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墨青藤文集》 天空 晌午时分,竟被天空的美惊呆了。 天幕是蔚蓝的,蓝得纯净,蓝得深沉,蓝得典雅。被炎热挤压得几乎溃决的灵魂竟被这博大深沉的蓝色洗涤抚慰得平整熨帖。看着这蔚蓝的天幕,心儿竟融化了。 天空上还翻卷着银白的云朵。蓝天把白云映得更白,白云又把蓝天衬的更蓝。 仰视着天幕,浮躁的心魂渐渐的平静,心湖中泛起的尘杂一点点地沉淀下去。 我被这纯净如洗的蓝色深深地感动了。啊,原来天是这样美。 是啊,这样的天空很久没有看到了。受到污染的天空总是灰灰,让人心灵郁结着一层羞愧。我们通常是不对天看的,因为天空似乎并不如想象的美丽。在高楼的丛林中穿梭,看天也要夸张地仰起头,那样每每还得当心脚下的陷阱。 我们会到郊外看,郊外的空气是清新的,但天空未必是想象的那般蓝。 有人说要看天得到西藏去,那里的天常年是蓝的,云也多是洁白的。 其实在印象里,我们这里的天空也是蓝色的。尤其是“雨过天晴云破处”的那种蓝色,蓝得叫人心醉,蓝得叫人虚脱。只是后来似乎很少看到这样蓝色的天空了。 今日晌午这蔚蓝的天空,是我若干年来没有看到过的蓝。我忍不住把手机调到照相功能,把这蔚蓝定格下来,珍藏在手机的相册里,以便日后常常拿出来欣赏,要让自己知道这天空本来就是这般的蓝,这般的美。 果然,这回光一现的蓝,在下午被铅云替代了。午后还下来一场暴雨。然而,雨后天空的蓝竟不及晌午时候那般的蓝。 或许,我很久没有看天了,抑或很久没有看到蓝天了吧。立秋后,秋天的气象一时显现,那秋高气爽的景象乍然出现,点燃了我那定势的眼光,精神陡然一振,那先入为主的心理占据的心空。啊,是这蓝色竟然让我保持如此冷静的分析。 总之,我不能忘怀今日晌午这天幕上的蓝色。 晚间,我又怀念起这纯净的天空。不禁痴想:假如天空不是蓝色的,那会怎样? 啊,假如天空是红色的,那么,万物可能笼罩在一片红色之中。那海洋也是红色的,大地山河一片血色。 人们的眼光也定然是红色的,那红色喷泻而出的极有可能是怒火,可以烧灼一切。我们可以想象,那火山的岩浆喷泻的情景,那热辣沸腾的烈炎可以使一切焦枯。 也想到,历史上那些个乱世。 想到战国,北方大地,战车在焚烧,长戟在燃烧,热血在飘洒,天空被烧得通红。那田单从即墨城中一下子放出千头火牛,这千头火牛带着怒火冲向乐毅的营阵。接着,听到的是撕裂的叫声,看到的是冲天的火光。天空被火被血蒙蔽着。 也想到那南北朝时代,历史上所谓的“五胡乱华”的乱世。也是在北方大地上,无休止的掠夺,无原则的征讨,无道义的残杀,恩将仇报的反叛那是血写的一段历史。眼前,似乎看到,那北魏拓拔珪和后燕慕容家族在参合陂惨烈的大战,河流、山坡弥漫着热腥气息,血色迷蒙着仇恨与恐惧的眼睛。天空是一片血色。 真的不敢去遐想。其实,每次改朝换代不都是鲜血蒙蔽着天空? 想来历史的天空竟是鲜红的血色涂抹的啊。那红色抑或血色的天空夹在厚厚的史册里,只要你有勇气打开,有耐心阅读,眼前满是触目惊心的殷红。 我想,假如天空总是红色的,那么地球上生存的断然不是人类,因为红色让人血气沸腾,让人失去了理智,让人刀剑出鞘。 那么假如,天空是黑色的呢? 可以想象夏日的景象:天空翻涌着乌云,那浓厚沉重的乌云迅速地压了过来,似乎能压垮任何坚固的城池,崩溃人们脆弱的神经。 “黑云压城城欲摧”黑色笼罩,人们看不到光明,找不到方向,只能战战兢兢的在黑暗里过活。 在历史上,高压的政策不也如斯?在黑色压迫下,人们只能道路以目。因为,一句不小心的话,一段未加推敲的文字,都可能殃及九族乃至十族。黑暗时代的文化人,都在战战兢兢地过日子,抱怨生不逢时,发出绝望呼喊。在那黑色中飘荡着多少冤死的魂灵,一如夜空里簌簌的蝙蝠。是的黑色,会使人发狂,黑色断然不是人能生活的颜色。 如果天空是绿色,则过于忧郁;如果是黄色,则过于轻佻。如果是白色,则过于萧瑟 想来想去,还是蓝色作为天空与大海的主色调更加合理。蓝色,让人恬静;蓝色,让人谦逊;蓝色,让人深沉;蓝色,让人理性;蓝色,让人包容;蓝色,让人友善; 据说,1904年带领一支远征队入侵西藏的英国少校,就是在西藏看着天空纯净的蔚蓝,整个心灵被融化了,灵魂中的罪恶被明净的蓝天漂洗得干干净净。他在日记写道,自己完全被藏域天空神秘的蓝色征服了。最后他由双手沾满血腥的冒险家变成一个充满爱心的慈善家。这就是蓝色的力量啊。 也正是这蓝色才造就地球上生命的奇迹,使地球万物在本质上渴求一种和谐。 是的,在人类的集体意识里,这天就是蓝色的,无论东方还是西方,那远古的诗文图画都有着这样的记忆。尽管天时常在变化着色彩,黎明的惨白,黄昏的血色,夜晚的黑暗,但是蓝色始终是它的主旋律,这蓝色是和谐的色彩,是生命的颜色。 据说,从太空中看地球,也是一个蓝色的星球。 啊,蓝色的天空真美,真可爱! 小注:8月11日的晌午,天特别蓝,小记。 旅游小札 浙江归来已数日。但一闭目,依然是青的山绿的水、粉的墙黛的瓦,似乎自己依然游弋在那别样的风景中。 我总觉得,我们江苏苏州的风光恰如温婉蕴藉的女子,而那越地风光恰如飘逸洒脱的士人。越地多山,有山便见得风骨,见得些许刚性,而这里的山不见得高大,并且一律是清丽的面目,刚性里见得几分柔性。越地也多水,有水便见得灵动,这里的水宛如飘带在青山间盘绕,也能让人联想到先前西施浣洗的一条条纤柔素纱。 越地的山山水水总能在脑海里幻化出王羲之、谢灵运一类的飘逸高举的文人雅士,不似吴地唐伯虎一类文人的游戏尘世的甜糯娇憨。 想来好笑,我们对于异地的风光,总会急于表达自己肤浅的印象,恰似对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我们总是急于评头论足一样。这是危险而可笑的行为,但不吐不快也是人的天性,且不估计其他。 一、南洵遗韵 碧水盘绕,小桥高耸,粉墙黛瓦,飞檐错落,傍水筑宇,沿河成街。这是外观的视觉感受,总能让人想到“小镇千家抱水园,南洵商贾舟中市”的那句经典评语。 这里的建筑外观线条流畅,色彩以灰白、青黛为主,是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升堂入室,令人惊讶不已,这里却是中西文化的巧妙融合。庭院深深,幽径深巷,木刻砖雕,风火小墙,这是中国传统的建筑范式,而一面面雕花玻璃彩窗,一面面铸花铁雕栏,一个个拱券门头,这是西方建筑的风格。 原来这里的主人,大多明清时代的商贾,走南闯北,思想活络。尤其近代,他们在欧美市场纵横叱咤,接受全新的西方思潮,大胆而自信。 游了张石铭的懿德堂,这里是中西文化艺术的典藏。东方的木雕砖雕石雕极其精美,印象很深的是那荷叶石雕门额,极像风干多年的几面老荷叶。这里也有世间仅存的法国手绘刻花玻璃,是主人在法国定制的菱形蓝晶玻璃,据说当时价值是一两黄金,更为奇妙的是历经百年风雨,无人擦拭却纤尘不染。这里还有舞厅,还有法国风景油画,还有法国地砖。很难想象那时的中国正是男人拖着长辫,女人裹着小脚,而这里却是别样的天地。可以让人感受到房屋主人接受西方文化的洗礼而留下几多印记。 游了刘镛的小莲庄,感受到传统思想和时尚理念、东方文化内涵与西方艺术形式的碰撞和磨合。这里体现了一种包容性。 游了刘承干的求恕里,忘不了那“鹧溪小隐”门楼上的栩栩如生的小兽,还有那厅堂上“凤穿牡丹”木雕。 还游了刘承干的嘉业堂藏书楼。书楼主人刘承干曾被鲁迅先生戏称为“傻公子”他是近代藏书家和刻书家。他是刘镛的孙子,拥有雄厚的家产。他在小莲庄西侧置地20亩,斥金12万,自1920年破土至1924年落成,花了五年时间,建起这座园林式书楼。书楼的底楼东三楹为“宋四史室”内藏宋椠史记、汉书、后汉书、三国志,还有书楼自印书籍样本和木刻印板。那黑乎乎的形同砖块的木刻印板载负着沉甸甸的文化重量似乎令书架难以承受。 藤蔓,池藻,怪石,亭子。这是藏书楼所在的园内的独特景观。可以想象这里是吟唱啸歌的清幽之地。 园中有三块奇石。其中一块,中有圆孔,吹之如虎吼。是晚清国相阮元故物,据说刘承干以500银圆从述园主人朱氏处购得。上有阮元书写的“啸石”二字。 从藏书楼出来在门口店面够得二书,其中一本是张静江传,另一本是南洵遗韵。随手翻阅,才知道这里商贾以贩卖生丝发迹起家,以才力被当地百姓称为“四象八牛七十二条黄狗”民间还云湖州一个城,不及南洵半个镇”可见这里的商贾是多么的牛了。 还了解明代这里就有“九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之称,历代进士达40人,宋明清南洵籍京官达56人,南宋至民国有影响的专家、学者达80多人。 还了解著名的“叔萍奖学金”又是我国最早的希望工程“四象”之一的顾福昌的曾孙顾乾麟先生秉承其父亲叔萍公“得诸社会,还诸社会”的遗训,于1937年在上海创办,扩展到北京、湖州、南洵,并一直延续至今,是奖励范围最广,也是迄获奖人数最多的奖学金。 而那张静江先生竟倾其家产全力支持孙中山发动的辛亥革命,又是何等的襟怀。 南洵是一个特别的地方,历史上,这里的走出来的人有很大的气魄。他们心胸开阔,包容,爱国,是具有先进意识的儒商。 还买了一把折扇,上面有南洵“四象”之一刘镛写的字迹“几百年人家无非积德,第一件好事只是读书”想来大概可以用来概括南洵儒商的精神要义了。 摇一摇折扇,满面别样的清风。回首南洵,那河岸边高低错落、凹凸有致、粉墙黛瓦的百间楼是一幅绝美的江南水墨画,氤氲着一个个被时光冲淡了的记忆。 二、苏堤疾步 苏堤适宜漫步,以“苏堤疾步这样的标目,非但大煞风景,而且是罪莫大焉。对于绮丽柔和的风光,应当不断地驻足、玩赏、吟哦、低回。但导游只给一个半小时的时限,那只能走马观花了。 很早就读过苏东坡写西湖的诗,也看过张岱西湖梦寻一类的书籍。也在模糊的印象里,早就听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城是人间的天堂,而那西湖又是西施的幻化,自然美得让人难以描摹。 从岳王庙方向,放眼西湖,是涣涣的一湖碧水,心胸顿然阔开。东西、南北两道绿色长堤把浩大的西湖格出几面,中间的水面是主体依然浩大无边,近岸一带荷叶高举,莲房拳簇。 东西方向的是白堤,比较短促些,远看只是一片葱茏的绿影。而南北方向的苏堤显得更长,据说将近3公里的长度。一个多小时的时限,我们也只能选择了苏堤,放弃了白堤,我很遗憾不能去白堤苏小小墓前驻足一番凭吊一番,只能追随“游行”的队伍向苏堤进发。 在苏堤上急急的走着,阔道两边夹种香樟柳树一类的树木,两边都是翻着粼粼碎波的湖水。下午到杭城时,天气炎热,达37c,而苏堤却是习习凉风撩乱游人的发丝与衣襟,深深吐纳一番,肺腑润开,一股清新的气息,心灵也宁静了许多,恍惚间,似有“浴乎沂,风乎舞雩”之感。 这长长的绿堤,真是浩大的工程。记得看林语堂先生在苏东坡传中描述东破先生当时为杭州太守,眼见的西湖中水生植物在泥中纠缠生长使湖底上升,湖水变浅。预言湖水不治理二十年后野草将覆盖整个湖面,杭城老百姓就失去淡水资源。便于元佑五年(公元1090年)4—5月间多次上表于朝廷。对东坡恩宠有加的皇太后很爽快地恩准,并拨款一万七千贯,苏轼还凭个人的魅力在地方筹得一万七千贯,总共三万四千贯。 东坡组织数千工人和船夫,费时四个月清理完毕湖中的水草淤泥,而这堆积如山的杂物又让东坡烦恼不已。有一天,他灵机一动,想到废物巧用,可以筑一道湖上长堤。长堤可以供人行走,增加湖面之美感,还可以大大缩短湖面的距离。 如今这条绿树成荫的长堤,更为整饬,美化。想到张岱西湖梦寻里记述:当初东坡“夹植桃柳,中为六桥”还说宋南渡之后“湖水漱啮,堤渐凌夷”到明代正德三年,郡守杨孟瑛重新修建苏堤“高二丈,阔五丈三尺,增建里湖六桥,列种万柳,顿复旧观”嘉靖十二年县令命令案情较轻的罪犯种桃柳来赎罪,一时间“红紫灿烂,错杂如锦”后来遭兵火,砍伐殆尽。万历二年,盐运使朱柄如又“复植杨柳,又复灿然” 看来苏堤也是命运几番浮沉,好在后世官员都精心守护东坡先生留下的这份遗产。这条湖中大堤已经积淀着世代精神内涵,它成功地载负着丰厚的文化信息。而眼前的这宽畅整饬的大堤也当是建国后重新修建的吧。 堤上疾步,怀古思绪也只是一闪而逝,不由感慨东坡先生给后人的恩惠又何止如此! 一边急匆匆地赶着,一面想着东坡先生对后世的种种恩泽,一面近赏远眺。突然,狂风大作,柳丝乱舞,天色阴暗,北边的天空雷声隐隐。一两点雨滴凉凉地落在脸颊上,湖面波涛涌簇,逐浪连连。 我真渴望痛快地下一场大雨,然后便是小雨霏霏,那样才有“半烟半雨溪桥畔”的诗境。可是雨终究没有下下来,这只是一阵急惊风。不禁想到我匆匆游玩何尝不是似一场急惊风呢。 一直到“花港观鱼”处,欣赏一碑上康熙皇帝俊朗的字迹——“花港观鱼”据说康熙只留下两处墨宝,一处绍兴兰亭那块“祖孙碑”一块便是这“花港观鱼”康熙皇帝不似其孙乾隆皇帝喜欢到处留墨,只是情不自禁,才泼墨挥毫,因而,康熙的字弥足珍贵,不似乾隆滥而极贱。再看那潭水里红鱼很多,万头齐聚,摇尾优哉。 看看时间,时限似到,不可再行,只得匆匆竞走式的往回赶。想来这样的游玩真的没有涵咏的兴味。 再仔细想来,现代的旅游何尝不是如此,只是看一眼,没有时间坐下来思考玩味。反倒羡慕起古人,他们骑着毛驴,一路的行吟,优哉游哉。那是才是真正的观赏。 这样行色匆匆在苏堤上赶路,是称不上游玩的,只能叫游走,而队伍庞大叫“游行”似乎更恰,一笑。 三、钓台印象 对浙江的富春江,可谓神往已久。缘于曾读过南朝吴叔庠的与朱元思书,其中“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的语句一直在心际飘转,让我魂牵梦绕,欲罢不能。另外是读过郁达夫先生的钓鱼台春昼才知道这江边就有着严子陵的钓台。 从桐庐的七里泷口乘着游轮一路的泛游。导游说这一带就是著名的小三峡。我站在游轮上四下观望,只见两厢青山裹束着江水,似乎有点三峡风光的印记。 我曾于1995年游过长江三峡,也游过长江上的大宁河,即长江上的小三峡。有了对比,就没有了惊喜。这里的山自然没有巴蜀一带的峭拔,这里的水也没有长江三峡的野烈。但这里江山却涂抹着一层幽静柔和色彩,能把人不平的心绪抹得服帖,完全是另一种美——一种冲淡之美。 令人遗憾的是这里的水微微泛黄,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清澈。游玩前曾温习一番吴叔庠的与朱元思书,那“水皆漂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让我欣喜不已,庆幸就要看到“千丈见底”的景象了。而眼前所见只能让人哀惋低回,心痛不已。不仅如此,这江面还漂浮着零乱不堪的水葫芦,使人的心绪一下子躁热起来。但转念一想,不就是像我这类极俗的游人,来来往往把这一片幽静的天地搅扰得七零八落的吗? 船行不久,便减速靠岸。江岸青山峭然而起,挡在面前,把人的视线拉得老高。山脚水边是一带狭长的地带是一排极其古雅的飞檐廊阁。推想这里大概是“严子陵钓台”了。果然,临江的墙面上赫然书写几个苍劲篆字——“天下第一观,严子陵钓台” 背山面水,这里是极其幽静的,这山这水足以把世俗的种种侵扰隔离到一边。想来这严先生正会选择隐栖之地呢。 恍惚间,时光逆转,山脚几椽茅屋,烟雨迷蒙,江面袅绕烟雾,一蓑羊裘,一根钓竿,一个岩石般的背影。 钓竿下,这缓缓的江水,荡涤了世间是是非非,隐现着岁月流逝的微痕;身背后,这嵯峨的高山,始终以静默之姿注视云起云落,昭示一种超拔脱俗的精神高度。 突然想起,范仲淹在严先生祠堂记,中赞美严先生的句子“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便觉得这几句妙绝不过,把这山这水这云这风这严先生几者绝妙的关系揭示出来了。 这钓台碑刻很多,形成一个回旋曲折长廊。历史上足迹所至,有长长的一串:李白的,孟浩然的、范仲淹的、苏轼的、陆游的、李清照的他们都留下才气十足的诗文。 不由遐想,历代文士为何要不远千里到这块狭小的江天间寻觅子陵先生的足迹? 我想,大概在这里可以解读出子陵先生对山水自然至性的追求:不为名利牵绊,远离是非,无欲则刚。而在封建时代,在出世与入世两端游移苦闷的心灵,大概终究不能完全忘情尘俗,也只能把严先生拟作出世精神的象征,表达对独立人格的向往。世代的文士步履至此显然是对这种精神的一种发自心灵的膜拜。 步入严先生祠堂里,几个穿着皂袍的道士,让游客抽签烧香,大说严先生可以保佑富贵平安。一道士拦着我说:“看你面相不错,烧一炷高香让先生保佑你高升。”身边游客说:“严先生本是淡泊名利的人,怎会保佑人升官发财。”不料那老道竟说:“社会在变,像你们这样个性是吃不开的。” 想来,旅游景点总少不了这样的伪道士假和尚来点缀,他们尽管披着袈裟道袍却是一副世俗的嘴脸,真是让景区减色不少,我自然地联想到这恰如江面那零乱的水葫芦,总不免让人心绪烦乱。 一路蹬着石级,一路欣赏碑刻。登上桐山山顶,放眼一望,碧水如带,山外青山,清新的气息拂面而来。 再盘点一番,富春江之行。这里没有看到想象中小三峡的风光,只看到黄浊的江水,凌乱的水葫芦,还有一副世俗嘴脸的老道,这倒让我心灵产生一道强烈的落差了。 四、大奇山中 从未听说过大奇山,不禁疑惑:这山奇在何处? 导游只把团队带到山脚,让大家自由活动。其时正值午间,阳光很烈,天气很热。上午刚游了钓台,大家已感疲惫,都赖在山脚下喝茶说笑话。我仍然有持续的游玩兴致,和三两同道,一路沿着山路探索下去。 印象深刻的是这里有一片竹海,竹子粗壮高大,有的竹竿长得很奇怪,就像一块块乌龟的背壳拼积而上。据说,这竹子就叫龟背竹。不由想到曾经在洞庭君山上惊叹于湘妃竹之泪痕。想来大自然很奇妙,同一类物种也总是生出一些变异,弄得多姿多彩,似乎要给人类不断的惊喜,也似乎暗示人们不要以定式的眼光看待万物。 穿过竹海,空隙地有三块石头累成太师椅的形状。据说,这就是这坐山的形状,只是山面对着的是清幽婉约的富春江。 一片开阔地,是游乐场。我们沿着山道,一路地深入。 这山道,在峡谷的一侧,峡谷里是潺潺的溪水。路随溪转,愈翻愈奇。这山道明明是往高处去的,走起来却不吃力,反而有很多的下坡路,怀疑不是在蹬山倒是在下山。同游者笑道:“这山路可谓一大奇绝——上山如下山。” 这山涧中有水,水很清澈。溪涧中,看到寸许的石斑雨,或疾逝如电,或悠闲曳尾。往深山一路探去,这水变得愈奇。积水的小潭,水因为深浅不一,加之青山映衬,水分五彩。那蔚蓝的格调仿佛是把那远古纯净的天空收藏于此。 深潭里,游鱼细石,一览无余,恍如自上端透视偌大的水晶鱼缸。我看到几尾足以盈尺的大鱼在水空中静默着,似沉思似修炼。大概听到空谷之足音,便悠悠地沉入水底。但无论潜到何处那缥碧潭水依然把它曼妙的身姿凸显得清清楚楚。 这清澈见底的一潭碧水,这美艳可人的游鱼,正以其毫不隐藏的美打动人心呢。我想那以渔猎为业的渔父若偶然至此,那猎捕之心定会被这碧水融化,而那生硬的善念更会被这曼妙无猜的游鱼所软化。碧水中游鱼每一摇曳,那富丽的鳞光闪烁明灭,直看得我心湖里的水草也跟着油油地摇曳,不能自已,似乎要整个人要瘫坐在这里了。 啊,美啊,这水这鱼这石。突然间,我又想起吴叔庠的与朱元思书“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那描写富春江的。但我正遗憾在富春江没有看到的情景,在这里竟然得到满足。我这时才相信吴叔庠说得不是假话。只因富春江受到人类功利的污染,那吴叔庠所惊喜的“水皆缥碧,千丈见底”的情景才不能看到,我们反到怀疑起古人了,不觉惭愧至极。 想来自以为是的现代人对古人的文献记述总不以为然,而总要发表一番“惊世骇俗”的高论,大概就是受限所见,而妄加揣测吧。 大概这山“深藏闺中人不识”没有尘俗的侵染,才能保存古朴的原貌。 一路上,上上下下地沿着溪谷愈盘愈上。满耳间“蝉则千转不穷”只是没有那“猿则百叫无绝” 在这大奇山间,我一路欣赏,一路默诵着与朱元思书,真是奇妙的体验。 啊,在这深山,终于找到了诗文里描写的越地山水。真不枉此行也。 山上没有其他游客,只有我们同游的二三同道。一怕山脚同游者等得烦躁,二怕尽窥山水之妙而不留些悬念会折去福分,这才依依不舍自地原路退回。 山脚的朋友问山上风景如何,我只说:“美不可言,妙不可说!” 大奇山——山奇也,水美也! 狼鼬狐 人的密集使野生动物在人们的视线中逐渐消失。家乡那几款神神秘秘的野生动物现在基本绝迹,在我的记忆中只有零星的碎片,也只是在某种契机下灵光一现。在印象中野生动物是极富灵性的,似乎拥有很高的智力,总是表现出种种奇特的举止,一经接触便让人难以忘怀。 在印象中大凡有丘山有林木的地方总会有野生动物的出没,家乡水系密布,但周边也不乏丘山林木,那正是动物出没的地方。动物的身影总会在村民的视线中一闪而逝,也就给村民产生几多敬畏,使那被泥水浸泡的近乎木讷的神经变得更加警觉与纤敏;也激活人们的思维,茶余饭后多了一些奇谲诡怪的故事。 在印象里,狼、鼬、狐是先前常出没的兽类,也是村民常议论的兽类。 一、狼 狼,在家乡我平生只看过一回。印象中是一个秋天晌午,薄阴的天气,河堤上满是枯黄的高粱秸。在河对面的丘岗上突然多了一个灰色的身影。在我眼里同村里的土狗似没有两样,只是那目光对河这边长久地凝视着,令人不寒而栗,继而又踯躅到冈峦的高处对天空昂着头发出一声悠悠长长的怪叫。那时我很小,身旁的二哥压低声说:“这就是狼。看,它是夹着尾巴的!”听二哥惊惧低切的告诫,我本能地寒毛倒竖。那灰狼的确是夹着尾巴,这才感觉到它的浑身上下充满着野性,全不似土狗的温顺。 那狼大约发现了河对面的猎物,但无奈于脚下横着一带白亮亮的河水,不久便折身消失在对面的沟谷里。 狼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只给我的脑海里留下一道梦幻似的身影,但那在冈峦上翘首长嗥的姿态却一直定格在我的记忆深处。 那是我在家乡唯一一次看过的狼。这条狼大概是从对面马头山或蛾眉山下来,沿着河谷在周边游荡觅食的一条独狼。但给我幼小的心灵生硬地注入了警觉机敏的形象,而这个充满野性的形象时常在灵幻中腾然而出。 后来也没有听谁说遇到过狼,大概山林不断地被人挤占,猎人那黑洞洞的枪口随时隐藏在树后,以及村民一次次地拿着刀插尾追堵截,使得那极其聪明的狼群断定这里不再是久居之地,毅然决定做一次集体大迁移,迁徙到远离人烟的荒山僻野去。 我有时也想,大概这狼在和这里的人们做最后一次的道别,用一声长嗥作一个了结吧。这嗥叫声或许在向村庄宣布:你们将没有了朋友抑或敌人了。是的,和对手较量多了都熟悉对方的那一点伎俩,有时心存一念,在心里默念多了便有了牵挂,一旦失去了对方情感上难以割舍,敌与友便很难界定了。我断定,那只灰狼大概是一个很多情的狼呢。那悠长的嗥叫便是一串复杂难懂的狼语或者是一篇对人类忠告的寓言。 现在,我有时真的庆幸自己平生能真正看到一条自由游走的野狼,庆幸那狼在对面和竟我对视数十秒,还能听到那断续悠长的嗥叫声,更庆幸有那明亮的河水给我构筑一道安全的屏障。 说真的,我们对狼的了解与其说来自别人的经验,不如说大多来自道听途说。 记得小时侯在饭桌上偶然提及狼,外婆便连忙打住,说吃饭的时候不能提到狼,还要我用小手在碗底抓几下,据说这样可以消除前话的影响,否则在野外真的会遇见狼。以后每次在饭桌上不小心提到狼,外婆总停下手中的饭碗,看着我,我便知趣地在热乎乎的碗底抓一下。我真不相信吃饭时提到狼便真的会遇见狼。更不明白何以在碗底用手抓挠一下,这又是哪类盟约?然而这神秘的举动,反而促使我对狼更充满无限的敬畏。 有一次,也正是初夏插秧的时节,听外婆说一个有关狼的故事。说她家远方的亲戚和村民都下田赶水插秧。那亲戚家两周岁的孩子没有人照料,便用蒲席垫着坐在田头,由孩子自个儿玩耍。夜幕将垂,村民都在水田里低头弯腰,趁着最后一抹晚霞,唏里哗啦地趟着水急急地插着,每个人面前很快铺展开一片青青的秧苗。这时,一个村民突然惊叫:“狼!”人们寻声望去,见田头孩子身后正坐着一条母狼在专注地添舐着孩子的脊背,孩子竟自顾玩耍没有知觉。孩子的母亲发疯似的跑上岸。那狼倏地消失在暮色中。再看这孩子的背部一层皮已经没有了。 外婆说这个恐怖的故事在于告戒村民们:不要只顾着劳动,还要想到孩子。但我而今倒认为,如果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那孩子的母亲倒要感激那条狼,那条狼完全可以把孩子叼走,但竟不忍心,只是在孩子身上作一番温存舔舐。当然孩子那香甜娇嫩的皮肤是断然禁不起母狼那粗糙的舌吻。留下一点记号也算是对那位粗心母亲的善意提醒,假如遇到的是完全没有人性的恶狼,那么后果更是惨痛。 还有一回,跟大人们到附近的山野铲一种可用作燃料的巴埂草。大概旷野的冷寂使人们产生丰富的联想,人们也喜欢用说话填补心头的空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妪说了一个关于狼的故事。说是她过世的父亲曾亲身经历的事。一天,老爷子在外赶路,累了,随便在野外一个石头上坐下,从腰间拔出烟枪,点燃了一锅烟。一阵喷云吐雾,一袋烟的工夫,看看日头不早,便对着身边一块灰麻石咄咄地敲着烟锅。插好烟袋起身便走。突然看到身旁的灰麻石也立了起来,竟是一条老狼。老爷子吓得差点没尿裤子,但那老狼却像绅士一般走向了远方。 这个神奇的故事反倒说明狼对人并没有十分的敌意,似乎很想与人交流,无奈语言成了障碍。 后来还听说,五条狼结成的群便成了神,所以有“五狼神”之说。但五条狼如何的神话,倒不曾听说过。只是后来看了贾平凹先生的怀念狼,才让我眼界大开。那商洛地区崇山峻岭,正是狼群出没之地,那里自然有着更为传奇的狼故事,小说真有点像狼故事的大汇编,看了总让人魄动心惊。 但贾平凹先生最终所感言的是狼正在消失,而人类也在退化。的确“狼来了!”过去无论孩子还是大人乍一听都要心房一缩,而现在很少听得这样恐吓的话语,即使听得也不会让三岁的孩童感觉恐惧。因为在现在的孩子意识里狼已经是一个很抽象的概念,至多想到的是动物园里那被圈养而目光里退却了几多野性的家狼。 二、鼬 鼬,我们这里叫黄鼠狼,主要栖息河谷、土坡、灌木丛以及田间或树下的洞穴中。介于丘陵和平原之间的家乡正是鼬的生活环境,鼬在这里是极为普遍的。这种动物行动也很诡秘,很难寻觅到它的行踪。 每当在夏日的午间,村民正在午休。家养的鸡崽子乘主人午休,穿过洞开的后门,偷偷潜入菜园中觅食。困倦的村民睁眼闭眼懒得理会,依旧流着口涎打着呼噜。 突然,后园子里的鸡崽子们从喉管间发出喑哑的警告声。园子里明晃晃的飘着游丝的空气突然凝固了,就像一根绷紧的弦,一触即发。凭经验这园子里已经遭到了不速之客的入侵,村民总会从浅梦里猛然惊醒过来,站到园子当中咄咄地大声训叱。只见园中那几只偷食的鸡子一个个潜首低回,颈翎倒矗,似乎在不知深浅地警告伺机偷袭者不可跨越临近自己的最近防线。大概听到主人的呵斥,只听得玉米叶一阵惊怵,一条细黄的身影如一道闪电一闪而过。 这在农村是极其常见的情形了。黄鼠狼的确没有什么好声名,但我们这里的人们很少去竭力相残的。尽管有“黄鼠狼给鸡拜年”的说法,但村里很少听说谁家的鸡鸭被黄鼠狼叼走。 从前也看到家中堆杂物的角落有几盏捕捉黄鼠狼的弓子,是粗毛竹做的,呈一个三角尺的形状,中间由一根极有韧性的竹条。 记得二哥曾经用力扳起发条,微微扣住,上端纤细的丝线系着一块猪肉一类的诱饵,放在后园黄鼠狼经常出没的幽径。二哥说不管黄鼠狼多么的狡猾,总抗不住好奇心或心存一丝的侥幸。我们静静地在家守侯,大概过了几个钟头,我也早已忘却了捕捉黄鼠狼这当儿事。到了午间,突然听得咔嚓一声,接着听到翻滚声磕绊声,继而听到孩子般的嘤嘤啜泣声。 分开草径,寻声探去,只见一只黄鼠狼被弓子夹着一条腿,在试图使劲挣脱,但只能徒劳的增加痛楚。那家伙扭曲着细长的身躯,排放出难为的气味,那气味足以把我晕倒。祖父闻声出来,训斥我们一番,我们只得放生。那家伙虽然折了一条腿却依然迅捷,打了一个滚,便消失得没有了踪影。 后来听祖父说,曾经有村民挖后院池塘,发现一窝稚嫩的黄鼠狼崽子相互蜷缩一处惊怵地看着眼前几个拿着铁锹的汉子。这爷儿几个正准备举起手中的铁锹往下落。这时,突然从草丛中闪出一个金黄色的母黄鼠狼,嘤嘤地啜泣着。那母黄鼠狼突然在爷儿几个面前立了起来,抬起下垂前脚,人模人样地作起揖来。爷儿几个都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都松脱了下手中的铁锹。那金黄色的母黄鼠狼,一次次地叼着幼崽离开了险境。这黄鼠狼极有灵性的,据说伤害有灵性的动物是会遭天谴的。 听了这个故事,我对黄鼠狼产生了一丝敬畏,再也不去惹它。 后来知道黄鼠狼原来是老鼠的天敌,这狼性是针对老鼠而言的。黄鼠狼能钻进老鼠的洞里把老鼠叼出来,它的速度也比老鼠快得多。老鼠见了黄鼠狼只有束手待毙的分儿。黄鼠狼很灵透的,很少去伤害村民的牲畜,只是没有猎物而为了延续生命才去给村民家的鸡子拜年的。 三、狐 狐狸是最神秘的动物了,记得长辈们总是反复叮嘱:千万不要去惹它。还说狐狸大仙和黄鼠狼大体相似,只是体形比较柔和。最为简便的区分就是狐狸的嘴部是黑,村民用“乌最嘴子”来形象地称代。 记得,我家与东邻之间是一仄逼幽深的小巷。有一天,小巷中传来一种嘤嘤的啜泣声,如孩儿啼哭一般。出于好奇,我寻声搜索,发现这奇怪的叫声发自东邻墙脚的石隙罅。只要有大的动静,声便会戛然而止。家里人说是狐狸大仙,不能乱说,还说出种种恐怖的故事,要孩子们全当视而不见,听耳不闻。而我家东邻是一个远近闻名的悍妇,竟不堪骚扰。一日,她先说一些诛心话,继而怒火中烧,用木棍在石洞中一通搅和。这嘤嘤哭声也居然安静了好几日。后来她家里接二连三地失窃,最后连自己的绣花鞋都被人偷了,她骂了好几日自然没有谁去搭理。后来有高人提醒,她才恍然大悟,想到自己大概得罪了狐狸大仙。她一连几日都在巷子里摆一桌果品,烧香供奉,后来她家里失窃的物件竟一一璧还。 这是发生在身边的真切的事,人们对狐狸更加敬畏,奉若神明。 前几年,在现在住处附近的草丛间,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在优雅地跑着,嘴是黑,动作要比黄鼠狼千倍的从容。我说:“狐狸,狐狸,这里竟有狐狸!?”旁边一个年长者压低声告戒我:“不能说,这里的确有一窝,千万不能惹它。”他还说他们所在的单位原先一个职工因为对狐狸大仙不敬而遭不幸的故事。 那个职工和工友看牌,小便急了,就在草丛边捋起衣裤往草丛里小便,那腥臊热辣的小便正淋到一只受伤的狐狸身上,那职工还一路追着浇淋着,回来还对桌上的牌友吹嘘一番。不久,那职工竟发烧烧死了。 还有一次,我看到几个村童在公路边的沟嵌中掏螃蟹,在草丛中捉住一只乌嘴的狐狸。其中的一个村童倒提着狐狸蓬松的大尾巴,狠命地往硬地上摔打,那只可怜的狐狸抖动着抽搐着,那孩童还嘻嘻哈哈若无其事。当时我想再厉害再通灵的野兽若遇见懵懂无知的蒙童也只能认命晦气。面对不知敬畏从何来又从何去的蒙童,大概上苍也只能摇头叹息吧。 我也想狐狸的确是很聪明的动物,而聊斋故事更是强化了人们对狐狸的敬畏,狐狸似乎是另一世界里和人类有着同样智商的一群奇奇怪怪的小人。在人们的眼里狐狸似乎随时就地打滚摇身一变成一个美女或一个老妪或一个须髯纷飞的老者,它非但比人更人,还能通向神秘幽冥的黑洞洞的世界,因此,称为仙。但这些敬畏也将随着时日的流转蜕变为任后人嘲笑的愚蒙故事呢。 这些个动物都既有灵性,和人类一样都是造物主的杰作,只是人类更多一些贪婪与自私,但假如地球上只有一种直立行走的动物,那也许所有物种最终会将在地平线上消失的。 花事物语 这暮春时节,正是花草繁盛的时候。而在那四面摇绿的乡间,那花儿却是点点浪漫的心思。也不知为何,一想到花,心儿就会柔和起来,笑意也会从嘴角边一直荡漾开来,家乡的那些花儿草儿也就会浮现出来。 乡间的花也只是极其普通的几款。普通即贱,贱得让人不觉得惊奇,贱得让人们不为心动。对于家乡的那些花,如同面对一向熟悉的邻人,天天见面不觉得什么,但若几日不见就不免在心中念叨起来了。 如今看不到那些曾经就在近旁的花花草草,才明白失去的是却不能再有,才明白那些素朴的花儿曾点亮我一段心情。 一、野蔷薇 在乡间极为普遍的花是野蔷薇。暮春时节正是其繁盛的时候。村头野外那一丛绿云间,散满点点细碎的小白花。花朵上方,总看到一只小蜜蜂低旋成一朵云雾。蜜蜂似乎对野蔷薇总是鉴赏玩味不足,也许它也能感受到那野蔷薇花香的特别:细如花针,悠长馨远,清清凉凉。 但对于孩童而言,更专注于野蔷薇那碧绿柔嫩的枝条。用手轻轻一掐,再极为小心地批开密布红刺的绿皮,娇嫩滴绿的透明茎肉便乍现眼前。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那冰冰凉凉的一点液汁一直凉爽到心尖上,那青涩微甜的幽香则一直缭在唇齿之间。 野蔷薇的粉红嫩刺也总会扎伤馋嘴孩童的指头,留下一滴殷红的血迹,但那美味柔茎的诱惑总能激发孩子们的热情。陶醉其间的乡间孩童总是嘻嘻哈哈的把笑声洒落在丛丛茂密的野蔷薇之间。 野蔷薇,家乡人称做“刺姑姥”大概是其浑身密布着粉红的细刺的缘故吧。留给我的记忆第一就是那常常刺破我手指的细密红刺,其次便那点点白花的清香余韵。 野蔷薇的缤纷凋谢也多少令人感伤。那片片粉叶飘落如雨,纷落一地,不免滋生一线惆怅之情。但你会惊喜地发现花萼处竟吐出豆粒般的青果,或许正如东坡先生吟咏的“花褪残红青杏小”感伤处也多少有些慰藉。 野蔷薇成熟的果实也是小如豆粒,但果子很红,青绿之间举簇摇曳着火红的小果子,那是多么动人的情景呢。 野蔷薇的红果自然不如山里红之类的果子好吃,但辛辛甜甜的感觉很能刺激人的味蕾,让人难以忘怀。 野蔷薇花期虽然有限,但那可口的嫩条儿,从春天一直到秋天都可以采到,你可以在那冰爽青涩的液汁里看到花的颜色、花的香味。 二、木槿 这时节,木槿也该开了的。那木槿的花要比野蔷薇的花大得多,也总是呈现即将收拢的姿态。粉红的花朵像是皱纸扎就的,害羞地的藏在粗糙的绿叶间。 木槿的花,朝开暮落,故而又有“朝开暮落花”这样悲悲凉凉的名字。李笠翁倒看出了些许禅意,以为“木槿者,花之现身说法以儆愚蒙者也。花之一日,犹人之百年”愚蒙如我者不曾有过这等觉解,更何况那时节是正值愚蒙的孩童时光。那时只是看着早晨带露的木槿花谦逊的开着,而第二天的早晨那粉红的花朵竟零落一地,不免心存一丝惋惜。 木槿花香清淡,但花蕊很奇特,形似钉螺,但娇弱轻灵,上面满附金色花粉。我们总是粗暴地把木槿的花萼扯掉,再把花瓣一片片掐掉,只留下细细长长的淡黄花蕊。那花蕊的底端粘似胶水。孩子们总喜欢把花蕊粘在耳垂上,像异域岛民,一路嘻嘻哈哈的招摇而过。孩子的奇思妙想,总会吸引大人们的惊喜目光,会招来善意的啧啧称赞,也会招来刻薄的戏谑嘲骂。 那时,邻村紧靠我家有一个驼背老妪,她的菜园篱笆墙上的木槿花开的极为繁盛,自然吸引来好奇如蜂蝶的孩子。而那老妪是难以亲近的人,在孩子的眼里她就是童话书里骑扫帚巫婆的鲜活标本。 她驼背而面部严酷扭曲,没有人见到她笑过,那时节认定她笑一定比哭更怕人。她平素头上总裹着一方边角绣花的蓝布。总背着手在她的园子里巡视,嘴里叽里咕噜的骂着。 有一回,她看到孩子们嬉笑着攀附在她的篱笆墙上,便跌跌撞撞地一路骂了出来,什么“遭炮子的”什么“遭冷枪的”还有什么“有娘养无娘教的” 孩子一哄而散,继而用一排幼稚的童音回击,什么“老巫婆”什么“老棺材”还有什么“万人嫌,祸八方”她也只能无助地坐在地上骂着。她知道自己无法追到孩子,即使抓到又能怎样? 也许村民讨厌她喜欢骂人,某个促狭鬼,在她的墙头横出的烟囱里堵塞上乱砖碎瓦。她做饭的时候被烟火呛的够戗。那回她足足骂了一个星期,连祖宗三代都骂了出来。 有一回早晨,我看到她弯着驼背在地上极小心地捡拾什么。感到很好奇,躲在她的篱笆上茂密的木槿枝叶后偷偷的看着。原来她在把地面零落的木槿花捡拾起来,还用衣角兜着。这回没见她絮叨骂人,只是抿着干瘪多皱的嘴唇,蠕动松弛的喉咙,还不断用袖口擦拭着昏花的老眼,原来干枯的眼窝里还流下一滴泪水。 我意外的发现后来竟成了公开的秘密。后来隐约知道她与两个儿媳关系都不好,一个人独住在老宅。再后来一连几天听不到她的骂声,人们不竟念叨起来,提醒她的两个儿子去看看。儿子破门而入,那老妪竟安静的躺在床上过世了,木槿篮子里已经盛满了干瘪的木槿花。 那老妪虽然儿孙满堂,却原来是这样的孤苦,后来也能理解她不通过漫骂不足以发泄的心头的郁闷呢。而那朝开暮落的木槿花大概让她有所会心,触动心中的软处吧。 那木槿暗褐的枝条极其柔韧的,村民总把它栽种在篱笆边,也总会用木槿的柔韧的枝条编织心里的梦。那柔枝在巧手的村民手里欢快的跳跃,变化出种种奇迹:一只精巧的花篮、一只肚大口小的鱼篓、一张粗朴但很结实的藤椅 记得先前我那耳聋的祖母总弯着背拿着镰刀出门,用不上半天工夫,弯背上总多了一捆木槿的枝条。一连几天,祖母做在后院,默默地编织着:什么半大的猪头蓝、什么敞口的大罩、什么坐上去吱呀有声的小凉凳。 木槿这普通而质朴的花木,原给我心头沉积了这多难忘的影象呢。 三、栀子花 野蔷薇和木槿是野生的,生命力很强,是人们很少去打理的花木。野蔷薇虽则没有多少直接价值,但去之不尽,人们也懒得费力气去整理。木槿可做篱笆,也可以编织生活器具,人们自然任其生长。 村民对花木的感情也自然不同于对水花生的态度,那水花生蔓延成灾,侵占农田,村民总是一边用刀锄砍伐着,一边诅咒着。而花木却给人带来美的情趣,带来细腻的心思。村民不但不随意砍伐花木,而且还在自家后园墙角专门辟地栽种些花花草草。 栀子花,就是专门用来观赏的花木,人们总要刻意地栽在墙角屋后。 栀子花也很奇特,每当那初夏雨水淋淋漓漓的时候,却是它盛开之期。那潇潇不歇的雨水让人心情也变得格外的潮湿疲惫。 一早醒来,院落里丛绿之间蓬蓬勃勃的开满了洁白肥硕的花朵,还有无数沁绿的骨朵正箭簇般待次开放。那浓郁的香味在空气里流淌,心情也便如得见了阳光般的灿烂开来了。 村民次第打开自家的木扉,长长的吸足一口芬芳的空气。不久,这香气飘满了整个村落,也飘满整个乡镇。 人们说笑着,把栀子花别在胸前衣襟,或干脆拈花鼻尖。因为栀子花是洁白的,自然不能带在头上的,村民沿袭古老的传统,只有家有丧事才能头带白花。 人们有的还用一碗水养着,让花香持续地在屋内流溢。还是孩子最有想象力,有的孩子用丝线把栀子花结成一个佛珠似的栀子项圈,圈在脖颈,神气活现地一路招摇,让香气环绕着自己。 有时不免痴想,大概人类总喜欢芳香的气息,也可以推想当初流放的屈子一路颠沛困顿,已没有诗意可言了。但那水泽边蓬蓬勃勃的香花野草却点亮了诗人的眼睛,也是那花花草草的浓郁的芳香复活了诗人那几经干涸的诗魂,也正是在花草间流浪,从口里飘出的诗句是才带着各色花草的气息。 是的,那栀子花开的时节,也是村民心情最灿烂的时段,村民自然不是诗人,但那飘香的空气里飘荡的却是最淳朴的盈盈笑语。 四、凤仙花 记得原先老宅后院墙角挤挤挨挨的张满了凤仙花。或许那密集的花叶太多太琐,绿叶红花过分地铺排反而令人审美疲倦,不能引人心动。 那花的绿茎出落的很高,叶子密如像桃叶,但比桃叶鲜嫩多汁。那花是简单的几瓣,但颜色却繁多:大红、粉红、紫、白黄花也极易零落。 后来知道凤仙花还有很多别名——指甲花、透骨草、金凤花、洒金花、小桃红。据说因为它的花形翘然如凤,所以才有凤仙的美名。 这花生命极旺,家里姐姐们头一年随手撒一把小如芥子的黑子儿,第二年春天便蓬蓬勃勃地疯长起来了。父亲嫌这花草紧长在墙脚,会使雨水浸透到内屋,要用镰刀锄割。姐姐们编织了很多理由才保住这花草的性命。记得其中最有力的一条理由是这花能避蛇,因为老屋这时节总有蛇光顾。果然出奇,自有凤仙花居室附近再没有看到蛇的踪迹。 其实,后来我发现,姐姐们有自己的心思,她们把那凤仙花的碧绿柔嫩的长叶放在石面上参合一小把明矾,用木椎反复砸着,直到稀烂,便挤蹙硬币大的一点依次放在每个指甲上,再手口合作,用麻叶丝线裹扎好。第二天,指甲红若桃瓣,炫人目光。后来读到元代铁笛道人凤仙花诗中描写染红指甲的女子弹筝时,手指上下翻动,恍若桃花红雨纷纷飘落情景的那句“弹筝乱落桃花瓣”也就想象姐妹们那纤指点红的娇态。 最让我感兴趣的不是那花也不是那可用染指甲的叶,倒是那成熟是的果瓣。 那金黄澄透形如白果的果子其实由几根韧瓣包裹成的,只要轻轻一碰,果瓣突然裂开,随即向内一卷一缩,那黑乎乎的种子便弹落一地。我总是用指头往那娇弱敏感的果瓣轻轻一点,那果瓣像条件反射般蜷缩如蜗牛,还把黑子儿弹射我一脸,酥酥麻麻,美妙异常。乐得我像傻瓜般嘻嘻哈哈的大笑。 我总觉得那凤仙花的果瓣是有知觉,并且和那时的我一样的顽皮。 五、花事余话 女孩最喜爱花花草草。家中有姐姐妹妹,院子里花的品种也就多了起来,但也非仙品,无非鸡冠花、月季、玫瑰、杜鹃之类极为平常的名目。但每当这时节我家的后院就会被花草装点的烂漫之极。 也记得,小时侯常听祖母念叨一句:“人无千日好,花难四季红。”我就牵着她衣角,让她去看后院那“月月红”祖母总是一笑无言。 现在可以在花园里观赏到各种名贵的花木,但那花木似乎离我很远,而记忆里的花木却是那么近切。 蛇话 一提及蛇,总会让人毛管倒竖,背生凉气,脑海里也会出现这样的画面:盘曲的身躯,高昂的脑袋,突突有声的信子,幽幽冷冷的眼光。 在我的印象里蛇始终处于一种箭在弦上一触即发的高度戒备状态,它对人似乎不很友好,极具有攻击性。如若在野外行走,突然间看到一条蛇,浑身就像触电,涣散的意识便会顿然凝聚,变得如蛇同样的警觉,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蛇的存在使人不再那么肆无忌惮,蛇的存在也似乎提醒人不要忘记脚下存在的凶险。 在记忆中,在初夏的季节,家乡的田野沟渠常常出没蛇的身影。在家乡通常看到的是水蛇、红水蛇、青蛇、火赤练。 那水蛇,并没有什么毒性,身上有着繁复的冷色花纹。总是在水面奋力的游着,身后拖着一道细细的粼粼水线。 而我们通常看到的场景是极其残忍的一幕:那虎踞池边的青蛙,正专注地等待时机出击一只在其上方低旋的飞虫。一条水蛇悄悄的挪移着身体,突然奋力一击咬住青蛙的一只脚。那青蛙受到意外的攻击,拼命挣扎。那蛇迅速盘结,身体如一根柔软的皮带一圈又一圈地紧紧箍扎,那可怜的青蛙肥胖的身躯被勒得几欲断裂。青蛙依然伸腿挣扎,那水蛇就是耐心地不断收紧身子,把青蛙盘扎得和自己一般的苗条绵软,再一节一节地吞咽。眼看着一只肥大的身躯在蛇的扁小的口间只剩下一条抖颤的蛙蹼,渐渐地那蛙蹼也消失得了无踪影。 看蛇的吞咽是残酷而又痛苦的感官体验,那一团血肉在蛇细长的身躯里隆起得那么夸张,真担心那贪婪的蛇会把它自己的腹部给撑破。 红水蛇浑身是红色的底子,有着斑点和花纹。身体不像水蛇那样的悠长,倒显得短粗紧凑。 在印象中,花纹越是鲜艳的蛇越让人发憷。我虽然没有被红水蛇攻击过,但也有几次有惊无险的遭遇。 夏日午间,太阳烤灼得地面发烫,块块水田里秀满碧绿的秧苗。在炫目的光线下,那旷野袅绕着透明的水汽,一闭眼似乎漫天飞舞着紫蝴蝶。 我独自在旷野田塍上弯腰找寻水田里的鳝穴。终于到一个溜圆的水洞,水面还上下浮动。伸进穿着蚯蚓的硬钩。钩沉手重,用力一拉,窃喜又是一条肥大腻滑的黄鳝。正准备用手来掐其脖颈,可拉出的竟是一截红色的身躯。刹那间,我似乎被抽空了身体,空气似乎凝固。手忙脚乱之际竟不知是如何把蛇口从钓钩上甩脱的。一路上,心如撞鹿,一时间仿佛那一个个水洞里暗藏着杀机。我的闲适散荡的猎钓心境竟被那条可恶的红蛇破坏殆尽,相反倒有一点失魂落魄的感觉。 还有一回刚刚入秋,那时节乡村螃蟹正多。沟渠河道的洞穴里藏着硬壳蟹,这种螃蟹个头不大,钳螯上还有一圈红线,村里人称这种螃蟹叫“山鸡子”这种螃蟹的壳虽然坚硬,但味道却很鲜美。村民通常把螃蟹洗净放到面糊里一兜,再放在油锅里煎炸,通红的壳上沾附着金灿灿的麦面,吃起来很格外的鲜脆。有时同野鱼一锅煮熟,味道更是鲜美无比。在乡间“山鸡子”是劳累了一天的村民下酒的美味佳肴。 对乡间孩童来说,捉螃蟹和钓黄鳝一样是有趣活动。捉螃蟹似乎更加简便,用一双手就足以搞定。那山鸡蟹极其马虎,不善于伪装,洞口前总堆着鸟粪般的浮土。我们高捋衣袖,脸贴在泥地,手臂奋力往水洞里钻探,总会碰到那硬邦邦的蟹壳、荆棘般的钳戟。那蠢笨的家伙有时还主动往手里送。那时节只要拔开洞口那堆浮土,只要手臂用力挤挣着洞壁的软泥往里面深探,总会有收获。只要手臂带着洞里的空气泥水呼哧往回一拉,那沾满污泥浊水的手里总会多出一只张牙舞爪的山鸡蟹。耳鼓里也总传来竹篓里那一阵唏里哗啦的惊乱声。那时得意全写在脸上。 我们身上脸上沾满淤泥相互逗笑着,在村边池塘旁一条几竟干涸的深沟里“淘金”我明显感到身后蟹篓沉甸有力,甚为得意。突然,眼前一亮:一大堆浮土。根据经验判断这洞里一定隐居着一个特大的山鸡蟹。 我用锹挖开浮土,粗糙的洞里是一汪可当明镜的清水。这清水里是我的一张沾着泥水的脏脸。我用手往洞里里探去,泥水呼呼哧哧地漫溢出来。洞好深,我拼命往里面探,半张脸也紧紧的挤压在泥地上。终于触到一物,啊,像麻袋,粗糙柔软。“蛇!”我脱口而出。同伴们看到我触电似的,手臂猛拉,泥水四溅,脸色突变。 我心狂跳不已,那能想到该死的蛇竟潜藏在蟹穴里。大孩子用大锹三下五除二挖了一个深深的沟壑,那尽头竟藏着三只大山鸡蟹,还盘曲着两条红红的水闷蛇。那蛇被伙伴用锹地狠命剁成数节,其中一条竟是有孕在身的母蛇。 自那以后我再不敢把手往洞里掏了,觉得那里总潜伏着危险。这事也成了村里年轻父母训诫调皮孩子的鲜活案例。 乡间草木茂密,接近自然,蛇是极为平常的动物了。在这样的初夏时节,若下了一夜的雨,那蛇有时竟沿着屋檐或鼠穴游进村民的房屋里。村民很迷信说家蛇不能打,还说伤害家蛇于家中人不利。 我家东边的老屋常常有蛇光顾。 有一回夜间,大哥打算为孩子把尿,用手在床头枕边摸火柴,竟摸到粗糙冰凉的一节蛇身上。点燃灯,竟是一条粗大的火赤练,昂着头往罩子灯吐着信子。大哥把蛇拉到地面用大锹奋力一扎,可怜那蛇首身分离。深夜里,家里人都被惊动。母亲说家蛇不逢单,断定还有一条。果然在墙角的鼠穴里昂着一个贼头贼脑的扁脑袋,母亲用油灯把蛇半截身引出洞口,大哥迅速用锹扎下蛇头,从洞里呼哧哧拉数尺长的火红蛇身。 第二天,两条红色的火赤练蛇拉直了展放在院子里,身体足足有一扁担长,腰身足足有酒杯口粗。引来很多围观的村民,也都啧啧称奇。 家庭大得再不能居住在一起,大哥到村边空地盖了新房子。这老屋便是我的房间。也是在初夏,那时我在读初三,常常要看书到深夜。有一次,我倚在床头,两眼模糊。一揉眼,竟看到,屋子中央,盘结着一大圈,中间还高昂着脑袋看着我或是我头顶的灯泡。起初我还以为是在梦境,但后来明白这不是幻觉,这是一条漂亮的水蛇。这不速之客,难道觉得我孤单,那何不幻化成美女,却以本来面目见我?或许受聊斋一类书的影响,胡乱的想着。但现实不会那么浪漫,一想到这蛇也竟这样猖狂。我竟一时逞血气之勇,跳下床,伸手去捉,那蛇似乎读懂我的心思,悄悄而不失风度地望墙角暗处游去。我翻箱捣柜寻找,哪有蛇的踪影?它大概从鼠穴悄然遁走了。 我也曾看见过蟒蛇。小时候,村西南边有一个长满水草的池塘,周围满是似乎要成精的畸形老树。我看到一节碗口般粗的黑色身段在茂密的水草间一翻,我似乎觉得天昏地暗,因为我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大蛇。后来听说有一种叫“黑乌风”的蟒蛇,皮可以用来蒙二胡。我想大概是这种巨莽吧。现在那池塘变成了碾场。 我也曾经被青蛇追击过,那是我破坏了它的清净。那时读初中,放学贪图便道,背着书包,哼着歌蹦跳而行,拿着枝条,边走边抽打着路边花花草草。刚到芦苇荡边,突然发现一条大青蛇盘踞在草陂上,很是悠闲。我竟不怀好意地悄悄拣起几块土块对准青蛇就是用力一掷。突然间,那蛇似触电,昂起三角脑袋,足以盈尺,突突吐练,似乎在寻声辨别投掷来源,随时攻击。我吓的毛骨悚然,腿如灌铅,汗不敢出。最后用泥块往麦田一掷,沙沙的响声,错乱了蛇的判断,它嗖地一声蹿进麦田,我才得以解脱。 小时侯,也曾听村民说有一种蛇长有四只脚,善跳,若跳起比人高,人就会死掉。那蛇起跳的时候,人要脱下一只鞋,往空中一抛,若比蛇高,蛇便会羞愧而死。那时,在墙角玩耍总时时提防着四脚蛇,预备随时把鞋子脱下来。 也听说邻村的村民被“土呆子”咬死的。那“土呆子”其实是蝮蛇,颜色和泥土一般,总是盘结着,口里吐着吐沫,人不注意就会踩到它,那“土呆子”用口一咬,人走不到几步便痉挛而死,所以又叫“七步倒”那时我们走路总低头看着脚下。 也听说竹林里有一种蛇,颜色和竹子无异,也是巨毒无比。据说有个村民在竹林里手指头被咬了一口,便用镰刀迅速把自己被咬的那节指削掉,才保住性命。 关于蛇的种种,似乎难以从记忆里抹去。现在乡村很难看到蛇了,人们没有了这可怕的朋友,似乎在丢失天性本能中的一种必要的警觉。 愿春风把悲情带走 印象中每次清明节天总是灰蒙蒙的,似乎给繁花似锦的大地笼着一怀愁绪。这种灰暗的格调也自然给祭扫的人心中郁结一片铅云。 昨日还是一个大好的晴天,日间骄阳艳照,夜间明月高悬。但今日却换了个铁青的脸色,让人的心情变得沉甸甸的。似乎老天也深谙世人的心思:清明节是祭扫先人的日子,缅怀的心绪总是悲悲凉凉的,如果是艳阳高照必会稀释了节制的感情,那拜谒就少了几分肃穆,淡了几分虔诚。而这阴沉的天幕正给人们的悼念提供了恰当的背景。 今晨,东边的天空还有几抹红霞,渐渐的红霞隐去了。不久,头顶上汇集成一大片暗云,云端还往下洒落几把细亮的雨珠。想象着这趟回老家扫墓被大雨淋漓场景,那将是一次尴尬之旅。但雨终究没有下,天空只是一律地阴着,这哀而不伤的天色正合着大家的拜祭时的心境。 一路的思绪如路边一闪而过的树木田野。八点多钟就到了老家地界,中途还在家乡小集镇上买了冥币和鞭炮。 到家后,大哥和大侄子早已上过坟了。我和二哥也前后脚回家到到坟地,他刚烈了纸钱,正打算往回走,看到母亲和我以及二侄子向坟地走来,便重新回到坟地。 我便依次在第一二代老祖宗坟(在公和四子建字辈)、自家祖宗坟(富字辈)、高祖坟(仕字辈)、太祖坟(宗字辈)、祖父(子字辈)、父亲(广字辈)七辈先人以及在外婆坟墓前(外婆是烈属无子)烧着纸钱。 一座座墓前依次烧着冥币,思绪如山林间的泉水汩汩而出。 其实,祖父以上的各位先人我根本没有见过或见过但我还没有记忆(据说我一两岁时女太祖还在),这些坟墓对于我只是一个个抽象而空洞的符号。我面对地面隆起的坟包,只能机械的烧着冥币。 准确地说,在祖父祖母的墓前我的思绪才被激活,记忆的碎片如河水里粼粼的波光,一幅幅画面突然凸现,又突然的熄灭。 但他们生命的最后一页给我的印象却是那么持久而强烈。 其实,对于死的困惑早在童年就产生了。 记得童年时,紧连西厕旁的一间杂物屋的一角就曾端放着一口黑洞洞的棺材。每次经过那里总有带着一种既神秘又恐惧的心情,总感到这黑洞洞的棺材蕴涵丰富的语言,在空寂而旷久的静默中似乎能把整个屋子冰裂。冥冥之中感到这黑洞洞的棺木是一个通往幽冥世界的木舟,而每个生命都将有这么一次不归的旅行。 后来依稀知道这口棺材是给祖母预备的。在祖母六十岁的年头生了一场大病,生命垂危。家里便置办了后事,远亲旧戚都来了,吹吹打打。但经过这么一冲,祖母的病竟奇迹般的好了。长辈们都说人生有很多的关隘,只要能创过关隘,就会平平安安。祖母后来又平安的度过十年。而那棺木自然被遗忘在杂屋的一个角落,再后来被急切需要的人家抬走了。 那口棺木在的那些年里,我意识之中也就建立死亡的模糊感应,随着棺木的消失对死亡的恐惧才逐渐淡去。 祖母在生命的尽头时,是很清晰的,她静静地躺在草铺上和死神较量,直到远在上海的大女儿来到身边抓着手叫一声妈,才坦然的离去。 记得村民说祖母是幸福的,能等到所有的亲人都聚齐了才欣然的上路。祖母死了两次,第一次似乎和死神开了一个玩笑,第二次才真的乘上通往幽冥世界的木舟,再没有回头。 外婆的死对家里人来说比较突然。只是白天外婆曾说过头有点疼,也没有胃口。但童年的我却有着强烈的感知。因为我一直是外婆带养的,也一直跟外婆睡,那天晚上我突然闹着不愿跟外婆睡了。而就在这一夜外婆悄然离开了我们。 外婆生前曾经说最怕火葬,羡慕祖母土葬,因为死了还要被大火吞噬是很怕人的。但那时政府已不允许土葬,外婆还是不能实现自己的愿望。而外婆火葬的场面一直让我恐惧了好久,因为我看到外婆被抬到一个推车上,往炉火里一推,突然睡板分开,噗地一声,外婆整个人掉到火海中,好在那火化工迅速插上炉门,没有看到后面可怕的场景。 我在外面看到高大的烟筒续续地冒着黑烟,偶尔还飘着片片黑纱一般的黑灰,想象外婆已经升入了天空。后来,看到火化工用把灰白的骨灰(其实膝盖骨并没有烧碎)放近父亲手里的木盒中,我便隐隐感到生命原来是要以这样的形式结束的,而人的意识思想被摆放到无边而又无形的黑暗中去了。有时一个人偷偷的往下玄想,但一头总是黑洞洞的,无法继续下去。 祖父是高寿的,在人世间走过93个年头。或许活的年岁太久心灵必然会遇到种种痛苦的体验,因为他上海的大女儿也即我的姑母竟走在他的前头。祖父在生命最后一段很安详,和祖母一样能看到所有的亲人会聚身边。姑妈过世早,我上海的二表姐带姑妈尽了孝道,默默守侯祖父安然离去。 而父亲的去世则让大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在外面工作久了,自然在家里呆不住的,便到乡轮窑场看门。据说晚上兴致很高和工友们一同喝了很多酒,还为工友讲了通宵的水浒,第二天就再也没有起床。那时我已经工作,足足有一周的时间里,我想象也会像父亲一样在睡梦里不再醒来的种种情形。那时我觉得生命是多么的短暂而无奈。 再看看眼前一列列一行行的坟墓,这里已埋葬了两百多年的时光。一个个曾经鲜活的生命竟安静地躺在坟茔里,接受一代代人的祭拜。而下面空地上也将陆续突兀出一座座新的坟墓。 想来人莫明地来到世间,只在世间一闪,留下一抹身影,便又消失于虚无世界里。最终连身影都都会被埋到地里,让再后来那些悼念的人无法拾取。 抬头看看阴阴的天空,放眼看看繁花似锦的旷野,心绪纷乱得很。春风一抹抹吹来,带着草木泥土的气息。那芳香在鼻腔弥漫开来,冲散着悲凉而纷乱的思绪。我倒愿这骀荡的春风能把心中的悲情也一片片的带走。 串年 过年在乡村最有味道的,而相约串年则是极有意趣的习俗。 在乡村大年初一是同村人之间的相互拜年。同一家族男性或女性结成一队队的群体挨家挨户依次地串门,拱手作揖相互祝贺,说说笑笑,开开心心。过年是万家同乐的日子,这一天耳边回荡的总是欢声笑语。 一拨拨人群依次串过门后,相互投合的便坐到一处,在牌桌边抹起扑克牌或打起麻将。先前迎来送往的欢笑声结束,继而听到的是骨牌哗啦啦的声响。偶尔听到牌桌间传来一番争辩,很快又平静下来,听得“啪啪”出牌的脆响。又听得另一边和牌推倒骨牌的杂沓声,一阵喧哗:有叹息,有兴奋,有评判一时间偌大的村子成了一个大赌场。 按照习俗,年初一这一天村民都呆在家里,活动范围限于本村。因此打骨牌似乎成了村民主要的娱乐,也是村民认为最正经的事情。 到了吃饭的时间,提供娱乐的家主总是布置一桌丰盛的年饭让看牌的人小酌几杯继续“战斗”按照通常的惯例,每一圈牌的赢家必须抽出一部分钱放在一边,作为留着给家主的“抽头(小费)” 年初二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和夫婿孩子回家给父母拜年。有时一家有几个女儿出嫁的,一家子喧嚣热闹,那情形有点像五女拜寿。 因贫富不齐,女姊妹之间见识短的有时不免冷言冷语相互讥讽,弄得不愉不快。老妈不免左右逢源相互婉劝,但往往是每成了怨府。富女儿认为老妈偏心,大有杀富济贫之嫌;穷女儿则抱怨老妈嫌贫爱富,不够热情。一场本该欢喜的盛宴倒弄成了一场刀光剑影的鸿门宴。最后老妈总会红着眼嘘唏一番,说:“臭鼻子割不掉,一家人一家亲啊。”闹剧最终以不愉快收场。这也是乡村通常看到的情形。 连襟之间毕竟都是男人,聚在一起不屑于小女人鸡肚猴肠似的倒苦水,而是在酒桌上要营造一些气氛让大家彼此都开心。酒要喝的响亮热闹,要让人都过来围观,要老丈人一家喜庆。喝酒的情形总是要分出高下,不能喝的自然不是爷们,耍滑头的更是被看不起。最后的两人较起劲来,一杯一杯地喝,喝到舌根发硬,眼角睨斜。热闹非凡,欢声雷动。那情形似项羽和章邯巨鹿大战,诸侯作壁上观。 吃过饭,便坐到牌桌边,唏里哗啦地玩起骨牌。赢钱的女婿总会给岳母几个钱,哄得岳母不也乐乎而逢人说起项斯。 有时女儿女婿在老泰山家逗留数日。这里有美酒,有佳肴,还有早已准备好的簇新的骨牌和相投合的牌友。女婿是娇客,有着好生的伺候自然不想离去的。 初三初四亲戚之间事先约好了依次的串门。早已煮得烂熟的咸货,来人可以切上十几个冷盘,再炒几个热菜便是一桌极其丰盛的酒席。几天年饭吃下来,大家嘴里早已乏味,那热汤里几片鲜嫩的青菜倒成了众箸齐奔的佳肴。 亲戚家都要相互走动,自家若没有亲戚来往,看到左邻右舍热热闹闹不免心生悲凉。亲戚们都会顾及这一节,免不了结成食客联盟挨家的吃。于是有人戏称:“一家吃一口,不吃是小狗!” 初五初六之后,亲戚之间大多串遍了。呆在家里有时又耐不住寂寞,于是朋友同事之间电话相约,今年到某某家吃年。 串门吃年饭是很有意趣的。一家一家的吃,像是在赶场子,似乎别人家的饭菜就是很香。也似乎只是单纯的为了吃饭,而很少有多少心灵的交流,一切似乎在吃中便产生了感情。 但无论如何的荒诞,过年串门总能让亲朋之间有些往来,让人感受到除了工作之外,人与人之间多少还一点热量。 乡村春早 大年初二在乡村老家歇宿一夜,真正感受到了乡村的宁静与生机。 夜间只有树梢间夜鸟的几声低哑和地面猫儿的尖利的叫声。星空下的魆黑的乡村似乎沉睡在水底,那数声具有穿透力的叫声仿佛水底闪电般飞逝的银鱼。 在城市那杂沓声中昏沉入睡久了反倒不适应这种大自然的宁静,在极端宁静中思绪也像游鱼在水里兴奋而无规则的飞驰了一夜。 窗户刚透出白光便听得后院枝头鸟儿清脆的叫声,似乎玉鸟的啼玉之声,叫得玉屑飞溅。啊,乡间的春晨好美。 不由得早早起床,匆匆洗漱完毕来到村外的旷野清空。 驻足小桥之上,回视氤氲牵挂的村庄。家家庭院的门扉还闭着,大概节日的热闹造成的疲惫使村民还酣畅在美梦中。 这宁静似乎为我一人奢侈地独享了。 枯水季节,河床尽露,小河的水谦缩为溪流,澄碧如翡翠飘带在河谷蜿蜒。水花生草枯萎披拂,仔细看,青黄的嫩芽在枯黄中孕育新生的表象。河地陂地满是青青的麦苗,在骀荡东风的吹拂下泛着一抹抹油油的白光。 沿着小河的方向,来到大河的堤上。萧萧白杨矗立半空,一任柔风的梳理,倔强地静默着,像在沉思又像注视世间万象。鸟儿在枝头上下跳荡,绣口把清越的音符缠绕满枝。