领子,她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里已泪意朦胧,却满是悲愤与痛楚。 我大惊,颤声问:“你说什么?你爹,死了?” 幽若一下失了力,她慢慢松开我,恨恨地说:“你们这下满意了吗?我爹死了,家败了,你们开心得不得了了吧” 我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我,我没有” “就算我爹的死与你无关,但是这一切你也有错如果不是你,我还能多陪伴我爹三年,可是我一回家,我爹就你和那个珈蓝,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们。”幽若说着,突然紧紧捏住我的下巴,力气大得似乎要把我的骨头捏断。 我没有反抗,只是悲伤地看着她。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明明是我的脸,为什么幽人心里面的人却是你?你究竟有哪点好,我喜欢他那么多年,为他做了那么多,他都不曾正眼看过我,而你才来多久,他就那么喜欢你,就连抱着我的时候,他心里面还是想着你,我究竟哪里不如你了?”说着眼泪就从她眼里流了出来。 “你知道吗?每次他看着我,我都觉得他在看着别人,那种滋味你知道有多痛苦吗?有时候我真宁愿自己没有活过来,不用面对已经爱上别人的他。可是偏偏祁岫找到了我,是他把我从死亡边缘拉回来,还找到了我遗失的耳坠,你知道这耳坠的来历么?”她一脸醉意地笑笑,微微侧着脸,让我看她耳朵上的耳饰“这是我娘和我爹的定情信物,我娘送给我,说等我嫁人了,就戴上它若不是有这个东西,我娘还不愿意相信我就是她的女儿看来老天注定要让我们争一个男人既然让我生,为何又让我输给你”幽若越说越小声,最后醉倒在了桌边。 我叹息一声,静静坐了一会,叫了小二来,吩咐道:“麻烦你去幽府把幽家少爷请来,就说幽若小姐喝醉了。” “啊?幽家?就是那个西城门那个大名鼎鼎的幽家?”店小二咋舌道。 “嗯,快去快回。” 小二连忙应了,原来这位女客人竟然是幽家的人,难怪摔盘子都那么有气势,果真是招惹不得的大人物,得赶紧去幽家叫人来。 第三十一章突变 幽府宅院里,幽人正来回踱着步,他眉头深锁,手倏地握紧,对着手下的人发怒道:“怎么那么久没找到人?你们全是废物吗?!” 下人们立马吓得全低下头,不敢吭一声。 幽人猛地一甩袖子,就要亲自出门去找,恰好这时管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少爷少爷,人找到了。” 幽人惊喜道:“在哪?” 管家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说:“门外有个小二来报,说是幽若小姐在缘来酒肆。” 幽人一听,立刻跳上马背,冲出了大门。等赶到了缘来酒肆,掌柜连忙跑出笑脸相迎。 “人呢?” “公子,人在二楼等着呢。”掌柜做出请的手势。 幽人刚踏进酒肆,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几个人,他顿了脚步,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在青冥身上停留了一会,便冷淡地转开了,朝楼上走去。他一把拉开了门,一股浓重的酒味迎面而来,他显然没料到我在里面,怔了一会,随后看到趴在桌上已经喝得不省人事的幽若,他一惊,连忙过去把她扶抱起来。他幽黑的眼底里闪过一抹心疼,随即复杂地看着我道:“多谢。” 我摇了摇头“不用谢,我只是偶然路过。” 才几月未见,幽人好像整个人变了样,没有了往日的朝气蓬勃,下巴上也有了少许胡渣,使得他那张略带孩子气的脸平添了几分冷硬之气。 他把幽若抱起来,走到门口,突然停住脚步,言语淡淡,听不出语气“你,如今也是住在江城?” “我准备前往极北之地了。” 幽人蓦然转过身来,看了会我,想说的是,你还会回来吗?可是开口却是“你,保重。”罢了,她如今有那人相伴,多说只会徒增伤感罢了。他敛了敛心绪,毅然跨出了那道门。背影果决而坚定,再也不曾回头。 在酒肆用过餐,我和青冥回到了鸣乐村,婆婆听说我们要去往极北,拉了我的手一个劲地嘱咐我路上要小心,天气变化要注意身体,再三告诫青冥要好生照顾好我,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我安慰道:“等办完事,我一定会尽快回来,婆婆不用担心我。” 婆婆一边擦着泪,一边说:“你从小就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这次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我怎么能不担心?” “好了婆婆,我答应你一定好好地回来。” “极北一定很冷,你要多准备些厚衣裳,还有路上要是万一找不到住宿的地方,渴了累了怎么办?多带些吃的,路上饿了可以吃” 我笑了笑“知道了婆婆。” 婆婆握着我的手“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后天便走。” 婆婆笑呵呵道:“那好那好,我这还包了些粽子,还有枣子,我一个人也吃不了那么多,你们带上,在路上吃。” “真的不用了婆婆。” “用用用,你这孩子,听婆婆的话,能带上就带上,莫不是嫌我老婆子啰嗦了?” “阿月怎么会嫌弃婆婆,我把婆婆当亲人,婆婆对我的好,阿月都记着呢,等我回来了,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婆婆重又抹了泪“好孩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满足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对啦,前几日好像珈蓝姑娘回来过,怎么,你们不是一起的吗?怎么今儿不见珈蓝姑娘?” 我吃惊道:“珈蓝回来过?” “对啊,她还给我摘了菜呢。”婆婆满脸赞许。 我和青冥相视一眼“婆婆,我还有些事先走了,明日再来看您。”说着我连忙朝家里跑去。 青冥把我拉至身后,警惕地检查了每一间房,却一个人也没有,珈蓝不在。我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些失望。萧陌之死对珈蓝一定打击很大吧,想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原谅我的,我既希望她回来,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她,也许那个三人永远在一起的愿望难以实现了,我垂了垂眼,有些黯然。 青冥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安慰地摸了摸我的头。“还有我呢。”他语气温和,却有着安定人心的魔力。 “我想去看看霄铭山庄。” “好。我陪你去。” 我们沿着山后小径来到山顶,那株扶桑已经从旁开枝散叶,那些被火烧尽的土地竟又呈现复苏之象,我满脸欢喜地跑过去,不敢相信道:“青冥你快看,这里又长了几株扶桑。” “等我们从若水回来,这里的扶桑会不会就开遍整个山顶了?”我雀跃地转身看向他。 青冥有一瞬间的呆怔,落日余晖下,眼前的人明眸善睐,吹弹可破的脸蛋上浮着美丽的红晕,那发自内心的快乐笑容竟纯真得如同孩子般,明艳动人,让他觉得无比的炫目耀眼。他不由得心里泛起了从未有过的柔情,他清浅一笑“会的。” “等来年扶桑开满了,我想和青冥一起来看。” 青冥看着眼前柔柔笑意的人儿,缓缓走过去,唇吻上那带笑的眼睛“你什么时候想来看,我都会陪着你。” 我难得地羞涩起来,贴在他怀里不敢妄动。 良久,青冥才放开我,手抚上我已经窘得嫣红的双颊,声音沉沉却带着调笑的口气:“脸怎么这般红?是不是被山上的风吹的?” 我强作镇定“也许是白夜谷主那药的作用。” 青冥眼中神色突然一暗,握住我的手,声音清冷又似叹息:“阿月说着为我保护好自己,却总是做一些让我担忧的事情来,让我如何是好?” “不会再有下次了。下次我决定做什么事情之前,一定先问过青冥,青冥不让做的,我就不做,可好?”我侧着头,认真道。 青冥脸上现出无奈的表情,皱着眉“你明明知道我不会对你说一个不字” 我轻轻推开他,跑出十丈远“好啦,太阳快落山了,我们再不下山天就黑了。” “好好好。”青冥宠溺道。 在鸣乐村又待了两晚,转眼到了出发的日子,一大早祁岫的马车就停在了村子外面,苏尔独自一人乐呵呵地跑了进来叫我们。婆婆果然为我们准备了一堆吃的,我推辞不下,便只好叫青冥先拿一些放到村外马车上。 “苏尔,你先在这等着,我回家把衣服行囊拿上。” “姐姐让我去吧,我也要帮忙!”还没等我说话,苏尔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他一路边追逐着蝴蝶,边采着路边的野花,心想着再编个花环“哇哦,这朵花是紫色的,桑月姐姐一定会喜欢的。”他愉悦地蹲下来,正要采,便看到一双深紫色的布靴。 苏尔疑惑地抬头“珈蓝姐姐?” 珈蓝叉着腰弯下身来,美目流转,脸上满是笑意“苏尔原来喜欢紫色啊,那姐姐今天穿的紫衣裳,你喜不喜欢?” 苏尔诚实地摇头道:“你穿的是深紫色的,我不喜欢。” 珈蓝脸色突然冷了下来,她站直了身子,嘴角诡异地勾起一抹笑“苏尔喜欢桑月姐姐,不喜欢我么?” “也不是,可是珈蓝姐姐的大师傅好像要害桑月姐姐,是坏人,所以我不能喜欢你。我要走了。”苏尔站起来,就要离开。 珈蓝凤眼凌厉一扫,伸手抓住苏尔的胳膊。 苏尔挣了挣,却挣不脱,他急道:“珈蓝姐姐,桑月姐姐还在等我呢!” “哼,那就让她等好了。你就乖乖跟姐姐我走吧。苏尔,好吗?”珈蓝突然温柔起来,她那双如墨染的眼睛似乎会说话一般,定定看着眼下的小男孩。 苏尔愣愣地看着她,不久他眼底的光彩就暗淡下来,似是空洞无物。手里的花也掉落了一地。 “居然对一个小孩子施展魅术,说出去简直有损我罗刹珈蓝大人的形象啊。”要不是怕他大喊大叫引起别人注意,她也不必费这个神了。她左手牵着苏尔,右手倏地向后一掷,一张纸便被飞镖牢牢钉在了门柱上。 我在婆婆家等了许久,也不见苏尔回来,心下奇怪,便朝家里的方向走去。“苏尔!”喊了几声都没人应,却见门上钉着一张纸。我心觉不妙,连忙上前拿掉那个飞镖,纸上只简单写了“天幽谷见我,独自前来”几个字。 “苏尔和桑月姑娘怎么这么久没见出来?”那摩靠在马车背上,等得有些不耐烦。 青冥把东西放下,看了一眼村子,想回头找我。祁岫却率先一步“我看一定是苏尔路上又贪玩了,我进去找他们。” 祁岫径自来到小坡上,见路上散落了各种野花“苏尔”他隐隐不安,连忙加快脚步,来到坡上的房屋前,却空无一人。他眼尖地看到地上落下一张纸,捡起来一看,眼神骤然转冷,手指稍微握紧,那纸便被揉成了一团,手一扬化为了灰烬。祁岫向后山看了一眼,解开马棚里拴马的绳子,片刻不停地追了上去。 珈蓝把苏尔安置在天幽谷的房间里,坐在萧陌经常坐的椅子上,看着此刻空荡荡的床,有那么一瞬间,她恍若又看见萧陌斜躺在那张床上,眼眸深邃,嘴角含笑,勾人心魄,却又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他说:“珈蓝,帮我把她带到这儿来,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可是他永远给不了她想要的东西,哪怕一个温柔的笑,一句关切的话语,他都不愿意给她。她要的不过是他的真心,但是她忘记了,萧陌本来就是个没有心的人,除了权力和永恒的生命,在他眼里,其余任何东西都可以舍弃,包括她,这一点,她十几年前就知道了,可是为什么她就是不死心呢?他教她武功,却没有教她如何像他一样冷心肠,几年的朝夕相处,萧陌始终是那个人人惧怕的罗刹族长,丝毫没有改变。她却从来不怕他,不怕他那双眼睛,也许萧陌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留下她的吧。萧陌是知道她的心思的,她表现得那么明目张胆,可是萧陌从来没有过半丝回应,有的只是厌倦和不屑一顾。 她缓缓闭上眼睛,右手揉了揉太阳穴,盖住双眼,再拿开时,眼前已没有那人的身影。她走到床边,伸出手想摸一摸那似乎还带着萧陌气息的床,门外一声马儿的鸣叫,她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那么快就来了。”珈蓝没有半丁情绪的眼里忽又噙着笑,望了安静坐于一旁的男孩,语气温柔“乖乖呆在这,不要乱跑哦。” 第三十四章彼岸 入夜。由于雾气弥漫,谷底里越是阴冷潮湿。珈蓝在篝火旁随便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席地睡下,即使是在荒郊野岭,她也能安然自得,只是闭了眼一会儿便不动了,睡态安稳,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梦乡。祁岫背靠在一边的树干上,微微仰着头,眼里倒映着清冷月光,神态一贯的平静,他浅金色的发丝在雾气缭绕的夜色里踱上了一层朦胧的仙气,冷月幽光下,只觉得这个人看起来有些寂寞。我收起了目光,抱着双膝,困意慢慢袭上来,便闭上了眼睛。 深夜的天幽谷静得连虫鸣都没听见,只有那篝火发出的嗞嗞声,这谷底里到了晚上就冒出了很多瘴气,祁岫不动声色地用灵力在周围结了一层保护圈,防止瘴气进来。 夜越发凉了,他微微皱了眉,身体里渐渐起了寒意,此次出来,因为事态突然,他没有把白夜的药带在身上,虽然现在还没有到发作的地步,但也保不准下半夜会怎样,他要熬过最冷的两个时辰才行。背上的箭伤到了晚上就隐隐作痛,白天走了太长的路,就算是愈合能力很强的他,估计现在伤口也裂开了,右手倒是稍微可以动了,只是还不太灵活。他看着对面抱膝而睡的人,左手覆上自己那只伤了的手腕,映着火光的眼里有一瞬间的压抑。 火堆里有火苗窜了上来,似是烧到了什么东西,弹到了祁岫的手背上,只是刚触到皮肤,就发出一声“嗞啦”的声响,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祁岫眼睛微微眯起,有不好的预感。 我睡得不太好,半夜不知被什么声音惊醒,抬眼一看,祁岫闭着眼靠着树,清秀的眉都皱在一起,似乎正忍受着痛苦。 我心里一惊,连忙来到他身边,刚触碰到他的身体,便不由得瑟缩了下,好冷。明明离火堆那么近,他的身体却冷得像冰块一样。 祁岫睁开眼,勉强笑笑“对不住,吵到姑娘睡觉了。” “你寒疾又犯了。” “不是冬天,还不算很严重,至少还能撑住。”没有像上次昏迷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万幸。 我心里蓦然生出一股恼意“明明很痛,为什么要强忍着?” 祁岫愣了愣。 我握住他的左手,想传递点温度过去,祁岫却挣了挣“姑娘还是离我远一些,在下寒气太重,恐怕会害姑娘沾染了寒气。” 我不说话,完全没有任何思考,只是伸手把他的身体抱进怀里,避过他背上的伤口,牢牢地圈紧。 祁岫那双微蓝色的眼睛突地睁大,对我的举动吃惊不已“姑”良久,他才慢慢把手放在我背上,像是摄取体温一般,一点点地收紧。 也许是因为太累,后半夜我居然睡得很香,没有受到祁岫寒气的影响,早上从祁岫怀里醒过来,他的脸色一如平常,似乎根本没有经历昨晚的煎熬。 “姑娘肯定因为我一夜没睡好吧?”头顶上传来祁岫带着歉意的声音。 “没有,我睡得很好。你好些了么?” 祁岫微微点头“承蒙桑月姑娘照顾,已经无碍了。” 我朝周围看去,却不见珈蓝的身影。 “珈蓝姑娘一早就去找水源了,我看桑月姑娘睡得正香,就没有叫醒你。”祁岫道。 我这才想起自己还在祁岫怀中,不免红了脸,忙要起身。他却没有放手的意思,反倒把我又往怀里困了困。祁岫眸中暗藏着一丝莫名的情绪,他下巴抵着我的头,手指绕上我的发丝,语气淡淡:“姑娘照顾我,我觉得很开心,突然很想再受些伤呢。” 我一时间愣在那。他极轻浅地在我发上印下了一个吻,眼里有光华流动,良久,他才放开我,唇角轻柔一笑“珈蓝姑娘回来了。” 我心慌地跳离他的臂膀,珈蓝远远地瞥见,却没做声,只是笑。 “珈蓝,找到没有?”我尴尬地问道。 祁岫也站起身来,表情一贯地沉静,似乎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听到水流声了,我想顺着河流就可以找到出去的路,就是不知道通往哪里。” 祁岫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过去吧。” “呵呵,昨晚睡得好吗?”珈蓝突然靠近我,朝着我掩嘴轻笑“男女授受不亲,要是被青冥看到,不知道会不会吃醋呢?” 我知道珈蓝又想要拿我取乐,便不理她,跟在祁岫后面。 “前方雾大,可别走散了!”珈蓝在身后喊道。 天幽谷深处,一个黑色身影悄然来到一处峭崖上,望了一眼下方渐渐走近的三个人,又悄然离去。回去的时候,那坐在桥上的蓝衫女子笑意吟吟地看着他“看你这样子,人还活着?” 他不说话,瞟了她一眼便从她身边走过。 “没死也好,要是真死了的话,我就白带这个孩子回来了,幽人也不会原谅我吧。”她说道,那人却不理她,她从桥上跳下来,冲着那人的背影“喂!你不去打个招呼?你不是想要见她吗?” 他只是停了停,却仍旧不言不语,连头也不回地往房间走去。 身后响起女子不满的声音:“不要忘了你跟我的约定!” 幽若气急败坏道:“真是个怪人!”之前在江城,这人一路跟着她到幽府,她以为是来找麻烦的,没想到那人却叫了她一声“桑月”原来是把她错认为桑月了,虽然不知道他与桑月是什么关系,但是她也不禁对此人留了意。可是这人从她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没跟她说过超过半句话,也没有任何表情,唯一一次就是她告诉他桑月坠崖的时候,他瞪大眼睛冲了出去。 男子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剑,心中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拿起剑走了出去。 一间小屋子里,一个小小的身子被绑在椅子上,手脚被绳子捆着,眼睛也蒙着一块黑布,幽若一把解开他手上的绳子,把眼睛上的黑布和嘴里塞的布条扯掉,递上一碗水“喝吧。”她不客气地命令道。 苏尔小手一挥,把那碗水直接碰掉,摔了个碎,他一边挥舞着手一边大叫:“快把我放了,你这个坏人!再不放了我,等城主来了有你好看!城主可是很厉害的!” 幽若横眉怒目“你给我老实点,你的城主不会来救你了!他中了我的箭,早就摔下悬崖了!” “你骗人!”苏尔扬手作势要打她,眼泪却冒了出来,被幽若一把抓住制服。“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苏尔哭喊着。 幽若重新把苏尔绑在椅子上,把他嘴巴塞住,恼怒道:“你就不吃不喝吧,到时候我让你桑月姐姐来陪你!” “呜呜”苏尔挣扎着,倔强的眼里满是泪水。 幽若冷哼了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我们三人循着水流声一路来到了一处瀑布,却发现瀑布下只有一个深潭,而深潭过去就是一个十分窄小只容一人通过的山涧,旁边的山壁异常陡峭,完全不像可以出去的路。 “难道我们要从这里游过去?”珈蓝一副要崩溃的样子,好不容易找到了河流,以为快要出去了,没想到面前竟然又是一条死路。她指着我“这还有个不会游水的人。” 祁岫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座山头,眯了眯眼“这谷底没有别的路可走,也只有翻过这座山。我看这山也不算高,可以轻功过去。你们在此等着,我先去探探路。” “祁公子,你的伤?”我不禁叫道。 他转过身来,温雅一笑“不要紧,已经快好了。” 我一脸惊讶。他却转身朝对面轻功一跃,飞岩走壁,在两山之间来回穿梭了好几次,单手撑了山壁,翻了个身刚要跃至另一座山头,可足下刚点到对面的山壁上,却蓦地从四周的岩壁射出好几道剑雨。祁岫眼里寒光乍现,立刻在空中翻了好几个跟头又折回来,避过那些茂密的剑雨,稳稳地落于地面上。 “天幽谷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关,从来没有听萧陌说过。”珈蓝道。 祁岫沉吟片刻“这里雾气最盛,可刚我过去却发现对面倒一片清朗,也许翻过这山头就是天幽谷之外了,得想办法破除这里的机关。” “这里的机关你们是破除不了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我惊讶地回头,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从雾霭里缓缓走出,他左眼戴着一个暗绿色的眼罩,胸前挂着一串造型奇特的象牙项链,看不出年纪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默默注视着我们。 我愣愣地看着他胸前的饰物,脑海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抓不住。那人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幽幽朝我看过来,嘴里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怔了一会,回答道:“桑月。” 那人嘴唇动了动,就移开了眼。 祁岫见来人没有杀气,只是突然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便问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看了一眼祁岫,说:“忘记了。” 我们三人不由得一愣。 珈蓝笑道:“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人却不说话。 祁岫微微一笑“那阁下可知道如何能出谷,我们三人在谷底被困了两天,实在是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这里没有路可走。” 珈蓝瞪大眼睛“什么?!没有路可走?你开什么玩笑!难道我们要在这生活一辈子不成!” 祁岫微微一惊“莫非阁下也是掉进了这谷里?” “不是,我住在对面的山头。” “你这人好奇怪,又说没有路走,又说住在对面,这不是耍我们吗?”珈蓝有些不悦。 “你住在对面,那能不能带我们出去?我们要去找一个人,可是却不料掉进了这谷里。”我说道。 那人看着我,声音完全没有起伏“找人?是不是一个姑娘和一个孩子?” 我欣喜道:“正是。你见过他们?” “嗯。”那人点点头,应道“我带你们过去。” 我一喜“谢谢。请问对面是什么地方?” 那人幽幽吐出一句话:“对面是一个叫做‘彼岸’的地方,你要出去,可以从那里走。” 第三十五章曼珠沙华 “彼岸”我愣愣地看着他。 那人沉默的嘴角微微弯起一个弧度,却不说话,只是走到瀑布前,手一扬,那深潭上方立刻出现了一座透明的云桥,而先前的山壁上也陡然现出一个圆形的山洞,那座桥就通往里面。 他转身道:“其实这里的水早已枯竭了,你们所看到的皆为幻像。跟我来吧,那处山洞就是通往对面的路。” 山洞里黑漆漆的,那人却极其熟悉地走在前头,似乎在黑暗里也能看清脚下的路。珈蓝手里举起了火,四下打量里面的石壁,那石壁上刻着奇形怪状的文字,珈蓝道:“这上面写的什么?” 祁岫眼角扫过上面的字,暗暗道:“这是一种很古老的文字。彼岸花,开彼岸,开一千年,落一千年,只见花,不见叶。草莫见花莫见,相念相惜永相失上面的意思大概就是写着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的孤独与无奈。相传此花开于忘川的彼岸,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开成了妖艳的花。” 祁岫解释完,珈蓝突然沉默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对上面刻的文字有所触动。 “写这些文字的人一定很悲伤吧”我只觉得百感千回。 那男子停了下来,侧着身看我们。“这文字在我来之前就有了。”他语气漠然。 “走吧。”祁岫道。 洞穴很长,男子领着我们到了一个三岔路口,却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珈蓝奇怪道。 男子的背影似是迟疑了下,随即往左边一条路走去。祁岫微微眯了眯眼,朝身后望了一眼,便快步跟了上来。然而走在我后面的珈蓝手里的幽火突然灭了,祁岫心里一惊,连忙上前想拉我,却被突然降落的石壁挡住了,珈蓝和祁岫二人被挡在了外面。 我转头怒视前面的人“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缓缓朝我走来,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说:“我终于还是见到你了。”声音有抑制不住的激动。 我一惊,怔在原地。“你是谁?”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伸手拉过我,往前方走去,越往前走,便有一丝光亮透过来。我惊讶地望着眼前的景象,眼前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绚丽开放,如血一般的鲜红,犹如地狱之海的召唤,铺满了整片大地,连天空都因为这火一般的花映上了一层夕阳般的红色,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放开我的手臂,转头幽幽道:“这就是‘彼岸’,无尽的永生。” 我定定望向他,他没有戴着眼罩的眼睛里有深黯的痛楚“我们,认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皱了皱眉,却丝毫没有印象。 他苦涩一笑,像是叹息又像是释然“忘记也许也是件好事呢。不像我,只能永远活在记忆的痛苦中,除了死亡,大概只能一辈子背负罪孽而活。”他突然看了一眼我腰间的短剑,眼神微微闪动“这是赤槿的短剑呵他还是给你了啊”“你认识大哥?” 那人笑得凄然“你果真忘了三年前的事。” 三年前我陡然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跟霄铭山庄有什么关系?” “我叫司徒南姜,我还知道你娘是桑槿夫人,因为我,曾经也是霄铭山庄的人。” 我诧异地听他说完“司徒南姜”我嘴里不停喃着这个名字,突然觉得头疼欲裂,似乎有什么遗忘的记忆要从我脑海里呈现出来,我扶着额头,脚下有些站立不稳,连连倒退了两步。 司徒南姜看了我一会,缓缓望向河边的大片花海,缓缓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要住在这里吗?” 没等我回答,他又继续道:“这里是忘川的彼岸,也是我的梦境。这三年来,我每天每夜地活在自己的梦中,每天每夜在愧疚和绝望中度过,都说人死了,只要渡过忘川河,便能忘记一切,包括所有感情和罪孽。我想我死了之后,从前的记忆也会开成这些绚烂的彼岸花吧,但是我却畏惧了,我还欠了一个人一句话,还有一句道歉,即使那句道歉也不足以弥补我所犯下的大错,但是我也要说出来,不然就算死了,我的灵魂也永世不得安生。” 他突然朝我走过来,眼里有深深的不忍“你渡了魂吧桑槿夫人,她其实是不希望你渡魂的,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背负抢夺人命的罪孽。她告诫我,不管将来出了什么事,一定要保护好你可是我最终,还是让你走上渡魂这条路了,是我辜负了桑槿夫人的栽培。” “你霄铭山庄的你是我娘身边的”我一手扶额,一手颤抖地指着他。 昔日的景象零零星星地浮现出来 “桑月小姐,夫人说了小姐你不能偷吃那些山野杂食,你怎么又犯了?”16岁的司徒南姜对着还是小孩子的我说道。 “桑月小姐,夫人叫你背的书背完了吗?” “桑月小姐,今天晚上没有饭吃了,犯了错就该罚,这是夫人的命令。” 耳边又响起赤槿的声音:“南姜,你怎么对阿月那么严格,饭都不给吃?” 司徒南姜的声音缓和了点“身为夫人的徒弟,我也不能违抗师命啊哎,你不能给小姐送东西吃站住!” 赤槿却笑“你不说谁知道,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进去。你要拦我?” 司徒的声音弱了下去“知道你心疼妹妹,好吧,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眼前突然出现一幅画面,霄铭山庄的结界处,一个身影立在那,他右手扶上结界壁,嘴里念念有词,不多久,那结界就分崩瓦解,紧接着无数的黑衣人冲了进来他缓缓回头,似是看着谁,目光悠远,赫然是司徒南姜的脸! 画面突地一闪,火光弥漫中,满脸是血的司徒南姜坐在地上,他的左眼已然被挖去,空洞洞的淌出血水来,他张着嘴道:“桑月快跑”然后颓然倒下 快跑司徒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脑海里,我疼得跪坐下来,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司徒南姜哀婉一笑“你记起来了?” 心里的恨意第一次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似乎要把我的心撕裂,我几乎双目眦裂“是你,是你把霄铭山庄的结界破坏掉是你让那些黑衣人噗”我突然从嘴里吐出一口血。 司徒南姜继续道:“身为霄铭山庄的护卫,我没有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还擅自打破了结界,是我背叛了你们,我知道我永远不会得到原谅,所以这三年来,我一直生活在自己酿造的痛苦中。” “哈哈”我突然笑出声来,却带着悲哭,眼里冒着泪花,却倔强地没有流下来,声音带着声嘶力竭的诘问“你痛苦?你知道什么才是痛苦吗!?我看着昨天还玩得好好的伙伴们今日就惨死在我眼前才叫痛苦,我看着昔日友好的村民们为了一把剑互相残杀才叫痛苦,我看着我娘为了保护我死在大火中而我只能哭喊才叫痛苦,为了活命我一个劲地跑,摔了疼了还得死命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下,从来不敢杀人的我为了活命不惜在跟我年纪一样大的女孩身上渡魂时的害怕绝望才叫痛苦!呵呵为什么是你偏偏是你。你知道你害的,是多少条人命吗” 司徒南姜悲戚地看着我“我知道我一个人的命换不回霄铭山庄所有人的命,我只是想最后见你一面,跟你说一声对不起。这三年的苟且偷生,已经是上天给我的怜悯,如今见你安好,我已然无憾,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说着他抽出腰间的佩剑。 我瞪大眼睛,几乎是一瞬间起身朝他奔去“不要!” 只听一声剑入血肉的声音,面前人的剑已经割破他的喉咙,他的身体就这么颓然倒下。 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到他眼里闪烁着解脱一般的光芒,嘴里噙着释然的笑。我疯了一般把他的身子托住,声音难掩激动:“告诉我,那个要杀了我和大哥的人是谁?!是不是挖走你眼睛的人!” 司徒南姜沉寂的瞳孔突然睁大,只是一会,又没有了生气,他脸上慢慢现出恍惚的笑容“终于可以赎罪了这里的夕阳,真的很美要是赤槿能看到” 我惊恐交加,用手堵住他喉咙上涌出的血“司徒大哥!” “对不起,桑月”司徒南姜声音渐渐微弱下去,眼睛就这么一直睁着,像是在看彼岸花衬托下的夕阳,又像是透过那无尽遥远的苍穹,看着什么。他的血顺着我的手流到地面上,与那红得似火的曼珠沙华汇合在一起,灿烂而妖冶。 我忘了,曼珠沙华不仅代表了无尽的永生,还是灭世的前兆,彼岸的召唤。我跪坐在地上,极慢地把他放下,身体抑制不住地冰冷,心里的洞口疼痛得几乎快让我窒息。我取下他脖子上挂的象牙项链,收进怀中,头最终无力地深深垂下,掩藏在我同样垂下的头发里。 死亡可以了结一切,痛苦终于停止。声音从暗云深处传来,繁华一树,繁花尽头,却无法汇成远逝的身影。彼岸上的天空一片壮丽景象,仿佛沉默而汹涌的海,暗藏杀机。 曼珠沙华,于彼岸,心于此,只见花,不见叶,当繁花褪尽,烈火成冰,我们始能平静,静待齐天寿命,静待山崩海啸,残阳月华。 第三十六章忘川 身后突然传来女子诧异的声音:“这人怎么就自尽了呢?好不容易把你带到这,居然一见面没多久就死了。” 我沉重地站起来,猛地转身,冷冷地瞪着她。 幽若显然被我的表情给吓到了,愣了一愣,随即又笑道:“怎么这样看我?又不是我杀了他。” “你把苏尔带到哪里去了?” “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我现在心情很差,你不要跟我讲条件。”我冷冷道。 幽若却毫不在意“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之前你还对我假言善行,现在又那么凶,果然这个人对你很重要吗?他一死,你就原形毕露了。可是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又不会武功,打也打不过我。” 我目光一沉“我会和你同归于尽。” 幽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起来“我没想到要杀你,你却反而要和我同归于尽。之前珈蓝是真的要杀你,你却反倒去保护她,这是什么道理?我那一箭,本来是想要你掉下去起码也能落个残废的,谁晓得你命那么大,居然没事。没想到祁岫他居然会去保护你,真是令我很意外呢。为什么大家都那么拼命呢?这个人也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见到你就自杀。” 我不由得握紧了手“是司徒大哥叫你把我带来的?” “你说那个人吗?”幽若指着司徒南姜说道“我跟他只不过萍水相逢,连名字都不知道。只不过我和他说,要是让他如愿以偿见你一面,他就带我来这里,忘川的彼岸。” “你抓走苏尔,只是为了这个?那你大可不必费这个心。” 幽若却笑了笑“我可不是为了他,我其实是为了我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了,我自会让你见到那个孩子。”说着她就往桥那边走去。 来到水边的一个亭子,幽若停了下来,像招呼客人一样,倒了两杯茶放在石桌上,脸上一派平和,她伸手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说:“陪我喝杯茶怎样?” 我默默瞧了她一会,便坐到她的对面。 幽若担心我生疑,率先呡了一口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毒。” 我却看着那茶,没有动。 幽若毫不在意地说:“那就随便你吧。” 我漠然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幽若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声音极淡“幽人他,已经答应要娶我了。”说着她抬头望向我,像是在观察我的表情。 我却只是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那就恭喜你们了。” 幽若反而有些愣怔,随即笑笑“我以为你会露出一些失望的表情,还是你掩饰得很好?幽人娶的人不是你,你难道没有一丝触动吗?” 我皱了皱眉“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跟幽人只是朋友,你们成亲,我不会有一丝的不开心,只会祝福你们白头偕老。” “你”幽若的手慢慢握紧,她突然把拳头砸在石桌上,腾地站起来,低着头,咬牙切齿道:“只是朋友” 我心中烦躁“难道你希望我不开心,然后跟你抢男人?” 幽若突然笑出声来,眼神却含着不甘“呵呵,原来他在你心目中那么没地位,他却仍然对你死心塌地,我居然败给了一个对他没有心的人,呵呵真是讽刺” “我从来都不想跟你争什么。” “原来是这样。”幽若极慢地说出这几个字,然后低垂的眼里闪过阴狠之色“桑月,你欠我的,我要让你一一还清你不是想见那个孩子吗?呵呵,我带你去见他。”说着她嘴角扬起诡谲的笑容,朝高处走去。 我心里强烈不安起来,连忙跟在她后头。她把我带到一处高地上,望向对面的山崖,脸上有冰冷的笑意“那个孩子在那。” 我蓦然抬头,却见那山崖下面,苏尔正被双手捆着,他脚下踩着只有两只脚之宽的岩石,在半空中瑟瑟发抖,山崖下,就是深不见底的一汪清潭。苏尔看见了我,连忙喊道:“桑月姐姐!救我!”就在这时,他脚下的岩石因为他身体的晃动突然松动,有几块石子滚落下去,逼得苏尔往回又倒退了点,他因为极度的恐惧眼里噙满了眼泪,哭喊着:“桑月姐姐,我害怕,呜呜” 我一把抓起幽若的衣领,怒道:“快把苏尔带下来!” 幽若阴沉着脸把我的手打下“有你这样求人的么?” “你想怎样才肯放过苏尔!他还只是个孩子!”我怒不可遏。 幽若笑了一声“别激动,我也不想为难一个孩子,只不过看到你这样子,实在是惹我高兴,忍不住想多惩罚你一下。” “桑月姐姐,我快掉下去了呜呜”苏尔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每一声都撞击着我的心,我伤心欲绝“幽若,我们之间的事,求你不要牵扯到一个孩子一命换一命,你放了他。” “一命换一命?可我偏不要你的命,要是你死了,幽人这辈子都会恨我的。” “那你想怎样?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我无力地妥协。 幽若指了指下方的深潭,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我要你从这里跳下去。” 我低头看去,只见清澈而浅濑的泉水从山涧上流下,汇成底下的一汪清潭,两边是妖艳的曼珠沙华。那看似平静的深水在落日余晖的映衬下,漾着粼粼波光,那水光采着岸边的彼岸花,似绽出了幽幽的红蕊。 “脚下的水,名忘川,你听过吧,听说饮了忘川的泉水,便会逐渐遗忘此生种种,包括最爱的人,最不舍的情感,最深重的罪孽这里是那个人的梦境,梦境里所有一切都会按照织梦人的心中所想而成形。我虽然不知道那个人最想忘掉什么,但是也没关系。”她转身看我,笑容里有着刻骨的恨意“不管忘记什么,少了任何一种记忆对你而言都是件残酷的事情吧。你跳下去,就再也不欠我,我也立刻把那孩子放了,你看怎样?跳还是不跳?” “姐姐!”耳边是苏尔哭泣的呼唤。 面前是幽若残忍的目光。我突然轻笑一声,语气尤为平静“你真的是个,很疯狂的人其实你从一开始,打算让我忘掉的是幽人吧?” 幽若也笑了“对。可是你不爱他,那你最在意的人是谁,你那个护卫?还是祁岫?不管是谁,都好,我也让你身边的人尝尝痛苦的滋味,哈哈。”她恶毒地大笑起来。 眼前的人,被怨恨侵蚀得没有一丝理智,倘若今日不做个决断,那就永远无法了结,我慢慢退到边上,像是对这个人世做最后的哀叹“希望这一跳,能化解我们之间怨恨幽若。”说着我眼一闭,纵身跳下。 “月儿!”空中传来祁岫急切的呼喊和苏尔凄厉的哭声。 紧接着,冰冷的河水就完全淹没了世间所有的声音。我睁着眼,只看见水里倒映着的夕阳的红色,大片大片的曼珠沙华竞相开放,浓烈而璀璨。脑海里渐渐有什么东西被抽空,又有什么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来,身体里冒出的一些紫色的碎片在我无声的坠落中,像是记忆回放,一幕幕闪现又逝去,慢慢汇集成紫色蝶翼,渐飞渐远,最后消失在一望无际的水光中,那抹梦幻般的色彩就是我在彼岸忘川里见到的最后的风景。 祁岫疯了似的往前跑,心里只有掉入水下的人,珈蓝心知他意图,惊恐地牢牢拉住他,大喊:“那是忘川!人跳下去会忘记一切的!” 就在这时,从另一个方向赶至的黑色身影在众人的视线中一跃而下,身姿矫健地跳入那忘川水中。 “阿月”青冥脑海中不断地呼喊着这个名字,冰冷的深水因为流失的记忆渐渐变得浑浊,他心里陡然升起巨大的恐慌。长久以来,在那么冗长的岁月中,他几乎忘记所有情感,独去独来,没有任何期冀和眷恋,就像毫无生命的躯壳,为剑而生,为剑而活,人世间的感情对他来说只不过如同过眼云烟,稍纵即逝,时光的齿轮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而停留,而桑月的一颦一笑,让他沉寂多年的心里第一次有了生机,即使牵着她的手,他也感觉每一刻都弥足珍贵。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害怕失去一个人,他期待她跟他说过的生活,向往她许下的愿望,他不愿她就此忘了他,也不要等到下一世,只希望这一世能永远停留,哪怕让他放弃所有。 眼前慢慢出现女孩娇小的身影,青冥一把伸手拉住她的手,在那一刻,无法言喻的情感完全涌上心头,他紧紧地将她搂住。 我的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只感觉被人拉进了怀里,那人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熟悉,如此令人不舍。“青冥”潜意识地嘴里喊出这个似曾相识的名字,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紧接着唇上就传来那人温热的气息,不知为何,我竟难过地落泪了,那眼角的泪与那忘川融为了一体,就像遗忘的曾经,无法寻觅。 祁岫失神地瘫坐在地上,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那汪浑浊不堪的忘川深潭。珈蓝还死死拉住他的手臂,却也瞪大眼睛等着水下的人浮出水面,对于他们来说,这是无比漫长的等待。 那摩已经把苏尔救了下来,抱着还在哽咽不停的孩子,一边安抚一边看着水面。幽若刚被那摩从身后重重击了一掌,还好被同时赶来的幽人挡下了一剑,才不至于被一剑刺穿,却也受了重伤,现在困在幽人臂膀里动也不能动。幽人墨色的眼睛望向那深处的水潭,表情难掩担忧焦急之色,却也不像祁岫他们那般急痛落魄。 水面渐渐有了动静,祁岫眼睛一亮,挣脱珈蓝的手,站起身来。 只见那原本平静的水面慢慢浮起一个青绿色的结界,结界里面,青冥抱着已经昏迷的女子走上岸来,在忘川中眼里流露出的深刻的感情已然不见,俊美的脸庞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珈蓝松了一口气,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第三十九章雪垣寨 邯郸都城。 一间暖阁内,一个黑色身影默默立于窗边,在他身后,单膝跪着一个人,那人神态甚是恭敬“大人,邪风来报,他们如今已经快到达都城了,属下也已经派人在途中布下埋伏。” 半晌,窗边的人才开口:“嗯,下去吧。”直到属下退去,那人沉默的嘴角才慢慢弯起一个浅弧,却没有笑意,离相见的日子不会太远了,他的心情却从未有过的复杂。 而仍然流连于山水的几个人,却不知前方等待他们的是什么。马车和三匹骏马还在慢悠悠往北边而去,眼下正是六月酷暑,骄阳当空,山谷里的气温却不算高,树木遮阴,流水潺潺,偶有一丝清凉之气溢来,倒使人神清气爽。苏尔骑马累了,趴在车头小憩。珈蓝还和那摩一路调笑,自从和祁岫他们混熟之后,珈蓝的乐趣就从我和青冥身上转移到了那摩身上,大概是觉得有个人和自己拌嘴,途中也不会太过无聊。 当炎炎烈日终于在前头拐弯处洒下一缕光线,突然从高处滚落下几块巨石,那泥土里腾地窜出几道锁链,猝不及防中,马儿已受了惊,几声嘶鸣,四下逃散,却退无可退,车和马纷纷往山谷边滑去。幸好山不算高,只是个险坡,而最先受惊的骏疾却刹不住,脚下不稳,直往山下冲,就算再冷静的我也不禁失了色。眼看就要人仰马翻,青冥眼疾手快,脚下在马背上一点,空中走了两个箭步翻到我身后,牢牢拉住我手中缰绳,才控制住了骏疾。珈蓝和身后的马车也都陆续颠簸着下到山底,还好只是一场虚惊。 祁岫放下吓得不轻的苏尔,车还没稳住就跳下车,惊魂未定地看着我道:“月儿?”刚才他一手护着苏尔,目光却一直不离骏疾上的人,看见她遭遇危险,脸色几乎煞白,刚要飞身上前,青冥已经稳住了那马儿。他惊惧的心却仍然没有稳定下来,似乎在那短短一瞬,他经历着人生最大的恐惧,而那恐惧不是马车会不会出事,竟是骏疾上女子的安危。 我定了定心神,投给他宽慰的目光,脸色却犹自发白,刚才若不是青冥及时拉住马缰,后果不堪设想。到底是谁设下的这埋伏,却不像要置人于死地,反倒还给我们这么明显的生还机会。众人警惕地四下张望,却没有意料中的危机,除了潺潺的水声,四周一切都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什么人,竟敢突袭我们,又不出来现身,跟我们玩捉迷藏吗?”珈蓝横眉道,要不是她马术厉害,就要跟着马一起滚下来了。 那摩跳下车,冷言道:“小心有诈。” 祁岫却说:“想是不会有人来了,此处没有任何杀气,那人是故意引我们到这来的,却不知这个地方有何蹊跷。” 青冥默默注视着一个地方,我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便也发现了不对劲。明明是烈日中天,刚才走过的那人却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只是望了我们一眼便跳着担子沿着溪水走进了林子深处,像是附近的居民。 “那人不热吗?”我惊讶道。 青冥手抵着下巴,作沉吟状“确实很奇怪,上去看看。” 其余人发现我们的异样“怎么了?”祁岫问道。 “有个很奇怪的人,大热天穿着冬衣。”我看了一眼林子,觉得似乎有一丝冷气漫出来。 珈蓝满脸不可置信,眼角挑了挑,笑意柔柔“是不是看花眼了,这么热,我都嫌自己身上穿的不够清凉了。” 那摩瞟了她一眼,此时珈蓝穿了一身紧身粉色短纱裙,身材窈窕,婀娜多姿,修长的小腿完全露出来,比任何人穿得都凉快。那摩冷冷哼了一声“轻浮,不知羞耻。” 珈蓝毫不在意,反而笑意更深“那你还看。” 那摩被呛得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走了。”祁岫忍不住回头对落下的两个人说道。 我们顺着溪流一直走到林子里,不见任何道路,也没有人经常走动的痕迹,只是踩着浅水进去,而越到里头,就越觉得阴凉,走着走着竟感到一丝冷意,脚下的溪水也逐渐结了一层薄冰。走到最深处,竟如同寒冬腊月,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银装素裹的村寨。众人对眼前的一幕惊愕不已,明明外面还是三伏天气,这里却格格不入地已经进入了冬天。 村寨里的人注意到了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一个白发老者上前来,看到我们的着装,疑惑道:“几位是从山上来的吧?” 祁岫温和道:“我们途中遇到了些麻烦,马车不慎滑下了这山底之中,如今刚好路过此地。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何处,为何六月份这里却是白雪皑皑?” 老人咳了一声,缓缓道:“这里是雪垣寨。我看几位穿得单薄,不如先到老朽家中避避寒。” “那就多谢了。” 珈蓝也甚喜,那摩忍不住笑出声来。 珈蓝怒瞪他一眼“你笑什么?你穿的也没比我多多少!” 老人领着我们到了家里,宅子里生了炭火,倒是暖和不少。老人叹息一声,细细道来:“这个寨子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只是三年前一个冬夜,寨子里来了两个人,不知何故,他们走后,这个寨子就一直是连绵不断的大雪,即使是偶有晴天,这雪也不会融化。偶有想来投个宿的,见到这个寨子的情形,也再不敢来了。” 众人听了都不免一惊。珈蓝道:“那两个是什么人?竟能让一个村寨变成这样。” “唉来我们寨子的人不多,那两人我记得很清楚,只说途中劳累来歇个脚,其中一个是个年轻男子,长的倒不错,另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看不见脸,听声音像是个中年男人,身上还带着把巨大样子有些奇怪的剑,夜里还会发光。虽然来人打扮有些可疑,但是也没做什么,寨子里的人素来好客,也没有赶他们走,谁知道后来却哎”老人说着长叹一口气。 我几乎立马站了起来,略为激动:“老人家,那剑是什么颜色的?” 老人被我的反应吓到了“呃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剑应该是暗红色的” “黑色斗篷红色的剑”跟大哥之前跟我说的那晚上的情形一模一样,难道这个人便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老人家,我有个不情之请,烦劳您再给我说说那两人的情况,或许我可以想法子让这个村寨恢复从前。” 刚说完话,大家都诧异地看着我,好似我说的是天方夜谭。 青冥像是知道我的想法,安慰性地握了握我的手,对那老人说道:“老人家,恐怕你说的那两个人正是我们要找的人,若是你还知道什么,麻烦告诉我们。” 那老人来回看了我和青冥一眼,像是有什么苦衷,欲言又止,只是又叹了一声气。 “莫非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祁岫问道。 “不是老朽不愿意说,你们要是真想帮这个寨子,我自是感激各位,只是这寨子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唯恐会使各位害怕,我劝各位还是在此歇歇就早早离去吧,我自会安排人带你们出去。” 珈蓝哼笑一声“我们害怕?老人家你未免太小瞧人了,我们几个像是那种胆小的人吗?虽然我不想多管闲事,但是我同伴都说了要管这事,我就不能坐视不理了,我倒要看看你说的事是有多离奇。” “好吧,既然各位好心相帮,我也不该隐瞒,只是若是说出来,你们要是改变主意,我也不会怪各位。”老人缓了缓,面色沉重道“自那两个人走的第二天,寨子的后山突然多出一个圆形的屏障,不知为何物,有几个身强体壮的人冒着好奇心想进去一探究竟,但是就再也没出来过,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接近那东西了,而那东西也没有对寨子里的人有任何影响,但是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受不了这常年寒冬都自发走了,然而那些打算走的人,听说还没有走出这座山,就消失不见了有寨子里的人亲眼看到,明明人才送到外面,一转眼,人就没了。” “凭空消失?!天下竟然还有这种诡异的事情!”珈蓝忍不住拔高了音调,显然不相信如此荒谬的事情。 “你们不相信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事,换做谁也说不清,但是偏偏就被几个人看到了,他们都是老实人,不会拿这种天大的事开玩笑。” 我突然背后冒起了一阵寒意,问道:“那之前在寨子外看到的那个人,为什么还好好的?” “噢,你说的是阿大吧,那是我的儿子,他只是去外面采些野菜,这说来也奇怪,只要没有离开寨子的想法,那人是不会消失的,就像是知道人心里面想什么一样” 青冥微微低着头,沉吟片刻:“看透人心么” “老人家,能不能带我去后山?”我说道。 珈蓝挑眉笑“哈?你打算就这样子出去,外面可是冰天雪地,你内力没内力,武功没武功,出去站半个时辰就会被冻死的吧。” 老人稍感歉意“都是老朽糊涂了,忘记几位客人还穿着夏天的衣服,我这就叫人给几位准备些衣裳。” “老人家,不必了,我们的马车现在就停在山底下,衣物都在上面,我们自己去取来就好。”祁岫温文道。 “这哪成,怎么能叫客人自己去,我这就叫人去给你们把马车拉来,各位稍等片刻。”老人说着就出门叫人去了。 等换上了冬衣,老人便领着我们去往后山。我心里有隐隐的预感,便是之前偷袭我们的那人,要让我们看到的,就是这个村寨,而解了这个村寨之谜,也许就离真相更近了一步。