河对面那几只灰喜鹊忙碌而欢快地衔枝搭巢,幽雅的身姿在空明的天空滑动。河对面那萧疏的枝头上几团墨色的大巢显得格外的分明。这是多么和谐而纯朴的大自然的画面。鸟雀为了迎接这春天的降临在为新生命精心地营造舒适的窝巢呢。 南北横亘的大河如千里长卷。对面的水面如青色的铜镜倒映着对面堤岸、白杨、小草,脚下的水面竟被柔柔的东风吹的细碎如银,似乎听得银声玉语。一水之间竟有如此反差,这多么奇妙的景色呢! 各种无名的花草把悠长的河堤装点的极其奢华,这是春天的物象,勃郁着生命的冲动。 野外的极南端是呈东西向的沼泽地。水草枯黄丛立,谷地露出龟裂的湿地,有些段落还涣泛着水泽,像是干涸湿地的眼睛,透着闪闪的灵性。啊,干涸却蕴涵着生命的迹象。 沿着沼泽地迂回而西,是一片狭长的芦苇荡,一直环合至村边的小河边,中间是清幽幽的大片麦田。沼泽和芦荡把村边田野的轮廓勾勒得极其分明。 芦苇干枯折茎,苇絮被一冬的冷雨凄风零落得哀宛残败。但只要细心观察,便可以看到水底已经冒出娇弱的芦笋,芦苇衰败而不颓废,已显出新的生机。 芦苇荡两边狭长的低埂上满是枯黄的茅草,有的被村民点火燃烧露出焦黑的残渣。 我不由得放纵自己未泯的童心,用打火机点燃那茂密的茅草,尽管茅草被一夜的露水浸染,但干枯的茎叶仍然极易点燃。火在微风的鼓动下,蔓延开来,红色的火苗铺展添着清空。枯草在火中发出燃烧的脆音,腾腾的火势上方翻卷着青黑的浓烟。很快悠长的窄埂上便蒙着一层黑色的薄纱,微风掀开灰黑的薄纱,底下竟是一层绿茸茸的小草。啊,原来这枯黄的茅草下早已潜伏着新的春天呢。 放眼大片的麦田,春天的颜色已经在大地上尽情地铺展了,不由向着东风深深地吸吐纳一口旷野的气息,肺腑也如大地在春风苏醒开来。 啊,乡村的早晨,这早春的乡村。 此时,我感受到季节的变化带来心灵的苏醒。难怪辛弃疾说“春在村头荠菜花”! 最是一年春好处 2007年春节算是百年难遇的奇妙的春节,宛然春仙子“犹抱着琵琶半遮面”姗姗地从远处走来。 立春早已过了,春节却没有来。老天似乎等得不及了:郊外田野小草已钻出泥土,远看清油油的一片;风儿吹在脸颊不觉得寒冷反到觉得清爽;那阳光也是新鲜的骄阳,格外的明媚,全不似冬日的昏沉。那小鸟从黎明啼到向晚,在枝头跳上跳下,把阳光啼碎一地此情此景会让人想起大谢的那几句诗——“初景革绪风,新阳改故阴。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 春节还没有来,总觉得新的一年还没有开始。就像领了结婚证,在法律上早已认定,但没有举行婚礼,亲朋好友决不认可。 2007年的春节离元旦相距一个月十八天,算是够长的了,而且年初二就是二十四节气中的雨水。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矣。”全然是春天的气候特征了。而在往日春节还在瑞雪飘飘的冬季,因而那句“瑞雪照丰年”传统农谚,是通常的情形呢。 在我的记忆里地处江淮之间的家乡总是在冬天里过年的,也大多飘着白雪,下着冷雨,要么阴沉沉的天色,当然也难得一遇晴好的天气。 但不管刮风下雨,记忆里过年总是热热闹闹的,是一年中辞旧迎新的最美好的时段。 过了送灶,年味就能逐渐地显现出来。在城里,大街上显得拥挤,人们手中的提着拎着抱着的是花花绿绿的年货,脸上流溢着笑意。 那商店不论店面大小,生意都很兴隆。人们似乎一时都变得大方豪快,只要是需要的或满意的都会买下来,平时舍不得买的昂贵物品也不惜钞票买下来。因为过年嘛,想开一点人生不就是几十年的光阴,一年到头总得焕然一新吧。能随心所欲的购买一回,满足一下购买带来的快意,那满载而归的富足感自然从内而外流溢出来。 当然,要感受年味还得到乡村。农民一年到头地在辛苦忙碌,生活清苦,但到过年也都变得豪爽起来。 刚进腊月就宰杀养的溜肥的年猪,再分割几大块用盐腌,过几日起卤后便挂在向阳的墙面晒着。那腊肉到年底早已饱晒了冬日的阳光散发着喷香的气息。送灶那天整个村庄开始沉酣在令人流涎的肉香之中。 送灶后村民开始忙着蒸年糕,白白的蒸汽从厨房的门檐窗口袅绕而出,厨房里满是浓浓的热雾,掌笼屉的钻进钻出,手里一笼热气腾腾的糕馒口里叫喊“让让让”往庭院里预先放好的八仙桌上一扣,家里其他成员连忙收拾摆放到大大小小的篾筛里冷却。掌笼屉的师傅接过另一笼刚铸好包好糕馒再一次钻进热雾里,准确地放在滚烫的沸水锅上。事先早已晒得干燥的木柴在熊熊打火中筚拨脆响。烧火的、劈柴的、掌笼屉的、揉面的、包馅的、收拾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而这一切大多是自家人临时组建一个面点操作流水线,叔伯姑嫂之间总是一边干活一边相互取笑,笑语拌和着糕馒的热腾香气飘散整个庭院。 豆腐也是自家磨的,在送灶之后的几天家家似乎变成了磨房,前一天晚黄豆就放到水盆里浸泡,第二天就鼓胀饱满。推磨的大多是有气力的男性成员要有节奏地推着,掌勺的大多是家里女性成员要乘磨盘上横木后退的时候从水盆里舀大豆要准确地倒进圆圆的磨孔里。推磨的若是和掌勺的是平等班辈如叔嫂或总不免热热闹闹地开着玩笑,比如大伯子把磨盘子推的飞快,弟媳妇就要眼明手快,不然瓢碰着横木中里的大豆就会泼洒一地。这时免不了一番尖利的戏谑,女的若是要强的总会说“看你有多快,有本事就一直快下去” 那推磨的情景有时不免想起锡剧双推磨中的歌词:“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一人推磨象牛车水,两人牵磨扯蓬船。推呀拉呀转又转,磨儿转得圆又圆,上爿好象龙吞珠,下爿好象白浪卷。推呀拉呀快又稳,磨儿转得象车轮” 磨好了豆浆还要用白色水纱布过滤,再倒进大铁锅里烧煮。接下来用石膏凝固,再用纱布挤压出黄汤水,用木版压成一个大方块,用刀划成小方块再用冷水养起来,要吃的时候再捞起来一块两块的。 这些是过年的准备,也是构成春节的必要活动,在劳动中让快乐得到充分的体现。当然这些劳动的主题是春节,劳动的核心是饮食文化。 春节是辛苦一年的长假,经过了这些充足的准备,接下来就是快快乐乐地过节了。 在农历二十九这天夜里也就是年三十的前一天夜里,村民便把腌制的咸货放在架着干柴烈火的大铁锅里反复的烹煮,直煮到浓烈的肉香袅绕满屋子,那猪肉用筷子也能轻易的穿透才叉起来,敬过祖宗,便是用于整个春节的佳肴。自这天晚上开始爆竹便连成了一片,这鞭炮声的确是春节的一大特色,因为它是持续而普遍的,空气中飘散着幽微的火药的香气,年似乎有了具体的声色内涵。 年三十夜吃团圆饭,平日里为了生活而四处奔波的一家人可以聚到一处,畅谈自己的种种际遇和自己的一年的人生计划。这时节才感受到家的温馨,也才感到人在忙碌一生的价值和乐趣。当然往昔守岁的风习依然保留着,只是活动的内容发生了改变,过去人们以玩扑克麻将一类的活动来消磨漫长的等待,而现在的人们更乐于看春节年欢晚会。对春节年欢晚会的评头论足也成了亲朋们春节的主要话题,否则便如陈奂生一样的感到落伍。 在农村,年初一这一天拜年只限于乡里乡亲之间,上午相互串门,喝口茶接只烟说几句吉利话。而孩子们这天则是富足而快乐的,乡村的孩子手里提着一个大方便袋每家每户都要去拜年,爷爷奶奶大伯大妈哥哥姐姐地连珠炮似地叫一通,便换来一把糖果或半条大糕,半条村跑下来方便袋便嫌小。 大年初一算是一个高潮,上午比较热闹繁忙,下午村民大多上了牌桌,村子才有点冷落。只是零星听得孩子们点燃鞭炮的脆响和开心的童声。 大年初二路面上开始繁忙起来,人们一律穿戴簇新整齐,路面上似乎是色彩的流动。这一天女儿女婿要携着孩子提着礼物给岳父岳母拜年。岳父一家兴奋的彻夜未眠,第二天一早便丁丁咚咚地剁着二十九那天煮熟的各类咸货,不一会便是上十个冷盘。客人一来只要再炒几个炒菜变是一桌异常丰盛的筵席。太阳渐渐升得高了,香燃了几支,看到别人家的女儿女婿都早早到了,听得别人家的有说有笑,心里不免滋生抱怨。看到自家女儿女婿姗姗来迟,免不了数落一番,但毕竟是春节,不快如同一片飘逝的云,快乐之声是主旋律,欢声笑语很快就在各家庭院幸福地回荡。 中午,村落成了美酒飘香的杏花村,这是快乐的高潮阶段,杯勺轻碰,笑语喧哗。最有意思的是傍晚时节的路面上,人们的脸色是酡红的,脚步是趔趄的,那情形像从西天王母娘娘的瑶池赴宴归来。 亲朋之间的串门拜年贯穿整个正月。年前做了充分的准备,冷盘都事先摆放好的,做一桌酒席是很轻而易举的。亲朋跑动在于感情的联络,当然酒是要喝得酣畅尽兴的。 乡村的春节一直要持续到正月十八的落灯。按老舍先生的北京的春节描述正月十五是老北京春节的高潮。在我们这里也有正月十五过小年的说法,但也只是过年的余韵,十五之后便是年事阑珊了。落灯的一碗祝愿天长地久延年益寿的面条也就代表整个春节的结束。 这些年乡间春节的热闹也渐渐淡薄,因为现在的乡村与城市的联系不像过去那样散荡,大多数农民都在城市有一份工作,城市七天的节假很快就过去的,农村的节奏逐渐和城市合拍了,过了初十乡间的春节也基本告以段落了。 春节是人一生中比较重要的节日,是亲朋能放下手头工作相聚举杯的美好节日,也是人们能够回首往事时容易记取的人生美好时段。 愿普天亲朋共举手中的酒杯,品尝人生的美酒吧! 往事已成为梨花落 翻看厚厚的1992年编修的六合县志,在“烈士英明录•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烈士”条目下,我找到外公的名字——“陈兆先”后面付着一行小字“1944年在安徽省津浦路西枣林战斗中牺牲” 这一行小字在密密麻麻的烈士名姓中寻找起来非常吃力。而其他烈士的名姓我更觉得陌生,似乎一串没有情节没有趣味的便条。面对这密密几页纸的名姓,我有一种莫名的肃然,充满一种强烈的敬意感,也许因为外公是自己的亲属,眼中才有一种酸涩的感觉,也似乎眼前幻化成一个山冈斜坡上枕藉着一具具年轻的战士的尸体 外公我自然没有见过,但外公的事迹先前依稀听过外婆和母亲的介绍。记得在我刚有记忆的时候常听的外婆絮叨我长的像外公,我自然觉得很渺远很抽象,也只当是外婆想念外公的呓语。后来我长大了,母亲也说我长的像外公,并描述“皮肤雪白干净,身材横有竖有,一个人能开(打)几个人”按照这个标准,我似乎真的有外公的某些遗传基因。凭我的理解和听得的并不完全的片段,我判断外公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充满传奇色彩的英雄。 追寻渺远的记忆,以往外婆说过,外公年轻时家里也很殷实,从小好武,还专门拜师学艺。因为在那动荡的年代学些武功是普遍的事,一则强身健体,二则防身自卫。但年轻人学得一点武功便会以武自重,便有当英雄好汉的梦想。 据说外公曾经在戏场上看不惯一帮街市混混欺压良善,便一声断喝,站出来制止。那些地痞似乎更愿意有人出头才能大逞其威,便呼啸而来蜂拥而上。外公顺手抄起一条板凳,上下翻飞,地痞牛氓被打得抱头鼠窜。自此外公在家乡一带有了名气,专为乡里乡亲出头说话。 树大自然招风,一个爱打不平的人自然得罪那些专事惹是生非的歹人。外公后来得罪了县内黑社会组织——大刀会。大刀会又名黄旗会、红旗会、花篮会。从县志上看,民国期间六合的有17种之多。这些帮会专门欺诈钱财,奸污妇女,欺压良民,破坏生产,扰乱社会治安。外公被大刀会组织绑架到他们的坛口——瓜埠。据外婆说,她典当部分家产,求当地黑社会的老大说情。还从老家樊集到瓜埠40里的路程,一步一磕头。这种近乎宗教精神的虔诚最终感动大刀会的龙头老大,于是答应放人。 大概就在不久,民国二十六年(1937年)12月15日,六合沦陷。日本鬼子以残忍著称,所到之处,烧杀淫掠,无恶不作。面对日寇的暴行,作为热血男儿自然决不甘心坐当亡国之奴。据县志记载,1939年6月开始新四军进入六合北部山区开展抗日活动。大概外公是那一时期抛妻别子毅然参加了新四军苏皖支队。 外公那时当在30岁左右,家中还殷实,那时我母亲和大姨娘还是几岁的小孩。外公决然离家参加新四军,这大概主要是缘于那强烈的爱国热情,但我推断也跟他那血勇个性有关吧。 据母亲回忆,外公是非常疼爱她,冬天几岁的孩子流鼻涕,他恁是用嘴把孩子的鼻涕吸到嘴里然后再吐掉,说孩子的皮肤娇嫩竟不起大人的粗手接触的。 光这一母亲依稀记得的细节可以判断外公是极有个性的性情中人。也许唯有能大爱才会有大恨。大概对矮小的倭寇一种强烈的鄙视与愤恨才毅然洒泪离家,参加新四军,拿着大刀一路砍杀小鬼子的。 自此,外公也从一个孤独英雄成了一名出色的新四军战士。 外公随新四军转战苏皖之间,参见大小战斗无数,最后参加那场著名的路西大战。 那大战的背景是国民党第5战区桂系顽军有这样的战略企图:首先攻占皖东津浦路西地区,然后东犯路东,得手后再进到苏北与韩德勤会合,消灭我新四军主力,或将新四军赶到陇海路以北,再和第1战区会攻山东,最后将山东八路军和新四军赶过黄河。 路西地区处于津浦、淮南两条铁路之间,包括定远、凤阳、滁县的大部分和嘉山、全椒、寿县、合肥、和县、含山、怀远、巢县各一部分,面积和人口大约只占整个淮南根据地的13弱。日伪军在淮南地区周围设置据点120余个,部署兵力3万余人。常驻部队有日军第13混成旅团(驻合肥),伪军有第4、第6师及警22师“扫荡”时,还从第13、17、61师团及伪军第3、24、46师抽调兵力参加。 这场战争从1940年到1945年抗战结束,持续多年,艰苦卓绝。新四军军部和华中局在43年至45年直接坐镇指挥也可见其重要。 在1944年5月30日,安徽省定远县日伪军400余人,滁县日伪军700余人,施集日伪军600余人,分数路“扫荡”淮南津浦路西抗日根据地,侵占中心区的藕塘镇。其后兵力增至2500人。新四军第2师兼淮南军区主力第5旅跳出敌包围圈,采取“敌进我进”战法,对敌后方据点和交通线展开猛攻。第13团主力配合地方武装奇袭定远县城,突入城内,给守敌以重大杀伤。接着,第13、第14团各1个营在凤阳、怀远地方武装配合下,奔袭凤阳县殷家涧和三河集等日伪军据点;第10团和滁县、全椒地方武装袭击谭墩子、十字路、王家埠、孤子山等日伪军据点。日伪军受打击后被迫于6月3日仓皇溃退,藕塘镇等地均告光复。 据后来的描,述外公就是在这一期间的一次脱围战中阵亡的。外公的战友告诉外婆说,外公非常勇敢,每次和鬼子肉搏时,一把大刀舞成云雾,鬼子总被砍的哇哇乱叫,血肉横飞。 这一次是在路西枣林庄脱围战中,由于过于疲惫,厮杀时,被敌人子弹击中了肚皮,肠子流了出来。外公竟想到他常对战友讲的罗家将里的罗通,也把流出来的肠子盘在身上,继续用砍钝了的大刀一边叫骂着小鬼子一边奋力厮杀,协助脱围。最后因失血过多,倒在战场上。 在那个战火纷飞的英雄年代,外公把一腔热血抛洒在半空。当然鲜血也没有白流,鬼子最终滚出了中华大地,只是外公没有看到这一天,也没有能和家人团聚。 他是从一个威名一方的好汉成了一名胸怀天下的战士。也许在部队中他很想家,但倭寇不除何以为家呢?!他这一去竟成了和妻女的永诀,妻女目送那渐行渐远的熟悉背影,一直融入天边的红霞 记得先前祭奠时节,父亲按照母亲的叮嘱,还用大纸包包着纸钱,在纸包的封面写着:“安徽省津浦路西——革命烈士陈兆先收”母亲一边烧着纸钱,一边反复叨念着:“父亲拿钱啊!”在母亲模糊的记忆里也应当定格的是外公年轻时候的身影。 往事已矣!今天很少再有人记得过去的往事了,那尘封的县志也很少有人去翻阅的,即使翻阅英名录那一页,也只会感到那一串串名字的陌生与抽象。 我想人类的每次厄运总是有英雄挺身而出的,英雄也决不希求别人的报答。作为后人,我们在享受宁静生活的时候怀有一颗善良感恩的心也就够了。 每每想起风逝般的旧事,就会想到满树的梨花正飘落的情景。那“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象甚为壮观感人,但风吹过片片飘落,铺积大地,化为春泥。第二年,一夜春风又是满树梨花,花飞花落,只是此花非彼花。人事又何尝不是梨花飘落呢? 能以粗糙的文字记录听得的故事也算一个纪念吧!愿外公以及“英名录”上的烈士们安息吧! 有一种草祖母说是灯草 记得多年以前,老屋窗内总挂着一束用旧报纸裹着的细草儿。那草灰灰白白纤纤细细绵绵软软,轻轻一拉中间是肉眼难辨的细孔。放在嘴里一嚼,绵软如絮,淡然无味。这是什么草?家里为何宝贝似的放在通风的窗口裹束珍藏? 孩子的好奇总是来如风去如影,而大人们的事总是神秘而有道理的,似乎也无须追究。有时追究不在当儿,反而会遭到家长的一顿数落。就像在腊月里点豆腐花时,家长极其虔诚,忌讳孩子插七插八多嘴多舌,因为据大人们说孩子插嘴会犯忌,豆腐就不能凝结到一处。在这样的浓厚的神秘氛围下,孩子没有了话语的权利,孩子和大人之间似乎成了两个不相干的世界! 但唯一例外的是祖母,她会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地给我解释种种困惑的事情,总让我的求知欲得到满足,但总招致祖父的责骂:“聋子不怕雷!” 祖母是个聋子,听不到别人的话,别人要在她耳边大喊一阵加上一些复杂的手势方才明白。正因为耳聋,平时同别人交流的机会很少,总是游离村民之外,默默做自己的事。或许正是这种大沉默给那些因“言多必失”而常犯口舌之争的村夫农妇产生些许的敬畏。 也许大沉默有大智慧,正所谓“大道无言”她那因长期劳累弯曲如弓的身体极容易拾取地面上那些别人以为没有价值的她却以为有价值的东西。比如村民把因病而奄奄一息的小鸡小鸭扔到路旁渠畔,祖母若看到这个待死的小生灵,就会弯下腰极小心地把垂死的小生命捧回来。祖母会在家中后院地面上放一碗清水,在白碗边披放着一条青菜叶,旁边还摆放一根普通的小木棍和一只用来舀水的葫芦瓢。祖母把小生灵反扣在那枯黄色的葫芦瓢里,用那根小木棍笃笃地敲着,一边呼唤着小生命的名字,大概祖母临时给这只不幸的小鸡鸭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什么“小花”“小翠”之类的。 祖母敲喊总会引起祖父的反感,但祖母听不见,也看不见,因为她闭着眼睛,用一种奇怪的秘语向空中为小生命虔诚地祈祷着。说也奇怪,祖母一遍一遍温馨呼唤与轻柔的笃笃敲击竟把小鸡鸭的游魂给唤了回来。小鸡小鸭最后总会怯怯地睁开眼睛,祖母连忙用濡湿着清水的青菜叶在小生命的脑袋身体轻柔地描抹一遍,那可爱的小家伙竟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耳聋腰弓的祖母在村民眼里自然是一个奇怪的人。村民得了小灾小病也总会找祖母帮忙,祖母也很固执决不收别人的礼品,连谢谢也不要,因为她耳朵根本听不到。 有一年秋天,绵绵的秋雨从早晨到黄昏很有耐性地不时从空中冰亮亮地滑落着,落寞的黄叶零落了一地。女人们安静地呆在家中编织毛衣,男人在屋内抽着浓烈的烟卷一边逗最小的孩子说笑;场地里也自然收起了往昔孩子的欢笑。在这雨季村民总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 我家院内突然是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和一阵嘈杂声。原来村里一个后生受了风寒,肚子疼的哇哇乱叫。多雨的黄昏,泥泞的乡间小路,加上一笔不菲的费用,就医也成了乡间奢侈的事,乡间偏方草药自然成为首选。 这户村民急急匆匆地来到我家,央求祖母想想办法。 祖母弯着背从老屋窗后,极其小心地抽下两根那银灰色的细草。 病人平躺在祖父的床上痛苦的喊叫着,他家的父母以及兄弟姐妹都焦急地围在床边。 床边点着一盏结着一圈黄晕的豆油灯——一只青瓷小碗盛着些许香油,碗口披着一根粗线,下端浸在油中,上端颤动着微弱如豆粒的火苗。但这一点光线也能把人影拉的老大,似乎把本来就拥挤的充满柴熏味的漆黑老屋给胀破。 只见祖母,用那纤细的小草在油碗里一浸,再放到小火苗上一点,那得油浸润的干细小草一下子燃起来。祖母连忙吹灭,只剩下一小截红红的余烬。这时病人的亲友很配合地把病人的腹部衣服摞了起来,肚脐肉一下子裸露出来。大家屏气凝神专注地看着下一步的行动。只见祖母用小草的余烬轻快地朝病人的丹田一扎。 “啪”一声细响,袅绕一丝娇弱的青烟,病者的丹田如平静的池水被蜻蜓点破,泛过一丝难以觉察的涟漪。 在祖母的手中这小草倒成了一枚精巧的银针。祖母反复的点燃再在病者的丹田四周点烫。大家耳鼓里满是“啪啪”的细音。病者腹部也留下一圈密密的小斑点。很快病者病情好转,不久也和平常一样说笑。 我对这小草产生浓厚的兴趣,后来缠着祖母打听,她说这草叫“灯芯草”还说这种草长在偏僻的野地,外貌也很普通平常,一般人也不识得它的功用,其实是很个宝贝。 原来这灰白纤柔并不起眼的小草竟这等神奇,想来自然界是多么的玄妙。 祖母去世后,一段时间还看到老屋窗前那一束灰白细草,但也没有人再用过,再后来连这束草也看不到了,再后来老屋被二哥家的高楼替代。 我想起祖母就会想到那一束灰白纤弱的细草,想起那一束灰白纤弱的细草也自然会想到祖母。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灯芯草”一描述周边根本无人知道,上网一查“灯芯草,又叫龙须草”唉,竟和我记忆的那种灯芯草毫不不相干。 啊,灯芯草倒成了我一个人遥远的记忆,成了我丢失钥匙的青铜色的记忆呢。 瓜埠梦寻 每次到瓜埠心中总会有一丝莫名的波动,下车落下的第一脚也总会有不知所置的悸动,隐约之中便会感到这里的不同寻常。 瓜埠在古代一直是通往江南的一个重要的津口。从明代嘉靖版的六合县志上的形胜图来看,过去长江就在瓜埠山的南侧。根据相关描述,可以想象这瓜埠山雄峙江畔,一任潮水拍击,翘然高耸,何等的气派。 瓜埠山像一个南北走向的屏风矗立着。西边紧贴山脚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公路,公路的西侧就是小集镇。地势往西面一直倾斜下去,西面是一条银亮的大河横着。山水之间的狭长集镇就像向西倾侧的大船。 现在的瓜埠山被开采破坏的厉害,已经成了几个独立的山峰。紧临街市的这座南北向的山峰像一个扇面。 在这寒冷的冬天,山上的杂树没有了密叶的覆盖,露出繁复错杂的枝干。也许实在难看,我还怀有鉴赏的心理,仔细注目一回。杂树随着山势丛杂着枝柯,从山脚仰视像一个巨大水墨扇面,又像孔雀张开巨大的羽翼。枝柯的密杂,露出点点天幕,又酷似镂空的艺术精品。 再仔细观察一回,颜色虽然是以黑色为主调,但却有浓淡之妙。根部色浓(还看到几杆黝黑如碳的粗干),往上稍微减了几分,树梢则淡如蝉翼,直至顶端融入天幕。 春夏季节,这满山的丛林总给街面投映着一大片浓绿,人在山脚路面行走,满面着绿。尤其夏日,心中总也被映上一片凉凉的绿意。原来到冬天里才看出杂树的真面目,竟这般秀骨清相。 在古代这瓜埠山,叫过“瓜步山”叫过“桃叶山”不管怎么叫总跟瓜果联系在一起,可以想象古代这里每到秋季,江风吹过,空气里便弥散着瓜果的芳香。光从这个名字就可以判断,这里曾是富足的地方,也是南来北往的货物的集散地。 这里南来北往的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大腹翩翩的商贾,有冷如霜剑的侠客,有面容清癯的诗人,自然也有走南闯北的艺人遇到风大,大可以小住几日,这里山下有的是上好的客栈,有的是飘着醇香的酒店,有的是倚们卖笑的妖冶女郎。 在春天潮汛时节,长江的鲈鱼正丰美细滑;那江豚子从早炖到晚,毒性也早没有了,只剩下诱人的袅袅香气,沿着屋檐下袅绕。“待到菊黄家酿熟”时节,也正是长江大蟹最肥的时节,这可是“不加盐醋而五味俱全”的一道江鲜珍馐。腰间盘资充足的商贾打着饱嗝,摇晃着肥大的身躯走出饭庄,踏着始终濡湿的青石街面,一阵江风就能把酒气吹走了一半,而嘴里还残留肥蟹的膏脂 也能理解北魏太武帝(小名佛狸)拓拔涛打败王玄谟(刘宋的大将)把行宫(佛狸祠)建在瓜埠山上,除了雄视大江对面的刘宋王朝,大概也贪恋这鱼米之地瓜果之乡的富足吧。 我这样遐想着,一路沿着西向的街道走着。 集镇如今也很热闹。店铺相连,日用杂货铺排在街面,琳琅满目,但街市显露出乡间集镇的随意与零乱。 一路在重心力的牵引,身不由己地往倾斜的街道西边走着。张望着两旁的建筑,这里没有什么古典的建筑。但紧靠西边的两旁底矮的房舍相连,之间是仄逼的通道,或许还感受到几分昔日的风采。屋檐极力往前夸张地延伸,竟有点像清明上河图画面上的景象。还真能激发人的吊古幽思。这一带旧式房舍已没有人居住,瓦缝间丛立着灰白的瓦菲。 路的尽头一道高墙挡着,中间是一个小门。穿过小门,一道宽阔而清亮的大河横亘脚下,这便是六合的母亲河——滁河。这条大河发源安徽滁州,蜿蜒流经新集、程桥、城西等乡镇在六合穿城而过,再经灵岩直到瓜埠,依次流过玉带、龙袍再流入长江。 在这清冷的冬季,水已经静静地退缩到河谷,露着大截的河床。河水很清澈而没有波澜,这逼人的平静让人也便得沉默。露出水面的河床满是散乱的破砖碎瓦,还夹杂着青白的碎瓷片。这眼前的一切只能让你脑海中涌现一个念头:这里昔日的确是繁华的都市。 其实从古代六合县志上的图画来看,就在眼前脚下,曾经是滁河的入江口。宁静的滁河自北而来,而汹涌的长江就横隔在前端,成“丁”形状。 每当潮汛季节,古代哪些滞留的客人、携带家眷的附近的大小官员以及有钱的大户人家早早守侯于此。那潮水沿着滁河逆流而上,前浪压着后浪,层层堆积,白浪蹿蹴,越涌越高。夹岸观者如堵,发出阵阵惊呼。还有几个弄潮儿踏着类似当今舢板的小舟,在如雪的浪峰隐现,为赢得岸边心目中的女人欢笑。那时的情景定不输于钱塘潮的盛况吧。 我想大概在北宋元封七年某个深秋的傍晚,正是月白风清。喜欢泛舟的苏轼和几个朋友也慕名从仪真方向飘了过来,绕过陡峭的山崖一直到眼前河段弃舟登岸。这里大蟹正是膏脂堆积的最丰厚的时节,朋友们举杯相邀,长长的袖口遮掩着杯酒,往后一仰,再彼此让对方看着空了的酒杯,脸上荡漾起会心的笑容,继而伸出手指用力扳着蟹螯,分开于思,送入口中满意的啧啧称赞。这晚东坡的酒喝的很多,因为爱妾朝云正为出生仅十个月就夭折的儿子伤痛还病在床上,今晚也算借酒暂且排遣一下心中的悲楚吧。东坡当晚歇宿在这热闹的小镇。 看着眼前这清缩的一河宁静的水,思绪竟飘向了很远的古代。是啊,唐代大诗人李白,以及北宋东坡同时代的重量极的人物梅尧臣、黄庭坚都在这江边小镇盘桓多日,都留下不朽的诗篇。 现在的长江已经南移了近十里,这南京地段的长江已经有三四座大桥,这古代一度繁华的小镇只能寂寞的偏处一方,不由令人产生无尽的感慨。 离开瓜埠,心湖中也总会荡起圈圈落寞的涟漪。 月津渡 冷月从湖面升起。夜色笼上一层素白的罗纱。 湖面如镜泛着幽幽冷光,缕缕白雾攀着月光悠悠缭绕,远眺茫茫一片。 湖的南侧是黑魆魆的山。山并不高大,但矗立湖边加上那浓黑的倒影更显得巍峨。 湖山之间是低缓的水滩。盈盈浅水突兀一片密集的芦苇。这隆冬,半空铺积着一层灰白的苇絮,像传说中的阿拉伯的飞毯,突然停驻在这片湖山之间。 “哗——哗——”水起纱皱。 芦苇丛中划出一叶扁舟。月下一个苍老的身影。 系舟,登岸。 山脚几间茅屋,周围依稀倭矮的芦苇篱笆。 “吱呀——”门开了。跛脚的老妪迎出来,接过竹篓,篓里扭动着鳞光。 这是这片湖山间唯一的一户黑魆魆的人家,因为没有灯光。 这时,从山边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一僧一道。 “老人家,可以渡我们到湖的对面吗?” 老者悠悠的抽着旱烟,沉默。 “我们可以加倍付给您费用的。”道士大概怕老艄公不愿意摆渡夜行客。 驼背的艄公默默解开缆绳。僧道登上小舟。 船在湖面荡开,后面拖着两翼水波,闪着粼粼银光。 湖即天,天即湖,素淡一色,看不到边际。 唉乃之声点破湖面的寂静,鸥鸟划空而过飞向昏黄的圆月,抛下一线悠长的长鸣。 道士说:“古人云‘乡村明月大于城’,此言不谬啊!” 和尚应道:“月笼轻纱,津渡迷失,人生便如这月夜飘渡呢。” 老艄公的沉默,如这一派幽幽的湖水。 “老人家,尽享湖光山色,能解得湖山之乐,真是福分啊!”僧人说道。 “嘿嘿,你们不知道我的眼睛早已尽盲了啊。我怎能看到这里的景色呢?” 僧道惊讶不已,不禁一阵惶恐。小船轻微颤动。 “你—你,不是开玩笑吧?为何不早说,一个盲瞽之人,如何渡我们过河?难道仅仅为了贪恋几个钱财?” “客官,我虽目盲但不耳瞽,我自然能渡你们到对岸的。我在这湖面已有几十年的生涯了。” 湖面升腾的雾气迷失了视线。僧道不禁担忧起来。 “我能听得你们的心如船尾的水波在跳荡。其实我心理很明亮,黑夜白昼对于我来说是一样的啊。” 艄公似乎要打消客人心中的疑团,絮絮的说着“先前我眼睛也曾如你们明亮的,但竟然有几回在这样的夜晚把小船划到湖面的深处,继而竟又划到原处。好的目力有时反倒会分散心神的。哈哈” 笑声从湖面飘散,湖水泛着一抹抹幽光。 “我喜欢你们先前的谈话,你们竟因为知道我是盲人就一路担忧,没有了先前精彩的谈论,不也是被外物牵扰了啊,哈哈” 一路的寂然,只有棹桨一次次划破湖面,拖着跳动的粼光和喧哗的水声。 水船不觉触岸。 僧人说:“人生便如此,目眩五彩,往往月迷津渡。心有佛灯方能达得彼岸啊。” 月色融融,湖面幽静。驼背艄公掉转扁舟,曳着两道银亮的水线。 湖边细碎的波光似乎在咀嚼着艄公的清凉梵音,僧道似有意会。 “阿弥陀佛——” “无量天尊——” 湖天如镜。扁舟消失在茫茫湖面 后记:家乡金牛湖畔,先前一老艄公目盲但能渡人,奇人也。 红薯香甜 冬日的午后漫步街头,一道酣畅浓郁的烤红薯的甜香味缭绕而来。 啊,好醉人的醇香。 在这这干冷的空气里,飘来的烤红薯的味道带有一点焦枯的香气。这香味绵长而醇厚,在这冬日的幽冷凝结的空气中郁结一大团浓浓的香气,宛如香醇清亮的槐花蜜浸在透明纯净的冰水里,正慢慢地丝丝缕缕地溶着。 不知不觉,我走进这香阵里,被甜蜜香糯的气息包裹着,也许正如一块通透的琥珀呢。 一个小贩在街头檐角下的一个大铁炉边,用铁叉翻动着。宽大的炉口边沿还散乱地放着几枚已被烤得焦枯斑黑的红薯。 几个衣着新潮的女孩围了过去,不一会又散开。女孩剥开那焦枯的表皮,那金灿灿的肉质露出来,袅娜着丝丝白气。大概烤得很熟烫,女孩用玉齿小心地咬嚼着,脸上荡漾着快乐的光泽。她们边剥边吃边走,让香醇的气味也一路缭绕着 红薯,这极其普通的食物,竟给冬日的街头平添一道香色美景。 记得在农村,红薯是常见的植物了。 在夏季,村民在河岸的斜坡地就势用土堆成几列窄垄,把从集镇上买来的红薯的茎藤剪得齐整,依次插在尖垄上。每天早晚用水瓢仔细的浇灌一遍。不多日,紫红的茎杆上长出柔弱的茎须。再经过几场暴雨的泼洒,那茎茎绊绊的红藤绿叶便爬满窄垄。藤叶左右蔓延,垄垄之间结成一片。放眼望去,一片绿叶红蔓蓬蓬勃勃地覆盖在斜坡上。这情景一直持续到清秋,那时节,在旷野满眼金黄的稻海间,那一片碧绿的藤叶便酷似沙漠中令人温暖的绿洲。 那红薯的嫩茎叶也是极好的蔬菜。 村民总是在茂密的茎叶间,用剪刀随意剪下一把嫩嫩的茎叶。而那茎叶转眼间便会成为餐桌上香糯爽口的佳肴。 到深秋,田野没有了其他庄稼,红薯先前那荷钱似的碧叶也渐渐地枯黄卷曲,瑟瑟的秋风下,那暗红的茎蔓扭结在一起,像大地的神经纵横交错地露在地表。那土垄上布满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裂纹。仔细看那一道道裂口下,满是饱胀着红嫩的生命,原来肥硕的红薯已经迫不及待地挣裂了土地。那情景是感人的,让你感到生命的圆浑充沛。 黄叶飘零,西风乍起,便是收获的季节。村民用铁锹轻轻地翻动土垄,那浑圆饱满的红薯便快乐地滚满一地。那被不小心的铁锹铲断了的红薯,露出白茬茬的质肉,冒着丰富的浆汁,空气中便混和着迷人的幽香。 村民一家老小也总是用箩筐肩挑手提,脸上也流溢着收获的喜悦。 村民也总是把红薯堆在屋角。他们似乎并不大喜欢吃,大多把挑选剩下的随意堆放在猪圈里。圈里的猪是极其喜欢嚼的,吃累了,便躺在地上懒懒嚼着,满嘴是红薯的白茬浆汁。吃红薯的猪总是长的膘肥体壮,毛发乌黑贼亮。村民也总是把这猪养到腊月,宰杀过年。据说这吃红薯的黑猪肉也很板扎香甜。 红薯,我们这里多叫“山芋“,大概适应山区生长吧。也偶尔听人叫“番薯”很显然是外域传来的。不错,查阅资料,原来是在十六世纪末,大约在明末,从南洋传到中国。而它的原产地却在遥远的墨西哥、哥伦比亚等南美洲地区。明代大科学家徐光启还在农政全书里专门写了一篇甘薯,列数其利,并大力推广栽培技术。也可见他悯怀天下的胸襟和独到的眼光。 是啊,红薯后来竟扎根中国大地,一直成为华夏人们的主食。正是由于红薯的耐旱而容易生长,一直成为人们的“患难之友” 据长辈说,在困难年代,是红薯救活了很多人的命。长辈们说在六七十年代,家乡的人就曾爬火车到河南、安徽等地的山区,购买山芋干,一家老小靠嚼山芋干得以活命。山芋干就是把红薯切成薄片晒干而成的。晒干的山芋切片粉白而干硬,经水反复蒸煮,才会变得松软甘甜。但长期以此为食便不香甜,反倒麻木了人的味觉神经。 如今,城市的人们偶尔把红薯去皮再切成滚刀块,和大米一同煨煮。那香甜粘糯的口感真是美极了。或许因为人们对红薯有着特别的情感,吃着这红薯心头总有一团暖意。 如今,红薯成了人们的休闲食品。在饭店里餐桌上吃着烤红薯,也会听到啧啧赞美之声,也总有人说“据科学家说防癌食品第一是熟红薯,第二是生红薯”看来红薯真的和人们有剪不断的感情呢。 在冬日街头漫步,闻着这焦糊香醇的烤红薯的气息,不由深深的饱吸一口,让思绪和这香气一同飘散开来 洗澡 天冷了,在家里洗澡成了麻烦的事。太阳能不够热,还得烧个把钟头;怕感冒,还得准备取暖设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才可能有洗的决心与勇气。 似乎难以令人置信,我却一年三百六十日,几乎天天都要洗澡。我觉得每天晚上洗个澡,让肌肤同清水相接触是一种美妙的感觉。经过清水从头到脚的淋漓滋润,一天的疲倦与困顿会被清洗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变得神清气爽。 洗澡成了自己的习惯,给自己带来美好的感觉与健康的情绪,但却也给家人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换下的衣服谁来洗?先前在家由母亲洗。记得有一回冬日,母亲还抱怨过“哪个姑娘嫁给你都要跟着倒霉呢”离家读书及刚刚工作过着长长一段的单身汉生活。当时,我还幻想过神话传说里的那位美丽勤快的田螺姑娘踏着月色,悄悄地来把我的衣服拿走,洗净晾干又悄悄地叠放在我身边。但我知道那只是人们穷极无聊时的精神慰藉罢了。唉,那叫爱干净的呢,那只有自己洗呗!结婚后,都由老婆洗。天长日久,尤其在冬天还天天洗换,她也不免抱怨起来了。大概母亲的抱怨成了谶语。当然,这抱怨我是从小就听得的,也没有辩解的必要,最好的方法是哈哈一笑。是啊,洗澡在我来说是美妙的事,在家人眼里到成了恶习。 说到洗澡,不光是美妙,其实还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呢。 在我们家乡也把游泳叫做洗澡。我的家乡河渠池塘密布,田地往往就在大河的对岸,村民家中都有大木盆子,下地时,就坐在木盆中,用手划开水面,飘飘荡荡的直抵对岸。在夏季丰水季节,人们图个凉快,把农具放在盆里,整个身子浸在水里,一边推着木盆自在地游着。 记得一个夏日的傍晚,村里一个新媳妇有急事要渡河回娘家。也是坐在大木盆子里,由于她是山里人不习水性,木盆在河面打起旋转。她一下子失去了理智,手忙脚乱,绝望地大喊大叫。突然,木盆一倾,人仰盆翻,但见水中呜哇浮沉,墨发扰扰。危急之时但见一农妇扔下手中农具,纵身入水。在惊惶之时,只见那农妇一把抓住落水媳妇的长发,奋力往水中一潜。就在莫明之间,岸边水中突然立着浑身流水的农妇,手里提着那已是吓得半死的新媳妇,那情形就相抓着一个俘虏。这是小时候通常看到的情形。 家乡的男女老少大多是很好的水性,如果不会在河里“洗澡”似乎令人不解。夏天大河或池塘里总是击水的嬉笑声,连坐在村头的树阴下都能听到。在这样的环境下,我学会了狗爬,继而学会了侧泳、仰泳、潜泳,再后来学会了蛙泳、蝶泳。 我们在洗澡过程中还玩很多游戏,如由某个伙伴把一块大石头奋力扔向远方,然后看谁能最先在水里捞出。这里不仅比速度也比水性与勇气。 最富有情趣的是夜晚到旷野池塘里洗澡了。 那是在夜晚纳凉时,总有个年岁稍大的男孩提议到池塘洗澡。我们六七个男孩子,一路说笑着,踏着月光,过了小桥,到“大思塘”去游泳。这个池塘的水常年清澈,一度是村里的食用水源。白天水里还有油油的水荇菜,我们疯累了,直接用手捧起水一咕噜望肚里灌。夜晚,星光倒映,水面袅娜着缕缕水气,含混的蛙声更显出这池塘的幽雅恬静,似乎这池塘跟它的名字一样在沉思。 在夜晚的掩护下,我们更加放纵。脱光衣服,悄试水温后。继而白光光的身体像银鱼一样,往深水处奋力一扑,轰然声击碎了池塘的宁静,每每有野鸭咯咯叫着飞入芦苇深处。我们在清澈沁人的水中自在的游着,任由那凉凉的荇菜在身上滑过。那时整个人就像一条自在的小鱼,也似乎融化在水里了。我们游累了,把圆圆的荇菜叶子贴在脸上,彼此讲着最有趣的故事。 不知是谁讲的故事,说一个媳妇回娘家口渴了,便在池塘了喝水,不小心把蚂蝗喝到肚子里,后来,同婆婆吵嘴,婆婆一巴掌,竟把媳妇的头给打落了。原来蚂蝗在肚子里繁殖很快,整个人都快要蛀空了。自打听了那个故事后,我再也不敢在外面池塘里喝水了,觉得水里尽是看不见的小蚂蝗。 我们又总是在月光中,一路唱着歌进了村。 最富有诗意的是雨中洗澡了。 放暑假在家,除了看书,锻炼,变是到大河里洗澡,从未间断。有时下起雨,我便撑着伞,从长满怒草的小径来到河边。那夏日的雨脾气很急躁,啪啪的砸着伞面,急急而有韵律。 下雨时野外只有我一人在河里自在的游着。雨点把水面砸出一朵朵美丽的水花,溅得我无法睁开眼睛。我便潜在水中,听到的竟是带有金属般韵味的敲击声,密集而悠长。原来这水中听雨竟然如此美妙。有时戏水的鱼儿竟把我当成同类,从我腰间冰冰凉凉地滑过。 露出水面,那岸边的草木一律沙沙地响着,远处迷蒙,像淡墨渲染一般。有时躺在水中静静的感受,有时干脆让思维中断,当自己是一截枯木让雨点在脸上肚皮上肆意扣响。啊,那是很有诗意的“洗澡” 最具有刺激的算是在冰风刺骨的冬日里的洗澡了。 那是在放寒假,早晨,天还闪烁着亮晶晶的星星,我便悄悄起来,到公路上跑步。几公里下来,尽管上身只剩一件小背心,但身上还是蒸腾着热气。跑回家中,水缸里的水还有冰渣,用盆子盛满冰水,从头到脚洗着。那冰冷的寒水如银针般刺激着皮肤,有一种彻骨的痛快。洗过,只要穿上一点衣服,那一整天总是感到很暖温。 工作后很少有在野外池塘洗澡的经历,只是有几回在游泳池里游泳。但那里是人体的展示,没有游泳的自在与宁静心身的情调。后来便再也不游泳了,变成了真正在家的洗澡。尤其是在夏天,锻炼后,虽不及在河水中自在畅快,但用热水洗澡,那也是很清爽美妙的感觉。只是如今在冬天里洗澡成了麻烦的事,但若那天不洗澡,便觉得浑身的疲惫与心灵的灰尘笼罩在心头,晚间看书写字也觉得不快慰。 或许在水的环境下成长,便会对水产生持久的恋情吧。 绵绵冬雨夜 这冬雨一直绵绵的下着,若不是天气明显的寒凉,总让人怀疑这仍是落寞寒秋的雨季。 这雨不大,若不是有深色背景的衬托,你肉眼似乎不能清晰的辨析。但你的头发被濡湿了,眼镜上像迷蒙着一层细细密密的草莓斑点,脸颊上冰冰凉润湿地蜿蜒着细流。 若不是四野满目的枯黄稀疏,你大概也会怀疑这倒是无声润物的春雨。是啊,你不仔细分辨,你断然听不出雨声的。即使在枯荷的近旁,也难听那到属于秋雨的沙沙绵密之声。 这冬雨也只有在夜深时,才能听得屋檐下悠悠的滴答声,像在太息,又像在叙说一个染着铜绿的古老传说。这冬雨就是若有若无地迷朦着,给远村疏木渲染出一层水墨情调。 我总觉得,常年有雨的滋润是一件美妙的事。雨不仅滋润着天地,还能滋润着人的心灵。就在别处的人们抱怨冬季干风吹裂了嘴唇,粗糙了肌肤,而我们这里却有这冬雨的看顾。啊,老天何以偏心,岂不让人愧杀。而每每听到我们这里人见面抱怨“哎,这雨好像不肯走了”时,总觉得还有娇嗔的味道,声气中恰似这冬雨的氤氲挂结在心尖的丝丝缕缕的骄傲。 城市里冬雨的夜晚是很美的。 街市四面是水灵灵,尤其是街市那半空中珠串似的街灯牵引着你的视线,那是串串含蓄着酡黄的灯光。而店铺里泼泻出来的是多彩的炫光,有粉,有绿,有蓝,有黄街市的路面水光如鉴,任由五彩光炫率意涂抹。这冬雨的路面宛然成了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大片的着色,大片的涂抹,重复叠加,调和变幻。我常想,若梵高看到这样的景象定然会定格在自己的画布上的,那一定不会逊色于星空的吧。 冬雨之夜的都市是光色的琉璃世界,整个都市在五彩光炫中旋转着,像是举办盛大的迪斯科舞会。这里有各种声浪的伴奏,汽笛声、刹车声、劲歌声、争吵声使都市喷射着持续的激情。在喧嚣旋转中,这冬雨反倒增加了迷离的情趣,使得城市更加璀璨,也更加暧昧。 冷雨飘散,寒风猎猎。酒吧的生意更见兴隆,人们挤到一起,酒水浇灌在心里,燃起了野心,点燃了欲望。都市的男女可以在舞池里让脚步富有灵魂。 冬雨之夜的都市是充满欢乐的繁华世界,人们在光色声响里可以恣意发泄白天积压在心中的种种不快,可以尽情消受人生的种种乐趣。 在这冬雨之夜的乡间,却是有着另外一种景象。 你从眩目嘈杂的都市驱车到乡间,突然感到逼人的冷寂。浓黑的夜色和着冷雨凄风一下子挤压过来,你会有一种失语的感觉。啊,这浓黑得难以融化的冬雨夜让浮躁的心灵有顿然而来落差。 在慌乱中,这无边静默的黑暗会让心灵浮尘落寞地片片沉落。 任由乡村的冷雨如冰冰凉凉的银针刺在热辣的面颊,刺在敏感的脖颈,邈远的思绪便会如漂浮起来。 黑夜包裹,冷雨针砭。思维便会见趋理性,眼睛也能在黑暗里分辨物象。风雨里萧萧独立的是依稀的树影,那返着一片白光的是池塘,那沉积着黑暗而平整低洼的是田地而那远处有光的地方自然是村庄了。那光只是被雨夜挤压而界定在窗户上,但在这冷寂的雨夜,这昏黄黄的灯光却总给人温暖的遐想。 灯光下,一家人大概聚在八仙桌旁吃着晚饭吧,饭桌上是静默的,村里人总是如这夜雨一般的静默。记得小时候,父亲就不允许我们在吃饭时多说话,一家人也只是默默的吃着。 这冬雨之夜,大概一家人在围炉夜话吧。也记得小时侯,就是这样的夜晚,屋檐零落着冷雨,还有一阵阵吹过树梢的寒风。父亲喝了两盅老酒,便有了兴致,用一只筷子敲着青花大碗的边沿,开讲三国演义中的精彩片段。什么“蒋干盗书”“草船借箭”“火烧赤壁”得意处还哼唱几句“洪山调” 我更喜欢听外婆讲的那个“豺狼虎豹都不怕,就怕屋漏”的故事。那故事中山村里的老俩口在这样的漆黑的雨夜唠叨家常,说“豺狼虎豹都不怕,就怕屋漏”正好一条饿狼躲在屋里偷听了这番对话,不禁对“屋漏”产生了恐惧。这时来了一个小偷,误把狼当作老俩口家的驴子,而狼把小偷当成了“屋漏”直到天亮才真相大白,小偷发觉自己骑在狼的背上,而狼也发现是一个人骑在自己的背上,先前还忍受被锥子扎而不敢出声的苦楚,不由怒火中烧。小偷吓得连忙爬到树上。饿狼请来会爬树的猴哥,用绳子的一头系在猴哥的脖子上,并以猴哥眨眼为号。小偷吓出了尿,落到猴哥眼中,猴哥忍不住眨眼,饿狼拉着绳子拼命地就跑。结果勒死了猴哥,逃掉了小偷。 啊,在这样的冬雨夜,寂静的村庄的炉火旁,有着瑰丽的传说,也有着奇谲的故事是寒冷的雨夜让一家人挤到了一处,心灵也得到故事的滋润。 在这样的夜晚,独自置身于轻柔绵密的冬雨中,看着村庄阑珊的灯光,你的思绪便飞翔。你会感到自我的存在,全不是那喧嚣浮躁的气氛下用肢体支配着大脑。 冬雨之夜,都市和乡村是两类不同的感受。都市是情绪的泼泻,乡村是理性的编排。你若纵情宣泄便到雨夜的都市感受喧嚣和炫彩;你若冷静沉思便到雨夜的乡间泽畔,感受冷雨针砭你的神经、冷风编织你的思绪。 挥之不去的声音 睡午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很特别的吆喝声:“修理煤气灶(每字重读,间歇且拉长,最后一音小停顿)、油烟机电饭煲(两词连读,最后一音成回环形)”这口音与我们当地的方音明显不同,听起来很土,但很悠长,一直在耳边回荡,抹之不去 其实,在我们的记忆里有很多类似的有着特定内涵的声音,似乎已经深深地刻录在我们的大脑,总是挥之不去。这声音有时在某个特定的情境下似乎能穿透漫长的时光,由远及近,漂浮到耳畔,随之而来的往往又是一幅幅往昔的温馨画面。 记得小时侯,在村子里除却袅袅的炊烟和散漫而悠长的雄鸡的叫声以及哰哰犬声,最能牵动我们神经的要算那货郎的的笛声了。那笛声很清脆,也只是一个悠悠长长的音符,并不成一个完整的曲调。但那声音一旦在村子里回荡,最先引发的是狗的吠叫,再就是我们这群蒙童着了魔似的寻着声音一路追奔而来又尾随而去。 那深谙孩童心理的货郎总是耐心地停在村口,过半天吹上一遍,不愁没有人答腔。那高高的竹箩筐上面是一个四方大木盒,又分隔出若干小格子,罩着一大片玻璃。格子里面尽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新奇宝贝:锡包的针、五彩的线、各种型号的鱼钩、大大小小的纽扣、红色的头绳、亮晶晶的发卡而更吸引我们眼球的是花花绿绿的玻璃球似的糖果和那捏在手里屁股后会发出吱吱叫声的小巧的皮娃娃。那眼谗的孩子早就牵着祖母的衣角,吵着要买糖果和皮玩具。祖母被缠的不过,把早就预备好的废铜破铁叮叮当当地堆到货郎的面前。一番讨价还价,最后还要搭上一个晒得黄亮干脆的鸡肫皮或一缕缠绕着的女人们梳落下的长头发才算成交。老祖母每回总是发狠说“眼眶浅,下次就把你卖给货郎先生” 有一回一个挑高箩的货郎照例吹着清脆悦耳的“魔笛”玻璃下面小方格里不仅有玻璃糖还多了小卡通饼干和小麻花,我们的谗涎都流了下来。伙伴中有个极其玩劣,把他爸爸前几日在集镇上卖鹅后买来的一双新凉鞋脱下来,交给货郎,换得几根小麻花。他爸爸偏偏又是个火爆汉子,恁是追了好几个村,大骂货郎无良,还把货郎的高箩担里一扎新碗给捧了回来。 这些声音里还有腊月里卖麦芽糖的叫唤声对我们这些小孩子有吸引力。“卖麦芽糖咯!”那声音和麦芽糖一样的磁实厚重,像一锤一锤砸出来的。因为要过年制作炒米糖,照例家家都要买的。讲好价钱后,卖糖人用铁錾子对着粘脆结实的蛮糖一角,用铁锤对准錾子的上端极其小心地轻轻敲击。遇到性急的用力敲打,那蛮糖便像冰碎玉屑似的飞溅,这可乐坏了我们这些好吃的小蒙童。争着在案板附近拣起,顾不到体面便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起来,牙齿被粘在一起,用力挣开,那甜甜的糖汁拌着口水,美极了。我们俨然成了一帮小乞丐。 还记得有一回秋季,有个卖猪头肉的,在村子里瓮声瓮气地叫唤:“卖猪头肉喽”我们这些蒙童照例前呼后拥地跟着。那猪头肉的香味早谗得我们不行。家长都在田头劳作,即使在家很少有哪家舍得花钱的,况且都没有钱。我们只得闻肉香而大嚼。其中一个邻村的大小伙子他父亲是个工人,家里自然富裕些。他也经不起诱惑,化了几角钱买几两肉。我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为人很忠厚,推故说,不好吃,就分给我们了。那情形就像一群鬣狗围着得到猎物的狮子,等着分享一点残羹。 对我们这些玩劣的村童而言,最不感兴趣的则是补锅磨刀的叫唤声了,每每跟着学几声怪叫。“磨刀铲剪子喽,镶菜刀!”这也是村里公演的红灯记中李玉和化装磨刀客时吆喝的,我们觉的很好玩。磨刀的师傅吆喝一声,我们这些小蒙童操着幼稚的口音跟着又大声的唱和一遍。磨刀师傅总是突然转身,瞪大眼睛,把铁铲子敲的叮当想,想吓走这帮瞎捣乱的蒙童。那情形像对付一群吠影吠形的小狗,但又哪能制止住呢? 最糟糕的要算是卖豆腐的师傅了。他滴滴答答地敲着梆子,间或沉闷地吼一声:“卖豆腐喽!”豆腐不能给我们带来更多直接的味觉遐想,便编出口诀来戏弄他“嗒嗒嗒,嗒嗒嗒,一块豆腐卖到黑(念仄声)”作生意的人最忌讳听不吉利的话,总是敲着梆子,跺着脚骂娘,而护短的妇人也总会出来对着卖豆腐的师傅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哈哈,耳边这声音却引起这么多的有趣的往事回忆。是啊,生活中的声音,总是跟我们有着密切的关系,它们总是为我们而来,给我们带来种种方便,但有些却早已尘封到一代代人记忆里了。声音背后也都有一个个有趣的故事,只是很少还有人提起啊。 深秋醉还乡 秋风萧瑟,天气微凉。突然间我想回老家看看。 刚到郊外,便感受到这深秋的色彩却是有着别一番的滋味。 不由减低车速,慢慢地行驶,一路领略道路两旁苍劲的秋色。公路两边高直的白杨被秋风凋零得只剩下萧疏的枝干,枝梢间依稀闪过那员处寥落的村庄。被田塍分隔的大大小小的田块里露出齐整而枯黄的庄稼残茬。田塍满是怒发般的经霜茅荻吐着朵朵肥硕的白花,丛丛抹抹、远远近近,微风中像翻卷白沫的排浪啊,这才是深秋的风光,在城里断然不能感受到的劲健的秋色呢。车上这一闪一闪间掠过的秋色,已经让我迷醉了啊。故乡那村头野地、坝岸河堤上的秋色那还更不让我醉倒不起? 在满脑海难以分理的秋草秋花的影象里,竟到了故乡村落。 村里迎接我的是哰哰犬吠,却很难看到人影。是啊,在这清闲的时节,轻壮的劳力都到城里打工,剩下的老弱一律闭着院门在庭院曝背聊天。哈哈,谁说“夜不闭户”那大概是家徒四壁时代吧。想到这样合理的解释,我不仅觉得好笑。啊,没有走动的身影,这村庄也正合秋天的寥落啊,这意境反道更美。 说来有趣,我也感受一回“小扣柴门久不开”的滋味呢。我其实用很大的力量敲打着二哥家的大铁门,是母亲在门后一边抱怨锈迹难开的铁门,一边急急吃力地摇拔着门闩。 上个月母亲同村里的几个老太太乘车到金牛湖看茉莉花节开幕式,回来的途中机动三轮车子倾侧翻倒,四个老太太都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在医院打着石膏,吊着绷带,着实让我担心一回。如今看到母亲身体已经康复,我也就放下心思,也念起那村边野外的秋色了。 我悠然来到村子南边的小桥口驻足一回。啊,河水低落到河床,清浅可爱,水花生草还依然苍翠地浮积河水的两旁,使得河水更加清澈,放眼看去曲折有致,如翡翠间的镶嵌着温润的羊脂玉。河堤上枯黄披离的衰草更映衬出这萦青缭白的小河勃郁的生气。 小河的一端横亘着大河。大河的堤岸两排伟岸的白杨在西风中萧萧而立,静默而洒脱,在秋风吹奏的羽声里,又酷似易水一别的勇士。在这萧瑟的枯黄铺积的堤上漫步,秋风撩乱我的头发,我不禁涌起一股莫明的豪气。啊,若有长剑一柄,烈酒一碗,我一定不输给那剑客荆轲呢。 堤岸是一丛丛翻折着焦叶的雏菊,在这样如芥般呛人的秋风中谦逊地开着朵朵黄黄的小花。我不禁蹬下来,幽幽苦涩的香气,清醒着我被秋色迷醉的思绪。这丛丛黄花在微风里摆动着姿容,好像回报我的多情看顾。这倔强的生命在百草摧折的秋季还这样从容冷静地崭放,也似乎在昭示着一种不屈的意志。啊,真想采摘一大把,带回用瓶水养着慢慢观赏。但面对旷野里这不屈的生命,我又怎能忍心摘下一朵?我不禁对自己一霎间闪现的自私的占有欲深深地自责起来。 我驻足,我流连。那一片田野里满是留着刀镰痕迹的青黄稻茬,齐整均匀,展现出奉献后的坦然,又像是静候霜风的检阅。 啊,那远处茫茫一片的是芦苇荡,像是大地举撮着白云似的绒笔,在向寥廓的秋空抒写潇洒。我在低凹不平茅草积地的田塍上,激动地径直来到这芦苇荡边,大概是心头撞击的声音惊飞了一只肥大的披着五彩羽翎雉鸡。“咯咯咯”地叫着,一路贴着厚密的白浪浪的芦花尖低飞,又慵懒地落在远处的芦丛里。是啊,它那舍得离开这一大片美丽安静的芦荡? 眼前这芦苇荡印象中自然没有儿时的那片芦苇荡大,但有了这样突兀一片芦苇,寂寥的旷野就不显得单调。 我正坐在有水的一边沉思默想,突然,轰的一声击碎了我的思绪。只见两只水鸟从芦苇从中窜出来,显然是一对情侣在嬉戏打闹。哦,原来是一对久违了的小鸊鷉。它们大概也看到我这陌生的身影,扭着黑黝黝的脑袋谨慎的游进芦苇丛里。 这芦苇的阔叶已经枯槁,一点西风就夸张的沙沙作响。我闭目仔细听了一回:像是千万士兵衔枚疾走,像是张良策动的一场垓下激战,又像在叙说一个古老的史诗 坐了很久,我才怅怅的站起身。 已是农闲季节,野外看不到人影。小桥口一个苍老的身影朝这边眺望着,就像秋天里一棵苍劲的古树。走到近前,原来是母亲,秋风零乱了她那一头灰白的头发。母亲说:“我中饭早就做好了,等了半天不见你回来”看着母亲苍老的面容,我鼻子似乎被秋风呛得酸涩。真不该独自贪恋秋色而让母亲在这桥口秋风里站着好久。 吃完饭,村里几个老太太邀母亲一同去邻村看戏,母亲似乎有点为难。我说“那去吧,散散心,总比天天闷坐在家里好。” 记得母亲受伤后二姐就曾抱怨说“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该出门”兄弟姐妹中只有我和妹妹赞同母亲应该多出来走动、散心。母亲逢人便会说“还是老儿、老女(我们这里老是小的意思)的话中听——‘上了年纪的人本该多走动、散心’” 是啊,母亲饱经岁月的风霜,也尝尽了生活的酸甜苦辣,如今不正是生命的深秋季节吗?能有一个良好的心态迎接人生寒冬的来临,是应该值得高兴的事啊,做子女的也该有一个善于理解体谅的心灵啊。 这次回家,我真的饱尝了乡村这浓浓的秋意,在记忆深处刻录下一幅幅深秋的画面,回来的路上一路还回味。那画面幽微着淡淡草药的芳香呢,哦,是那朵朵黄雏菊的清香呢。这或许能代表深秋的味道吧,啊,看来我是真正的醉了啊。 池塘水天原如镜 这是一个并不很大的池塘,却是我日日经过的池塘,也是我目光每每深情眷恋的池塘。 这池塘,在道路的一侧,除了这路,池塘四面就是旷野。除了低矮平窄的堤埂,并无垂柳或其他树木。大约人迹少至,窄堤上一律是茂密的野茅草间或一两空心莲子草但有了这面池塘,便恍若这片旷野开了天目,使得这旷野有了魂灵。 这池塘也没有浮萍翠藻,只是在水的边际浮积着厚绿的空心莲子草,池水反而更显得莹碧。这水中似乎也没有多少的鱼儿,偶尔瞥见的是,那悠闲懒散的垂钓者,慢慢用丝线从水面,拉出的是一小枚白鱼,扭动着点点银光。 旷野这池塘明明净净的透着灵光,蓝天融在里面,四面的草木也油油的映在里面。夏日里嫩蜻蜓也喜欢栖在翠绿的水草上,时时在水面盘旋,和水中的那另一只蜻蜓相约。 这池水不与任何水域相连,却独自清澈,也未见过干涸。始终平静着,少有尺寸波澜。只是冬季水面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面,春夏间水面袅娜着白白的雾气。 这是一个孤独的池塘,更像一个绝世的隐者。 每次经过这里,躁动的心绪总会被这池水抚摸得与水面一样的清澈平滑。 在我眼中,这池水就是超脱红尘之外的大隐,能以无声的智慧抹平褶皱的心灵。 在汹汹的人群中,我的心湖每每被物欲的潮汐牵引得激荡跳越,而每当经过这里,就会被这无声的明净所震撼。总不由得深情地注目,心湖的潮水便会渐渐消退得和这池水一样的清澈恬静。 也似乎看到我的心湖和这明净的水面一样,里面游动着微微的白云,粉红的云霞 这池水以它的大智慧,它的大宁静,以它持久的沉默来启迪着浮躁的灵魂呢。 这静静的池水,静卧于天宇之下,深嵌旷野之中,以谦卑的形态呈现,却蕴涵着大智慧,给人千万种解读。 在人群喧嚣中,我曾困惑而迷茫。但却被这泓池水所吸引,所折服,而心灵似乎有了归依。又能从这无言的静美中找到镇定,找到坚定。 或许,大自然本来就是人类的精神导师,它以千姿百态的呈现,是在给愚顽的人类诸多善意的昭示,而绝不强加给什么意志。 在困倦与苦闷中,我坐在堤埂上与这泓清澈的池水对视着。任凭我咆哮责问,它只是沉默着,偶尔露出一圈涟漪的微笑,微微的云依然在它心中流着。 它是一个从容静默的哲人,以无言来回应我的浅薄。 有一天,我似乎读懂你了:唯有清澈宁静方能心镜万物。 眼前,这一片如镜的池水,少有微波,少有丰美的水草,少有泼刺的鱼儿,却日日坦然着恬静,心中却有着蓝蓝的天,微微的云,弯弯的明,闪闪的星;还有款款的蜻蜓,飞飞的紫燕 老山森林公园记游 何谓“老山”当地导游说“老大一片山之意”这种说法似有好大的口气,但仔细想来家乡六合与这毗邻的安徽江浦同属长江中下游丘陵地貌,这带大多是孤立分散的小山丘,而江浦沿江一带竟有这样一大片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峰组成的山区能不叫人惊奇吗?老山这样得名也就不奇怪了。 秋日,阳光已变得格外的温和了,天空也格外的朗阔了。但这老山还罩着一层薄薄雾气,远远近近的山峦经过清秋阳光的细腻勾勒,染就一层浓浓淡淡的烟雨迷朦的神韵,还真会让人想到“米点山水” 虽然是秋季,但这里山依然是青色的,不是望文生义地想像这山是落木萧萧的枯黄,一如头发由白转黄的老人。 渐行渐远,呼吸也急迫了许多,但在肺腑中进进出出的是山草幽深沉郁的冷香,闭上眼足以让人仙死几回的。想来六合沿江地段那难闻的化工气味,已让六合沿江一带的人对空气质量失去信心,而在这里却有长江之水不断滋润、有草木山川之精气常年氤氲的老大一片山,吐纳的是满口清新的空气,真令东邻六合人羡妒不已。 但不得不佩服这江浦人有远见,不像六合人那样短视,把原先令西邻江浦人羡妒的自古有“鱼米之乡”的龙袍、玉带、瓜埠等南圩沿江地区定位为江北工业园区。尽管工业远比农业能带来“实惠”但六合沿江区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工业污染重灾区。 想来这江浦人很有眼光,全用文化品牌来打造的。 南宋著名的爱国词人张孝祥出生在蜀简州(四川简阳县),只是后来卜居历阳乌江(安徽和县)。明代嘉靖年间江浦人就在这老山为他修建衣冠冢,张便成了江浦的文化重要品牌。这坟墓如今还是,碑文也在,明显古旧。旁边的一块碑记上勒石为“历阳乌江人”没有注明原籍,把户口所在地模糊为出身地,把张的第二故乡替换为第一故乡了。这墓地四周多了几块新的碑刻,是张的几首代表词作。张在高宗绍兴二十四年中过状元,江浦人便在这里立一个状元牌坊,让人缅怀,人们便以为这张孝祥是江浦人了。 还有一处人文景点——“天下第一鼓”据说楚汉相争在此做最后一役,张良建造一面大鼓,鼓舞士气,最终逼得项羽自刎于此地乌江。 今天这面大鼓,是后人凭想像建造的,侧立在高高的的山亭上,红漆鼓身,高达1。8米,3吨重。一槌下去,鼓声如滚雷,引得群山万壑殷然相应。可以想像在那刀光剑影的冷兵器时代,这战鼓的确能让战士心中产生强烈的共振,热血沸腾,血勇大增。 看着这里复杂的山势,自然会想到古代群雄在江北逐鹿的场面。因为长江中下游唯有这一带有这样老大一片山,群山四合,地形迂回,千军万马埋伏其中自然不着痕迹。 这里有美好的空气,又有一文一武的史迹供后人凭吊缅怀,算是自然而不失风雅的了。 但再往深处行,这里人工的痕迹也未免太重,反而破坏了山林野莽的原始风味。 这里一路建有奇怪小屋、打靶场、滑草场、定向运动营地、娱乐活动场完全迎合世俗口味,没有更多让人面对群山沉思默语的清净,满耳是世俗的欢乐而发出的尖叫声,给人感觉这山已经失去了贞操。 但不免想,大凡没有多少特色的风物,或许总是以破坏部分自我为代价,来迎合世俗的。这或许是一种无奈吧。 死亡的感觉 有时总会胡思乱想,死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想必这个问题每个人都曾默想过或探讨过,大概有千万种假想,但终究没有个结果。很有意思的是,这个问题最终每个人都会解开并如密码般锁着,却没有任何可以打开的钥匙,根本无法让他人知道。想来上帝就是要让自以为是的人类明白终究连自己何去何从都不清晰,就如宇宙本就没有个始终和边际。 说真的,我每次乘飞机时,死亡这个概念总会在脑海飘逸。并不是说我怕死,而是觉得速度同死亡是成正比的,人越体验到美妙往往就潜伏着更大的风险。因为在飞机上,想到时速上千公里、高度上万米,总不免有死的恐惧,因为死亡可能就在顷刻之间。 不是吗,报上每每有飞机失事的报道。最近的一次是俄国一架图-154飞机,在乌克兰顿坚茨克附近坠毁。据说机上171人全部遇难,包括11名机组人员和45名儿童。成年人经历了人生的体验,而儿童还没有对人生完整的了解,想来不免黯然。 然而飞机的失事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不管你是如何的尊贵或如何的卑微。只是瞬间在空中被一团火焰包裹,听得一声爆炸,那飞机的残骸如花瓣般坠落。鲜活的生命都化为灰烬,在美丽的蓝天里消失怠尽,即使像徐志摩那样天才诗人,叶挺那样叱咤风云的将军,或是如约翰•丹佛、斯汀、“黑珍珠”阿丽雅那样重量级歌星,或是如奥马尔•托里霍斯这样的巴拿马国家领导人,或是如保罗—路易•哈雷这样法国巨型超市连锁店家乐福公司大股东 在乘飞机时总会想,假如瞬间的爆炸,我的肉体突然分解,随之枯焦,灵魂顿时逃到浩瀚的太空。生常怀有死的恐惧,假如果真死了未尝不是一次无法再现的美妙的超脱。只是给活着的亲友暂时的痛苦,或给痛恨我的人短暂的开怀,抑或给无恨无爱的人一些感叹。 有时不免痴想,那美丽温婉的空姐就在我们身边,始终含着一朵动人的微笑。大概是让乘客淡忘那高空高速带来的恐惧吧,让大家感到这是一次安全而愉悦的空中之旅。是啊,美丽可人的空姐是这样坦然地定格着持久的微笑,我们还有什么恐惧呢?况且要死都死在一块,没有任何舞弊的可能,这是世间绝对的公平的死亡,何况又有这多青纯美丽的空姐相伴着。 尽管思维如天空中那变幻无形的云朵,想像着死亡的种种表象,但对死亡的感觉似乎依然抽象空洞。 曾看到的那些死者全没有了知觉,任人摆布,任人翻动。 我自然想到,死亡是灵与肉的最终分解,那么死之一刻究竟是怎样的感觉呢? 死似乎是大家忌讳说的,比如车牌照不能有“4”字,因为“4”和“死”是发音何其相似,别人看到这样的牌照念叨着,无疑是对车主作一次诅咒。为了迎合普遍的心理,行驶的牌照也就没有“4”字。 然而“死”竟是常常挂在自己嘴边的。 我们快乐时总会说“我乐死了”、“啊,舒服死了”、“笑死我了”痛苦时也总会说“疼死我了”、“气死我了” 这都是潜意识的呼喊,这大概有着谶语意味的。极度快乐喊死,极度痛苦着同样叫死。那么死应当是极致的状态。不是吗,清代钱采的说岳全传上就有“气死兀术,笑杀牛皋”的情节。想必死前呈现给人的形态是各各不同的,但死的结局应当一致的——一种人生的极致状态。 古代就幻想人的生与死有着一层界限——阴阳界。西方人基督教,一如如但丁的神曲中幻想着天堂、炼狱、地狱三个境界。佛教也大体同样的想像,佛教中的西方极乐世界,东方琉璃世界,以及道教的凌霄宝殿、阿鼻地狱,都是对死后的诗情想像,但仅仅限于想像而已。也大体都以阳界的模式来对冥界的推想,多少带有人情的味道。 但值得思考的是,人的确是有着精神意识和肉体的结合。当然,死后究竟是否有魂灵的存在,那是唯物和唯心两大派别争论的事,一如南北朝时期学术界曾争论不休话题,范缜还专门写了神灭论。这里不作探究,我们且来关心由生入死的那一刹那的感觉,我想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存在的吧。 元代关汉卿的窦娥冤中的窦娥那句唱词“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大概给人鲜明的印象,魂灵和肉体似乎是结合一处的,肉体的损坏,精神便游离开来。这也是古代笔记或戏剧中常常描述的情形,就像倩女离魂和牡丹亭一类的作品。 说的通俗一点,就是由阳界进入阴间的感觉究竟怎样。这是很为难的问题,我也曾看过这类的描述或听过这类的故事。 这里我倒要讲述自己的体验,绝无宣扬异端的念头,只是供研究家参考,或是作为一般的小故事罢了。 小时候,在农村,大体这样的深秋季节,村民收获稻谷,便把全村的稻草堆扎成几座高大的近乎长方体的草垛。我们这些小孩喜欢往上攀援,那草垛几乎与地面垂直的。我们嘴里衔着甘甜的草秸,用手揪着散发带有干烘烘的草香气息的新鲜稻草一直攀到顶部,躺着香喷喷的稻草上面,那是很惬意的事。那情形就像征服了一座高山的感受,但有时也有失手的时候。 有一次我刚要到达近十米顶部,突然一把草没有抓紧实,身体便急速往下坠,那是加速的坠落,很快变成脑袋朝下。还未接触地面,似乎没有了意识,就像线路突然停了电,一切很空洞。最后“咚”地一声,重重地触及地面,身体似乎飘飞起来。接下来是一段空白,继而似乎漫天飞舞着五彩蝴蝶和亮晶晶的星星,身体似乎像一朵白云在宇宙飘啊飘那感觉太美妙了,只是完全清醒才感到头蒙蒙的。 有了这样的体验我反倒不怕失手,有时竟荒唐地让自己故意失手,来体验这种奇妙的感觉 这种记忆实在太强烈了,至今还存在。我想人在意识到即将发生危险的时刻,灵魂一定先行离开了,肉体便和尘土一样没有了意义。在医学上或许有神经封闭一类的种种解释,但我体验这是灵与肉的是分离的感觉,生命如烟尘一样的轻扬的感觉。 我想死后是否有灵魂不必去争论的,但由生入死的瞬间一定很奇妙的感觉。我以为生前不管是正受着多么苦痛的煎熬,或正享受着多么快乐的体验,但死的那一刻应该是很美妙的,就像天上的焰花在黑暗无边的宇宙中绽放出五彩的花朵,最后渐渐的沉寂在茫茫宇宙里。 我们每个人都会经历那美妙的瞬间,每个生命都将在这宇宙中流星般陨灭。坦然面对吧,不要感伤,不要流泪,我们应当随时接受梅费斯特的邀请,让灵魂在太空自在的遨游 永夜闲阶卧桂影 今晚月光如纱,想来居处后面的园子在这素淡的青辉下一定很特别。默念着,便独自如梦般来到这园中 这园子白天里除了池藻栏楯,便是蓊蓊郁郁的各色名贵树木。在这样的夜晚一律黑魆阴森地静默着。微风过处,树梢开始密语,继而把月华揉碎一地。一阵阵馥郁的芳香也伴着空明的月影飘散开来,这醉人的芬芳足以让人意乱情迷。哦,这是木樨的花香呢。 想来白日里在人群中和对方用着同样的心力相互琢磨着,消耗了多少的光阴,竟忽视了这身边自然造化给予的美好馈赠。也真的要感谢这夜驱散了世俗的汹汹人群,能让渴望安静的心灵在无边的月色中自在地飞翔。 无须顾及这浸透衣衫的薄薄凉意,且坐在石阶上,如园中的一节枯树,做哲人般的沉思。这桂花的香气不断地撞击神经,让人在意识中唯有它的存在。我闭目翕动鼻翼,认认真真的如神仙一般歆享这迷人的花香 这香是浓糯的,似乎拌和着酥油的味道,从鼻管到喉弄印下重重的香痕。记得郁达夫先生在他的几篇小说里都曾描述过这桂花的味道,说这桂花的香气很撩人,能激发人的情欲。我倒觉得在这香涛中,有一种富足饱满的幸福感。是啊,这迷人的桂花香让人一次次在下意识的状态下做起深呼吸,似乎要让整个人都被这桂花的香阵熏得透明。 这香气在薄薄的微风中一煞浓一煞淡,像和着月光的韵律。这香又像这月光般静静地笼着这静谧的园子,真的会让人想到是月宫里那棵老桂树传来的芳香,它沿着月华一直播散到人间的。难怪杨诚斋要说“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 啊,这月下桂香倒逗引得思绪如蜂蝶一样的忙乱起来了 是啊,在这草木摇落的清秋时节,竟然有这样一段多情的让人撩乱的芬芳。这怎么不让人怀疑起它是否人间所有,而凡俗的人类又那有这样的福分来消受呢。 “秋花之香者,莫能如桂。树乃月中之树,香亦天上之香也。”李笠翁这煞有介事的言论也正合着我意呢。 但又不禁痴想,世间名贵花木多不胜数,而古人何以认定月宫中有的是这桂树?大概是“夏星繁,秋月朗”秋天是赏月的佳节,而这桂花也正是在这时节如金絮般高高地挂在绿叶间,流溢着浓烈的香气,尤其是如今宵的月夜,伴着月光静静地喷泻着,这当然让人联想到它是月宫仙物了。 想来,百花大多在春日争艳,而能在肃杀的西风下乍放吐蕊,除了菊花大抵只有桂花了。那菊花属于低矮的草本,傍地而生,香气播散本没有了优势;且香气平淡还带有些许药味,只能观赏难以入鼻。而这能高达15米的木本乔木占尽风光,芳香自能远播,更是这芳香不仅宜口而且宜鼻,又是这样浓烈香甜。想来,真奇。 我想,李易安也应在这样的月夜吟唱那首鹧鸪天的吧。“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这易安咏花之作颇多,但从未见她如此推崇某花为第一流。想来这桂花“暗淡轻黄”、“情疏迹远”貌不出众,色不诱人,但却能馥香自芳。这正暗合了词人对内在美的追求与咏叹。娇憨的易安也竟抱怨起屈子来了,你屈原当年作离骚,遍收奇花珍卉,来喻君子修身美德,唯独桂花不收在其列。一定是你屈原情思不足,那么何以竟把香冠中秋的桂花给遗漏了。想来这不平也真为月中仙子大舒了一口气闲气呢。 还有一个痴人,自称“书蠹诗魔”的张宗子还认真考辨一回桂花的花型花色。在他的夜航船里说:“草木之花五出,雪花六出”“因地六生水”所以雪花六出;“土之产物,其成数五,故草木皆五,惟桂花乃月中之本,居西方,四乃西方金之成数,故四出而金色,且开于秋” 如此说来,桂花的花型四瓣、色泽呈金是暗合五行的,原来宇宙万物如此神秘,皆有因果的。 是啊,这桂花是这样的奇妙而可爱,总给人美好而悠远的记忆。 先前文学作品里常提到桂花糕、桂花茶、桂花酒。还有红楼梦里湘云说酒令时,拿丫头们取笑,说的“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没有桂花油”想必这桂花油也曾成为富贵人家时尚的芳香之物呢。 也想到郁达夫先生在迟桂花中,对桂花茶的描写:“那绿莹莹的茶水里散点着一粒一粒的金黄的花瓣。”是啊,这在视觉上已经很养眼,再闻着那和着雾气的芬芳气息,品啜它一口,那一定会让人酥软了半边的。 夜深了,西风来得更频,石阶更增添了身上的凉气。月上树梢,桂影摇摇,花香阵阵。“永夜闲阶卧桂影”这那句宋词不觉也飘到口边。 但木樨的花香总挡不住这秋夜薄薄的凉意,不由怅怅地走出园子 秋到栖霞 南京是一个奇妙的都会。一奇在于地理物候,大江之侧,烟雨迷蒙。二奇在于历史文化,六朝古都,积淀丰厚,以至“菜佣酒保皆带有六朝烟水气息”三奇号称“博爱之都”十分贴切。 这是有着博大胸襟的都市。只要看这滚滚长江入海的最后段落,听得一二声汽笛那悠长骄矜的鸣叫,可以想像出这座古城有着多么大的包容气度。你也能感受到这里三教九流,熙来攘往,浮泛着充满物欲的世俗人情。那秦淮河的水面永不疲倦地晃动着艳丽的五彩霓虹,足以揉碎英雄的雄心。而那紫金山蒸腾着紫色氤氲,却能让穷途末路的乞儿滋生雄霸天下的野心。那灵谷寺一波波浪潮似的梵音,又会让你幻想与尘俗了断情缘这里是奇妙的组合。是那样的世俗,又是那样的高雅;是那样的执着,又是那样超脱。 在这永远杂沓喧嚣的世俗都会,也有一两处特别清幽的地方。那清凉山,光听着名字就让你心里泛着薄薄的凉意。那山只是不大的土丘,但满是堆烟的杂树。那不大的园子在古树的幽影下,始终笼着一层绿影,以至人在园中满面着绿。这闹市中的丘园是世俗海洋中的孤岛,而那汹汹人潮也总让风景减半。 若要彻底与世俗个了断,还是到栖霞山,这城东北边的一处清幽之所。 也光听着名字会让你思绪纷飞:“栖霞”好诗意的名字“当是一片祥瑞的霞光栖息在这里吧?”“又为何单单栖息于此?” 这山很幽深,古木森森,每根高大的古木都见证着一个个久远的故事。只要你在山里走一回,你的心儿就会系在林梢,让你一生都牵挂。 “春牛首,秋栖霞”秋天去最佳。那时节草木结着露水,林梢挽着雾气。清新的山气在肺腑透明自在地进出,留下的是清凉凉的芬芳。 你可以玄猜走遍千山的陆羽为何隐居这里17年,大概是这幽静的城边之山与世俗似断还连,不至于物质上有采薇而食的尴尬;而呼吸着这里的芬芳气息才有写作茶经这样芬芳作品的感觉。你可以玄猜陶庵何以“游栖霞,三宿之”也可以玄猜香君为何走出秦淮,最终魂结栖霞。也可以玄猜乾隆皇帝为何六下江南而五到栖霞。 陶庵曾在此遇得高僧,彻夜玄谈,看淡人生。想来,去年秋天初游栖霞也遇得高僧星云大师,听得一番解读人生的妙语,顿有看淡红尘的心绪,只是我等愚钝,俗缘太深,有缘而无缘。 想那日坐在栖霞之巅,南京城尽收眼底,房舍如棋子布列;一侧是莽莽江水,鱼帆点点。恍然间悟得,原来这山枕藉波涛,笑看六朝兴亡,静观人世沧桑。再看山腰红枫如霞,更让人对自然产生无限的欣羡。想来这栖霞山原是能让人看淡尘俗,天下大奇之所。 清秋寥廓,坐在栖霞的山巅,山下那热闹的城市原来是这样的渺小。 南京之奇,原来还有更奇者。栖霞山静静的在一旁看着这城市变换着名姓啊,而每到秋天红叶依然在红,如一片云霞。 突然想起那日某个游伴说“死后能悄悄的埋在栖霞山的某棵树下,平生足矣!”记得这突兀的痴语,让大家一愣,继而都有戚戚之感。 也突然想起我们那日还满山找寻香君的芳魂 正是天凉好个秋 梦中醒来,枕边满是屋檐下滴滴答答的雨声。竹席透着月光似的薄薄凉意,我不禁打个冷颤——“这秋终于来了” 这秋雨大概是在人们入梦后,悄然零落的。大概下了好久才汇集到檐边的,因为屋顶上听不到夏雨那急沙沙的声音,唯有屋檐边落寞的滴着,像没有牙齿的老妪在软吞吞地唠叨一个悠长的故事。 我想唯有这样软面条似的秋雨才能把持续的秋热淋的透湿呢。滴滴答答的雨声中,我闭目遐想,这雨刚落到历经了一夏的烈日烤灼的大地上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那一定先是咝咝地冒着热气,再是袅娜着游丝般的余烟,最后倒吸着秋雨带来的冰冰凉凉的冷气。这秋雨性格很软和,一整夜的慢慢的淋着,纵然一个夏季的热气也会被抽光的。若这样滴滴答答地零落着,到了清晨,大地一定会被淋得透湿,淋得冰凉。 早晨,西风一抹一抹的飘着,秋雨若有似无地飘着。细雨落在脸上像银针般冰凉。路上,伞下,灰色、蓝色、黑色为主调,长衣长裤包裹得严实的人流匆匆地交错着。天地间似乎暗了许多,收缩了许多。那地面零乱着一夜雨水漂黄了的树叶,更让人感觉天地一夜间憔悴了许多。 是啊,这季节转换就在这一夜之间,竟然不需要任何铺垫。此前人们还在抱怨这一夏太霸道,把酷热一直推过了处暑。到了秋季竟没有丝缕的凉气,这持续的热竟然让人们对这个秋天不抱有多少幻想。 想来,昨日人们还在抱怨呢。昨日的街市还是盛夏的景象:拥挤的街头满是凹凸的弧线、悠长的曲线,满是堆砌的几何图案;是浑圆的玉臂,是洁白的香肩;是饱胀的肌肉,是黄、白、红、黑的肉体;是各色的太阳镜,是各式的太阳帽是一个展示肉体和线条的世界,是一个膨胀丰满的世界,是一个弥散肉欲的世界,是一个充满性感的世界。 今天,突然间像进入到某个陌生中东国度:寂寥,内敛,冷色,隔绝 这秋天在和人们开一个大玩笑呢。昨日人们还一边往脸上急急地挥着纸扇,一边抱怨着、咒骂着这旷久的秋热。而仅在一夜间它竟突然降临了,让人一下子无所适从,尴尬异常。 没有脾气的秋雨绵绵密密的飘着,使得这秋凉让人有点难耐。人们反而感叹这酷热离去的太坚决,太无情。 “一场秋雨一场凉”想来这第一场秋雨竟这样凉了叫人心冷,往后定是一日凉似一日。最终是把人们牵引到那雪花飞舞、落水成冰的严寒冬季。那时人们定然后悔起来,便会抱怨那无边的严寒,而热切地盼望那和暖的春日。而那春寒料峭又让人抱怨着那寒冷如冰砣般顽固。而突然某一天,天暴热起来,又会让人骄躁不安起来 想来人们在四季轮回中,抱怨着、期盼着度过了一个个岁月。而上帝赋予人的一生也仅有一个季节——童年、青春、中年、晚年。这里面同样有抱怨,有期盼,而当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也总是在季节的尽头。想来心中不免有点像这秋雨一样的冰凉。 是啊,明白了这点,就应当感谢上苍给我们的馈赠。它让我们在季节变化中反复体验着酸甜苦辣的滋味,它让人们在这季节轮回中产生诸多特别的感悟。 那就好好体验吧,热就痛快地热,冷就痛快的冷!这秋凉来得正好呢,大可以说“却道天凉好个秋”呢。 秋虫在浅唱低 秋日沉沉,暮色渐起,这城里的秋虫也渐次吟唱起来。 这声音先有点零乱,继而齐整,但听来清脆细腻。“唧唧唧”的敲击着人的耳鼓。明月升起,光照如水。白日的喧嚣都让给了秋虫的合奏,一浪高似一浪,缠绵纠集,似乎要把沉醉的大地给漂浮起来。 近来每晚都是这样的秋虫的鸣唱,似乎如约而至。这情形让人联想到西方中世纪骑士文学中常描写的浪漫画面:青年男子为了赢得窗内情人的芳心,用恬静缠绵的小夜曲对着窗口一遍遍的倾诉爱情 但这秋虫的集体合奏似乎要强烈诉说什么重大的事件即将发生。也许在相互警戒,也许是对世间万物做善意的提醒。因为秋天的脚步逼近了,那一路吻来的西风会给草木留下一片片重重的唇印,在这短暂的礼节性的访问后,不久就会像成吉思汗的铁骑,一路从西边砍杀而来,那时节草木凋零,天地萧瑟。 古人认为“以鸟鸣春,以雷鸣夏,以虫鸣秋,以风鸣冬”看来四季都有个司值的使者。这秋虫独是秋的预言家,是秋的歌者,是秋的诗人。 在古人眼里“商声主西方之音”那么这秋虫的弦声也当是商声,欧阳永叔认为“商,伤也,物既老而悲伤” 也难怪这声音历来给人悲切的联想。在周美成那里是:“暮雨生寒,鸣蛩劝织,深阁时闻裁剪。”而在姜夔那里,满纸尽是凄凉之音:“庾郎先自吟愁赋,凄凄更闻私语。露湿铜铺,苔侵石井,都是曾听伊处。哀音似诉。正思妇无眠,起寻机杼。曲曲屏山,夜凉独自甚情绪?西窗又吹暗雨,为谁频断续,相和砧杵?候馆迎秋,离宫吊月,别有伤心无数。豳诗谩与。笑篱落呼灯,世间儿女。写入琴丝,一声声更苦。”看来姜夔的这首齐天乐•蟋蟀,更是写尽了古人闻听秋虫鸣叫时普遍的心理感受。 是啊,秋虫的鸣唱一直在历代诗文中刻录,读来听来总是缠绵而来的絮絮哀音。 这秋虫自然以蟋蟀为主,知堂认为“此外有油唧呤、叫咕咕、蛐蛐儿、金铃子、油蛉和竹蛉”想来它们的声音纠缠一片,成了秋的符号。 而蟋蟀最为普遍,也就成为秋虫的代名,古典诗词里独独只看做蟋蟀。也难怪甲骨文中的“秋”字就是一只蟋蟀的形状,前面像蟋蟀的触角,背上突出的部分像翅翼。在远古的先民那里,蟋蟀就是人类的朋友,人类通过这秋虫来认知秋天,认知自然物候。 秋风起,虫唧唧。想来这秋风在五行中属于“金”故有“金风”的说法。这应时而生的虫音也难怪有金质丝线弹奏出来的质感呢,清脆而缠绵。 然而,这秋虫之音,在城市很难听到,也很少有人在意。也唯有人类的浮躁声息淡退了的夜晚,才能听得到这一浪浪的天籁之音。 而在乡间这时节,不论白昼还是夜晚,那一叠叠的虫音如那微风中摇曳的金煌煌的谷浪,密密的不透缝隙,铺积的厚实。 记得去年的这时节回趟老家,特意在村子南边的田野欣赏满眼秋熟的稻谷。那一浪高似一浪的秋虫的合唱,似乎要把我整个人给漂浮起来。那金属般质感的叫声很有力度,很齐整。我感觉脚下是秋虫之音铺就而成的,我真的不敢轻易落脚,生怕惊扰这多情的“乡间行吟诗人”但这种担心纯孰多余,虫子就在脚边,依然骄傲的唧唧吟唱着。似乎证明我只是一个陌生的过客,这里才是它们的世界。在这无边的清朗的声浪中,我一闭上眼睛,似乎灵魂就飘飘地飞腾了起来 想来,这乡村野地的秋虫才是勃郁着生命的元素,是这样的恣肆,是这样的酣畅。全然不是城市里的秋虫那样,只能在满街拥挤的肉体中,找寻一个角落或一丛花草,小心翼翼、迟迟意疑疑地鸣叫。 是啊,这微小的秋虫,是四季中秋的生命、秋的灵魂。它与人类一同生长,与人类一样拥有5000多年的文化。 而每每在弱小生命面前冒充上帝的人类,总怀有悲悯的情绪。总认为这秋虫的叫声似乎是一曲悲伤的挽歌。而这乡间的秋虫的鸣叫完全听不到一点悲愁的情绪。反而觉得它们似乎嘲笑人类的多愁善感,自作多情。 这清脆缠集的声浪让我恍恍感悟到:茫茫宇宙中,无论人类还是渺小如秋虫,原本都是宇宙中的一点灵气;在上苍的眼里,人类和秋虫一样的柔弱而无关紧要。如此看来,我们与这虫子本无区别,我们倒要诚心地感谢秋虫给我们带来这美妙的由纤弱而合成大美的天籁之音。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这声音有时还真的刻录在人的耳膜上,让你难以入眠。这正是那善良的秋虫在提醒你,不要一味的茫茫碌碌,且放下一切看似紧要其实并不重要的事情,静下心来到大自然里,在和谐的自然音籁中感悟人生的真谛。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我且闭目参悟这秋虫的浅唱低吟。 话鬼连篇 农历七月十五日,即“七月半”古称“中元节”俗称“鬼节”谚云:“七月半,鬼乱窜。”据说这日地狱大门打开,阴间的鬼魂会被放禁出来。有主的回家去;没主的就到处游荡,徘徊于人间在古老的文化渲染下,这一天似乎街巷旷野乃至空气中都挤满了孤魂野鬼。而这一天人们的活动自然都与鬼有关,鬼也就成了这一天的话题。其实仔细想来我们的一生都是伴随着有关鬼的种种故事成长的呢。 小时候我们总会缠着长辈讲一些鬼啊神啊的故事,长大了也喜欢雨夜读聊斋何典一类的作品。然而有趣的是,对于狐狸一类的精变故事,我们非但不觉的恐怖,反倒觉得温馨,甚而至于产生无限的向往。对于鬼魅的故事,即使主人翁何其温婉贤淑,总让人心头发怵,凉气倒生。 想来奇怪,按理鬼与人最近切的,是人死后灵魂幻化,而人却对鬼心存芥蒂,却对蛇狐精变反倒无限悲悯。 记得曾经到长江边的鬼城——酆都去游玩,一登上那条阴司街,那冷色调的布满鬼魅脸谱的建筑,那幽冷摄魄的音乐,早已把人的灵魂抽走,似乎让人只剩下一具徒然行走而毫无热气的躯壳。那名山地府,则更是让人的心儿提上丢下的,一路也只有逃的念头,胆小的则闭目而过。尽管那只是传说中的种种阴间故事的造像,但那真是让人有死了一回的感觉。 不由得推想,人想象出鬼来,想必有复杂的情绪。一则宣扬生命的神秘,对死亡的敬畏,也参杂对现世人的劝善或诅咒。二则对生命短暂的无奈,幻想灵魂不灭,来自我慰藉。 就人的一生而言,无非生与死,有关死亡或鬼怪的传说时时都会听到。每个人一生或多或少听过或体验过这类鬼怪的故事,这里就拼接一下自己的一些碎片,也算是七月“鬼节”来说鬼吧。 小时候,大概是深秋,祖母就像院落里一片飘摇的落叶,最后凋零了。按习俗晚上全家人要为死者守灵。厅堂作为灵堂,地上铺着稻草,盖着席子,晚上家里人坐在上面。祖母穿着臃肿的“老衣”盖着被面,平躺铺板上,脸上罩着一张黄草纸,脚边是一盏香油灯,忽忽地抖动着微弱的火苗。那是一个漫长的夜,也是恐怖的夜。 有个帮忙的远门亲戚想打破沉闷的气氛也可能是善意的提醒,说了一件据说是他亲身经历的事。说他自己的祖父去世时,他家人也是在守灵。到了下半夜,大家都困了,大多合起了眼睛,他自己也正乜斜着眼恍光。正在这时,铺上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大家都一时惊醒。有主见的长辈说“快,不能让尸体飞了”一时间众人手脚忙乱,才把身体按住,直到天明鸡叫,大家才长长地喘口气。据说尸体见了月光会飞走,对家里人不吉利的。 当时不知哪个提出疑议,认为人死不能复生,怎会有这等怪事。那个亲戚一再强调是自己亲眼所见,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的可信性,还多方引例。还说他家远房亲戚曾在湖南湘西做生意,说那边人死在外地,还有专门的赶尸匠,恁把尸体赶回来呢,有时生意好,尸体多,就用草绳将尸体一个一个串起,趁着月夜一路赶回 听了这些故事,那一夜谁不敢合眼,深怕祖母真的飞走。我看着祖母脚边的“长眠灯”微弱的跳突着,生怕灭了,再看祖母脸纸被微风掀动着,我浑身汗管倒竖,浑身发怵,不敢多看。最后一直挨到鸡叫,大家也才放心。 一时间,眼前这一向善良而温和的祖母,似乎是这样遥远而陌生,还给人带来莫明的恐惧。真难想象阴间是什么样的环境,似乎是无边的空洞的黑暗。是啊,人死了肉体将永远消失了,只有灵魂在空中飘荡,再也不能和我们活着的人亲近,逢年过节不能分享家人团聚的快乐。想来,那时真的有点灰心,人干吗要活着,既然活着为什么还得要死呢?真是难以解答的无边的大困惑。 也记得小时侯,村里有一段时间“闹鬼”大家都在恐怖的阴影里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夜晚。 有个邻居说,他晚上从集镇下班回来,经过村子西边的石板桥。月光下,瞧见一颗人头挡在桥板当中。他用大泥块猛地掷过去,准头不够,并没有砸到。但那颗人头骨碌碌地滚下桥面,只听得“咚”的一声,也不见水花,便消失了。 还有村民说夜晚在碾场上纳凉回家,村里门口塘边一个白胡子老头在月光下立着。门口塘四周一向杂树环抱,夜晚本就有点恐怖,加上曾经溺死过人。那段时间在晚上,我都闭足一口气,奔跑而过。 还有妇女说,她上茅坑时,屁股上被啪地打了一下,以为哪个畜生作弄的呢,回头看没有任何人,吓得提起裤子就往茅房外面跑。后来有见识的人说是掌管茅厕的“七姑娘”打的,肯定哪里得罪了她。自打听了这件事,每次上厕所都生怕被一只冰冷的手扇打在屁股上呢。 后来听说那一段时间,前后三庄都闹鬼,说的活灵活现的,足足让人在恐怖里生活一段时间。 又有村民说,一天深夜走晚路,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从门口塘边的菜园里往外面爬。早吓得魂飞魄散,脚如灌铅,气不敢出。女鬼经过面前似乎不曾看见他,只是木木直直的走着。经过面前,原是村里一个认识的女子。村民回家后就躺倒,整整发几天烧。后来才弄明白那女子一度有夜游的毛病。 这个故事更加玄乎,每次看到那女子觉得浑身充满凉气呢。似乎村子大了,就像门口塘边那一棵棵瘿瘿累累的畸形粗大的古树,年代久了,总会滋生怪异神秘的事情。 后来,村里又传出怪事。一个妇女在自家院落,乱蹦乱跳,嘴里不停莺歌小唱的,有时顾不得耻廉,口吐白沫,满地介打滚。见识广的人说是被鬼附体,要用鸡血狗血来淋,不行就要请香头来祛赶。 不久,又接二连三的有媳妇闹鬼附体,一家人只得到处请香头来祛。后来听母亲说这些人大多在家受了委屈,就装神弄鬼的,家里公婆凡事也就敬畏着她。 原来利用人们对鬼神敬畏的心理,借助鬼神来宣泄自己的不满,装弄出来一些事端。乡间人大多迷信,这招往往很见效。 还有一回,邻村一个赤脚医生在为村里病人挂水之余,还叙说过自己被鬼迷住的故事。说有一回秋天出诊回来,天刚侧黑,经过一片坟地。刚登上一个坡地,旁边还有一棵老槐树。走啊爬啊,走爬了半天又到这棵老树下。浑身都被汗水浸湿了,整个人都要虚脱了。后来干脆不走了,直到听到鸡叫,才突然清爽过来。还说这叫做“鬼打墙”是促狭鬼在作弄人。 后来听大人们说,走晚路要大声说话,或者大声唱歌。老年人还特意叮嘱回娘家的小媳妇走晚路,千万不能呼唤宝宝的名字,否则孩子的火焰低,魂魄会被厉鬼勾走的。 稍大一点,我对这些故事产生一些怀疑,心想自己怎么从没有经历过。别人的话难保没有虚假成分,以至倒渴望有遇鬼的经历。后来听大人解释,大凡人心头都有一团火焰,有的人火焰低,容易遇到鬼;有的人火焰旺,鬼都躲还躲不及呢。我想我的火焰一定是很高的,不然怎么从未遇到鬼呢? 有一回,一个秋天的夜晚,我们几个小伙伴在碾场上玩耍,看到西边坟地上飘游着点点幽蓝的火焰。仔细看又不像火萤虫的光,一定是大人们说的鬼火。我们白天就常在坟头上玩电影上学来的“抢山头”游戏,这片祖先的坟地给我们带来无穷的乐趣。我们自然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也就不甚害怕。最后打赌,我和另一个胆大的同伴竟然去坟地观察。可惜近前却什么都没有。 后来也听人说在路边看过“鬼火”近前一看竟是一堆鸡蛋壳。据说是鬼抬轿子,阴间“送嫁”直到读初中学化学,才明白骨头、蛋壳一类物体含有磷,磷的燃点很低,极容易自燃的。这方才有满意的答案。 但后来我竟也遇到一件让自己困惑难解的事。一年深秋,村子南边的芦苇荡上面已经漂浮着一片白浪浪的芦花。向晚时分,父母都在碾场上捆扎着发出干甜香味的稻草,我和一群玩伴在草垛间捉迷藏。后来突发奇想,排成一排,展开双臂学那大雁回归,嘴里一律唱着已经记不起的即兴儿歌,往芦苇荡方向跑去。我是孩子王自然在前面,后来我才发现一个叫“小三子”的玩伴竟更在我前面,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默不作声,但和我们一样跑着。走到荡边,不知哪个小朋友说荡里有鬼,小伙伴就一呼而散,往回跑,我也跟着往回跑。到了碾场边,发现少了“小三子”困惑良久,猛然醒悟,才明白“小三子”三天前,得“小喜(天花)”死了。 这事一直困绕我,后来只能用幻觉来解说了。 说到七月半,则是家长正面鼓励我们与鬼交流的时节。晚上,家长耐心地帮我们用稻草绳在麻杆一圈一圈地绑扎,浸上煤油,点燃,到荒野去“栽孤”(给孤魂野鬼烧钱)。那倒是很浪漫的事,孩子们手持火把排着一队,到旷黑的野地游行。远看一串串的闪烁的火光游动,像是发生什么极为神秘事情 当然,七月半前后几天,家长是绝对不允许我们下河游泳,说这几天水里有鬼作祟,但我曾偷偷的游过一回,也未见哪个鬼在水里拉我的脚呢。 “嘡,嘡,嘡”一阵清脆的锣声,夹杂着“咚咚”的鼓声,一忽一忽的依稀由远处传来,原来附近村子开演“目连戏”想来乡间还不曾断裂了这些传统。而都市人现在有更多的娱乐挤占生活的空间,人们不会有时间来编织那些恐怖但很警醒神经的鬼神精怪的故事。是啊,有时想,现代的人多了些许功利,缺少了些许敬畏,大概也就缺少了些许浪漫情怀吧。 后记:清代张南庄先生写的何典,也曾被上海地下书摊标目为鬼话连篇录。“鬼话连篇”也是常听到的一句对话语不经者的判词。借此名目来记录一点乡间往事,并无诲子之不语之意。 我的英雄梦 看天龙八部,觉得金庸先生笔下的乔帮主是古今侠客作品中第一大英雄。是乔峰把英雄的所有内涵演绎的何其酣畅。他的形象真的让所有男人或女人痴迷不已。有时不由痴想,为何一提到英雄,人们都肃然起敬呢?为何一提到英雄,人们都热血沸腾呢?哦,也许每个人的心目中都有个英雄情节吧,或许每个人都曾做过英雄梦吧。 说来好笑“英雄”二字,着实影响着我的人生,回想起来似乎一切在英雄的影响下行事的呢。 自小阅读的第一部英雄作品是三侠五义,在众多英雄中,我唯独仰慕的是“御猫”——展昭。只觉得他武功高强,行侠仗义,伸张正义,为人光明磊落。那时便偷偷的舞枪弄棒,院子角落那长期被冷落的不知祖上哪代高人用过的石锁、石担、石抓是那么亲切,和我交上了朋友。小小年纪也练就一身疙瘩肉,前后三村的年龄仿佛的小朋友无人能敌。那时候,村里那些狡猾的同伴只要有我在,所到之处,就会向年龄相仿的少年挑衅,而每每我一个人面对对方群起攻击,而同伴们早已逃的无影无踪了。那时便有了硬汉的所谓“美名”直到念中学的时候,竟有一帮街头小混混不服气,找上校门,要同我比试。 后来看说唐,觉得秦叔宝才是英雄中的英雄,让我崇拜不已。那时我认为对于英雄而言,武功固然重要,但更为重要的是要被他人尊敬赞美,那就是要有完美的人格。秦琼武功在十八条好汉中,也不过排在十几位,但在江湖上却人人称颂。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信义,靠的是对朋友的意气。 那时大概二十出头,便喜欢广泛交友,都是一些喜欢练武的朋友。其中一位比我年长几岁的姓芦的老兄,很好的身手,很讲意气,也喜欢广交朋友。他以我这样喜欢读书的朋友为自豪,我也以这样仗义的朋友为骄傲。 我一放假,便到他那里,相互切磋西洋拳击、中国的散手。也常常在他那里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吹历代的好汉,吹李小龙截拳道,吹泰森的左勾拳,还各自吹自己的一些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的故事。 那时节,曾有朋友与别人闹纠纷,在街市遭抢,竟找我想办法,我便想到芦兄。芦兄又邀了一位朋友,我们三人未带一兵一刃,意气扬扬,大踏步地迈向街市,那情景真有点深入龙潭虎穴的英雄气概。那帮人完全被我们的凛然正气折服了,我们只是教训了首恶,让钱物璧还,陪个不是作罢。 后来听芦兄说,成了家后与朋友的交往越来越少了,可能各自都忙着挣钱养家,也少了当初的意气。连我都很少有机会与他见上一面。有时相约一聚,谈及英雄事迹,芦兄便豪气顿生,当初的那意气扬扬的芦兄又活现了。我想芦兄应当是我所交往的现实中的豪杰了。 有一天突然感到,英雄梦对每自己来说似乎很渺茫,自然也会为自己找很多借口。但我始终认为不管是否当成英雄,必须要具备一定的实力,赞同“强健的体魄就会产生强健的人格” 直到现在,虽为读书人,但我多少沾染些侠客的品性,比如,习武、打抱不平、敢出头、喜欢漫游。最看不起那些酸溜溜的自我标榜而没有骨气的读书人。我有时偏要让周围的人改变对读书人的印象,而更多的展现出豪侠的一面。比如,视名利如粪土,独立行事,不攀附不阿从,敢作敢当。当然作为有书生意气的读书人都会有这些品性,这未必是豪侠的专利,但对我而言这都是英雄情节的影响。 有时痴想,当英雄更重要的是要有当英雄的土壤。对于一个如青蝇逐臭的环境,英雄只能振臂一呼而无应者的孤客。也只能让那些逐臭之夫们嘤嘤嗡嗡一哄而上,英雄只能颓然倒下,变成蝇蚁们的快餐。 有时也痴想,卑弱的人们面对恶劣的环境,苟且做人,尽说些违心的话,时时摆出一张谦卑的笑脸,刻刻展示带有弧度的躯干。也只能在内心里渴慕英雄的到来,也只能在虚幻中建构英雄的梦幻吧。 如今我已磨灭了许多少年意气,提到“英雄梦”只会会意一笑。对英雄理解也许不像当初那般的幼稚。 觉得英雄是人们对正义的呼唤,更多的是对现实中无力解决时的一种诗意的构想。 我现在能明白太史公何以把项羽放在本纪里,为何把垓下突围写得那般壮烈,把那纵横沙场的悲情英雄写得那样的武功盖世而鹤立鸡群。原来太史公写到这节时,把自己对英雄的理解酣畅淋漓的泼泄出来了。原来是太史公在倾吐自己的英雄梦啊!也可以理解当初他为何为李广之孙李陵的事件,而不顾一切,竟向正在盛怒的傲岸的汉武大帝辩说了。 不是吗?我读儒林外史,颓废的文坛总让人也感到颓废,而读到武功高强的凤四老爷种种快意行为时,总会突然眼前一亮。掩卷沉思,也突然意会,吴敬梓不也是在泼泻自己的英雄梦吗?让那畸形社会的只会咬文嚼字的一群酸儒们现出丑陋来啊。 是啊,做不成英雄可以想象,可以在想象中构建英雄的梦想。我想当你面对生活中种种的丑恶,一定也会渴望具备乔帮主的本领,用一招降龙十八掌,把生活那些丑陋嘴脸的人们打得无影无踪。这不就是你的英雄梦吗? 纳凉夜话 晚上,并不开阔的城市广场上满是纳凉的人。这边是一堆妇人叽叽呱呱谈论着什么,不时用扇子扑打着腿上的蚊子;那边围着一圈,在听几个爱好音乐的老者拉二胡,拉的是江河水;最不安分的是一群孩子在人群中追逐打闹着 这场面是热闹的,可以透视出人们骨子里还是渴望交流的,也许这盛夏纳凉能给长期笼居的城里人,带来难得相互交流的机缘。看着这热闹的场面,听着那幽幽咽咽的二胡曲,记忆中那家乡盛夏纳凉的场景便也渐渐浮现出来 小时候,在酷热的夏天,对于我们孩子来说,最快乐的时段,便是中午和晚上。中午可以背着大人们,悄悄钻到河里痛痛快快的游泳,潜在凉凉的清水中可以躲避热烘烘的空气。晚上便是全村的人都在生产队的碾场上纳凉,那场面像聚会。或许人在聚集一处时,就会有意想不到的趣味事发生,能够满足精神的匮乏。对我们孩子们而言,更多的感受那热闹的气氛。 傍晚,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孩子们像蚂蚁搬家似的,一趟趟地把自家的长板凳和大门搬运到碾场,占据一个好的地盘,把门板齐平的搁在长凳上,便一走三跳地回家吃晚饭。 吃过晚饭,女人们在屋内,把满满一脸盆热水,放在圆木盆边,掩上门,唏哩哗啦的洗着。男人们则借着夜色裸着身,在井边打一吊井水从头冲到脚,然后用洗衣服的光荣牌臭肥皂,在头上、身上、腿上、脚上,依次涂抹一边,又用吊子从井里打几次水,从头到脚反复冲几遍。直到没有了皂沫,打几个寒噤,感到很是快意。但不论男人还是女人,人们的心思全在场子上,因为这是一天最惬意的时刻。 几乎家家的大门都黑洞洞的开着,门都作了纳凉的工具。上了年纪的老人在自家院落里守着,铺着门或放着竹床,躺着,用蒲扇悠悠地挥打着蚊子。大人们拿着扇子,踏着木屐,被孩子牵绕着慢条斯理走向场子上自家的床铺。渐渐地场子上满是纳凉的人,那场面很壮观,偌大的碾场铺满铺板,幕天席地地坐满了人。 村里西边的碾场很开阔,除场子周边的几棵稀稀拉拉的黑魆魆的老槐树外,别无遮挡。晚间习习凉风给劳顿一天的村民带来更多的是精神的快意与满足。 唯一不足的是蚊子很多,似乎嫉妒人们的这份清福。连我们孩子都知道村里蚊子的习性“七月半,蚊子赛过金刚钻,八月半,蚊子才死一大半”这是我们这里的谚语。农村草木多,七八月间的蚊子很厉害,嗡嗡的叫。村民形容蚊子多时,常说“蚊子像是把街都抬起来了”、“蚊子撞到一脸的”都是很质朴但也很形象的说法。 但村民也有办法对付。他们在上风口堆上几个碎草垛,点燃。由于细碎,草垛就一直慢慢的燃着,冒着浓厚的烟雾。这招果然很灵,蚊子少了许多,但人也被着浓烈的烟火味熏的难受,而吃惯了苦的大人们一点不感到在意。那时候满场上烟雾四起,幽幽袅袅,更增添一种特别的情趣。 村民总是耐不住寂寞的,很快集成了几堆。这一堆谈得来得在一起谈居家过日子的闲事。那边一堆在拿一个刚刚学舌的小孩子来消遣;可能是孩子的妙语,不时引发出大人们阵阵开怀大笑。那一堆是在讲荤段子寻开心,不时爆发粗野的狂笑。 小孩子也总是不安分,在火堆旁点火玩,不时追逐打闹。也总会有孩子奔跑时不小心撞翻了别人家的床铺,也总招来一顿戏谑性的臭骂,不讨喜的孩子便回嘴骂几句跑开,大人们放几句狠话,原地重重地踏着,假装要追,其实谁也懒得与孩子认真。而大一点的孩子开始懂事,有着强烈求知欲,则总缠着有一点见识的会讲故事的大人,闹着讲故事。大人们被缠不过,不顾白天的劳累,强打精神讲几个鬼呀神的故事,孩子怀着恐惧而又好奇的心理,托腮听的入神。 那时候村上有个年轻人,可能嗓门大的缘故,所以外号叫老黄(这儿俗语“黄喉咙,大嗓门”可能由“黄钟大吕”演变)。农村讲究迷信,人丁不旺的人家,就会与人丁旺盛的人家结干亲。他家有弟兄多,他母亲自然就有很多的干儿子。他其中一个干哥是个香火,会讲大书。他自然受到影响,有时开心时,也会给我们讲几段诸如谷上蚤盗玉马武松醉打蒋门神之类的水浒故事。他口才很好,嗓门也很大。还很专业,一边讲,一边比画,紧要处还唱一段,唱的腔调很单一,但很好听,很有感染力。据他自己说,这是失传了“洪山调” 有一回,他干哥到别处做香火,途经这里,路远回不得家,晚上也到场子上纳凉。他原和村上人是熟悉不过的,被村民纠缠不过,只得在碾场子上摆个场子,他还把随身带的羯鼓带来。他头发稀稀拉拉的,曾经害过瘌子,村民叫他“瘌红锣”他也欣然接受。瘌香火一开始,悠悠地敲着羯鼓,渐渐的鼓声密集,羯鼓似乎都要被敲破。突然,戛然而止。他大吼一声“今天,我给各位朋友说一段”接下来用唱腔说出或者唱出“秦琼——那个——卖——啊马——”曲里拐弯的,但很有诱惑力。“咚,咚,咚”又是一通羯鼓。人们鸦雀无声,已经完全被故事情节吸引了。 可能是由于鼓声,竟把邻村的村民也吸引来了。那时没有其他什么娱乐,村民精神很匮乏,自然对口头文学很痴迷。 可恼的是这个说书的“瘌红锣”讲到最为紧张处,突然停下来,说“诸位朋友,近来穷忙,嗓子吃不消,抱歉”知趣的村民自告奋勇地提议“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几个鸡蛋”一向倔强的村民这时节都很乖巧驯服,都一一照办。 那说书的把生鸡蛋敲个小孔“滋啦”一声吸进肚里,竟如此连吃几只。用手把嘴一抹,又来劲了,羯鼓一敲,用洪山调唱着。说到秦琼落魄伤心处,就用悲凉的腔调,把眼睛松的村民的眼泪都引了出来。在村民的央求下,一口气说了很多精彩段子,什么程咬金三斧取瓦岗罗成大战尉迟恭,直听到金鸡报晓,东方既白,而村民全无睡意。 印象中那一回是多么奢侈的纳凉啊。人们几乎忘情,全都陶醉在那曲折动人的故事里,精神得到极度的满足与释放。 而在平常夜深时,天凉凉的,场子自然安静了许多。有的村民,深怕小孩受凉,哄骗那睡得模模糊糊的小孩,说“快快,响雷了,下雨了”小孩希里糊涂的被大人抱了回去。大部分人在露天过夜,全然不顾露水沾湿被单。在外面睡觉就图个凉快,不像家里窝着暑气,活像个蒸笼。 这时,场上是呓语声,或是锉牙声,或是一两声扑打蚊子的声音,有时是给小孩把尿的口哨声,而场边老牛反刍的声音也能依稀听见人们都沉浸和平宁静的梦乡里。 哀婉的江河水突然中断了,大概夜深了,人们落续散场了。我的思绪也中断了,或许往昔的碎片即使在回忆中复活也要机缘吧。 六合历史之人事 六合的记载最早见于春秋,当时属于楚国,称“棠邑”左传襄公十四年有这样文字: 秋,楚子为庸浦之役1故,子囊师于棠以伐吴,吴不出而还。子囊殿,以吴为不能而弗儆。吴人自皋舟之隘要而击之,楚人不能相救。吴人败之,获楚公子宜谷。 元前560年公元前560年 虽是久远文字,但这是历史上迄今最早记载与六合相关的人事了。也可见春秋之时,六合就是诸侯争锋的军事重地。 而史书上记载最早的棠邑长官是伍尚,即伍员(字子胥)的哥哥,当时为“棠邑大夫”县志记载“尚为人仁,人称为棠邑君”当然,县志标明,前一句引子史记,后一句引子左传。要说明的是,那时还未见有地方性质的地方志的编修,现存最早的地方性质的地方志,也只是东汉初年袁康编的越绝书(相当于浙江省志)。所以,靠后一点编修地方志,前代的内容自然只能在古代文献里引摘相关材料。 后来,昏聩的楚平王听信奸臣费无忌的谗言加害太师伍奢,还怕其在棠邑的两个儿子反叛投吴,以赦父名义引诱二子回楚都郢(现湖北江陵纪南城)。兄长伍尚劝弟伍员投吴,自己回郢就戮。 伍子胥逃走。楚平王便下令画影图形,四处捉拿。子胥先奔宋国,因宋国有乱,又投奔吴国,路过陈国,东行数日,便到昭关(今安徽省含山县北)。昭关在两山对峙之间,前面便是大江,形势险要,并有重兵把守,过关真是难于上青天。世传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急白了头便是此地。由于名医扁鹊弟子东皋公的巧妙安排,更衣换装,伍子胥便混过了昭关,到了吴国。在吴国辅佐吴王阖闾,富国强兵。最终伐楚,攻破楚都郢,时平王已死,子胥掘其墓,鞭尸三百以泄其愤。随后有楚臣申包胥到秦廷痛哭七天七夜。感动了秦哀公,派兵救楚国,击败了吴军,吴王阖闾才撤兵回国。这自然是后话。 为了吴公子光(阖闾)能夺取王位,伍子胥还把自己在棠邑时结识的棠邑大勇士——专诸,推荐给吴公子光。专诸生得高额凹眼,虎背熊腰,异于常人。是当时一流的勇士,最后用鱼藏剑之计刺杀了王僚。六合滁河南岸早先还有一条小巷,世代称为“专诸巷”相传就是勇士专诸生活的地理方位。有时矗立于此,便会感慨滁河水竟养育了这样古今闻名的大侠客。 当然,到清代六合还出现另一侠客——达子敬。民间流传“夜访洪泽湖大盗”、“巧打马猴”、“城墙头大战”等系列民间故事,虽皆一些琐碎为民之事,没有专诸那样轰轰烈烈,见不得经传,但也尽是些拍手称快、痛快淋漓的豪侠之举。 春秋时代,另一著名人物文种也曾在做过棠邑大夫。唐昭宗光化中(公元898-900)做“六合县宰”的宦官郏滂,就曾在任上,作怀古诗“春秋之世名棠邑,文种曾经治邑民。史册特书芳誉著,迩来何敢企斯人”称誉文种的政绩。 其实文种和范蠡都是当时楚国人。文种名会,字伯禽、子禽,春秋楚之邹人。“楚平王时为宛令,知范蠡名,驾车而往,并与之交”范蠡字少伯,楚国宛(今河南南阳)人。史书记载范蠡早年与宛令文种一同赴越国,后同为越国著名大夫。当然文种一些重大活动在越国,而做宛令期间他结识了范蠡,可谓是重大的人生转折,自然也记载,至于文种先前还在其他哪些地方做过什么官,史书自然不会一一胪列。可以判断文种在当宛令前,还在棠邑做过一段时间的县令,而且政绩斐然。 到了汉代,高祖刘邦曾封陈婴为“棠邑侯”食邑六百户,当然六合成了他的挂名封邑。 陈婴是何许人也?他本是东阳县里的一位文吏。陈婴家族是东阳县(今天的天长县,六合之北近邻)望族,一直好善乐施,深得县民尊敬。陈婴本人更是承继家风,广得人心,县民都说他是位忠厚的长者。陈涉起义后,东阳的青年人也杀秦置令长,强请陈婴主事,甚至准备立陈婴为王。陈婴的母亲对他说:‘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今暴得大名,不祥。”陈婴听了母亲的话,不敢做王,就率领县内那帮青年人,投奔项羽。后来项羽败迹日显,便又投奔刘邦。等到西汉王朝建立,被封为“棠邑侯”大概刘邦想到棠邑和东阳紧邻,棠邑南临大江,也算鱼米之乡了,把这当时肥美之地顺便封给了他。 陈婴死后,儿子陈禄继承。陈禄死后,儿子陈午继承。陈午的妻子就是汉武帝刘启的姐姐馆陶(公主的封地)公主——刘嫖。而阿娇,就是他们的女儿。她母亲原想把她许给当时的太子,也就是汉景帝宠妃栗姬的儿子。奈何栗姬一向看不惯馆陶公主的做派,竟断然拒绝了。于是馆陶公主转向王美人母子。一次,她抱着刘彻说:“彻儿长大了要讨媳妇,这些宫女你要哪一个?”刘彻便答:“如果能娶到阿娇,愿盖金屋以贮之。”这就是金屋藏娇的典故。后来,在馆陶公主的背后活动下,景帝竟然废太子,另立九子刘彻。刘彻当了皇帝后,立阿娇为皇后。阿娇娇生惯养,开始刘彻较为宠爱,但后来,刘彻身边的女人渐多,尤其是有了卫子夫之后。阿娇为人骄傲,善妒,又无子,终于失宠,又因为巫蛊之祸,退居长门宫。后来,为了挽回汉武帝,阿娇用重金请司马相如作了一篇长门赋,但是汉武帝虽然欣赏这篇赋,却始终没有回心转意。 大多数人对“金屋藏娇”和“长门宫冷”典故很熟悉,但对陈氏家族与六合的关系就很少知道了,阿娇从祖上起就与棠邑有着瓜葛。 不久前,现代快报还报道六合区雄州镇发现一处西汉时期的大型古代遗址,经有关文物专家实地考察和查找有关历史资料,最终确定这是西汉遗留下来的一座规模宏大的棠邑侯国城池,面积达100万平方米。若果真如此,那么陈氏家族还是由滁河水养育的呢。 到隋代,文学家王绩曾主动要求到六合做官。据史书记载,王绩,字无功,太原祁(今山西省祁县)人,性格放达,不喜俗礼。凡乡下举办婚丧喜事,他都不参加。隋炀帝大业年间,推荐人才时,他授秘书省正字。因为不喜欢在朝廷做官,所以要求做六合县丞。任职时,他只嗜酒不干事,因此被弹劾解职。王绩就是隋代大儒王通(文中子)的胞弟,初唐四杰王勃的叔祖。 到唐代,另一名人——独孤及,也做六合令。据相关材料记载,独孤及字至之,洛阳人天宝末,以道举高第,补华阴尉。代宗召为左拾遗,不久改太常博士。迁礼部员外郎,历濠、舒二州刺史,以治课加检校司封郎中,赐金紫。徙常州,卒谥曰宪。集三十卷,内诗三卷,今编诗二卷。 六合县志(明嘉靖版引嘉定志)记载,独孤及“尝建县治清风诸亭,能诗,惜政事无考”他曾经写过瓜步山“芜城西眺极苍流,漠漠春烟暗树楼。瓜步寒潮催建业,蒜山晴日照扬州” 唐昭宗光化中(公元898-900)郏滂做六合县宰,县志记载“文才风流之士,当时之民被和平之化矣,惜其政事无传”他留下很多吟咏六合的诗作,被称为“诗传六合” 这里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唐懿宗咸通年间,一个姓康的官员做六合县令,县内遇到罕见的大旱,斋戒祈祷无果,康令竟然白衣白马只身投江“以身祷雨”据说以性命换来大雨,百姓还立祠树碑。可惜不能留下名字,但读此材料,令人悲摧,六合历史上竟有这样真正为民父母的官员。 另外,一些名人足迹所涉六合。童谣“五马同渡江,一马化为龙”指的是永嘉元年,琅铘司马睿、西阳王司马羕、汝阳王司马祐、南顿王司马宗、彭城王司马纮,五王避乱一同渡江的事,后来琅琊司马睿在王导的帮助下建立东晋王朝,所谓“一马化为龙”“五王渡”一说在瓜步附近。 唐宋一些大诗人也曾踏上六合的土地,还吟咏一番。唐代,如李白作送赵明府赴长芦,韦应物作芳草涧。宋代,王安石作舟过长芦寺,秦观作蜀冈,黄庭坚作阻风入长芦,苏轼作见长芦夫禅师。 这里只是择其大家熟悉的历史文化名人,还有很多人事如拓拔焘建佛狸祠,岳云修岳子河等,奈何巾短而胪列不能尽详也。 注:1周灵王十二年(公元前560年)秋,楚共王亡逝。吴乘机发兵侵楚。楚司马子庚、大夫养由基率军在楚地庸浦(今安徽无为南)设伏,击败吴军的作战。大概楚康王对吴乘机发兵侵楚行为耿耿于怀。 闲话六合 家乡六合自有其独特之处,地处江北,与六朝古都——南京,一水相望。自古有谚:“铁打的六合,纸糊的南京”六合自古为南京门户。 不唯如此,天地造化还情独有专,让茫茫宇宙中这有人的星球,偏偏在这里——六合,天降雨花,使得这里石得神韵。人世间才有如此缤纷的彩石——雨花石,这美丽奇幻、光洁通灵、蕴涵天地万象的小小奇石。 那温宛动人的民间小调好一个茉莉花,也竟从这片土地传开来,唱响大江南北,唱出了国门。 有这几件足以让六合人自豪了。但有时问家乡的人,这里为何叫六合?你能知道这里曾发生了哪些事?大多茫然四顾,不知所措。有时痴想,连自己的来历出处都不甚清楚,是否有一种漂浮无依的感觉呢?翻阅县志,访诸民间,似乎渐趋明晰,脚底也似乎落地有根些。这里撮举一二,聊作闲话。 一、六合命名之探源 六合地域的记载最早见于春秋,属于楚国,叫作“棠邑”民间流传六合境内早先多产棠梨树,所以有棠邑之称。记得儿时,门前有棵棠梨树,开小白花,果实浑圆,小似青枣,食之酸甜。印象中开花时节,满树皆白。可以想象,在春秋时,属于丘林地貌的六合,人烟稀稀,但放眼望去,遍地堆雪,给人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远古的人们还没有能力或精力对所有土地区分编号定名,在刚刚有能力盘点家产的古代文明社会的人们,定然也为地域命名费尽心力,而以一方风物命名自然妥帖与便捷。“就把这里叫作‘棠邑’吧”“好,有诗意的名字”隐隐中似乎听到古人这样的对话。从此这儿有“棠邑”之名,便有了名分。 一直到晋代,晋武帝从这里一举平定了强劲的对手——吴。晋武帝大概明白这个叫棠邑的地方,对于军事战略上重要意义,于是作出重要的决定,把“棠邑”改称“秦郡”由“邑”上升一个级别“郡”秦是第一个一统天下的封建大帝国,我们大晋灭了最后一个强劲对手——吴,拥有了南方大片土地,便一统天下了。“这里应该成为一个郡,应该叫‘秦郡’!” 这个“秦郡”仍地属扬州,是这里的历史上第一次成为独立郡治。(到梁代这里又曾一度上升为“秦州”) 到后周,才改“秦郡”为“六合”就是一直沿袭至今的称谓。或许郭威或者柴荣和晋武帝有同样的想法,要灭南唐必须由“秦郡”伺机渡江,占领建康(南京),便拥有南方富庶的土地和人口,也就能够夺得天下。 郡内靠近江边有一座山,不知被哪代帝王或将领命名为“定山”寄以“稳定,安定”之意。山上有六个山峰,叫“寒山”、“狮子”、“双鸡”、“芙蓉”、“高妙”、“石人”此山本名为“六峰山”因六峰对峙拱合,又名“六合山” 这里叫“秦郡”多么费解“秦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六合”本指天地四方,代指天下啊。得六合者便得天下,这里就叫“六合”自此“六合”这个响亮的名字诞生并定格了。 是啊,这里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陈祯名明二年(公元588年)隋朝晋王杨广屯兵于此并由此灭陈,隋大业十二年(公元616年)唐将杜伏威在此屯兵,黄巢广明元年(880年)由采石渡江围六合,后周显德二年(公元955年)宋太祖在此南唐唐王景达在此大战,一举杀获南唐五千多人。宋绍兴二年(公元1132年)岳飞与金兀术在此邀战,并击败金兀术。元至正十四年(公元1355年)脱脱分兵围六合,明太祖与耿再成坚守瓦梁垒,多次激战,脱脱最终引兵退去。满清大将多铎领兵南下从天长六合直取扬州多铎领兵南下,从天长六合直取扬州,最终夺取南京。公元1858年10月24日太平天国年轻将领英王陈玉成攻打被清兵自诩为“铁祷六合”经过一场惨烈厮杀,一举攻破六合城,清军主帅温绍原当场战死。 列举这一串凝重的史实,不得不承认这里历来是战场,这里少有宁静,这里的百姓饱尝战争之苦,习惯了战争的血腥。这里再也看不到满山遍野、村前屋后那美丽洁白的棠梨花,这里只有飘洒的鲜红的血影 是啊,在古代,被统治者看中的地方哪得安宁呢?那叫这里叫六合的呢! 二、六合的风土人情 六合自古是南京江北的门户,西南与浦口相连,东与扬州仪征交界,西北与安徽来安、天长相接。 六合的地貌可以说浓缩了大半中国的地貌。地势总体北高南低,这里有低山、丘陵、岗地及江河平原属于丘陵农业区。境内有数十座低山,其中以冶山最高,然而海拔也不过231米。六合地区是苏皖山区向里下河平原过渡的地带,糅合山区和平原的特点。 六合的气候属北亚热带温湿季风气候,光、热、水资源丰富。六合的母亲河是滁河,发源于安徽的滁河自西向东贯穿区境南部注入长江。解放后兴修的八百大河在东部自北而南,北接金牛水库,南与滁河汇合。 这样大体构成六合的整体面貌。 世世代代的六合人生活在这片土地上,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古代县志记载,滁河通大江,家乡头脑灵活的人便“逐末为商”当然在儒家文化盛行的封建社会,经商在舆论上不被认可,但实际上带来了更多的实惠。而大部分在家务农的百姓,在农闲时便为“土木工或结草破竹为蓑笠箕帚之类”除了个别发家,世代生息与今天大体相同。只是现在六合北部山区的沙石矿大面积开采,给当地人带来现时的利益,也算是靠山吃山了。南圩地区靠水产养殖也能发家,可谓靠水吃水了。 很有意思的是,六合在古代历来属于扬州,扬州人“喜商贾,好繁侈”六合风俗与扬州相似。可能六合人在生意场上总不是扬州人的对手,总会招来一些窃笑。民间就有俗语“六合眊子(比喻不精明),扬州刁子(比喻精明狡猾)” 到了明代,朱元璋把六合作为国都应天(南京)的重要门户,划为应天府。“应天之俗人物繁盛,君子勤礼恭谨,小人尽力耕织”六合人的风俗又与南京看齐。“人多仆愿,尤怯于私斗,不喜讼,不欲干官刑;安土重迁,鲜奔竞游手好闲;妇人不当户,虽贫亦肃阃仪。”名代县志上的这段文字,宛然可现天子脚下的小民,小心翼翼,安分守纪的那份情状。 六合人在扬州与南京之间徘徊,又与安徽的天长、来安相习染。虽同为一地,但语言风俗颇有差异。譬如,北边樊集人口音如仪征人,六合人称为“北相眼子(大概含蔑视意,相当于“侉子”),南边圩区一代人有占有南京白话,北边人反唇相讥“南边小蛮子”而六合城区人的语音更难听,一律用圆唇音,发音很重很冲,有点像吵架。常听人说“宁愿听苏州人吵架,不愿听江北人说话”我想尤其不愿意听六合人讲话呢。 婚丧祭奠,四时八节在中国传统大背景下,大体相同。这里拣其特别处,略一述说。 这里男婚女嫁自然讲求门当户对,先有媒人上门当撮合山,然后下小定,过大礼,择吉日迎娶。即使现在,讲求自由恋爱,双方也须拉个年长的熟人当媒人,只是进行那些程序,简化了许多。 遇到丧事,先要由家主披麻戴孝到丁主(按班辈够资格为死者说话的至亲)家报丧,假如丁主拿乔(南京白话,故意摆架子),则死者全家都要跪到门前,吹吹打打来迎请。一般的亲戚朋友,则有报子,一一报知。亲戚朋友来吊丧,孝子要披麻戴孝叩头相迎,陪拜。主事人裂帛(现在用白布)分与亲朋,孝子披麻戴孝,亲朋顶带白布,孙子辈顶红布孝帽。古人讲求“至哀无文”一切素朴。丧日一般操办三天,阴阳、香火各司其职,吹吹打打。七日一奠,终七为“六七”“三七”亲朋应该不请自到,送上挽联、香烛,这日,和尚似乎是主角,要不断的念快经,敲木鱼,打石磬。“六七”比较隆重,家主要到亲朋家登门恭请,这天和尚、道士齐集,晚间和尚还放焰口,香火唱大戏,热热闹闹。另外还有“三七不到,六七不请”、“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之类的说法。 这里民间祭奠活动也很平繁,四时八节都要拜祭祖先。清明节、七月半、冬至、除夕较为隆重,清明前几天同一个家族的人还要祭谱(有挂谱——白布书写先人名姓、睡谱——书籍形式书写先人名姓),有的上百户人家的大姓,同时摆几十桌的筵席,吹吹打打,颇为热闹,这时家族观念特别浓厚。 诸鬼神则因事而祭,诸如小孩头痛发烧,家长认为是先人摸头,按例,出水碗,一一叫唤先人名字,一旦筷子在水碗里站立起来,便确定哪位先人作弄,便多烈些纸钱,据说病者顿时清爽。 做生意的人,每月二日十六日还要祭奠土地老爷,叫做“烧利市” 还有一些节日渐渐被后人淡忘了。比如,农历五月十三日,俗传是关云长的生日,各街巷都搭棚,用羊猪祭奠,集体宴饮,唱有关关老爷的大戏。可以想象,那场面一定是很热闹的。这个活动称为关王会,每年还必须推一个新的会长。 农历六月六日,此日晴好,要晒夏,要把衣物、书籍等物拿出来曝晒,祛霉。中午还要吃隔腊食物,或相互馈赠物品。 农历八月十八日,还要举办城隍会,形式同关王会,都用羊猪,棚祭,宴饮。每年也必须推一个新的会长。 农历十二月八日,称为“腊八节”要用果蔬之类和米为粥,叫做腊八粥。 农历二十四(有的姓氏为二十三),为送灶,白天扫尘,晚间用糖糟豆堆成宝塔,送灶神上天言事。 当然,这些都是当地的旧习俗,但当地民间有些地方依然代代相沿袭,百姓的怀旧情节,可以看出对先人的缅怀,和对传统文化的怀念。 乡村浮沉 每次回老家,我总会在村头田野流连,欣赏着田野四季不同的风光,似乎在找寻丢失了的记忆的麦穗。