那个人,在打什么算盘,等待我们的,会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青冥背上的苍穹剑,心里越发紧张地期待接下来会看到的一切。 不止是我心中所想,青冥脑海里也升起了一个疑问。 那人到底是谁? 第四十章桑槿夫人 冰天雪地里,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泛着白光的圆形光圈,那光圈中央,似乎是一个洞口,深不见底,却像是要把人吸进去。老人不敢再往前,只说:“就是那东西了,三年多都是这个模样,也没见有人从那里面出来过。各位最好不要离那东西太近,否则进去就出不来了。” 青冥突然蹙了蹙眉,手抵着额头。 “青冥,怎么了?”我担忧道。 青冥把手放下,面色冷峻“那里面,有苍穹剑气。” “什么!?”我惊诧道。 “嗯,我的感觉不会有错。”青冥严肃起来“这东西,是梦境。” 众人皆惊。 “你是说像天幽谷那时候的梦境?!” 青冥看着我道:“没错。里面的苍穹剑气,也许是梦境里的人持有这把剑,虽然很微弱,但天下绝没有第二样东西会让我有这样的感应。你们在此等着,我进去。” 我一把抓住青冥的手臂,他显然惊愕了一下“我跟你一起进去。” “不行,梦境里面尚且不知是什么情况,阿月进去只是涉险。” 我倔强地拉着他的胳膊“那我就更不能让青冥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了,而且是我自己决定要来的,苍穹剑也是我的事,我也要进去。” 僵持了一会儿,祁岫突然说道:“既然都来了,我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况,我也同月儿一起进去,好过只让一个人冒险。”他看向我“这样也能护月儿周全。” “哎哟哟,那我也进去好了,看起来还挺好玩的,呵”珈蓝笑道“冰块脸就别逞英雄了。” 那老人却慌忙道:“哎,那去不得去不得!” 祁岫温言道:“老人家无需担心,我们既然答应了要帮忙,就不能食言,若是进去找到了什么线索,也能解开这村寨的谜团了。” “唉你们不是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有去无回的” 珈蓝笑笑“他们的神通广大,老人家你怕是不知道,不就是一个洞吗,我们进得去,便也出的来。” 老人还想说什么,却被祁岫打断:“不过要烦请老人家帮忙照看这个孩子了。”说着他把苏尔牵至老人面前。 “我不要!城主,我也要进去!我不要离开城主!”苏尔紧紧拉住祁岫不肯松手。 祁岫低头看他,说道:“听话,我们去去就回来。” “不,我要跟你们一起,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外面。” 祁岫微微叹气“那就让那摩在外面陪着你。” “可是”那摩开口道,他怎么能离开城主,让城主去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 苏尔忙又拽着那摩的手臂,摇过来晃过去,可怜兮兮地说:“那摩大人,带我进去吧,我保证不会惹事,不会让你们担心。” 那摩脸上现出为难之色“城主,不如就带” “那就随便你吧。”祁岫无奈道。让苏尔在外面他也不太放心,毕竟上次在天幽谷发生了那样的事,待在他身边反而更安全。 青冥见众人都决意进去,也不多言,只是垂眼看我“跟在我身边。” 我点点头,便紧紧拉住他的手臂,也没注意到祁岫失落的神情,跟在他后面进入了那个洞穴里。一阵刺目的光芒,几人便消失在了那抹光圈之中。 一个年轻樵夫跑了过来,大叫道:“爹,你怎么让那几个人进去了?” 老人叹气一声“我也是没办法啊,你不记得前几日来寨子的那巫祝说啦,只有他们才能解决我们的困境,若不是眼下已经走投无路,我也不想让他们去涉险啊。” “可是那巫祝的话到底不可信” “唉,事已至此,只能祈祷他们平安回来了。” 众人进了梦境之中,耳边响起呼啸的风声,入眼的是漫天纷飞大雪,山顶上,孤零零地伫立着一户大宅庄院,与外面的雪垣寨没有多大的差别,却唯独我,震惊在了原地。眼前的一切,竟然是我魂牵梦绕的霄铭山庄!我几乎激动地往前走去,青冥抓过我的手腕,走到我前面,眼神冷静“阿月,这不是真正的霄铭山庄,只是造梦人制造出来的梦境而已。” 即使知道这都是假的,我心情却难以平复,我深吸一口气,步履略显沉重地往山顶走去。刚走到上坡,遥遥望见一个灰袍男子呆立在山庄门口,大概是因为衣料单薄,双手猛搓着手臂取暖,声音带着哆嗦的颤音:“娘子,快开门让我进去,我错了还不行么,外面好冷啊,我都站了一个时辰了,娘子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这声音有着莫名的熟悉感,我呆呆看着那人的背影,脱口道:“爹” 声音虽小,但同行的人都听见了,珈蓝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他是你爹?” “嗯我爹在我7岁的时候就过世了,但我还记得这个声音。”说着我走上前去。 那山庄外的人听见我们的脚步声,回头看过来,一张普通但斯文的脸,穿着和头发都及其随性,看我们的眼神有些讶异。“你们是?” 青冥道:“请问桑槿夫人是住在此处么?” “噢,你们找我家娘子?哈哈,来得正好,我也正想进去呢!”他讪笑了下,朝着紧闭的大门喊道“桑槿!外面有人找!” 不多会,山庄里面就传出女子清脆的声音:“你又想耍什么花招,明明知道这山庄不会来人,还想用这个骗我,胆子越来越大了啊!”“哎真没骗你啊”他尴尬地看了我们一眼,继续吼道:“骗你的话我就把庄里三天的重活全包了!” 我的目光没有从他脸上移开半分,他见我老看他,笑了笑“姑娘为何一直老盯着我的脸看,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没只是看先生很像一个故人” 他眉毛挑了挑,语气很温和“噢?是吗,那还真是巧。你们稍等,今天我娘子,哈哈,因为忘记给她买交代的米酒,现在被罚站在这不让进去,让各位见笑了。山庄里不来客人,所以她不相信我说的话。”说着他眼珠一转,想到个好主意,对里面大喊:“桑槿,再不让我进去我把院子里的扶桑花全烧了!” 我眼睛立马瞪得老大,扶桑花,可是我娘的心头肉啊他居然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不过事实证明这确实是个十分有效的方法,山庄里立刻传来女子雷霆般的声音:“你说什么?杨药师,你敢再说一遍!” 此言一出,众人都感觉那被罚门外的男子身子抖了三抖。 珈蓝轻笑“想不到竟是个怕老婆的人,这就是所谓的妻管严?” 男子讪笑,咳了一声似是壮胆“我说你要是不开门,我就,把你的扶桑花,一,把,火,烧,了!”一字一顿,甚是惊天动地。可是说完他就后怕了,因为只一瞬,里面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红衣丽人一把拉开门,怒目圆瞪“你敢!” 男子突然抓过我肩膀,把我往身前一推,躲到我身后,女子看到我和其余几个人,眼里一愣。 男子谄笑:“我都说了有客人,你还不信。” 我直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心潮暗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娇丽面庞,一袭艳得似火的红衣,我颤声唤道:“娘”声音止不住带了丝哽咽。 女子怔了一怔,脸上浮起淡淡笑容“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呢。”说着她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脸上有难得的母性的温柔。 我看向她的手,只见她的小腹已微微隆起,原来我娘,在怀我的时候,脸上洋溢的是幸福的微笑,我竟然以为我娘一直都是非常苛刻严厉的。我垂了眼,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有欣喜也有伤怀。明知道是梦里的人,我们存在于不同世界,与陌生人无异,可是当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面前,却不认识你,还是会黯然神伤。 “各位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女子问道。 青冥上前一五一十地把雪垣寨一事告诉了女子,女子只是淡淡然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惊奇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事情的因果。半晌,她眼睫一动,说道:“各位先进来说话。” “那我呢?”之前那男子笑嘻嘻地问。 女子斜了他一眼“你也进来。” “哈哈,就知道娘子对我好。” “我要与几位客人说些事,你该干嘛干嘛去,顺便叫厨子们做些好菜招呼客人。” 男子拱手笑道:“小的遵命。” 女子干咳了一声,不自然道:“别介意啊,我丈夫就是这副德行,让各位笑话了。” 我微微一笑“夫人与先生伉俪情深,倒是令人艳羡。” 女子淡然一笑,眼底却闪过一抹黯然之色,我略感讶异,不知她为什么会有如此神色。 来到山庄接待客人的大厅,珈蓝四处张望,无意中瞟见偏厅内挂着的一幅丹青画像。那画上一位红衣丽人,嘴角含着一丝极淡的浅笑,说是在笑,其实不过稍稍勾了勾唇角,眸子清冷隐着一股傲气,清丽不可方物,容貌却不是眼前这位桑槿夫人,却又说不出的相似。珈蓝愣住了,脚下再没有移动。这幅画,她曾经在萧陌的房间里见过,虽是没有上色,但那墨画上的人,跟这幅画一模一样。 那摩发现珈蓝呆立在原地,奇怪地问道:“喂,你看什么呢?” 桑槿夫人听到声音,转过身,见珈蓝一直盯着偏厅的画像,神色不变“姑娘喜欢那幅画么?” 珈蓝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夫人,这幅画上的人是?” 桑槿夫人笑道:“哦,那上面的人是我的祖先。” 那幅画从我记事起就一直挂在那,我问过我娘,她也是这么回答我的。但是如今再看这画,想起天幽谷那个男人说的我娘渡魂一事,却觉得这幅画上的人,也许本来就是我娘曾经的模样,即使换了一副皮囊,眼神是不会变的。 珈蓝笑笑“噢,夫人的祖先真是美。” 桑槿夫人用手捋了捋额边头发,轻轻勾了勾嘴角。 第四十一章魅 “你方才说你们是从一个雪垣寨的圆形洞口进来的,而那村寨三年多来都是冬天,离开村寨的人都凭空消失了,还有几个进了那个洞口的人都再不见出去,这些事听起来可都是无稽之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们?”坐在座上的桑槿夫人细细呡了一口热茶,幽幽说道。 青冥不急不躁“那几人确实是到了这里,桑槿夫人真不曾见过?” 桑槿夫人扫了他一眼,放下茶杯“外来的人么倒是有那么一点印象。只可惜” “可惜什么?”我问道。 “那几人如今就在我庄上,不如我叫他们前来问话?” 众人对她的爽快倒是有些惊讶,不过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便由她吩咐下人去喊那几个人。 等了不多会,厅里便来了三个身材强壮的大汉,那三人恭敬地立在大厅中间,等候桑槿夫人发话。桑槿夫人说道:“等会他们问什么,你们就照实回答就好了。” 我看着厅中的三人,问道:“你们可是雪垣寨的人?” 其中一个个头较高的人疑惑道:“什么雪垣寨?” 众人一惊,那人却不像是在说谎。 “你们三年前不是住在雪垣寨的么?” 另一个人却说:“我们三一直都是这山庄的人,没听说过什么雪垣寨啊。” “是啊是啊。”其余两人都异口同声附和着。 座上的桑槿夫人笑了笑,叫那三人退下,说道:“那三人确实之前不是我庄上的,可是他们却一致认为自己便是这里的人,问他们什么,他们也全然不记得,索性我就安排了份差事给他们,让他们留在这里。” “怎会如此?”我惊诧道。 “你们说的那个寨子的人消失一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也帮不到你们什么忙。” “那夫人可曾见过两个行踪可疑的人,一人穿着斗篷,身上带着一把红色的剑。”这个才是我最在意的事。 桑槿夫人摇摇头“姑娘说的人,我没见过。” 我略感失望。 青冥沉吟道:“夫人,除了刚才那三人,这山庄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桑槿夫人神色一顿,声音拉得老长“那倒是没有” “想必夫人也从来没出过这里吧?”虽是问话,不如说更像是肯定。既是梦境,山庄里的人也不存在世间,想是梦境里原本就死去的人是走不出这虚幻之地的。 桑槿夫人突然眼神凌厉地扫到青冥脸上,只一瞬,她就笑笑“我平时就不爱出门,需要什么也都是由下人们去山下买。” “山下,是不是有个村子?”这个梦境,难道不止霄铭山庄,还有鸣乐村么? 她又转向我,回答道:“村子?这里什么村子也没有。我理解你们想要帮助雪垣寨的心情,不过我确实无能为力。你们说是从一个洞进来,我倒不知道这附近哪里有这样的地方,或许那里会有什么蹊跷呢,又或许还能找见那些消失的人。” 珈蓝忍不住嘲笑了一声,音量也拔高“那洞口在我们进来的时候就不见了,夫人要是不帮我们,我们看是要跟那三个人一样,被困在这里了。夫人,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实话呢?” 桑槿夫人挑眼看了会珈蓝,道:“姑娘这是何意?” 青冥说:“桑槿夫人,恕我直言,夫人所住的山庄乃是人为造出的梦境,那三人记不起雪垣寨的事,只是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罢了。梦境里的人,皆是虚幻,只能永远困于这里,夫人在这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桑槿夫人冷笑道:“梦境?你意思是说,我也是假的,根本不存在这个世间,只是人心生出来的幻象?那你们是在跟一个幻像说话么?” 青冥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是略显同情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这确实对任何人来说是件难以接受的事实,大概只有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也许是因为她是我娘,大家都有些沉默,谁也不想继续揭穿这个残酷的真相。 许久,桑槿夫人缓缓道:“你们说的梦境我不懂,不过我会帮你们找到回去的路,在此之前,就请各位先留在我庄上,等我与我丈夫想想办法,你们看如何?” 我们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主意,况且还没弄清这梦境的来源,便同意在山庄暂时先住下。 桑槿夫人带我们去到后院的房间,见我一直看着门前种着扶桑花的一个院子出神,笑问:“姑娘也喜欢扶桑花?” 那间房,原是我住的房间,此时空置在那,门外却装饰得与别处不同,精致不失风雅,想是特意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的。我点点头,语气有些哀伤“因为我娘也喜欢。” 听我说到我娘,桑槿夫人有些好奇“我跟姑娘的娘亲很像吗?所以之前才把我认错了。” 我呆愣愣看着她犹带笑意的脸,想起我娘生前几乎没有对我露出这样的温柔,又觉亲切又觉感慨,便说:“夫人与我娘亲,的确很多相似的地方,可惜我娘已经过世了。” 桑槿夫人有些歉然道:“触及姑娘的伤心事真是对不起,只不过逝者已矣,姑娘莫要太过于伤怀,反而更该好好生活,想必姑娘的娘亲,也希望自己的女儿能过得幸福快乐吧。” 我朝她笑起来,发自内心道:“嗯,夫人说的是。” 桑槿夫人似是被我的笑容感染,脸上现出柔柔暖意“总觉得与姑娘很是投缘,还没问姑娘姓名,总不能老是姑娘姑娘的叫。” “桑月。” 桑槿夫人惊讶道:“没想到姑娘竟然与我腹中孩儿同名,前几日我还在想,要是肚子里的是女娃,就叫桑月,若是男孩,便叫赤槿。看来我跟姑娘,还真是缘分不浅。桑月要是喜欢那个院子,就住在那间房吧,刚好院子旁边还有几间卧房,离得不是很远,让桑月的朋友们住如何?” “那就有劳夫人了。” 桑槿夫人笑了一声“不用那么客气,那你们就先在此休息,我还有事要与我丈夫商量,就不打扰你们了,晚饭的时候再叫你们。” 青冥看着远走的红衣女子,陷入了沉思。 我见他神色异样,问道:“青冥,这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阿月可听过鬼魅一说。” “人死后没投胎前会成为鬼魂,不知与你说的鬼魅是不是一样。”我回答道,有些莫名“这鬼魅与这里有什么关系?” 青冥说道:“梦由心生,然而这梦境却很奇怪,我们见到的都不是普通的幻像,倒像某人凭着自己的意愿刻意制造出来的。他们夫妇,都是没有去投胎的魅,也许整个山庄的人都是,我看是有人故意把这些魅集中在这里,好让我们看到。” 珈蓝听了大惊“你的意思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都是鬼?” “魅和鬼不一样,魅是还没有进入地府还在世间飘荡的魂魄,他们被困于这个梦境,就如同正常人一样生活,也记不得他们死时的事情,但是魅若是在世上飘零太久,终会消散的。”青冥又看了一眼桑槿夫人离去的方向,深感疑惑“魅本身应该会察觉到,可是对于梦境一事,桑槿夫人却没有同我们说。三年多,魅早该散去,这里的人却靠着这个梦境存活了那么长时间。” 祁岫沉吟道:“这位桑槿夫人,好像在对我们隐瞒些什么。” 我愕然“你说,他们还没去投胎,那他们,真是我的爹娘,不是假的”他们是我爹娘的魂魄,只是被梦境所困,所以才不记得我了,可是我娘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解释?这个造梦的人,究竟想让我看到的是什么,绝不仅仅是我爹娘的过往而已。那若是解开这个梦境,那他们的魂魄不就消散了么?再不得转世,再不能轮回我一把抓住青冥的胳膊,神情激动道:“如何能让他们的魂魄不消散?青冥你知道那么多事,一定有办法帮助我爹娘的吧?” 青冥忧伤地看着我,虽然不想令我难过,却也无法骗我“他们在世间逗留太久,已经无法再入轮回即便能在这个梦境永远生存下去,但是若要了解雪垣寨的真相,梦境早晚得解开。” 我颓然放开他,心里顿感凄凉,明明是离那个人越来越近,终于快要看到凶手的脸,为我娘、为整个山庄的人报仇,如今却要用牺牲他们为代价,那我做的这一切,岂不成为了最大的笑话。那个人,想是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就等着我一步步跳入这个圈套。杀害我的亲人,夺走我的一切,现在还让我亲手把最亲的人送进永无归途的荒芜深渊。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刻骨的恨意,却无法发泄,我闭着眼,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缓缓道:“我会让我娘说出梦境的真相,现在,我想先一个人静一静,对不起,我先回房了。” 走过祁岫身旁,祁岫唤了我一声:“月儿”眼底有满满的心疼之色。 我朝他勉强一笑“我没事。” 几人或是同情,或是哀怜地看着离去的娇小身影,却无法为那人分担。苏尔难过道:“桑月姐姐好可怜。” 众人心情略为沉重,然而这世上至为惨痛之事,又有几人能真正看破。世间总是哀愁多于欢乐,短暂的相聚也许下一刻迎来的便是悲伤的离别,大概只有自己亲自经历过苦痛之事,才能够理解其中滋味吧。 第四十二章雪后谈心 夜晚,大雪终于停了下来,因为天寒大家都各自待在屋里,庄上显得尤为冷清。我踱步走到院子里,踩着厚厚的雪,伫立在寒风中,感受着每一丝来自这个亲切又不真实的梦境里的空气。这个宁静的霄铭山庄,承载着我太多感情,是我年幼时光的全部记忆,就连哪个院内种了几株扶桑我都一清二楚。娘怕冬天下雪会压断扶桑的枝叶,特意在花上加盖了大棚,然而却有一枝扶桑长到了外面,雪沉甸甸地压弯了花枝,有一抹雪花落入那红色的花瓣中,犹如绽开了白色的花蕊。我呼出一口白气,印象当中,霄铭山庄不会那么冷,即使是下雪的冬夜,心里总是温暖的,大概从小到大,都有各种人陪伴在身边的缘故吧。 我轻轻拍掉那花枝上的雪花,用嘴对着手哈了哈气。心里突然想起鸣乐村,不知道开在鸣乐村山顶的花,开得怎么样了,来年,会不会开满整个山头呢?又是谁跟我许下过花期一起赏花的诺言?一只手轻轻搭在了我的肩上,我下意识地唤了一声:“青冥。”感觉那肩上的手一瞬间冷了下来。 我回头,是祁岫精致的面容。他笑得温和“见月儿看着这花出神,就没有叫你。”说着他看向我的手,双手握住,心疼道:“手这样冷,在外面待了很久了吧。” 他的手很温暖,我竟舍不得抽出来,略为娇羞道:“也没多久,在屋里待的烦闷,便出来走走。” “月儿还在想着桑槿夫人的事吧?要是难过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心里话,不要老是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一个人承担不了,还有我呢。”祁岫温柔说道。 我心里感动,他沉静温和的眼睛总是能卸下我所有疲惫,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把所有心事都告诉他,有时候竟觉得对他的依赖更甚于青冥。青冥与我,有着剪不断的牵绊,相伴相惜,丝丝相连,我可以信任到把生命交付给青冥,而这个男人更多的是让我感到依恋和不舍。他眼里总是满载着浓烈的情感,却又不经意间流露出孤寂,我不知道为何他总是看起来那么寂寞,就像黑夜里的孤星,闪耀又遥不可及。即使总是带着温暖笑容,也无法掩盖他笑容里的忧伤。 我微微一笑“我现在已经不怎么难过了,身边有那么多关心我的朋友,我再消极下去,只会让你们增加烦恼。” “月儿总是为别人着想,那自己呢?” 我幽幽吐出一口凉气“这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 祁岫蹙了蹙眉,目光沉沉“可我愿做那个可以让月儿依靠的人。” 我愣了愣,手指从他手掌中抽出,转身看着那扶桑,缓缓道:“祁岫对我真的很好呢” “你可知道,我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好今天听到青冥说的那些话之后,我居然想过,要不就不救雪垣寨的那些人了,年年冬雪怎样?那些消失的人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是圣人,为何偏要去管别人的死活?那仇,不报就不报好了,只要我爹娘在我身边,他们是魂也好,魅也罢,至少我们还能像现在这样讲话,就足够了。可是后来我又想,我爹娘,以及山庄里的人,年年都困在这个狭小的牢笼中,完全没有自由可言,年复一年,守着这个虚幻的假象,无望地憧憬着外面的世界,即使活着,也不如死了吧。可是无论我选择哪一方,都是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救雪垣寨,我就要放弃生我养我的爹娘,救山庄,我就要牺牲整个村寨的人” 祁岫平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带一丝犹疑:“月儿,那你可知道,对我来说,别人怎样我都无所谓,我在乎的,就只有月儿一个人。月儿决定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好了。” 这就是来自一城之主的深情和霸气,率性而活,凭心而为,我转身面对他,笑道:“我想了很久,相比死去的人,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眼下,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置那些寨子里的人于不顾。现在大概只有我能劝服我娘告诉我们这梦境的真相了。” 祁岫淡淡一笑,眼底泛着柔柔暖意,说道:“月儿一直都是那么坚强呢,坚强得倒让我觉得自己无用了,不能为月儿分担点包袱,偶尔也想看看月儿软弱的样子,一定会让人更有保护欲吧。” 我不自然地红了脸,低头看别处“你你这样就很好你们能在我身边,鼓励我,真是很开心,不知不觉就忘记了烦恼。” 祁岫看着眼前一脸娇羞之态的女子,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早想知道答案的话:“和我在一起,月儿也会感到开心吗?” 我绞着衣角,感觉有些手足无措,每次祁岫跟我说些暧*昧的话,我就会紧张不已,其实心情不好的时候想听到的第一句关心就是他的,脑海里想的也是他温暖安慰的微笑,只是也许还不太习惯我们的关系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亲密,难免会觉得不自在。“你们都像是我的家人一样,能和大家相识,是我一生中最幸运之事。”我含糊答道。 祁岫似乎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瞳孔暗暗“我说的是我们,我和月儿,没有别人。” 我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只说了一个字:“嗯。”但也落入祁岫耳朵里,他两眼倏地亮起来,心情也略为激动,却仍淡着声:“那我和青冥呢,月儿更在意谁?” 我惊讶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然而他问的这个问题,我却不知如何回答,他们无论是谁,都是我身边最重要的人,都是值得我信赖的朋友。 