有时坐在高高的河堤上回望绿树环绕的村庄,看得视线模糊,看得村庄似乎跟思绪一样漂浮 村子名字跟泥土一样的素朴,叫“袁家滩”位于六合城东30里的八百镇之东5里。这个村子没有其他姓氏,只一律姓袁。大约在明代,袁氏先祖在公和四个儿子——建刚、建强、建勇、建智,挈妇将雏,从安徽徽州府,北越大江,不辞劳顿,卜居于此。唯耕唯读,休养生息。至今已递十代。如今村子有百户人家,据父辈说,早在建国初就分为东西两个生产队了。 为何叫“滩”现在很少有人意会。还依稀记得童年时,过去村子南边是低洼水田,还纵横着几个带状的水荡。不像眼前村子东边自北而南是八百大河,南边自西而东入八百大河的一条小河是清水河,成了“丁”状的形态,整饬的规划。 过去,每逢雨季,雨水汇集,村东西南成了白浪浪的一片水府泽国。只有村子还浮在水面,那情景就会让你明白为何叫“滩”了。 说也奇怪,水线一直爬到村南边的老槐树根部,便不能再攀升了。村子似乎像被老法海使了法术的金山禅寺,任凭白娘子如何翻动滔天的洪水,就是淹不着。洪水最终无奈,一节一节地下落;村子一周留下一圈圈它撤退的痕迹。 村子往北延伸依次是姜姓、卢姓、朱姓、王姓、赫姓是一呈隆起地势的狭长地带。记得懂风水的先祖父说过,这是一条龙脉,而我们村子在龙头上,水哪有淹到龙头上的? 六合乃兵家必争之地,历遭兵燹,人口萧条,土地荒芜。现今的六合人祖上很少是土著,他们的祖先大多浙江、安徽一带迁来,垦荒辟地,繁衍生息,安居乐业。袁姓自然也本不是土著。 面朝黄土,背朝天,与土地庄稼厮磨日久,村民就有土地的性格,淳朴厚重。但据长辈说,早先村子民风剽悍,附近村庄的人都敬畏三分。 袁姓村民血管里流淌着骄傲的血液。家父生前说过,袁姓血统纯正,是舜的后人。而我们这支袁姓又是后汉著名的不畏权贵的直臣袁安的后代,家谱原先是“卧雪堂”晚清时,村上的老秀才和几个塾师认为,卧雪不具有点被动,命运应该靠自己拯救,故改为“雪徵堂”家谱至今藏着,文革时,是被父亲藏在粮扎子里,逃过一劫的。 村民早先人心很齐,好勇斗狠。听老人们回忆,每逢插秧季节,由于村处下端,上流的水源,经常被截,为了争水,经常和西边赵、秦两大姓发生械斗。在我童年时,记得村上人和赵秦人争夺村西边一处废弃的木桥的木料。双方都说是自己祖上留下的,各不相让。最后发生械斗,那天傍晚,村里的青壮男女都手持刀叉棍棒,呼啸而去。还记得,我家的西邻是远近闻名的猛汉,他从自己正在烧晚饭的老母手中,抢过烧的通红的火叉,飞奔而去,据说烫翻搠倒了对方好几条大汉。村民同赵秦姓氏,祖祖辈辈就是仇家。据说以前,村民上集镇都要结伴经过赵秦二姓的地盘。那次可能是最后一次惨烈的械斗了,到我读中学书时,还有几个赵秦的同学,而且很要好,我还常去他们那里玩。 以前生产队送公粮到八百镇,还经常同八百镇边的另一剽悍的村子——马山,发生争斗。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村上的人偏偏让马山人懂得什么叫天外有天。 印象中早先村上人喜欢习武,石担(石杠铃)、石鼓子(石哑铃)、五抓子(石制有五个手指洞)、石锁,随处可见。经常看到大人们在一堆,比试力气。还玩出很多花样,玩石担子,有风摆荷叶(单手擎起,摆动);石锁看谁抛的高,接得稳;五爪子看谁抓的时间久。说来好笑,在这样环境熏染下,我还练就一身武艺。刚工作时,还让两个误把我当成文弱生的地痞吃足了苦头。 村上人也很讲意气。记得,某一卢姓的村民,夏天贩牛经过村东的八百大河,溺水身亡。死者亲属在外打工,只有妇女孩子在家,其他卢姓村民大多漠不关心,不愿意下水打捞。青壮袁姓村民自告奋勇,纷纷跳入河中,如找自己亲人。直到深夜,点燃松烛火把,决不放弃,最终打捞上岸。死者亲属感激涕零,说:“大袁滩人够意思,硬挣啊!”这里“大”字本身就是赞美或自豪。 村里人也很豪爽。小时候,每逢过年过节,外地讨饭的人,到门前讨乞讨,当村长的父亲是总是拉他们进屋,坐到一起,邀请豪饮。还说告戒袁氏家族的人要有同情心,不允许同贩夫走卒讨价还价。 仔细观察村民,一律身形细长而健壮,鼻准高直。行为风范,还有一点如香祖笔记里说的“袁氏家风”风格。 村上还有一些特别的风俗,比如,大多数姓氏是农历二十四送灶,而我们是农历二十三送灶。还说是,自古“君三,民四”这也透出村民的一种骄傲的情绪。 年底二十九夜晚,也就是除夕前一晚,村民深夜起来,烀猪头,还要到土地庙拜祭。“乒乒乓乓”一阵鞭炮后,家主把透熟的猪头肉切成块,放在面碗里,端到床前,叫醒所有家庭成员,每人都要吃点,说这是“作兴”(规矩)的,叫“抢肥”在贫穷年代,这多吃一顿肉,让远近村民好羡杀啊。据说,其他乡镇的姑娘冲这个习俗,都愿意下嫁到大袁滩呢。而乞讨的化子,也夜里到门前乞讨,图个吉利,村民都大方的送给几块大肉。第二天,还炫耀自家多么多么的大方。 村上读书人不多,只有我们西队两户人家,有人读大学。一家祖上是秀才;另一家,就是我家,祖父是读书人年轻时还在大上海闯过,父亲也是读书人。祭祖的时候,老人们还有新的说法,说我父亲文革时保护了家谱,我能读大学是祖上特别的恩荫。 村民似乎也不在意子女能跳出农门,村子水里有鱼虾,让孩子们乐此不疲。鱼米之乡,家里也决不缺少吃的。 改革开放后,村里出了好多小老板,他们读不进书,学瓦匠、木匠,头脑灵活的包工程,发了起来,对村里组织什么唱大戏之类的公益活动,他们花钱阔绰。他们现在也有好多人也在大城市买房子。精神状态一点也比我们读上大学拿工资的差。过年过节见面时,他们对读书人还很客气,可能民风还没有多少改变。 村上人很淳朴,每次回家,他们都很热情。但看到母亲一辈的人一天一天的变老,我的眼睛总热热的。 望着眼前绿树环合的村庄,心理如潮水般泛滥。看到村南边小河南岸排列整齐的坟地,这是一代代村民的归宿,不禁产生悲悯的心绪 黄山岛之旅 人们看了这个名字一定会产生联想继而产生疑问:哦,黄山,安徽的;咦,黄山哪有什么岛啊?新鲜!是的,我所说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非地方地图决找不到的南京市六合区一个小小的风景区。 黄山岛位于南京正北60公里,也即在六合区境内冶山镇西侧。为何叫黄山岛不得而知,但它的确是一个不大的小岛,被一片水域环绕,远离尘嚣,格外清净,周边丘山四合,岛内鸟语话香。小岛只是江苏省科协在这片自然净土上构筑起白云山科学园,可没有土著居民,倒有专门接待游客的客房与娱乐设施。岛内植被很丰茂,有各种名特花卉。 今天是五一难得放松,同事一同到这儿舒散怀抱。这儿虽远离闹市,但条件很好,配套设施齐全。最有特色的是垂钓了。爱好此道的同事,提着鱼竿,不一会就不断的往上一提,斤把重的鲫鱼就被提出水面,泼刺挣扎,鱼竿弯成一个大大的弧线。接着便是惊叹与俏皮的对话,欢乐的情绪飘满湖面。以至连女同事也跃跃欲试,果然,那个教健美操的小杨,也提上一个肥大的鲫鱼,大惊小叫的,若来阵阵笑声。不一会盛鱼的网篓里,满满挤挤的泼泼啦啦的大青鲫。这儿鱼也太好钓了,大家觉得便没有了挑战,也就没有了刺激。 我沿着岛岸走了一圈,欣赏初夏的自然风光,呼吸都感到清香。感觉决不是城市那种浑浑浊浊的气味。湖面不时飘飞起白鹭的优美的身姿,闲适恬静。似乎它们是这里的主人。我此时真想变成白鹭也在湖面低昂飞扬。 中午我和老赵在二楼的横头的客房休息,客房三面是窗,脚下是湖面,可以放目远眺,心旷神怡,备感这儿是绝好的疗养地。 大概是平时太辛苦,难得放纵,岛上传来的是卡啦ok房狂吼的西北风,全是五音不全的劲歌。岛的宁静都被破坏了。或许,群鸥都被这帮城市来的怪客的歇斯底里的声音吓坏了。是啊,我们向往宁静,却为何片偏偏来破坏这份宁静。 是啊,懂得与自然交流与对话的人很少,而世间专门制造喧嚣的俗人到哪儿都没有宁静,他们总怪嘈杂,其实往往就是他们自己心气浮躁啊。 黄山岛,的确是一个幽静的地方,如果一个人在这里居住,垂钓,看书,倒是一个绝好的修养之地。地图上无法标出佳丽地太多了,但这个小岛却在我记忆中是一个值得回味的地方啊。 八百境内的山 时世变迁,河流改道,但山却巍然屹立,客观上定位着一地的形胜,加之附丽相关人文 信息,往往定格人们飘忽的思维,浮现渺远的记忆,给人诸多具体实在的联想。家乡水系虽纵横着几条,但远没有山多,从小家乡的座座山峰一直矗立眼前,似乎一想到家乡,这些并不高大的山峦就在记忆里浮现出来,家乡轮廓就突现的很具体。 八百民间有谣:“骑金牛,看马头;唐公冶母养桂子”道出八百乡境内的主要山系。也即北边金牛山遥望南边马头山,这组山偏西,由北往南依次是冶山、唐公山、桂子山。当然,八百境内远不止这几座山,如东边的蛾眉山,南边还有塔山、西阳山,北边赖山、团山、尖山。看目前最早版明代嘉靖年间编的六合县志多有记载但名称叫法还有些微出入。 比如,金牛山叫牛头山,桂子山叫柱子山。还有什么符融山,黄董山,现在也不见谁提及。 金牛山,现在是国家4a级天然风景区,因为山北麓是建国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兴建的目前国内较大的人工湖泊之一——金牛湖。有水就有了灵性,这儿是山与水绝妙的组合。山似静卧湖边的老牛,山上植被很丰,记得儿时爬过几次,香栗树很多,杂树荆棘莽苍,散发浓浓的芳草味。现在山上还修了寺庙,供香客膜拜。上山还要收几十元的门票。山脚是花园街,建国初期曾一度为乡镇府所在地。现在宾馆休闲场所林立。金牛山是生态旅游的热点,是香火最盛的山了。 另一座山更富有传奇色彩,凡是到金牛度假的游客,一定要绕道参观的小山。 这座形似富士山的小山在抗日战争时期,新四军罗炳辉部一个团把鬼子围在山上,面对鬼子居高临下的疯狂机枪扫射,新四军毫无惧色发起无数次冲锋,最后鬼子枪弹用尽,新四军登上山顶和鬼子拼刺刀,两百多鬼子全部歼灭,敌我双方死伤都很惨烈,据当地百姓回忆尸首遍布了这座小山。山上松柏很多。据说每逢秋雨阴冷的季节,似有厮杀呐喊之声。这里建国后成了六合区著名的烈士陵寝,每年清明前后中小学生列队到此扫墓聆听这段充满血腥的战斗故事。 而游客倒不是冲这个故事而来的,这是因为,八十年代当地村民在此山之东麓私采石料。有一天,开山的炮声响过,他们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他们面前石柱根根林立。一片整齐划一的单调会给人一种肃然敬畏的情绪,他们被大自然的神力镇住了。他们隐隐感到不能再开采下去了,虽心有不甘,但消息还是传开。最终引起省科院专家的注意,经研究,结论为世界罕见“石柱林",占地面积15公顷,陡壁高达三十多米,全部由直径40-60厘米的“石树"组成。经来自新西兰、澳大利亚等以及国内地质专家学者考察论证,六合桂子山“石柱林"是一千万年以前火山爆发时玄武岩浆喷到地面冷却后产生的六棱形、五棱形等不同形态的“柱状节理",形成现在这种鬼斧造就,万箭齐发苍穹的壮观场面。据说它比闻名于世的美国“黄石公园"石柱林还要高大、雄伟。 桂子山石柱林已成为旅游热点。每年都有大批海内外宾客前来观光、游览。 这座山富有这样的传奇色彩,成为知名世界的山了,而八百的其他几座山运气就不佳了。 冶山山形如屏风,挡住北面的安徽天长。据县志记载“相传汉代吴王刘濞铸钱之所。”可见,这是一座富含矿藏的宝山,历史上给吴王作乱带来了十足的底气。建国后这里是省内知名的铁矿,尽管属于30%的贫矿。记得孩提时,印象那辆黑乎乎的载满铁粉的火车每天早晚两次骄傲的鸣着汽笛,带去像我一样孩童多少梦的憧憬。 采铁在山的内里,表面上并不大破坏山的形态。而八百南边的几座山命运就悲惨了,近来乡镇府招标把蛾眉、塔山、西阳山、马头山卖给苏南的个体老板,随意开采,塔山已经采平了,已经在人们的视觉中消失,成为记忆中的山了,人类的贪婪竟然把一座山给荡平,会让人想到山海经中的巴蛇吞象的故事。 和我最有感情的山是马头山,记得小时候“开门见山”这个成语就在每天鲜活运用,村子隔一条河的对面就是马头山,小时也曾坐在院子里托腮凝望,怎么也看不出像马头的形状,倒像一头烈马的颈项和飘逸的鬣鬃。据明嘉靖版六合县志记载:“在县东北三十五里高七十五丈,周一十五里嘉定志云,山峰雄修绝顶,一石高丈余,崔嵬突出,中一穴方圆径尺水清而不竭,里人以丝籰悬石投之,莫测其浅深,世传以为有龙居焉。” 前天五一劳动节,我和念大三的外甥一同登上此山,山顶没有原先的树木,山顶平旷披着一层短草,绿色一片,零星洒落白色野花。深深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想象着在上面挥动高尔夫球杆更惬意。山顶虽不见树木,但陡峭的部分还有小片的杂树。 龙眼并不难找,其中一块山头上散落五六块巨石,其中一块对东南方向有一拳大小的洞眼,一泓清水,不论天干地裂,常年不竭。记得小时侯曾爬过,还有树木遮蔽,费了很大气力才找到,当时巨石还有斧削般的轮廓。现在已暴露风雨日晒之中,已经浑圆,表面风化成很多气孔。记得当时洞口向上的还比较大,现在明显小了,方向也改了,显然风化损坏所致,也曾伸手探其深度,冰凉怡人,深不可测,里面还有钱币。已不是记载中的“中一穴方圆径尺” 山腰多处在被开采,也有石柱林,规模比桂子山大的许多,但后来发现的名气远不如桂子山大。 另外,蛾眉山,似眉黛,原先植被很好,现在也卖给老板随意开采了。想来省内道路桥梁的铺建用料大部分是来自八百的这几座山的。 翻看古代六合县志,形胜图籍犹在,山川变迁恍如人的命运的沉浮,而山川人为破坏,想来颇多感伤严重。呜呼哀哉,谨以表达对故乡的山一片深情。 人与自然的碎片 说也奇妙每当看到自然万物和谐画面时,杜甫的“黄四娘家花满溪,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这首诗总会从心底漂浮起来,尽管有时未必是春天景象。说来好笑,在我的思维系统中,这首诗竟变成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符号。有时也喜欢逆向寻思,人与自然不和谐的点滴往事也会漂浮起来 一、狐狸与绣花鞋 儿时,我家与东邻之间是一仄逼幽深的小巷,平素也少往来。某日小巷中传来一种凄厉幽冷嘤嘤叫声,似孩儿啼哭。出于好奇,我寻声搜索,发现这奇怪的叫声发自东邻墙脚石隙罅。只要有动静,声便遽止。家里人说是狐狸大仙,不能乱说,还说出种种恐怖的故事。要孩子们全当视而不见,听耳不闻。东邻家有悍妇,竟不堪骚扰。一日,她先说一些诛心话,继而怒火中烧,用木棍在石洞中一通搅和。这嘤嘤哭声也居然安静了好几日。 某一天,东邻悍妇做狮子吼,抠心刮肚的大骂。平日心中有鬼,骂语中夹七杂八,指桑骂槐,话语中隐约可见家中什么物品遭窃。村民淳朴,习以为常,无人认话。狮子的吼声却替代了狐狸的哭声,这样持续几日。东邻虽防备森严,仍屡屡造窃。 悍妇有一只绣花鞋,甚是喜爱。常逢人夸赞,引人目光注足,嘘唏一番,倍感满足。一日悍妇骂中带哭:“不知得罪哪个遭炮子的,连老娘的绣花鞋都偷了,缺德八辈子的!” 村中有一先生颇通方术易理,悍妇求救。先生开列三条秘方:一是从此积善行;二是斋戒几日;三是焚香祷告。先生威望甚高,悍妇言听计从。 那日,悍妇在墙脚石隙罅旁焚香拜祝,观者如堵。一日清早开门,见绣花鞋整齐摆放门口,尔后贵重物品陆续璧还。悍妇破涕为笑,倍加虔诚,竟一改往日泼悍之风。 此事是亲身观感,决非聊斋故事。有时思量倍觉不解,怀疑狐狸那得如许狡黠。再就一事竟改变一个人的恶劣品性,也颇值得玩味。 二、喜鹊的愤怒 读中学时,我家门前有几棵老槐树,有几个喜鹊窝。每当早晨喜鹊在树头上下自在啼叫时,上年纪的祖父总倍感精神,也总说今天不知有什么喜事呢。一家人都似乎在满怀喜悦的等待,即使来个客人也跟喜鹊的叫声联系起来,总之,门前的喜鹊似乎时时给家里带来惊喜。 喜鹊,是很温顺的飞禽。在我家枝头安身,足以表明对我家的友善。当然,谁也不原破坏这种和谐。一日,村东有一玩劣狡童,竟然心血来潮,对门前这几只窝巢产生兴味。伙同几个同伴,竟攀附而上,掏了好多绿莹莹的喜鹊蛋。几只留守喜鹊备受惊吓。 有一天,傍晚,残阳如血。那个狡童从我家门前经过,突然,几只喜鹊,俯冲而下。那架势令人联想到日本的旋风敢死队,驾着飞机俯冲美国的航空母舰。狡童促不及放,头脸留下带血的爪痕。吓得惊叫不已。 一连几日,狡童发烧未退,折腾好久,才恢复常态。其他几个顽童也频遭到喜鹊粪雨的袭击。 如今,狡童已经成人,有时回家,我提及此事,他说至今还心有余悸,没想到喜鹊也这样性情暴烈。 三、青蛇的回击 读中学时,有时贪图便道,从偏僻田间小道穿行。途中有一片芦苇荡,仄逼小道一边是斜陂,紧靠苇荡;一边是刚抽穗的麦天。 一日傍晚,我背着书包,哼着歌蹦跳而行,拿着枝条,边走边抽打着路边花花草草。刚到芦苇荡边,突然发现一条大青蛇盘踞在草陂上,意似很惬。我本可以从小道飞奔而去。却顿生玩劣之念,悄悄拣起几块土块。对准青蛇就是狠命的一掷。突然间,只见蛇如电激,昂起三角脑袋,足以盈尺,突突吐练,似乎在寻声辨别投掷来源,随时攻击。我毛骨悚然,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据说青蛇会追击人,我不敢稍动,僵持良久。顿生一计,用手中泥块往麦田一掷,沙沙有声。见那蛇如闪电,寻声飞身追击而去,我见机,箭步逃脱。 至今想来,心如撞鹿,胆战心寒。 四、蜜蜂的计谋 童年时,每逢夏初,村前屋后、满山遍野都长着茂密的红花草。青绿间,红花盛开,骄阳烘炽,香浪袭人。 那时节,蜂飞蝶乱,正是蜂蝶的繁忙季节。大一点的孩子,对蜜蜂产生兴趣,撕裂蜜蜂的腹部,拉出一包亮晶晶液汁,放到嘴里,舌尖一舔,娇嫩的薄膜破裂,夜汁留在舌间,甚是芳香甘甜。 我们用衬衣扑打着,把打得半死的小蜜蜂,裂腹取汁。那亮亮的一端是黑黑的尾刺,我们只顾陶醉在甜蜜带来的味觉感受。竟不小心让蜂虿蜇在嘴唇上,一片嘴唇就会肿胀成另一片的一倍大,成了猪八戒。有的上嘴唇像横着火腿肠,有的下嘴唇像香腊肠。少不了被家长一顿臭骂。想来可笑。 可见,自然本是和谐的。但我们人往往心怀贪念,和谐破坏,自然会遭到应有的回报。有的是现时的,有的还要有一个过程。是啊,我们都赞美“暮春三月,江南草长,群莺乱飞,杂花生树”却为何又要破坏自然的宁静呢? 家乡的雨 刚入春,家乡的雨就迫不及待的往下落了,不顾鸟雀呼晴的殷殷乞求,就是不急不慢、不瘟不火的落着。北方人性急,旱久了怨天,雨久了也怨天。据说家乡的人的性格原先也是很火暴的,但自打在这儿落脚,一代代人的性格早被这儿的雨泡软了,很少听到谁在抱怨雨的。 “三月风,四月雨,带来了五月花”这句谚语,印证处于长江下游的南京地区之家乡是再准确不过的了。这里风是要刮的,雨更是如约而至,而经常雨同风抢次序来的,反正三个月的春天总要有一个月的雨密密的下着。诗人形容的家乡的春雨,如天空抛下千万张带丝线的钓钩,钓起一片片的绿色。形象贴切!但我还觉得不到位,我曾努力还找寻美好的词句来表达,似乎更合乎家乡的春雨“密密的雨是织女幻化的千万根织针,把大地绣成成片的绿,绣成成片的金,绣成成簇的粉,绣成成簇的紫” 家乡的春雨是养人的。村头地里的农人很少有谁那么娇气——披蓑戴笠的。他们认为家乡的春雨是滋润人的呢“春雨如油”他们还理解为是像桂花油一样乌养头发呢。家乡的人并不恼雨,就是喜欢和雨亲密的接触。小孩子在雨里疯跑嬉闹,村妇坐在门口纳鞋底,针在发际划过,照鞋底用力一戳,用牙咬着针尖,使劲地拉着麻线,悠悠地吐出口中残存的麻线不急不慢的一次次重复这样的动作程序,一切很自然。这里没有谁不疼爱自家的孩子的,但家乡的人都认为,小孩子经雨淋就会如庄稼一样的疯长的。家乡的雨的确养人呢,雨后村头野地会长满地衣,家乡人称为“滴答皮”好吃呢,用油盐辣椒一炒,可口爽滑,娇嫩无比。据家乡前辈回忆,以前闹春荒时,就是滴答皮救了家乡人的命啊!家乡的雨就是看护家乡的人啊。 好容易天晴了,气温升了。鸟儿在枝头一个劲的跳跃欢呼,人们脱了厚重的夹袄。但上了年纪的老乡咧着没牙的嘴,善意的笑着后生们的性急。据经验,不过三五日,准保有雨。这不,天气预报说近日有一小股冷空气夺路南下,届时有小雨,气温有较大幅度降温。一降温,雨就往下丢落,这里的人管下雨叫“丢点”活脱脱的刻画家乡的雨那股退了火的脾气。还是年长的老人慢悠悠的半是训诫半是感叹“过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啊。” 在暮春时节,家乡会有一两周左右的雨季,气温降幅也很大,一春里似乎已经经历了一年四季。有时雨季不走,人们还误会梅雨提前来了呢。 诗人笔下的雨总是那么富于联想“杏花春雨江南”“沾衣欲湿杏花雨”“做冷欺花,将烟困柳,千里偷催春暮”“喜泥润、燕归南浦”家乡的雨总和杏花联系起来,或比作烟雾,好比氤氲能化物,足见人们对江南的雨共同的感受啊。 天地总是钟情某地的,长江下游一带,自古称为佳丽地,更让北方民族艳羡不已,北方久旱无雨,家乡一年365天中近一半是雨天。这不,江南梅子黄的时候,雨又如约而来,贺铸说“梅子黄时雨”好有诗意的梅雨啊。偏偏地球上就长江中下游一带,有这么一个雨季。家乡的雨是很有情致的啊。别处热辣辣,干巴巴的。咦,偏偏就这里近下一个月的雨,还是不急不慢的,足以把家乡的人泡的和梅子一样的酸软。每每听到南京人遇到急人事,总庸懒说“多大事”就显现十足的梅雨性格。法国人丹纳在艺术哲学里说,气候影响人格。可惜他没有到家乡来感受啊,否则,他的作品会有更诗意的印证。 夏天下雨似乎是奢望,但不急,家乡的雨绝不会让家乡人旱着。中国大地似乎只有家乡的人有资格嗔怪“天太旱了啊,雨也该来了啊。”这不,不用多久,雨就会风风火火的来了。哗,雨脚如奔马驰过,地面腾起热辣辣的泥腥味。有时还来不及化开就落下来,家乡人说是冰雹。地面雨水急得似乎要把地给漂浮起来。那时个凉意啊,如喝了六月雪。这多叫人艳羡啊。而家乡的人,夜晚候在河叉沟坎旁,用网在下游闸着,不用一只烟的工夫,网兜厚重的一撞,猛的一提,定然是一条黄澄澄的大鲶鱼。家乡的人说这是“河里的鱼儿戏水啊”你看,江苏的“蘇”有草,有禾,有鱼。这一切都出于雨的恩赐啊,恩大无边呢。 秋天的雨,在家乡也不见得多如诗人写的那么寥落,尽管冰冷雨一点两点的丢着,滴滴答答的落在梧叶上,单调落寞。但从家乡人人袅袅炊烟的村舍中,偶尔划过尖细的女人叫唤音调声里听不出半点伤感。“小二崽(拉长音),来家吃晚饭喽,死哪去啦。”在雨地悠长的叫唤,夹杂责怪,这和家乡的人对秋雨待情绪是一样的,觉得自然而然,并不见得有多少抱怨。 至于冬天,家乡的雨来的次数明显少了,但总不会让人念叨太久的。有时以雪花的形式给新春佳节带来一点气氛。 啊,家乡的雨是有灵气的,总是格外的看顾家乡啊。 蒜味飘香 晚间在看弘一法师的说佛,屋内幽微着辛辣的蒜香,不时冲扰着大师的清凉梵音。原来妻子在腌制一坛别人送给的蒜苗。 我干脆放下大师的妙语,闭目品咋着清新的带有强烈刺激的蒜味。这气味让我感到大自然的季节变迁,哦,初夏来临了。寻着幽微的气息,追溯往日,思绪不由得模糊而又清晰。 记得小时候在农村生活,五月份家家户户菜园都栽着长势茁壮的蒜苗。正在这个时节,被连根拔起。晚间,村上人点着昏黄的油灯,用大木盆子盛着刚洗濯好的白根青茎的蒜苗,用一把大菜刀嚓嚓的齐刷刷的切着,再用大籽盐撒上,用粗大厚实结满趼子的手反复搓揉,最后盛进一只细口大肚的陶制坛子了,用木塞泥封起来。过些时候,想吃了,卷起袖口,伸手到坛中抓取满满一大把,放在青花大碗里,浓烈的芳香诱惑着你的神经,白嫩的蒜根吸引着你的视线,腌制过了大蒜可口极了。 在腌制的季节,因为农民白天有做不完的活计,所以,家家户户似乎不约而同的带晚在灯影下默默地做者同样的程序。那时整个村庄的空气中都飘散着沁人心脾的辛辣清新的芳香。记得当时,我每每有被这弥漫的强烈芳香熏醉的感觉。这味觉的记忆太强烈太刺激了,似乎一直氤氲在记忆深处,随时被唤起。 是啊,村里人,很质朴,他们祖祖辈辈因季节的不同而进行不同的工作。就拿腌制泡菜来说,季节不同也就腌制不同的泡菜,而就会有不同的味道在村头飘散着。盛夏腌制萝卜缨,那是清清淡淡略带丝丝甜甜的气味,初秋腌制青菜是淡淡青草的芳香气味,深秋腌制芥菜是幽微的辛酸呛人气味。 有时村庄往事也竟会与各种素菜的气味融成一片,在各种气味的引领下记忆中的相关情节就会渐渐清晰。泥土中长出的植物给人亲切自然而又淳朴的感受。似乎质朴的农民本来就是与蔬菜瓜果、花草树木、泥墙茅舍融成的一个整体。他们才是正宗的自然之子。 啊,屋内的这点幽微的蒜香味,如此清纯而又真切,竟勾起我早已迟钝的乡村记忆。如今想来却如此亲切温暖,平淡的如家乡那条不见波澜的小河,但这其中却有着生活的真谛啊。这也如读弘一法师的说佛,那种空灵自在,心境清凉平和,些微悲悯的心怀就会漫漫铺展开来 飘落的黄叶 7、8、9日,是高三学子们魂牵梦绕的三天,如往昔一样在时钟机械的“滴答”声中悄悄离去,成为人们记忆的张页。 一个多月来,韩雨的神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一点一点旋紧直到极限,又突然解弦软软地松弛下来。呆在家里反而觉得空荡荡的,寂寞如同毛毛虫在心灵深处爬来爬去。晚间,静静地仰卧在竹凉床上,闭着眼听户外热辣辣的蝉嘶,烦乱的思绪总当不住那网结着痛苦的情节。 一 高三上期终考试到了,校园一改往日的幽雅整洁。每个角落都游走着手捧书本的学生。有的来回走动,口中念念有词的背着,有的手拿书本只是心理自慰,实则几个人挤在一起,享受阳光的恩赐,一边暖暖地闲聊慢扯。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一两个“书呆子”;宿舍里却是爆满,铺上横七竖八地坐着躺着,信口开河地神侃。 教室里特别阴冷,韩雨在外面转悠一阵,不知不觉地走向宿舍区。每逢放假前夕,宿舍区总象刚刚收摊的菜场,乱糟糟的有点凄凉。瓶瓶罐罐散乱着,撕破了皮的书本零乱一地203宿舍的孙健拉韩雨进屋又迅速插上门,韩雨毫不客气地钻进李园的被窝,盛情难却,他接过朱峰递过来的一支“玉溪”烟,丝丝缕缕,飘逸了满屋子,间忽听到邻舍传来阵阵轰笑。韩雨从没住过校,他此刻觉得住校别有情趣。 吹牛不沾边际,拿李园的话“宿舍门一插便是黑市拍卖市场:,也难怪宿舍墙上高悬着幅狂不狂草不草的白纸黑字的横批大字——“乐在其中” 韩雨带着一半好奇观察宿舍里的人生百态。猛然间,朱峰挤眉毛弄眼睛诡秘地说:“哥们,听说吗?乙班的学习委员张东和那位女班长孙雅倩好上了”“可惜,我们班的那位老兄动作不快啊!”一位醋兮兮地慨叹。李园一脸揶揄的神情:“孙雅倩勉强打80分。”“别怕是吃不到葡萄吧”张乐对韩雨调皮地一笑说:“当然咯,乙班的女同胞总体水平有限。”又向韩雨解释“我们都为高三全体女同胞当过评委,给大过分数。” 一阵哄笑,书呆子马明也笑歪在床上,被烟呛的连连咳嗽,又是鼻涕又是眼泪,还酸溜溜地问:“如此说来,那本班质量上乘咯?”王逸在被子里挪了挪位置,又卖弄自己的好记性:“我都会背了,庄静98,方遥91,余倩89”韩雨不由得暗自好笑,心想:这帮家伙在平时一个个老实正经,在宿舍都变得这般猴形毕露。朱峰又抢过话头,说:“赵萍,赵四小姐吗”他故意用眼角重重地扫视一下坐在王逸另一端的马明“马老兄,别紧张啊。”马明的小白脸顿时变成了个红缎子。“88。5分!李园给了马明一个面子,多加了4。5人情分。 韩雨笑着问:“喂,评分有什么标准啊?”李园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便拿腔拿调地列举起来:“第一吗,相貌;第二吗,性格;第三吗,气质,第四吗,公关。”“嗬!真会量化啊!” “喂!“朱峰又狡猾地说,”哥们,为韩老弟选一位,怎么样啊?“好!好!”大家都笑翻了天,鼓掌欢呼,笑声荡击着寝室。 韩雨也笑着连连嗔怒:“胡扯什么啊?你们为自己着想吧,我可没有这种念头呢!”朱峰晃动圆圆的脑袋,转动着一对小眼睛,叫嚷道:明摆着的,只有庄静才能配上韩大帅哥的!” “ok,very good!” 二 清晨,天气冷的出奇,仿佛一切都要凝固了。一路上,韩雨骑着自行车,手被寒风刺得钻心的疼痛。 通向学校的丁字路横在面前,学生们挎着书包急匆匆的朝校园走去。韩雨目光不自觉地寻读涌向路口的人流。突然,一道粉红色的光影在眼前一闪: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的庄静,被着深蓝色的书包,向路口走来。淡淡的朝阳从东方斜映过来,衬托出她的秀丽的面庞更加动人,长长的秀发上也透着梦幻般的光晕。 庄静同时也看到了韩雨,闪动乌亮亮的眸子,嘴角一丝微笑,步履越发轻盈 朱峰那日开的玩笑,竟然莫明地在韩雨的心中游走几回。今日,他似乎第一次发现庄静真的美艳动人,似乎勾摄了自己的魂魄。韩雨佯装没有看见她,飞打着铃声,猛地急转弯转入丁字路口,全然不顾及后面发生的一切,似乎在逃避什么。 到了校园,韩雨发现书包早已没影儿了,真不明白今天为何这样的慌张,真是觉得可笑。他只得低这头又匆忙寻出校门,似乎有一莫名的感应,他一眼瞥见庄静在人流中,左手吃力地提着自己丢失的绿色旅游式背包,脸上挂着圣洁慈爱的笑意。韩雨心中像一头小鹿在奔跑,竟不会表达。 庄静的笑如无声的清泉,明媚而动人心魄。韩雨不敢多看,伸手接过递过来的书包。彼此没有说些什么,一切似乎自然而默契。 三 这仅仅是故事的开头,然而每次回忆此处时,思绪总要纷乱的,韩雨竭力压服这段苦涩的记忆,但一边又努力想理个头绪。竹床上,他辗转反侧 作文课上,李默老师捧着一摞作文本,满含笑意,迈进教室。李默五十多岁,头发已稀疏,眼神中总传达的是挑剔而不乏幽默的信息。属于机智而又温和的人。 李默的作文课是深受学生欢迎的,总是幽默风趣,而又启人心智。这节课评析上次作文金色的回忆。他先让方遥朗读韩雨和庄静的作文,自己倚靠在门边,微闭着眼睛,与其说用心倾听,不如说用心品味欣赏。 方遥用那一贯饱含深情而略带夸张的朗读总赢得同学们出自内心的热烈掌声,李老师这才一步一步踱上讲台。沉默片刻,目光向台下一扫。突然,发现李圆和朱峰互相用拳头在背后乱捣,嬉笑。他带着笑意对李圆说:“本家同学,有何高见?”同学们大概联想到最近学到的阿q正传中赵太爷认为赵司晨是真本家,而不许阿q姓赵,都哄堂大笑起来 作文课在轻松愉快的气氛中结束的,末了,李老师做一个总结:“庄静的作文语言很美,,结构还须谨严。”“韩雨的文章吗?”他顿了顿“叙事清晰,行文丝丝入扣,但语言过于本色,如能取长补短,则相得益彰。” 近来,韩雨有一种奇妙的感应。李老师说的无心,但韩雨心理总觉得一种异样的甜蜜。但不知行动上总有一种不自然的逃避感,这反倒引起庄静的注意 四 夜深了,户外微风过处,枝头一阵窃窃私语,扯不断的蝉噪也渐渐如游丝微弱下去。屋内也起凉意,韩雨拉拉被单,努力不使记忆迷失 三月的小雨细细的斜织着。韩雨心理抱怨自己上午不该不带雨具。 在迟疑的当儿,庄静正打着红色的雨伞走到身边,轻声叫道:“哎!韩雨!一起走吧!”红色的伞已经擎到韩雨的头顶。见韩雨迟疑不决,庄静说:“这样吧,你打着,反正我家就在附近,几步远。”韩雨一时不知怎样表达,只感到脸火辣辣的烫。庄静又细声慢语温存地说:“那么,这样吧,你先送我到家,好吗?”韩雨机械地应了。 韩雨第一次和女孩这样并肩走着,还合打一把伞,心里一种奇妙的蜜意柔情,但心头撞鹿,脸颊微烫,把伞稍稍就着庄静,以保持一道有形的界限,自己的半边身子却淋着雨了。庄静向他防线挪进了一点,韩雨稍不留心,擎伞的手肘触着庄静的身体,刹那间,感到她的身体是那么绵软而富有弹性,只感到一道热辣辣的火线鞭到脸上。庄静很大方,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 一路上,他们沉浸在学校、老师、同学、学习的交流之中。以往,韩雨除了班级活动外,很少和庄静说话,更不可能交谈这些琐碎的内容。 韩雨感到这是第一次了解这个静默美丽的女孩,决不是印象中的静默寡言。原来她和自己一样心中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沟沟坎坎,有许多不愿轻易倾吐的小秘密,而且谈锋颇健。韩雨觉得这样的谈话很轻松很愉快,觉得小雨扣打着伞面很有节奏,一切多么美好浪漫。 谈话中,韩雨知道庄静家里有爸妈都是干部,还有一个大学毕业在大城市工作的哥哥。 穿街过巷,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大院子内,四周是整齐的房屋,院中央是一个秀巧的池子,当中矗立一个假山,完全体现瘦皱漏透的审美标准。一眼泉水向上娇弱的喷着,又向四周弥散开来和着密密的细雨滋润着满身青苔的怪石。 绕过小池,穿过一排房子就是庄静的家,吸引韩雨目光的是走廊上一盆水仙,碧绿纤细的叶子蕴涵生机,古朴典雅的方形陶制盆子中,一汪清水,半露着白嫩的浑圆的根须,几粒雨花石在明净的水中粲然覆压着。 见韩雨目光停住在这盆水仙上,庄静笑着对韩雨说:“你也喜欢水仙?它陪伴我快半年了。”韩雨说:“水仙冰肌玉骨,终生清素淡雅,不尚豪华”庄静忽闪着美丽的大眼睛望着韩雨,微笑着似吟非吟道:“得水能仙天与奇,寒季寂寞动冰肌。” “在和谁说话呀?快进来呀,别在雨地淋雨!”庄静的妈妈在屋里说道。 庄静把伞教给韩雨,还叮嘱一番,韩雨全记不清了。韩雨深深吸了一口雨天特有的清新空气,似乎进入另一个鲜花盛开的世界,这世界只有他一个人快乐的张开双臂。 五 课间,方遥拿着稿纸,轻盈的走到韩雨的课桌前。 方遥身体修长,秀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眼睛,具有很好的气质。她的功课很好,普通话全校公认第一,朗诵比赛获过区一等奖,最近的区卡拉ok也获得二等奖。韩雨对方遥很钦佩,很乐意为她讲解难题。 方遥很大方地凑过来,长长的秀发滑落在韩雨的手背上,韩雨感到一种特别的芬芳。 六 近来,韩雨隐约感到庄静在躲避着自己,就像当初自己躲避着她。放晚学后,韩雨收拾好文具走出教室,来到自行车停放处。只见庄静手捧着一本杂志在专注的看着,脚不时停住,有时机械地向前挪动几步,很专心,似乎全然不顾外物。 回到家中,韩雨无精打采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好长一会儿才懒懒地打开书包,突然,他发现一张折成燕尾形的纸条掉了下来,心中一荡,急忙弯腰捡起,打开。几行俊秀清新的字迹跃入眼帘: “韩雨: 我可不愿意看到你为别人解题! 自私的zj” “zj”韩雨轻声念叨“是庄静。别人是谁?噢。”他突然有一种顿悟的快意。想起庄静和方遥两人之间本来就不很和谐,庄静成绩一直在女生中很突出,老师同学都喜欢她,偏偏转来个方遥处处和她不相上下。班上女生自然形成两大派别,庄静和赵萍为首的一派,方遥和潘琼为首的一派。平时,她们两个圈子很少接触,见面只是表面的客气。 韩雨趴在桌旁,在臆想:“庄静啊,庄静,我心理只有你啊。我对方遥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啊,从没有想到什么啊。你也不该阻止我与同学正常交往啊” 韩雨猛然抬头,想极力从臆想中挣脱出来,但抗拒不住诱惑,他反复读着小纸条上的那娟秀的字迹。 “爱是自私的。”这句话他原先似懂非懂地不知从哪本书中看过,也回忆不起听谁讲过。他似乎明白这真正的内涵了。 韩雨拿起笔想写,开了个头,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告戒自己:“不可以,不能孟浪行事!”他搁下笔,陷入无边的苦恼之中。 他失眠了。 七 第二天,自习课上,韩雨故意推难回绝了方遥的物理难题,方遥似乎不解的离开。 课间,赵萍拉着庄静,从韩雨桌边走过,还做了个诡秘的笑容。悄然道:“ok!”韩雨瞥见庄静也露出一种难以觉察的微笑。猛然间,韩雨断定那字条是在庄静默许下赵萍的伪造。 八 又轮到韩雨值日扫地。同学们都逃之夭夭了,他这个班长兼卫生小组长只得一个人包揽了。其实,这是常事,高老师也并不表扬他,相反认为好好先生的表现。 扫完地,太阳已经西坠,地面上是一抹一抹的余辉。操场上欢声笑语和树枝上争吵的鸟噪声已难分清,更衬托校园的幽静和融。走道上行人稀疏,偶尔看见树下有一两个用功的学生在叽里咕噜地背外语。这是多么静谧的环境啊!但是毕业生将一去兮不复返了。韩雨想到这一节心理不免有一丝凄楚况味。也难怪朱峰他们都觉得他近来像阴郁的诗人。 韩雨推着车缓缓地走着,心情莫名的沉重。这时,庄静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丁字路口,手中荡着她那只绿色书包,像在和谁赌气。头低着,苍白的脸上结着哀怨。看到韩雨,她抬起头,用手掠过眉间的秀发。眼眸亮亮的。韩雨感到意外而略现拘谨。 “韩雨,”庄静声音轻柔地略带一丝复杂的哀怨“过几个月就高考了” 高考在以往是那么的神密而又庄严的字眼,现在韩雨似乎真正感受到紧张与不安。 庄静又抬起头,眼中似乎迷朦着泪光,韩雨的心紧紧纠结着。他们这样默默的走了似乎好长一段路,才到庄静家。也不知如何告别的。 回到家,韩雨思想总是集中不起来,庄静的声音总是萦绕在耳边,纠缠着,挥之不去。庄静的形象总是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摆脱不了。母亲似乎看出了什么,她委婉地提醒自己的儿子“快高考了,注意身体”之类的话。 韩雨看了妈妈一眼,妈妈在年龄上比庄静的妈妈还要年轻,但是,繁重工作和家务的操劳,使她看上去比庄静的妈妈还要年长。妈妈是初中老师,爸爸在韩雨七岁时就过早的去世了。母子相依为命,妈妈尽心尽力地培养自己的孩子,希望韩雨将来有出息。 韩雨多少次想向妈妈倾吐自己的隐秘。可是,他又怕妈妈伤心。 妈妈关照了一番,又提进来一只水瓶,退出,轻轻地带上书房门。尽管家里很局促,这半间屋是妈妈分格出来让韩雨学习的。妈妈一走,庄静那俏丽的面容又在眼前浮动起来了。他猛然摇摇头想去散她的幻象,但总是徒然。书上的人物又总是她的模样。 韩雨在书本上一连写了很多“庄静”的字样。他无法看进书本上的内容,头脑中是挥之不去的形象。 突然,韩雨闪现一个大胆的念头“写信,写情书!”他的心在咚咚地跳着,他挑着优美温柔的字眼,刚写了个开篇,又矛盾的放下笔。“真无聊啊,羞耻啊”一个声音叫着。“谁没有自己的感情,马克思还追求比自己大七岁的燕妮呢!”另一个声音在反驳着。 韩雨最后作出豁出去的决定,写了一封足以展示自己作文水平的情书。 一夜的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第二天的课间操,韩雨把自己当作007,神不知鬼不觉地信放到庄静的书包里。事后,韩雨感到有点后悔,怕被庄静嘲笑自己的浅薄浮浪。 第二天,他偷偷的观察庄静的反应,但庄静的水亮亮的目光含着甜蜜的柔情,分明表明默许与认同。韩雨倍感苦涩与甜蜜。 但自己又觉得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自己,自己就像一个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些目光像燃着的鞭子抽打自己。 天啊,难道爱是这样的苦吗?韩雨痛苦极了。 九 一只蚊虫,猛然蜇了他的面颊一下,韩雨感到一阵痒痛。猛地搓揉着面颊,连连打着哈欠,讨厌蚊虫的骚扰。他继续理着头绪追忆这段苦涩的往事 市高三毕业生质量分析考试成绩揭晓了。第一名的桂冠竟戴在方遥的头上,韩雨竟然滑落到第五。这对韩雨来说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因为自小学到高中,他的成绩总是第一,如果偶尔排在第二位,连老师同学都感到不正常,何况是第五。他未经挫折的自尊受到极大的挫伤。 第三天的下午,班主任高青萍找韩雨谈话,这是韩雨预料到的。高老师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对学生严格著称,朱峰他们几个调皮的学生最怕她,背地起外号,叫“高青天”大概由铁面无私的“包青天”联想到的。 韩雨一声不吭地跟着高老师背后。高老师的家很素朴,墙上挂着几张字画,紧靠东边墙是一个小方桌,几把椅子。韩雨是高老师家的常客,这回却很拘谨地坐着,高老师坐在另一边。韩雨低着头,等着发落,手指机械地在桌子上轻轻画着。 “韩雨,你看看这是什么?”高老师直截了当地拿出证据——情书。天啊!原来庄静竟然出卖了自己纯真的感情! 高老师还说些什么,韩雨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他像被人推进一个无人烟的混沌的世界,一切都蒙了。 韩雨也不知道怎样回到家中的。他沉浸在困惑痛苦的深渊。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这样的失败,也没有自己所爱慕的人这样轻薄,甚而卑鄙!真想不到人心果然这样的叵测啊! 韩雨庆幸还没有更多人知道,如果那样自己真不知怎样在这学校生存啊;也庆幸高老师把情书又给了自己,没有当作把柄,否则自己也没有脸见人的。韩雨又打开情书,那一句句热辣辣的语句读来自己都感到脸烫。可恨的庄静啊,竟这样没有顾及自己的脸面。他把信一点一点的撕碎,又把书本上写的“庄静”字样,一笔一笔的涂抹掉,这些字眼曾经是那样的温馨啊。 在班上,韩雨以一种漠然的眼光透视一切,庄静总低着头,不敢正视那道鄙视的目光。课间,庄静总是趴在课桌上,很少同女同学交往,直到某一天神秘的在高三(甲)班消逝。后来隐隐约约听同学们议论,她父母调动工作,搬到某个大城市了。 时间的流逝,韩雨也渐渐地有了点活力,也看见笑容。也乐意和方遥一同讨论物理方面的难题,这反而冲淡了对庄静的复杂的恩怨 十 连日来,太阳像火球悬在天空,天气很热。树叶都焦枯地卷曲着。人们都呆在家,不敢出门,心里咒骂这鬼天气。韩雨的心境和别人截然不同,今天上午,他刚接到大学通知书。一个多月来,他一直在焦躁空虚中度过。今天特别兴奋,特别想走出家门,透透空气。 韩雨朝公园方向走去,因为公园里有个很大的人工湖,是盛夏消暑的绝好去处。他坐在湖边,看着湖面上游客在荡着小舟。姑娘们的笑声飘落在湖面上,又随着波光飘散开来。 他又看到一个女孩在船头撑着一顶红伞,他的思绪又一次带他到那个雨季,想起了她又猛然扬起脑袋,像是极力摆脱。 “哟,在和谁生气啊?”一个熟悉的女高音。韩雨回头一看,原来是赵萍,她也是今天接到大学通知书的,也很兴奋。韩雨一惊,很快站起来,尴尬一笑。赵萍倚靠在停柱旁,脑后用蓝绸子扎个马尾巴,穿着天蓝色的裙子,显得很浪漫。 和赵萍这样开朗的女孩说话,韩雨感到没有拘束,很轻松。赵萍叹了一口气,说:“庄静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子啊!”她思忖片刻又说“她甘心蒙受误解,她知道你自尊心很强,出于无奈,通过牺牲自己来保全你啊。”韩雨一怔。赵萍没有中断自己痛惜的叙述“不过她现在跟她哥哥进入商业圈了,小有业绩呢。最近还给我一封信。还要我替她向你道歉。” “知了——知了——”湖边垂柳上的蝉儿一个劲地嘶叫着。 一片飘落的黄叶,划了道弧线落在韩雨的面前,韩雨默默地捡起来,轻轻的捻着 后记: 旧时习作,如今捡起,如一片风干的黄叶。 垂钓沧波间 难得有闲和朋友们在金牛山脚一鱼塘垂钓。 不大的池塘四五根渔竿伸着,接二连三地把肥厚的鲫鱼拉出水面。 这是一个家养的池塘,专供游人感受垂钓的乐趣。鱼的品种单一,一律是半斤左右的鲫鱼。 在这里垂钓,没有悬念。只要选好一个位置,撒了食,把穿着红蚯蚓的弯钩往水中轻轻一放,不久,渔浮便上下飘动起来。只要渔线一牵,渔浮一沉,渔竿一提,便有沉甸甸的感觉,再用力悠悠一提,那肥厚的鲫鱼便会现出本相,在渔线的一端拼命地扭动着,碎碎的银光足以弄花人的眼睛。 这样的垂钓,的确能满足人一时的成就感,但不能给人真正的垂钓意趣,我很快便没有了兴致。 看着渔浮在泛黄的浊水间浮沉,不禁产生了一丝嫌恶,竟怀想起垂钓往事了。 家乡水泽众多,垂钓是儿时极快乐的事。 垂钓的前一天,便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在墙根、菜地,用小锹子小心地翻着泥土,生怕挖断了蚯蚓。蚯蚓的选用是既讲究的。要选用红色的蚯蚓,因为红蚯蚓味淡而绵久,不像青蚯蚓腥臭难闻,入水味色尽失。粗细要恰当。太粗,则会被小鱼轻而易举地叼走,往往只剩下一只冰冷的空钩;太细,则易断难穿,也不足以吊起鱼儿的胃口。 有时,为了找到足够的红蚯蚓,垣墙断壁被弄得破烂不堪,菜地也被弄得浮土乱置。这时,家长突然立在面前,总免不了被提着耳朵,挨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但一点也不减少对垂钓的无限热情。我们总是用一只废弃的棕色小药瓶盛蚯蚓,里面放一点湿湿的泥土,一任蚯蚓绞结蟠曲。还在塑料瓶盖正中间钻一个小孔,让蚯蚓可以透气。还用小布袋装上几把碎米,用来打食。 晚上,也兴奋得难以入眠。躺在床上计划着种种方案:几点起床?去哪片池塘?在何处打食?若是一条大鱼咬钩怎么对付?最后总是在做着与钓鱼相关的美梦。 第二天,看着东方天空泛着鱼肚白,幻想着定当有意外的收获。 东坝。这里的水很清,村民常来挑水。水,煮饭泡茶都很香甜。我喜欢选择一个幽僻的一角,水中还有一弯浮翠的水草。 把废弃乒乓球固定在渔竿前端,上面事先挖了个小孔,这时把碎米装进去,小心地往前探去,直到恰当的位置,把渔竿一拧,碎碎的米粒,倾泻到清澈的水面,在清水中星星点点地飘落水底。 不久,就看到银白细长的柳叶鱼聚集而来,争抢着正在飘落的碎米粒。银光霍霍,好不热闹。 水极清澈,看得通透。鹅管渔浮被细鱼碰的左右愁颤。这些吃浮食的游鱼,见没有了漂浮的食物,不久又星散而去,追逐新的目标,恍若一群来去无踪的游民。 不久,水底浮出一串断续的小汽泡。这是潜伏水底的另一群鱼类,大多鲫鱼、青鱼、鲇鱼,正是渔猎者所期望的。看到这气泡,心如撞鹿,充满了期待。 等。等。等。好漫长的等待! 终于,看到洁白的渔浮在水面轻轻地动了动。心系嗓眼,呼吸凝重,目力钟聚。 这鱼儿异常的狡猾,悠悠地触动丝线,就是不痛快地一口叼走。 最后,渔浮又恢复原先的死寂。我气恼地提起渔竿,丝线的一头,是空荡荡的渔钩一盏! 取蚯蚓,穿渔钩,抛渔线。等。等。等。依然是等! 突然,渔线被拉的飞起。奋力一拉,轻若无物,一只鱼狗,在丝线的一端拼命扭动着。原来是这个可恶的小鱼在捣乱!但转念一想,有总胜于无,心中又升起了一团希望。 太阳渐渐的上了头顶,头顶感到躁热起来。“早钓鱼,晚钓虾;中前晚后钓蛤蟆”这是渔经口诀,大人小孩都知道的。再看看渔篓中是几条豆荚大的小鱼狗与昂刺鱼,抑或是一二条寸许的小鲫鱼,不禁失望而懊恼。昨日一夜的兴奋荡然无存,真后悔来钓这鱼,还不如到处闲逛。 这时一股无名的怒火发泄到池塘,不由用渔竿往池塘垂钓处一气乱搅,临走还扔下一块大石头。“嗵”水花四起。扛着渔竿,提着渔篓,怅然而去,心里暗暗发誓永不钓鱼了。 可是,没过几天,听得村民在坝里钓到一条数斤重的青鱼,不禁又对钓鱼充满神往。 而每次总是铩羽而归。 后来,到了用功念书的年龄,虽然对垂钓不能忘情,但终没有了钓鱼的时间,更没有让时间从等待中悄然离去的奢侈念头。 再后来,考上大学,暑假回家,又滋生了垂钓沧波的念头。 那是在大河边的一次垂钓,河岸满是青青草,带着露水,身旁是几茎萧萧芦杆。到了学会等待的年龄,有的是耐心。从清晨到日头当空,还在静静地等待。母亲见吃饭时间还不回来,竟到村前屋后的池塘水泽挨个默默寻找,直到寻到旷远的大河边。那次尽管收获不大,但耐心给了我些许回报,鲫鱼、鲇鱼、昂刺鱼、鱼狗可谓品种俱全,足够一顿饭菜。 更难奇妙的是那次回家后,好几天,一闭眼,总是渔浮上下浮动的情景,我知道那是由于过于执着,目力长久地钟聚一物。 但,我总觉得垂钓是一种对时间的挥霍。后来再没有钓鱼的念头。 工作后,在物质红尘里翻滚,更难得有时间可供挥霍,有时倒渴望如渔父般临江垂钓的那般洒脱。 虽然,没有时间垂钓,却始终不能忘情于垂钓,对垂钓也似乎有了更多的觉解:在清波间一任浮丝漂浮,那随物附形的柔水,总能把心灵洗得通透。面对着浩瀚的清波,岸边也漂移起来。孤寂地坐着,一任思绪却如清风般的飘荡开来。这里没有市井的嘈杂喧嚣,有的只是水天一色的沧波。这里没有世间的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有的只是一个把背影留给市廛的渔人 渔浮促然一沉。猛然一提。钓竿成了弧线。一条银白的肥鲫。“这条不小!”似听得同伴的一声惊呼。我的思绪被渔线拉回到眼前。 突然间,我想到:垂钓,当独自一人,在浩大的清波间,只有耳畔的清风,没有市井的聒噪,也不介意鱼儿是否咬钩,只存乎一种超然的意趣。 也许,这种意象正是世俗人生中一种精神对物质的背叛。 “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身将客星隐,心与浮云闲。”突然间,李太白的古风中字节如一串洁白的渔浮在脑际飘动起来。 啊,垂钓沧波间,那是何等潇洒的生命状态啊! 魏源故居一瞥 前几日,在南京广州路一带闲逛,无意间看到了魏源的故居。 在高大建筑的挤逼下,这里只是一个仄逼矮小的门面——破旧、沧桑。我只是在门前小立片刻,往里面看是一个直直的通道,像一个防空地洞,幽幽暗暗凌凌乱乱,光线被裁割的零零碎碎。 这破损的故居显然与这座日益充满现代气息的城市进程极不谐调。这窄小门面剥蚀厉害,裂缝里还有青草倒挂着:弥散着一股令人怆楚的况味。 这故居似乎还有人住,我看到一个七八十岁年纪的老妪伛偻而出,也像是从令一个陌生的世界走来。 老妪身后这洞开的门洞像一只眼睛静默地注视着这外面的变化。 那幽暗的门洞往前纵深的过道,却如一个时光的隧道,又如一段悠长的黑白底片。 如果没有门洞左侧立地的一块方正低矮的石碑上的“魏源故居”几个字,谁又能知道这破烂不堪以致有碍都市观瞻的低小门面竟是近代中国最早放眼世界的圣地! 很难想象魏源在这幽暗的家室里,酝酿编写海国图志这样巨著,那又是具有何等穿透力的目力呢。 其实魏源是湖南韶阳县金滩人,南京也只是他晚年寄居的一站。 封建时代年轻人都有着“学得文武艺,售于帝王家”的梦想,魏源自然概莫能外,一直孜孜矻矻,但命运弄人,始终名落孙山之后。 很有戏剧性的是,1826年,32岁的魏源与34岁的龚自珍同时参加会试,双双落第。欣赏他俩才学的考官、礼部主事刘逢禄惋惜不已,竟为两位落榜的考生题诗伤湖南、浙江二遗卷。 这两位思想深邃、才情横溢的青年竟屡考不中,如果说是命运不济,倒不如说是对满清社会的某种辛辣嘲讽。 魏源和龚自珍科考相识相叹,成为一对挚友。他们知趣相投,相互砥砺,都对当时那种陈腐的文风不满,不想做儒家思想的书虫,而是放开思路去研究“经世致用”的真学问,即“天地东西南北之学”积极寻求改革图强之路。 谁又能想到,近代历史的帷幕就是由这两个科场失意的读书人揭开的。 当然,他们全新的思想如电光火石,自然不能照彻浓黑的专制长空,却留下了极为珍贵的火种。 魏源的一生直接体验了近代中国的剧烈变革,作为具有强烈爱国情怀的他,自然参与其中,为救国富国而倾注了满腔热情,提出了“师夷之长技以制”的著名思想。 科考情节仍不能让读书人忘怀,直到1845年,龚自珍因“丁香花疑案”死后的四年,五十一岁的魏源才正式考中进士。“中年老妇,再做新娘”这样的自嘲中恐怕多少有几分得意。 但满清社会内忧外患各种矛盾暴露无疑,官场异常黑暗,相互倾轧,做来做去也不过是地方知县或至多是地方知州。魏源为官之心冷了,但疗救中国内伤的决心更坚定了。他需要选择一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头绪,要给黑暗里跌跌撞撞的国人点亮一盏可以穿透层层雾障的明灯。 “小卷阿”好怪的名字。诗?大雅中一卷阿篇,卷者曲也,阿者大也。 其中有“有卷者阿,飘风自南”这样的诗句。魏源卜居南京龙蟠里,并以诗经中“卷阿”为名大概颇有深意的吧。后来的历史证实了,推翻满清山陵的正是来自中国南方带着海腥气的强劲大风。魏源自然看不到,但他坚信有了火种必然会燎原。 眼前这故居也只是普通砖木结构的江南民居建筑形式。据资料记载,原先是三进九间,包括下房,建筑面积582。1米。现在被岁月风雨剥蚀挤压也只剩下一个窄窄的巷道了。 魏源后半生长年居住此处,海国图志也就是在这里撰写完成的。 海国图志这本非凡的书,把世界各国方方面面一并包容。海国图志给闭塞已久的中国人以全新的近代世界概念,完全称得上中国近代思想史和史学史上的一部杰作。 然而,海国图志的刊出,满清官僚只是当作充当门面的时髦书籍,放在书桌的一角任其积垢蒙尘。富有荒诞性的是,日本人得到此书如获至宝,1854年日本翻刻了海国图志,朝野上下争相购读,一时洛阳纸贵,并促成了日本维新运动。 可悲的是中国历来重视权位,轻视思想。又有谁还相信一个退位的下层小官能有什么思想? 更可悲的是,日本人富国强兵后,一而再地侵略中国,满清官员还得陪着笑脸为割地、赔款讨价还价。 看着眼前这幽暗的门道,似乎这里飘散着一股悲酸的况味,游荡着一个孤寂灵魂。 这叫小卷阿的地方,早被人们淡忘了。但我们不能忘记第一个在这里放眼看世界的人叫——魏源;我们不能忘记曾经在不该忽略的时候忽略这个人的思想,并为此付出近一个世纪的惨痛代价。 我想,只要我们学会反思,决不让历史重演,便可以告慰地下的先灵了。 家乡游二则 真庆幸在暮春时节能有这么一个长长的假期来恣意挥霍。 这样长假用来旅游是恰当不过的了,但五一长假是旅游的高峰阶段,喜好清净的心灵自然不会去凑这份热闹。盘算中突然想到家乡附近的几处清幽之地,不由一振。我想通常都总觉得彼岸的景色似乎才美,而其实此岸景色未必不美,大概源于一种普遍的心理,也就是我们常常忽视太熟悉或太切近的事物。其实,这完全是为自己出游寻找一个必要的心理依据。 于是,决定第一天游六合最东边的峨嵋山招贤寺,第二天游处于六合西北边缘地带的止马岭。 一、深山藏古寺 峨嵋山在六合的最东边,紧邻仪征,属于八百镇,是高高低低的一片苍翠的山地。 早听说这山林里藏着一个古寺叫招贤寺,还是明景泰年间僧人建的,还听说在民国时期,为了修葺这个破损的禅寺,寺院里的一个法师竟断臂化缘。这寺庙就在老家,这么多年竟没有去过一次,真有点发自内心的愧疚。这一次下定决心要切实寻找一回。 在偌大一片山林里找一个小寺庙,决非易事。所幸这山随大但并不陡峭,崎岖的山路竟能骑着摩托车颠簸前行。不巧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道路极其泥泞,为寻访带来很大的不便。 这里的山道其实是纵横的壕堑,但富有情调,上半部分被绿树的拱合成一个拱券,人在绿阴中,满面着绿。空气里飘逸着槐花的香味,耳中满是鸟儿自在的和鸣。 山上壕堑的道路很多,歧路纵横。沿着其中的一条山路一直走下去往往是一个深深的采石矿,向采石工人询问打听,才知道我们又走了一段错路。如此反复,开着摩托在偌大的山林里转来转去。 有时看到山林间竟是一片浩大的水面。密林里竟伸出一两根鱼竿。六七只野鸭似的小鸊鷉在湖面在商议什么,一两只白鹭在水面低翔。真想不到家乡还有这样远离尘俗的清幽之地。 有时看到山林一片沼泽:几茎萧萧野荻,一小片碧绿的蒲剑,一汪汪清冽冽的浅水,几枚墨团似的蝌蚪摇着尾巴;长草间两只蝴蝶在优雅地扇动着彩翅,一前一后,款款地飞着。这是一方宁静的小天地呢。 还有一大片空旷的绿草地,小白花星散一地,芳香阵阵,令人陶醉。有两只大鸟扇动着长长的羽翼在这块旷地上空盘旋,还“唧唧,唧唧”地叫着,叫声很嘹亮。我拿出相机录下这个优美的画面,也录下这两着鸟儿嘹亮的叫声。 一路呼吸深林芳草的香气,一路听闻鸟儿婉转的和鸣。我完全被这里的美景陶醉了。 想来在山间迷路也是很美的事,如果直奔目标也就没有了过程,也不能看到这多美景。 最后得到深山开矿工人的指点,我和外甥翻过最后一个山顶,再转过一个悠长曲折的山道,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绿树掩隐中是高高的砖墙,前面一堵照壁上是“南无阿弥陀佛”几个敦厚大字。那禅寺高高的门头上是写着“招贤禅寺”标明属于佛教禅宗门派。 前殿两个木匠在修补什么,我一脚蹋了进去,正中是韦驮镏金造像,两边是极其夸张的四大金刚造像。 穿过前殿是天井,中间是一个铁制大香炉。两厢一边是僧房和为人超度的禅堂以及地藏菩萨造像;另一边供奉观音造像,还有一块古碑,落款有“乾隆三年”字样,还有一口大古钟。轻轻地撞击一下,那声音一圈圈的向四面波散,经久不息。 正殿是面目端庄慈祥的如来佛造像,左右两排是神态各异十八罗汉。令人惊奇的是,全是泥塑金身造像,暗淡的大殿里闪动着夺目的金光。 山里的和尚很质朴,让我随意的观看拍照,更没有要我烧香占卜。其中的一个和尚说自己是仪征人,这里大多是俗家弟子还有一些居士,有空大家就聚到一处。还说不久将有一个佛学院毕业的和尚来到这里。 我不禁想到,在这里修行远比那些香火旺盛的著名寺庙更容易修得正果的,因为这深山古寺远离那世俗的侵扰,也少了金钱的诱惑。 寺里的老和尚带我来到禅院的门前,指一个粗大伟岸的银杏树给我看。树上还挂着一个牌子,注名“乾隆四十二年”字样。银杏是很难长的树种,这棵粗难合围高可参天的银杏显然是一棵古树。老和尚说,先前还有一棵三个人都抱不过来的白果树,文革时六合造船厂打算锯掉造船。刚锯一个深深的口子,仪征人知道后自发护树,但那样疯狂的年代,古树最终还是难逃恶运。 这个寺庙属于六合管辖,但周围的山地却是仪征地界,六合人在文革时竟想起这深山古寺,红卫兵干将们受革命热情激发,漫山披荆斩棘最终觅到这深藏在山坳里的古禅寺,准备发泄对所谓腐朽落后事物的不满。又是仪征百姓自发护持寺庙,与干将们多次交涉,但所幸的是寺庙还是幸存下来了。 听了老和尚的介绍,我不禁为我们六合人汗颜。想来六合的古迹破坏极其严重,现存的文物寥寥无几,而这招贤寺还得感谢仪征人的卓见。 寺庙门前满是高大的树木。有水杉,有银杏,有古槐。鸟儿在密枝碎叶间似乎争论着什么,枝头间铺积一层细碎的繁音。大概是仪征的鸟和六合的鸟在争吵吧,想来不由一笑。 在老和尚的指点下,我和外甥沿着山脚的一条便捷的山道很快的走出偌大的山区。 回望山林不由惊叹家乡竟有这样幽静的地方。 