祁岫有些后悔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感就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因为她刚才那睹物思人的神态,还有喊的第一个名字是那个人,他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在她心里的地位,他怕她要是回忆起了那个人,疏远他或是讨厌他了他将如何自处。 见我不说话,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轻轻搂着我的肩,声音低沉:“月儿什么时候才会喜欢上我呢?”带着一丝压抑,一丝无奈。 不远处,青冥孤寂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那两人相拥的场景浮现在他脑海中,让他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也好,他对自己说没事,他们还可以重新来过,可是自忘川落水那日,她的眼里就多了一个人,再不是那个只会注视着他一个人、只会依赖他的阿月。他却找不到可以嫉妒的理由,也没有任何不甘心,对于他而言,他们之间本来就不该有任何感情,她是人类,是自己的主人,而他,怎么能对自己的主人抱有爱情的幻想,妄想自己能与她终老一生。她喜欢谁,和谁在一起,自己又能怎样?曾经许下的誓言,终究不过昙花一现,再难以割舍的爱恋,也抵不过那一池忘川水。而他却逃不脱那人世间的情网,或许在她对他柔柔一笑的时候,就注定了他将为此沉*沦,不惜生命,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护着她。 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呢?在意他的喜好,留意他的喜怒哀乐,还是单纯地想陪伴在他身边?偌大的霄铭山庄里,大概每一个有故事的人,心里都有一个让自己牵挂和无法忘怀的人吧。然而世间的情感总是说不清道不明,唯有自知,就像此刻躺在床上睁着眼面无表情的珈蓝,闭目养神在窗边打坐的那摩,还是静立在一室偏厅里独自对着一幅画像出神的女子,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事,或是在追忆什么东西,思念着什么人。无边的梦境中,每个人都各自怀着自己的心思。 我曾经,也有喜欢过一个人的心情,哪怕喝了忘川水,那样的心情我还记得,它根深蒂固在我的脑海里,即使想不起那些事,我也知道,我因为拥有过那样的过往而感到幸福。祁岫坚定的臂膀环绕着我,这一刻,我觉得我也许是喜欢他的,我不希望他那双沉静如水的眼里露出那样孤独的神情,那犹如一根刺,生生扎在我的心口上。 桑槿夫人从大厅回房,路过那间种着扶桑的院子,情不自禁地朝里面望了一望,不知为何,见到那个孩子的一刹那,便十分地在意,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亲近,这可是她第一次会对个陌生人有这样的好感。然而,却不得不赶紧想办法把他们送出去,留在这里,终是不妙,也许还会后患无穷这样想着,却望见里边相依的两人,一位金发白袍,身姿挺拔,一个绿衣倩影,娇小玲珑。桑槿夫人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掩着嘴噤声,心道真是来得不巧,倒撞见小情侣在幽会。不敢打扰那二人的脉脉温情,她脚下放轻,悄然离开。 第四十三章湖里的眼睛 霄铭山庄的东南方向,有一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湖,湖四周皆环绕着假山,假山后就是放置苍穹剑的屋子,平时庄上的奴仆很少来这边,偶尔经过也不会逗留太久。霄铭山庄的人几乎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对苍穹剑有着至高无上的信仰,每个人都坚守在这个山庄里,绝不敢向外透露半点结界的秘密,所以霄铭山庄才能存在数百年之久。山庄上的人虽然可以自由出入,但从不接待客人,即使是鸣乐村的村民,也从没到过山庄里面,这也是山庄历代的规矩。然到了我娘这一代,不仅与鸣乐村的村民都互有往来,嫁给了村上的一位医者,也就是我爹杨药师,而且还收了一个义子。霄铭山庄的老人虽有反对,也劝过我娘,但毕竟我娘才是山庄之主,苍穹剑的主人,所以几次劝说无果,便也只好遵从。 我娘曾跟庄上的人说,规矩是人定的,霄铭山庄那么多年都是冷冷清清,从不与外人打交道,如今既是我当家,便要破了这个规矩。之后山庄与鸣乐村友好相处十多年,倒是其乐融融,只是历来不接待外人这个传统,我娘也不敢轻易破除。 而现在,我娘却带我们来到了这个山庄最重要的地方。 “这个地方,除了山庄的人,外人是不能进来的,不过我要让各位看一样东西。”我娘说道。 众人看着面前的湖水,不知她要给我们看的是什么东西。 “这水有什么好看的。”珈蓝说。 女子笑了笑“这水是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让你们看的,是水下的东西。”说着她挥了挥袖子,刹那间那湖水中心就出现了一个漩涡,在那漩涡中央,赫然是一个红色半透明的球状物。 众人的目光瞬间被球状物里的东西给惊住了。 那居然是人的一只眼睛! 那黑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直视着众人的脸。 苏尔吓得惊叫一声,躲到了那摩身后。 “这?”我惊愕道。 “也是三年前一个冬夜,山庄上空突然冒出一只眼睛来,像是在俯瞰着整个山庄,监视着这个山庄的一切,我看这只眼睛来得蹊跷,便把它封印在了这湖底。你们说的雪垣寨出事那天,也许就是这只眼睛出现之日,想必那些消失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吧。我想这个东西,可以带你们回到原来的地方,不过遗憾的是,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桑槿夫人神色淡淡。 祁岫沉吟道:“这只眼睛可让霄铭山庄出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桑槿夫人摇头“这里一年四季都很正常。呵,你们要是能用这个回去我也算做件好事了。” 我看了眼那眼球,说道:“夫人,能不能暂时先把那东西借给我们?” 众人惊诧的目光纷纷移向我。 珈蓝如同看异类般看我,道:“什么?你要那只眼睛做什么!?”虽然一个眼珠子摆在眼前也没什么大惊小怪,但是若要拿在手上,她只觉得恶心,实在不明白我怎么会提出这样匪夷所思的要求。 桑槿夫人笑了笑“反正这东西也不属于霄铭山庄,何须说一个借字,桑月姑娘要拿走便拿走好了。”话刚说完,她指掌一挥,那球状物立刻升了上来,落入我手中。 乍一看,那眼球如此近距离地盯着我,像是随时会转动那黑眼珠,诡异万分,触感也冰凉似雪,我心里不禁战栗地抖了一下,却镇定道:“多谢夫人。” 桑槿夫人笑而不语。 “你打算拿它怎么办,放房间吗?不怕晚上睡不着?”珈蓝满眼嫌弃之色,手指了指我手中的眼球。 青冥看了看,却一直没说话,而是在想什么别的事。从刚刚到现在,他背上的苍穹剑一直在隐隐震动,而假山后方传来的那股强烈的气息他眼角微微眯起来。 “那位公子,你在看什么?”桑槿夫人笑道,眼睛却有一丝冷然之色。 青冥这才移开了目光。 珈蓝嘴角勾起“那里面有什么?” 桑槿夫人冷道:“我看各位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东西我也交给你们保管了,现在还请各位离开吧。”她手覆上挺起的小腹“我肚子重不方便,就不送各位了,山庄的路还算好认,应该不至于迷路。” 我点点头,微笑道:“我们自己回房就行,不劳夫人带路了,夫人怀着身孕,还要多注意休息才行。” 桑槿夫人脸上浮起一抹温婉的笑容“劳桑月姑娘关心。”目送几人走后,笑意才从她脸上慢慢退去,她最后望了一眼,转身朝假山后走去。 昏暗的屋子里,杨药师站在剑架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横放在架子上的一柄泛着红光的苍穹古剑。这剑平时好端端的,今天却异常兴奋,竟发起光来。他听到女子的脚步声,连忙转头疑惑道:“娘子,你看这剑,今天怎么了?” 桑槿夫人也觉这红光来得奇妙,这些年也不曾见过这剑发光,难道是因为那几个人? “什么时候的事?” 杨药师回答道:“就刚才,那几个人来了之后。” “这倒奇怪,那几个人难道有谁跟这柄剑有感应么”桑槿夫人沉思片刻,突然想到那个带着两把剑的黑衣青年。 杨药师见女子出了好久的神,唤了她好几声:“桑槿,你把那东西交给他们了?” 女子回过神,淡淡应了一句:“嗯。给了。” “都不知道那几人什么来头,你未免太大意了” “那几人既是奔着雪垣寨的真相来的,待在这更加不妙,索性给他们这个线索,若是能借助那个东西离开也好,就怕他们知难而退。若能让他们帮我们找到那个东西的来头,或许我们就能找到别的方法保住这个山庄,我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桑槿夫人面色有些沉重。 杨药师叹了口气,眼里有悲戚之色“这几年,真是辛苦你了,其实你不必为我能与你相伴这些年,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就算明天就烟消云散我也没什么遗憾” 桑槿夫人打断他,神色清冷道:“此事不光是为你,还为了我们,若是现在收手,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管。”说着转身往门外走,却被男子叫住。 “槿儿,跟着我,你有没有一丝后悔?” 女子顿住,不知是什么心情,言语极淡,却含着一丝决然“不后悔。” 杨药师听了,却半喜半忧,喜的是自己心爱之人对自己确是出自真心,然而忧虑的是她自嫁给他之后,放弃的实在是太多,也许他永远给不了那个人能给她的东西吧那个他从没见过,也从来没听她说过的人 回到院子,众人围坐在一个亭子里。珈蓝郁闷道:“桑槿夫人还要隐瞒我们多久,就给我们这个不知是何来历的眼珠子,其它什么也不肯跟我们透露,梦境的事只字不提。”她搓了搓手臂,像是要搓走突起的鸡皮疙瘩“想到还要继续待在这个全是鬼魂的地方,我就浑身不舒服。” 那摩冷冷纠正她:“不是鬼魂,是魅。” 珈蓝冷哼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对我来说都一样,反正这山庄里的都是死人,哑巴一样,看见我们当没看见似的。”她嘴角勾了勾“我现在只想回去好好洗个澡,换身干净的衣服,也不知道还要困在这里多久。”说着她蹙眉瞅了瞅身上的衣服。 “丫鬟们不是送来了几套换洗的衣服么?”我说道。 珈蓝满眼嫌弃“鬼魂的衣服,我可不要穿。”她忽又笑了笑,转脸对青冥道:“对了冰块脸,刚才你看到什么了?难不成是桑月家的那把宝贝?” “苍穹剑就放在那边的一个屋子里,平常是不允许人过去的,何况现在我们算是外人,我娘对我们有所提防也属正常。青冥,湖里的那东西你有想到什么,会不会跟这个梦境也有关?” 青冥平静的眼睛闪过思虑,严肃道:“想必把这眼睛放在这的便是制造这个梦境的人。” “你是说这眼球的主人就是造梦者?” 珈蓝翻了个大白眼,嘲笑道:“谁会把自己的一只眼睛挖下来,就为了制造一个梦?” 青冥继续说:“这眼睛的主人恐怕另有其人,眼睛的作用只是为了集结这些山庄的魅罢了,并不能用来造梦,那个造梦的人大概想利用这些魅告诉我们什么,或许是借桑槿夫人之口。” “我听闻,南蛮有个羲河村的部族,善于制造梦中之境,族里曾有位长老,生来就有异瞳,他的眼睛,可以集结那些游走在世间还未消散的魅。他出于慈悲,便为那些魅织造了一个梦境,让他们得以在梦境里面生活,可惜后来长老去世,那梦境也跟着消失了”祁岫开口说道。 我惊讶地望着他,天幽谷那个人不就是来自羲河村的么?他也制造了一个梦境,他的那串象牙项链如今我还随身带着。 祁岫知道我心中所想,微微点了点头“月儿是想到天幽谷那个人了吧,我也只是猜想罢了,那眼睛是不是那个人的还不一定,毕竟我们看到的只是那人戴着一只眼罩,却不知眼罩下” 我甚是懊恼,偏偏记不起那个人的一切,天幽谷梦境中,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一定跟我说了什么,可是我却想不起来。 青冥眉头深锁“用眼睛集结魅的方法,也只有羲河村的人可以做到了,可是羲河村早已没有了踪迹,若是你们说的那人是那异瞳长老的后代,也未尝不可能。” 可是那人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是有人用他的眼睛设了这个局,然后在天幽谷,他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个真相?祁岫说他的死像是自杀,他为什么告诉我真相后要自杀呢?我极力回想那天发生的事,便觉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想要记得的东西却怎么也浮不起来。 青冥按住我的头,轻言安慰道:“别太勉强,我会想法子。” 然而我却忧虑无比。 离真相越近,谜团也越多。 祁岫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我,没有表情的脸上却似在想着什么。 第四十四章消失的村民 第二天我看到我爹端着一篮子的面粉去了厨房,我好奇道:“杨大夫,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他笑呵呵地回答:“桑槿最近胃口不好,我给她做些好吃的点心,她最爱吃了。怀孕就偏爱吃酸的东西,这可有些难办了。” “我可以帮忙吗?” 他显得很开心,眼角都弯了起来“桑月姑娘若是没事,来打个下手倒也不错。” 他似乎经常做点心,和面和捏制各种造型都得心应手,十分娴熟,我倒是第一次见他在厨房里面忙活,而且他始终是微笑着的,也许能为我娘做些小事,他也是极其开心。小时候不懂大人们之间的事,如今看来,我爹对我娘果真是细心体贴,我想我娘一定感到十分幸福吧。然而相守的时光总是短暂,小时候我爹身子就已经不太好,虽是个大夫,却只能救得了别人,救不了自己。我爹去世的时候,我娘虽是伤心,却没有一滴眼泪,后来长大些才知道,有些难过是不需要眼泪来表达的。 “杨大夫对夫人真好。”我由衷感慨。 他开玩笑道:“要是不对她好点,怕她跟别人跑了,找个漂亮的媳妇也是件烦恼的事情啊,哈哈。” 我噗嗤一声笑了“怎么会呢,我看夫人对杨大夫也是一往情深。” 他笑了笑,眼神柔和“两个人在一起不容易,白头偕老对我们来说是件奢侈的事,要好好珍惜,我只想在有生之年为她多做点事。” 我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觉得他此话说的轻松,却又隐含着别的什么意思,就像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一样,然而他是在我出生后身体才不如以前的。青冥说魅飘零在世间的时间很短暂,这三年多,他们靠这个梦境维持生存,但是我爹早在我7岁的时候就过世了,若是这个梦境是山庄大火那日才出现的,我爹却在那时已死了6年,早应该投胎,那人是如何找到我爹的呢?除非我爹过世那时,有人已经盯上了我们山庄,他把我爹的魅留在了世间,这所有一切,只为了这个梦境。 天幽谷那个人! 他曾经到过霄铭山庄! 或者在我爹还在时,他就一直都在山庄里! “杨大夫,你听说过羲河村么?” 男子“啊”了一声,笑笑说:“听说过,怎么了,突然说到这个?” “杨大夫见过羲河村的人么?” “没有,桑月姑娘为何对羲河村有兴趣?” “羲河村的村民善于制造梦中之境的事,杨大夫应该也知晓吧,那湖中的眼睛,恐怕也是羲河村人的。”然终是不忍说出有关于魅的事,虽然他们比谁都更清楚。 他停下手中的活,脸上笑意仍在,语气也很平静,就像在说事不关己的事情“不瞒桑月姑娘,其实我也有想过,可是山庄内的人,都是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也没跟羲河村的人打过交道,三年来也相安无事,实在不明白他们把这里变为梦境的理由。” “杨大夫好像对梦境一事不是很抵触。”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们也不要怪桑槿,她也是有苦衷,所以才不愿意跟你们承认罢了其实这三年多,自从那眼睛出现,山庄里的人就都知道了,从此丧失了自由,终日困在这里,这样的日子,对于他们来说,也是折磨。”他眼里满是叹息。 “我们没有怪夫人的意思,夫人不愿意说,也是为了山庄着想,毕竟我们也是刚来。” 他笑笑“桑月姑娘真是善解人意,之前对你们不信任倒觉得有些不是了。姑娘刚来时说我像姑娘的一位故人,如今我看姑娘倒也亲切的很,难道以前我们见过?” 我是你的女儿啊!我眼角湿润,几乎差点要说出口,却咽了回去。就算说出来,他们也未必会信,他们的记忆,还停留在我未出生前。 “没有,我们从来没见过。”我说道。 “噢,是吗?我也觉得不太可能,桑月姑娘那么漂亮,要是见过我怎么会忘呢,哈哈哈!”他开着玩笑,接着把做好的点心放到蒸架上,然后拍拍手道:“好了,就等蒸熟了。今天多谢桑月姑娘帮忙了,才能完成得那么快。” “杨大夫手艺好,我倒是跟着你学到不少,平时总是捏不出什么形状,总被珈蓝嘲笑。” “小姑娘聪明学得快,以后做多了,会越做越好的。今天就先这样吧,桑月姑娘能不能帮看一下火,别给火灭了,我要出去一会。” 我点头道:“杨大夫尽管交给我吧。” “那就有劳了。” 可是接下来才发现我简直是说了大话,从来没有生过火的我,平时做点心也只是弄好了把剩下的工作丢给别人,而现在身边也没有其他人,火也渐渐小了。就怕火熄了,便添了些柴进去,又用扇子扇风,又用嘴吹的,手忙脚乱了一阵,火才重新又燃起来,然而整个厨房都被我弄得乌烟瘴气。我爹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满屋子的浓烟,他身后还跟着青冥。 两人皆是冲着进来,大概以为发生了火灾吧,见我好端端地站着,表情皆是一愣。 我爹呛得厉害,却也笑了,连忙打开窗户透气,没有责备,反而好笑道:“原来桑月姑娘不会生火啊,是在下疏忽了,不过还好姑娘没事。这点心也蒸好了,这其中也有桑月姑娘的手艺,不如拿些给你的朋友们尝尝。”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我,表情煞是开心“额,桑月姑娘要不要先去洗个脸?” “啊?”我这才意识到恐怕现在我已经是灰头土脸,一脸狼狈样了,我尴尬地捂住脸飞跑了出去。 好丢人! 还是在我爹和剑灵面前! 杨药师轻笑起来,看着跑远的小身影“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也只有在自己的父亲面前,才会露出孩子原本的心性吧,她也不过只是个16岁的少女,本应该在父母膝下撒娇的年龄。 还真没见过她这副窘迫又讨人欢喜的模样,青冥微微笑起来,要是一直都这样就好了。 我洗完脸回去,有种想钻进地缝里的感觉,庆幸珈蓝不在场,不然又可以拿我娱乐好多天。厨房里的烟已经散完了,我看到青冥的侧影,还是有些脸红。 青冥手里拿着半块点心,侧着身看我,眼里的神色复杂到了极点,只听他道:“酸的” 我怔怔地看着他,不敢相信道:“青冥,你的味觉回来了?” 他略作惊讶状,点点头“嗯。”语气里倒不怎么在意,反正味觉回来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他是剑灵,吃不吃东西都行。 我却比任何人都激动,立马拿了另一种口味的放到他嘴边“你尝尝这个。” “甜的。” “那这个呢?” “桂花的味道” “太好了,青冥以后就可以跟我们好好在一起吃饭了,也能像人类一样生活。”我开心道。 青冥愣了愣,像人类一样生活,这样类似的话她也说过,像人类一样长相厮守但是现在,不管做什么,人类还是剑灵,他都无所谓了,只要像现在这样,守着她,看着她开心,就很好。 他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用袖子擦了擦我的鼻尖,动作轻柔“怎么洗脸也没认真洗,像只大花猫一样。” 我脸颊有些发烫,扭头道:“我没照镜子。对了,我爹呢?” “他去给夫人和珈蓝他们送点心去了。” “那我们也回去吧。” “等等阿月。”他突然拉住我,严肃道“我来找你,另有要事。” 眼下这个时间,庄上的人很少出来走动,往山庄东南方向,就是那个湖了,一路上避开了几个人,倒是一路顺畅。那个湖还是很平静,然青冥说了,昨天他隐约觉得湖底似乎有什么东西。 假山后的屋子又传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青冥不禁又望了一眼,梦境里的苍穹剑又在召唤他吗?不过眼下还是先调查清楚这个湖再说吧。 “阿月,你能打开桑槿夫人在这湖里布下的结界吧?”青冥低声道。 “嗯,应该可以,我试试看。”我娘除了武功之外,基本上什么都教给我了,霄铭山庄的结界,理应是不在话下。我把手掌贴向湖面,霎时湖里的水便向四周涌去,一条窄小的通道出现在我们眼前。 我惊道:“果然水下还有结界,昨天站在这那么久我也没察觉到,青冥你真厉害。只是不知道我娘布这个结界用来干嘛呢?” “我们先下去吧,不然被人发现就不太妙了。” 我跟在他后面,小心隐藏了入口。结界里并不深,走了一会便到底了,然而里面的景象却让我们惊住了。 竟然有十几个冰柱,里面皆躺着人,不知死活! 青冥上前查看,肃然道:“大概这些人就是雪垣寨失踪的村民。” “他们死了吗?” “还活着,只是沉睡了,得想办法救他们上去。” 我松了口气,却忧从中来“到底是谁把他们关到这里的,我娘她瞒着我们的,莫非就是”难道是我娘把他们只是一瞬,我又否决了这个想法,我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是我娘做的,可是,山庄里除了我娘,没有谁能布下这样的结界。 青冥蹙了蹙眉“现在也只有亲自问桑槿夫人了。” “怎么让这些人醒过来?” “他们的神都被吸走了,就算现在把他们带出去也会一直保持睡眠状态。我看现在我们还是先上去再去找桑槿夫人,她一定还知道些什么。” “哼,不用找我了,我说过这里外人是不能进的,你们擅自闯进来,不怕山庄主人我生气吗?”入口处传来女子清冷的声音,接着就看到红衣的桑槿慢悠悠地走下来。她面色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目光淡淡扫过青冥,移到我身上,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桑月姑娘做的点心,味道真不错,我突然间,胃口大开。” “夫人,我们没有经过同意擅闯到这里,是我们不对,只是这些人” 女子看着我,轻轻一笑,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话题“是我关进来的。” 我不解:“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眼帘暗垂下来,笑意全无,只听她缓缓道:“我也是不得已啊你们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我就告诉你们。三年前,自那眼睛出现的那日,这个山庄就一直都是这样,谁也说不清为什么突然间霄铭山庄就变成了一个梦境,大家只能日日待在这里,时间长了,大家渐渐发现自己与常人不太一样想必你身边的这位公子早察觉到了吧,我们是魅。” 青冥点点头。 她继续道:“我们知道自己在世上的时日不多,但是因为有这个梦境,我们竟一直都没有消散,所以大家也不再想着出去,便安安分分地像往常一样过日子。只是好景不长,我丈夫他,身子愈来愈差,有一天,我看到他还有一些老人和孩子,身上逐渐透明起来,就像是快要消失一样。我很恐惧,这时山庄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他说,只要吸入活人的神,便可以继续维持他们的形体。后来就接二连三有外面的人躺在山庄外,那些都是要离开雪垣寨的村民。我为了替我丈夫和那些老人孩子续命,就听了那人的话,把他们的神留在这个梦境中,并把他们关在了湖底。”她叹了口气,面色沉痛“可是毕竟这是害人的行径,我心里愧疚,但又能怎么样呢?我不能置这个山庄的人于不顾。但这个法子终不是长久之计,一年之后,雪垣寨便不再有人敢离开了,这个山庄,从老人到小孩,也开始一个个地消散我想,若是能解开那只眼睛的谜团,找到那个说话的男人,也许便能找到救这个山庄的法子,后来的事,就是遇到了你们,也就不用我说了。” 难怪来这里的时候,竟觉得山庄冷清,像是少了很多人,几乎不见老人和小孩,还有我爹说的那句话,原来竟是这个缘故。 说话的男人,一定又是那个人,三年前的那一晚,到底还发生了什么? 第四十五章真相 正当女子沉浸在无限的愧责中,不远处突然响起嘈杂的说话声。 “你们不能过去,庄主夫人说了,不能让外人进去的” 接着就是珈蓝的笑声“昨天你们夫人还请我们过来呢,怎么今天就不行?我同伴在里面,我们今天非进去不可。” “这里面没有别人。” “呵呵,睁眼说瞎话,你要跟我打赌吗?”珈蓝笑嘻嘻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听那声音显然是把丫鬟推开直接往这边走来了。 “这不是人是什么?”珈蓝几人站在湖边,结界大开着,湖底里的一切一目了然,只是下边的人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你们果然在这里!原来雪垣寨的人藏在了湖底下啊,啧啧,不愧是掩人耳目的好方法。”珈蓝揶揄的声音突然在上方响起。 “夫人。”那名婢女战战兢兢地说道“我,我拦不住他们那个,翠儿她突然病了,很严重怎么办啊夫人?大家都很害怕” 珈蓝却说:“什么病了,明明就是魂散的前兆。”那样震惊的情景,她此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好端端的一个人,刚端上茶水来,突然间从手开始就变得透明了,茶杯都摔碎了,整个人就像快灰飞烟灭一样。 