二、神秘止马岭 近些年才听说六合境内有止马岭这个神秘的地方,据说是一片原生态山林。 在人们的传说里称为“芝麻岭”我脑海里总想象成一个悠长的山岭上面长满芝麻一类的植物。翻开六合地图,果然在境内西北端泉水乡与安徽来安县相接壤的地带,画着一个小圆圈,一旁注着“芝麻岭” 我竟然一时兴起,决定单枪匹马到这神秘的地方看够明白。 早晨,我一路骑着摩托车,一路欣赏乡间的风景,一路任思绪飘飞着。 想起古人游山玩水无非骑马骑驴,还要助手,游玩远地还要花上几天的时间。而可以越野的摩托更加便捷,还有先进的通信工具——手机,遇到险情随时可以呼救;比起古人我还有数码相机,可以拍摄现场;另外还有营养丰富且便于携带的干粮 我想有以上种种优点,完全可以确信此行算不得冒险。 一路经过城西、程桥、竹程、竹镇、泉水等乡镇,耳畔的春风呼呼而过,绿色的影子也越来越浓厚,道路越来越仄逼,树木越来越密集。 我一路询问着准确的方向。竹镇的老农说“顺这条路往前直攻(念第二声)”;泉水的老农说“朝这条路往前直攮(念第三声)”我一路比较回味两地农民的话语,觉得很有趣味。“拱”似野猪翻地,确乎表明道路难行;“攮”似匕首直插下去,大概革命老区过去打鬼子的术语用的纯熟,一时竟不自觉地迁移它用起来了。一路任思绪纷飞反倒觉得是很有趣的体验。 到了泉水境内,这里的树木密布交织,人似在瓜藤绿架中穿行。这里只是一味地绿、绿、绿。路面漏着太阳破碎的光斑,丝丝光线飞舞着炫目的光晕。路面也绝少行人,我恍如坠入一个异域他邦。 我一路茫然的前行着,终于看到一个路口立着一个标牌,匾额上赫然写着“国家级保护区,止马岭生态林”几个大字。看到的希望,心里有了着落,也就更加振奋。越望前驱,坡面越陡。一路退挡减速,拉着引擎,艰难登攀着。 终于到了一片山地,又有一个标牌,注明“止马岭”字样。啊,终于到了。这里似乎正在开发,山路也是新开的。眼前就是一个悠长的陡坡,摩托怪叫着,攀升了上去。这里漫山遍野都是树、树、树,高高低低没有尽头,我仿佛进入到一个树木的迷阵。 我胡乱地沿着一条山顶道路骑摩托艰难地前行着,一边观看两旁的树木。在密林深处还有一个养蜂场,再往前走,又是一片开阔的茶场。我向农妇打听,才明白这万亩山林就是止马岭,再往前就是安徽境内了。 我往回走着,再仔细感受这里的清幽。空气中满是花草的气息。我发现夹杂着一串串碎白小花的刺槐树,也看到密布新叶的高大栗树,余下的都是奇奇怪怪的从未见过的树木。据说这里有上千种林木,这里当是林业专家一显身手的地方。我深入密林的深处,看到有的树木似乎得竞争不到阳光而逐渐枯死,而地面又有新枝在伸展。 我想“芝麻岭”一定是读音的误传,而这“止马岭”的叫法,何其形象传神。人们常说“密不透风,疏能走马”大概这成片丛杂的野林密不透风,马更不能走过;也大概古代苏皖官员驱马至此,也就不再前行,因为这里是两省的分界岭。 正在我胡乱的想着,突然一声富含韵律的鸟鸣声陡然响起“哆,哥瑞啦”、“哆,哥瑞啦”这是一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的叫声,竟能叫出几个音节,也很有节奏。这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地在密林的上空回荡。我突然想到李太白那几句形容古蜀道的诗“但闻悲鸟号古木,雄飞雌从绕林间”又有一两声野鸡的咯咯地回应着,我连忙录下这段极为古怪的叫唤声。 坐在林间闭目倾听着,突然听到呼呼的大音。我担心从林子背后突然跳出一只大黑熊,给我脸上轻轻一击,我半个脸面也就瘪塌下去。想象着从电视里看到的这类恐怖的一幕,便不敢再往深处探索,只得原路悄悄退回。 那空气一截是香甜的,一截是甘苦的,一截又幽微着草药的气息,一抹浓又一抹淡。那悲鸟的呼号一直回荡在密林的上方。 我深深地感到这里的确是一大片原生态的密林,是人迹罕至的神秘地域。 在一处向阳的斜坡,我小坐一会,品咋空气的芳香,心灵似乎和这清幽的密林融为一体。我相信这片密林能荡涤厚积在心灵中的尘世污垢。 从县城到止马岭来回用了五个多小时,有几次还看到水蛇在悠闲地穿越路面,这也足以证明这里是极为珍贵的原生地带。 止马岭,一个奇妙的地方,一个神秘的地方。 都市文明只能把心灵熏染麻木冷硬,而人们内心也会逐渐厌倦人文的造作与虚假,纯粹自然的山川风物也就成了心灵的渴求。但一旦汹汹的物欲人流涌向这里,这里也就不再清净。 回来的路上,也看到农民用拖拉机满载着新伐的树木往山脚拖。止马岭是土质山地,不像八百的峨嵋山是石质山地可以被恶意开采,但止马岭上树木一旦被随意砍伐,那么止马岭迟早会成为童山秃岭,那么止马岭也就是一般意义的地理方位而已。据说这里迟早将开发为旅游景点,但人流一旦涌入,那生态结构也势必被破坏。 有时想这些偏僻清幽地方不被人们发现反倒幸运,一旦被发现了,命运就难卜了。八百的金牛湖就曾是白鹭的天堂,现在为了迎合俗众的消费心理,那纵横水面的水上飞艇把白鹭惊吓得无处藏身,人们反倒抱怨看不到那悠雅飘举的白色身影了。 可以偏激一点说,清幽宁静的地域一旦成了人类的乐园,也便是其他物种的地狱。 止马岭上那只悲鸟的高亢悲凉的叫声一直在我心头回荡,我似乎逐渐参透其内涵了。 回望定陵木萧萧 北京西北昌平境内的大峪山并不高大,相反只是一带低缓绵延的土质山丘,而在这不起眼的丘山下,却隐藏着一个旷世工程,这就是生前数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的寿宫——定陵。 落叶飘落的秋晨,空气流荡着微凉。我们作为当天的第一批游客来到了定陵。陵园内竟是高大的松柏,这里的松柏自然让我联想到故宫后花园的那些巨柏,这分明是同类珍品。其中一种枝干如抹霜雪、针叶浓翠的松树,特别显目,也是朗世宁的清宫画里常见的那种。单凭这些稀世的松柏,就会让人隐隐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度和肃静喧嚣的力量。 突然,一道黑影从眼中飘逝。原来是有几只狸猫似的松鼠在积地黄叶间簌簌觅食。我想它们或许是落寞皇家陵园的精灵,给这荒野带来些许生气,也给这片丘山陵园多少描抹一些神秘的情调。 按常规,我们先浏览园内两旁的展览馆里出土的文物。在万历皇帝和孝端、孝靖皇后的画像前,我驻足了良久。我试图从明神宗这定格了的面部表情和与肥大的面容并不等称的一双微小的眼睛里得到一点信息。这面容是养尊处优的松弛,这目光也不似开创大明江山的太祖那如鹰隼般的坚定摄人,相反让我看到的是怀疑、困惑、无奈、焦躁、厌倦、迷惘甚至还有多少散乱。 这位中国历史上因数十年不上朝而很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封建帝王,把自己的归宿留居这里,以为可以摆脱尘世的不堪。但何曾想到数百年后(1956年),作为十三个明代帝王的陵墓中最先也是唯一被新中国有计划挖掘的一个。而在那场癫狂的文化大革命中,竟与两个皇后的骸骨一同展放在地面,被女讲解员指指点点,用激愤飞溅的吐沫来口诛一番,然后被一群莽汉用大石块狠命的一掷,使得骸骨碌碌滚散,一片狼藉,最终被无情大火烧毁。若万历死后有灵不知对这一切作何感想,而他作为明代帝王被后世最多提及和争议是其有幸还是不幸呢? 带着不尽的思考,来到了地宫的入口。这洞口就像这间阔大的建筑中隐秘的地下室的入口。沿着仄逼幽深的地下通道,一阶一阶的深入下去,每次以为到了低部,却又是一组幽深的路程,有时不禁怀疑万历的幽灵是否对造次者在作一次次地愚弄,这曲曲折折的甬道也似乎没有个尽头。在我绝望而无头绪地沿着石阶往下层层深入时,脚一下子重重地踏在平地上。目光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开来,眼前是巨大的虚空。荧荧的灯光把幽暗高大的地宫拓展在眼前。好宏大的空间,随后才知道还有四个相贯连的巨大石室,而这是在距离地面27米的深度。这是十三个陵墓中设计最为精巧高大的一组地下宫室。不禁困惑万历皇帝何以把自己的寿宫建得如此宏伟壮观。 万历皇帝在10岁时登基,21岁时由大学士张四维提议建造寿宫,以此来分散这位年轻皇帝对张居正事件的种种不快。 万历的精神偶像和导师大学士张居正去世后不到半年,就被检举揭发为结党营私,贪污腐化。而先前满口倡导节俭的导师背地却原来是极其奢侈,这是何其的虚伪而言行不一啊。这前后的巨大反差给这位年轻的皇帝产生同样巨大的精神反差,眼前一片虚空。 面对腐化和松懈而难以整治的官僚机制几乎让这年轻的帝王陷入一片紊乱。那么对生之幻灭,与其不堪面对,不如转而对虚幻的来世产生诗意的构想,这可以产生一种逃避尘事的烦琐,却能带来创造的满足感。我们从那梓宫的石座的莲花文饰,以及那圭形门券等等构思都不难窥得些许信息。 也许出于这些心理,当然也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聪明倾注在这神秘的寿宫上,9年的时间足以洗涤那种种不快。28岁终于完成这浩大的工程,以后竟30年寿宫静候在这里等待主人的到来。 昏暗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后殿正中有三个用于停放梓宫的石床,原先是摆放万历皇帝和孝端、孝靖皇后的棺椁的。后来被挖掘被毁,在另一配殿按原样并排放着仿制的硕大的朱红木棺,中间的高大的显然是万历的梓宫。 其实,万历原来的设想这寿宫石座两旁应是皇后和自己心爱的郑妃。自己并不喜欢的小宫女偏偏给自己生了长子常洛,而心爱的郑妃生了三子常洵。为了心爱的女人,年轻的万历不顾大臣们的千般阻挠,执意册封心爱的德妃郑氏为皇贵妃,而这种尊荣应该首先授予皇长子的母亲恭妃王氏的。 大臣的阻挠让年轻气盛的万历感到自己虽为万人之上的皇帝却并不能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这幽深的禁城更是自己华丽的牢笼。皇宫的一切并不如愿,一切都按照虚伪的礼仪,自己无非是活的摆设,没有人和自己平视,没有谁来理解自己的心思。啊,惟有心爱的郑妃是自己的知音,一同读书,一同争论,全然没有把自己当做一种至尊的抽象符号。在精灵鬼怪的郑妃戏弄下,看到自己多么的脆弱、多么优柔寡断、又多么的愚蠢可笑。与郑妃的形影不离、率意倾谈才是人生存在的意义啊。 接下来是为常洵的太子的名位争取而令他极端的苦闷。与朝仪规范做持久的抗争,常洵不能成为自己的继承人,那就迟迟不给长子常洛的太子名分。 万历越来越感到生活的单调与身心的疲乏,在23岁时下谕旨说自己早晨起床便头晕脑胀需要停止早朝和出席经筵日讲。接下来变是数十年的不上朝,与一帮迂腐的臣僚做持久的对抗。 张居正事件以及自己的废长立幼的私心,让这位天资聪颖的皇帝对人性产生困惑。他不再强迫大臣们接受自己的主张,也不再反对大臣的意见,一切交给时间来定夺,那就漠然置之吧。 当然个人的意志与几千年来形成的强大官僚机构比照又显得何其渺小。最终皇长子还是被封为太子,但万历的心灵留下了一道深深的伤痕。 常洛的母亲这苦命的女人,在万历之死的前十年就寂然死去,被埋放在这定陵的一处不怎么显眼的平旷地里。也是在这她去世的这一年29岁的儿子常洛才被册封为太子,所幸的是她没有机会目睹十年后因“红丸疑案”而夺去年仅39岁的爱子的性命。要知道常洛才当皇帝还不到一个月。这年孝端、常洛、万历相继逝去或许是大明王朝一个不详的预兆吧。 原先在万历的心里,眼前这三个石座将摆放的主人已经非常明朗,万历、皇后和想象中未来的皇帝常洵之母郑皇后(也只是万历的想象罢了)。 孝端皇后比万历早四个月去世,在万历死后,梓宫才一同安放到这石床上。自己心爱的女人郑贵妃死后却并没有被放进这富丽的寿宫,相反,自己不喜爱的女人恭妃却被孙子天启皇帝由校再次打开墓室,安放在那空缺的石床上。 这天意弄人的种种戏剧性的事件,真不知让这泉下的万历幽灵作何感慨。 这墓室的宝藏被陈列在地面的博物馆里,这里显得空荡,自然没有当初的富丽堂皇。在空大的墓室里一路看着,一路想着,思考生生死死的沉重的问题。 不知不觉走到了另一个出口,沉重地踏着石级,看到了一缕阳光,看到一缕氤氲,听到鸟雀的叫声,呼吸到清新的空气,压抑的心情一下子舒展的许多。 穿过这地宫似乎让我穿越了一段悠长时光的隧道,回味那早已尘封的四百年前的历史。回望定陵,松柏也苍苍,落木也萧萧。 北京印象 前几日去了北京。这是第二次来北京,而且是在秋天。 北京的清秋是有着明显的早晚概念的,虽说才十月底,但在早晨就会看到有人穿皮甲克或羽绒背心。但到了中午天气又干热的燥人,晚间气温又变得浸人肌肤的彻骨寒凉。 这自然是肌肤对秋日北京的早晚气温的直接感知,或许家乡的秋季与北京的秋季气温并没有多少强烈的区别,但人到了一个陌生的环境,总是会变得格外的敏感,也总会以家乡的一切作为参照。 在视觉上强烈的感受就是北京的建筑,北京的现代高大建筑一律的是直线型,似乎是正方体或长方体的有序聚合,简洁明快,很是大气。 北京就是北京,没有什么怪异的建筑,建筑一律正直伟岸,素朴简洁,令人肃然起敬。 当然现在也有被北京人戏称为鸟蛋、鸟巢、鸟粪等一类新异建筑的点缀,但从北京的戏谑中可以看出北京人对新奇建筑的情感和态度。北京由故宫定下了方位格局,建筑自然也一律方方正正,道路也东南西北分的很清楚。这自然也影响北京的审美习惯。 作为都城,北京的交通一向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据北京的朋友说,在北京中等收入的家庭都买小轿车,因为北京范围很大,居住也紧张,房价很贵,尽管在中心地区上班,也只能在周边购房,有的距离市区50多里,那势必要购车。朋友说月收入四五千元的家庭收支大概相等。朋友最后一句“凑合着过呗”还真让我想到汪曾祺先生在胡同文化里所说的北京人易于满足。 北京的车多给交通造成很大的压力,为了减缓交通带来的压力,北京出现的五个环路成了现代交通的一大景观。但一圈一圈的高架桥上总堵着密密麻麻的车,夜晚则是路面上纵横着密密的红灯,那是轿车的尾灯,那景象还颇为壮观,也留给人不尽的思考。 北京是热闹的城市。所到过天安门广场、故宫、景山公园、颐和园、长城、十三陵、王府井大街等处尽是密密的人。由于是深秋季节,香山的红叶红了,人流便如潮水般向香山汇集。在这时节汽车堵上几个小时是正常的现象,好在北京人有的是耐性。那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流一起汇聚而来,更有各种肤色的老外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我还真担心北京招架不住呢。 当然,所说这些都是作为外来客对一个陌生城市的通常很感性的印象罢了。 说真的,我倒更欣赏北京的小吃。我还记得在丰台一家清真饭馆吃了两回早餐。 那家餐馆里的早餐品种多的惊人。面类就有油饼、肉饼(像圆形的烧饼,里面夹着一大块瘦肉)、煎饼,还有混沌、汤包、面条,当然面条还能分出若干类;肉类的有羊肉串、羊杂碎等等。调味品也很多,什么葱蒜、芫荽、辣酱、京酱、芥末不一而足。 大清早,小饭馆就挤满了人,有孩童,有老者。一律排队等着,看不出丝毫焦躁的情绪。有的在乌光亮洁的四仙桌边,排着几样点心,蘸着京酱,慢慢的吃着,不时抬起头四面懒懒的看看,一边悠然的嚼着口中的食物,似乎很满足,也似乎让人感到生活原本也是这样的平淡。我当时想一顿早餐就如此丰盛而且有炸食品居多,难怪北京人也和北京的建筑一样方方正正、胖乎乎的,幻象中北京人仿佛一个“京”字的造型呢。 北京人很热情而且很能侃。昊天文化传媒公司的庞经理就是个大胖子,很练达,不像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我们是他的客户,他每天自己为我们开“金杯”奔驰于各大书局。一路上向我们介绍北京的风光和人文掌故,就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率意地侃着。每顿用餐都带我们去不同风味的酒家,并热心地介绍各自的特色。记得一晚带我们去一家日本酒店,我们随意的品尝各种国外的名酒,什么威斯忌、伏特加、杜松子酒、日本雪姬(清酒)我们用餐桌上的电磁锅烤着牛肉、鱼片,一边说笑骂着日本人“小鬼子”庞经理说自己留职停薪,自己开了个公司,不堪机关单位那复杂的人际关系。还说“你们不要叫我庞总,就叫胖总。常来北京,找我吃住用车一切没问题。”北京话听起悠长到位,很好听。 庞总的哥们是满族人,他自我介绍福尔家族的后代,现在根据汉族习惯,这个家族一律用“官”姓。我们游长城、十三陵、香山等地,是他开的依维科。他的性格有点内向,但也很热心,在饭桌上总劝酒劝菜,也总是听到“吃好,玩好啊”这一句。可能是历史原因,作为满族人他给人感觉很谨慎。最后一晚,他俩各自开着自家的私车送我们一行人。这官姓朋友忘记带驾驶照,要回家拿,因为“中非合作论坛”将在北京召开,路面管理很严。我乘坐的庞总的“捷达”庞总一路在手机里对这位“胆小怕事”的哥们大声用悠长的京腔叫骂,说“时间很紧,怕什么,要扣车,就让扣我的车!你跟在我的车后面好了!”“啪嗒”一声,关了手机,还抱怨地说“他妈的满族人就是胆小,大老爷们怎就那么窝囊!” 每回走的时候一律要到王府井大街对北京最后一次深情的回眸,随意的东张西望,并购买一些土特产。北京商场、东安商场也总是挤满了顾客,营业员是热情的东道,也总是不知疲倦地盛情招揽顾客。那果脯,那冰糖葫芦,那茯苓饼,那杏仁酥,那什锦糖,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各色糕点啊,一切都是那样的诱人。 是的,每次到北京感觉就是很好。而秋天的北京竟是这样清爽宜人。 是啊,北京就是北京,是那样的古,又是那样的新,是那样的大气,又是那样的包容。 今晨的地震 我的住处是城边一个较为幽静地方。北窗外就是一片高与我家六楼齐平的水杉林。每天天刚朦朦亮,鸟儿就会在枝头练习美妙的歌喉,而这时我总会醒来。 今天清晨,窗外的鸟声照例把我从梦中唤醒。 模糊中躺在床上,听着鸟儿浅唱低吟,任凭思绪胡乱地的飘飞,这是最闲、最适美妙的状态。 突然间,我的床左右晃动起来,只听见窗户玻璃一阵咯啦啦的疾响。我怀疑自己是否因为昨晚喝酒的缘故,思维还在产生幻觉。正思想间,又是一阵细微的晃动。啊,这是地震!这种判断使自己警觉起来,再没有躺在床上那种虚幻玄想的惬意。 我打开手机,是五点二七分!这时窗外传来叽叽喳喳的惊惧的议论声,又像在争吵。哦,原来单位一群妇女把头伸出北窗外,交流震感。一个说“我恁是被震醒了,好怕人啊”另一个抢着说“我头都被晃晕了”还有的说“我下床上卫生间,差点儿摔到” 在这带有惶恐又带有夸张的议论中,沉睡在记忆深处的往事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 那时还很小,但仍有依稀的记忆。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地震的恐慌阴影笼罩在全村上空。 听大人们说,唐山大地(1976年7月28日)震死了很多人。 一时间,家家户户都在屋外搭建起底矮的“人”字形防震棚,一家几代人都挤在一起。家里的大水缸盛满了水,深嵌在地下。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肯从家中搬出来,说“能死了,还怕什么地震”但有时类似“今晚可能地震”的谣传闹的沸沸扬扬时,老人们经不住晚辈的劝说,也由于本能的恐慌,都还是同晚辈挤在一起。 记得八月份的某个夜晚,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大家都不敢合眼,怀着忐忑不安的恐惧心理,接受死神的宣判。还记得那晚,外婆一直在哆嗦地说:“阿弥陀佛,菩萨请您保佑我们全家平安。” 第二天,全村人似乎从死神的口里逃过一劫,激动地议论各自的感受。 突然,有一天,谣言传来,说某地地震,家里养的狗发了狂,红了眼,逢人乱咬,连主人都不认得了。于是,村里养狗的人家,都趁狗不在意,突然用绳索套住狗脖子,一直勒到门前的歪脖树上。然后用尖利的刀子剥了皮,血淋淋的,很残忍。我家唯一养过的一条大黑狗,尽管很温顺也不能幸免。 那时节,家家杀鸡灾鹅,热热闹闹,似乎过节。大家都想得开,说不定哪天就地震了,命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 那时节,人们谈论的话题无非是生与死,交流的是各自打听到的地震征兆,有的说鸡飞狗跳,有的说井水上翻,有的说池鱼跳岸,还有的说老鼠搬家那是一个特别的时代。 后来,村里放露天电影蓝光闪过之后。“夏夜,万籁俱寂。突然,大地轰鸣,蓝光闪烁,房屋倾斜倒塌,强烈的地震发生了,人们遇到了一场空前的大灾难” 这部原本让人们认知地震,感受人间的友情的影片,在客观上,反而渲染自然的恐怖力量,使得村民更加深的一层恐怖。上了年纪的老人说,大地下面是一条大鳌鱼,地震是鳌鱼眨眼睛。由此可推鳌鱼如果翻个身,不就人们讲究避讳,讲求意会,不敢也不愿明说,但心中的恐惧不言而喻。 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人们才从地震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恢复正常的生活。但那的确是一个特别的时代。后来才知道那时全国国地都闹地震。真的不敢想象啊。地震不足畏惧,但全体的恐慌才是真正可怕的事。 外面小鸟又婉转的滑动美妙的音符。“天又要下雨喽——”从窗外这悠长而又懒散的谈话声中,可以听出来,人们已从短暂的惊惧中调整过来。现在的人们自然不会如过去的人们淳朴可爱,也就自然不会有空前的集体意识。这有时也不见得是坏事,至少不盲目轻信 心绪渐渐平息了,往事又像潮水一样寂寞地退了回去 注:得悉今晨5:18安徽怀远发生4。5级地震,波及四周。 天涯海角 七 空气、阳光、蓝天、碧海、巨石、银沙、绿树这些美妙的意象一齐涌来,真有意乱情迷的感觉。真想仰望蓝天,面对大海张开双臂,尽情的呼喊:我来啦,天涯海角! 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仔细欣赏眼前早已神往的地方。好美啊,阳光纯净,空气清新,高高的椰子树给海岸摇动一片清凉的绿影。沙滩上厚积着一层细细的银沙,几块巨大岩石矗立在海边,巨石被海水海风摩挲得浑圆光洁。这几块稀疏散落巨石与平坦的沙滩的银沙又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尊刻有“南天一柱”四个遒劲大字的高大独立的圆锥形巨石,,矗立海天之间,面对海水轰击,岿然不动。不远处,有两块若即若离浑圆巨石,就是天涯石和海角石,上面分别深刻着“天涯”、“海角”两处朱丹大字。这大概就是中华民族“天涯文化情结”的地理落脚点和物化载体吧。 放眼望去,茫茫大海横在眼前,涌动着无尽的蔚蓝波涛,远处海天一色,大概是天的尽头了吧。 大海巨波不断地涌动着,推向沙滩。潮头一线从蔚蓝的海中而来,直奔沙岸。隐隐露白,如驱赶千万白鸥,举翼惊飞。渐近喷沫,雪花蹶起。遭逢礁石处,尽力一搏,水激射溅数丈,著面皆湿,口鼻咸涩 这里就是天涯海角啊!真想举臂拥抱这一片大美的天地。 海风猎猎,阳光炫目。呼吸带有亚热带海洋气息的清新空气,思绪也活欲起来了。不由在文化领域去思寻相关的信息。 突然,心湖里飘来一支缠绵的歌,在大海的涛声中侧耳聆听。哦,这是林子祥和叶倩文的选择“希望你能爱我到地老,到天荒;希望你能陪我到海角,到天涯。就算一切从来,我也不会改变决定。我选择了你,你选择了我,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 是啊,天涯海角,这里是表达爱情的心灵圣地啊。我们不也常听到相恋的男女,常用的经典台词:“不管到天涯海角,我都陪伴你,我永远爱你,不管天老地荒!”天涯海角一直成为美妙爱情的见证啊。 再举目远望,茫茫一派的大海,远处水天相合,遥遥无有穷境。久久眺望,顿生遐想“天涯茫茫,地角悠悠”“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一种天地尽头悲怆情感也会从心中升起。 是啊,这里曾是迁客贬谪的伤心之地啊。在古代,孤悬海外“鸟飞尚需半年程”的琼岛,荒芜凄凉,是朝廷流放“叛民”、“逆官”犯人之地啊。 唐代宰相李德裕、宋代名臣李纲、赵鼎、李光、胡铨等一批历史人物都曾在这里举目天涯,与大海对话,对人生作一番天地意义的哲学思考而回应的只有静默的柱石,和大海的单一的涛声。 轰,轰,轰潮水不断的冲击海边巨石,也击碎了我思绪。 我站在天涯海角,看着身边的游人在欢呼逐浪,尽情拍照,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微笑。 倾听涛声拍岸作响,沐浴海风涤荡心灵,遥望大海翻动鲸波心中滋生一种旷达的情怀。 忍不住伸开双臂,拥抱这壮阔的大海。 夜游三亚湾 晚七点钟,西斜的日头还是很有力度,海潮依然不知疲倦地拍击沙岸。我们所乘海南“康泰号”豪华游轮骄傲地鸣响悠长雄浑的汽笛,起锚,出发了。习习海风撩乱头发,在蓝色的大海中游弋,心情和大海一样澎湃。 傍晚的日头是短暂的,转眼间,落日突然往远边的海水中一潜,遽然消失。这儿的落日是这样干脆果决,没有一点牵挂依恋,大概多少染上了大海的品性。天明显像被海水映暗了些许。西边天橘红一片,在大海的衬托下,像一块巨大的红色的雨花石。橘黄的晚霞渐渐的融入大海,只剩一带,只剩一线,最后完全融入深蓝的海洋,海天一色。 正痴迷眼前的落日余韵。突然,鞭炮齐鸣,把我思绪惊醒。原来是从湾边渔船上传来的,啊,渔帆点点,甚为壮观。导游介绍今晚风平,渔民准备出海,沿袭古老的习俗,下海都要燃放鞭炮,祈祷吉祥平安。 轮船减速,在海湾游弋着。才能对三亚湾有一个清晰的轮廓。 三亚湾是比较悠长的海湾,处在三亚城区西北面,东枕鹿回头山,西靠天涯海角。远处是两座小岛东瑁洲岛、西瑁洲岛,形似趴在海上的两只大龟。这使辽阔的大海不显得寂寞。也给远海捕鱼的渔民心中有了着落。 回望岸边,满是色彩明快的南洋风格的高档住宅小区、高档别墅区、高档酒店度假区,在婆娑的椰影辉映下,风情独具,让人心旌摇荡。 天暗了下来,海水也暗了下来,三亚湾更显恬静而温柔,在海天之间透露神秘缥渺之感。 霎时间,海岸线的城市明亮起来。璀璨的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闪烁的霓虹尽情泼泄着夜景的繁华。灯火倒影海中,波动着五光十色的炫彩。水中城,岸上城,已经浑然一片,像堆砌海中所有珍宝明珠、玉树珊瑚而成的琉璃世界。这大概就是郭老所讴歌的天上街市吧。 突然,传来一个游客的惊呼:“啊,椰梦长廊”寻声望去,椰梦长廊——三亚的滨海大道的夜灯闪闪烁烁!成串的夜明珠撒落在海岸线上,倒影在水中闪亮。啊,美啊。 海浪起伏,闭眼享受大海的浪漫温情。记忆深处突然响起苏小明优美歌声“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心中滋生一种幸福的温情。 恬静的海湾,梦幻的海湾,把白日喧嚣的城市给抚慰的温柔宁静了。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海湾夜色,那绚丽柔静的港湾一闭眼,就在记忆里摇摇荡荡浮现,心儿被揉得软软的。啊,美丽的三亚湾。 海南游掠影 海南岛在人们的印象中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主要她离中原地区最远,四面环海,天气炎热,无论气候物产还是风俗人情,完全是一派异域风情。 古代这里是瘴疠蛮荒之地,汉代曾设儋耳郡,孙吴时设置朱崖郡,称海南岛为朱崖洲。就人文方面,最早是两位拓边将军,一是西汉大将路伯德,二是东汉伏波将军马援。他们作为征服者都曾踏上这片神奇的土地。马援还曾带有惊喜的口吻向朝廷汇报这里风土人情,说发现很特别的一片土地,这里的人都文身,这里的女人因为戴厚大的珠坠而耳洞很大,就称做“大耳洞族” 唐代名相李德裕。他是失意者身份登上这片瘴疠蛮荒之地的。党争失利,初贬荆南,次贬潮州。大中二年(公元848年)在贬崖州(治所在今琼山区大林乡附近)司户。他的登朱崖郡城诗:“独上高楼望帝京,乌飞犹是半年程。青山似欲留人住,百匝千遭绕郡城。”算是与海南岛有关古代流传的最脍炙人口的文字了。 宋代旷达一生的大文学家苏轼也曾被贬琼州儋耳。据说坡仙当年在这里启蒙了海南教育,使这里的人民爱好吟诗作对,尊师重教,使得儋州素有"诗乡歌海"之称。 而我们大部分人由电影红色娘子军和歌曲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以及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和电影海霞,了解一点海南岛的。 海南岛是除台湾外我国第二宝岛,天然资源丰富,一直作为军事要地,直到上世纪80年代,从广东省独立出来,设为特区,鼓励各界投资开发,内地人纷纷南下,一时间变成沸腾的热土。如今大多内地人定居于此发家,这里成了旅游胜地,由古代荒僻之地变成了人们神往的地方。 近日有缘带着旅游猎奇揽胜的心理,从天而将,着陆宝岛。古人“乌飞犹是半年程”感叹,已变得抽象,从南京禄口机场到三亚凤凰机场只需两个半小时。有时还真感谢现代文明的带来的便捷。 一出机场已经深夜,先前一场热带风暴刚过,深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灯光映照下,满眼是棕榈和椰树,完全被这椰风海韵给迷醉了 一、黎族风情 我们参观的第一景点——黎家风情园。 黎族村落多在山谷缓冲的坡地或山间盆地之中,村子周围保留着茂密的树木。平原村落的周围种植着刺竹,形成营寨,故称“黎寨”黎族传统住宅以茅舍为屋,称为“船形茅草房屋”传说这种住宅的造形,象征着黎族的祖先是乘船渡海迁居而来的。 他们的茅舍仄逼,室内除了必需用具,没有什么别的装饰。床似壁橱,紧贴在墙边。 园内黎家青年男女身着的服饰绚丽多姿风格独特。黎家阿哥缠红色或黑色头巾,上衣开襟,用布巾缚腰。黎家阿妹有的穿贯头服和超短筒裙;有的穿开襟无领上衣,花筒裙长及膝盖;有的穿中筒裙;有的穿圆领包胸右侧开襟上衣,筒裙宽大。她们要求游客同她们合影,收取一定费用。我想现在各民族大多汉化,年轻一代观念中传统文化早已淡薄,只是旅游景点设计安排,而展示土著居民的生活原形,以满足游客的好奇罢了。现在的黎族人还会住在这样狭仄茅屋吗? 听导游介绍,黎族人很早就懂得利用木棉做为纺织的原料。公元五世纪的时候,黎族的纺织工艺就已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中国古代女纺织家黄道婆就是从黎族人民那里学到当时先进的纺织技术后,回到她的家乡松江府乌泥泾(今上海市)传授纺织技术,从而推动了中国古代纺织业的发展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隆闺”“隆闺”是黎语,大意是“不设灶的房子”是黎族青年男女相识到定情的小房子。黎家阿妹成年后,她的阿爸和阿妈就在村房盖了一间比大人高一点的小茅屋,让她单独住在那里。住进后,晚上不断有小伙在外面唱山歌。如果阿妹被歌声感动了,就开了门。双方情投意合后,各自向其父母报告,由男方选择佳期向女方家送槟榔订婚,双方商议举行婚礼事宜。黎族婚礼甚为隆重,一家办喜事,全寨人盛装祝贺,欢庆三天三夜。想来是多么浪漫而充满人性光辉的风俗啊。 据导游介绍,黎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黎族舞蹈熔艺术与体育于一炉,轻松活泼。每逢喜庆佳节,黎族男女相互对歌或载歌载舞通宵达旦。每年农历“三月三”是黎族的传统节日,黎族人民都要举行隆重的庆祝活动,欢度节日。 在波涛浩瀚的南海上,海南岛就似一颗璀灿的明珠。黎家人自古以来就在这个岛上繁衍生息,辛勤劳作,他们是真正的土著居民。愿黎族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将继续在这个富饶的宝岛上生根,开花。 二、猴山揽趣 到过四川峨嵋山的人都知道那里的猴子是很有名的。到海南才知道岛上万宁境内也有座猴山。 乘半封闭式的四人座圆形缆车,翻过几座山才能到猴山。 缆车在高空悠悠的前进,往下看是美妙的海天图卷,遥瞰山水之景,有君临一切的气魄。那大海蓝的层次分明,由近及远依次是:雪白,透明,浅蓝,深蓝,黛蓝海天相映,远山更加青翠朗润。 海湾里还有个古老种族的水寨,船如房屋,有红色的顶,有矮小的山墙。密密地排列漂浮水面,随波浮动。导游说是奇异的民族——蛋族。生活在水上,以打渔为生。在从空一看,他们的家舍真像一只只鸡蛋在海湾漂浮呢 下了缆车便是猴山。猴山上看到了很多可爱的大大小小的猕猴。 草地上,只见一群猴子在地上觅食,神态很专注,不时望嘴里送着什么,津津有味的嚼着。旁若无人,颇为滑稽。 这里猴子和峨嵋山一样也分为文明猴、强盗猴、流氓猴。很有意思的是这里的犯错误的猴子被关在大铁丝笼子里,称为监狱猴。玩劣的猴子在笼子里也不安分,不时腾越,向网边游客作出骇人的动作,还发出吱吱的像是咒骂的声音。吓得胆小的女游客不时发出尖利的惊叫声。 看了两场表演。一场像江湖杂耍。在主人怪腔怪调的的命令下,猴子必须按主人的意志做出很多滑稽动作。有时故意安排猴子调皮捣蛋的细节,引得的游客哄堂大笑。 另一场倒是经过科班训练,全是高难度的活。猴子走钢丝,猴子走平衡板,猴子骑摩托车 在猴山人们找到童年的感觉,都一次次开怀大笑,似乎都回到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 当然,看不出这里的猴子同其他动物园的猴子有什么特别,但这里的猴子与人似乎更亲和,被富有人性色彩,这里更觉得人与自然原来是这样的和谐。 三、热带植物 刚到海南的几天正逢热带风暴,一直阴雨,并不感到炎热,苏轼的“一年都是夏,一雨便成秋”的诗句描述的十分贴切。兴隆的雨更是常年不断,便是四季如秋了。 兴隆热带植物园在万宁市境内,隶属农业部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热带香料饮料作物研究所,地处海南岛东南部兴隆,占地600亩,始建于1957年,据说原先是华侨农场。 园内气候条件优越,属典型热带季风气候,常年阴雨,自然植被发育良好,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兴隆热带植物园以独特丰富的热带植物而闻名于世。植物园拥有热带经济作物、林木及园艺植物品种,保存有野生植物资源和珍稀物种,引进国内外名贵的热带植物种类,合理配置,结合林草等优美景观的相间布局,是一座物种资源丰富,园林景观优美,具有科研、科普、观光和植物种质资源保护功能的综合性热带植物园。 天空密密的下着雨,洒在阔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雨水淋漓的园子,绿树成荫,人面皆绿。满眼是高高低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各种怪异的珍稀植物。恍如置身于一片奇异的植物王国中。 这里果子似乎都结在树干上。椰子满岛皆是,不必多说。特别是菠萝蜜,是海南特产的一种热带桑科常绿乔木。被称为水果之王;果实结于树干,内藏无数金黄色肉包,肥厚柔软,清甜可口,香味浓郁。导游说海南飞机有两样东西不允许带走,一是珊瑚,属于保护动物;一是菠萝蜜,可能由于粘稠的液汁有一定污染性。 还有榴莲,枝繁叶茂,树冠很像一把撑天蔽阳巨伞。其果实近于球形,果长约25厘米,每个重三四千克,果皮黄绿色,长满锋利的木质刺,很像一只大刺猬。导游说榴莲俗称麝香猫果,原产马来群岛。传说明代著名航海家郑和下西洋时,与随行者一起品尝了一种不知名的大型球果,流连忘返。于是郑和便为它取名“留连”就是今天的榴莲。 还有一种高达30米的见血封喉树,这种树有最神奇的剧毒乳汁,树皮或枝条破裂后,流出乳白色的剧毒乳汁,人和动物吃了会引起心脏麻痹而中毒死亡;误入眼中会使双目头明;人和动物若被涂有毒汁的利器刺伤即死,故叫“见血封喉”当地人用这种毒汁涂在箭头上,或把箭头插于树干上,取之射兽,兽中箭三步之内立即死亡,但兽肉仍可食用。令人想到武侠小说中长提及的几种剧毒,鹤顶红,孔雀胆,已经令人胆寒。想不到原来植物中也有这等剧毒。 此外还有旅人蕉,植株形态宛如矗立的大芭蕉扇,槟榔树、含羞草(你一碰它的叶子就合起来)、各种兰花等等,茂密的各色植物,令人目不暇接;走马观花,难以区分。 人在园中游,宛然置身天然“氧吧”观赏的过程又宛然进行一次特别的“森林浴”使人有一种回归自然,亲近自然的感受。 四、寂寞红艺人 带团的任导游是很出色的“演说家”在我们乘车的过程中不断渲染,说到海南不看人妖是人生憾事。他是北方人到海南闯荡了十几年,他故意用浓重的北方话说“哎哟,那个美啊,叫你终生难忘”还一再强调“兴隆是华侨农场,这里的人妖是正宗的,泰国人妖每年过来走穴。”“到泰国去不就是冲着人妖吗?哎,在海南花不了多少钱就能看到正宗的人妖,何必再化大钱到泰国?” “人妖”的“妖”本是艳丽,美好之义。但就像“小姐”一词被人们别样的理解,就变得龌龊暧昧。 泰国人称之为“红艺人”西方人称之为“landay boy”就是说具有女人外表的男孩,其实,这些人大都出身于比较贫困的家庭,由于父母养不起从小就送入“美男学校”他们靠服用大量的雌性激素(羊胎素)来保持身材和女性的特征,身体是男人的身体,外表是女人的外表,并且要勤学苦练艺术,经过层层挑选,最后能够走红的只有为数不多的少数人,他们的青春是18-25岁,利用这短短的时间来挣些钱,他们的平均寿命不超过40岁,生命是非常短暂的。 晚上,天还在寂寞的落着雨。从宾馆到剧院乘车只需半个小时。离表演还有一段时间,但剧场内已有观众早早等候了。圆形大舞台上帷幕低垂,更增加神秘的气氛。大家都满怀好奇与冲动在期待演出开始。人们借唱卡啦ok打发这段焦躁时光,似乎一个小时的等待如大海一样看不到边际。 终于帷幕徐徐拉开,身着白色礼服的主持人,操着流利的普通话,介绍晚会的主要内容,并要求观众在演员表演时必须要发出惊叫,要越响越好,越怪越好。现场操练几次,主持人都不满意。最后观众放开嗓子大喊大叫,其间夹杂尖利的口哨,更像一大群野兽。主持人这才满意的说“就要这样叫,要像野兽般的嗥叫,我们的红艺人的表演才更有激情”台下的观众情绪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了。真的从未见过如此的幽默风趣、能说会道的出色主持。 开场是魔术和滑稽表演。突然间,男主持声嘶力竭,拖长着嗓音嗥叫着,晚会进入高潮,红艺人登场了。 霓虹灯突然收起它强烈刺激的炫彩,帷幕极具诱惑力地徐徐拉开。浓重的白色烟雾喷卷而出,弥漫了整个舞台。在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彩灯怒放,音箱骤响。伴随男主持激昂高亢的解说,五六名身着五彩霓裳、背插五彩高翎的绝色女子袅袅婷婷、款步滑出,皮肤光洁、面容姣美、身姿曼妙、气质高贵,隐现的云雾中宛如下凡的仙女。她们双臂高举,颔首微笑,接受观众如潮的掌声和尖利的欢呼声。她们时而翩翩起舞,霓裳飘逸,舞姿轻扬,目光流转,顾盼生辉;时而如黄莺展喉,低浑柔美,笑容拂面,明艳动人。舞台一片融融的春色,恍如明皇宫廷的霓裳羽衣之盛舞。 红艺人中主角叫珍妮,主持人介绍,她被连续两届被评为“泰国公主”她高贵的美色令人窒息,她让一切黯淡无光。她的出场又把晚会推向更高潮。 天啊,人间哪来这等美丽的尤物,他们的美足以让天下所有的女子黯然失色。但从眼神中还能捕捉到一闪而逝的哀怨。是啊,红艺人的舞台生涯十分短暂,我们看到的只是她们舞台展现的人生绚丽的一面,她们把昙花一现的美丽展现给人类,但付出的却是生命的代价。要知道他们在四十岁就如花凋零了。 在演出期间,红艺人还款款下台,到过道中与观众握手致意,并在演出结束时立在出口处拉人合影,收取小费。 面对惊艳的美,我不由对红艺人短暂而又浮华的人生感到痛心。他们的家人为了生存,而迎合上层社会人们变态的审美,把还没有思维判断能的幼小的他们送进“美男学院”终生使他们游离于男女之间。他们那一闪而逝的哀怨眼神可以感受到,舞台下一定是流淌不尽的辛酸热泪和斯人向隅的嘤嘤啜泣啊。 晚会后部分,还隆重推出中国最美的变性人——阳阳。阳阳原是男儿身,从小家中姐妹很多,在脂粉堆里长大,自己渴望成为女人。他毅然选择了变性,在上海医学教授帮助下很成功。曾在青岛参加中国女子选美大赛获得亚军,在领奖时,一时冲动,泄露身份,台下一片哗然。最终被评委收回了证书。阳阳不能被父母姐妹接受,不能被社会接受。他选择海南岛的兴隆,还被海南政府签发女性身份证。她还收养资助两名失学儿童,受当地政府表彰,接受过香港凤凰卫视“鲁豫有约”栏目的专访。 阳阳,身材高挑,明艳动人,看不出丝毫男子的影子。她能用男性的粗犷浑厚和女性纤细柔美的两种声音交替对唱。让人难以相信竟发自同一个人的喉管。 晚会如那蓝色大海的波涛,高潮迭起,极度调动人们的神经,在的强烈的视听冲击下,得到极度满足。 我的心潮也如南海的波涛起伏,不能平静。 对于阳阳我能表示理解,他是在能有自我价值判断的前提下,选择自己的身份。不像红艺人是在五六岁的年纪被动的选择,那才是生命的无奈。对于阳阳应给予更多的宽容,更多的关爱。 无论红艺人还是阳阳,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应是上帝的儿女,我们心理不能存有丝毫的歧视。他们都浓缩了自己的生命,而把美丽展现给了世人,我们应该敬佩才是啊。 五、神奇玉带滩 到了博鳌水城,飘来的是舞剧红色娘子军那优美的歌曲:“万泉河水清又清,我编斗笠送红军”听着这歌,感到我们和万泉河原本就是很熟悉的亲人,万泉河一直在等候我们到来呢。 导游介绍我们要游玩的景点是玉带滩。玉带滩的北面,就是闻名遐迩的万泉河出海口。由于玉带滩的环抱,万泉河、九曲江、龙滚河三条江水得以在“沙美内海”汇合一处,然后沿着这近十公里的沙滩半岛尾端的狭窄出口注入南海。三江交会的地方形成一个约十平方公里的广阔水域,东屿岛、沙坡岛、鸳鸯岛如三只大鳌戏水其间,水域周边恰好是金牛岭、龙潭岭、田埇岭三山簇拥呵护,构成享誉内外的“博鳌水城”绝妙自然景观。 我们乘游轮在沙美内海遨游观光博鳌水城的水中美景,只剩下惊叹欢呼。 游轮经过清澈的万泉河,浸泡在万泉河水清又清的旋律里,感受到海南人民的母亲河流的是那么的亲切,宽博。 南边是一条洁白的玉带,更像一只玉臂轻轻地把明净的三江淡水从蔚蓝的大海中搂抱过来。 弃舟登岸,沙滩的沙石如盐粒,光脚在沙滩跋涉,脚底下酥酥麻麻,甚是美妙。回头看万泉河水,平静温柔,粼粼微波,如娴静处子,温婉动人。再看沙滩南岸是一望无际的兰色的大海,蕴积着无穷的力,波涛汹涌,海浪翻滚,潮水一阵又一阵卷着溯玉浪花涌向海滩。这完全是充满阳刚发出呐喊的壮汉。 一边是风和日丽,一边是波澜壮阔。这种强烈的对比,被一条玉臂区分开来,这是大自然何等的手笔啊。 对自然呈现给人类的杰作,除了赞叹还能怎样啊。 品砸从兴隆带来的碳烧咖啡,回味海南之行的激荡,心绪还像潮水一次次卷着浪花,潮涨潮落 皖南石台记游 山水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杰作。而面对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雄浑奇谲的自然形态,我们除了叹服还是叹服。玩过中国大半山水,总是对皖南的山水情独有钟。 就同属大江之南的山水而言,皖南的山水,具有巴蜀山水的野性,也有湘西山水的妖媚,也不缺乏两广山水的秀丽。 当然,黄山名冠天下,自不待言。而就池州石台境内的山水就足以让你流连往返,欲罢不能。前几日,有幸在石台境内,山水之间,陶然自足。虽浸淫数日,但山水依然盘踞心中,挥之不去。聊记一二,略表感怀。 一、诗情秋浦河 说到秋浦河,就会想到大诗人李白的秋浦歌。秋浦河因李白得以传名,李白也因秋浦河带来创作的灵感和冲动。带着朝拜的心理,带着对诗仙当时心理感受的臆测心态,我来到这里。 浮躁的心灵一下子被眼前澄碧的溪水荡涤得清纯温润。河面并不宽阔,水流也不湍急,叫溪水并不夸张。青山倒影,绿树夹岸。水色翠绿如翡翠玉带,河水清澈,卵石、细虾历历可辨。可以想象,诗仙一见这清洌溪水,一下子就被吸引,美妙的诗句就像那里山涧白云出岫般,从口里飘然而出。李白为这当时并不见经传的溪水,一口气写了十七首诗歌。足见这溪水具有独特的诗情魅力。诗仙说出“爱其甚,欲家焉”这样的话,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们两人一组,乘皮筏在幽静的河面漂流,没有一个人不由衷赞叹:美啊,绿啊,清啊,爽啊 这秋浦河的水流并不湍急,只是缓缓的流着。当然流的不像是水,更像是融化的翡翠,所以厚重从容的流着,也更像一个在沉思的诗人在酝酿着诗情。 我们都被这片绿色天地陶醉了,语言对话中除了赞叹还是赞叹。我们一群凡俗之人那能写出:“江祖一片石,青天扫画屏。题诗留万古,绿字锦苔生”(其九)“千千石楠树,万万女贞林。山山白鹭满,涧涧白猿吟”(其十);“水如一匹练,此地即平天。耐可乘明月,看花上酒船。”(其十二)这样美妙的诗句呢? 河面有些段落,有些跌宕起伏。就像诗歌中情感的起伏。皮筏在落差处陡然一落,浪花漱玉,玉屑扑面,衣裤浸湿。少不得声声惊叫,阵阵欢笑。有一段落落差教大,自然是诗歌高潮部分。皮筏顺势冲下,浪花飞溅,激情澎湃。我们的团队中,有两组皮筏,横行而下,顿时人仰船翻。人没水中,只剩下倒扣的皮筏在清凉的河水中上下浮沉。好在河水只与腰齐,没有惊恐,倒有一番戏谑调笑。落水者作出与河水拥抱状,反倒赖在清流中,不想登岸。若不是所带衣物有限真想纵身一跃,在这澄碧的河里畅游一番,与河水充分的接触。 弃筏登岸,我困惑此水缘何以“秋浦”得名。热情的女导游说,据石台县志云“溪水长年澄碧如秋”多么诗情画意啊,多么恰当诠释啊,单就名字就能激发人的无限的诗情遐想。 再次回味李白的“爱其甚,欲家焉”真的有点依恋之感。 二、仙境蓬莱洞 我们下榻荀鹤山庄,这里是晚唐诗人杜荀鹤的故里——贡溪。山庄杂花生树,幽雅静谧,空气里飘溢着浓烈的草木香味。蓬莱洞就在附近。 据导游介绍,蓬莱仙洞,位于石台县城东9公里,洞体全长3000余米,总面积2万多平方米,是一个多层次、多阶段、多堆积形态的大型溶洞。溶洞我也游过不少,如桂林的溶洞称作岩,什么燕子岩、芦笛岩、七星岩。而且都是著名的溶洞。因此,我对溶洞似乎并不感到惊奇,认为无非大同小异。况且蓬莱仙洞很少有人提及,又能会有什么奇妙呢。 但眼前的景象让我知道什么叫才叫溶洞,什么才叫仙境。 我首先叹服的是景物的奇幻。 那一口倒扣在地上的巨钟,多么形象,多么壮阔。我想这一定是世间最大的钟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天仙巨人用石质制成,想警醒凡俗的,却不知为何藏在这里。再看“仙人山水壁画”画中的亭台楼榭、绿树掩映、假山怪石,以及小桥流水,搭配得疏密相间,错落有致。这哪里是自然所为啊,这分明是黄永玉先生的巨幅木刻作品呢。但想来,人即使耗尽一生,也难以在洞壁上刻画出这样的绝妙的图画啊。 千佛山,更是奇妙的佛陀造像。千万神佛,层层叠叠,渐高渐起,神态迥异,栩栩如生。令人感叹叫绝。 这里的钟乳石大多白色透明碳酸钙结晶。白色透明、皱褶清晰的罗纱帐,那密集如丝线的天丝,那透明的竹笋是那样钩人魂魄。 “王母瑶池”是全洞的最佳景点,就是由白色明碳酸钙结晶组成的奇景。瑶池里,水质清澈透明;水面上,碧水涟漪,波光潋滟;彩灯明灭,人在其中行走,恍惚有飘仙之感呢。难怪古人有升仙之想。也能意会到汉武帝为何读上林赋而有凌云之志了。 听导游解说,才知道山水壁画、天丝、千佛山、罗纱帐,为蓬莱四绝。真奇绝啊。 其次,其洞的结构别致。洞只有一个洞口,而里面分天洞、中洞、地洞、地下河四层结构。而且洞洞相连。我们先看地下河,再由下洞,到中洞,再到上洞的路线游历。几个洞都很开阔,其中上洞似一个拱顶式大型聚会厅,能纳数千人,顿感心胸阔然。 洞洞相连,却要由通道盘旋而上。通道仄逼幽深,有的要你躬身而过,有的要你匍匐而行,有的要你侧身挪移,有的要你弯腰同时侧身,总之,你需要做一系列肢体动作,才能得游之乐也。有一处天梯,陡峭异常,叫南天门,的确与泰山的南天门别无差异。前面的人就在后面的人的头顶,依次累叠,艰难攀缘而上。一阵心惊胆战的登攀才到上洞,眼前豁然开朗,白色晶透的乳石,灯光辉映,格外金碧辉煌,似乎进入琉璃世界。突然想起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所说“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这句话,此时应用是多么的确切啊。 出了洞口,游伴们喘息甫定,口中依然赞叹:不枉此行!不枉此行啊! 三、雄奇牯牛降 此行名目为“牯牛降之旅”据导游介绍,牯牛降处于石台和祁门两县之间。而祁门抢先一步注册“牯牛降风景区”其实,主要景观在石台境内。因而石台有实际之美景,而无公正之名分。不禁想到我们江苏句容和丹阳两县为茅山风景区也各划山头。尽管可以理解,但也总存一丝遗憾。 据导游介绍,牯牛降面积达30平方公里,因其山形酷似一头牯牛顶天立地而得名。牯牛降是黄山余脉向西延伸的主体,自古享有“西黄山”之名,其主峰海拔1728米。 我们是早晨登山的,前天夜晚下了一场大雨,早晨大雨止息,但天空还飘着细雨,山格外朗润了。我们在绿色穿行,呼吸着纯净的空气,肺腑顿感清朗。 第一景点为严家古村。可以推测严氏先人卜居于此清山绿水之间,定然想安居乐业而远离尘嚣,过着纯自然状态的生活。村头有一片古树林,是贵重的楠木,二百多年的香樟树,以及需要四五个人携手方能环抱的银杏数。这片参天古木静默的矗立着,岂知它们见证了多少年代,如今生命力依然充沛勃发。足见这里的人们凭借深山躲过战乱兵燹的骚扰,更看出严氏先人的高明之举。 接着是情人谷。是一个幽深的峡谷,传说一对恋人在此发生一段哀惋凄绝的故事。一路上,怪石奇岩随处可见,古木环绕。山涧水色变幻,如翡翠一般浓淡不齐。人的心都似乎融化在水中了。 水声轰然,一路盈耳。声势见大,原来是四叠飞瀑。虽不及庐山三叠泉瀑布高险飘逸,但这四叠飞瀑,竟分四叠,水势强劲,善于铺排,声势壮阔。 一路上,山涧中巨大卵石随处可见,导游说当地人称滚石,千百年来水流浪花耐心打磨,因而涧中的山石无一例外都成浑圆卵形。足见自然的神奇功力。 山涧中幽深的潭水很多,颜色深浅浓淡有别,似如国画中墨水调和能分五彩。这里的水不比九寨沟的水逊色多少。 这里的吊桥、栈道很多,别有情趣。不自觉地激发游人寻幽吊古的情怀。这绝好的山水,让人忘怀世俗的纷争,使心灵变得自然澄明。 不禁痴想,这里的人们尽管生活简简单单,但他们能拥有这一片神奇的山水;而我们虽然物质富足,但呼吸的是浑浊的空气,倾听的是满耳的喧嚣吵闹,面对的计较的人们。不由感喟上帝的公平。 皖南一带的山水还有很多尚未开发,为能欣赏到这里的山水而庆幸,也为人类的功利而搅扰这片安宁的山水深深不安。总之,面对呈现在我面前的雄浑奇谲的自然形态,我除了叹服还是叹服。 怀念家乡的芦苇 清晨,空气中流动着一种烹煮的馥郁之香,是那样沁人心脾,又是那样激发人的食欲。无须仔细辨别这是裹着糯米一同煮熟的芦苇叶的芳香:味老香深,颇具芝兰金石之性。原来,今天是端午节,家家都在煮粽子呢。是啊,这怡人的芳香,竟使我肺腑润开,记忆的碎片也如浮冰漂浮起来 儿时,村子南边是上十亩的芦苇荡。每到群莺乱飞,杂花生树的时节,积雨逢晴,草木怒生,绿草连天,像无边的海洋。而这一大片芦苇像则像潮汐后定格的大片浪涛,突兀在无边无际的厚积的绿海之中。这大片隆起的绿涛,在绿色背景的衬托下,又像吸聚着绿之菁华,更像绿的命脉,绿的灵魂。芦苇又像把这厚重的上好绿色承托起来回报上苍。在绿的海洋中那么显眼,那么吸引人的视线。在习习微风骀荡下,又渐次漂洇开来,那是整齐划一的浓得难以化解开来的绿波。 除了给人感官的享受,初夏的芦苇荡里还会传来一种水鸟的叫声。那声音贴着水面传来的带足了水分,透过芦荻的幽香,悠悠地传来“咚,咂咂”这声音多少年来一直在我的记忆深处由远而近地穿透着。 繁星布满天空的时候,有时传来阵阵蛙鼓,浮动着整个村庄,把村中人在睡梦中浮托起来 水乡这十来亩的芦苇荡啊,总给村上人无尽的惊喜。更给孩子们无尽的想象,这里简直是孩子的天堂。 也是这孟夏季节,孩子们,卷着裤管,试着水温,悄悄地钻进芦苇丛中,可不是玩捉迷藏的游戏,而是冲着那带着鸟儿体温的鸟蛋儿。鸟儿把精心编制的窝巢竟随随便便地挂在苇竿上端,孩子们只要轻轻地把芦竿拉成弓形,就轻易地连窝端走。有时顺手从水里捞起菱角,连嫩壳也不剥就放到嘴里大嚼起来,那涩中见甜的感觉至今还我一直留在口中呢。 当然,也不全是愉快,有时遇到一条警觉的水蛇在苇间水面,昂着头骄横的游着,又让孩子们心如撞鹿,连连躲避,此时又会想起大人们的告戒——荡中有大莽。心中又布满了阴影。也总是好多天后才会渐生那冒险的勇气。孩子们在这大片的芦荡中尝足了种种冒险的刺激。 这十几亩的芦苇,更多的是给村上人带来无尽的恩赐。 端午节前几天,村上男女老少,都挎着竹篮,到芦荡深处采摘最宽大的苇叶。那苇荡深处传来哗哗地响声和苇竿的清晰的断裂以及鸟儿磔磔的惊飞声,那时忙乱的时节。 傍晚,村社碾场边一排公房的前面,排列着几十个椭圆大木盆子,那是村民从家中自发抬来借给生产队的(那时没有搞承包责任制)。其实,是男人夏天用于洗澡的大木盆。村里不知哪一代传下的习俗,男人专用这种椭圆形长木盆;女人用的圆形的木盆,冬天男人也可用来洗脚,所以女人的盆子不叫澡盆只叫脚盆子。男人用的澡盆才能兼作他用,女人用的东西断然不行的。记得不知哪个冒失后生拿来大木脚盆,硬是被队长连臭带骂,以及人们的奚落声中,闹个大红脸送了回去。采来的芦苇叶厚积着浸泡在木盆中。 远近的其他村落的人们,都聚来,自觉地排好队,在这排木盆前,购买时大都伸头看着秤杆上的星线,会计把算盘劈啪打得飞快。那时,我们小孩子在热闹的人群中钻进钻出,捉迷藏。偶尔踩到大人的脚面,不时招来一顿臭骂。那时,在满耳论价声、调笑声中分享着大人们的快乐。 芦苇给村子带来了尊严与体面,孩子们只感到过节似的热闹并不能真正领会到芦苇给村子带来的富足,只感到芦苇似有魔力一样把四乡八集的陌生面孔吸引来了。 秋天,村南边的芦苇荡远看白浪浪的一片,在秋风中一遍遍地翻卷雪涛,那又是一种悲壮的美,枯黄的茎秆又像承托着厚重的白云,又会感到这片芦苇像阅着岁月沧桑的老者。傍晚,红霞映照,那天空和芦花一律血色,成片的鸟阵从天边飞来,像密集的飞蝗,齐集芦丛之中。又如万千箭簇飞落,更像诸葛亮草船借箭。不一会那芦荡里欢噪沸腾,是鸟儿为争占地盘在争吵,还是交流一天的旅行经历,还是商讨明天的计划此时此刻芦苇荡已成了鸟的天堂。 冬天枯水季节,村上男男女女又像那密集的鸟儿齐集荡边,挥舞亮闪闪的镰刀。只见刀举刀落,满耳是芦竿折断的声音,那声音像泛起的潮声。不一会,大片的芦苇倒下,垛成垛,旋即运走,剩下空空荡荡的一片积着白亮亮浅水的低洼,洼中只是新割的密集的底矮的根茬。那一种事物突然消失的令人无措的无边际的空荡感。芦苇竿整齐地堆放在公房前,堆成了小山。那时村上人修房造屋,还用不起旺砖,芦苇竿成了主要的材料。村上的芦苇竿是粗壮有力的,因此,四乡八集的修建房屋的人家,总会赶着驴车辘辘而来。讲好价钱,又满载而走,往往把皮鞭甩的劈啪响,似乎满载一车的喜悦。 每到春天,芦苇的宿根又冒出青嫩的芦笋,在春雨的滋润下,又一天天疯长,直到满眼是深绿的青纱帐。在我们孩子眼里这是世间多么神奇的植物啊。 在我们孩子的心中,芦苇带来的最直接的快乐,就是端午节那天。前一天的晚上,村上人把分给自家的苇叶洗净,放在大铁锅了煮熟,用剪刀把尾端剪得平齐,浸泡在大木盆里。同时齐整的放着一束细细长长的韧如丝线的野草,那是村边田埂沟渠边生长的一种纤细的茎杆状野草。细竹篮子里盛着淘洗过的白粲粲的糯米。包粽子这类精细活自然由妇女们承揽的,她们把苇叶圈折成锥形,把白米充实其间,再用苇叶封好,裹紧。用野草茎扎紧,最后一道工序,是用两排白粲粲的牙齿和灵巧的双手密切配合而成的,这样一个精巧的粽子就包好了。当然她们的动作非常快捷。记得母亲是村上妇女队长,心灵手巧更是远近闻名,能包好几种花样,什么小脚棕,据说像过去裹脚女人的小脚,还有什么三角粽子,什么四角粽子而且也很麻利,速度极快。 晚上,孩子们在馥郁的浓香中,做着一个个甜甜的梦。第二天,睁开眼,大人们都下田插秧了,厨房飘出缕缕诱人的清香,移开灶台上的大锅盖扑面的浓香激荡肺腑,煮熟的青黄色的粽子之间还漂圆着白花花的咸鸭蛋,一青二白,甚是分明。在那物质匮乏时代,这又是多么奢侈的富足啊。 家里有大一点的手巧的女孩,都会用五彩丝线为小弟小妹编织一个小巧的袋囊,孩子们都会拣最大的一个咸鸭蛋放在小袋囊里,然后骄傲地挂在胸前。丝线中是一个可爱的白色的浑圆,在胸前沉甸甸的晃荡,孩子们当宝贝似的,连睡觉都戴着,好几天都舍不得吃的。自然,小朋友之间免不了一番比试,一番争执。 是啊,在那尽管还是物质匮乏的年代,村上的人,都沉浸在幸福的情绪里,也许是这十几亩芦苇荡的恩赐吧。 后来,搞方程划,乡里规定必须把这片芦苇荡整治为河道和田地。后来某天在外念书的我放假回到家乡,令我吃惊的是,那十几亩的芦苇当,突然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只留给我无尽的伤感与叹息。 村里人也照例承袭古老的传统,只是每年端午节前夕都要在集镇购买别人的苇叶,我想再也没有当日的盛况,村中人心理定然也会有另一番滋味 闭目品咋眼前的馥郁深沉的粽叶的芳香,欣喜感到千年的习俗还在玩强的延续着,但隐隐疑惑:物质富足了,是否精神也很饱满富足呢。