我娘身形一震“杨药师呢?” “爷他在照看翠儿,叫我来通知夫人。” “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这里还有些事。”我娘简单地吩咐着,眼底却布满了阴云。 “夫人,不打算去看看吗?”珈蓝收起了笑意,表情难得的认真起来“山庄里这样的情况应该经常发生吧。” “看又有什么用,终是救不了任何人再说,我们本来就已经死了,多享受了这么多时日,也已经极其幸运了说来自己也觉得可笑,莫名其妙就成了魅,连自己在人世怎么死的也不知道,守在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梦境里,苟且偷生,竟还想着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苦笑一声,手慈爱地覆上自己的小腹“也不懂这个孩子是不是也跟我们一样,或者也只是一个梦而已。也许就算生下来,也只能让这个孩子受苦吧,可是我却舍不得这孩子,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想让我的孩子活着,山庄所有人活着。但一切都是因为我执念太深罢了” 我心如刀割,娘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坚强的,却不曾想现在的她就如同个弱女子,心系着自己的孩子。对啊,没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就算再怎么严厉,孩子总是心头上的肉。 我娘看着我道:“雪垣寨的事,皆是我一人所为,也由我一人承担,你们不要怪罪山庄里的其他人,他们是无辜的。” 而这时,湖底突然有些不正常地晃动起来,一股强烈的气息透过结界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珈蓝叫道。 我娘一惊“有什么力量在干扰这个结界,是从屋子传来的。”她看了一眼青冥,立刻转身奔了出去。 青冥眼光一闪。 苍穹剑! “月儿,下面危险,你们先上来!” “下面那些人怎么办?”我急道。 青冥剑眉微蹙,手里对着那些冰柱虚握,把他们扯到空中,对着入口处说:“让开!”便毫不费力地一个个地丢到了外面。 那些冰柱一出到湖面,祁岫就眼疾手快地只是袖风一挥,一股灵力自他手中流出,把那些人身外结的冰块给化了,十几个壮汉一个叠一个地像死尸一样堆成了人山,而他连眼也不眨一下。 珈蓝瞪着双眼,显然被两个男人这粗暴的行为给惊呆了,青冥这个冷情的就算了,怎么连温文如风的祁大城主也那么“他们就算没死也被你们砸死了吧呵呵,不过不关我的事哦。”她笑得妖媚。 那股气息!青冥冷冽的目光看向那间屋子的方向,奔了过去。 昏黄的屋子里,苍穹剑漂浮在半空中,发出强烈的红光,红衣女子愣愣地看着那柄古剑。然青冥一到来,那剑似乎长了眼睛,在女子身边绕了几圈落入青冥手里,变成了青铜色的剑鞘。 “原来竟在这。”青冥低喃。 眼前的一幕让众人都惊诧不已。 “你究竟是什么人?”女子道。 青冥面色严峻,声音也冷如细雪:“我是苍穹剑的剑灵。” “你竟然是” 青冥陷入短暂的沉思,手抚过那失而复得的剑鞘,问道:“夫人,是如何得到这剑鞘的?” 桑槿夫人还是不敢相信供奉了那么多年的苍穹剑居然只是柄剑鞘,她摇摇头,深感意外“不,这不可能,除了我和我丈夫,没人进得了这里,苍穹剑怎么会变成了剑鞘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对” 她扶着额头,陷入了迷惑和不安。 她身为苍穹剑的主人,早该发觉这把剑有问题才对。 “那苍穹剑呢?失窃了吗?”她抬头看向青冥。 青冥把背上的苍穹剑取下“夫人放心,苍穹剑在我手上。” 她讶异地接过去,解开剑身上层层叠叠的布条,惊道:“的确是苍穹剑,可是怎么断了?” “夫人,苍穹剑的事一言两语说不清,不过好在剑没有被其他人拿走。”我担心青冥告知我娘苍穹剑已经易主和霄铭山庄被灭族一事,故立马问道:“夫人说在山庄听到一个男人说到雪垣寨的事,可曾在哪听到过那个人的声音?” 桑槿夫人仔细在脑海里搜索了一番,最终还是摇头道:“没有,问过山庄里的人,连我丈夫也不曾听到有什么人说话,应该是说给我听的。” “夫人可认识这个东西?”我取出袖子里一直收着的一串象牙项链,递给她。 她眼睛里闪过古怪的神色“好奇怪的花纹,几年前,我们还可以自由出入的时候,我下山遇到一个孩子,他脖子上戴着的,好像跟这个差不多,不过我没仔细看,但的确一样特别。” “孩子?” “嗯,也就跟这孩子一般大。”她目光指向苏尔。 “月儿还在怀疑是天幽谷那个人?”祁岫似是能看穿我的想法,心里却想着,若是桑槿夫人怀孕的前几年那个人跟苏尔差不多大,在天幽谷遇见他的时候,年龄上倒也说得过去。只不过,桑槿夫人口中的几年前,到底是梦里还是梦外?山庄里的所有人的记忆,都被这个梦境弄混了吧。 桑槿夫人惊讶了一声,低声道:“天幽谷” “夫人,你知道天幽谷吗?” 女子有一瞬间失神,然后笑了笑“没只是听说过而已。” 怎么会不知道呢,那是她以前经常去的地方啊“夫人,既然都被我们发现雪垣寨的人在你的山庄了,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们的吗?”珈蓝语气有些奇怪。 女子刚刚听到天幽谷三个字闪烁了一下的目光,可逃不过她的双眼。 桑槿夫人看向她,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珈蓝姑娘真是敏锐呢,不过我所知道的,应该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她敛起笑意,眼底里满是无尽的忧伤,寂寞的声音幽幽响起:“天幽谷,那是我和一个人定情的地方可是我却伤他太深,最终还是劳燕分飞想必这一生,再也无法弥补了” 定情?又分开了她说的,是萧陌吗? 萧陌说我娘渡魂前是罗刹族的人,我娘果真和他曾经有过一段情缘吗? 我不由得看向珈蓝,她此刻倒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冷静异常。萧陌应该没有告诉过她他和我娘之间的过往,不然按照珈蓝的性格,定会极其介意是我娘害了萧陌吧。 “方才你们提的那个人跟这个梦境有关吗?”女子不知如何开口,那个人的名字,早就该遗忘掉不是,可是听到那个地方,她竟然会想他们说的会不会就是他。 “那个人身上就戴着这串项链,我想也许他跟这梦境有很大的联系。夫人还记得那孩子长什么样吗?比如说眼睛。” “抱歉,太久了,我已经记不清了。” 门外突然想起我爹的声音:“槿儿,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众人一惊,齐齐望向门口,只见男子一瞬不瞬地望着红衣女子,目光里满是哀怜神色,他手里赫然握着一个球状结界。 那只眼珠子! “你拿着它做什么?!”女子大喊。 男子叹了口气道:“是该让这个梦结束了,槿儿,我们是因为什么而存在,你真的没有察觉到吗?” “你说什么?你能把话说清楚吗,我听不懂!”女子秀眉蹙起,面有不悦。 “我们的存在,皆是因为这只眼睛啊。羲和村人,善于制造梦境,同时,他们部族,也有人生来就具有异瞳,那眼睛,有集结魅的术法” “什么异瞳?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什么羲和村,你又在瞎编什么故事。”女子不敢置信地说着,男子却转身往外走了。 “你去哪?!” 众人跑出去,却见男子站在那些雪垣寨人身边,眼里尽是慈悲。他忽抬头看向女子,嘴里说道:“这些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只是看槿儿那么努力,为山庄里的人,为我做了那么多,我不忍心告诉你这个真相罢了。这其中,也有我的私心啊,我喜欢看槿儿为我着急的样子,槿儿在意我,甚至为我做了些不愿意做的事,我很感动。只是身为医者,我实在不能再让槿儿为我害人了槿儿这些年心里也一直很痛苦吧?那就让我来结束这一切罪孽吧。”说着他握着结界的手一用力,那结界立刻就破碎了。 女子瞪大眼“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破除结界?” 男子温柔笑笑“跟夫人生活了那么多年,这小小的结界还能难得倒我吗?” 随着那结界的破裂,男子手里的眼球便慢慢升到了空中,紧接着,从男子身上陡然冒出几道光芒,只是一眨眼,那些光和山庄各处聚集来的光便进入到了雪垣寨人的身体里。 女子知道他意图,惊恐道:“杨药师,你要干嘛!” 然而已经阻止不了,眼前的人身上渐渐透明起来,最终只看到他带着释然的浅笑,说了一句话:“槿儿,你可以自由了。” “杨药师!”女子疯了一样冲过去,伸手一抱,却再也抱不住消散的爱人,她陡然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跟我7岁那年爹去世那时一样,我娘没有流一滴眼泪,可是我知道,她心里的悲恸,比任何人都深。 祁岫拉住我的手,满脸担心。 “爹”我挣脱祁岫的手,走到我娘身边,双手扶住她的肩,心里哀痛万分,却不知如何说出能够同时安慰我们的话,只是唤了一句:“夫人” 良久,她转过头看我,两双同样哀伤的眼睛相对,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流露出跟她一样的神色。 “我的身体,也快消散了但是我一点不觉得有多可怕,反而觉得解脱,就像我丈夫说的,终于自由了。桑月姑娘,就让我帮你们最后一个忙吧,也算帮这个山庄做最后一件事”她的声音里忧伤带着平静,慢慢站起来,走到青冥身边,说道:“你们,请随我来。” 我娘进到那间屋子,然后缓缓开口:“我可以让这把苍穹剑复原。” 她知道,苍穹剑也许早已换了主人,这样也好,她渡魂到了霄铭山庄庄主的身体里,苍穹剑本来就不是她的东西,这样死去,也再没什么负担了。 第四十七章血之誓 远处的天边终于洒下了三年来的第一缕阳光,穿过林子落在了雪白的地上,那些消失的村民纷纷醒了过来,却满脸疑惑,大概还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雪垣寨总算在梦境消失之后恢复了原样,只是才进入梦境三天,出来的时候现实竟已过了一个月,寨子里的人还以为我们发生了不测,见我们都安然无恙,还解决了他们的困境,又是感激又是喜悦,说什么也要设宴款待我们。而且两日之后正赶上中元节,村长以及村民们无论如何也要留我们过完节再走,算是对我们救了整个寨子的报答。 然而即使在解开了这里的真相之后,大家也依旧高兴不起来。没有人能忘记在梦境里最后看到的景象,那是极其惨烈的杀戮。虽然那摩最后一直捂着苏尔的眼睛,但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也源源不绝地回荡在他的耳中,让人深感绝望。 我在那一天之后,便一直回想着火光中我娘的身影和天幽谷见到的那张脸。其实我娘有机会逃出来,可是她却自己放弃了。司徒南姜即使做了对不起我们的事,可是他到头来却用一只眼睛换了我的一条命,他直到自杀都活在内疚和痛苦中。在他死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恨他,因为他曾是我除了家人外,最喜欢的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最后都选择了死亡,死亡真的能带来解脱吗?可是即便再痛苦,我也愿意活着,为了最终的真相,无论如何我也要活下去。 青冥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边,他一句话不说,只是默默陪着我。然而他那双深沉的眼睛让我感觉有些沉重,想到在梦境里他跟我娘的话,突然觉得我对苍穹剑真是知之甚少,他们说的血言誓约,我也从未听青冥提过。 “寨子虽然恢复了正常,可是估计这雪融化还需要一两天呢。”我打破了此刻的沉默。 青冥看着我,欲言又止。 “青冥,我曾经问过你,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还记得吗?” “嗯,阿月说的话,我都记得。” “我七岁的时候,我爹去世了,我很难过,就一个人跑到剑房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苍穹剑。那间屋子被我娘布下了结界,除了我爹和我娘,是没人能够进去的,而我那天不知怎地一推门就走进去了。那时只觉得苍穹剑很漂亮,吸引了我,就不由自主拿起了那把剑,也忘记我娘说过不能碰那把剑的话。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剑里面有一个人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四周全是黑漆漆的一片。我说我迷路了,叫他带我出去,他说他在剑里睡了三百多年,没有主人的召唤他是不会醒来的。” 当时剑灵的他正在沉睡,已经记不清时光流逝了多久,却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她叫他大哥哥,还跟他说了很多话。女孩就蹲在他旁边,一点也不害怕,然而说着说着就哭了。他问她为什么哭,她说她爹死了,再没有人像爹一样疼她了。 “大哥哥,你一直是一个人吗?” “我娘对我很严厉,要不我留在这陪大哥哥吧,这样你就不会孤独了。” 青冥表情有一瞬间的惊诧“你是那个跟我说话的小女孩?” 我看着他继续道:“在梦境里看见我娘用血咒把苍穹剑接好的时候,我才回想起来,难怪第一次见到青冥的时候会觉得眼熟,原来我在小的时候就遇到你了。我娘说,碰到那把剑的人会被夺取心智,可是我只是睡了一个觉而已。后来我又梦到我娘也进来了,她也是用了这个咒术,之后我就醒过来了。那个咒术到底是什么?你们说的血之誓,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青冥沉默了一会,说道:“你当时进入到了苍穹剑中,若是夫人不及时赶来,也许阿月就再也出不去了,夫人为了让阿月醒过来,所以就跟苍穹剑定下了一个誓约。” “什么誓约?” 青冥没有片刻犹豫“为换回阿月的性命,夫人世世代代皆要受到苍穹剑的束缚,不得自由,苍穹剑灵也会世世代代追随剑主。夫人不愿意置阿月于危险境地,但也不得不遵守这个誓约,让你继任苍穹剑主。” 只是这样?我仍旧存了疑虑,然而青冥脸上一丝破绽也没有,我也只好作罢。 “青冥,苍穹剑还是让我拿着吧,接下来就要去弱水了,我要自己寻找答案。”我要看看布下这一切的那个人,到底要玩什么花样。 青冥把苍穹剑交给我,说道:“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青冥要世世追随主人,不会感到不自由吗?若是哪天我不幸死了,会把青冥从血之誓中解放出来,再也不用受这个誓约束缚了。” 他垂下眼,道:“我没有不自由,一切皆是我所愿。只要苍穹剑还在,我还在,我就会保护好阿月我不会让你死的。” “因为我是苍穹剑主,青冥才会这样说吧,背负一个人的命是很重的,等一切结束了,我一定会还青冥自由。” 青冥眼里忽然闪过难以察觉的惊慌,他一把握住我的手臂“不对,不是因为你是剑主,我追随的,是阿月你,不是别的理由,我只想待在阿月身边而已” 我愣愣看着他,良久,他才发觉自己的失措,从怀中取出一物,放于我手中,暗暗道:“以后阿月再不要说这样的话,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这?”我端详着他给我的东西,那是一支精巧的玉簪,上面刻着一只像凤凰一样的鸟,虽然繁复,但每一刀都是精雕细琢,看起来栩栩如生。“这是青冥刻的吗?” 他点点头道:“簪子上的图案是罗刹那边的吉祥鸟,有代表平安快乐守护之意。我见你平时少戴饰物,想必戴起来一定好看”他停顿了下“就算没有血之誓,我也愿意长伴阿月左右,保你一世安好,无忧无虑。” 他幽深的眼睛透着认真和坚毅,他很少说出这样的话。沉默寡言不行于色的他,总是扮演者守护者的角色,跟了我那么久,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哪怕我这个苍穹剑主只是徒有虚名,他也选择站在我身后,给我最大的支持和保护。对于我来说,青冥不只是我的剑灵,更是相伴的人,倘若有一天真要分离,我也会万般不舍的吧,一时间,竟后悔刚才说出的那些话。 不远处响起苏尔稚气的声音:“月姐姐,你在这啊,过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诶,好。”我遥遥应道,随即把玉簪插在头发上,对青冥柔柔一笑“青冥送的簪子,我会好好戴着的。我们过去吧。” 苏尔朝屋外跑去,还没到门口,就远远指着一块空地说:“我堆了两个雪人,一个是姐姐,一个是我,姐姐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刚说着话,门外就传来珈蓝“咦”的一声,等我们出去,就看到珈蓝脚边已经被踩了一脚的一个雪人,看她惊讶的表情,想是不小心经过才踩到的。 苏尔“啊啊”地叫起来,显然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怒指雪人旁边无辜站着的珈蓝道:“我辛辛苦苦才堆好的雪人,还是月姐姐那个,珈蓝姐姐你居然踩烂了,你赔我雪人!” “哈?这是你堆的?噗!”珈蓝嗤笑一声“堆得那么丑还好意思叫我赔。” 苏尔噘嘴反驳道:“你才丑呢!我堆的雪人比你漂亮一百倍!” 珈蓝什么屁话都能忍,就是受不了别人说貌美如花的她丑!她一下子蹭起来,蹙起眉头“是吗?既然比我漂亮,那我就嘿嘿”她邪恶地笑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索性再在那坏了一半的雪人身上加了一脚,另一只脚也毫不留情地踢掉了另一个完好的雪人。 苏尔傻眼了,我也看得目瞪口呆。 “珈蓝你跟一个小孩子较真什么”此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的战争就拉开了序幕。 只见苏尔一把抓起地上的雪,朝珈蓝扔过去。 珈蓝才刚换了夏天的衣裙,此时雪落在她身上,也凉得不禁瑟缩了下。 珈蓝不怒反笑“怎么,要跟姐姐我玩打雪仗吗?”说着蹲下身来,抓起一把雪“看我不好好教训一下你,小屁孩就要好好尊重大人!”说话间已经丢了两三个雪球,不一会就把苏尔砸得够呛。 闪避速度明显低于下风的苏尔只好向我求救:“月姐姐,快来帮我。” “嘿嘿,叫你月姐姐也没用,照样把你们全干掉!” 话刚落下,还没等我抓起地上的雪,迎面就被一团雪正中了额头,接着珈蓝就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只是一瞬,她就感觉背后一阵冷意。 有杀气! 意识到的时候,她整张脸就跟雪球来了个亲密接触。 她一把拍掉脸上的残雪,颤着手指,不敢置信地指着慢慢走近的人,恨声道:“青冥,你护主心切也不能偷袭吧,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啪”又一个雪球砸过来,她连忙闪到一边,急道:“喂,你们三个对付我一个,太不公平了吧!” “等一下!” “青冥,这只是游戏,不要太认真了!” “不许用内力,很痛啊!喂!” 因为青冥的意外加入,珈蓝躲避得十分吃力,手足无措几乎没有机会攻击,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跋扈,苏尔顿时乐开了花。 雪地上响起苏尔愉快的欢笑声,我也因此一扫阴霾之色,心中再无烦恼,跟着咯咯笑起来。 青冥冷硬的脸上也总算有了些暖意。 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之前因我的低落,大家也都才闷闷不乐吧,突然觉得生活里有这些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朋友真是件幸事,即使是为了这些笑脸,也再不能就此消沉下去。 闻声而来的祁岫和那摩看到雪地上互相打闹的四人,都有些惊讶。 我余光瞟见那袭白衣,便丢下雪球,朝他挥了挥手。 祁岫笑了笑,走了过来,有些抱歉道:“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扰了你们玩乐的兴致。” “没有的事,不如你们也来玩吧。”但又想到他的寒疾,故又说道:“我竟忘了,雪太冷,要是犯病就麻烦了。” 祁岫温笑着,有些宠溺的味道“看你玩的开心,倒不用我担心了。呵头发上沾的到处是。”说着就用手轻轻拍掉我发上的雪花,却冷不防碰到我脑侧的玉簪子,感觉他的手有片刻的僵硬,嘴巴张了张又合上,然后他装作没看见般顺势抚了抚我的鬓发“你们继续玩吧,我去给马喂些草料,就不陪你们了。” 他虽是笑着,可是眼里却没有笑意,反而被我捕捉到了他转身时那一闪而逝的寂寞,我心里一慌,伸手拉住他袖角“我去帮你。” 珈蓝看着走掉的我们,走到青冥身边,看戏般笑道:“那俩人关系还真是特别呢那簪子送给她了,没什么反应嘛!” 青冥看着那两人,不作声。 “为什么不告诉她?”珈蓝很是不解。 “她开心就够了。”青冥丢下这句话就走。 “咦,你不玩了么?”苏尔道“那摩大人,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 珈蓝瞅了来人一眼,拍掉身上的雪花,扭着腰肢就走“不玩了不玩了,都没心情了。” 第四十八章君心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今年这次对雪垣寨却格外的不一般,不仅是祭奠先人,更增加了一点喜庆的味道。晚饭是在村长家吃的,然家家户户都竞相来送东西,村长老人家说这几年家里面还是第一次那么热闹,大家能如此开心,也全是托我们的福。大家也不再窝在家里面,都在村子的路上摆上了各式各样的玩意儿出来,各种颇具民族风俗的面具和泥人,还有村民自己做的小吃,以及各类杂耍游戏,以此庆贺雪垣寨重获新生,也祈祷先人庇佑。 雪垣寨有个风俗,每逢中元,未婚配的人出门都要戴上面具,我们也入乡随俗,那些面具大多又一个模样,人多起来,只能从衣服和身形区分谁是谁了,我们便只挑半张的。祁岫倒是好认,他那头金发在人群中总是最耀眼的,不管走多远,也能第一眼看见他。 初见他的时候,他也是戴着一副银色面具,谁能料到当时还别有用心的他如今竟成为我们的同伴,世间的缘分果真奇妙。 也许是受到节日气氛的影响,我紧绷了几日的心弦顿时松弛下来,就想趁着今日玩个痛快,不由自主便拉了他的手到处逛,也没注意到他略吃惊的表情。一路走走看看,竟发现这个村寨尤为的大,而且七绕八绕,走到后面就跟其他人走散了。 前边有汉子吆喝道:“快来参加射箭比赛啦!奖品多多,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咧!” 比赛,听起来倒是有意思,我拉了祁岫便挤进了人群中,见此处男性居多,且基本都是看客,只有两三个看起来身手不错的壮汉在比赛射箭,无非是看谁射得准,奖励越优厚。 我朝那些五花八门的奖品看去,那几人都想赢那些看起来新鲜稀罕的物品,唯独一双精致小巧的绣花鞋孤零零摆在那,无人问津。 我疑惑道:“那双鞋看起来也是好货,怎么没人想要呢?” “月儿喜欢?” “只是觉得挺好看的,没人要太可惜了点。” 旁边的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插嘴道:“哎,来这比赛的都是粗老爷们,哪会看得上这姑娘玩意,且家里面要是没老婆的,要这来干嘛!哈哈!” 祁岫看着我说道:“月儿若是想要,我就替月儿赢回来。” 刚才那汉子也附和着:“就是嘛,小姑娘要是喜欢的话,不是还有情郎在这,左右可以试试运气!” 我脸一红,辩解道:“你误会了”但也觉得此话颇有些无力,毕竟任谁看到我俩牵着手也会以为我们是那样的关系。 我尴尬地放开祁岫的手,转而朝另一边的人群看去“那边好像有灯谜,我们过去看看吧。” “诶?”那汉子显然不明白自己误会了什么,只见祁岫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无奈地笑笑,然后跟了过去。 不过才没过去多久,祁岫看了一眼还在猜字兴头上的人,转身又回到了刚才射箭比赛的地方。那主持比赛的男人认得他的一头金发,连忙叫道:“这位公子,可是要来挑战?” 祁岫点了点头道:“只要射中靶心就行?” “公子若是连中十次靶心,赢了方才那位,就可赢得第一名的奖励,上面这些奖品随意挑选。” 还没等那人把话说完,祁岫便从容地在旁边拿过弓箭,连发几次,还没等人上前拔箭,下一支就犹如破竹一般,把前一支箭那细长的箭杆破为两半,而且每次都是百发百中。围观的人都纷纷喝彩起来,那些在一边观看的尚未出阁的女子们也都喜滋滋在窃窃议论此人的高贵沉稳,不过大家更好奇的是,他到底想要什么奖品。 那主持者不禁赞道:“公子好箭法,不知公子看中了什么奖品?” 祁岫目光一扫,说道:“就那双绣花鞋。” 男人惊讶了一番,知道他是寨子里的贵客,便实话实说:“可是那双鞋并没有其它的值钱,不如公子再看看。” “不必了,就要那双。” 男人了然地笑笑“这双鞋是鸳鸯鞋,想必公子是要送给心爱的姑娘吧。” 祁岫微笑道:“确实是。” 而我此刻刚猜完字谜,回头却不见祁岫的身影,四下寻找那头金发,就听见身后传来祁岫的声音:“月儿,我在这。” 只见他手里拿着一双鞋,正是我刚才看上的那双,顿时有些惊讶,难道在我猜字谜没注意他的时候,他偷偷回去给我赢回来了? “不知道合不合适,见你喜欢,忍不住就想把它赢回来,把脚伸出来。”说着就看他蹲下。 我忙说道:“我自己来就好。” “听话,不然那两个人不知道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说着他用眼神示意我看他身后。 我抬头看去,见不远处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她们发现我看她们,便怯怯地装作在闲逛,但时不时也往我们这边瞟。