再一次闭目,家乡的那十几亩芦苇有在脑海中又复活了,浩浩荡荡的清晰起来 乌江绝笑 乌江边。高岸上。一个高大英武的身影矗立着。长剑在手,血色战袍飘举半空。顶天立地的英姿似乎让时空为此凝滞。突然,这英雄仰天大笑,声震寰宇。只见寒光一闪,一腔殷红热辣的鲜血喷出,染红了西边的天幕 每次读项羽本纪,我的视线总会模糊,眼前总是幻化出上面的一幕。但我更多的是试图参透霸王项羽在乌江边最后的一笑究竟有多少分量。 这纵横一生叱咤一生的旷世英雄的心中只有一个敌人——暴秦,在战场上大刀横扫,如秋风扫叶,把暴秦扫出了历史舞台。这个光明磊落心胸坦荡的豪侠面对包藏祸心的昔日盟友却不忍下手,错过一次次机会,最终竟被困垓下血洒乌江,令人扼腕。 这是一个失败的英雄,但这个失败的英雄的身上却弥散出绚丽的人格光彩,灼照着千秋万世。 两千多年前的那场楚汉战争早已被岁月湮灭,最多被后世幻化为“楚河汉界”的一盘人生棋局。历史往往很是悖谬,总是让小人笑到最后,却把失意留给英雄。 刘邦与项羽之争,是一个五十多岁的政治流氓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刚烈汉子之间的比拼。赢的是权谋算计,输的是意气奋发;赢的是冷酷伪善,输的是侠骨柔情;赢的是地痞无赖,输的正人君子。看来历史就是这样的不堪,总是以失败者的悲歌成就胜利者的欢歌。项羽死了,韩信也死了。英雄都是输给了小丑政客的阴招暗算。 但人类还不至于这样的集体堕落,除了世俗以权力与金钱的秤杆来称量人生,但至少在人们的心灵深处还有一杆人格与道义之秤时时在称量评价。 刘邦夺得了天下,是拿人格尊严为赌资,为了“家天下”不惜兜售一切人间至善真情。老婆儿女可以不顾,年迈的老父可以出卖,患难战友可以绞杀。 大家输了,而且输得很惨。输就输在把刘季也当作人来看,大家全然忘却了对手竟一个“好酒及色”的地痞无赖。等到惨败之时方才明白。韩信悔了,霸王却笑了。 霸王,您在战场上身经七十多场恶战,每战必胜,让敌人闻风丧胆,使各路诸侯不敢仰观。 但谁又能知道您的心肠竟是这样的软:虞姬舍不得,坐骑舍不得,江东父老放不下。谁又能想到,您这创造大小七十多战所战皆胜的神话的大英雄,这让诸侯“膝行而前,莫敢仰视”的霸王,这血勇刚烈的硬汉子,面对一个心爱的女人竟也流下两行热泪。大概就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才是真性情,才算人性之大真大美。唯有至刚至柔,才会大气磅礴,才能荡气回肠,才能催人泪下。 刘邦,你是胜利者,你也算得不朽,你也给后世子孙留下的是一部“真经”这就是,阴谋家、流氓地痞照样能坐上帝王的龙椅,只要卑鄙得有水准,异化得没人性。这部“真经”也只有五字——“无毒不丈夫”后世的残刻小人信奉不已,屡试不爽。是啊,要打政治这张牌,就该这样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是政客社会运行的心照不宣的潜规则。 项羽,好男儿,您能做到吗?! “成者为王败者寇”那是极权功利对公道人性的倾轧。作为人都渴望光明正大,苛求“费尔泼赖”正如项羽对刘邦说,是男人就单挑。哈哈,这可被世俗看作匹夫之勇呢。刘邦要赢,项羽也要赢。刘邦用的是阴招,项羽输的是血勇。 刘邦与项羽,一胜一败,留给后人的却是一种比照,留给后人的是不尽的嘘唏低回。 项羽是人性的幻化,那刘邦是政治的幻化,这让人们参悟出,政治总是和污浊与血腥相连,政治原来是这样的肮脏。 项羽失败了,项羽倒下了,但他把人性放在阳光底下来烘烤,他把人性铺张扬厉地来挥洒,他把人性淋漓尽致地来演绎。故而,他把人性演绎得光彩照人。 这个刚烈的汉子,这个旷世的英雄,这位多情的骑士,这个绝世的伟丈夫。 在战场,叱咤风云,所向披靡;在营帐,则柔情似水。他那光彩独具的人格魅力值得绝代美人倾身相随。是啊,每一仗下来,他总是用厚大结趼的手掌抚摩着乌骓马那长长的鬣鬃,也用这厚大手掌抚弄虞姬那乌光黑亮的秀发。啊,战马使英雄更加身姿矫健,美人使英雄更加刻骨柔情。霸王,有美人伴,有战马相随,人生被您演绎得还不够精彩吗?!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这首苍劲浑茂的歌伴从公元前203年的那一晚开始,在一个叫垓下的地方,从一个叫项羽的绝世男高的喉管里划然而出,盖过了四面所有的楚歌。 这歌声一直在苍茫的宇宙间飘绕,直到今天,直到现在还在我的耳边依稀听得。 啊,垓下,啊,东城,啊,乌江。我仿佛看到的是,漫山遍野的无数双眼睛里闪着幽幽绿光的豺狼在对一头滴血的雄师作一次次群体的围攻。 美人倒在血泊中,英雄倒在血泊中,力与美就是这样被群小的合围中,自我选择了凋零。世间没有美人了,有的只是一张张招摇妖艳的皮相。世间没有了英雄,剩下的只是像吕布这样蝇营狗苟的假冒英雄。世间没有英雄了,我们只能沉溺在金庸古龙小说里追随虚幻的乔大侠傅大侠。 啊,某一天,打扫战场的汉兵惊讶地发现,在美人的血泊中竟开放出两片娇羞红润的花朵,迎风飘逸,是美人的唇印,还是一只美丽的红蝴蝶?汉兵们都争着来观看,后来大家都称这种花叫做虞美人,啊,好美的名字。 啊,有一天人们发现,西天残照中依稀看到霸王的热血,还依稀看到霸王的鞭影,还能听到天边袅绕而来的那首苍凉悲壮的垓下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写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霸王乌江绝笑的内涵,这是留给后世的谶语。 我也明白了,悲剧为何成就了美,喜剧为何成就了丑。 怨哉,悲哉,袁督师 清秋之晨,漫步到村南的河边,西风拂面,衰草凄迷。田野渐变空旷,河水渐变清冽。偶尔看到白鹭在水边娴雅地举步引项。 旷野处,一个白点,渐渐变大,原来是人的身影。走近,原来是这村子最早通过高考跳出龙门的才子,现在已是某高校的教授。按班辈比我长一辈,且又年长于我,故而我称其为老爷(此地称叔为爷,读yi;家族中弟兄年岁最末者反倒称老)。国庆期间他的侄女要出嫁,也是回故乡来吃酒的。 他已经在田野河边散步归来,大概他与我还有一些语言,便立在村南的小河堤上交谈起来。 后来,他的大哥,乡里退休教师,也加入谈话之中。教授研究方向是经贸,似乎对文史较为淡漠。他的大哥虽然是小学教师但对文史有着浓厚的兴趣,由于年辈的差距,以前我们见面只是寒暄,从未认真地交流,这次却难得谈得这般投合。 我的话题总是毫无端崖的。瞥见小河对面的祖坟,便发问祖先是从何处迁入此地的问题。其实,碑记上已说得清楚,即“明末从徽州府迁入”但我并不满足这样笼统的概述。尽管光凭“卧雪堂”(被改为“雪徵堂”)就能追溯到东汉袁安,但对后面的一大段空白不免茫然,尤其最为近切的一段似乎一团迷雾。但我个性中偏偏倾向于弄清事物的来由。 这位大爷,说:“我们祖先是明末边关将领,后来被满清人施用反间计,而被崇祯皇帝冤死,死的很惨!”我说:“难道是袁崇焕?”他说:“对的,我们袁氏一族始祖‘在公’是他的一子,后来为父报仇,隐姓埋名只称‘在公’(大概天理自在公正之意)投奔闯王李自成大营,再后来闯王队伍残败,始祖流落到徽州府,继续隐姓埋名,娶妻生子,再后来又迁到六合,卜居于此,复姓为袁,此地也就称作袁家滩。” 对此说法,我觉得很是奇怪,但觉得也很圆合。 清人编修的明史中记载袁督师并无子嗣。但明史是乾隆时代编修的,也是乾隆帝为袁崇焕平的反,乾隆帝还专门派人查找袁崇焕的后人,似乎没有什么结果,便在史书上写留下“崇焕无子”的说法。其实到乾隆时期,袁督师惨遭磔刑的冤案已过一百多年。明史中“崇焕无子”的断言似乎难以令人置信。因为,袁崇焕死时已经47岁,在一夫多妻的古代,男人只要有正常的生育能力是不会无子嗣的。 清初,汪楫编撰的崇祯长编有这样的详细的记载:“命刑部会官磔示,依律家属十六以上处斩,十五岁以下给功臣家为奴。今止流其妻妾,子女及同产兄弟于二千里外,余俱释不问。”表明当时并没有满门抄斩。其后人流落而隐姓埋名于民间,加之古代交通闭塞,若要查证,还真难定断。 当然,也有人考证袁督师的后人有入满族旗籍者,后世也出了不少名将,云云。 我模糊的记起在极小的时候似乎听先祖父说起过,先祖父说先前不修家谱,只是部分族人口传心授说来自徽州府,家谱也只是在光绪年间才追忆编修的,始祖前事来历不详。但也听得先祖父也隐隐说过远祖是边关将领,被冤屈惨死,但似乎闪烁其词不愿意提起那段往事。 对这段家世谜底,这位家门大爷的解说,真是极具想象力的,他还说始祖“在公”的夫人中有一位姓李。 我曾经对家乡村民个性以及长相特征作过观察比较,发现极有共性。比如,心气很高,淡漠名利,远离官场,但好逞血勇。我以前描述过,小时侯村子里就有很多石锁、石担、五爪一类的原始健身器具。也比如,我们袁氏一族的长相看似文弱——皮肤白皙、鼻准高直、身形颀长,但性烈如火,这倒与袁督师有几分相像。 突然想到金庸先生在袁崇焕评传有这样的一段:“司马迁在留侯世家中说,本来以为张良的相貌一定魁梧奇伟,但见到他的图形,容貌却如美女一般。我们看到袁崇焕的遗像时,恐怕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图像中的袁崇焕虽不怎样俊美,但洵洵儒雅,很难想像这样的一个人竟会如此刚强侠烈。” 袁崇焕是进士出身,是文官,但有那样过人的胆识,让关外满清为之丧胆。可恨崇祯小儿(当时崇祯帝只有18岁)没有判断,竟以汉奸之名使袁督师蒙冤不白。而那些不明事理的同胞们竟排着长队,以一钱购买袁督师的肉,生啖而解恨。 真乃千古奇冤,千古奇恨,千古奇辱! 袁督师在临刑时还口占一绝:“一生事业总成空,半世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没有什么抱怨,有的只是报国的一片丹心。 当他被凌迟时,看着同胞们咀嚼着自己的肉,牙缝间流溢着自己鲜血时,内心又是如何的感受?我想,那不只是肉体意义上的疼痛,一定是一刹间内心的大悲悯我真的不敢再去想象那个惨烈的场景。 历史终究成为历史,很多的事情我们也许只能靠想象去涂抹瑰丽的色彩。我不敢断然相信这位大爷的说法,只当作是诗意的想象罢了。 才与貌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同事门在一起闲聊,突然话题发散到草根文学上。一位刚工作不久的女同事讲述了她自己一个特别的经历:曾特别喜欢上某某才女的博客,深深被她纤敏的文字所吸引,只要打开电脑必上这个博客。一次,看到这才女在博客上贴了一张生活照。啊,面貌竟是那样的平庸,身材竟是那等的臃肿,不觉伤心了好久,后来再也不看她的文字了。 这位勇于说出自己心理感受的率直女孩提及此事时,满脸写着遗憾,似乎她成了情感的受骗者。在这生活阅历还较浅近的女孩看来,能写出那样美好文字的才女一定有着天仙般的容貌,一定有着超凡脱俗的气质。 拥有满脑子世俗经验的人,面对这天真直率的女孩近乎梦呓般的痴想,自然是不觉莞尔,但也仔细想来,这女孩的想法也似乎未必不近人情。 其实人们在喜欢一个人的文字时,埋藏心底的何尝没有这样一点心思呢?好奇是人的天性,读其文想其人,这是自然而然的心理。只是文字作者不似歌手,文字作者在于兜售自己的思想与情调,而歌手除了展示歌喉还要造作体态。歌手在台上拼命地煽情,粉丝们在台下拼命地摇着荧光棒,拼命地扯着嗓子应和,甚至有的粉丝还可以借献花之机突然拥抱偶像来一痛kiss。而文字粉丝们没有这样的便利,也只能心想之,神往之。同样借助文字尽情发挥,把对方想象的尽善尽美,无以复加。而一旦偶然见了真人,却与心目中的想象有一大截差距,便黯然神伤,便悲摧不已,便抱怨不已。 其实这样的故事也不少数。在旧五代史?罗隐传里,就记载这样的记载。 晚唐诗人罗隐诗文名满天下。宰相郑畋的女儿非常喜欢他的诗,经常拿着他的诗文“讽诵不已”有一次罗隐到宰相府拜访,她忍不住隔着帘子悄悄地观看心仪久已的白马王子。哪知不看则已,一看吓得岔了气。原来这罗隐竟是奇丑无比,丑得令人翻肠倒胃——呕吐不已。从此,宰相家的这位千金便与罗隐的诗文永远绝缘。 看来,这位郑小姐真得伤的不轻。当然我们可能怀疑这位郑小姐阅读的动机多少存在些问题,不排除有借诗文来择婿的小心思。染上一层功利色彩,阅读似乎流于庸俗与肤浅。也不排除有一般追捧明星的粉丝心态,更多地关注于相貌而并不在于对才情的欣赏。 或许大家认为此事远矣,但人性是相通的。就是同样的女性、同样的时代、同样的作家身份,却也有这样的阅读心理。 女作家苏青就曾毫不含蓄地说,她自己曾经特别喜欢读冰心文字,而看到她的照片后,觉得冰心没有心目中想象的美丽,再读她那种夸张地描写女性美,觉得很可笑。作为冰心同时代的美女加才女苏青和张爱玲是知己,张爱玲对苏青才与貌激赏不已。其二人共同排斥冰心或许有着文人相妒相轻之嫌,但拿相貌来说项,却直接挑明了人们讳而不言的阅读心理,也确乎更能左右读者的阅读趣味。 是啊,谁都希望美好文字出自美好品貌的人的心里手中。人们喜欢葬花吟,因为大家不觉得是曹公的代笔,却宁愿相信是那“心较比干多一窃,病若西子胜三分”的神仙妹妹——黛玉的手笔。我们喜欢“妾乘油壁车,君骑青璁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这几句小诗,更多情愫是对这位兰心慧质的温婉女子的仰慕,也难怪随园先生专门镌刻一枚闲章——“钱塘苏小小是乡亲” 其实,这种被视为粉丝式阅读的心理是普遍存在的。也听人说,喜欢读舒婷的诗,而不喜欢看舒婷的照片。能这样直率的言说,自然存有这样的心理。 过去,人们有这样的一些私念,也只是知己间交流的密语,谁也不会把这种见不得阳光的杂念拿出来大张旗鼓地宣扬。 恰恰相反,在现在这样的功利时代,精明的商家把人们积压心里暗角的阅读私念,加以发扬之,加以光大之。因而,包装精美的作品上也总少不了美女的照片来吸引眼球,时不时推出一批美女作家、美男作家。美女美男们的作品凭着第一人称的叙述,凭着身体部位的描写,拥有着庞大的粉丝群。难怪人们说,时下的作家能够被消费的不仅仅是其作品,同时还有身体和脸蛋。作家一词也没有了原先的光环,逐渐流于俗流于贱,甚或俗而贱。 年轻一些的读者群大多公开表明态度:我就是根据长相来选择阅读偶像!美女帅哥只要有一点文字能力都可以借助商家或者网络平台炒作一番。就像徐静蕾这干善于炒作的美女,后面总少不了孔雀尾巴似的粉丝团队,因而人气摇摇,金钱滚滚。利益的推动影星明星们也不甘寂寞纷纷请枪手出书写博,因为有了美貌再加才情,岂不锦上添花?何况粉丝多多,销路畅畅,钱袋满满,又岂不一举数得? 正是基于读者这样的心理,出版商运用炮制影星歌星一样的伎俩,精心包装出美女帅哥青春偶像派写手。他们的衣着发型都很讲究,还经常歌星似的开发布会,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俨然当今文化的弄潮儿。看着此情此景,躲在帘后的出版商,品咂着手中的红酒,摆弄手中的雪茄,嘴角牵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些出版商正利用读者心里这一点点的私欲,把敛钱艺术发挥得可谓淋漓尽致。 其实我们都知道,才与貌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貌是天生赋予的,才是后天练就的。我们都喜欢阅读有思想有内涵有才情的文字。通过阅读,和作者在心灵间沟通,在阅读中愉悦身心或提升境界。而这与对方的外貌好坏又有什么的关系?援引中书先生说的话:偶然吃了个鸡蛋觉得好吃,又何必要看那只下蛋的鸡呢? 这种对作品“赏心”还渴望作者让人“悦目”的附加消费心理纵然有,也只能烂在心底,不能拿出来宣扬,更不能推之波助之澜,否则只能让自己阅读流于庸俗与浅薄,而这正中那些善于圈钱书商和写手的圈套。 我们对这种阅读心理应当引以为戒,切不可被此心理所左右。我们应阅读好的作品,感谢酿制好作品的人。我们是要倾听来自他们心灵的声音,而不是要盯着人家的身体与脸蛋。 作家们也不要为这中风气所左右,大可不必借助于韩国人的整容术来美化自己。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编者按 读着作者清新美丽的文字,自然会想到作者本人的俊美与靓丽;但实际情况有时却恰恰相反,这不免使人心生嫌隙。我和本文作者的观点是一样的“毕竟容貌只能是一时的,文字是要长久的。而真正懂得阅读的读者是欣赏那开启心智的文字而不是欣赏你的身材与脸蛋。” 水边的记忆 喜欢独坐在幽静的水边,看着那平静的水面。 水里冒出一圈圈气泡了,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了啊,都会让我内心好一阵的激动。在我眼里这一池幽幽碧碧的水是有着性命的,钟聚着天地的灵气呢。 在水边可以长时间的看着,总会有奇迹,总会让心灵得到意外的抚慰:这边一只长脚的水虫在水面急急爬过,划出细细的波痕,总会让人想到,仙风道骨、衣裾飘飘、凌波微步;那边水面突然跃起一条盈寸白鱼,在空中急速扭动一下腰肢,却分明是水面盛开的一朵银亮多芒的鲜花,尽管只是昙花一现的幻影,却定格在记忆深处 不错,那边真有一朵小花,一朵郁黄色的小花,周遍的水面还星散着几片铁青的圆叶。啊,荇菜。虽然是娇弱的几片,但是久违的荇菜呢。我的记忆中的荇菜叶似乎被这几片星圆的叶子复制开来了,成为浩大的一片。有关水草这部分的记忆一下子复活了 一、荇菜 清明前后,村南边水灞里,一夜间便探头探脑地冒出一枚枚嫩绿的小圆叶,像飘散着一池的星星。 被村民称做水灞的池塘其实是一组断断续续的水系。从高处远处看:一大片一大片的白亮亮的池子,由同样白亮亮的狭长水道连缀着,像一根银带拖挂着一串玉片。 这大大小小的灞水一个冬天沉睡在村子的南边。荇菜的出现,就像灞水睁开了睡眼。一群挖猪菜的村童便在水边惊叫着,银亮亮的声音在水边散落。有的孩子搂抱着水边弯曲的老柳树,用枝条够着荇菜的圆叶。有的孩子则调皮地摔脱脚上的鞋子,卷起裤管,试一下水温,便笑嘻嘻的往前探着,身后翻卷一路水花。孩子用手轻易的采到紧贴在水面的圆叶,轻轻一拉,那潜在水中细如丝线的纤茎被拉的老高。啪,轻微弹响,那圆圆的叶子便如一片沁凉薄冰留在小手里。孩子嘻嘻哈哈地笑着。岸上的孩子自然每人分到一份惊喜。 那油油滑滑冰冰凉凉的一小片叶子柔软娇嫩极了,含在嘴里细细慢慢地嚼,清香甜涩里拌和着无限的沁凉。 那时我是孩子堆里最顽皮的一个,在不适当的季节下了水,每次总会遭到同伴告密,总不免被母亲拿着枝条追出院落。足足气了一晚,但第二天便忘记了挨打,也忘记了查问那狡猾的告密者。想来孩子的心灵如那清明的灞水呢。 还记得外婆给我讲的故事,说那狼外婆听升子和斗子说自己的外婆脸上有一块大黑痣,就是趁着月色,在水里捞起一片荇菜叶,贴在脸上,骗开了升子斗子的门。我才知道这荇菜的叶子还可以做狼外婆的道具。便和小朋友们把荇菜的圆叶贴在脸上,怪声怪调地摹拟狼外婆的口气说:“升子,斗子,撮簸口子,把门开开,我可是你们的外婆呢。” 那故事依然记得,那荇菜的在脸上沁亮的感觉依然还有。 后来读诗经,才知道那开篇之作关雎就吟咏了这荇菜“参差荇菜,左右采之”那几千年前,古代少女就乘小船在水中专著地采摘荇菜,清风徐来,纤纤素手轻灵地将这圆圆的叶片摘下。那是很美的画面呢,不由引得岸边的少年怦然心动。 后来也知道这荇菜江南一代又叫莼菜,可制成一道绝美的羹肴。 初夏的时节,荇菜密密地挤满一池,那黄色的小花举撮着,那是荇菜极盛的时节。不久那圆叶变成古铜色,没多久也就枯萎了。 荇菜也只是一季的水草,虽只有短短数月的光景,但总留给人诗意的印记。 二、鹅水草 村外那圆如锅底的池塘,村民称为锅底塘。初夏时节,这池塘里的水草已经很密匝。那水草枝枝攀攀的,有的形如松针,有的形如流苏,有的形如飘带水底下是深深浅浅黑压压的一片,那种须杈交错的凌乱,是很难形容的,反倒成了乱的意象,正如日本古代和歌里就有“今生生疑团,心如水藻乱”的句子,直接拿水藻形容内心的纷乱。 那有水藻的池塘很少有人下去,据说水藻会缠着人的腿而叫人难以解脱,那情形很可怖。 野外那叫锅底塘的池塘,水很清澈,黑压压的水藻就沉静在水底,只有寸许的游鱼成群结队地在其间曳尾觅食。有时用泥块抛掷下去。“咚”水面溅出一朵水花,那鱼群一下子银光点点地霰散开来。那泥团悠悠地在水藻间落着。鱼群旋即又云聚而来触碰那不明之物,争论不休,最后又曳尾而去。 “水至清则无鱼”这是素朴的常识。村民是不到这锅底塘来捞鱼摸虾的,家长也叮嘱孩子不要到有水草的池塘游泳。这反倒成就了这池塘里的各种水草,水草任性的疯长着。 后来发现这水底的一种水草,凡是养鹅苗的村民都要采的。这种草褐中带金,狭长的叶子像飞天提婆的飘带。村民叫做渣草或水渣草。 村民看准了这鹅水草,用两根长长的竹竿伸进水里一夹,然后把两根竹竿用力绞动着。那水草在水中的断裂声通过中空的竹竿,传到手中,传到耳中。那水中气泡续续地冒着,鱼群早已惊散。村民把卷缠着渣草的竹竿往怀中用力拉拽,像和水里的怪物争夺着自己落水的孩子。旋即,那水底浊水翻卷而上。村民拉脱了水草在水里涮涮了,很满意地把两根竹竿与先前旋转的方向反转一下,那漂亮的水草便脱落在大竹篮里,一股水草的腥气在空中洇开。只要往水里绞三两下就足够家里的鹅雏吃上几天。 那水面飘着断裂的水草,很凌乱,几枚小鱼在起哄似地追着漂浮水面的一片叶子。没几天那池塘又恢复原样,那一点鹅水草并不影响池水的大局。 那村民扛着沉甸甸的竹篮往回走。那篮子里的水一路溅落着,泥地上一路飞扬起泥土的腥气。 村民回到家中,在庭院的树下,并着两条长凳,上面压着一张宽阔的砧板,把满把水渣草一拧,用快刀“咔哧咔哧”地切着,一边用刀轻轻地一推,剁碎的鹅草便落在地下一只大木盆里。那“咔哧咔哧”的声音很有节奏,那清新的水草气息飘满庭院。 那大匾筐里的鹅雏大概很熟悉这种声音,隔着盖布闻到了这清新的气息,一起起哄似的呦呦地叫着,那匾筐四周听得鹅雏用小嘴抗议地敲啄着。那情景是很热闹的。 村民抓一把碎米粒往盆里一撒,再用大手一搅和,金褐透明的碎草上沾着星星似的碎米粒。 这时可以把鹅雏放出来了。揭开匾盖,一股热浪浪的腥气。嫩黄的小鹅苗跌跌撞撞地伸伸腰肢便急急地奔向食物,伸着脖子吃着,直吃得脖子鼓出一个小疙瘩。 说也奇怪,等到那鹅雏渐渐褪去了身上的鹅黄,自己可以户外觅食,便不再食用那水草了。 想来,这水草是乳口小鹅极其喜欢吃的,一直伴随小鹅成长。 三、鸡头米 村子南边密布着水系,大灞由西向东流进大河,与大灞相连是由北向南的另一独立水系——黄泥沟。其实也是一串池荡组成,有的段落长满芦苇,有的段落长满水草,有的段落长满菱角。而最南边一带的水塘比较浅,却被鸡头米那阔大带刺的绿叶密密匝匝地占领了。 鸡头米,我们那儿叫鸡头泡。到盛夏的季节,那密叶间突然举撮着一个刺球似的脑袋,上端还微露着紫色的花瓣。远看分明是昂得极高的鸡头,那是一种在鸡群中挑战的姿态,抑或是一种引吭高歌的姿态。 那鸡头米浑身长满了刺,是不允许人靠近的。尽管外表很不友好,但无论是根茎还是芡实却很诱人。 每次孩子们都要把裤管捋得很高,极为小心地斜着身用脚蹬踏着它那淤泥中的根须。但每回总被那尖利的密刺刺伤手指或腿脚。被连根拔起的茎叶,象落地的降落伞一般被孩子拖到岸边。孩子们用牧鹅的竹竿对准布满密刺的根茎一阵敲打着,直到被打得身首离披,再小心的批开根茎带刺的表皮,露出白花花的管子。那管子嫩脆多孔,青涩香甜。孩子们喜欢生吃,而村民却用来和红辣椒一同炒了吃,那口感清香浓糯,美极了。 那鸡头似的芡实,被一层厚实的密布着利刺的皮紧紧地裹束着,要想吃得那芡实就得准备着被刺扎几下。孩子们凡是吃得鸡头米,就得经受这样的挑战。记得我每次手指被扎得鲜血殷红。 那带刺的厚皮终究会被剥掉的,那露出的一团紧束的白瓤。白瓤里是一粒粒芡实,被一层膜包着,膜下便是一个圆似珍珠的硬壳包裹的芡实米。用鲜血换来的东西是自然珍贵的,那层层包裹的芡实米是洁白的是香糯可口的。 乡下的孩子都知道,那鸡头米的生长阶段不同,那味道是不一样的。 孩子们还为鸡头米起了好多名字。刚结实的壳是淡红色的,很软,里面是一包香甜的浆汁,我们称做“小红子”过一个阶段,那珍珠似的壳是鲜红色的,依然较软,里面的芡实有了些劲道,我们称做“大红子”再过一个阶段,那硬壳而变暗,里面的芡实很有力度,我们这时称为“糯米饭”大概和糯米一样的粘糯了。最后,那壳变成褐色,坚硬的很,里面的芡实干硬成粉末,外面的膜反倒松垮无力,这时又被称做“老忧子” 孩子们总是把批开的鸡头皮随处乱抛,又被太阳烤灼得像鞋掌一样的坚硬,不小心总被扎在脚上。那时乡间的孩子都是赤脚的。我好几次被那厚皮上的密刺扎在脚板上,疼得龇牙咧嘴,只得坐在泥地上,扳着脚一根一根地往外拔,再用泥巴灰一抹,便一瘸一拐地追赶着在前面疯跑的染着红顶记号的我家的鹅群。 那鸡头米的记忆是香甜的,但想来也不免觉得手脚间还有隐隐的疼痛。 四、野菱角 在黄泥沟一带有一片野塘,初夏的时候,清幽的水面浮散着细碎的绿叶,零星的开着四瓣的小白花。有这些绿碎叶点缀些许小白花,池塘便有了生机,也就有了希望。 在过不久,那花儿谢了,那碎叶的底下,就有了青豆般菱角的雏儿。孩子们是等不及的,探到水中,捞起紫色的细茎牵连着的水淋淋的一簇碎叶,把那叶下的那点雏儿给揪了下来。 那野菱角的雏儿长着嫩刺,还不足以扎手。剥开青涩的皮,里面也只是白色的一点浆汁。孩子们总是用衣角兜着,懒得去剥,直接扔进嘴里慢慢地细嚼,那青涩甘甜的感觉也很不错。 等到接近秋天的时候,那菱角已经长得很坚硬了,菱肉的味道也美极了。只是那刺总能扎破手指,那刺虽没有鸡头米的刺密集,但野菱角那硬壳上的四根青刺不但尖利而且密布肉眼难辨的倒刺。采菱角时总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我们总是坐在长木盆里划开密集的碎叶,仔细的翻检着,再把多芒的青色野菱角揪下来放在木盆里的小竹篮里。有几回只顾着采摘和同伴的木盆撞到一起,木盆来一个底朝天。那水里牵牵绊绊的细茎绞缠在手脚间,粗糙的碎叶和尖利的菱刺扎在身体上又疼又痒。好在水边长大的孩子水性极好,总能摆脱凌凌乱乱的茎叶的纠缠。 但那水中有一种看不见的小虫,村民称为鸭虱子,叮得我浑身奇痒,害得我一连好几天都不敢靠近水边。 那成熟的野菱角的米粒是很香糯的,手巧的村民把它磨成面,放到水里煮沸,再冷凝成醴酪,和其它菜肴一道炒了吃。那味道爽滑浓糯,香而不腻,回味无穷。 家乡的这几种野生的植物,人可尽用的,只要你有了一份闲情。物没有主,采之自然,这倒更增添一份情趣,更有一份回味。 只是那荇菜和鸡头米倒是极其清幽的雅士,不能有半点污物的侵染。如今农药和化肥的普遍使用,家乡很难看到这两类植物的影子。那种散荡开怀的乐趣也只能复活在记忆深处了,想来总有一点悲悲凉凉的感觉。 水,总是灵透的,水中之物也总是脱俗的。 梦境 昨夜做了一个恐怖的梦。月光下一个长发披肩衣裾拂地的素衣人,侧身缦立,面目难辨。突然间,那人举袂伸手,那罗衫裹夹的惨白手指不断的延伸着,方向却是朝着我的脖颈。那冰凉幽冷的手指已触到我的脖子,我手脚不能动弹,喉管间只能发出绝望而持续地叫喊。突然间,又猛然惊醒,脖颈却留着一线冰冷的划痕,不觉用手触摸,而这感觉似乎更加确切而分明。 梦中醒来,却不能成眠。感到梦之荒诞,匪夷所思,却又百般上天入地寻,根溯源想弄个明白。这反而更加活跃了思维,睡意全无,索性寻着梦的话题一路思想下去。 想来,每个人的一生都做了好多的梦,如欢乐、喜庆、冒险、恐怖等等,但大多一做了之,不会当真在意。人们也很少向别人说自己的梦,也似乎只有那痴人才会逢人说梦的。 每个人做的梦也只是梦里清晰真切,醒来便支离破碎、意兴阑珊。但无论如何梦却丰富着我们的精神活动,使我们的生活不只是白日的影像,还使我们每个人多一份神秘安全的精神园地,也使我们多一份希冀或多一份警觉。 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孩子的梦是充满甜蜜,每每看到婴儿在睡梦里还露出甜美的微笑,像一朵美丽的鲜花突然地绽放。而成人历经了岁月风霜的洗礼和艰难生活的磨练,每个人内心变得复杂多样,各自的梦境也就千奇百怪、意趣横生了。 其实,对于梦我也只有一点浅显的觉解,尽管翻过本国之周公解梦一类迷幻的书,也翻过西方之梦的释义一类所谓科学的书,但对于梦我很少去认真体会的,至多是梦醒时分的一时感慨,过后也就不曾思量了。 我总想,如果如佛陀在金刚经里所云“人生如梦幻泡影,如雾亦如电,应作如实观”那梦更是梦幻泡影之梦幻泡影,是水中月雾中花,是虚幻飘渺得如一缕游丝般的青烟。 但仔细想来,我对梦至少还是有着强烈的印象的,我对梦也是很早就有着困惑的。 记得我是由外婆带大的,童年时大部分时间跟外婆在一起。夜里常常听得外婆在梦里嗷嗷地哭叫,我吓的蜷缩一角,似乎觉得外婆在和黑夜中的鬼怪作奋力厮杀。那哭声极其含混,又是极其的孤苦无助。我害怕极了,真担心外婆被那鬼怪拉入地府,便奋力蹬着,大声叫唤着外婆。依稀记得我的稚拙的叫声是怨愤裹挟着恐惧。这时,外婆猛地惊醒,带着梦的雾罩说:“啊,哦,刚才外婆做了一个梦呢,有很多鬼怪。” 那时外婆总会做这样的梦,我也总是既是怨愤又是恐惧地叫醒外婆,又总是倍感困惑:白日里似母鸡看护小鸡似地庇护着我的外婆在梦境里却为何这般地脆弱?那时,我也不敢往纵深处玄想,也没有能力往纵深处玄想,因为那一端是无边地黑暗又是无边地空洞,我的思绪总是在这黑暗面前退却,只隐隐觉得再强大的人都怕黑夜的。 再后来,读中学时两个哥哥先后成家,家里房屋显得仄逼,父母在祖父的那间被柴火熏得漆黑的老屋里为我安置了一张简朴的床铺,其实是祖父既当厨房又当卧室的老屋。 祖父年寿极高,生活阅历丰富,也年轻时也读过很多书,记得那屋顶钓钩下竹篮里多是一些发霉的旧书。睡觉前我也喜欢逗引他讲述年轻时的往事。祖父年轻时曾在上海滩闯荡过,还在国民党的兵工厂呆过一段时间,常讲各种枪炮的性能。我根本没有亲见过枪炮,那怕是猎枪我都没有接触过,只是傻傻地听着。我更喜欢他说上世纪二三十年和他一道去上海滩闯荡的家乡那帮年轻人传奇故事。他们中有的突然间发迹,开戏院,开赌场,贩鸦片又突然间被仇家刺杀等等。高年的祖父我眼里是一本厚重难读的奇书。 在我看来祖父是极其超脱的人,亲见了新旧中国的几个时代,也经历整个家族的兴衰。听祖父说过早先我太祖和祖父等父子四人一同打拼,家业逐渐兴旺。家里有了田地,有了骡马。祖父也曾带着骡队到各地经商。后来我二叔祖竟沾染吃喝嫖赌的恶习,家道渐然衰败。但这似乎是上天对忠厚人家的一种隐秘的庇护。不久新中国成立,因为我家那时已没有多少田地,太祖和祖父在先前在地方也广为善事口碑极好,最终被定性为“下中农”文革中自然不是被革命的对象。这也是我后来在余华活着里看到有类似的情节。 祖父每次对我讲述这段历史总显出一种坐看云气云落的超然。因此在我眼里祖父是把人生看的极淡的人。 但是就是这样的人也有着梦的困扰。共居一室,我也发现祖父睡眠的习惯极其特别,睡前总喜欢倚靠在床头静坐着,直到困倦了才宽衣解带。入睡时也很特别,总用单衣折成条盖在上半个脸上,只留出用于呼吸的鼻息。后来我也如法炮制,感觉睡眠的效果很不错。 有一回,秋风秋雨夜我突然听得嗷嗷地哭声,那是多年前早已过世的外婆睡梦时出现的声音,而这竟是祖父发出的。外面是沙沙的风雨落叶的声音,屋内是充满烟熏气味的浓黑。尽管这时节的我已经不是幼小的孩童,但在这黑夜里听到这无助的嗷嗷哭泣中不免感到深邃而持续的恐惧。我确乎感到人不管白日里何其的超脱何其的强大,但在黑暗的梦境里却一律是孤独无助的行者,也可以毫无顾及的像孩童一样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似乎在梦境里才有空前的自在,不似在白日里他人面前总要竭力掩饰自己丰富的内心情感。 那嗷嗷的含混的哭叫声决不是一曲动听的乐音,而是一串发自内心深处的空前的悲悯与恐惧。突然间,我不忍足听,感到毛骨悚然,也怕祖父在这梦境中走不出困苦的沼泽,不由高声叫唤着祖父。祖父也是猛然一惊,依然带着梦境的水藻,含混地说:“啊,哦,刚才我做了一个梦,你死了的祖母刚才来了,坐在床前不走,我用力叫喊呢。” 那时间,我突然想到祖母,祖母在世界的另一端,似乎只有在黑夜间天地冥合的时刻,也是人与魂灵自由往来的时刻。当然只有在梦境里中,魂灵踩着月光似的舞步才能来的。 那时间,我突然想到,大概上了年纪的人在内心里日日盘算在人世间的所剩几许的光阴,因而,在夜间,在梦里,不免时常哭泣。 一时间我明白其实人都是脆弱的,只有在梦里才自然的流露出来了,这也是所有人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死亡的一种深沉的恐惧。 我也想大概这种嗷嗷哭叫的梦每个人迟早会有的吧。 再回想我所做的梦,我不免觉得好笑,我自然没有到那种可以随时死去的年龄,但这种梦却早早来临,也未必没有什么理由。或许我对生活产生些许的怨倦,产生某钟矫情的逃避,或者白日里受到什么暗示,梦境中这部分的阴影便突然显现。 但是盘点凡是我做过的奇奇怪怪的梦里,绝少快乐,总是痛苦居多,也就释然了。 说来好笑,我的梦里,反复出现的梦却是考试的梦。每每在考场开考接近尾声才匆匆的跑来,或是忘记了带笔,或是面对试题一片茫然大多结局是铩羽而归,苦不堪言。 记得有一回读高中时某个夜里,同宿舍的同学突然交流各自梦遗的故事,大多数同学说是看到女人裸着雪白的身体在浴盆里洗澡,或是看到女人笑盈盈地招引,或是在野外苟合而我总是不好意思说因为考试而困窘,只得以不甚清晰为借口遮掩过去。其实那时内裤里冰蚕般的感觉正是记录着一段沮丧的心情。 考试的梦直到工作成家似乎依然在做。我也曾经向同事坦诚自己过去常受考试的梦困扰,不料同事门也都说也有类似的梦境。说及考试梦,连念小学的孩子也说常做考试靠不出来的梦。我突然间明白梦是一种压迫症,是受到外界重压而自然产生的紧张情绪,或许也是一种心理迫害。 梦是千奇百怪的,但持续深刻的梦不由得要引人深思检点。 但无论如何,我倒喜欢梦境,因为没有了梦,人生也就没有了趣味。快乐的梦固然可以作为痛苦现实的补偿,而恐怖的梦则完全可以看作一部自己亲身经历的玄幻小说。 我们也会在梦境里和已经不在人世的先人往来,也会欣喜于生命没有了始终。也有人在梦境里想到死去的亲人会面,恍如安徒生笔下那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困苦里也能看到了温暖。 我不知道死了以后魂灵是否真的依然在空中飘荡,但能活在亲朋的记忆里,想来却是真切可靠的,便就大可以释然。 梦是白日被压抑着的灵魂一次自由地飞舞。梦使得人生变得更加丰盈而有味道。 梦,竟勾出我痴人的梦呓,想来不竟哑然。 听取春雷第一声 响了一夜的雷,这是清明时节的雷,是花草世界里很少听到的炸雷。 柳丝刚垂、花草乍放、黄莺呖啭、青光融融的秀美天地间平地一声雷,那是什么样的感受呢?是力度,是刚性,是亢奋,那是一派甜糯柔美的青光里唤醒万物的大音。 春雷在文人的笔下总是显得阳刚不足阴柔有余。诸如“柳外轻雷池上雨”、“池上隐隐惊雷晓。柳眼未开梅萼小。”那雷声是轻轻的是隐隐的,似乎也懂得怜花惜玉,生怕自己的威烈大音使得花容愁颤、草木憔悴。是啊,夹在香艳诗词卷册里雷声完全成了诗情画意的一抹点缀,那在文人骚客心中的雷是祛了火褪了刚的。 手中的茶杯忽地一闪,屋子忽地一道耀光,随着就是“咔咤”一声脆响。地面一阵惊颤,窗户咯咯作响。啊,好刚烈的炸雷!好振奋的春雷! 这一夜的电光霍霍,似是颛顼和共工两位大侠刀光剑影地在天幕上一夜的厮杀。双方擂着响亮的天鼓,摇着威猛的罡风,直杀得天昏昏地暗暗,直杀得银湟水啸,直杀得大雨倾盆。 这是何其奢华铺排的阵势,这是何其气势恢弘的交战,这是何其酣畅淋漓的厮杀! 这才是雷,这才是威烈无比的春雷! 正是一道闪耀夺目的光,正是一阵天崩地裂的雷,正是一瓢银河里的水,给混沌的大地注如了生命的奇迹! 一夜间,草儿变得茁壮而有韧性;一夜间,绿色堆砌得丰盈而有厚度。那水堤斜坡那漫山边野与水相接与天相连的是绿。那是“春风又绿江南岸”那是“芳草碧连天” 你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神,那无边的草阪上那来那么的星星。碧草辉映足以点亮你的眼睛足以点亮你的心情。这是春雷溅落的冰火,还是银河泼洒的繁星?啊,这是春雷的杰作,这是春雷的馈赠!是的,难怪乡间的农人称这白亮亮的星儿叫做“雷菌” 且看,那斜坡泥地上一夜间竟生出一叶叶黝黑的地衣,这是被春雷震醒了的大地的耳朵吧。此时你应该相信了吧,凝浊的大地是饱蕴情感的大隐,春雷光电雨水足能把他从无边大梦里唤醒。 啊,那旷野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多么的流畅,那鸟儿在草地间低翔把美妙的玉音滚落一地。 小心一点吧,你若吐纳一口旷野的气息,灵魂便不是你的了,早已逃离了你的躯壳,随风儿一同飘走。 这春雷,这天地间的精灵!这难得听取的第一声春雷! 一番春信入东郊 突然感到城市像一口深井。日日在高楼的丛林间穿行,就像井底的一只青蛙,游来游去总被逼迫在深井里,只看到头顶上有限的一方青天。 这城市街道两厢也排列着冠如堆绣的香樟,但那四季不变的苍苍绿绿早已麻木了人们的感觉。在这青光里,在这熙攘热闹的市井中,春天除了给人血管里增加一些躁动的成分外,却断然不能给日益粗糙的心灵带来多少惊喜。 于是我决定走出井底,到这座“孤岛”的边沿走走 我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冬日那裸露坦诚的大地似乎一夜间被春天装扮成繁花似锦。 远远近近是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阵,在那密集厚实的绿色背景中是那么的夸张而抢眼。这大片大片的金黄色彩俨然成了春天的主要色块。 油菜花在这片天地间尽情地喷卷金黄色的浪花。这百万黄花密集挨挤,流溢着富丽的旋律,焕泛着迷人而纯净的光晕,弥散着撩人情思的粉粉香气。 在这整齐密集的花阵中,注目久了,目光就会被金光眩晕得流转起来,思绪也会被香气熏蒸得飞舞起来,身体也似张开羽翼轻扬起来。 啊,这才是春天的色彩!这才是春天的符号!这才是春天的名片! 我的记忆似乎被激活了。我似乎也看到一群孩子在田野的尽情的奔跑,也看到我自己的背影 在童年。在乡村。在春天。 春天最能给孩子更多的快乐和美好的记忆。 小时候,脱掉一个冬天厚重的棉衣,身体似乎和春风一样的轻灵。在流动的青光中,扯着纸鸢丝线,一路在芳草碧连天的旷野疯跑,童音如流星般霰落在无边而茂密的绿草之间。心儿忽儿随着纸鸢飘得很高,忽儿又被这一片碧草柔波所融化。 蓝天。碧草。纸鸢。孩童。那是一派青光中最富诗情的一页。 三月风,放风筝。 四月雨,骑牛背。 雨丝风片,灰云微微。村民说“春雨贵如油”春雨在微风里飘出优美的弧线,竟像千万根鱼线,一夜间旷野那倭矮的绿草竟被成片成片地拉得老高。你会惊叹,天地间那来一夜间油然暴涨出这多肥肥的绿啊。 那时我们便又成了牧童,顶着夸大的斗笠,骑在牛背上。细雨敲击头顶的箬叶,那沙沙的醉人的声响让你感到看似绵弱的春雨竟有着坚韧的品性。 老牛的牙齿像一把锋利的刀镰把雨中柔嫩的野草割得咔吱作响,野草齐刷刷地一路矮了下去,还沾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吐沫。老牛一路专注地吞吃着野草,一面悠然地甩动拂尘似的尾巴。那牛犊儿在旷野碧草间兴奋得踢蹬纵越,落了单后又抬头向天际发出求救的哞然稚音。这时那老牛总会迟疑举首,侧耳细听,然后发出一声扁阔而悠长的哞叫。低沉浑穆的声音在烟雨迷朦的旷野里,在无边无际的碧草间激荡低回。那是母子间温情满蕴的对答。 在芳草碧连天的旷野,坐在牛背上自然要有老牛一般沉稳和定力。在密雨潇潇云气朦朦的旷野草地间,徒然于牛背独坐是不合适的,自然会拔出别在腰间的短笛。一半是排遣内心的寂寞情愫,一半是抒发内心对春天的感怀。这笛声发出如银蛇在碧草间飞越,清脆流转。又经濡湿的绿色过滤净化,在远方听来却那么温软而明丽。 细雨。微云。碧草。牛背。短笛。那是一派青光中最为和谐的乐章。 五月间挖猪菜则是一种和融的感觉。 春日的午后,青光融融。孩童们斜背着柳条篮,一路蹦跳着融入旷野碧草间。在杂草怒长的田塍间,辨识各色野草是极其有趣味的活动。 大自然总是呈现给人各种美妙形态,光是野草竟那么丰富而多彩。 乡村田塍间最惹眼是青苕子,由于牲畜不吃,还弥散着一股怪怪的气味,孩子们很少碰它,因而总是长的那样的滴绿流翠,细蔓缭绕,蓬蓬勃勃,茂密澄碧的叶蔓间还骄矜地星洒着细碎的兰色花朵。还有一种的蓟草,绿叶边沿长满锯齿,稍不留神就会把手刺破。而那碎叶上蒙着一层鼠灰色绒毛的佛耳草,灰土土的颜色就让人联想到令人讨厌的老鼠,孩子们更不愿去碰它。还有那浆汁丰沛的苦浆草,白色的浆汁会从折断的嫩茎处细泉般流出,苦涩难闻,据说还有毒性。 猪最喜欢吃的是什么野豌豆、鸡眼草、碎米荠、马兰头、牛蒡菜,还有着奇怪名字的锅巴荠、老哇筋、牢豆子。 这些光怪陆离的花草世界总会诱发孩子们天真的想象力。有时根据野草的外形也发明很多稀奇古怪的名字,诸如那趴伏地表叶面像癞蛤蟆皮的自然被叫做蛤蟆呜子,还有形似老鼠的叫老鼠供子。 要从复杂的野草中挑选出家畜喜好吃的还真要费一番工夫,但孩子们在大人们手口相传中,早已熟悉各种野草的生长习性,总能在很短时间内铲满一篮猪草。 那么剩下来大片的时间空白,自然在田野间由种种游戏来打发了。最常见的是斗草的游戏。孩童们围坐在草地上,彼此例数手中的野草,叫错名字、叫不上以及品类不全的自然认输。而报酬是每人给赢家一把猪菜,尽管微薄可笑,但赢家免不了要有“笑从双脸生,今朝斗草赢”的喜悦。 傍晚回来时,那是一幅动人的画面。晚霞漫天,暮色渐起。绿色旷野,牧者骑在牛背哼着小曲,牛儿悠悠地往村落踱着,不时发出一声惬意的哞叫。孩子们则总是在水边把满篮猪菜洗得鲜艳澄碧,回来时,调皮的孩童们总把菜篮环连提携宛如雁阵,也总把笑声一直抛洒到天际。而天空不时掠过一两抹鸟儿急急归巢的暗影。 往事如天空微云飘浮,却是一幅幅恬美而虚幻的画面。但乡村田野真的让人能饱尝春天的馈赠,让人徜徉在和融的青光里。 看着这郊区的美景,竟钩出一幅幅往昔虚幻却亲切的画面。 而出自乡村的我竟也发出“一番春信入东郊”的惊叹,想来不也可笑!莫非久居城市不知不觉间灵魂变得如水泥一般的粗糙,心肠变得如钢筋一般的铁硬?! 或许人本来是和大地血脉相连的,我们断然不能割断这个血脉的吧! 朋友与知己 明人张大复在其作品梅花草堂笔谈卷二“齿豁”一则中有“豪杰无平交,真人无知己”一句感言。读此,不由掩卷沉思,也不禁对朋友与知己的话题产生一点遐想。 朋友和知己是我们常常言及的也是很难言说的话题。 一个人可能有很多朋友,但如若问其有无知己,恐怕语涩难言。 在平素,朋友是极易得的。在朝夕相处的过程中,单凭兴趣爱好就可以把人划分为种种群体,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诸如喜欢赌博的便有赌友,喜欢踢球的便有球友,喜欢跳舞的便有舞友,喜欢喝酒的便有酒友,喜欢写作的便有笔友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从汉字构词法来理解“朋”甲骨文中是两串钱币之形,含有并列之义;而“友”在甲骨文里则是画着顺着一个方向的两只手,表示援手相助之义。而后世把二字合成为“朋友”则不仅并肩携手而且还同舟共济。无论从造字还是构词完全可以看出人们很早就对友情的思考与重视。 而朋友之间的交往向来还有极通俗的训诫,诸如“为朋友当两肋插刀”、“朋友之妻不可欺负”、“人不可背信卖友”等等。宣扬交友重要的也不少,诸如“朋友好赛金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一个好汉三个帮”云云。 没有朋友的人在这世界上似乎难以理解,人世间并不是如鲁滨孙的生活的孤岛,生活本身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人也不可能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因为总得有朋友的帮助支持。 既然朋友的重要,那么如何择友则成了人们历来思考与探究的问题。诸如,西汉翟公所谓“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贫一富,乃知交态。一贵一贱,交情乃见”东晋葛洪抱朴子•交际中告戒“朋友之交不宜浮杂”而明代学者苏浚在鸡鸣偶记中把朋友分为几类:其一,道义相砥;过失相规,畏友也;其次,援急可共,生死可托,密友也;再一,甘言如饴,游戏征逐,昵友也;后一,利则相攘,贵则相倾,贼友也。 大凡种种交友心得大都来源于痛苦的教训,也都是规劝后人的诤言心诀。综观历史,个人的成败似乎大多与交友大有关系,这里也无须赘述。 朋友在于相互投合,表现出比其他人密切。而老朋友彼此很熟,熟则生昵,生昵则生狎,怩狎生怨,怨则生疏。俗语有言“热破肚子淌黄水”也就是好过了头就会产生嫌怨。可见,朋友交往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在于尺度的把握,在于火候的掌握。 朋友也似乎不是固定的,随着处所的更换,环境的变迁,可能又有新的朋友。 相较与朋友“知己”一词,人们似乎言及的频率要少的多。我们常听到“他是我朋友”而很少听谁说“他是我知己”因为大家心理都清楚“知己”一词是极其神圣的,都不愿意以极不严肃的态度来信口开河的。我们光从大家这种微妙的心态就可以鲜明地感受到朋友与知己是有着差别的。 朋友在于生活上的相助相得、相互支撑,而知己则是心灵的默契。朋友有共同的爱好,知己则有共同的信念。朋友值得信赖,但能难以把心灵钥匙交其保管。而知己彼此始终敞开着心扉,可以彼此乐意而愉快地进进出出。 知己,在于对方知道自己了解自己理解自己。不仅是志趣的投合而且更在于精神的融合,恍若一人之两体。正如管仲曾感言:“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子(叔牙)也!” 朋友貌似很近,但彼此心中的距离很远。朋友会因为某次不快而彼此疏远,所谓“结交慢,绝交快”有的甚至反戈一击,置对方死地而后快。经典的范例便是楚汉相争时的张耳陈余。他俩忘年相知,号为“刎颈交”到后来张耳被围钜鹿,陈余迟兵不援,两人生隙,到后来你死我活视对方为寇仇,为天下人所耻谈。 朋友之间,原不能深信的,不然何必有诸多道义来约束?唯其有诸多约束,就难免彼此有所警怵,处处考虑对方的感受,处处关乎外界的评判,内心自然产生芥蒂升起雾瘴。 知己在于心灵的交往,不在于外在的形式,不在于口头上标榜,更不屑于旁观者的指指戳戳。正如左传中奚祁救了叔向后“不见叔向而归,叔向亦不告免焉而朝”奚祁救了人,可以不伐其德,不施其劳。而叔向被人所救,连招呼都不打,直接赴任。依乎常情,难以理解,但是奚祁与叔向,正是两颗心灵的灼照,哪是庸众们所能觉解?! 朋友交往在于时间的磨合,而知己在于一见倾心,在于相间恨晚。俞伯牙与钟子期的相互知音原不在于身价地位,完全是两颗高贵心灵的感应。一个是朝廷大夫与一个是山野樵夫之间的交往又岂是世俗常情所理会?! 知己也不在于对方的性别,完全在于心弦的共振,在于精神世界的超然自得。正如柴可夫斯基之与梅克夫人,卢梭之与华伦夫人。正是这两位女性纯洁的友谊成就了两位旷世巨人。而蔡锷将军与风尘女子小凤仙的相知相得促成反袁护国之大成,乃中华民族之福祗。这里性别与身世都淡化隐形,而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对对可昭日月的赤心。 值得一提的是,在知己中,红颜知己之间往往出于相互尊重彼此欣赏,能相互倾听相互倾诉,并且能相互勉励相互扶携,是完美而温暖的人生感觉。但这种友谊更容易遭到来自世俗的攻击,双方的心灵最终会因遭到外界的挤压而饱受无垠的苦痛。也是众多凡俗望而步止的,因为他们承担不起诸如道德一类的精神背负。 鲁迅曾转录清朝何瓦琴的一副联句赠瞿秋白:“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而一生中能遇知己近乎是人生的奢求,正如韩愈感叹的“发秃齿豁,不见知己” 其实人世间很难有两颗完全一致的心灵,知己也只能是相对朋友而言在于心灵的感知、志趣的相投。 张大复梅花草堂笔谈说“张江陵必杀何心隐,而心隐自谓必有江陵之缚”云云,说张居正与何心隐是“知己”其实这里的“知己”只是字面意思而已,无非是彼此相知意思,并非志同道合。他们原本就道不同又岂能说知己,也可见在口头标榜的知己是经不起推敲的。而像马克思之于恩格斯、鲁迅之于瞿秋白,他们才是肝胆相照、同心同德的真知己。他们之间的友谊,才是留给后人的一份珍贵的精神遗产。 观照当今,每每听到,某某被朋友所骗、某某被朋友所卖以及某某贪官与某某贪官狼狈为奸违犯党纪国法等等,便不禁心生寒气。 想来世间密布着陷阱,纵横着沟壑,那么能得遇知己岂不如痴人说梦。 但退一步想来,既然知己渺茫,倒不如注重眼前切实的友情。诚如高适诗中说言:“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心灵上的知己原不必去玄想,只要有生活层面的朋友也应值得满足与珍惜的。 花渐人眼 置身闹市,看着不断变幻着商业广告的电子屏,看着玻璃橱窗的各色商品,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流,听着喧嚣繁杂的音声似乎感到这时代的旋转。 不必到街市,只要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打开电视,喝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也能感受到现代生活的自足惬意。 然而,物质的富足并不代表精神的富有。人性的弱点在于专注肉体的种种包裹:有钱了,自然想到购豪宅买名车穿名牌。人性的弱点也在与不断的攀比斗富中得到快慰,似乎物质世界的进展就在于攀比竞争中得到攀升的。 而往往每个时代享有精神的却缺乏物质,而占有物质的却缺乏精神。尤其在一个价值判断多元的社会,人们更青睐于物质,很少有人独守精神的月亮。 熙来攘往为利而来,熙来攘往为利而往。给人强烈印象就是这是一个出口言利的杨朱哲学泛滥的时代。 就看当今的文化娱乐吧。 翻开报纸:衣食住行、娱乐八卦、天下奇闻、股票信息、性感图片、手机铃声理当传播主流文化报纸俨然成了网络。打开电视,大都是极娱乐搞怪之能事。诸如湖南卫视等娱乐节目,搞怪不断,主持人忸怩作态,露丑卖笑,而收视力却能和央视pk。 越发让人困惑的是,物质富有不代表精神品位的提高,人们反而倾向于胡闹。在新奇怪异的视听刺激中哈哈大笑地释放积存于肉体中的过多能量。 有什么的土壤,自然就会生成什么样的品种。为了迎合大众的口感,为了各自的利益,文化非但要学会频抛媚眼,还要勇于投怀送抱。 某个出版社的主编就曾放言:韩寒写的书从不屑于一看,只要发行出版社就能赚几百万,何乐而不为?而文化市场明星逸事、历史传闻、宫廷秘史、历史戏说满眼皆是,似乎迷花乱眼。 再看看娱乐圈,似乎走马灯一般:今个花儿乐队,明个什么组合;今个刀郎,明个阿牛;今个老鼠爱大米,明个桃花朵朵开 歌手们也在新异上煞费苦心:今天流行腾格尔的歇斯底里,明天就有藏天朔的狂喊乱叫;今天流行阿杜哑声唱法,明天就有杨坤有过之而无不及 该想到的别人全用上了,怎办?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啊。 你且看李玉刚,唱起了反串,男扮女装,竭尽所能。一会儿扮现代歌剧白毛女中的喜儿,一会儿唱京剧贵妃醉酒中杨贵妃。不唯如此,还一身数能,既可以唱浑厚男音,也能唱尖细女音。上了央视的“星光大道”观众如痴如狂,叹为观止。 歌手不是追求持久的艺术,而是追求暂得的功利,追求一夜间的成名,追求一夜间的暴富。 功利在于新异在于结果,艺术在于厚积在于过程。但这个“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大众文化娱乐市场,人们更追求昙花一现的风光,并不在乎甘于寂寞的酿造。而市场上的一些文化现象总是披着所谓艺术以及学术的面纱来娱人之声娱人之色的。 其实,观众的素养诚然在于主流文化的引导,但更在于个体的自觉提升。 抛却浮躁喧嚣的躁动,守住心中皎洁的月亮,不要让迷花乱眼,那热闹搞怪的舞台也就会灯火黯然,也就会难堪退场,也就会让位给天鹅湖与茶花女。 但这时代,所呈现给人的种种不仅仅是乱人眼,还乱人耳,乱人心绪也! 心湖上郁积着一片氤氲 昨夜看王家为的电影花样年华,心中泛晕起一种的无边而持续的静默,也似乎心湖上郁积一片难以化解的氤氲。 以前也看过他的青光乍泄以及爱神?手都有一种令人窒息的静默感。当再看花样年华,于我的认知中,导影的个性风格似乎逐渐由模糊而明朗起来了。 印象中王家为似乎更青睐怀旧影片。背景也大多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南方大都会,所关注的大多是都市小人物的情感与命运。 影片中在那个时代的都市生活的喧嚣繁乱的整体背景下,镜头多呈现的是暗淡剥蚀的楼道,男主人公通常是西装革履、头发油光鉴人的公司职员,而女主人公一律烫发旗袍高根鞋臂弯坤包交际花或公司秘书。 这种特征性的画面及人物形象总会给观众心里染上一层神秘的情绪,引领观众沉浸于对那个时代都市生活的寻思默想之中。画面中通常是:仄逼的楼道,狭窄的亭子间,巨幅烫发旗袍的女郎招贴画,以及周璇的模糊而带有孩子气的歌声,还有浓糯软媚的上海话。这些视听感受总会勾逗起观众对那个时代的种种相关联想。 导影总是在这样的几乎黑白的背景下,来放大影片中人物的心灵深处。花样年华中梁朝伟饰的周先生和张曼玉饰的陈太太这两个主要人物间演绎的微妙感情故事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似乎在品啜一杯清苦的咖啡。 电影更多采用让人物面对镜头,与其说是影片里人物之间的对话,不如说是各自向观众披露心灵世界。让人感到导影试图在喧闹杂沓的整体背景下,放大个体内心的苦闷。有时还运用重复叠加的手法,反复出现类似的画面,似乎让人感受到生活本身的平凡而琐碎,生命年华就是在平庸琐碎里逐渐流逝的。 值得一提的是影片中对一些相关人物采用了只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的隐显之法。 其实我们观众在欣赏影片时内心总喜欢关注无关紧要的内容,诸如周先生的太太长是否有陈太太漂亮?陈太太的先生是否就比周先生帅气?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浪漫隐情? 而花样年华中始终没有满足观众这些通常的低俗心理,而突出对主要问题的关注,给观众留下很多空白,让观众悬思不已,让观众不自觉地卷入故事之中,而积极参与思考。 我们观看一般的影片大多的情形是一边吃着爆米花,一边享受画面的美感,体验剧情的曲折。总当作一次愉快的精神之旅,不须要更多的劳思费神。而王家为的电影似乎始终让观众揪着心绪和影片中的人物一同思索人生寻求答案。 王家为影片里的人物语言很简短很破碎很迟缓,这类对话给人一种强烈的心灵压迫感,让人感受到有一种无形的道德力量支配人物的命运,也就让人体味到每个生命个体有着极其沉重的精神背负。 王家为影片里的人物表情很刻板很木然没有生气,让人感受到人物对情感的本能地自我抑制。 刻板的面部表情,压伏着的内在情感,也自然让观众去试图解读人物的内心世界,也倾向于把个体的命运当作一个符号来破译。因此,王家为的影片让人更多地牵挂着剧中人物的情感体验,自然品味到个体在生命进程卑微而无奈。 电影还常用文字画面的形式展示一些哲思片语以及人物情节的时间跨度。这也无疑留给观众的空白,让观众积极参与思考。 年华易逝,那一时代的人事早已如风而去,但王家为却让那一时代的普通人物复活起来,让我们能感受到那个时代人物的情感命运。也使得人们对人类精神层面普遍意义的情感现象低回不已。 王家为的电影多以小品的形式呈现,自然比不上无极满城尽戴黄金甲一类电影的场面宏大和制作豪华。但我们自然也不可以拿暴发户的豪宅和一件锈迹斑斑的青铜器来比较价值。 看了王家为的花样年华就像看到一张雨地背景的黑白老照片,让人心头郁积着一片氤氲。 玄秘往事 昨日朋友相聚,酒席间的话题天南海北漫无边际。在我举杯相邀之际,露出手腕上一串绿色檀香珠串。便有人说我信佛,说信佛便有人提到“林妹妹”陈晓旭夫妇要出家,说到出家便有人感慨人生短暂,说到人生短暂便有人说及时行乐,说及时行乐便又有人劝酒——一醉方休。 说我信佛我倒不认可,尽管我平素也看一些佛教书籍,在清凉梵音里心灵变得宁静而淡泊。 作为外来宗教的佛教就像番薯玉米一类的植物一旦被移植过来竟远胜过其本源之地,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吧。 或许对生老病死种种不幸有着强烈体验的民族对佛教有着特别的亲和吧。尤其是现世中诸多困惑与苦闷更是难以理喻,那么归为玄密便顺理成章。宗教大概给人提供一个精神的避难所,让疲于奔命的精神之马能静卧巢厩,避免栖栖惶惶地漫无目的地疲于奔命。 生活中充满偶然与巧合用佛教的因缘之说就显得自然而充满诗情,大家似乎也乐于接受。 以上这些肤浅的认知或许多少带有一点理性,但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有时也不免困惑。我绝不是在宣扬神秘,但苦于一两件事不能一时忘怀,这里也不妨说说,其中的种种朋友们自有评判。 那时在1997年夏季,我到四川峨嵋山金顶游玩。这里是普贤菩萨的道场。我在庄严的大殿里仰视坐在大象上的普贤菩萨造像:面貌平和安详,目光睿智而深远,似乎能洞穿世间一切现象。我竟被深深地感动,便请一炷檀香叩拜敬献,这也是平生第一次源于内心的虔诚。当然过后也就淡忘,也不免为同游者笑谈戏谑。 以后的几天在重庆乘“东方皇苑号”一路游三峡。一路反复地停船登岸或是乘船泛游,可谓快乐的苦旅。 记得在大宁河漂游后弃舟登岸,要攀上一个陡峭高峻的山寨。那是一条仄逼的石级山道,一边傍山一边是断崖千丈。大概一路游玩的大多高山深谷,身体透支的厉害,在云中山道上右胫肌肉突然痉挛,而右边便是不测深渊,身体竟然向深渊倾侧。我有着不良的预感,突然不只哪来的一股神力在右边一托,我竟侧向左边,免除不测之虞。我对游伴说起这等怪事。他说我在金顶的那炷香烧的好,因为普贤菩萨主要的职责在于保佑众生平安。 我们哈哈大笑,大概只有这种解释才能附会得上了。 江轮穿过三峡,我们赏足了一路的美妙风光。船出宜昌,大家便放松的神经,借打扑克来消磨大片空闲时间。同行的朋友们在紧靠中间过道的底铺上打起扑克,我坐在过道门边床沿看着,看了一会觉得无聊打算到船舷看江面风景。我便站起来,刚转脸“砰”——“嗖”——“哗”江风把系门的绳索拉断,猛然撞击在门框上,门上端的一大片采光玻璃明晃晃地斜削过来,正削在我先前坐着的位置。看牌的几个人有的耳边脸上被玻璃飞溅的碎屑划得血肉模糊。 真不感想象如果我晚起一步,那玻璃定然把我半个脸面给削割下来的。于是他们几个都齐声道贺:“啊,你那炷香真的没有白烧呢!” 这可以看作两次巧合,但这种巧合也太惊心动魄了,也自然让人产生些许附会。 另外的一是迁坟奇事。当时,老家境内建金江高速公路,后王山的公墓就在公路东边,有碍观瞻。政府要求户主各自迁坟。我们村子以前统一规划,要求迁到后王山,如今又要迁回本村子。村里研究,要重新布局,西队的先人坟墓一律安放在村边清水河的南岸斜坡上。 迁坟是一件重大的事,事先都得做一些安排。当时,堂兄和我自家两个哥哥及我四人,从曾祖坟墓迁起。轮到祖父时,堂兄还说“祖父是有德之人年寿又高,墓穴里应该有龙(蛇)”他还说有的人家挖到老鼠,是很忌讳的。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打开水泥密封的墓穴,轻轻捧出骨灰盒,底下竟是两条一尺多长的白晰清秀的蛇骨像两条飞凤浮雕交叉蟠曲,一南一北,煞是美丽。我不免困惑又蛇是怎样能进入密封严实的墓穴的? 世间很多的事很玄密难解的,大家也只是在特定场合相互说说,权作搜神记子不语一类灵异故事来谈起。 “信则果有,不信则无”不信者世间一切难解之事用巧合二字来解释,相信者世间一切难解之事用因果释道来附会。不信者,凡事看得开不被外物萦心,自然是好事;相信者,凡事留有余地存一点积善之心,也未必就是坏事。可恼者凡事以自己的尺度强加于别人,信仰之争之斗那才是人之祸也。 想来今天是元宵灯节。东汉明帝为了提倡佛教,敕令在元宵节点灯,以表示对佛教的尊敬,也成就了元宵节放灯的因缘。在这样的夜晚想到玄密往事并涂抹以上不长进的文字冥冥之中似乎也出于“缘”字吧。 厌逢暖冬 三九了,天气依然不见寒冷,昏黄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人们被烘炽得慵懒慵懒。有闲的人们竟围坐在能照着阳光的户外墙角,用力甩着扑克牌,纵声大笑。啊,这冬天只成了一个抽象的季节概念了吧。 天气预报上说“明天气温零下5度”着实让人担心地盘算着一个晚上。添加什么衣裳,计划每个细节,一家人还要相互提醒着。可是到了天明,池塘的水面漂浮着的是一层娇弱的冰花,空气也未见得有多少寒气。“这冬天怎么一点不感到冷啊!”人们一见面竟一律是这样的寒暄,不抱怨天寒到遗憾起天变暖和了。 是啊,想象着对手多么的强大,一交手却不堪一击,给人带来的未必尽是骄傲,更多的反倒是一种期待与失望造成强烈反差,心边不免荡漾丝丝的失落感。 想来在科技落后的古代社会,季节的失序是一件重大的事。帝王往往首先反省自己的得失,检点一番,非但记入史书,还要并密切关注世间一切细微的变化。 因为,春夏秋冬四季在古人眼里原是极其分明的。别的且不说,单从我们祖先创造的这古老而神秘的汉字的笔画来剖析,也能获取些许氤氲其中的信息呢。 “春”和“秋”万物一向个生一个向死,这两个季节气候也是极平和而宜人的,都写作九笔,大概愿其久留;而“夏”是万物最繁茂的季节,也是极酷热的时节,所以多了一笔,写作十画,一方面表示万物生长极至,另一方面希望其及早结束,因为“十”也是“数字之止”的意思呢。而这“冬”字,上面是“夂”是古文字“终”字,下面“冫”表示冰,合起来就是时序终了,已进入寒冷季节。说文上说“冬,四时尽也”因而这“冬”字在四季里笔画最简洁。也许这冬季的季节特点夏季形成强烈反差,一热一冷,故而笔画也形成对比——五画。俭省的笔画也许正表明,这寒冷的冬季已是万物凋零,只剩冷光光的冰块封住大地。看到这简略的“冬”自然让人从心头从脚底生起飕飕的寒气,想象地面结着厚厚的冰,天空飘着一片两片的六出冰花呢。想想古人创造字原是极有玄妙之理的。 如今连这季节也这般含糊暧昧,难怪叫人对一切都产生怀疑。这暖冬和着即将到来的节日气氛着实能让人们开开心心过过温暖的一冬,但仔细想来也不由让人产生一丝担忧,因为这毕竟是不合情理的现象啊。 或许,寒冷的冬季也只能在记忆的河床上往上溯流才能找到吧,那里似乎才是银妆素裹的童话世界,在那里才能感受到冬天的寒冷和情趣。 小时候每到冬天,冰雪把大地装点的银白美丽。早晨上学,路旁浅水沟成了一条闪亮的白练。仔细看,上面冻结出各种美丽的图案。有的是一条条清晰如雨花石上的刷丝纹,有的是一圈圈美丽如涟漪的波皱纹,有的如洁白的羽翼,有的如盛开的花朵,有的像松花,还有的像古代白袍银枪的武士这条水沟成了一道铺嵌在路旁的冰画长卷,每天都给人新奇的发现。这冬天杰作总逗引得孩童如醉如痴,也激发起人们无限的想象力。 村西南边一块废弃的水田在这样的冬季节是一个天然的溜冰场,那是一大片奢华的纯天然的冰场地。厚厚的冰层一直冻结到泥地,你能看到底端冻结在冰层里的衰败的稻茬。被幻化无定的冰雪熏陶的心灵自然不缺乏想象力,孩子们在这片天然冰地里发掘着新奇的趣味。有的一脚踏在一块从水沟取来的冰上,另一只脚用力一蹬“刺溜”一声滑到老远。有的从池塘边敲一大块厚厚的冰坨,用碳火中烧得通红的铁弹子球在冰坨的一角一丢,一团烟雾,一个溜圆的小孔出现在眼前,再用绳索一穿,打个结巴,一端拉着,就是一个精巧的冰扒犁。孩子们在冰扒犁上随便放置一些干枯的稻草,坐在上面,一端由另一个小朋友拉着在冰地里疯跑。有的在冰地用鞭子耐心地趋赶着旋转得冰花雾起的陀螺。那清脆笑声溅落在银白的冰地,也被冰面冻结住了,成为一枚枚清亮的花朵。 那时节冬天总要下一场大雪的。那冬雪从不吝啬,彻夜一直风风扬扬泼泼辣辣的翻卷飘落。 第二天,一开门。哇,房屋、树梢、地面堆满一层丰厚的洁白,那是童话里的世界啊。你会想到白雪公主在雪地跳着舞,你会想到那一群奇奇怪怪的小矮人在雪堆背后偷偷地张望。 孩子们还会到雪地追那被雪眩晕得目盲的野兔。雪是白的,兔子是灰的,任凭野兔多么狡猾总躲不了孩子们尖利的眼睛。野兔被追得在野外银白世界里茫然乱窜,踢腾出串串美丽的雪花,最后只能累得老老实实地蜷缩在自以为安全的角落,而被孩子捉住,孩童温热的体温也总让野兔温顺服帖地眯起眼睛。 记忆里,这些似乎和极地一样的遥远。那时候大自然和人类是那样的亲和,给人们充分感受季节变换的乐趣。那寒冷把世界变成银亮的一片,人的想象空间也被拉展的开阔而明亮。 记得林清玄曾在散文中谈及“北极人因为天寒地冻,一开口说话就结成冰雪,对方听不见,只好回家慢慢地烤来听”其实,这样诗意的故事在雪地里的孩童都会编织出的呢。 没有了寒冷这冬季便没有了童话的色彩,人类忙着赚钱,不断往空气中喷吐着强烈的欲望,地球被欲望的气息熏暖了,人也就变得世俗了。 这样一直遐想下去,突然想到电影后天里的情景,气候变暖,极地冰雪融化,水面抬升,那自由女神渐渐沉没到涣涣大水里。啊,不敢在往下想了,但愿那永远只是幻想。 我倒渴望遇到的总是寒冬,而不是暖冻,因为合乎情理的寒冷反倒让人更觉得踏实啊。 岁末年关的遐思 这时间一直匆匆地走着,不知从何而来又往何处而去。 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涡轮里茫茫然然地走着,走到白发萧萧,走到牙齿脱落,走到游丝殆尽留下一截朽木般的躯壳。倒下的走着的死去的活着的在这世间交错,欢笑声嚎啕声在这世间起伏。 在时间的转轮里一切都被碾成灰尘,烟消云散。那曾经历的悠悠往事也恍如水中的倒影,尽管明净依依却是那般的虚幻不实,一经风雨的点触便会荡漾得破碎支离。 人生在时间这张无边的天幕上,流星般划着,后面拖着一根白白的细线。随后那白线不断的膨大如片片花瓣,最终化为缕缕云烟,在空中寂寞地飘散。 我们仰头欣赏这幻化的景象时,众多眼睛所看到的是幻象的美妙多姿,而善感的心灵总能意会于心,心空还悄然零落起清秋黄昏那清明而冰冷雨滴。 时间是无形而无边的,就像浩大的宇宙空间无边无形。聪明的人类在这短暂旅途中用公元这根绳索把时间扎成段段绳结,在时间的天幕上丈量。这结满记号的长绳尽管没有始也没有终,一直在延伸着。而每个生命的个体也能参照着在自己的绳结上默默地系着。 季节的转盘给地球上万物包括人类一个美丽的错觉,一年三百六十日交替着光热冷暖,让人类在冰封着寒冷的冬季里渴望着春回大地白花争艳,又让人在酷热难当的夏季盼望秋高气爽,瓜果飘香。 人们在冷暖的两极中盼望着体验着度过了一个个岁月,尽管时间只是在走,没有始也没有终。 人们还用分分秒秒把时间切的细细碎碎,在相对概念的虚幻中让生命延长。人们如天上的繁星在自己的的轨道上运行,在横向的空间里体悟生命的美好。人们用亲情、友情、爱情以及鲜花、美酒让人生值得留恋,让一生没有虚度,即使到生命的暮年也可以拈花窗前回味那曾经的美好。 啊,人们,人生尽管美好但一切都是昙花一现的幻影呢。 在这岁末年关,每个人理应回视自己拖在时间的天幕上划痕吧。 岁月的淘洗,在每个人的记忆里往事有的清晰得如河床上瓦砾间破碎的瓷片,有的则如云烟般模糊渐散,而在他人的记忆里或许成了几茎缥缈的游丝。 时间的流逝,牵着人们栖惶的步履,或许只有在生命的尽头才会无奈地频频回首,而羡妒地看着身边年轻而蹦跳的身影跟着时间一同奔跑。 时间在游走,而季节变幻着绚丽的狐步给人带来点点希望。 岁月无情,人间有意。“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而夜长,何不秉烛游”且把人世间那美好的感觉幻化成杯杯美酒,可以让我们沉沉的醉去,死去。 窗外夜空绽放光彩,窗内红烛摇摇,人们举杯共饮,笑声朗朗。人世的繁华让人忘却了永恒的痛苦,只有时间寂寞而永恒地跨过一个个年关的门槛。 每当我们清点身边的熟识的亲朋时,才发觉人又少了一个,在盈眶的泪滴中只剩下一个虚幻的音容,或许才感到人生不尽是美酒。 举起酒杯,但不可以尽醉,因为醉醒更觉酒杯苦。 和尚与戒 前日是本区的灵岩山半山寺的开光大典,居士以及信男信女好事者四面蜂拥而至。据说女信徒为了沾得老和尚金钵里洒出的圣水和触摸百纳袈衫,不惜满脸溅朱,相互推拉牵引,事后又不免后悔疯狂失态。我听得此事先是觉滑稽,继而不禁沉思,也不免对和尚与女色的话题产生了些许联想。 我们这里的丧事每每要请和尚做法事,念经为亡者超度。和尚也不是职业和尚,只是由一个承头,聚集一处,披起袈裟,嘧嘧嘛嘛地念金刚经。我曾经问和尚这金刚经的经文内涵,和尚支吾一番,说只是照书上的文字来念便有功效,至于这梵文的经意则不甚清楚。 还有一次听朋友说,某个和尚唱经时在讨女主人的便宜,唱着经文的腔调,实则窜改了经文,满口淫秽的言语,被细心的家主听了出来,而招来一顿臭骂。 其实我们这里真正信佛懂佛的人并不多,但人都喜欢凑热闹,应个景。死者是否真的能超度,也只有天知道。 大家对和尚并没有多少好感。这里真正的和尚没有几个,大多是并未出家,家里自然有老婆儿女,也有自己的职业,当和尚只是第二职业。谁家有丧事,他们便乌合一处,给人家念念经。啊,有吃有喝,还有一把钞票,又何乐不为呢。也听得人们说起,某某和尚有了钱还养起小来了。总之民间的舆论对和尚并不有利。 其实不唯如此,在古典作品中和尚也每每成为嘲弄的对象。像三言、二拍一类的作品里,和尚大多跟淫和恶联系在一起,这类作品也很能激发起人们的阅读兴趣。在世俗人们那素朴的认知里和尚都应是禁欲者。而连孔圣人都说“食色,性也”一个人要用坚强的理智克服冲动的情欲不免令人怀疑。人们便也以女色作为判断真假和尚的试金石。能经得起女色的诱惑,便是真和尚,令人敬仰;而经不住女色的诱惑犯了色戒的便是个假和尚,令人不齿。“三言”中的那个老僧最终经不起妓女红莲的诱惑破了金身,所谓“可怜几滴菩提水,滴入红莲两瓣中”一生的修行抵挡不住情欲的冲动,事后不但苦闷不已、懊恼不迭,而更是遭到令世俗舆论鄙夷与嘲讽,最终郁闷羞愧而终。 其实,人时常受情与理的煎熬。人体上部分由大脑主持理性,下部分由性器官诱发激情。而这两者犹如水火,不能相容。一个发育正常的人怎会没有情欲的冲动?和尚也是吃五谷杂粮的,也是受太阳光热熏陶激发的,尽管深处高山密林,远离人烟,没有诱惑的环境。但应四时感化也就不免有欲望的折磨。 那明代志明和尚就曾被猫儿的叫声所感发,情不自禁地口占一绝:“春叫猫儿猫叫春,听得越叫越精神;老僧也有猫儿意,不敢人前叫一声。”且不论这歪诗有无艺术的价值,但却能真实的判断和尚和常人一样的有情欲。但“不敢人前叫一声”是出于职业的特点,和尚本来“四大皆空”犯戒便没有了和尚的资格,而且被人耻笑,即使还了俗,也终身抬不起头来。 当然,我们都会佩服这位老和尚的坦诚,也同情和尚们深受欲海的煎熬。但却不能够容忍和尚作出犯色戒这样的丑事,那是有伤风化的,因为每个中国人在公众场合向来都乐意充当道德家和社会风化的监督员。是啊,既然你当了和尚、穿了袈纱、烫了戒疤,就要牢记禅堂受戒的誓言“不淫欲”故而,和尚一旦犯了色戒,人人得以捉拿之,人人得以惩罚之。 这种情绪在古典笔记里总会感受到,人们先是看其中的穿墙逾垣、偷鸡摸狗的相关情节,砰然心跳,血液沸涌,甚是快意。而最后总是愤愤不平,觉得自己比这恶僧高尚的多。 这类描写和尚犯淫的作品很多,大概是多半是打着所谓道德提升的幌子,来满足人们的某种某种情感需求,而据说这类作品更刺激,因为这是干柴与烈火的故事。就像水浒传里的杨雄的妻子潘巧云就是与和尚私通,被石秀看破而遭尸首异处,人们大多喜欢看和和尚偷情的过程,而不喜欢看被杀的结果。而古代淫秽小说灯草和尚更是满足人们在过程的快意,尽管留着劝善的尾巴。甚至连女皇帝武则天一度和那和尚冯小宝缱绻缠绵的故事也被变成很多版本的故事。 和尚是禁欲的,也就总给人产生怀疑,看到和提到和尚也就不免引领人的思维朝者欲望这方面去联想。尤其是古代那些不能与外界联系的深宅大院里的寂寞女人,总借着上山还愿的名义,心理却怀着那不可告人的念头。正如挂枝儿里面的小调唱及的“小和尚就把女菩萨来叫。你孤单,我独自,两下难熬。难道是有了华盖星便没有红鸾照。禅床做合欢帐,佛面前把花烛烧。做一对不结发的夫妻也,和你光头直到老。” 也正如“三言”里的故事,女人不育进山中寺庙还愿,回来就怀上身孕,其实女人心理最清楚,肚里的孩儿原是和尚的种。这和尚练就的菩提水原来成了送子的圣水了。 对于犯戒的和尚,通常被主持逐出佛门,不能再进佛门,只能蒙受耻辱,永不超升。官府对犯戒的和尚每每总是重打大板,纳令还俗。比如袁枚在溧水为官时就断了和尚慧显和邻女汪氏风流案。判词却是讥诮“西方乐土,乃和尚无忧之地;观音禅院,本苦僧修道之堂。梵音朗朗,唤不醒苦海冤家;木鱼声声,竟奏起桑中之曲。色界三千,和尚最能领悟;地狱十八,秃驴该居底层。淫僧重打八百;荡妇薄责五十,交回管束。此判。” 李鸿章在天津也受理妖僧一案,判词也很诙谐“释迦本是苦行僧,盲鞋薄钵;这厮却是花和尚,华服轻裘。身入空门,仍不能忘情色相;萧寺禅院锁不住意马心猿。淡泊自甘,才是出家人的正路;诲淫乱俗,哪是禅和子之所为。勒令还俗,还你本来面目;逐出萧寺,不许借此招摇。此批。” 可见对和尚的犯戒,官府总是主动干涉的,自然维护社会风化。从两则判词里也看出,除了重责,还要奚落一番,最终是强行扒掉袈衫,吊销和尚的执照。 也可见过去社会和尚是不易做得的,没有坚如如磐石的意志、没有诚心向佛的愿望,自然做不得和尚的。正如弘一法师在南普陀寺对青年佛徒所说“受了戒之后,所犯的罪,比不受戒的人要加倍的大,所以我时常劝人不要随便受戒。最好还是随自己的力量去受戒,万不可敷衍门面,自寻苦恼。”弘一法师的话字字见诚,和蔼的多,开明的多。 当然,存佛理灭情欲是对人性的摧残,当今社会的舆论比以往宽容的多,社会也比以往人道的多。和尚也逐渐变得和教师、记者、医生、歌手一样,成了一种职业,娶妻生子无人干涉。不是吗,大小舞台上总有少林寺的和尚嚯哈助阵,而佛学院的和尚总手拿着话机高步阔视。 现在,面对和尚的种种事体,我们凡俗自然也见怪不怪,也没有冒充道德家的必要,社会本来变得更人性、更和谐。求仁得仁,又何愿? 闲来谛听鸟悲啼 清晨,梦中醒来,朦胧中枕边听得窗外传来咒骂的声音:“你死!”“你死!”松弛的神经变一下子绷紧了许多。不由困惑:大清早的是谁这等恶俗!再仔细一听,原来是鸟的叫声。呀!想来自然界的鸟语竟然这样的奇谲。 真不知是什么的鸟儿?是从哪里学来的舌?睡梦里醒刚睁眼来却无端地被它咒骂,这让人何等的扫兴。但转念一想,为几声鸟语而横生闷气又何其可笑。 是啊,鸟儿的啼叫是另一世界的语言。万物激荡空气而发出声想,难免发音有与人类酷似的,但但有着各自的内涵,原来并不相通的。人们不尽是像公冶长那样能识得鸟语,却总凭自己的听觉作出判断,甚至武断地剥夺鸟儿啼叫的权力。 记得儿时在乡间,夏夜里有一种水鸟,叫声特别奇怪,每每在深夜的啼叫道:“苦啊苦!”叫声甚是悲凉。据说这鸟是冤魂郁结而幻化的,夜行人在黑暗里听得这高一声低一声、近一声远一声的悲凉低浑的叫苦声,不免毛骨悚然。为了给自己壮胆,夜行人总是高声大骂:“老子比你更苦,不然怎会到现在才回家呢!”据说那鸟儿很是知趣,此时便会默不作声了。 乡间人叫不出这鸟儿的学名,只是根据其叫声一律称之为“苦恶子”以至村里人也背地里称那些喜号骂街的泼妇为“苦恶子”人们似乎总幻想通过这样的比喻来泼泄心中的愤怒,泼妇的谩骂声也似乎幻化成那令人嫌恶的水鸟的叫声了。 人们的想像力总是很丰富的,尤其是我们的祖先。他们生活节奏慢的像犁着地的耕牛,他们便总会用形象思维来填满大段的时间空白,也就生成悲哀的或瑰丽的故事。而那悲哀的部分总会逗引人们积习心中的悲凉情绪,而产生持久的共鸣。这有关鸟儿啼叫的悲凉故事也不在少数。 清代笔记里有一则“儿归来鸟”的传说。 汴洛深山中,有一种叫“儿归来”的鸟,叫声极其悲凉,叫声总是在眷眷地呼唤:“儿归来,儿归来,娘家炒麻谁知来。” 当地人称,过去有个继母,偏爱自己的孩子。一日,继母让前妻的孩子和自己的孩子到山中种麻。出于阴暗的私心把生的麻子给了自己孩子,而把熟的麻子交给前妻的孩子,并强调种谁能种麻成活才能回家。两个孩子很天真,还不知事理。幼小的孩子喜欢吃熟麻子,便私下彼此交换了。由于继母的孩子误植了熟麻子不能发芽,不敢回家而遁迹山中,生死未卜。这位母亲思念悲摧而死,化为鸟儿,在山林四处啼叫。“儿回来,儿回来,娘家炒麻谁知来。”在山林上空远远近近地悲凉回荡 想来这继母被天意所弄,反倒失去自己心爱的孩子,这叫声自然混含复杂的悲情。 这声音听来是极其悲凉的,它浸透着眷眷母爱与滴血的悔愧。看了这个故事,那凄绝的叫声似乎紧一抹慢一抹地在我耳边回荡。 提到鸟的悲鸣,大家最为熟悉的就是杜鹃了。 传说古蜀国蜀王杜宇被手下大臣鳖灵击败后,不得不退隐西山,幻化成杜鹃。杜鹃的叫声是极其凄厉、最动人哀思的,正如李白宣城见杜鹃花诗云:“蜀国曾闻子规鸟,宣城还见杜鹃花。一叫一回肠一断,三春三月忆三巴。” 这个故事寄托了蜀民对失败者无限的同情。我每每读到古诗词有关杜鹃的描写,总是想像一滴殷红的鲜血总挂在杜鹃口边。 其实,异类的发音本无确定的内涵,但因人不同而有不同的听感,比如杜鹃,农人又称之为布谷鸟,农人听来满耳朵的是“布谷,布谷”的鸣叫声,看作了催农种谷。而作客他乡的远行人听来便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似乎在规劝着奔波劳顿的旅人,故而又叫“子规鸟” 想来,我们人类的情感极其缜密而有各怀心思,即便是怀疑之说,但习闻久远也往往就成了不变的公理。 成都旧事里就记载这样一个故事。 有一个青年才俊在锦城(今天成都)贵族谢府做客,谢家小姐帘幕相窥,芳心暗许。这时,有只不知趣的子规叫了几声“不如归去,不如归去”触动那公子念家神经,便决然离去。这子规鸟破坏了好事,那谢家小姐不由脸红迁怒,对子规鸟的悬恨成了难以解开的心结。后来一听到子规的啼叫便“怔怔若豹鸣”要侍女用竹竿来驱赶,还说“豹,你竟然还敢到这里来叫吗?”此后,杜鹃便被好事者戏称“谢氏之豹”后来简称为“谢豹”陆游的老学庵笔记中还记载:“吴人谓杜宇为谢豹。杜宇初啼时,渔人得虾曰谢豹虾,市中卖笋曰谢豹笋。” 也可见,这杜鹃小鸟的啼叫牵扯出人间多少恩恩怨怨啊。 此外,还有丁令威化鹤归辽的劝讽叫声、精卫填海的怨怒叫声一直飘荡在人们的记忆深处。 鸟的叫声原本与人类全无关碍,偏是人们自作多情,附会出多少故事,让人在悲情中低回不已。 小子何莫学夫诗 我国是诗歌的王国,自古以来都把诗歌作为“言志”的纯正文学。诗经、楚辞、魏晋风骨、唐诗宋词、金诗元曲、直至明清,诗之命脉从未断绝。诗歌如星河灿烂、诗家如恒河沙数,就是各家诗论也是车载斗量,可谓空前盛事。对诗歌教化功能的重视成为历朝历代自觉的行为。 可以想像古人登山临水时“登山则情溢于山,观海则情溢于海”总会一番吟哦,使得心灵与美同时得以升华。而当今社会喧嚣浮躁,通俗乃至庸俗文学充斥市场。具有承载人类灵魂净化功能的纯文学者如诗歌散文等空前尴尬。诗之命脉岌岌可危,真不敢想像一个没有诗歌的民族还会有多少想像力和创造力。想到孔子“小子何莫学夫诗”权作当头棒喝。 有人说:“这是一个没有诗的时代”这句断言听来有点危言耸听,但也道出部分事实。其实,任何时代都有诗,只是时代风气之导向出了差错,而不在时代之本身。当今时代对财富的追求,更多激发了人的物欲灵魂极度膨胀。知识分子也是满脑子赚钱计划,读书真的成为“稻粮谋”明星请枪手出书,大学生拍卖自己的日记,历史戏说,百家讲坛等等都给人带来不尽的思考。看着同道甚至中学毕业的毛头小子,也大把大把地赚钱,自然顾不得先贤的“板凳坐得十年冷,文章不落一句空”的训言,蠢蠢欲动起来,绞尽脑汁如何让学术逢迎时俗得以赚得大把钞票。 在这样一个以物质财富来衡量人的价值的社会风气下,还有谁去读诗?可以做一个试验,你若在候车室拿一本诗集来看,定然会遭遇一道道轻鄙且不解的目光。你若具有x光的穿透功能,一定还能看到他们的喉叶也随思维一同运动“傻瓜,这是什么时代了,还看诗?” 没有了台下的观众,台上的演员自然会瓦解。以前在八十年代一度掀起诗歌的小高潮,诗派诗社一时间如雨后春笋,清新扑面。再往后物质财富的积累成了贪得的人们不懈的追求,为了生存,一些诗人也纷纷改变方向,转向通俗文学,构思离奇情节,甚或研究起人体的下部分来了。 有时想,诗歌总该有个世外桃源吧。学校国文教育中理应有足够的重视吧。但闲来翻翻学生的国文课本,见小学生课本也只是一两首古典诗歌在点缀,而初高中课本也多了一两首现当代的诗歌来装点。这数量上的多寡已是分明,再加上选者充当上帝,把个人的希望强加与他人,所选的诗作质量不高,又不切合学生的实情,使得诗歌教学成为鸡肋。而再看一看那充当指挥棒作用的高考,在国文卷作文一题,各省每每用黑体加着重号强调“不允许写诗歌”这无疑又是对诗歌致命的一击。据了解大凡有学生看普希金、泰戈尔,每每会遭到家长的痛骂。幼小的具有诗情的性灵在粗暴的断喝声中也就渐渐熄灭。 呜呼,诗之不存有已矣! 其实诗歌的作用岂能低估! 诗何以在中华五千年文明中一直作为“言志”之正统文学?历代先贤为何对诗高度重视?好的诗作为何被世代传唱?只要稍许思考,就不难分析诗歌在人类语言文化中扮演着何等角色。 我们谁都清楚诗是富具意向的高度凝练的语言艺术。对好以功利来度量一切的人们来说,诗虽不能直接给人们带来光灿灿的物质财富,却能滋润你几近干涸的心灵,给你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能给一个能吟哦讽诵的秀口。 汉代的毛诗序本着儒家教义,进一步阐明诗歌的作用:“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古代帝王并也身体力行读诗写诗,并重视诗的政治教化作用,读诗写诗自然形成风尚。 不唯如此,国外向来也重视诗的教化作用。古罗马诗人贺拉斯说:“诗人的愿望应该是给人益处和雅趣,他写的东西应该给人以快感,同时对生活有帮助。”基于这个主导思想,他提出了著名的“寓教寓乐”说,强调诗歌的教育作用。 就看当代的诗歌。余光中的乡愁绵绵倾诉,激起人们对故乡亲人的怀念;触动人们心灵的柔软的部分,让人们对人间美好感情的珍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激发人们对美好生活的追求;舒婷的致橡树对正确的树立远比唠叨说教更加形象而易于接受 诗正是用形象说话,好的诗歌总会给人正确的引导和善意的提醒。当然,也不是能简单的把诗歌当作政治的附庸。美是诗歌的特质,也唯有美才能发挥一定的教化作用。 人们常说“文如饭,诗如酒”诗是语言艺术的精品,是语言美的最高境界,具有高度的艺术审美功能。英国十九世纪杰出的浪漫主义诗人雪莱也曾在为诗辩护一文中极力称赞诗歌的审美价值:“诗使万象化成美丽;它使最美丽的东西愈见其美,它给最丑陋的东西添上了美;它撮合狂喜与恐怖、愉快与忧伤、永恒与变幻;它驯服了一切不可融合的东西,使它们在它轻柔的羁轭之下结为一体。诗可以使世间最善最美的一切永垂不朽;它捉住了那些飘入人生阴影中一瞬即逝的幻象,用文字或者用形象把它们装饰起来,然后送它们到人间去诗拯救了降临人间的神性,以免它腐朽。” 诗人正是按照一定的审美观念,对自然、社会、现实人生进行概括提炼,创造而高于现实的更理想的美。读者在欣赏这些诗歌时自然地获得了美的享受、美的熏陶。你会觉得这大山、大海、小溪、田园、日月星辰变得更加美丽,你也会让平淡无奇单调乏味的现实罩上一层美丽的光环;它能激发起你对生活的爱。也会使你的心灵变得如溪流一般的纯净。 好的语言一直是人们追求的目标。古人云:“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写诗也会吟”也就是强调读与写的关系。若多读古今中外经典的诗歌,就必然对语言美产生自觉的追求。也必然注意锤炼自己的语句,文字也必然追求更加洗练,而有韵致余味。 如果自己对语言美产生了兴趣,也自然有写好文章的信心,也就有写好文章的欲望。很多作家谈自己写作经历时,大多说是由读诗写诗而对语言产生兴趣的。可见诗是锤炼语言的砧石,是点燃创作热情的火花。也绝难想像没有诗词功底支撑的作家能有多少艺术潜力。 是啊,在幻觉里,孔夫子发出朗朗清音:“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此话似乎萦绕于耳际,经日不绝。 秋热 立秋已经过了好,天依然这般的热。仿佛置身沙漠之中,任由天灼地烤,无边而没有尽头。这是绝望的热,没有边际的热。印象之中这个夏天以来,南京的天地之间又闷又热,活像一个大蒸笼。这种闷闷湿湿的热,让人心烦,让人窒息,让人意志消弭殆尽。 于是,我竟有小孩巴望过年一样的心情,偷偷地在立秋这日做个记号,然后地钩去一天天的时日。眼看就逼近了立秋,心里不由得窃喜。 有时,看着门后日历上立秋这日,心里竟对迟迟不来的秋天产生无限的幻想。 “天地变得寥廓起来,秋高气爽栖霞山的枫叶一定红的可爱。 “那天空中大雁的长啸,划过天际,有着丝绸般的质感。雁阵在空中变幻着图案,把人的思绪牵引的老高老高的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天凉凉,好惬意呢。 “待到菊黄佳酿熟啊,长江的大闸蟹一定肥的流油啊。” 心里想像着这一幅幅美妙的画面,盘算很多计划。 立秋终于到了。天空似乎不见高旷,早晚依然如白昼一样的闷热,这奇谲的热,彻底让我绝望。 一日晚间,看电视新闻,说那长江上游的另一个大火炉——重庆,气温达摄氏40多度。接下来是一组组干旱的画面。其中一组是池塘见底,地裂纵横,土石生烟其中一个村的村民四十多天没有水洗澡。 这是多么可怕的干旱啊,要是在古代,那史官一定会记下一笔的吧。是啊,看编年体类的史书,常常看到“是岁大旱,蝗,民相食”一类的看似无关紧要的文字。在古人眼里,天灾是上天的震怒,表明人间有冤情。水旱蝗灾一类也就成了对一方官员政务得失的有力评语。汉代东海孝妇之冤,使得天公震怒,亢旱三年。所以窦娥冤中的窦娥无处申冤,发下的第三桩誓愿便是要让山阳县亢旱三年。 想来好没有道理的,因一个人的冤情而引发雷霆震怒而累及无辜,是最没有情理的。那老天要对一个昏聩赃官进行惩罚,又何必让一方的百姓跟着受苦? 也想来天底下冤情很多,那么灾异却是永远没有个间断的呢。 大概在古代当官若遇到这样的天灾只能是倒霉。本与自己无关却脱不了干系,至少还背负精神的枷锁。每每少不得迷信起来,求神拜佛。甚至像六合县志上记载那位唐代的康县令,自己身着素服,骑白马,以身投江祷雨。今天人想来这为康县令连性命都不要了,傻得可怜,实在憨直可笑。但他却以一方百姓的性命为己任,视死如归。这样的官员可谓真正的民之父母,献上了自己宝贵的生命,自然也就不存矫情。 “民以食为天”这是容易满足的中国百姓的真实而形象的写照。大凡天灾异变,百姓流离。而官府若不作为,必然招致抱怨、责骂、动乱、暴动 像这样的大热天在古代大概会成为点燃民怒的大火。 如此想来,今天的人比较幸运,没有最起码衣食之忧。大热的天,城里人还可以躲在空调房里喝咖啡、听音乐、上网、做自己的白日梦全然不会理会这酷热的天气。 但我对热极其的反感,却每每喜欢歪怪。 是啊,你看单单长江边的化工厂就多如牛毛,日日夜地往天空喷吐着红红的火焰和播散着黑糊糊的烟气。我们这里空气的质量已经打了折,也别梦想看到青天。现代的官员比古代的官员更牛,他们能让地方富裕起来,他们会用数字说话。 你虽不能看到朗朗乾坤,但你能有咖啡喝、有洋房、汽车一方父母能给你这些,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你热,就开空调呗! 热,让我思维像这用电的高峰,负荷不够。有时想着法子去驱赶心头的燥热。 是的,我想像那冰天雪地的情景。我努力在记忆里翻检那最寒冷的场景。而看那有关寒冷的影片,似乎来得更加直接。极地逃生是很好的消暑影片。那北极冰寒地冻,冷得让一切如玻璃一样容易破碎。那寒冷同热一样足以让人神经紊乱。主人公在逃生过程中捕得一头倒霉的海豹,立刻用尖利的刀子在海豹的腹部豁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把自己的双脚放到海豹的腹腔,享受那丝丝暖气,告慰自己冰冷几乎停止跳动的心甜 影片上的冷的确给人心灵的颤栗,但并不能让我摆脱热的感受,我依然在咒骂这天气连同可骂的人。 我有时坐在自家的北窗边,那一片水杉林翠绿的树冠正与这六楼的窗子齐平,开窗满是扑面而来的绿意。 是的,好像一个夏天,我几乎都坐在窗前看书,不时享受这片充满诗情的潇洒绿意,无须仰视也无须俯视。这水杉似乎吸足了一个春天的绿意,送到高高的树端,本就打算和这炎热的天气作一番较量。 我懒散地查检今天的时节,啊,已经过了处暑好多天。天竟然一如既往的热。已经没有“秋到早晚凉”的概念。我怀疑是否老天爷糊涂了还是真的对人世有什么震怒。 坐在自家的北窗边,看着那静静矗立的水杉林。它们默默的承受烈日的烤灼。空气闷热似乎凝固,树梢没有一丝的摇动。 我目光在这片难得的绿色中游移,尽情想像这青青的凉意。突然,惊奇地发现,有的枝头呈现丝缕古铜的色调,像经历些许沧桑的汉子,头上染就了些许斑白的霜发。是的,这是秋的色彩,这是秋天来访而留下的印记啊。 是啊“春寒秋热”毕竟是短暂的顽抗。想来这“秋老虎”也只是掉了牙的老虎呀! 我目光逐渐超越了这片绿色的范围,左前方的房顶上闪动着古铜色的背脊,原来是农民兄弟在烈日下建设、美化这座城市。是的,他们在整个夏天都在日头下忙碌着,如今,那座高楼已经盖瓦了。那绛红色的琉璃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眼的热光,在古铜色的身体下铺展开来,像一朵祥云。那边还传来清朗朗的说笑声。 我似乎明白了,在我不断的抱怨这秋热的时候,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这窗外的水杉林和那房顶古铜色的背影,却一直直接承受这烈日的烤灼。他们回答秋热的只有绿意和一如既往的说笑声。 我此时感到脸上辣辣的热,但心湖里却掠过一丝凉意,烟水迷蒙。 怎一个悲字了得 近来读红楼梦,读到悲酸处,竟会泪水盈眶。有时不免释卷作痴,想来这红楼梦是悲的,大概要有黛玉那样多的泪水才能读得 昨日夜深,读到“宝玉挨打”一节。先是王夫人“夫妻一场”那刻骨揪心的大倒苦水,我的泪水便在眼中开始酝酿了。到了“苦命儿”连带贾珠的一段哭诉,我的泪水竟然悄然滑落。再到这样的黄天暑热的大热天,老太太“颤巍巍的声气”“扶着丫头,喘吁吁的走来”我的泪水竟开始决堤了。那“儿”一声“肉”一声的哭诉,如在目前,如在耳边。把我的情感给煽动起来,泪水竟通通快快的泼泻了一回。 我不由合卷,一声长叹,不忍卒读。待到如潮水般起伏的情绪甫定,又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一向阳刚的大男人,怎会竟如小儿女状,被一纸虚构的文字符号,哄得“泪飞竟作倾盆雨”?想来芹圃有灵,定然在地下掩口葫芦呢。 又不由有元好问般的痴情一问:“问世间情为何物?” 是啊“情”究竟是什么呢? 冯梦龙认为“天地若无情,不生一切物。一切物无情,不能环相生。生生而不灭,由情不灭故。四大皆幻设,惟情不虚假。有情疏者亲,无情亲者疏,无情与有情,相去不可量。”冯氏的这段看似玄奥的“情论”也只是说情的重要以及人的情感浓淡的差别。对情的本质内涵,也只是绕而不谈。原来自封为“情教圣主”还专门写一部情史的龙子犹,也难说清楚“情”字啊,也只是自己意会也让别人去意会罢了。 我想,被好的感情文字感染,这大概属于“忘情”或“痴情”一类吧。以毫无戒备之心去遭遇突然来袭的悲情,流下两行清泪,这也是人之常情吧。因为,这是人在“本我”状态下的真情流露,决不是“自我”状态下的矫情。 问题是为何人到真正动情处,每每会流泪呢? “泪”大概是“情”的有形物吧!上帝造人禀赋了“悲”“喜”两大对立情感。但这两者竟都与“泪”都有着关联呢。比如说“痛哭流涕(泪水)”这是悲伤处惯常的情形,但又何以人每每“激动得热泪盈眶”?可见,大喜大悲处正是情到深处时啊。情到深处,便有了“泪” 当然,我们自然不能简单地把“情”等同与“泪”但可以说,会流泪的人一定会有情感。 我们通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并不是说男人没有泪水,而是男人不可以在人前人后哭哭啼啼。男人流泪当是“应将热泪酬知己”没有知己便作“斯人独向隅”社会对男人的期望值使得男人们大多“只觉无颜对俗人”不敢在公众面前恣意抛洒罢了。 当然,敢于在他人面前公开泪水的男人,想必是一个窝囊废,或者是个野心家,民间流传的俗语“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泪是“自我”情态下表演出来的,全不是“本我”状态下流露出来的。 对于女子而言,哭似乎是专利。最懂得女孩心思的贾宝玉,不就断言“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那么大概全由水做成的女人的泪水总比泥水做的男人多些吧。 由此看来,但凡是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会流泪的。 是啊,人从混沌世界从来,献给他人的礼物就是哭声和泪水。莫非是有这样的谶语:一个人将注定以“泪水”为线索贯穿一生! 是啊,人在这世上走一遭,总归于无。应了道家的“无中生有,有归于无”的“有无”理论。一个人最初以泪水献给别人,当他(她)生命之花凋谢时,又由别人以泪偿还。 可见,泪水贯穿了人生的始终啊! 是啊,红楼梦中那渴望到热闹的尘世走一遭的玩石,来到人世,一路走来,熙来攘往,花花绿绿,享尽人世的繁华。有得意处,有欢乐时,但处处无不布满陷阱,暗藏大悲。常说人生如戏剧,而戏剧舞台对观众从不守密的,舞台上的人却不能洞悉,该是当局者迷吧。 不是吗,当你独自一人时或一觉醒来,你是否有时觉得那些万贯家财、美妻娇子全与自己无关。我只是我,我又是什么?很难解答。这或许是众生一闪的念头,大多不敢也不愿意去想的。 玩索古人“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的感言,你是否隐隐感到潜含其中的悲凉况味! 是啊,从前人流传下来的一些文字信息来看,古今中外的诗文小说,但凡写得最感人的,大多是悲情的作品。也唯有悲情才能给人心灵长时间的震撼,全不像喜剧小品那给人哈哈一笑的短暂开怀。 “哦,情——原来一个悲字了得!”原来人的一生“恩恩怨怨”、“悲悲戚戚”、“患得患失”全是由“悲情”来做主的啊。那些鲜花美酒只是短暂的浮华,只是悲情主线上的朵朵昙花。而“试看春残花渐落”“一朝春尽红颜老”的感叹,也只有如黛玉般的细微心思才能体察感悟得到的啊。 一部红楼梦似乎写尽了芹圃对人生的悟得啊!大凡有情感的人,来读一读红楼梦吧,来体验人生的悲情主线是如何上下浮沉吧,但眼眶里必须能蓄积足够的泪水。是啊,一部红楼梦浓缩社会人生的主流,原来是怎一个“悲”字了得啊! 啸——划然而出的生命音符 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  啸似乎是魏晋名士的专利。很难想象古人是如何个啸法,但可以想象那一定是很潇洒自足的生命状态,而那啸音也一定是很优美动听的划然而出的生命音符。 西晋成公绥还专门写了一篇啸赋,把人为什么要啸,啸的意境,啸的表现力等等洋洋洒洒地尽情铺排。古人认为,弦乐不如管乐,管乐不如人声,越是天然浑成的声音越美好。金石丝竹之器因有人工雕琢的成分,往往丧失了自然的本质。啸为人声,清新自然,所以啸赋中说:“曲既终而响绝,余遗玩而未已,良自然之至音,非丝竹之所拟。是故声不假器,用不借物,近取诸身,役心御气。动脣有曲,发口成音,触类感物,因歌随吟。” 可见,啸在古人眼里是那么质朴自然,更能张显个性,宣泄自我,更有生命的质感。 对于如何个“啸”法,古人也曾描述。啸类应似于今天的吹口哨。说文:“啸,吹声也。从口,肃声。”许慎认为啸是吹气之声。郑康成则认为“啸,蹙口而出声也。”“蹙口”即双唇向前努起,作圆形,气流从舌尖吹出。东晋王嘉在拾遗记(卷五)中描述:“人舌尖处倒向喉内,亦曰两舌重沓,以爪徐刮之,则啸声清远。”是借助手指的作用,与一定的嘴形、舌位,共同完成的杰作。 我倒认为许慎及郑康成的解说,似乎更切合“吟啸”(指且吟且啸,即在发啸之时,间以吟诗,以增加声韵的清雅和意境的优美,这种啸又称为“啸咏”)与“啸歌”(即以啸声模拟歌的曲调,又称作“歌啸”),而东晋王嘉的描述更像“长啸”(指蹙口长声发啸,在于宣泄激荡的情思)。因为阮籍的能让数百步远的人都能听到,而孙登的啸则能让山林传响,按两位东汉大儒的啸法很难做到的,非得借助手指的作用才能有划然而出的穿透力度。 啸,的确是魏晋风流的一种很难解读的行为符号,是一段难以逾越的生命高度。 大凡生逢乱世的高人们,都会找寻一套与世俗沟通的特殊行为方式。如庄子“鼓盆而歌”的“歌”表达对生命的超然态度。他远远避在社会人群的外围,冷眼旁观,唱自己的“歌”心理里窃笑那些熙来攘往的蝇营狗苟的无知人群。汉武帝时代的东方曼倩则以俳优方式避世金马门,当然我们有时不免怀疑与天子相处,是否能有完整版的人格。东汉徐孺子遁迹荒野,不言国事;吊友坟前,痛哭而返。“不言”与“哭”也是一种对无可救药的东汉王朝的无奈躲避。 魏晋时代的清醒的名士们,由于出身名门,走向山林不够现实,卷入政治风争更不情愿,只能处于形神游离的生命状态。他们自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啸” 啸,不是语言,但同样起到语言的效果,更多的则是超越了语言的内涵。语言是一个个音节组成的语句,有明晰的内涵,是一个个有词汇意义的语言片段构成的。而啸声是连贯的,尤其是长啸,只是一个单纯的乐音划然而出的有一定长度的悦耳音符。宛如夜幕上流星划出的一道美丽的弧线,给人美的质感,给人美妙的联想。 啸,不仅比片段语言有美感,更有难以参透的丰富的解读。你可以尝试种种的解读,但很难尽意,或者全不相干。因为啸本身可能有意义,也可能毫无内涵。你也可以当作一个美妙的音符去品咋质感,不必去做劳精费神的推想,企图像语言那样寻找蛛丝马迹。 “啸”更甚于“言多必失”的“言”既然难以做到“三缄其口”何不作一声长啸! 毛诗序中“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描述人急于表情达意的种种情态。但“啸”有时的确是一种比语言更高明的选择,是对生活的一种潇洒态度,也是一种莫明的无奈。 当然“啸”中更多透露出一种超越尘俗,一种旁若无人的气度。世说新语就有记载,在司马昭面前,满座的人都很严肃庄重,把他视做君王,而只有阮籍“箕踞(傲慢行为)啸歌”痛饮狂放如同平常一样。当然,司隶校尉何曾向来看阮籍不爽,还曾经当着司马昭的面,来个三曹对案,指斥阮籍“纵情,背礼,败俗之人”奈何司马昭对这位士林领袖格外礼遇。还一度拉笼,希图结亲,只是阮籍大醉六十日,才让司马昭断绝念头。可见这里的旁若无人的啸歌,是一种对权贵的藐视。当然聪明的阮籍采用“啸”的方式,远比语言上的冒犯高明的多。 我们都知道魏晋时代的清谈,向来被看作清新、精妙的谈话,由于它的精微思想和含蓄而富妙趣的语言,因此只能在智力教高、又互相熟悉、旗鼓相当的朋友之间进行,而被认为是一种“阳春白雪”式的高水平智力活动。而啸,有时远远超越清谈,凸现出更高智力更高境界的交流。 阮籍曾经拜访苏门山的大隐士孙登。试图通过清谈的方式,询问孙登一系列重大的历史和哲学问题,但孙登好像没听见,一声不吭,目不转睛。阮籍感到有些扫兴,无聊地、自我解嘲似地啸了一声。这一啸,孙登笑了。于是要求阮籍再来一遍,阮籍索性对着群山长啸不已。当阮籍行至半山腰,突然听到了一种来自天籁难以想象又难以描述的啸声,这啸声功力深厚,在山野林谷间久久回荡,不绝于耳。阮籍回头一看,原来是高人孙登在用长啸为自己送行。 这里的长啸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交流,远胜过凡俗那喋喋不休的语言唠叨。这是真正一流高手之间的独特交流,一切语言外壳显得多么的多臃肿而流俗。正如庄子所言“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这彼此对答式的长啸,已经包含丰富的内容,全看对方的功力深浅厚薄,悟性高低。 阮籍仰首聆听,听明白这里的内涵,完成了与大师一次心灵的沟通。阮藉从苏门山归来后,还以此写了一篇大人先生传,以这种长啸相和的魏晋名士风流和玄道仙境为旨趣,用神仙家塑造神仙的方法,描绘了像长啸之声一样玄妙万变、超然自得、通于造化的“大人先生”形象。 在魏晋时代,名士善啸,就如清谈和服食五石散一样风行。清高名士把啸当作名士的不可或缺的风雅标志。 谢鲲,也是晋代放浪任性的名士。有一次他调戏邻家少女,少女正在织布,看他要非礼,就将手中的梭子击向他,结果把他的门牙给打断了两颗。谢鲲也没当回事,出来后,傲然长啸一声,还得意洋洋地说:“犹不废我啸歌!” 是啊,对这些放浪的名士而言,断齿何足畏惧,只要还能长啸,就不影响自己做风流名士。这是何等的镇静,何等的超脱,何等的自信。然而,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我们不免怀疑有矫情成分,他们果真那么洒脱吗?其实另有隐情的。 从魏晋到南北朝,皇帝王朝不断更迭,社会上层争夺杀伐,政治斗争异常残酷。门阀贵族们就经常生活在这种既富贵安乐,而又满怀忧祸的境地中,出在身不有己的政治争夺之中。其实,他们外表尽管装饰得如何轻视世事、洒脱不拘,内心却是更强烈地执着人生,非常痛苦。嵇康就曾说“心之忧矣,永啸长吟”从一个侧面道出了他们真实的内在情愫。可见这帮文士处在一种异常矛盾的复杂的状态之中。 但无论如何“啸”属于宽袍大袖、放浪形骸的魏晋名士的专利。是特定时代,对功名权贵的一种藐视,是对自我内在人格的礼赞,也是对人生无奈的一声长叹。是用美妙圆润的一段悠长纯粹的音符,划响生命的一段优美的弧度。 我们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何等潇洒的一族,他们喝酒,他们啸歌,他们旁若无人。他们完全超越春秋时吴国季札所总结的“国之君子,明于知礼仪而陋于知人心”的流弊,阮籍、嵇康这帮人开始注重内在的心灵际会与碰撞。他们是真正的精神贵族。 到了东晋,陶潜也“登东皋以舒啸”但明显削弱了先贤那般的穿透力度。再后来,士大夫们风花雪月之余,也会作一声两声的长啸,但那只是形似,而缺少了神韵与实质内涵,不免给人有点“画鹄不成反类鸷,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受。 呜呼,正如心斋感叹“古之不传于今者,啸也!”“啸”是如流星般划然而出的难以超越的一段生命的弧度啊!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编者按 文字洒脱自然“啸”是自然天成的生命乐章,更是质朴纯实的天然韵味 罢不能的《张黑女》 用欲罢不能一词似乎不合语法,但我急于表达时,往往习惯于只凭感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不免但求其意,顾不得别人掩口葫芦。提到张黑女碑,脑海中总是漂转“欲罢不能”一词。 小时候,家中有一本发黄的宋拓郑文公碑,我对上面古怪的字体不感兴趣。只练习柳公权的玄密塔,颜真卿的多宝塔一类的唐楷。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唐楷的法度森严渐渐生怨;心气也变的浮躁,也没有耐心精心勾画。 这时再翻看宋拓郑文公碑,甚觉可爱,觉得具有野性,古朴自然,这才是我需要的字体。 时日不长,后来又对隶书产生了兴趣,练了曹全碑(隶书),史晨碑,张迁碑,但渐渐感到隶书万字如一的呆板。 再后来对宋代写意书风产生浓厚的兴趣,尤其偏爱米癫。蜀素帖方圆庵苕溪帖临习数通。 米芾说过:“石刻不可学,但自书使人刻之,已非己书也故必须真迹观之,乃得趣。如颜真卿,每使家童刻字,故会主人意,修改波撇,致大失真。” 由于是米癫的粉丝,似乎对碑产生看法,便在帖中游弋。据说米癫是习二王的字起步的,便也对二王的字产生恋情,尤爱兰亭序。 我对自己在习字上的朝三暮四,心猿意马也产生了厌倦。决意认真沉潜。但我很快为自己找到托词:我练字只求感觉,把羊毛毡铺好,把毛边纸铺平,压上镇纸,鹤脚长毫在白瓷碗中乌黑的一得阁墨汁浸透饱含,鼻中浓郁的墨香,一边琢磨古帖,再一边一笔一画的临写。啊,整个程序就具有一种闲雅的享受。 这似乎是我常常自我陶醉的描述,只练习不创作找到的借口。 有一次,在书店看到张玄(字黑女)碑。想起似乎在明代那本小品中看到,要女子习此碑更妙。疑惑让女子习的字帖,男人临习是否沾上柔弱?但我被这刚柔相济,遒劲生动的字体吸引,买了回来。练了一通,感觉很妙。因为我的字一向较瘦硬,临习此帖便可矫正补救。 渐渐地爱不释手,成了每天的功课。 记得康有为对碑极为推崇,他在广义艺舟双楫中说“尊之者,非以其古也:笔画完好,精神流露,易于临摹,一也:可以考隶楷之变,二也:可以考后世之源流,三也:唐言结构,宋尚意态,六朝碑各体毕备,四也:笔法舒长刻人,雄奇角出,迎接不暇,实为唐。宋之所无有,五也:有是五者,不变宜于尊乎!”又说“古今之中。唯南碑与魏为可宗。可宗为何?日“有十美”一曰魄力雄强,二曰气旬辉穆,三曰笔法跳跃,四曰点画峻厚,五曰意态奇逸,六曰精神飞动,七曰兴趣醋足,八曰骨法铜达,九曰结构天成,十曰血肉丰美,是十美者,唯魏碑,南碑有之。” 我似乎为自己偏爱魏碑找到理论的支撑,对古朴的字风有了更深的认识。 而很有趣的是,康先生在广义艺舟双楫多处提到张黑女。 “子游残石有拙厚之形,而气态浓深,笔颇而骏,殆张黑女碑所从出也。又书法每苦落笔为难,虽云峻落逆入,此亦言意耳。欲求模范,仍当自汉分中求之。”“张黑女碑如骇马越涧,偏面骄嘶。” 后来知道清代大书家何绍基于张黑女用力最多。还说“化篆入楷,遂尔无神不妙,无妙不臻,然遒厚精古,未可比肩黑女者。” 难怪张黑女有如此的魅力,我临之三年,竟然情专意切,心无旁骛呢。但从今天开始,我的楷书练习,就要换临北魏元略墓志,想来真有点忍痛之感。但我想那一天很可能如董白对曹娥之情,习之又习,终难释手。 是啊,对张黑女欲罢不能呢! 草木摇落兮更悲摧 大伯的去世 前天晚上七八点钟,接到老家二哥的电话。说伯父去世,并和我约好第二天早晨在老家集镇买花圈、纸钱。昨天上午吊唁后,大家谈论着似乎与丧事并不相关的一些话题。下午一同送伯父遗体到殡仪馆火化。今天按例应该是“上山”(下葬)。尽管按照风俗,八十多岁的老人去世,丧事当喜事来办,但每每静下来,内心就有一种淡淡幽幽的悲凉情绪。 静心想来,我与伯父接触也不多,相互了解也不多。我还是在殡仪馆火化前的告别仪式上,听主持宣读的程仪中,才知道伯父是1923年出生的。 我印象中伯父跟他名字“广良”一样,很善良。从没有听过他跟什么人有过什么误会及冲突。从他的遗像的眼神中看到的是那样平淡,既看不出困惑,也看不出苦痛,更看不出有什么不了的愿望。眼神中读到的似乎是人生本来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读到的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与草木一样的自然零落,无怨无悔。但我觉得这才是生命的常态,不做作,不伪饰。 大伯和所有中国农民一样,勤劳淳朴。生有一女、一子。据说年轻时,那个不甘寂寞的大妈,带着女儿,逃异地。最后,把女儿嫁人,落在北京。自己几经改嫁,并不如意,晚年很凄惨。而大伯带着儿子,过过一段艰难的日子。后来,大哥进了县城红极一时的水泥厂当电工,后来厂子倒闭下岗。尽管没有念一天书,但凭他天资聪慧能读书写字,还无师自通,掌握一手修理电器的手艺,下岗后反而更加忙落。大伯的日子才好过一点。但平淡的大伯孤寂一生,对沉浮的命运似乎并不在意,一直在田地劳作,似乎跟田地有着深厚的感情。 我每次回老家,习惯在河堤田塍闲逛。有一次,看到大伯弯腰一路拾着散落路边的麦穗。他的眼神已经不好使,我叫了一声:“大大(方言,大伯)。”他停下来,似乎费了好大的劲望着我。我当时担心他认不出来,他却叫着我的学名。我才感到,有时我的担心是多么的多余。 昨天,还听大姐说,有一回在一个河堤,看到大伯,叫了一声“大大”也担心他分辨不出。但出乎意料,大伯竟叫出:“你是月香吧?!”并说自己上集镇回来迷路了。可见,亲情是凭着感应的啊。 听长辈说,我们袁家滩在解放后,分为东西两个生产队。为了平衡人数,我们家族唯独大伯父子甘愿分在东队。 不像祖父和父亲读过书,大伯没有念过书。可能当时家境败落,大伯又是长子。当然那样年岁为生活奔波,读过书的人并不多。但有一回,听东队的人说“老广良的秦琼卖马说的好哩”我才知道大伯还有这样的本领。也模模糊糊回忆起儿时我和几个小朋友,在某个冬天,坐在大伯家的草窝子(农村冬天烤火所用草编物具)里烘火,支撑着脑袋听大伯讲罗通扫北。 大伯生命的最后阶段是在床上,听母亲说,他在北京的女儿很孝顺,从北京赶来,精心照料一个多月,最后大伯终于安详的走了。 父亲的去世 突然间,又想到我父亲。在我们六个兄弟姊妹眼中,他是很怪的人。能写一手漂亮的毛笔字,过年时,前后三村的村民总排着队,请父亲写春联。父亲总是让我和妹妹在前端按着红纸,充当活镇纸。一不留神就招来一顿臭骂。父亲还喜欢看书,还喜欢写古典诗,在用蝇头小楷誊写,自己定成一册。那时没有计划生育,父母四十多岁还留下我和妹妹。小时我最玩劣,总是偷偷撕了父亲的个人诗集,扎四角(纸包子)和小朋友打纸包,父亲知道了,按例臭骂我一顿。但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 父亲十几岁就参加革命,当新四军的税务员,解放后当新集镇税务所所长,一向孤傲的父亲,后来在运动中被小人暗算,一气之下,回家务农。他原先的部下大多升官发财,父亲在村里当个村长,也不改其乐,没有什么愤然不平。十三中全会后,在母亲的鼓动下,父亲还多次上访,申请平反。其中有一个部下当了六合县长,在重病弥留之际才想到我父亲。但我父亲感到疲倦,已经无意这些蜗角虚名。 父亲身体一向很好,因为我读大学,近七十岁还不想吃闲饭,在乡轮窑长看门。我工作不久,某天记得是老家二姐的电话,说父亲不行了(去世)。我很震惊,失意了整整一个多月,很消极,感觉人生多么的虚幻。 后来知道,父亲去世的前一天晚上,很兴致很高,和安徽、河南等外地来打工的农民工一起喝酒,喝了斤把白酒。还被这些精神生活匮乏的农民工纠缠不过,演说了水浒传中精彩的段落。 第二天,安静的躺在床上,面容很平静的去世了。 父亲的去世,很突然,没有铺垫。他自小在外面革命,虽然没有马革裹尸,但古稀之年老当益壮,死在任上。了无牵挂,很是洒脱,多少带有诗人的气质。或许父亲死的突然,我梦中一直有着他训斥我的神态。醒来唯觉枕席,不免神伤。 祖父的去世 昨天,母亲还提到我祖父的死,说祖父是有福之人,活了九十三岁。还提到那件灵异之事——迁坟时看到墓穴中两条蛇盘踞着。一般习俗看来蛇就是龙。 当时,建金江高速公路,后王山的公墓就在公路东边,有碍观瞻。政府要求户主各自迁坟。我们村子以前统一规划,要求迁到后王山,如今又要迁回村子。村里研究,要重新布局,西队的先人坟墓一律安放在清水河的南岸斜坡。 当时,我堂哥和我自家两个哥哥及我四人,从曾祖迁起。轮到祖父时,堂兄还说“爹爹(方言祖父)是有德之人,墓穴里应该有龙(蛇)”他还说有的人家挖到老鼠,是很忌讳的。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但打开水泥密封的墓穴,轻轻捧出骨灰盒,底下是两条一尺多长的白晰晰的蛇骨交叉蟠曲,一南一北,很美丽的图案。我至今困惑蛇是怎样进入密封严实的墓穴的。 我依稀了解,祖父年轻时在大上海闯荡。我还看过祖父发黄的老照片,上面是一个西装革履,英姿勃勃的年轻人。我先前听还祖父自己说过,他在国民党的兵工厂当过几天工人,不久日本鬼子在上海和二十九军开战。上海很乱,就避乱回乡。 祖父是长子,还有两个兄弟,还有姐姐,妹妹。回来后同曾祖一同料理偌大的家庭。鬼子打到八百乡时,有人推荐祖父当保长,祖父断然拒绝。而村里另一个人答应了,当时身背盒子枪很威风,人们羡慕不已,唯独祖父不以为然。解放后,那人被定性为“坏分子”文革中屡经批斗游街,几绝欲死。 记得祖父,记性很好,八十多岁时还能背诵西厢记里的一些曲子。还每天看报纸,直到眼睛实在看不见,才罢休。最后几年,大伯和我们两家按月轮流送饭,什么大小月份,以及什么闰月。他尽管看不见,但心里很清楚,不让那家吃亏。 祖父知识面广,经常有一些人还慕名前来请教,风俗礼仪。也很节俭,他上海的女婿送给他好烟,他总是换成几毛钱一包“飞凤” 记得去世的那一天,孙男侄女披麻戴孝,在东边八百河堤,向土地庙敬香后,从南边的清水河堤返回。当时荠麦青青,无边的绿野间,浩浩荡荡的白色的礼丧队伍,在风幡的招引下,默默前行。那场面很是壮观。后来附近村子有多人还为自家小孩讨要红色的孝冒,据说能保平安。 如今家族中父辈一代人,只有母亲还健在,尽管身体很好(有时还独自乘车到我这里来看看),但年龄也接近八十了。母亲昨天还坚持和我们一同乘车到殡仪馆,为祖父送行。人生生死死,谁也不能抗拒。 想到,秋天草木摇落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 朋友一路走好漫漫欣赏啊 一个足不出户的人很难想象有何心襟。人只有走出狭小的空间,才会领略到自然之美,才会对名利得失多几分淡漠,人生也就多几分轻松与超脱。到自然界走走吧,山水有真意呢。 世界呈现给我们的是多姿多彩的。人类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自然山水也是其中的重要部分。而世俗人情只知道在人与人之间讨价还价,勾心斗角,煞费苦心,苦心钻营。或者赚了钱就只知道在物欲上花天酒地,游戏三昧。或者甘做奥勃洛摩夫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混沌过日,打发一生。真难想象这些人的人生有何意义。 人长期偏处一隅,思维就会僵化,对一切只会熟视无睹,即使家乡很美也难免审美疲劳。人到一个新的环境,就会用新奇的眼光审视眼前的一切,处处产生比较,形成自己的思想和判断。这样思维自然时时自觉思考,一些火花就会迸发,就会滋生灵感。不是吗?太史公如果没有足迹遍布天南海北、名山大川,怎会“风情启宏思,山水入怀抱”写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旷世之作史记?李白、杜甫没有踏遍青山,哪会有那样勃郁的诗情?而苏子说“问吾平生功绩,黄州汝州淡州”也正说明游历才有写的冲动,异地山水给人博大的心襟。否则流连案牍,人的才智难免枯竭,最终不免有江郎才尽的尴尬。 当然游玩还须具备一些条件。 首先,要有一定的文化修养。