我当下就明白那两人一定是看上祁岫了,所以一路才跟着他过来,估计是因为刚才祁岫大展了一下身手,而且又有让无数人惊羡的脸和气质,虽然现在是戴着面具,但是寨子里的人都见过我们。 “公子真是走到哪都能迷倒一大片女孩子呢。”我半开玩笑道,便把脚稍稍伸了出去。 祁岫一手握住我的足腕,帮我换上那双绣花鞋。 “尺寸刚好,就像为月儿量身定制的一样,另一只脚。”他语调轻柔。 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隔着袜子传到我的肌肤上,我心跳顿时加快了,心里犹如溪水泛起了涟漪,又紧张又喜悦。 鞋子上绣的,是鸳鸯的图案。 我有些期待他面具下,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是不是像以往一样的柔情。 替我穿好了鞋,祁岫慢慢站起来,嘴角勾起来,嗓音低低地说道:“我只想迷倒月儿一个人呢。” 我把估计已经红透的脸扭过一边,即使他根本就看不到“鞋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就在他替我换鞋的那一刻,我想我已经真正爱上了他。然而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却不敢正视这份感情。因为就在刚才见到他之前,我看到几个小孩手里捧着花灯从我身边跑过去,听说在灯里写上愿望和名字挂到村头的许愿树上,神明就会保佑他们,而那时我恍然想起了在鸣乐村,也是在一个放灯的节日里,我跟青冥说了想永远在一起的一番话。 真是天意弄人,在我想起最重要的东西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刚刚爱上了另一个人。然而面对这个人,我一句责问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不属于我的梦,我想我不会懵懂地喜欢上他,然后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到最后突然发觉自己彻底沦陷在他温暖的手掌心了。 “我刚才看好多人手里都提着花灯,那边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月儿,我们也过去看看。”祁岫径自拉了我的手,往村子头走去。 到了那棵许愿树下,便见树上已经挂了各色各样的花灯,五彩斑斓,煞是夺目。树下挂着纸和笔,供祈愿的人使用。因为已经较晚,许愿的人已经尽数离去,只剩旁边卖了灯也准备收拾回家的老人。老人看是我俩,就赠了最后两盏灯给我们。 我看着那些彩灯,不禁失神。 离上次放灯,也不过半年,青冥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我的愿望能够实现,而我,却完全忘记了。 “月儿,怎么在发呆,还没想好写什么吗?”祁岫把写好的纸条塞进灯里,柔声道。 “嗯我再想想。”却不知道如今还能许什么愿,索性趁祁岫挂灯的时候,塞了张空白的纸条进自己的灯里。 “写好了?” “嗯。”祁岫突然靠近我,在我耳边低语道:“真想知道月儿许愿的时候有没有在想着我。”见我慌张的模样,他便撤离我耳边“呵,不逗你了,把灯挂上去吧。” 然而下边的树枝都已经挂满,再高点的我又够不着,只得红着脸向祁岫求助。 他笑了笑,从身后抱住我的腰,轻轻把我举高起来。我尽量找了个靠近他花灯的树枝挂上去。 卖灯的老人家说,自己许愿的灯,要自己亲手挂上去,才会灵验。 他把我放下来的时候,却似乎仍没有撒手的意思,我俩就这样紧贴着对方,那么近,我几乎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的味道,还是我熟悉的花香。 我稍微转了转身,他蓝色的瞳孔在面具下深得看不到底似的,就像隐藏着千万种情绪,又无法真正传达给我。 他想摸摸我的头发,然而目光移至那碧色的玉簪,神情稍显落寞“女为悦己者容月儿从来不戴首饰,是他送的吗?” 我低头当做默认了。 “我喜欢月儿,可是月儿却戴着别人送的东西”他手一紧,嘴唇也紧抿着“月儿对他太好了,比别人都好”“你不高兴了?” 他毫不掩饰他的醋意,声音闷闷的,像个孩子“嗯,我嫉妒。”良久,他低头看了我一眼“月儿,我想带你走。” 我愣愣地看着他“去罗兰城?” “嗯,跟我回去吧,我会帮你寻找你要找的人,帮你报仇。”他认真道。 然而我却推开他,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月儿也是喜欢我的,不是吗?” 然而他没有听到任何回答。 对,我喜欢你,可是我却不敢再说出来,我怕我一说出来,我又会把你也给忘了。 忘记重要的人,是很难过的事。被忘记的人,会更难过。 我已经伤害了一个爱我的人,不能再让另一个人为我痛苦。 谁也不知道,当天晚上,我又一个人偷偷跑到了村头,爬上了那棵许愿树,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我的愿望。 而就在天刚刚蒙蒙亮的时候,祁岫他们,却不告而别。 “城主,我们就这样走了,要是桑月姑娘起床后看不到你,会不会”那摩说道。其实大家都看得出,城主对于桑月而言,是很不同的,他们本人应该也察觉得到,可是为什么就是不言明呢。 祁岫给马车上还在熟睡的苏尔盖好毯子,看着远方道:“她不会离开那个人身边的。” 即便她真的喜欢上了他,他也不及那个人重要吧。这份感情,怎么说都是他骗来的啊他缓缓闭上眼睛,声音不带起伏“走吧,尽快回城。吉拉突然写信来,不知城中出了什么事。” 第四十九章败露 那摩快马加鞭回到罗兰城的时候,城里的人看是城主的马车,都纷纷朝那摩挥手起来。祁岫掀开一点帘子看了看车外,一切安然。他们出城也有几个月时间,把罗兰城托付给长老他也放心,但吉拉信上寥寥几字虽没写明出了什么事,却显得有些急迫,所以他一进到内城就先去了吉拉那里。吉拉一般不会主动找他,除了那件事。 吉拉正在写药方,见他回来,面上也不急,只是道:“城主请在我这坐会,一会就好。” 祁岫便坐下来,耐心地等。 不多会,吉拉停下手中的笔,把药方交给手下的人,顺便把其他人都遣散,才说道:“城主你回来得正好,我先给你把把脉。” 祁岫想起药王谷的事,微微一笑,把手放在桌子上,袖子一捞“拖你的福,已经没事了。” 吉拉手搭上他脉搏,仔仔细细检查了番,安心道:“果真没有了。” “你弟弟的医术,可是越来越精湛了,这下你可放心了。” “我这个做兄长的,倒技不如人。”他一面笑着,一面把祁岫的袖子拉好“不过城主还是要注意不要再受寒,剑气虽然消除了,寒疾也不得大意。” 祁岫收起笑容,严肃道:“你信上急着叫我回来,可是那种子种出来了?” “嗯,那东西不适合生长在罗兰城,我花了差不多十年时间,也没能在城里种出来。起先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前几日我的鹦鹉死了,我把它的尸体埋在土里,一夜之间那种子竟然发芽长大甚至长出了叶子,但是旁边几支罗兰却全部枯萎了。”说着吉拉拿出一片叶子,说道:“那植物的叶子,我在赤槿房里一本书上看到的,就夹在书里,应该保留了很长的时间。” 那日之后他偶然去赤槿书房里拿他借走的书,不巧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关于地狱花的书,觉得好奇,便翻来看看,竟发现书里夹着一片叶子,与书上描绘的别无二致。 地狱之花下埋着腐尸,尸体越多,它的花开得更艳丽。 罗兰城这个灵力纯净之地,不会存在这样的东西。 祁岫听他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清冷道:“带我去看那花。” 吉拉把祁岫领进一个小花园,来到一株植物前,开口道:“城主,恐怕要用你的一滴血。” 祁岫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指甲在食指划了一下,滴在那枝叶上。顿时,那滴带着灵力的血快速流入植物的根部,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叶子尽数凋零,但与此同时,那株植物竟开出了白色的花来。 祁岫大惊。 “曼珠沙华”他在天幽谷梦境中看到的“不对,它是白色的彼岸花。” 吉拉道:“这是曼陀罗华,也作幽灵花。城主,怎么会有这种子?”虽然他一向不过问罗兰城的事,但这花如此不祥,多年前祁岫又命令他调查这种子的来历,想必事关重要。 “这是我妹妹沉睡时手里握着的”烟儿那时只不过中了一箭,并没有伤及性命,就算灵力耗尽,也不该如此烟儿的事甚是蹊跷,她也没有跟任何外人近距离接触过,那种子,到底是从什么人那里得到的? 赤槿的书祁岫瞳孔骤然收缩,眼神也变得冷冽起来。他一把抓起那朵花,却在刚刚触碰到花瓣时,眼前一黑,脑子里闪过一些奇怪的幻觉,让他心神不宁了片刻。 “城主?” 祁岫闭了闭眼,把花丢在地上,声音冷道:“城里决不能有这东西存在!”说着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而地上的花以及那株植物在他转身的时候,立马燃烧起来,瞬间在蓝色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祁岫匆匆来到祁商的殿里,殿里的侍从远远感受到他的怒意,纷纷低头恭敬地让开一条道。 今天的城主,看起来很不高兴。 “赤槿人在哪?” “回城主,赤槿大人出城还没回来。”一个侍从回道。 这时长老祁商慢悠悠推着轮椅出来,语气稍显不满“城主,怎么一过来就火急火燎要找赤槿?出去那么久,回来也不叫人来我殿里通报一声,好叫老夫安心。” 若是以前,作为家人以及长辈,祁商用这样的语气跟他说话他也只觉平常,只是严厉了些,然而现在他满面冰霜,连舅舅也不喊了。 “长老消息灵通的很,想是我刚到外城门就知道我回来了,何须再报?” 祁商有些吃惊,但碍于身份有别,他不敢再有什么抱怨,也不免压下气势“城主找赤槿是为何事?” 祁岫声音有微的冷意“赤槿他图谋不轨,以长老的公正严明,该不会放任吧?” “图谋不轨?此话何意?” “长老可听说过曼陀罗华?” 祁商脸上没什么表情,按实答道:“地狱的彼岸花,可令罗兰人产生死亡幻觉的不祥之物。” “看来长老是知道了。有人在赤槿书里,看到了曼陀罗华的叶子,而烟儿那时手里正握着它的种子,烟儿从未和陌生人接触过,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祁商满不在意地笑了笑说:“这不过是传说罢了。只不过凭一片叶子,城主就怀疑赤槿?烟儿沉睡的时候,赤槿还不过是个孩子,而且据我看来,赤槿这孩子跟烟儿走的也挺近,为何要害她?” “赤槿是外族人,长老不但不防范,还一直重用他,现在连这件事长老也想要包庇自己的属下吗?” 祁商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岫儿你还对烟儿的事耿耿于怀,我将赤槿安插在霄铭山庄,为的还不是烟儿,这事你也同意了。好不容易有了机会,但是最后放弃妹妹也是你的决定,现在你却来怪罪别人,是不是有失公平?” 祁岫眯了眯眼“我一直很信任舅舅,舅舅也跟我保证只取苍穹剑和容器,不伤无辜人性命。现在我最后问一次,霄铭山庄的大火,当真只是凑巧,与舅舅无关?赤槿只是趁乱拿回了那把剑?” 祁商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嘴角“殿下疑心还是那么重,真是越来越像你父亲了殿下说信任我,其实心里面是忌惮着我吧,若不是碍于你母亲,殿下也不会给我留这个长老之位。不过我奉劝殿下,若真是为了罗兰城好,就不要再有什么妇人之仁,有时候必要的牺牲还是要有的。” “这么说,霄铭山庄灭族,与长老你脱不了干系?”祁岫突然沉下脸“你居然违抗我的命令!不要以为你是我舅舅,我就容忍你任意妄为!别忘了我才是一城之主!” 轮椅上的人却丝毫不畏惧他的怒气,不缓不慢地说:“印象中殿下只发过三次火,第一次是你父亲遇害的时候,你雷霆大怒说要找到杀害你父亲的奸人;第二次是上次那个小丫头代替那摩去帮你找凰蛇蛊花,你气得都咳血了吧;然后这次是为了什么?自己的妹妹?”他摇了摇头,无视祁岫已经气得发白的脸,继续道“也不只是因为我违抗殿下的命令杀人放火,而是因为我杀的是那丫头的家人吧?我熟悉的殿下心才不会那么软,不会因为一个山庄的人跟我发脾气。但是殿下教训我的时候,也不要忘记了,自己的父亲也是因为一个女人才葬送性命的,殿下莫不要走上你父亲的路,被一个女子鬼迷了心窍!” 祁岫冷笑道:“如果我没记错,那女子是舅舅献给我父亲的人吧,竟然不顾及我母亲的感受,当真是兄妹情深。” 祁商突然顿了顿,想起自己妹妹那悲伤的眼眸,幽幽说:“没想到我和殿下,竟会像今天这样对话” “这些日子,辛苦长老了。”祁岫不带感情道“既然长老舍不得惩治自己的属下,那便由我代劳吧。长老可否告知我赤槿现在在哪?” “我派他去与妹妹重逢了,想必这次相见,定会十分精彩。”祁商闭着眼,摸着下巴,似乎很享受的样子。 祁岫眼睛一跳“你什么意思?” “殿下不必紧张,我只是叫赤槿去把当年的事了结了结。既然是殿下心爱的人,我怎么会伤害她,让我和殿下之间再添不必要的隔阂呢?再说赤槿也是重情义的人,就算是我的命令,他也不会忍心对自己的妹妹下手的。” 祁岫听了,话也没说,甩袖就走。 祁商却叫住他:“城主殿下!刚回来你就急着要出城吗?殿下是担心那丫头知道真相后不再相信你了吗?” 祁岫脚步一顿。 他说的没错,若是让她知道她寻找的仇人就在罗兰城,赤槿接近她也是经过自己的同意,她会怎样看他? “城主现在想阻止赤槿也晚了,估计现在他们兄妹已经碰面了。城主还是安心在城里等着为好,赤槿要是回来,殿下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祁商说着。 等赤槿办完这件事,留着他也没用了。赤槿表面上虽看起来对自己忠诚,但是毕竟跟那丫头生活了七年,要是被世间感情所牵绊,必定会成为绊脚石,到时候反咬一口,对自己极为不利。 还有那曼陀罗华!愚蠢至极! 不过不用自己动手,那丫头也会手刃自己的仇人的,就等着他们兄妹相杀吧。这些棋子,就暂时先留着,日后再一个个除掉!这回,无论如何也要将苍穹剑拿到手! 祁岫对轮椅上的人的想法毫不知情,只是心乱如麻。不管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再不能让他威胁到自己,对月儿做的事,他也断不能放过他了! 第五十一章复仇之 极北的风,比任何一天都要冷冽,却也不及我心里的天寒地冻。 我坐在冰冷的地上,复苏苍穹剑已消耗了所有的力气,我只能远远望着无尽的荒野。 我终于知道司徒南姜的梦境里,他想要忘记的东西。最深的感情,最深的罪孽。赤槿无疑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可以为了赤槿背叛我们,而我亲眼看见了那一切,却在渡魂时刻意忘掉,我不能原谅最亲的大哥,一夜之间成为我的仇人。我和司徒南姜一样,都不愿意面对现实,而选择了逃避。我寻找的人,其实就在我眼前,我却自己把那段记忆给抹杀掉了。 已经是第二次,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夺走一切,而无能为力。 青冥想要把我从地上抱起来,我打掉他的手,冷冷道:“不用你管我。” 青冥的手垂下来,看我,悲伤又沉默。 “剑灵不能背叛主人,就意味着不欺不骗对不对?” “嗯”“我娘的事,你却瞒着我,这跟欺骗有什么区别?我想救我娘啊”我抓着他的衣服,控诉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阿月,阿月要怎么做,强行解开束缚吗?要我看着阿月受苦,我做不到。” 这事不是他的错,我不能怪罪一个一心护我爱我的人。我怔怔地看他,慢慢垂下头,悲凉一片。 珈蓝走了过来,说道:“我把那两个人安顿好了。就这样让幽若走了,那你”“珈蓝,你也走吧报仇是我的事,不能把你也牵扯进来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珈蓝笑了一声“别误会,我回来不是为了你,我只是看不惯你哥”她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于是顿了顿“呃,看不惯赤槿做的事。别看我是罗刹人,偶尔也会有正义感的。而且罗兰城主不辞而别,我也想知道是为什么,赤槿干出这种事,他到底是知道不知道呢?” 听得出珈蓝话语间的意思,我盯着脚上的那对鸳鸯鞋,陷入长久的沉默。 几天不见,我已经开始想念他了。祁岫,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一句告别的话也不说?要是你跟那件事有关系,我该如何承受? 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坚毅道:“走,去罗兰城。” 赤槿以最快速度返回罗兰城,刚进到内城,却发现城里竟一个人也没有,心里隐约感到不安。 先去长老那复命再说。他心想着,脚下的步伐也加快,然刚走到通往长老殿的长廊,就看到了那摩。 “赤槿,祁商长老不在,有什么话就跟城主说吧。” “不在?”怎么回事?计划提前了吗?赤槿的手移向了剑柄。 那摩眼一尖“苍穹剑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整个内城也不见祁商长老的踪影,像是突然失踪一样。 赤槿笑了一笑“不需要向你汇报。”说着闪身向旁边跑去。 “别跑!站住!”那摩追了上去,只见赤槿一回头,剑风一扫,墙柱就轰然倒下,一眨眼,人就跟丢了。 “该死!”他骂了一声。 赤槿甩掉了身后的人,抬手看了看那剑,刚才只不过随手一挥,那凌厉的剑气就震得他虎口发麻,苍穹剑的威力的确不能小觑,难怪祁商大人费尽心思想要得到它。 他来到中央宫殿里,走到一半脚步突然停下来,朝宫殿深处望了一眼,若有似无地微微一笑。手一抬,脚下就出现一个圆形的法阵,眼下,最好还是不要跟里面那人打照面,先去到长老那为好。 然而就在这时苍穹剑忽然颤动了一下。 “那么快就来了,剑灵果真是来去自如啊”赤槿抽出剑,转身向后看去,脚下的法阵渐渐隐去。 “这可不是什么打斗的好地方啊”他说着笑,看着突然到来的两个人。 直到这一刻,我还是逼自己保留对他最后一点点的幻想。“赤槿,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为谁卖命,受了什么胁迫?”哪怕是有苦衷,我都愿意听你的解释。 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胁迫?小妹,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从头到尾,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要说卖命嘛,我的确只为一个人卖命。你该不会以为我放过你两次就觉得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吧?” “霄铭山庄的七年,你孝敬爹娘,关心弟妹,难道都是假的?!”我指着他,手指止不住颤抖。 赤槿面对我凄厉的诘问,却仍旧冷漠“对你好,对夫人他们好,都不过是为了博取你们的信任。游戏结束了,自然就不需要你们了。放过你,也不过是我小小的一点仁慈。” 我握着拳头,咬牙切齿:“游戏,你居然只当这是场游戏那个人,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这样替他杀人!” “给了我什么?祁商大人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把苟延残喘的我从尸臭漫天漆黑无光饿殍遍野的战场里捡了回去。小月你知道战场是什么样的吗?那是你不杀人,别人就会来杀你的修罗场。”赤槿看着我,慢慢踱着步子“像小月这样从小就生活在父母的关怀下的大小姐,大概是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有上顿没下顿,每天都会想着还能不能活到明天的担惊受怕的滋味吧。本该享受童年乐趣的年纪,我就已经濒死在刀光与战火中了。” 我从来不知道,也不敢相信,赤槿会有这样的过去。他看着我意料之中变化的表情,露出像是满意的又嘲弄的笑容。 “即使这样,这也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我缓缓摇头,声音有极致的悲哀“我不明白,那个人把你从火坑中救了出来,可是我娘呢?霄铭山庄的人呢?他们把你当亲人看待你怎么下得了手?你的良心哪去了,还是你从来就没有良心?” “亲人?我从没有什么亲人,若真要说有,祁商大人便是我的再生之父,所以,他的命令,我绝对服从,就算要我牺牲性命,我也会誓死效忠于他,哪怕成为他杀人的工具!”他幽幽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到青冥身上“这种无论如何也要追随一个人的心情,我想小月的剑灵也能体会。” “青冥与你不一样!” “是吗?不过是各为其主而已,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 “他只是在利用你!为了得到那把剑!” 赤槿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苍穹剑,缓缓道:“这世界本来人与人之间就是相互在利用,小月还不明白?你的剑灵,不也是你利用来为你报仇的对象吗?” “不是这样我从没想过要利用谁”我喃喃道。 赤槿嗤笑一声“小月就爱自欺欺人,跟你那可怜的娘一样,利用别人的感情,达成自己的目的,口中却说着漂亮话,实际不过都是在自私地为自己考虑。” “够了!我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哥哥我依赖你,崇拜你,相信你,你却把它们给毁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 赤槿看着我微笑,眼里却异常冷漠。 我清楚地记得,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娘领着赤槿来到我们家,对我说:“阿月,他叫赤槿,以后就是你的哥哥了。”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却有着成熟大哥哥的温柔体贴,山庄里除了我爹,就他最疼惜爱护我了。我喜欢“槿哥哥”“槿哥哥”地叫他,对他撒娇,在我童年时光里,赤槿对于我,就像那初春早上的阳光,明媚柔和。 他曾是那么温暖的人,而现在,他站在我面前,用胜利者的姿态俯视我。他的笑容温柔如斯,却比任何一把刀还要锋利。这场他所谓的游戏,我是输了。 如果他脸上哪怕还有一点点的悔意,我或许可以说服自己不那么恨他。 然而他没有。 他此刻,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噙着假意的笑。他拿剑指着我,道:“小妹,向我复仇吧。苍穹剑如今在我手上,看看你仅凭一个剑灵,如何与我对抗。” “青冥,为我杀了他!”我从齿间蹦出这几个字。就算真利用又怎么样,我除了青冥,再也没有人能为我了结这个心愿了。 我第一次见识了赤槿真正的实力,他挥着苍穹剑,简直就像那炼狱里的魔鬼,浑身散发着肆意又逼人的魄力。他的眼睛和嘴角的微笑,似乎有着天生的嗜血的杀性,就算是站着不动,也轻而易举地抵挡掉青冥凌厉的攻势,把青冥逼出十丈远。接了两招,他终于不再防守,剑一横,便迅速还击。速度和力量,都远在青冥之上,每一招式,都极具霸道凛冽,苍穹剑在他手上,仿佛破魔之刃,甚是惊人。 虽不是招招致命,却也令青冥不敢有丝毫大意。赤槿犹如知道他所有的动作和瞬移,在他剑锋到来的前一瞬,只是一个回身,剑刃就划破青冥衣裳,血肉 一缕鬓边断发落下,青冥手握住自己左肩,然后举到眼前一看。 不伤不死,不是绝对。能让剑灵受伤的,唯有宿剑。 赤槿好似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道:“原来如此,便用剑灵的血来喂这把剑吧。”他笑着冲向青冥,剑势比之前来得更加猛烈。 第一招,青冥腹部被他的剑刃割开一条口,前所未有的疼痛感袭来。下一招,他剑风横扫,青冥内息大乱。苦战到最后,青冥只感觉虎口一震,手中的剑就断为了两截,紧接着吃了赤槿一掌,他单手撑着地,气息已然开始不匀。 毫发未损的赤槿看着已遍体鳞伤的青冥,把苍穹剑上的血向后一甩,眼神高傲“没有苍穹剑,剑灵也不过如此。劝你不要再做挣扎,你们是斗不过我的。” “那倒未必。”我冷冷道,走过去扶着青冥的身体,看着他冒血的伤口“你把我的剑灵伤成这样” “不可原谅!”我猛地望向他。 “事到如今,小月还想做什么?”赤槿笑,然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苍穹剑突然发出耀眼的光,只听一声惊呼,赤槿手捂着左眼,痛苦地弯下身来,叫唤道:“我的眼睛!” 趁着这时,青冥突然闪至他跟前。然仅剩一只眼睛看得见,另一只眼又在此刻刺痛他最脆弱的神经,赤槿毫无章法地挥着剑。青冥倏地抓住他拿剑的手腕,两下翻转,一声骨骼的脆响,对着他膝盖狠狠一踢,赤槿一个踉跄跪倒在地上,手中的苍穹剑也落到了青冥手中。 眼睛里的痛楚远比手腕骨折的痛楚来得强烈,他大叫着,呼喊着,眼睛里面的东西折磨得他手指颤抖,恨不得立马剜掉那只眼睛。“你对我的眼睛做了什么?!” “只不过让大哥也尝尝司徒南姜失去眼睛的滋味。我不会剜大哥的眼睛,那样的事,我始终做不来,只能让苍穹剑的灵力碎片在你眼睛里面待一会了。”我走向他,在他面前蹲下来“苍穹剑到底还是最听主人的话啊,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他捂着左眼,抬头不敢置信地看我。 “你永远不要小看我。”我从袖子里抛出一串项链到他面前。 只见赤槿的瞳孔陡然睁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震惊的东西。 第五十三章咫尺便作天涯 中央宫殿越往深处走就越冷,再次来到这个地方,却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我看到了冰柱旁边立着的一个人。他的身影,在白色空旷的宫殿里显得更加孤寂,就像是身处缠绵不绝的冰雪中,静静地凝神。 他是不是在后悔当初没有在这里让她的妹妹醒过来。 “你们来了赤槿他,死了吗”他缓缓开口,却没转过身来,声音寂寥得像是不会流动的死水。 我心如沉石。 他的一袭紫衫素雅又高贵,长及腰际的金发熠熠生辉,过肩处用一条白色的长绳束着,松松垮垮,柔情似水,让我恍惚间回到初见。 “祁岫。我来这,是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什么?” “霄铭山庄的人,是你下令杀的吗?” “月儿觉得呢?”他转身过来,沉静安宁的眼睛出神地望着我。 “我,我不知道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 “是或不是,月儿会怎样?” 我坚定如铁“如果是,那么祁岫就是我的敌人” 他看进我的眼睛,似乎想听我继续说下去。 “我会杀了你,替我的家人报仇。” 他淡淡地笑起来,笑得云淡风轻,笑得一脸哀然“如果我说我没有下过那样的命令,纵然我曾默许长老安插赤槿在霄铭山庄,为了得到让我妹妹苏醒的苍穹剑和容器,但是我并没允许他们杀戮,月儿可信我?” 半晌,都没有听见我的答案,他凄然地摇摇头“若月儿信我,便不会特意来问我,也断不会说出会杀了我的话也是,我曾想过要了你的命,赤槿又是我的部下,这次我不辞而别,也许别有用心呢”他略带自嘲,面有凉薄之色。 “我信。” 忽而听到我这句话,他湖光般的眼眸望进我的心底,似乎在辨别我是真心还是假意,而后他如秋日的云般清淡地微笑起来,温柔而眷恋,像是化不开的浓浓夜色。 “只要你相信我,就够了。”他朝我走了过来“月儿要找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 “红莲剑在祁商手上,那把剑是世间邪剑,不该为人所有。” 他脸色沉下来“我也正在找他。恐怕我的舅舅,要在罗兰城掀起一阵狂风大浪了,为防变动,我把内城的老弱都遣送到外城了。”祁岫沉静道,而后他突然感受到什么,眼神犀利地望向前方“有人闯入了地下陵寝!” 此时的地下,珈蓝痴痴地来到一块巨石前,也不管头顶上由于宫殿的晃动正落下无数的碎屑尘埃。她无比痴恋地看着巨石上的影像,从那个苗人铸剑师到之前几次的渡魂,每张脸都长得不一样,但是她知道那都是萧陌一个人。她不禁伸出手去触碰那人的脸,只有在虚幻的影像中,她才能离他如此之近。 那摩震惊地看着她,同时也惊诧地看向那巨石,那些人他只认得两张脸,一个是天幽谷的那个苗人,还有就是在雪垣寨的梦境里,那幅画上的冷艳女子。 珈蓝看到那女子,眼睛突然睁得老大。那时的萧陌,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冷酷的黑眸中,隐含着绻绻柔情,对着那个名叫红桑的女人,冷情的萧陌用尽了毕生的爱恋。珈蓝仿若被重重一击。 如此清晰的画面,灵石一定就在这房间里,这宫殿的排场,应该就是夫人的寝宫。他不敢乱闯,但是那个死女人还在里面! 珈蓝心里闪过浓浓的不甘,和嫉妒,她攥足了力气,对着那块石壁上相对的两人,一掌拍下。 刹时,坚硬的石壁应声出现了几道裂痕。 “你疯了!”那摩惊怒交加地阻止她进一步地破坏,在头顶上的石板还没塌下前,把她连拖带拽地带出宫殿。 然而她的力道如此之大,只听一声巨响,那石壁已然成了碎石。掉在地上的灵石,瞬间绽放出明亮的银白色光芒。 珈蓝瞳孔一睁,便脱离了那摩的掌控,朝那灵石奔去。 “珈蓝!” 处在极度愤怒的状态下,珈蓝根本没发现即将到来的危险,只感觉一个玄色身影飞快掠至身侧,带着无比凌厉的掌风袭来。猝不及防中,她以为自己便要承受这突然而来的一掌,却听见掌风击中的声音如期而至,连带一声闷哼,她又震又惊。紧接着那玄色人影似乎冷哼了一声,便有无数的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 珈蓝单手托着刚才为他挡下那一掌的那摩,一手拿着那摩的长剑格挡,边往安全的地方移动。 “喂,你没死吧?好重再不帮忙我就把你丢下去了”珈蓝说话总是说的又直又硬,无论什么时候都有不饶人的气势,而现在她的唇却忍不住发颤起来,以至于话里都有些担心的味道。 那摩强忍着痛道:“你把我的剑拿走了,我怎么帮你?把我丢下去?好歹我刚才帮你挡下了一掌,你就这么对待恩人?”长老的那一掌,真的把他的骨骼给震碎了,不,也许五脏六腑都 等离开了那乱箭处,两人又不经意间触发了另一道机关,霎时头顶上的石板落下,那摩暗道不好,脚下生力,飞掠而起。离宫殿即将关闭的石门近了,珈蓝猛地一踏,足下生风,携同着那摩向那扇门飞去。 就快安全了!一块两块的巨石随之塌落下来,那摩手一带,奋力卷起珈蓝在空中打了一个旋转,一声骨头再次碎裂的声音,那摩忍不住惨叫起来,口中喷出大口的鲜血。 身后的石门应声落地。 安全了。那摩松了口气,然后“咚”地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 “那摩!”珈蓝托起他,焦急地呼喊。 “死女人你没事吧?”他睁开眼看了看她,气息微弱。 “笨蛋!你不会躲开吗?为什么要替我挨”珈蓝骂道,心里却忍不住害怕。 那摩勉力一笑“那么精神,看来是没事了,没事就好”“你”珈蓝的表情软了下来,凤眼里尽是淡淡哀切“其实不用管我,我命大得很受点伤死不了你伤势很重,我这就带你出去看大夫你告诉我路怎么走。”说着就要抱他起来。 那摩手一拉“不用了” 珈蓝惊诧地看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长老那一掌,恐怕我撑不了多久了沿着东北方向走,走最宽的路,就算有机关,凭你也可以躲开的不要进任何宫殿”那摩一句句嘱咐,像在作临终遗言。 珈蓝狠狠地打断他:“什么撑不了多久,不就是骨头碎了吗?哪那么容易死!我是路痴,认不得路的,你不带我走我一辈子也出不去的那摩,带我出去”越说到后面她的声音越低,最后竟像在恳求一样。 “那就等城主来陵寝的机关触动了,他会知道,只要你照实说明缘由,他不会怪罪你”“我不要等,这里是死人住的地方,我不要一个人在这等,你要陪着我。那摩,我欠你的人情,出去我再还给你。”珈蓝托起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力气抱起他,刚才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力量支撑着,为了不成为她的包袱,她却还觉得他太重而且她只要轻轻一碰到他,他就痛得蹙紧了眉头,她顿时手足无措。 自己的力量太微薄了。她没办法带走他。 那摩看着她惊慌无力的模样笑了“你不用还我,我不求回报。”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为我挡那一掌我又不是你什么人”珈蓝低低地啜泣起来。 那摩痴看着她,忍不住伸手拂掉她眼角的泪花,低声道:“我只想保护自己喜欢的人哪怕,你喜欢的人不是我。”她对天幽谷的那个人的不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那么不会隐藏感情的一个女子骄傲又自恋,得理不饶人,又喜欢捉弄人,还没有女孩子该有的矜持经常跟他吵架他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人呢? 珈蓝愣愣地看着他,泪流满面,一边哭泣一边控诉“我不喜欢你啊你为什么要喜欢我?你只知道服从你们城主,从来不为自己活,忠诚得像个笨蛋一点不懂女人的心思也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你不就见我长得好看吗?这叫喜欢吗?你喜欢我的话就给我好好活着你以为你保护了我两次我就会喜欢你吗?你以为你跟我说这些话我就会喜欢你吗?你以为你死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只会更加讨厌你”珈蓝声声哭诉,无助得像个孩子。 “我知道。”那摩轻叹了口气,吃力地从怀中拿出一个簪子,戴到她头发上“这是你的东西,我在天幽谷捡到的,还给你”而后他笑“真美要是不美,我也不会看上你这个死女人了这下,你可不必为我这样以貌取人的男人难过了”他举到她发上的手突然垂下去。 他不会后悔选择这样离去的方式。只要看到她平安,足矣 然而,似乎还有重要的使命没有完成。 有熟悉令他臣服的身影向他的方向跑来。 “城主长老叛变。”他对着远处的一缕光汇报道。 这是他余生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件事情。 珈蓝听见脚步声渐渐离她很近,她都不曾抬头。 祁岫蹲下身检查那摩的伤,眼里看不出任何悲喜,只听他缓缓道,像是在行一道生死令“脏腑都震裂了,已经没救了。” 珈蓝拉住他起身的袖角,头低着“你为什么,不难过?” 那摩不是他最得力的臂膀吗,这个人,究竟怎样才能如此淡然。为什么,只有她在难过。 祁岫沉默地看了她一眼,袖子一拂,不带走一丝悲戚。 珈蓝颓然地坐倒在地上。 “珈蓝”我轻唤道。 她没有转身看我,只是缄默得像是最深的湖水,没有生气。 只听她说:“我想在这里,多陪他一会” 第五十六章命悬一线 我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没有人死去,我的同伴们都还好好的,刚才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开过头的玩笑。然而我听到了来自地狱的声音。 “怎样,就剩你们俩了,小丫头,再也没有人帮你了。”祁商轻蔑的目光转向祁岫身上“殿下,要是再不交出五行圣石,你就再也看不到你最心爱的人了。” 祁岫捂着心口,眸如利剑一般看向那人“你要是敢伤月儿分毫,我让你挫骨扬灰。” “哈哈哈,殿下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保护别人,你要是执意如此,我大可自己来取圣石,杀了你,还怕拿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吗?”祁商鄙夷地说道。 “呵呵”祁岫突然间低低地笑起来,低着头,金发散在额边,看不见他的表情“长老不会真的以为,我就这样败了?那你也太低估我这个罗兰城主的力量了。长老可知为什么我父亲会将五行圣石封印在我体内?” 祁商冷冷地看着,说道:“你父亲不过是为了防着我,怕我打圣石的主意。” “是么?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最强大的力量”他说着,缓缓站起来,目光出奇的冷静,嘴角边犹带着一丝血痕,声音沉着而有力“以长老来看,我和烟儿,谁的灵力更强?” 祁商嗤笑“当然是烟儿。” “那为什么五行圣石不交给最强的人呢?”祁岫轻笑起来,语气冰冷而嘲弄,一步一步朝祁商走去“因为最强的人不是烟儿,而是当今的罗兰城主——我。当年父亲怕年幼又体弱的孩子承受不住太过强大甚至超越前代城主的力量,所以才用五行圣石将我的灵力封印,一是为了防止你的觊觎,二也是为了抑制我体内与灵力并存的寒气。” 走来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逼人的锐气,完全不像刚才那个落得惨败的人,祁商不由得眯起眼睛窥探他说的是真是假,而后他倏地笑起来“那又能奈我何?解开封印,你还不照样受寒疾之痛,莫非殿下真要冒这样的大险?” 祁岫淡淡地笑了,转眼间消失在了祁商的视线里。动作之快,让人看不清他的影子。只是眨眼的功夫,他的踪影出现在祁商跟前,还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一声脆响,轻易间,便震碎了祁商的肋骨,腥热的鲜血喷出,身体已到了宫殿外。 “这一掌,是还那摩的,还算轻的。” 近乎雷电般的速度,一道白影掠至身前,袖子随意地挥出,再一掌,全身经脉尽断,祁商再次呕出一滩血,霎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这一掌,是还烟儿的。” 祁商剑撑着地,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他“你!究竟如何会有” “我知道长老命硬,受我这两下还不至于会死。那么”他没有把话说完,冰冷如霜的眸子静静地似在欣赏对面人陡然升起的恐惧。 如此温润如玉的人,现在看起来竟比魔鬼还要恐怖,若他是地狱里的修罗,那这个人就是统治人世间的王者。 再一眨眼,他虚无缥缈的身影就又到了跟前,祁商挥起手里的红莲巨剑,拼尽全力抗击,然从祁岫手中幻化出的长剑竟不弱于苍穹的气势,几乎集聚世间至寒之力,看似无力的招式,却让祁商感到每一道剑气都锥心刺骨。祁岫的剑几乎没有碰到他,光是剑扫起的风,也能让他的神经处于极度的紧张。 杀气。 面前的人微蓝眼眸渐渐聚起了一层寒冰,璀璨的白。脊背冒上了前所未有的寒意,下一瞬,长剑洞穿了他的肩膀,顿时寒气入骨,惊恐交加。“这一剑,是还苏尔的。” 祁商空出的右手握住插在身前的剑刃上,欲将之抽出,然而刚一握,那剑竟化为了虚无的空气。几乎是同时的,只听到他的一声惨叫,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整条手臂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这把剑的寒气足可让你的右手废了。”祁岫闪身至他身后,淡淡说着,又快速地一把抓住祁商欲出击的另一只手腕,微微凝神,眼中的冰更甚,似乎与罗兰城的银白色融为一体,只是轻轻一握,冷至骨头的寒气就从他手心里丝丝逸出,极其迅速地在祁商手臂上结了一层冰,而后蔓延到了祁商手中的红莲。 世上至炎之物,红莲之火,竟抵不过祁岫手里的寒气。 “你你个怪物!”祁商惊恐地看着这个犹如梦靥一般的人。 他尚还活着,只是跪在地上,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哈哈,就算你杀了我,你还能活多久?解开封印被自己的灵力反噬,很痛苦吧?我倒想亲眼目睹你苟延残息的模样” 祁岫用睥睨万象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你是看不到了,最后这一剑,是替我死去的父亲。想不到吧,你会死在你一直想要拥有的这把剑下。再见了,我的舅舅。”不知何时,苍穹已到了他手中,他毫不犹豫地对准了祁商的心脏。 干脆利落,猩红的血喷染上他干净的月白色衣袍,他取出祁商手里那把红色的巨剑,动作极慢,但又无比优雅。那红莲在他手里慢慢地一寸一寸结成了冰,而后又一寸一寸地碎裂,一截接着一截断落在地上,被风一吹,化为了最终的灰烬。 他浅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宽大的衣袂微摆,转身向我行来。 “一切都结束了,放心吧,月儿”他伸出双手,要把我拢入怀里,只是,消耗了太多力气和灵力,他终也合上那双布满银霜的似要把我灼痛的眼眸,沉沉地坠到我身上。 罗兰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只是再也没有那个活跃的小小身影和那个最忠诚的护卫。 一股幽幽的药草芳香在华丽温暖的寝殿中弥散开来,吉拉把煎好的药端上来,叹息道:“桑月姑娘,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还是回去休息吧,城主已无碍,我在这里守着便好,等城主醒了,我再叫姑娘来。” “这几日每当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天的情景,这样看着他也能安心下来,而且我早晚还是要回鸣乐村里去的,能多待在他身边一天也是好的。” “姑娘心系城主,为何不留下来,而要回故乡去?”他不解。 我回忆的目光幽幽落向远处“因为鸣乐村,有我和某个人的约定” “某个人?桑月姑娘说的可是那个墨衣公子?” 我不作答,但神色间已是回答了他。 吉拉有些困惑“可是他不是” “他会回来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他一定会回来的,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答应过我的事,绝不会食言。”我不会忘记,他消失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我回来。 所以,他一定还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守护着我。 “若桑月姑娘执意要回去,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吉拉终是叹息了一声。 床上的人似乎被说话声惊醒,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笼罩着霜白的蓝色眸子逐渐清明起来,见我坐在床边,遂支起身子,神色微愕“月儿,你要走?” 吉拉识趣地退了出去。 我把滑落的被子重新帮他掖好,转移了话题“你好些了么?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任我在他身边捣鼓了一阵,他伸手覆上我的手背,定定地望向我“别走。” 我沉默着不说话。 “为什么?因为他?”他一字一句问我。 “我曾跟他约定,要和他,和珈蓝,永远在一起,可是我自己说过的话,做出的承诺,我却忘了,我对他做出这样残酷的事,他却仍一心一意待我,到头来我连一句愧歉的话都来不及对他说” 感觉祁岫的手从我手背上慢慢抽走,语调里难掩的苦涩“原来你,已经恢复记忆了什么时候?” “你离开雪垣寨那晚” “是么那你知道了我欺骗了你,你没有话对我说么?”他嘲弄道,眼神宛如一潭深水,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子。 她不是应该责怪他厌恶他吗?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样想着,他的心口蓦然像冷风吹进,冰冷刺痛,犹如四肢都浸在冰窖之中。然而面前的人沉沉地低着头,一句话也没有。 是厌倦到懒得再看他,懒得跟他说话了吧? 他神色更为嘲弄“我以为你不会那么快想起来,却低估了你对他的感情呵难怪他消失了,你那副要随他一起去的模样原来如此一直期望着你忘记你们之间的事情后会慢慢喜欢上我,我也感受到你对我或许跟别人不同,但这种不同原来也不过是我的妄想,自作多情自欺欺人罢了” 我抬头看向他,张口欲语,但望见他冰凉目光,复又垂下,心里难过不已,放在床边的手也慢慢握紧。 已经打算要走,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呢? “你可知道,当我告知你那些你信以为是发生在你我之间的往事时,每天我都无时无刻不在担心,你会不会哪天突然间想起来,发现那些根本就不是真的,会因为我的欺骗而讨厌我每次跟你独处,看到你只对我流露出的那种目光,我都觉得是偷来的,害怕一眨眼,你就弃我而去,回到那人身边。”他突然欺近我耳畔“你可有过这种感觉,明明就近在身侧,却感觉永远抓不牢,担惊受怕,哪一日,你就憎恶于我。” 他神情愈发激动起来,甚至抓住我的手都疼了“你懂这样的感受吗?” “祁岫痛”我蹙着眉,忍不住叫道。 他靠近我的身体慢慢移开一分,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轻,静看着我半晌,才不动声色地放开我被握红的手腕。 “你走吧。”他留下一句话。 没有任何情绪,淡漠得像在下一道逐客令。 我心里一颤,不自禁抬头看他,却见他早已避开我的目光,我心里抑制不住地难受。 这样,也许,也好。我们之间,再不会有什么牵挂。然而,我却希望,他能看到我此刻黯淡的神色。 我低落地走出了殿门,在路口处,碰到了吉拉。 吉拉朝我笑了笑。 “我明天就和珈蓝回去了,多谢你这几天的照顾。” 他面色亲切“那姑娘多多保重,明日就不送你了。” 待我走远,吉拉这才回到祁岫寝殿,见祁岫对着窗口发呆,遂问道:“城主,为何不告诉桑月姑娘,你身体之事?如果她知道,定会” “已是垂没之命,怎敢许她诺言。”他心里浮上一抹无声的叹息。 第五十八章邯郸花事 出城以后,祁岫果然在我强烈监督下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粽子,侍女看见了也不免偷笑,虽然满脸不情愿,但看我笑得甚欢,他只好无奈地上了车。见车内暖和,他立马把外面那件给脱了下来。 “不许脱。”我压住他肩膀,认真道:“外面真的很冷。” “唉。”他叹了口气,神情甚是哀怨“穿太多,行动真不方便。” “又不用你驾车,你好好坐着,要什么行动?” “穿太多不方便抱着你。”他轻声细语说道。 我顿时羞窘,如此未经思考的话语,在他口中说出却是这般自然。感觉我和他距离离得太近了,竟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喷在脸上,我不禁往后退了退。 谁知他却倾身过来,在我耳边道:“你若是不躲,我就不脱了。” 我泄气般地蜷在他怀里,他满足地一笑,抱紧了我。 我不知道他去找欧阳门主有什么事,他也没有告诉我。欧阳门主看见我的时候,还有些惊诧,不过见我和祁岫并肩而立,神态亲密,也略为明白过来。他们谈话的时候,厅里只有他们两人,而我就在欧阳家的庭院内闲逛。欧阳家地处偏北方,又是雪山之巅,不像故乡的风景,鸟语花香,树木葱郁。 不知鸣乐村现在是何景象,婆婆是不是在菜地里忙活?珈蓝过得可好,还有青冥有没有回来过? 这样想着,心里渐渐泛起了思乡之情,亦或者,是想念从前与朋友们相伴行走的日子了 现在,只有祁岫陪伴着我,从六个人,变成了如今的两个人 没想到,出城之后,心头竟会浮起这些愁绪。如果能够,真希望祁岫能放下肩头重任,同我一起回家乡看看,到各个地方游山玩水,看遍大千世界,繁华美景,并辔而行,踏马同归。然而他有不能放下的东西,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离开罗兰城太久,他终不能像我一样无拘无束,而我,也断不会离开他。 不知何时祁岫走到了我身后,轻轻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我对他粲然一笑,刚才的愁绪一扫无影“没什么,我一个人待的无聊,忍不住发起呆来。你和欧阳门主谈完了?” “嗯,谈完了。抱歉,让你久等了我们明日便离开,月儿想去哪?” “嗯”我抿嘴道:“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不如就回程途中一路走走看看吧。” “月儿想回鸣乐村看看吗?”他突然问道。 我惊讶地望着他。 他微笑道:“刚刚似乎听见你叹了一声气,就想你是不是想家了。” 我微怔,连我也不曾发觉这样微小的细节,他竟会在意。我手指绕了绕发丝“鸣乐村太远了,来回不知道要多长时间,还要一路游玩呢,我也不是很想回去。”若是回去了,大概会更加不舍吧。 祁岫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语气里带着歉然“对不起,月儿,我不能带你去太多地方好不容易出城一趟,也不能让你玩得尽兴” “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到哪都是开心的。”这句话发自内心,为了他,我宁愿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祁岫心里一震,目光柔和缱绻。 他想了想“前几日在外城见你提起雪垣寨,不如我们折几步路再去那儿看看如何?还可在邯郸逛逛。” 我欣悦地答应了。 “不过” 他神色疑惑“不过什么?” 我看着他半晌“你得把面具带上。” “这是为何?”他不解。 我绞着衣角,侧脸看向一边“你长成这副模样,邯郸人多,要是有女孩子看上你怎么办?还有上次在雪垣寨,不是也有两个姑娘跟着你”我说着说着脸已经红了,却装作无事般把被风吹乱的发丝绕到耳后,借此用手遮着半边脸。 祁岫噗嗤笑了,无奈道:“好好好,听你的。月儿可是怕我被别人抢走?” “我没有。”我狡辩。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跑的,我只要月儿一个人就够了。”轻淡的语气,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山盟海誓。 我心里犹如暖流淌过。 上次匆匆一别,邯郸都城倒是没来得及仔细游历,如今正值阳春三月,街坊的桃花开得正浓,春意融融,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想起我和祁岫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见面,也是在这么一个和风暖阳的季节,他站在花树下,对我微笑,如柔和的山泉溪水蜿蜒而过,虽然那时站在我身边的人还不是他,但那时六人把盏言欢,也让我一生难以忘怀。 “好吃的糖葫芦咧!又大又甜,大家快来尝尝!”叫卖的汉子大声吆喝起来。 正巧路过,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拽了拽祁岫的胳膊,指着糖葫芦“我想吃那个!” “好好,我这就买给你。”祁岫温柔笑笑,朝那个汉子走去。 “老板,给我一串糖葫芦。”他有礼貌地说道。 “好嘞。”汉子把糖葫芦递给他,从他手中接过了钱,刚要找,却见祁岫转身欲走,连忙喊住“公子,还没找您钱!” 祁岫回头微笑道:“不用找了。”就折了回来。 我惊讶道:“你出手怎么那么大方?”虽然知道他有钱,但也不必这样浪费吧。 他却毫不在意地说:“这点钱,没什么好心疼的,给月儿花钱,花多少都无妨。”他笑着把糖葫芦递给我“呐。” 我拿过,疑惑地歪着头看他“你不吃吗?” 他摇了摇头,这玩意,他没吃过,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很好吃的。”我咬了一颗,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容。见他愣愣看着我,方知他不常出来,或许也没有机会尝到这些东西,就递到他嘴边“你吃看看,或许你会喜欢呢!” 他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 “怎么样?好吃吗?” “嗯味道很是不同,里面又酸又甜,不过我还是喜欢月儿做的甜食。” “那我回头再做给你吃,之前在雪垣寨,我爹又教了我一些手艺,这次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丑了” “这位公子,要不买支发簪给身边这位姑娘吧,我看这位佳人头上太过朴素了,有些装饰会更好看呢。”一个卖首饰的大娘对祁岫道。 我连忙摆摆手“我、我不用戴这些。”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这些东西,姑娘就让你的心上人买一支给你吧。我看这位公子刚刚一直往这边瞧呢!” 我见那位大娘极其殷勤,便只好妥协。 祁岫回头望了我头顶一眼,便驻足在首饰摊前,细细斟酌了一番,才决定好“就要这个吧。” “公子真是好眼光!要不要包起来?” “不用了,这就戴上。”他付了钱,朝站在路边的我走来,手里握着一只翠色的蝴蝶簪子。 “虽然不及他给你的那支意义重大,也不比那支贵重,但也算精巧可爱,月儿喜欢吗?”他帮我戴上,柔柔地问。 我低头有些脸热,低低回应:“喜欢。” 他微微侧头看我,宠溺道:“怎么现在还跟我不好意思?” “月儿。”他唤了我一声。 “嗯?” “他送的那支,怎么许久不见你戴了?” “我,我怕你不高兴。” “呵。”他笑出声来“怎么会,只要月儿喜欢的是我,我又怎么会不开心呢?” 满树繁花,灼灼其华。 没想到雪垣寨村头的那棵许愿树,如今红花也已开遍了枝头。微风扬起了薄薄的花瓣,一两片纷纷飘落下来,轻柔似水地落在肩头。 “那些灯,都被撤走了呢。”我仰头喃道,而后,愉悦的笑容忽然出现在我脸上。 祁岫见我轻声笑起,便问:“月儿,你在笑什么?” 我顿时更加神采飞扬,欢快道:“我只是想起了中元节那晚,我们俩在这挂灯。” 他不由得也莞尔一笑,一脉温然。 “祁岫,你的愿望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呢?”我背着手看他。 他顿了顿“呃,大概这得看你了。” “看我?”我故作不知。 “嗯,这事确实得看你。” “跟我有关?是什么样的愿望?” 他摇摇头“不可说。” 我背过身去,青丝绕指,脸上笑容未退“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他不信“呵,你如何知道?” 我把那日偷偷跑到这里爬上树的事情告诉他,他瞬间一脸无奈“月儿你居然偷看我的灯,我该怎么说你才好,也不怕被别人看到笑话。若是从树上摔下” 我连忙打断他“我又不是没爬过树,小时候经常被笙筌哥怂恿。” “那月儿写的什么?既然都知道我写的东西了,你也应该把你的告诉我才是。”他满是兴趣。 我拉过他的手,把他手心摊开,在上面细细地描了几个字。 只见他眼眸里渐渐焕发着惊喜的光彩,下一刻,就紧紧把我拥入怀里 那晚,当我看到他写的那句话,便在纸上写下了我最大的愿望:愿与君老。 时光静好,与君语;细水流年,与君同;繁华落尽,与君老。 便是我一生所求。 他的声音响在耳畔,将他纸上那段低声说与我听:“若是能够,愿娶桑月为妻。”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也是他一生所愿。 第六十章情深无悔 第二天一早醒来,来伺候的侍女送来洗漱的用品,看到我跟祁岫睡在一起,像是见了什么不得了不该看的事,惊得下巴都要掉在地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但见祁岫和衣靠坐在床头,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便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案上。 祁岫淡淡说道:“把月儿的衣服和鞋子拿过来,顺便再多准备一个人的洗漱用具。” “是。”侍女答道,便躬身退出殿外。 他轻声一笑,瞧着床上的人,一把掀开盖在我脸上的被子“怎么,还没睡够?还是被人看见你在我寝殿在害羞?” 我转脸不看他,昨晚就应该想到,如今被人知道我俩睡在一起,以后还不被人笑话死。 “好了好了,反正他们早就知道我们在一起了,月儿就别再别扭了。”他安慰道。 我复又把被子往头上一遮,咕哝道:“可是我们昨晚什么也没发生啊”“哈”祁岫忍不住又要戏弄“难道月儿想跟我发生什么?那今晚” 我顿时脸红,连忙坐起,作势要打他,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捉住。 “你再开这种玩笑我就不理你了。”我故作生气,却不会真的不理他。 他听了果然慌乱地拥住我,诚心道歉“我错了,以后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计谋得逞般在他怀里一笑,我推开他“我没有生气,跟你闹着玩的。” 祁岫顿时露出无奈的表情。 这样无忧无虑相伴呵护的日子,想是上天都会嫉妒吧。我柔柔地想。 自那以后,每当半夜睡不着,我就会偷偷跑到祁岫寝殿去,刚开始他还催我回自己房里去,或者是等我睡着以后再把我抱回去,后来我去的次数多了,他就放任我不管了。只不过偶尔夜下小酌的他,再不敢随意饮酒,而且我还听说他从吉拉那里拿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香,把原来点在房里的龙涎香换了。 后来我不小心还发现祁岫好像正在研究中原江湖上的冰心诀,每次我想走近去瞧,他就把书一合,收进旁边的书堆里。等他不在我再去找,就不见那书的踪影。 好在被我远远瞟见那书名,以为是利于他抑制寒气的法子,便去问吉拉,他却淡笑着不说破,只好去祁岫的书房仔细翻阅那些厚重的古籍。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忘我守一,六根大定。戒点养气,无私无为什么意思?”我细细琢磨,逐一往下看,才方知原来那竟然是祁岫为了让自己心中毫无杂念才要学的想到那次我作噩梦去找他,后来发生的事而我又经常半夜跑到他房里睡,若是换作其他男子,也许早就他是怕对我再做出那晚的事情来,才开始研习这冰心诀 我只想着自己不靠着他就睡不着,竟然毫未察觉他也会有那样的念头,对于男女之事我确实知之甚少,然而却也疏忽了他既然身为男子,当然也抵御不了世间的七情六欲。 我匆匆把书合上,塞进最底层,心里七上八下的,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一溜烟跑出了书房。 “怎么了,脸这么红?”冷不防撞到祁岫身上,听他关怀地问道。 “没什么!”我头也未抬,急急忙忙绕过他跑开了,留下一脸茫然的他。 知道这事以后,我便再也不去祁岫的寝殿,他倒觉得奇怪,几日之后便来问我。 “我不想跟你睡一起了。” “这是为何?难道是我哪里惹月儿生气了?”他仍旧困惑,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我沉默片刻还是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说道“你不是在练那个冰心诀么我睡在你身边,你晚上会睡不好吧” 祁岫顿时失笑“这,这是谁告诉你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不由得笑了笑“可是现在月儿不在身侧,反倒是我睡不着了。” 我愣愣地看着他。 “以后月儿就睡在我寝殿。”温和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口吻。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哄我,若是他有那个念头,一个人睡不应该才更舒心吗?不过就算我不答应,他也已经偷偷安排了人把我的衣物用品全部搬至他的房间了。 就像,我们真的已经成了亲一样。 只是再不敢枕着他的胳膊像之前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他倒是不情愿了,每晚都要紧贴着我才肯闭眼,若是我假装不经意滚到床边,他也会立马把我捞回来。 他最近睡得愈发沉了,睡得香是好事,然而总怕他一睡不醒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让自己不再瞎想。 我喜欢每日醒来看他闭着眼睛熟睡的模样,手指细细描摹着他好看的眉眼和唇角,以为他会因为瘙痒而睁开眼睛,不过他仍旧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浓密而温柔,他就连睡觉的样子都让人感到优雅。我很好奇他的眉毛颜色跟发色不一样,竟然是黑色的。 有次醒来我问他:“祁岫,为什么你的头发是金色,眉毛却是黑色的?” 他再次陷入了难题之中“呃,这个问题我也不甚清楚。” “祁岫,你现在起得比我还晚了,以前都是你看着我醒来的” “是吗?那我明日一定比你先醒,可好?” 然而第二天,他还是没有比我先起来,我百无聊赖,不过见他睡得实在是香,不忍叫醒他,索性又躺了回去,微笑着把他的一缕头发和我的头发编成了小辫子 不知不觉竟又睡着了,直到被什么扯痛了头发才惊醒,发现祁岫坐起了身子,我的头皮只觉一阵发麻。祁岫讶异地看着我俩交缠的头发,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托住我,我的额头恰巧磕在他的下巴上“咚”了一声。 “哎哟!”我吃痛地捂着额头。 祁岫指着那根小辫子,好笑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结发同心的意思。” 祁岫微微怔了怔,轻轻在我额间印下一吻,如蜻蜓点水,笑道:“我们不用结发,也已经同心了。月儿先把它解开,不然真没法起来了。” 有时我会想,细水长流,大抵就是如我们一般。 但是不知为何,祁岫最近总是满脸心事,虽然从未对我说,但我也能从他那满含温情的眸子里读懂一些本不该有的落寞 那日,我在漫天星光下,看到他身穿白衣,右手微微举到眼前,不知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他孤单的背影在夜色中更为寂寥静谧,似乎只听到风的声音还有时光流逝的声音那样悲伤的身影,飘忽得遥不可及,竟让我的心疼了起来 那晚,我又做梦了 梦到他夜下的背影,他在星光中变成了紫色的幻蝶 罗兰城,已经好久没有看到那样的蝴蝶了 梦中惊坐起,我的背上已冰凉一片。 祁岫在我的动作中醒来,面色担忧“月儿,又做噩梦了?吉拉的安神汤没有用么?” 话刚落下,怀中一沉,只感觉圈住他脖子的双臂微微轻颤,他安抚地拍着怀里女孩的背,轻声道:“没事了,别怕,我在这里。” “城主,最近身体感觉还好?”坐在对面的吉拉问道,面上有些沉重。这是城主第一次为了身体的事主动来找他。 “倒没有什么不适,其实喝不喝药都已经无所谓了,已成定局,你也是知道的,但是能否请你再给我开副更烈些的药?” 对面那人居然用了“请”这一字,当初是他自己放弃再喝那些汤药,说药物已经无法抑制他的寒气侵蚀,吉拉自己也深知那些东西不过是图个安慰罢了,其实对他来说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而现在,他居然提出要喝更烈的药物。 更烈的药物之前那些,药性温和,可当做补药,可是若是更烈些,只怕他的身体 “城主,我已经尽我所能让药物不至于伤害你的身体了,若是让我再开更烈的药方,只会让你的身体受损,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吉拉说道。 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人才会不惜放弃自己的健康,也要提这个他不可能答应的要求? 祁岫言道:“月儿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每晚都会被噩梦惊醒,就算喝了安神汤也没有用。我没有再多希望,只想再陪她一段时日” 原来真是为了她唉吉拉叹了口气。 “城主若是放不下她,当初就应该早点带她走,就算体内封印破除,也足可跟她相守一世,何必再以一己之力支撑罗兰城地下那个封印呢?害得自己加速灵力反噬结界尚可利用前代城主之力撑个一两年,到时再慢慢想办法把城民迁出去不就好了?” “祁商留下的那个剑阵吸收太多地下的瘴气,毁掉它尚且容易,只不过若不及时修缮好那个封印,罗兰城后患无穷,我不能为了儿女私情弃城民于不顾。”他闭了闭眼,继续道“迁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需考虑良多。” “前段时间城主出城去找欧阳烈,是商量迁城的事?” 祁岫点点头“我已拜托欧阳门主在我死后替我安置这些城民,他们可自由生活,再也不必拘束在这里了。” 吉拉沉默片刻“城主可想清楚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吉拉尽管开药。” 吉拉叹气道:“本来作为医者,我是不会答应你伤害自己身体的,不过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我就给你开一副药,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要想一想,以防你走火入魔。” “那就多谢了。” “本来以你体内的寒气,半年之内应是竟没想到城主志坚,如今快到一年了” 祁岫问了一个他十分在意的问题:“我还能活多久?” “半年,或者一年,这得看城主的造化了”吉拉终是不忍心,然而却无意隐瞒。 只听一声东西掉落的声音,屋内的两人回头向门外望去,便见一个娇小的身影呆愣在那,手里捧着的花束散落一地。 第61章终局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也许时光太过美丽,所以我忘记了,这世间,除了相伴白首,还有世事无常这东西天长地久的诺言,总有尽头 是啊,上天总爱夺走一切珍贵的东西,越是美好,越是容易破碎就算是并蒂花蕊,也终有凋落的一天 如果不是我想给他一个惊喜,又怎么会被我撞见这一幕,听见吉拉对他说的话 原来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心事,夜下露出的怅然之色,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他却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什么,整个罗兰城,大概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月儿”祁岫站起身,眸里的慌一闪而过。 我转身跑出屋外,身后响起祁岫慌张急切的呼喊声。再待一刻,不知道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他,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崩溃的模样然而心里某一处地方,慢慢碎裂开来,一片一片,崩塌,再也不复完好没想到我梦到的那些,竟是真的原来我所追求的结发同心,相约为好,注定没有结果什么鸾凤和鸣,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个笑话罢了突然,想自嘲地笑,然而心脏,竟疼痛欲裂,我终于抱着自己,无助地蹲了下来。 祁岫追了上来,停在女孩三步远的地方,却突然害怕看到她的心碎,不敢再往前走。 上天真爱夺走我身边最重要的人啊这一点,我怎么今天才明白呢? “我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将我们分开,我以为,迟早有一天,你会娶我为妻,可是为什么,老天要如此捉弄我,在我决定要把自己完完整整交给你的时候,你们却在说,你活不过一年了” “难怪你从不跟我提你身体的事,难怪吉拉每次看到我都欲言又止,难怪会听到他们说要适应外面的生活你去找欧阳门主谈迁城的事,却故意把我支开你若是刻意隐瞒,我确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告诉我呢?等你离开我的那时候吗?你要我看着你死去,却不知道是为什么,好好的一个人,说死就死了?” 身后的声音沉沉郁郁响起“我会让吉拉带你出城,月儿会先离开我” “然后再也不复相见?祁岫你真残忍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想法?我爱你,我舍不得离开你啊!”我转身朝他哽咽道,视线却已模糊,潸然泪下,这是这几年来,第一次流泪,原来,眼泪,竟是这般苦涩。 祁岫怔了怔,脚下再未有迟疑,快步走来一把将女孩抱住,心如刀绞,他又何尝舍得离开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们还要种很多很多的花,养好多好多小鸟,数很多很多的星星,游好多好多的山川、河流我不要你死”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难以自持。 “好,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就在月儿身边,哪都不去。”他深深把头埋进女子发间,任凭她的泪水打在他的衣襟上,她的哭声,宛如凌迟一般,一刀一刀割在心口上,再一瓣一瓣剥落,最终鲜血淋漓,体无完肤。 什么时候,他爱她,竟爱到骨子里去,就连心脏都要为之碎裂。 然而时光总是如此无情地匆匆而过,好像指缝间的流沙,虽然我极力想挽留,却再也无法握住原来这便是所谓的时光易逝,哪怕一刻,也无法为任何人停留 我祈求上苍让时间过得再慢些,再慢些,多给我们一些时间,然而眨眼便过完了一年,又一年。 原来,我们在一起,也已经三年多了啊吉拉说他,原本挺不过一年,可是他却为我撑到了现在 他经常会在半夜因为剧痛而醒来,因为吉拉给他开的药实在是对身体损伤很大,却能让他愈发不能控制的寒气暂时消退,然而不管多疼多痛,哪怕是已经冷汗淋漓,他都忍着,从不跟我说,只是拥着我。每次看到他因为难受睡梦中紧锁着的眉头,我都会心如刀割,而我却不能减轻他的痛楚。 也许,除了陪伴,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 又是一个春天,细细数着我与祁岫相伴的日子,从晨曦到日落,再从日暮到天明,周而复始,从未有什么不同。然而罗兰城里我们走过的每一条路,踏过的每一块石头,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这些看起来细碎斑驳的回忆,却仿佛刻在心里,不用挑起,也能让人骨头都为之疼痛。我知道,他就要离我而去了 今年,仍旧是桃花*夭夭。 他望着天边最远的一朵云霞,心知已到了尽头,他的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他缓缓回头,一双淡蓝色眼眸漾着柔波“月儿,月牙泉的桃花开的很艳,我们去看花。” 月牙泉,是我们共同取的名字。 我走过去,牵起他的手“你的手,怎么这么凉?要不要回去加件衣服?” “不用了,月儿在我身边,我就觉得很温暖。”他笑容温和如暖阳,与我十指相扣。 我们一坐,就是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当夕阳的余晖把我们的影子拉长,我依偎在他胸前,等待夜幕的降临。不知是多少个这样相顾静默的夜晚,我们紧靠在一起,世间,仿佛只有我们两个人。即使不说话,我也倍感快乐。 如果世间真的存在永恒的话,那么,我想与他走到天荒地老。 “祁岫,今年我们也在这种些扶桑吧,这里地理位置那么好,一定比我庭院里的扶桑开的好。” “好。”祁岫应道。 “祁岫,给我唱歌吧,那首你教我的童谣,这里十里桃花,很是应景。” “好。”身后响起宠溺的声音。 “祁岫,若是明年桃花还开得那么旺,你娶我吧。”这里四季如春,桃花年年岁岁都是这副模样,从未改变,而我,只是想过完今年,还有明年,很多很多个明年,我们执手看花,直到白首。而这,不过是我的痴望。 身后似乎顿了顿,然而还是应道:“好。” “祁岫?” “嗯,我在。” “祁岫” “嗯?” “没什么”我的眼泪就这么滴落下来,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手背上,可是他仍未觉。我握紧了他搂着我腰的手,低头看去,他的手,开始变得透明 我转过身去。 他朝我微微一笑,想要抚摸我的脸,然而他看到自己的手,眼眸里顿时掠过一抹黯然,已经快不行了吗 “怎么哭了?唉,月儿再哭的话就成大花猫了”他怜惜地为我擦拭着眼角的泪水,然而他越擦,我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他索性把我按在胸前,轻轻安慰道:“月儿别哭,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有什么比她的眼泪更让他痛彻心扉,哪怕身体已经没有了感觉,他的心,还是那么疼。 “月儿,跟你在一起,真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了,若是能早些遇到你就好了。若还有机会,我定会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游遍大江南北,过你想要的那种生活,只可惜我终不能给你这些月儿,你会怪我么?” 我摇头“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祁岫轻轻一叹,终是无言,只是恋恋不舍地看着我,像要把我看得更清楚。 “你别走好吗?”我哀求着。 然而他还是沉默,那样哀伤的眸子。 “我们不等明年了,你明天就娶我好不好?” 祁岫终于不忍再看,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们现在就回去成亲。”我立马站起身,想拉他起来,然而他把我扯入怀里,眼角无声滑过一滴泪。 “我已经,不能再娶月儿了”他本不怕死,而现在,他害怕了,他想继续活下去,他无法丢下这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女孩。 我愣愣地靠在他肩膀上,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压抑地呜咽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哭得精疲力竭 他端详着我,那样认真和温柔,手指细细抚着我脸上每一寸地方。 “这是我能留给你,最后一样东西了”他的唇深深印在我的唇上,带着八荒**的不舍和深入骨髓的眷恋,这一吻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慢慢地松开我,嘴角带着轻轻浅浅的笑“不要忘记我” 他想最后再看看我的模样,却敌不过即将消逝的生命,他满怀叹息地垂入到我的肩膀上 月儿,原谅我,此生再也无法为你擦掉眼泪了 “不不要离开我祁岫,求求你”我抱着他渐渐消散化为漫天光点的身体,终于放声痛哭。 然而他再也听不到我声嘶力竭的呼喊了。 终是情尚暖,人已散 你有没有爱一个人,爱到心脏都要为之撕裂? 他们都说光阴无敌,往日碎境花黄零零星星地开放,却又如此随随便便地摧毁,如此浩荡的时光,依旧不过是幻觉里的天堂。透明的空气依旧静默着,在如同不在,断裂、沦丧,意义仅仅如此,不过如此。 昔日高大巍峨的罗兰城终于在祁岫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轰然倒塌,消亡殆尽。一如既往的欢笑,字字珠玑地随着喧嚣冒出碧珠玉盘沧海桑田,永恒亘古听起来有一种茫然的遥远,朝生暮死、希望绝望、大喊厮杀,无常在这世间比比皆是,生命在岁月犀利而黯败的光芒里渐渐磨蚀,而日益锋利的,却是无法阻止的悲伤与**在月光浣纱的夜里,被宿命与轮回操纵的生命,飘来飘去,于是知道,怨已逝,情未消。 古老的童谣化作口中绵延不绝的思念,嘶哑又悲切地回荡在山谷中,久久不散,犹如那终年不化的皑皑细雪。我行走在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脸上的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祁岫终于还是离我而去了,我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爱情,犹如荼蘼花事,埋葬在了身后的城里,世间再寻不到踪迹,唯独他最后留给我的命魂,伴随我走向最终的终结与轮回。 似乎远远听到欧阳门主的呼唤,然而什么都不重要了 天边终于再次现出了一抹亮光,我一个人又回到了鸣乐村,原来,我最终的归途,还是回到了原点 可是那花藤之下,再也没有那个白衣金发视我如生命的男子,对我微笑。 一个黑衣墨发的身影伫立在那,带着深藏隽永的目光向我望来他似乎正在等待什么人 我顿时泪如雨下 模糊中,我看到一身紫衣的珈蓝,背靠在门檐上,侧着头看着朝我疾步走来的男子,笑靥如花,一如初见。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