只有具备修养才能从山水中陶冶性情,才会文思涌动,所谓“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满于海”或者寻觅到与自然的妙合无间,发现自我,所谓“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而不具备一定修养的附庸风雅之流,即便游玩也如儒林外史中的马二先生游西湖一样,一路上只看到琳琅满目的各种吃食,而于风景全无会心。 其二,要足够的时间感悟。古人靠骑毛驴游遍天下,远没有今天的便利。但恰恰相反我们走马观花,急功近利,那能与自然充分对话。现代人虽然有秋雨先生的文化苦旅之佳话,但仔细想来,并味真的充分对话了,反倒给人有作秀山水文化的感觉。各地的方志加上先生的文笔,的确给人嘘唏一番。但有时不免可笑,先生的足迹未能所涉。比如游天柱山,先生半途而费,却怎能想象后半截山水之妙呢。 其三,要放下功利心。为了炫耀到过某地固然可笑,但为了感悟而感悟同样未能理解山水之妙。那只是带着精神的枷锁,试想游山玩水总想写一篇文章流传开来,那同样怀有功利色彩,也不能有心灵际会的美妙,也就难有“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欲忘反”的感慨。放下一切功利,只有毫无杂念去品读山水,才能去净化心灵,得到人生的觉解。 另外,还要有健康的体魄、吃苦的决心。至于物质条件到是其次,只要有决心有闲情你可以像蜀鄙之僧“吾一瓶—钵足矣” 到自然怀抱中去吧,去领略山水给你带来无边的乐趣,给你带来旷达的胸怀,给你带来创造的灵感。去吧,朋友一路走好,慢慢欣赏啊。 夏里突然想起了菖蒲 在这闷热的暑天,我突然想起家乡水边泽畔的那一丛丛碧绿清幽的植物——菖蒲。 菖蒲是端午时节的娇物,就如同清明的柳条,中秋的菊花,或许代表一个特定季节的来到。菖蒲外形如剑,乡村家家户户在清明那天把蒲剑和艾蒿一同悬在门楣,据说可以消灾祈福。长辈还说,魏征梦中用蒲剑斩杀误事害民的东海老龙的头颅。 小时候,对大人们的古怪行为很不理解,觉得大人们有时同我们孩子一样的天真。但也觉得除了春节,一向并不被关注的门楣,此时一边艾蒿,一边蒲剑,很美丽。碧绿上门庭,清香又宜人呢。如今想来,门悬蒲剑,是物质贫乏时代人们的一点精神寄托,也见证淳朴的村民对美的一种素朴的追求。而今人们怀念故旧风物,这个习俗一直都在沿袭着。 在乍暖还寒的时节,水边还很寥落,只有丛丛菖蒲碧绿傲然地秀于水畔,是寒苦中透出了热情的夏日消息。菖蒲或许正是预示着夏天的到来,也寄托着人们对清凉夏季的渴望。 在整个夏天,菖蒲始终在水边郁郁苍苍地丛立着,把蒲剑高高地直指炎炎天空。似乎是后羿的支支神箭,要把酷烈的日头射落下来。又似乎以勃郁的绿剑向烈日骄阳显示不屈的意志。是的,炎热的夏季,看到水边的丛丛绿意,心理多少有点清清凉凉的感受。 绿色固然给人视觉的安宁,但最为特别的要数菖蒲的馥郁芬芳的气息了。这清香,会让你忘记酷暑,给你阵阵惊喜的清凉。像把你的心肝五脏,用天山的雪水洗涤一遍,又用冰凉薄荷的芳香熏熨一遍那沉郁的清香,在烈日熏炽下,更加馥郁。若有清风播散,则会让人联想这该是“惠的风”了。 说道“蕙”据说兰的一种。兰草的芳香是屈原常常提及的。继而想到屈原辞赋中构建的“香草之缤纷,草木之婆娑”的草木世界。以前读楚辞不免痴想,屈原在泽畔行吟,所吟咏的楚地花草难道就没有这生于水边芳香宜人的菖蒲吗? 其实,菖蒲只是通俗的叫法,在屈原笔下有着更多诗意的名称。 离骚:“荃不察余之个情兮”、“荃蕙化而为茅”;湘君“荪桡兮兰旌”;湘夫人:“荪壁兮紫坛”;少词命:“荪何以兮愁苦”、“荪独宜兮民正” 这里的荃、荪就是菖蒲,只是诗人赋予更为雅致的名称。荃,的解释见于辞海。本草衍文(宋)云“菖蒲也,又谓之兰荪。生水次,失水则枯,根节密者气味足”梦溪笔谈(卷三辩正)也记载“有云香草之类,大率多有异名,所谓兰荪,荪,即今菖蒲是也”两者稍有差别,只是前者当一种,后者当做两种。其实大可理解为泛指一种即“兰荪” 宋代李德裕还写了溪荪一诗:“楚客重兰荪,遗芳今未歇,叶抽清浅水,花照喧妍节。紫艳喉渠鲜,轻香含露洁,离居若有赠,暂与幽人折。”这兰荪在水边,楚客指屈原。 可以想见,屈原泽畔行吟,水边寻常可见碧绿如剑的菖蒲,无论不屈的外在形态,还是勃郁凛冽的清香,都会一次次让诗人激动不已。诗人即景咏怀,以所见香花美草自喻,再自然不过了。 菖蒲,只是我们民间熟悉的草木,然而在诗人的笔下有着那么多让人联想的诗意勃发的名字。原来这菖蒲的芳香从屈原那里一直漂散到现在,这曾经让屈子激动不已的植物只是我们在清明节时想起。 不免又痴想,农历五月五日,包粽子、赛龙舟是为了怀念屈原的,这门悬“兰荪”如果理解为怀念一生爱好芳洁的屈原,应该更自然不过了。当然,艾蒿也有一种苦涩微辛的香味,只是难以考证屈子的眼中何等诗意的名称罢了。 前几日回一趟老家,在往昔熟悉的泽畔流连,采得一株菖蒲,那在浅水里的根茎白嫩可人,蕴涵些许淡淡的绯红。那馥郁的清香,足以让炎热霸躁的灵魂如冰雪般漂浮起来。如今一闭眼,那清凉的香气似乎又郁结而来。 可以想见,屈子披发行吟于泽畔,整个灵魂理当被兰荪熏醉了,与兰荪的芳香融为一体,难分你我了。试想从屈子口中飘飘而出的诗句能不芳香宜人吗? 真的,在这炎热的酷夏,想到菖蒲那绿色、那清香,浮躁的心,如读了佛经,平静了许多呢。 书蠹祭 某夜一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银白细长的书蠹虫,在书页间碌碌爬行,但闻书页间一阵阵难闻的怪味,却不如先前古朴黄卷那般清香冽冽,顿感头晕目眩。正在徘徊顾恋之际,猛然醒来,再三玩味,不觉哑然失笑。便也无法入眠,不由对书蠹发生一番遐想。 真不明白,书蠹为何偏偏与书籍结下不解之缘?也不知为何偏偏它有那么多的名号?尔雅上就有了它的名字,称为“蟫(音银,或读作潭)鱼”而说文也称作“白鱼”可推想这小小的书虫与书籍有着多深的渊源! 记得往昔一时兴起,整理一部分多年未曾翻检的书籍。难得看见一只两三分长的银灰的细长的小虫,像被我搅扰了清梦,在书页间急匆匆的爬行,煞是迅捷,不亚于驯鹿之于山林,游鱼之于故渊。我顿生“量你逃不出我手掌心”的恶念,乘机轻轻一合书页,再轻轻打开,可怜这娇弱的小虫压的更扁,斯须化成粉末。 也不由想起小时侯,父亲在伏天晒夏之际,顺便把一堆古黄的书册放在户外毒辣辣的日头下曝晒。在那些破旧的书籍间,常常看到一些银灰的虫壳,书本上被这虫子浸蚀的霉迹斑斑,还有活着的银灰小虫,阳光下更显得秀骨清相,可在毒花花的日头下一下子失去了斯文,不安的钻进钻出。当时似乎还问父亲,书籍间哪来这种很特别的娇弱的虫子,为何偏偏与书籍过不去? 面对这细弱的专门跟读书人捣乱的虫子,读书人似乎也并不深恶痛绝,恰恰相反,情感中多少还带有一丝怜惜,要不然哪类昆虫何以见得有这么多令人遐想的雅号?譬如古人又把它称作“银鱼”多么可爱,又多么活泼啊,看不出半点敌意。是啊,它缘何偏偏选择这枯燥冰冷的书籍,哪有花丛、土壤、肥料那样营养丰厚啊。与其他昆虫相比而言,足见这小小的书虫还极具不俗的品位哩,多少世纪来甘于在枯燥的文字间优游。 可推想,在它的戏弄调侃下,古代那些在青灯黄卷下皓首穷经的寒士,似乎不再寂寞。这小小的书虫始终在书卷间忙碌,也会让寒士们感受到一种共同的执着。而对于它哪点小小恶作剧,只会报以一丝微笑,面对它的娇弱还会在心头滋长读书人的慈悲豁达的胸怀。因此,读书人也常常会自嘲为“书蠹”足见对其有多深的情素。 更有意思的是,这小小的游戏于书牍间的柔弱生命,也让一些读书人产生痴情幻想。仙经就记载,书蠹三吃神仙字则化为脉望(样子象只肉制手镯)。夜晚,握着脉望向天念咒,会有星辰坠落成丹,食之飞升。可笑的是古代学仙的人,家里都预备一个木盒子,里面养上书蠹,拿几千几百张写好“神仙”二字的宣纸喂养,等养出脉望就成仙。想来这书蠹小虫还有着诸多趣味。 回味梦境,一笑之余,还不免有点悲酸况味呢。而今的书本中很难看到书蠹了,当然在今天的高科技下,书籍经过特殊处理,多含有二氧化硫的气味,不似古代得之天然的书翰之香,书蠹虫哪能存身,而电子书籍的风行,更使让书蠹大有灭绝之虞。我想,以后的读书人人很可能对书蠹这一概念感到莫名与费解呢。感叹之余,盗用余秋雨先生的笔墨祭,名为书蠹祭,来怀念这伴随读书人几千年的灵异的朋友。 绿檀佛珠 这是一串莹绿色的绿檀佛珠。十八粒子珠由稍大一颗母珠和佛头统束着,通体散发着浓郁的檀香气息。 佛珠系去年秋季灵岩山半山禅寺开光大典时,老禅师相赠。珠串馨香小巧,且系又是老禅师所赠,似更沾染一层佛缘,所以一直随身携带,时常把玩。 若按佛珠三类——持珠、佩珠和挂珠来分,这小巧的佛珠,则是一串可以佩带在手腕间的佩珠。但我不喜欢戴在手腕上,却喜欢藏在衣袋中,不愿意当作一般饰物那样招摇,以至于引来惊羡的目光,招来好奇的询问,还要作一番无谓的解答。 我喜欢这串藏在衣袋中的佛珠,时时用手在衣兜中把玩摩挲反复掐数。 这串佛珠的大小数轻重在我的手指间已留下深刻的记忆,也许我的右手指的指纹汗渍温度气息也给这串佛珠留下了熟悉的记忆。 这串佛珠时常放在我右边的衣袋,我每次把手放进自己的衣袋就必然触及到这串佛珠,总习惯摩挲一番。那份圆润饱满、那份温暖自足的感觉就很快通过指尖传到心尖,心粲莲花,佛坐其上。我便会想到佛珠与手指之间原来竟有一种神秘的默契,更感叹佛珠竟有这般的佛法。 假如仔细地一路想来,佛珠的确给我带来百般的好处。 比方说,在会场上听着台上冗长平庸的发言,我便把手放在口袋里,反复掐数着。左数十八,又数还是十八,哦,加上母珠应十九。也可以闭目依次一颗颗永远地掐数下去,没有始没有终。难挨的时光也就在指尖如珠串般一粒粒地滑走。 有时遇到不顺心的事,正待发作之时,正好手触佛珠,心粲莲花,善念做主,也就一笑了之了。 有时看书看累了,便把佛珠放在鼻息之间,那浓郁纯正的檀香气息如片片祥云飘然而至。这香气有着金石之质,味老香沉,绵密不绝,竟使我神坚意笃,正襟危坐,恍如醍醐灌顶,如梦初醒。此时我领会到檀香品性却原来是这般至纯至正至刚至坚,使人坚定意志,不邪不佞。闻此香能正身心,仿佛佛陀端坐心花之上,心神有主。佛陀钟情檀香,却原来檀香竟与佛陀所追求的定力境界有着奇妙的因缘。 我摩挲口袋里的这串佛珠,这份浑圆自足的感觉也让我感佩不已,玄思不已。我不由猜想,佛陀选择圆圆的珠串,大概还有更多的寓意吧。 珠圆,呈现的是均匀,磨却了棱角与锋芒,对外界没有伤害与威胁。而内在自足饱满,注重自我的修持,不对外在苛求指责。因而,圆体远比其他形态的物象更有亲和力。这大概更加接近佛陀精神之要义吧。 圆也大概是自然大道给人类的寓言,天圆圆,日圆圆,月圆圆,地圆圆。看来时间也是圆圆的,无始亦无终,人的历史充其量知识一个微不足道的线段。人生也是圆的,每个个体只是一粒珠子,不是吗,人从无到有,又归为无,而人类的延续又何尝不是一挂珠串。 看来这一串佛珠不只是精巧,其本身蕴涵的哲理是永远参悟不尽的。或许玄想本身也是圆的,因为玄想从未有什么终极。 这样看来,佛陀也是在圆的世界中,顿悟觉醒,粲然一笑,手拈莲花。每个珠子是一个圆,串成串又是一个圆,足以让每个佛陀一生来掐数。 珠串可以悟得人生,悟得大道,大概是佛陀的独到发现。这佛珠便可以代表佛法因缘。 唐代义净法师说:“若复有人手持此菩提珠,不能依法念诵佛名及陀罗尼,但能手持随身,行住坐卧,所出言说若善若恶,斯由此人以持菩提子故,所得功德如念诸佛、诵咒无异,获福无量。”此说大概意在劝勉广结佛缘,难免夸大佛法。但不注意修持内心,徒具形式是不能完满的。 而极为功利的现代人并不在意自身的修持,却贪求更多的佛佑,弥勒佛常开怀大笑的造像,大概就是笑这类可笑之人吧。 我曾看到过很多只手腕上戴着这样的佛珠,很漂亮,很惹眼。但从他们的面孔上却读不出一丝慈善,也感受不出他们有多少悲悯的情怀。 就曾见过戴着这样佛珠的手提着皮箱,大步迈出地铁站,经过一个席地而坐衣衫褴褛白发苍茫的老妇面前,竟昂扬阔步,目不斜视,不曾有片刻的犹疑,尽管耳边出来老妇一遍遍凄苦哀怜的乞讨之声。 我想,佛珠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也不该只是一种时髦的佩饰,否则大可佩带其他饰物,既然选择佛珠自然心中多少有一点菩提情怀。但在熙来攘往的物欲红尘中,翻滚打拼,硬化了很多的心肠,抽走了有限的慈悲,只留下一具世间游走的冷漠躯壳。 有时想,每个人都应该携带一串佛珠,闲暇时拿出来把玩惨悟。也许这世间就能少了些是非,少了些欺诈,而看到的当是一朵朵莲花般的微笑,这微笑也一定带着檀香的气息。 写到这里,已是目倦神疲了,习惯地从右边的衣袋里摸出这串绿檀佛珠,放在鼻息间。浓郁芬芳的气息飘然而至,恍如西边天空的祥云纷纷缈缈,心尖的莲花粲然地开了 在玫瑰花瓣间飞翔 刚走近楼道就听到隐隐的歌声。不禁疑惑,谁家有这样的兴致?往楼上走,这歌声更近了,是从四楼的一家住户传来的。原来是一群中老年妇女在练习唱赞美诗。 再以后,每个星期五的上午总会听到这样的合唱。侧耳倾听,发觉这歌声并不齐整,也谈不上动听,但这歌声却不让人反感,反倒让人变得格外地谨肃,思绪也竟会缥缈起来,宛如在缤纷的玫瑰花瓣间飞翔。 这是一群谈不上有多少文化修养的极其普通的家庭妇女。我不禁疑惑:是什么魔力使她们聚集一处,以歌声来赞美赞美上帝,纯粹灵魂? 然而,我心中的困惑也总是如昙花一现的幻影,开得快,谢得也快——因歌声而来,随歌声而逝。 不过,我渐渐地发现周围生活确实有着些微的变化。 因朋友间交往,我曾经去过一些外观比较气派的住宅区,发现朋友们的家居布置中也非常气派。但那些属于公有的楼道竟是那样的凌乱:把手上蒙着薄薄的灰尘,台阶上星散着焦黄的烟蒂,甚至还有清晰的痰迹。我这时才想到我家所在的楼道竟是那样的整洁,把手是那样的光亮。而我们那儿并没有什么专门的物业管理,却为何总是整洁的呢?这倒是我先前未曾思考过的,反倒以为楼道原本就该是这样的整洁。 有一回,因事早起。发现住在四楼的那个体态臃肿的家庭妇女正在用拖把沿着楼阶仔细地拖扫着,阶梯被清洗后格外的清爽,楼道里弥散着淡淡的清水气息。原来是她在默默为大家奉献一片爱心呢。 四楼的这位妇女,粗而壮,五十开外。她丈夫就在这个单位工作。她原本是村妇,大概在农村已经没有田地可种,也就与农村脱离了瓜葛,一家人就住在这四楼的八十平方的空间里。因为,在她家里,上有八十多岁公婆,下有以教书为业的儿子、媳妇,最下还有了几岁的孙子。晚间四代人同挤在斗室里过活。有时在外地教书的女儿、女婿还带着孩子来这里度假,便在阳台铺上一个床位。有时想:她一家人在高密度的空间里究竟如何生活呢? 住在楼房里的人大多一进家门,总是“哐嘡”一声,随手关起严实的防盗门。而她家的门总是洞开着,里面人影幢幢,全无隐私可言。大概先前在农村住惯了,因为村民很少大白天关门闭户的。也因为她家人多,一天到晚总不脱人,也就不怕贼盗光顾。当然开着门,或许有更大的虚拟空间,还可以吸纳到清新的空气。 这粗壮的妇人是极其勤快的,似乎随时都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楼上楼下,拖地,洗衣,买菜,做饭平日,年壮的上班,年老的和年幼都要她细心看顾。全家大小事务全落在她的身上,她就想一个默默耕耘的老牛。 她平日很少说话,看到人总是一脸谦恭的笑,还有一声极其谦恭的问候。 很难想象,她竟信了基督教。她原先每个星期都早早地到教堂做礼拜,后来觉得到教堂需要走很长一段的距离,家里也有做不完的事情,也就干脆召集一群有相同境况的教友聚在自家的斗室里每周唱一个小时的赞美诗,既不耽误做家务,又不妨碍对上帝的虔诚。 我想,她的确生活得太辛苦,也许只有上帝才能抚慰她那疲惫的灵魂。而这一小时的歌唱也足以给奔波劳苦的灵魂一个诗意的空间。 这家庭唱诗班里还有一个很怪的老年妇女。 她,六十开外,苏北人。她丈夫也是在这个单位工作,已退休。这妇人身材矮小,别人背地里称她“矮老太”在这个单位里,人们总是避着她,不愿和她说话,而她却总是主动上前搭讪。人们躲避不及,也只是应付几句就走开。其实人们刚开始和她还很热乎,但总是好不了几天,就躲着她。 这个妇人,有个不好的品性,总是喜欢滥施,还要让别人永远记挂着这份情。比方说,她在单位空地,辟几畦菜地。她不乏勤快,菜地经她料理,菜长得总比别家的好。她从自家菜地割一把韭菜,硬是送给别人,人家不拒绝过,便接受了。过了几天后,她总不失时机地把话题引到种菜上,继而提到种韭菜,再后来自夸自家的韭菜种得好,吃起来香,最后还得要吃她家菜的这个人当着大伙的面证实这一点。接受她好处的人,欠着这份情,本是感愧在心,但经过她反复的提醒,就不免生厌,也就躲着她。她见受过恩惠的人竟对自己这般冷漠,甚至远远地如避瘟神般的躲着,就很气恼,便背地在其他人面前数排,说:“我曾对她那么好,经常把家里的菜给吃,还这样冷淡我,真是恩将仇报!” 凡此种种,人们渐渐地知道她的品性,都对她充满警惕。我就曾目睹过这样的一幕:她从自家菜地摘下一个番瓜(这瓜长得着实诱人),欣赏一番,迟疑一会。最后,她搬着走到隔她家好几个门面的一家门前(最近的邻居大概都不往来了)。门里先是一张大手推了出来,接着是一个老大爷站了出来,一叠连声地说:“谢谢,谢谢。我家有番瓜,我家人也不大喜欢吃番瓜,您家人多,留着自家吃吧。”接下来,便是她操着苏北方言叽里咕噜地唠叨着难以听懂的话,怏怏地把瓜往回搬去。 其实,这矮老太经过多年的磨练,不会感到难为情的。就在她转身走后,那老大爷就对周围的人说:“哪个敢吃她家的菜啊?吃了她家的菜还要被念叨一辈子呢。” 这矮老太,还有更可恶的品性,喜欢骂街。左邻右社都吵郊遍了。有一回,她和邻居妇女为芝麻大的小事,竟撕扯到一起。她虽然个头矮小,但攻击性极强,占尽上风。对方的男人正好回家,看不过自己家属被欺负,就上前一拉。这一拉,可了不得,矮老太就地一坐,说被打伤了,大骂大叫,大哭大闹。这以后天天躺到这邻居家的床上,哼叫着,说被打成重伤。邻居只得请单位领导出面干涉,才算送走瘟神。这以后,它三天两头谩骂,还逢人拉下裤子,让人看她屁股上被打伤的青。 大凡大事小事,只要自己不如意总要和别人吵嘴,常常无事骂人。人们习惯了这一套,也没有谁认话,只是离着她,让她自己在尽情的谩骂中得到快意。 说也怪,后来有很长的时间竟没有听到谩骂声。大概骂人声成了一道风景,渐渐融入世俗生活当中,成为这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但消失,反倒叫人难以适应。 有一天,我和周围人闲聊时,不禁发问:“现在这里安静了许多,怎么听不到骂人声了?”便有一个声音答腔:“啊,你整天躲在高楼上,哪里知道外面的形势呢?——矮老太信基督教了。” 我不禁惊讶了半日。我想:单位里的闲人都避着她,她大概感觉到闲极无聊吧。这样的大恶人居然也信基督教,哈哈,不是很荒唐的吗? 后来有一次楼下散步,的确看到她坐在自家门前拿着黑砖块似的圣经翻找着什么,大概未必认识几个字,她竟求助在一旁跳牛皮筋的才念小学的女孩子。因为,她也知道成年人没有谁会理睬她的。 但我始终怀疑,基督精神真能改变这样一个冥顽的矮老太。 一天早晨,我还在躺床上,只听得楼底下突然迸发出痛彻的骂声,这声音带着一腔怨气,似火山在死寂很久的积雪的山尖喷着浓黑的灰雾,流着沸腾的岩浆。仔细一听,是先前极熟悉的声音——矮老太的口音。她操着难懂的苏北方言叽里咕噜地骂着,显得异常的激动。我不禁感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基督精神果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品性。 后来才知道,她被诬枉偷人家的菜。她满腹委屈,说自己相信上帝了,曾发誓不再骂人,但从未被人冤枉,这气实在忍受不了。 据她自己说和上帝商讨一晚,最后向上帝请了一个小时假。所以,第二天从早晨七点到八点,刚好骂一个小时。 我听了这件事一开始觉得很荒诞,但仔细想来,却并不好笑。我想,这一小时尽管还是骂人,但她恪守诺言,竟真的没有突破一小时的发泄,这对于生性好强的矮老太而言的确是迈出艰难的一步。何况,她还真的虔诚地向上帝祷告准允一个小时的假期,尽管这只是她的自说自话。 如此看来,这让人生厌的矮老太,还真在努力走向上帝,或者上帝在向她招手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应当反思。周围的人不欢迎矮老太,但上帝却接受了她,周围的人都自我感觉很好,总拿他人的缺点作为谈资笑柄,又何尝不是在远离着上帝?我们在嘲笑中又何尝不是一点点地流失着心中的真、心中的善、心中的美?唯有上帝在把玫瑰花瓣抛向每个人,不论他多苦,不论他多丑,不论他多恶。唯有博大的爱才能纯净污浊的空气,唯有爱才能抚慰受伤的灵魂,唯有爱才能点燃生的希望。 后来,我每次上楼时总会不禁在四楼停顿片刻,听一听这些老妇人们的赞美诗,这安详的歌声似乎能祛除我心中的阴霾,似乎让我看到了上帝那圣洁的灵光,也看到在蓝蓝的天幕间,天使们一边悠扬地挥动洁白的长翼,一边向人间抛散着玫瑰的花瓣。 歌声里,我突然明白一个道理:原来上帝离我们很近,就在每个人的心空里。 熙来攘往而缘何 站在高楼上观看街市,看到的是熙来攘往的人流如潮水般淹没着街市不禁痴想人们为着什么涌向这都市? 提这个问题似乎很幼稚。有人说,在都市有更多的机会;有人说,人多的地方就是能带来财富的地方;也有人说,都市是可以尽享人间快欢乐的地方 人们共同的一点就是渴望在他人的身上得到财富,得到快乐。 是啊,高楼与人潮构成的都市用招摇暧昧的霓虹灯施展柔媚之术,但骨子里依然如同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等着你往口里送呢。 当然,这种说法或许偏激。人们在自愿自觉的情形下消费,非但不感到受骗,反倒觉得自己得到实惠。比如一个女士买了一条漂亮的裙子,明明价格昂贵,但想到穿在身上能吸引多少眼球,赚得多少回头率,赢得姐妹们欣羡赞叹,便觉得非价值所能比拟。 在公平有序的大商店里,人们自然放松了戒备的神经,是啊,哪个人愿意时常绷紧自己的神经呢,能轻松的消费也是一种享受啊。 在都市到处都有商机,就在于你如何动脑筋去把握。你能从他人口袋里赚得金钱,你也乐意从自己的钱袋掏出钱钞快意地摔在别人的柜台上。人们按照自己的生活逻辑在这个城市活着,人生似乎很受用。 但在都市有时有着股股暗流让你隐隐感到人间罪恶的存在,每每让游人提心吊胆或心中不快。比如那手里拿着几张碟片向过往行人兜售的人、那黑中巴的车主兼打手、那车站剧院的黄牛、那酒吧黑心的老板这些人靠着手臂上的刺青、靠着丑恶的嘴脸,如蝇氓吮血,靠欺瞒恫吓掠夺别人的金钱。就曾经目睹黑中巴的车主追着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一路打骂,原因就是那女孩登上车见气氛不对便要改乘公交车。面对见怪不怪的不和谐场景,人流照样流动,也未见那抽刀断喝的大侠出现,尽管人们都喜欢谈论武侠小说。变得更加现实的街市行人每每装聋作哑,对此不加理会,不想麻烦上身。 这街市也能让人的善心变得麻木。就在热闹穿梭的街市,游人的脚下总有悲凉的乞讨者。他们伸着瘦弱枯槁的手,身上脏兮兮,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要么是非盲即瞽。的确令人唏嘘同情,让人感叹人世间还有如此不幸的人,不免从口袋里摸出几角找零的硬币。听到或感到那破铁盆里一阵叮当碰撞,那乞讨的人便是如捣蒜般叩首不已。而每条街巷都是类似值得同情的乞讨者,不免怀疑是否不久前发生了一场战争,否则哪来这多不幸的伤员?见多了,你又不免心生烦愿,又不觉绕道而行或视而不见,善良的心肠不免变得生硬。 那天就看到一个花季女孩,她跪在新街口大书店门外,面前地上是一行清秀的粉笔字:“我是一个丢失了钱包的学子,哪位好心人愿意资助6元乘车钱。”那“6元”钱还用红粉笔写的。但见街市行人并没有驻足,至多匆匆一瞥,更没有看见有谁愿意做6元钱的好心人。我竟一时冲动想当一回“6元”钱的好心人,但理智支配着我始终没有停下双脚,是啊,有谁总把粉笔随身带在身边?一切不合逻辑啊。 想来,都市里的钱也是好赚的也是难赚的,但黑格尔“存在就是合理”的理论毕竟是亘古不变的经典,有人想赚钱,自然有人会上当。 前天就在珠江路充当过客中的一员,只见两个烟灰布衫的胖大的佛陀迎面匆匆走过,突然其中一个佛陀在我面前停下,说:“施主送你一个金佛,你面相好,有缘人啊。”我接过原来是印着如来佛像的烫金薄片。那佛陀急忙从布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上面签满名姓。他说“我是四川峨嵋山的僧人,化缘修佛,10元不嫌少,100元不嫌多。”哦,一番恭维原来是冲着钱来的。和尚的身份没有人去考证,但利用人们的对宗教的神秘景仰情绪骗钱也可谓高明之至了。似乎还须在防骗手册了增加一条:不要接受穿着僧袍的陌生人的赞美,因为这世上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赞美的。 说到和尚我倒想起去年在青岛旅游之不快。那导游说是赠送给我们一个景点,把我们带到天妃庙。我们一帮稀里糊涂的游客跟着里面的大法师诵经拜佛,然后按寺庙里的规矩,还必须抽签解签。小小的寺庙也不知哪来那么多的和尚。那解签的和尚一个个眼光灼灼,闪烁着市井小商人那攫取的光芒。 出门一交流,方知道我们个个都被说命运中有小厄,烧了香就能解厄。而先前在和尚玄密可怖地游说下,大家为讨个吉利,大多花了几百块钱买一炷高香。事后大家不由私下抱怨导游无良。是啊,想来旅游业的黑暗更是令人感到陷阱密布。 想来人们似乎对金钱有着不知疲倦的情欲,为了钱人们聚集于城市,整天在琢磨着怎样赚得他人的钱财。有正道,也有邪道,这也是自古而来的事实呢。哦,原来表情严肃的街市行人心中都在盘算着自己的目标啊。 面对自己身处的都市,面对浩浩荡荡的人流,不免茫茫然,想来我们的人生不就是就在这样的熙熙攘攘中度过了吗? 三天大于三年 昨晚看张艺谋的十面埋伏,男的质问女的:“这究竟是为什么,我苦苦等了你的三年却不如他的三天?!”其中精彩的打斗场面反倒没有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但觉得这句话却大有意思。三天之于三年何其短暂,但对于爱情而言,三天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了,三天远远大于三年。 爱情是很奇妙的,不是完全可以用时间来打动的,它是双方刹那间心电的感应。它是双方目光碰撞后,心湖荡起的涟漪,脸颊飞起的红晕,眼角突变的柔和。是顷刻之间内心就作出了决断。 是啊,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他爱着我,而我爱你,而你却爱的是他。人海茫茫,人心飘飘,能让彼此耳热心跳,这是很难的际遇啊。“相见恨晚”便是爱情双方的一致感觉。爱情怎能用时间长短来衡量,相爱的人都认定前世就种下了因,前世就是一对“欢喜冤家”在现世完全是“众里寻他千百度”的“踏破铁鞋”的强烈感受。哈哈,三年,即使十年二十年之于“前世因缘”是多么的短促而可怜啊。 这或许是恋爱双方的巧妙的解释,也许是人们对这种难以理解的爱情之困惑与茫然。 这种发自心灵感应的爱情散发着人性的光华如流星一样耀眼。这种情感迸发,似乎使得这世界只是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是啊,爱情是心灵的沟通,全于物质财富、地位无关。只要彼此相爱,甘愿“雪夜私奔”甘愿“当垆卖酒”只要当事双方觉得好,何必介意他人在背后的指指戳戳呢。是啊,正如拜伦在唐璜里说歌:“爱情的魔力奇妙无比!弱者因你而坚强,强者因你而软弱;只要受到你的诱惑——明智的人不例外,肯定会尾随你而沉醉其中!” 但世间很少有司马相如与卓文君那样美好结局,总是受到社会秩序的牵绊。要么是上演是罗米欧与朱丽叶的家族矛盾,要么演绎的是珍珠塔中嫌贫爱富的故事。 而现实中更多是“罗敷有夫,史君有妇”苦闷。 不是吗,安娜•卡列尼娜和青年军官渥伦斯基在火车上四目相对激发出爱情的火花,很美妙,激发安娜的少女情怀。但怎能被虚伪的上流社会所容忍,她最终只能选择在火车的轮子底下结束自己年轻而美好的生命。 而我们的祖先更善于想象,每每在文学作品里借幻化鸳鸯和蝴蝶来排遣现实中的无奈。 “还君明珠双垂泪,恨不相逢未嫁时”则更多的情形。男女双方只能遵循现实既定的安排:家中有老婆儿女,单位有领导同事,还有亲朋好友、左邻右舍、社会舆论这些已经把你的角色固定得牢不可破。那稳妥的抉择只能选择柏拉图提供的爱情方式,让爱情成为虚幻的影象。但心灵的出轨与肉体的出轨又有何区别?当不成心灵的守护人,丈夫总是自欺欺人地把妻子的肉体作为最低限度的看护对象,显得多么的荒唐而可怜。 是啊,爱情是双方的心灵的默契,单方的一见钟情可能成就婚姻,但决不会产生爱情。荷马史诗中,雅典的士兵在抱怨为一个女人而消耗十年的光阴时,海伦的出现,她的美丽让士兵们停止了呼吸,这些雅典老兵们甘心为这个美丽的女人再打十年的仗。海伦的美令人爱慕,但海伦只能与帕里斯产生奇妙的感觉。而那潘安和卫玠天下为之倾心的少女何其多也,但还要问潘郎卫卿的感受。 爱情带有浓厚的浪漫情怀和理想色彩。美好的爱情是男女双方瞬间完成的心电交流,完全没有其他尘俗的杂念,正如那武侠小说中一对恋人渴望放弃尘俗之争,过上隐居生活。作品中爱情的罗曼史往往能融化人心,但每当写到两人放弃尘事,隐居山林,再就没有了下文。 爱情的结局便是婚姻,婚姻的确立便有着双方的义务和责任之契约,加上柴米油盐的消磨,以及情爱还要转化为母爱。那爱情成了奢侈的幻象,成了在窗口把磨不已的发黄的老照片。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温莎公爵婚姻并未如人们想象的甜蜜,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后生活也并不如诗歌那样浪漫与美好。 啊,婚姻成了爱情的坟墓!双方或者在这沉闷的生活中慢慢老去,要么让心灵去漫游,继续寻求那昙花一现的幻影。 爱情是情感的支配,婚姻则受理性的控制。 是啊,三年的苦苦等待,有着理性的执着,更适合婚姻,而三天的生死之旅则切合爱情的浪漫。我想,那十面埋伏中的小妹若换作老姐定然选择的是等了三年的刘捕头而不会选择只有三天的金捕头的。 不妨循着宝二爷的困惑 红楼梦中贾宝玉曾多次困惑:为何女人结了婚就变得这么可恶?每读至这类情节,总觉得宝二爷问的痴,问的傻,问的好笑,却又问的有味。继而也总循着宝二爷的思路,一路联想下去 是啊,人为何总会变,而且变的这等迅捷这等令人手足无措。 就女人而言,原先做姑娘时总如清水里的芙蓉清纯脱俗,正如徐志摩诗中描绘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而结了婚后大都退却了那原先的娇憨可爱之态,甚或粗声大气、叉腰横眉,如夜叉当道,令人生畏。 大概她们对人生少了神秘、少了幻想,原先压抑在心头的恶魔也渐渐释放出来了吧。而若未经诗书熏陶镇服,再若嫁于那村夫渔父、逐臭商贾,也就每每像那薛呆子的老婆夏金桂一样,变得一脸的恶俗狰狞起来。 也许女人本身是一张素琴,高明的琴师能弹就一曲美妙的乐曲,而拙劣的琴工也只能弹出一团噪音吧。 然而,我们本不该对女人这么刻薄,但凡人又有哪个不变的呢? 那蹒跚学步的黄口稚童,牙牙学语、目光灼灼,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他们开心时尽情地手舞足蹈,委屈时尽情地纵声大哭。那时节正是人见人爱的时候,因为那是纯朴自然的状态,对一切毫无防范,而所期待的正是别人的爱怜与呵护。而一旦稚童口见脏语,加之自私好动,就变成常常招人讨厌“小策佬”(上海方言)。 这大概是每个人必然经历的人生阶段,随着环境的变迁、教育的不同,人与人的之间则发生更大的差别。一如探春之与贾环,虽是同出,却是霄壤之别。大致古人所说的“性相近,习相远”吧。 其实,人的内心本有不安分的恶魔,永远受物欲的牵引。人一旦发迹,便分出阶层,便会重新结帮拉友组成营阵,也就必然地冷漠了原先那帮相与尔汝者。 正如那阿q一朝得势,便一路得意,连魏庄的权贵也都台背弯腰,一脸的谄笑,一口的恭敬。在那阿q的眼中更那有那王胡、小d的位置,岂知他们往日还常在一起比赛谁口中的虱子咬的最响。 可见,连吃上顿没下顿的乞丐一类的人也变的快变的狠,而那些个有野心有图谋的变得更当不着边际。也可见人性中的恶魔是这等可怕,能忍耐也能爆暴发。 或许,儒林外史中的胡屠夫教训女婿范进的一番话大有意趣“你如今既中了相公,凡事要立起个体统来。若是家门口这些做田的,扒粪的,不过是平头百姓,你若同他拱手作揖,平起平坐,这就是坏了学校规矩,连我脸上都无光了。你是个烂忠厚没用的人,所以这些话我不得不教导你,免得惹人笑话”这听起来恶俗不堪,但未尝不是一篇“发迹春秋” 乞丐兜里有钱就摆阔,那么做了秀才就要摆架子,中了举人、进士,当了乡绅或做了大官,则更要作威作福。 这是中国人一贯的思维定势,至今很少有变。否则,何以见得今天的百姓见到官依然不会走路,依然不会说话。而人一旦做了官,总是变了个人,一律的高视阔步,一律的一脸冷漠,一律的莫测高深。 也许法国戴高乐将军说的“再没有比缄默更能增加权威的了”则更直接的点明了为官心诀。但中国的官决不会有这种表白的勇气,每每还要走到群众中,露出一张笑容可掬的大脸在镁光灯下定格一两张可资考绩晋升的珍贵照片。 权势的悬殊多少使人“异化”似乎成了必然的理由。 是啊,金钱名位则是历来人们追逐的目标。多少人如集面之青蝇,乐此不疲。岂不知金钱名位正是促成人“异化”的催化剂。 也正是金钱名位的普遍追求使得人迷失自我,还使得人间失去了应有的温暖。 难怪西厢记中崔莺莺这边抱怨“‘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张珙那边则发誓“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也难怪老葛郎台的妻子在临终用微弱的声气叮嘱女儿:“孩子,幸福在那边(天国)。” 对于金钱的诅咒,莎士比亚笔下的泰门则骂的更痛彻:“这东西(金钱),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它可以使受咒诅的人得福,使害着灰白色的癞病的人为众人所敬爱;它可以使窃贼得到高爵显位,和元老们分庭抗礼;它可以使鸡皮黄脸的寡妇重做新娘,即使她的尊容会使身染恶疮的人见了呕吐,有了这东西也会恢复三春的娇艳。” 不是吗,要不然何以见得现实中的长相平平才识一般的所谓“钻石王老五”每每咧着大嘴抱得美人归呢?可见金钱名位正是改变人的罪魁祸首。是啊,那金煌煌的色彩、那尊贵显赫的地位,总会让人目眩神迷而产生无限向往的。 我们可以循着宝二爷的困惑继续困惑下去:“人为何做了官就变得这么冷漠?”“人为何为了钱就变得这么恶俗?” 当然,也并非完全悲观,人毕竟是除了感性还有理性的高级生物。人只要把持住自己,或许就不会落俗,也不会让人有类似宝二爷的困惑。 鲁迅我们什么时候都不能没有你 原先读鲁迅先生的杂文“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这句话总是罩在心头,拂之不去。我也总觉得鲁迅先生说这样的愤激之语,似乎怀有强烈的对立情绪,自己明明是中国人,却把自己剥离开来,站在人群的远处,冷眼无望地看着 但凡人有了阅历,有了强烈的体验,才会感到前人的话有时是多么的深透而真诚。我也渐渐感觉到能说愤激之语的人其实内心是热的,尽管眼睛是冷的。鲁迅先生对国民的爱是在内心深处的,决不是那类人,他们用华美的辞藻来讴歌,张开双臂来拥抱,而内心全然冷漠。 唯有深爱才会有绝望感。鲁迅说先生说寄希望于未来,但未来是渺茫的,谁也看不到。就像地球终究会毁灭,但“渺沧海之一粟”的人类只能想象而绝难遭遇。因此有时说“希望”其实就是“绝望”“希望”只是鲁迅先生伟大的良知留给我们一个美丽的谎言,因为先生清楚几千年来都未曾改变,也显现了一些循环反复的定律。在大定律场里,即使未来也不会有多大的改观。 单单就国民性问题,其实千年的文化积淀到我们的血液,那“劣”既然成了根,又何以能够拔除?何况千年来盘根错节,纵然鲁迅们力拔山兮气盖世,也不能取之一毫。 有时痴想,我们的民族是否本来就是把两脚种植在土地里,就像那棵历经千年的古柏,已把根蔓延深扎,而不像那些一如浮萍的马背民族与海洋民族。 但这绝对不是成为我们劣性的种种借口,尽管国人一旦犯贱总能从祖先那儿找到一些印证,诸如“脏唐臭汉”一类的说词。 我们的劣根一直还在生长,从未止息。骂官的学生当了官依然是贪,百姓依然是怕官,瞒和骗依然是存在,我们依然是那么贱台上那些成绩骄人者每每被庸众喝倒彩,那些平庸者用“我何德何能”几句漂亮的言辞也常骗得饱满而持久的掌声,还每每赢得选票。因此“不患平,而患不均”的心理依然持续。 “八荣八耻”原应是儿童的启蒙,如今却是成年人道德教育的准绳。我们的道德水准一如股市,一路低迷,在走“熊市” “八荣八耻”已让良知者的内心不是滋味,却成了低层领导装点门面的时髦标语,也成了无聊的人们仿词造句的恶劣游戏。人们依然做着自己见不得人的事,口里却还着叫“以什么为荣,以什么为耻” 想来一向攀比跟风、立不起却输不得的国民,时时怀有阿q心态——“别人能摸得,难道我就摸不得”是的,国民一旦突破了道德底线,那便如决堤之水,人群汹汹。 因此,我们不能没有鲁迅。先生的杂文应是我们民族的“古兰经”尽管绝望,但我们还能清醒,我们可以读到脊梁发冷,对照出我们的灵魂深处的“小”来。 漫说自恋及自贱 自恋和自贱是人类很有意思的两种心理状态。一字之差,两者内涵却截然相反,并且还很有可能同时集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说到自恋,大家自然会想到古西腊神话中的那个在水边迷恋上自己的倒影的美少年那喀索斯。他痴狂地爱上了自己,每天茶饭不思,憔悴而死,变成了一朵花,后人称之为水仙花。那喀索斯成为自恋者的代言人,心理学上也就把自恋行为称为“那喀索斯现象” 有时不禁遐想,古代人思维同我们现代人相比,似乎更倾向于形象。而又不得不承认用形象来描述事理确实是很聪明的做法,这会留给人更多的想象和更多的解读。 有时又不免痴想,无论国外还是我们中国,古老的传说借助具体有形的形象多少把人类的各种品性大体勾画出来了。这生长在水边的“顾影自怜”“孤芳自赏”冷艳的水仙花,与那些自恋自爱的人还真相似,你大可生发无限的联想。也由此证明古人的想象力决不比现代人逊色。 那么古人又何以杜撰出这样的神话,我想当是古代人群已经发现人类的普遍缺点,并且认为这种缺点是极不利于自身个性发展,也会影响或伤害他人乃至种族,是极其不良的心理品质。为了人类能健康长久的在这个星球上生存,我们人类的祖先大概认为很有必要编出很多浅显的有寓言意味的故事,来作为人类生存指南吧。 其实,人多少都有点自恋的情节。比如面对众人目光,男人们总要下意识地推推眼镜或拉正领带;而女人在无人处总会悄悄打开化妆盒,仔细修补上缺损的彩妆。这些属于通常的情形,人们都容易理解。 但是,像那喀索斯那样过分的热爱自己,过分在意自己的感受,全然没有了别人,一切以自我中心,那就患上了严重的自恋症。我们可以据此到历史中搜索,而这往往还是很有趣味的事情。 如此说来,中国历史上的隋炀帝应当就是帝王中典型的自恋者,在风雨飘摇的政局下,竟三次下扬州,自知大势已去,反而变本加厉地饮酒作乐。很有意思的是,他时常对着铜镜中自己的面容无限爱怜,有一天他终于对萧后说:好头颈,不知将来谁会砍掉它。当然,大概老贼宇文化及也惋惜这个俊美的头颅,采用了缢杀方式,结束这个空有皮囊的醉生梦死的天子。 而在西方,那留下“在我死后,那管洪水滔天”这句名言的法王路易十五,大概也属于这类自恋者。他把人生理解为只为一己的荣华富贵,而穷奢极欲,无视他人死活。 至于历史上,那些出卖国家、投敌背友、罗织罪名、摧残同类的自恋狂更是多如牛毛。而这类手握权柄的人物一旦有自恋情节正是对人类自身的灭绝。正如近世的几次世界大战的发动者,恰恰正是有着严重的“那喀索斯情节” 也可见,古老先民编构的那喀索斯故事大有谶纬之意的。 在我们通常人生里,特别是为人修养方面,来醒察自恋的危害也许更切乎现实意义。 有自恋心理的人,总会对自己无限欣赏,处处认为自己高人一筹。总会寻找自己的某一小点的长处把对方比下去,一旦自己毫无优势又嫉妒乃至陷害对方。 曹丕还就知识阶层的自恋现象,总结出“文人相轻,自古亦然”的结论。据说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真理。 且不必说战国时期的“孙庞斗智”也无须考证那则马季长嫉妒弟子郑康成的故事真实性。就说旷达一生的苏轼吧。他曾经嘲笑自己门生黄山谷的字如“枯蛇挂树”而山谷则嘲笑东坡的字如“石压蛤蟆”其实单就书法而言他们同属于宋代四大家,苏以融隶草于一体,黄瘦硬见长。因为同一个故事可以允许不同角度来解读,所以这则向来作为雅趣笑话的故事,也多少透视出人都喜欢以自己的喜好来判断事物、衡量他人的自恋情感。 当然,人一旦只欣赏镜子中的自己,也就不会在意别人;抑或如白雪公主里的那个皇后,看不得别人比自己更美,而设法去毁灭。 更有意思的要算明代那个会写诗的和尚——释普荷,他曾经写了一首诗禅篇:“太白子美皆俗子,知有神仙佛不齿。千古诗中若无禅,雅颂无颜国风死。惟我创知风即禅,今为绝代剖其传。禅而无禅便是诗,诗而无诗禅俨然。从此作诗莫草草,老僧要把诗魔扫,哪怕眼枯须皓皓。一生操觚壮而老,不知活句非至宝。吁嗟至宝声韵长,洪钟扣罢独泱泱。君不见,严沧浪。” 有时不免发笑,这普荷老僧立志“一生操觚”“扫诗魔”该不是一时顿悟,反而走了魔道。那么何以见得世代公认的“诗仙”、“诗圣”在他眼里竟都成了流俗。 可见,一旦对自我产生无限的恋情,就会连身上的疮疤也看作艳若桃瓣,这当然是不好的心理状态。 其实,生活中那些渴望持久的被别人关注与赞美而每每制造出一些花边新闻的人,何尝不是患有了自恋的病症。这里无须去一一对号,否则也没有了趣味。 而自贱,则是常说的“自轻自贱”是一种自我贬损的人格状态。它能使人尊严缺失或者斗志消弭,是极其危害的心理品质。 鲁迅笔下阿q认为自己是第一个自轻自贱。自己被打了,还要自己骂自己,甚至自己打自己等于打了别人。这种荒谬的心理逻辑正是概括了人性中与自恋截然不同的另一病态心理。 在生活中,那些不惜出卖人格,浑身充满奴性的人自然是典型的自贱下作的人,根本不值得一提。但是要格外引起注意的是,那种一旦碰壁便自我毁弃、自我沉沦的自贱心理,在我们大部分人的身上普遍存在。 就读书人而言,每每自嘲“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尽管自嘲还不等同自贱,但多少透露一些自贱信息。只要阅读儒林外史,也就不难发现读书人的普遍患有严重的自贱心理。 可能有人说那是古代,而今天缺乏社会经验的书生们,面对复杂的社会人际关系时,又何尝没有自轻自贱的心理状态呢。 自恋和自贱尽管内涵相差甚大,但两者仅差一步之遥。自恋者往往又是自贱者。 且不说那同时染上自恋和自贱等综合病症的作品人物阿q,也不说那一度彷徨困苦的哈姆莱特,更无须到历史长河中回视。单就知识阶层来看,也就很普遍。 读书人往往会同时患有这两种病症。每每稍有成就自感舍我其谁、目空一切;而一旦失意又每每借酒消愁,捶胸顿足,哀叹不已,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在现实生活中,这似乎是普遍的情形。 所以,莫如把自恋变成自信,因为自信是一种执着、一种信念,而不是像自恋那样迷信与盲目。莫如把自贱变成自知,自知就是理智评判自我,正确摆正自己位置;全然不像自恋那样把自己看的过高,也不像自贱那样把自己看的过低。 总之,面对困难要有“一蓑风雨任平生”的豁达,面对功利多一点“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的超脱。更要时时告戒自己:“不要自恋,更不能自贱;而要拥有一份宁静的平常的心态!” 也谈奔时代 生活中常听到这样的话“要想出名就去裸奔”想来这只是一句戏谑之语,但仔细玩索,倒有点像早先历史演义里当作谶语的民间童谣。 是的,这句看似漫不经心的戏语其中大有深意,一者指出了当今社会能一夜成名的玄机,二者也让人隐隐感到我们身处的是一个“裸奔时代” 很有意思的是,古人一朝成名的方式倒也特别。先把自己藏起来,就像小孩子玩的捉迷藏,所不同的是不躲在麦秸堆里,而是要躲到名山大川里,并且最终是要皇帝老儿把他找出来,封个一官半职。明眼人指出这种行为是“终南捷径”想来古人作秀方式还比较含蓄,尽管可气可恼,但也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可爱之处。 想来,这种成名方式在当今也未免显得老土。今天人的口号是要“推销自己”要主动寻上门,主动出击。不是吗,常听得女大学生找工作每每在自荐信里夹着几张自己的艺术照,据说这招每每也很奏效,不然也不会有人乐此不疲,纷纷仿效。 是的,当今是一个炫目多彩的热闹时代,有更多的色彩游移着人们的视线,想快速出名的最绝一招就是“脱”! 在演艺界,大牌女演员低胸出镜清凉出场,抑或频频制造一点绯闻;有的干脆上来就脱,拍三级影片。大凡跟身体有关,也都很奏效。男演员也不甘寂寞,也对着镜头大秀人体;男歌手也每每在歌友会上脱了上身,继而解了裤带,只剩下一条三角裤头,惹得小女生们阵阵尖叫,空前火爆,热闹非凡。 演艺娱乐圈的“裸奔”可以意会,球迷在球场裸奔可以接受,农民工为抗议工头拖欠工资裸奔可以理解这些自不必多说。 但匪夷所思是向来被人崇敬的神圣的文化学术领域,也接二连三的玩起了真人秀——裸奔。 前几年是卫慧、安妮宝贝们用身体和性爱文学吸引了一批读者。再后来像木子美、芙蓉姐姐又用网络、身体和性爱占领文学阵地。 有人说,女人有先天的本钱,只要具备一定的条件加上有脱的勇气,不愁不成看点,最终还能赢得“美女作家”的封号。然而,实践表明,长相娇好的男写手同样可以脱,写身体下半部分,同样赢得占有另半壁江山的女粉丝们的喝彩,最终也能戴上“美男作家”的桂冠。 这都是通过裸奔赢得封号,把人们在众多色彩中游移不定的眼神给吸引过来,从而入其彀中。 文化乃至学术届还有一种心照不宣的“裸奔”——骂。 其手段与前者略有不同,但其目的效果一样——吸引眼球,招揽看客。这些所谓的作家文人,尽管穿着衣服,但仍然是干着裸奔行径。 先是侃爷王朔骂影视界、书画界、文学界的泰斗级名人。正如泼妇当街,满脸溅朱、唾沫横飞,也曾有过叫好声、鼓掌声。继而几位80年代后的小将相互对骂。再而当今文艺届的某些红人边脱边骂,从鲁迅骂起。骂死了的人似乎自己觉得无聊,就转骂活着的人。专拣公众已认可的名人骂,你余秋雨算什么,连小学生都会认得的“莘莘学子”都念错了;你易中天根本不懂三国,在信口雌黄哎,有时还真令人联想到那刚出道的小痞子拿着砍刀一路追着黑老大砍,说着“把你砍倒了,我就出名啦”其情形真是如出一辙,何其相似。 当然,骂也不是他们的发明,嵇夜叔骂过,李卓吾骂过,金圣叹骂过,鲁迅也骂过。但他们骂得深刻,骂得有底气,骂得人心服。他们出发点是匡正思想,明辨是非,以传达先进学术思想为己任,断然不是为了名为了利。 而当今的这些自封为家的人,全没有什么根基,没有什么底气,只是在假借学术幌子,在搞行为艺术——“裸奔”来增加卖点。因为偌大的文化市场,不愁没有一群粉丝跟在身后拍手喝彩,出版商也乐不可支地和他们各自的经纪人一同大把点着钞票,就地分财。 也常听的说,唱戏的若无人叫好,也无人叫阵,那才是空前寂寞,好不无聊。是的,假如国民多一份思考、多一判断,既非赞同又非反对,只是冷眼作壁上观。那情形自然是这些个自我标榜的所谓学者文人们,自己也倍感无聊,只得悻悻地穿上裤子,丢下一句赵本山小品式的语言:“你们连行为艺术都不懂,真悲哀!” 诗情与俗氛 具有艺术情怀的人一定是追求纯粹的感情体验,因为艺术本身就是源于对生活的诗情的解读,艺术全是靠情感来培养的,情感贯穿于整个艺术过程。 靠感情生活依赖感性思考,定然是很有诗意的人生,但恶劣的世俗人情即俗氛却每每是艺术情感的大敌。 在世俗人眼里具有艺术情怀的人多半是疯子。他们喜怒无常,他们荒诞不经。 且不列举过孔子而歌“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的楚狂接舆一类的隐士。单就说红楼梦中的宝二爷,那些粗鄙的俗人断然不能理解他的种种“出格”行为,认为他同星星、月亮说话,同水中的鱼儿倾诉;雨地里自己淋雨全然不知,反倒提醒别人别淋雨,等等言行完全荒唐,是蠢物一个。 其实,同样的人生却因人的认知能力以及兴趣爱好划分出很多群体。 大体而言,可分为诗情和世俗两类人生。诗情人生更多靠精神感情来颐养,而世俗人生更多倚仗物质习俗来生存。比如大观园中的姐妹们最终结成了“海棠诗社”这完全是具备艺术情调的人群对精神感情的自觉追求,是对充满诗情的高雅生活状态的必然渴望。而大字不识的王熙凤一类的人却只能对物欲无厌的追求,或对勾心斗角的人际关系乐此不疲。这就是两类完全不同的人生状态。 具有诗情的人是一群精神的贵族,他们从精神创造中实现人生,他们全靠心灵意会领略生活的乐趣。 也单就拿红楼梦中刘姥姥进大观园一事来说。王熙凤和鸳鸯则纯粹世俗那套拿刘姥姥开心,只是把刘姥姥当做让人消遣的活宝,哄贾母开心而在贾母面前卖好。一向看重人格自尊的黛玉自然打心理厌恶他们这种取乐方式,更看不惯刘姥姥以出卖人格尊严来取媚众人的行为,便以“母蝗虫”三字来对刘姥姥概括评价。对于有艺术情怀的人而言,自然感到何其的形象贴切而有含蓄有余味,而这断然是凤丫头鸳鸯一类人无法意会于心的。 曹雪芹正是借宝钗之口对两类人生作出绝好的注解“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用春秋的法子,将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你们仔细想颦儿这几句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 仅仅一个小事件便可折射出两类人的品味高低、才情的高下。 可见,精神人生给人更多的玩索、更多的咀嚼,给人智慧感,给人满口留香,满耳余韵。 诗情的人生是令人羡慕的。有时不禁痴想,香菱亏得被拐子卖了,而最终能进了大观园,成就了她做诗人的梦想。这未尝不是她人生的大幸。假如生活在俗氛包围的环境,抑或卖给一个盐商,世间只不过多了一个心灵手巧的家庭主妇或一个独守空船“梦啼妆泪红阑干”的怨妇。哪能有幸与这一群才情勃郁的诗人相伴,哪能有幸有黛玉这样冰雪聪明的老师耳提面命,又哪能在精神创造中得到人生的高雅情趣。 从事精神活动的人自然有着俗人们难以觉解难以意会的高雅情致,然而在现实俗氛环境下,往往没有这么美好。且不说香菱之死,也不说大观园的百花凋折。只要想到抄检大观园的那帮气势汹汹的恶俗嘴脸,我们就能感受到世俗正像那帮悍婆打手,视美好为无物,只知一概粗鄙地毁灭。 诗情人生往往是世俗的海洋下一座孤岛,常常受到咸涩大浪无情的打击和无休止聒噪,而留下的伤痕累累、坑坑洼洼。 具有艺术情怀的人往往为美感而生、为诗情而活,但往往被世俗挤压,处处尴尬,始终处于弱势。正如潘邠老临面对萧瑟清秋,刚赋得‘满城风雨近重阳’,忽然催租差人破门而入一样,全然没有了诗情,没有了灵感。在面目可憎的催租人的催租声中,断然是没有诗情的,也难以做得成诗人的。 但是,物质的贫困并不能完全阻隔具有艺术才情的人对生活的诗意想象,只是在没有宽容的环境下,他们的时常孤独。他们只得背对人群到山涧林泉里找诗情,寻知音,养性灵。庄子说“鱼之乐也”孙登则长啸山林,陶潜则“采菊东篱”林和靖以梅为妻以鹤为子他们甘受清贫,独得林泉之乐。甚至连“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圣人孔丘也曾感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然而,更多的精神者是连隐居山野的最低的人生理想也难以实现,他们饱尝灵魂和肉体双重侵害,被无边黑暗的俗氛嚼碎了肉体。但他们自有自己的对抗方式,他们以出乎常情的举动留给世代不尽的思考,为先进的精神做一个必要的印记。 李卓吾在牢狱里用剃发刀割断自己的喉管,徐文长则用长钉贯穿自己的两耳。这是用极端的方式表达精神人对俗氛对抗,要让人警醒。 嵇康在刑场弹一首广陵散,感叹“广陵散绝也!”金圣叹临死的遗言竟然是“盐菜与黄豆同吃,大有胡桃滋味。此法一传,我死无憾矣!”直到近代瞿秋白临死前也说“中国的豆腐也是很好吃的东西,世界第一!”这些暗藏玄机的奇谈怪论,并非矫情作派,而是对俗氛包围的人生一种无奈。是他们思想敏锐、智慧超凡显现,也是艺术才情者对俗氛的一种蔑视,对精神生活的不屈追求,对生死的一种超然。 诗情与俗氛是一对矛盾,以诗情为人生的人靠天赋和才分生存,始终是庸众围攻的对象。诗情与俗氛是永远不可能协调的,诗情一旦迁就了俗氛,也就没有了诗情。人生也就成了纯物欲的追逐,在艺术舞台上缪斯就没有了位置,只能眼看着贴满商业标签的群丑们狂吼乱叫,向俗氛频献飞吻,频抛眉眼。 没有诗情的人生,只能让精神贵族们如石沉大海般地永久沉寂,或者只能像屈原那样作诗情的选择,不再有生之留念。 朱湘、闻捷、顾成、海子、骆一河、戈麦那一个个闪耀着粼粼光芒的永远定格着青春的身影,在眼前闪闪而过 而海子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咏叹,是想让世俗明白,诗人原来是比贪生的俗人更加留念人生,热爱生活的啊。 我们呼唤诗情的人生,更呼唤给执著于纯粹精神的人群更多的关爱,因为是他们给我们指明了美,创造了美,让我们明白人不只是靠吃米活着的道理。 让俗氛那汹汹的潮水无声地消退吧,让精神的岛屿不断地拓展吧。 请收起巫蛊闹剧 能进入“世界杯”各路诸侯,都有一个共同的心愿,就是——要赢球。各路诸侯施展了各自看家本领,在绿茵场上竭尽所能,纵横驰骋。但为了赢球,有的球队也竭尽能事,使出各自手段,甚而至于连古老的巫术也派上用场。 原来,一些非洲的球队,为了赢球,赛前请巫师在球上作法。他们着装怪异,蹦蹦跳跳,念念有词,期望对方球队惨败在自己球队的脚下。有的巫师还把对方主力球员制成木偶,用银针刺扎在木偶的腿上。据说,这样就使对方发挥失常。 不由想到红楼梦中的赵姨娘请女巫马道婆作法,把王熙凤和贾宝玉想象为纸人,写上生辰八字,日日银针痛扎,借以泄愤,借以加害。想来非洲的巫师竟然和我们的马道婆如出一辙。 仔细想来,这种巫蛊行为缘起于原始宗教,无非期望通过一定的仪式,利用和操纵某种直接的功利目的,达到某种预期的愿望。当然,他们的动机和行为是建立在愿望和假想之上的。 从施法者来看,他们必有企图,仅管他们自己未必有足够的信心。但他们的邪恶的念头得到宣泄,而剩下的是被巫蛊者不尽的伤痛。作为常人,本身就对这种背地伤人的行为深恶痛绝。也正是痛恨,心理便会失衡,也就每每作出异乎寻常的举动,也就让施蛊者背地窃喜。这也是我国古典小说中常见的情形。 而更为阴险的是一些人别有用心的人利用这点,往往每每得逞。就连威武雄强如汉武帝,也中了江充等人的诡计。一听说太子竟然利用巫蛊诅咒自己,也气昏了头。不加辨析,以至太子成冤死之鬼。而此风一长,便有打不尽的官司。 但认真考察施蛊者,不难发现他们都是处于劣势的弱者。就看红楼梦中的赵姨娘,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给人做小,地位卑下,仰人鼻息,吃人白眼,人格屡遭被贬损。而又心有不甘,便产生背地咒人的卑劣念头。 而不禁想来,在世界杯的赛场上,靠实力,靠技术。而弱小的球队,便没有的信心,和赵姨娘一样,不免胡思乱想,梦想靠神灵庇护自己,毁灭对方。仔细想来,实在可笑,这些非洲球队不免自欺欺人,欺得不仅可气而且可笑。 想到八国联军攻打天津时,晚清的士兵也用起巫蛊之术,用女人的带有经血的内衣,以及狗血污物防在城门头上,据说这样洋人的洋枪洋炮便没有了威力。可笑的是,在洋人的炮火中一切灰飞烟灭,徒留笑柄。 看来巫术的确是骗己的勾当。骗己,便存有侥幸,便缺少奋斗。中国人吃过这样的亏不在少数。一部二十四史,翻翻可罗列一堆。而到近代则各种痼疾暴露无疑,终究被洋人枪炮 打开了大门。 好在出了个鲁迅先生,骂醒国人,国人才猛然醒悟。国人如今懂得奋发,便可以扬眉吐气。 想来越是落后的民族,越是迷信旁门左道的。非洲国家的人们,你们是否反思为何落后?你们不乏坚强的骨骼,你们不乏吃苦的精神,缺乏的正是自信,缺乏的正是信念。 请遣散你们的巫师,扔掉你们的银针,收起那套属于原始社会的游戏。认认真真地踢好每场球,认认真真地作好每件事,即便输了,也要输的潇洒。那就回去总结教训,认真训练。 那么,我们就会有理由相信绿茵场上将会刮起一股黑色的旋风。 书生意气 何谓“书生意气”敢说敢当,急恶如仇,不仰人鼻息是读书人特有的品性。 这种脾气,大概是源自孟老夫子吧,他的言论如“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他的行动如,齐宣王称病,他也称病,见了粱襄王,出来就对人说“望之不似人君”世代读书人相标榜,相沿袭形成了读书人的共同的脾性。 在一般世俗人的评价中“书生意气”有两层内涵。其一表示肯定,是源自内心的钦佩;其二表示否定,认为是不知变通不知圆滑处世的迂气十足的书呆子。当然,世俗的评价多半是否定的。而读书人也每每自嘲“书生意气”则更多的是处于劣势时自我执着与不屈的宣言。 “书生意气”对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来说,是难以改变的,除非他蜕化为官僚或自甘堕落做人奴仆。官僚原先自然也读书,但他读书的不是目的而是手段,他们标榜绅士风度,吹嘘士大夫的修养,实则圆滑处世,赢得口碑,保住官顶。而奴仆处处小心为人,躬着腰,用眼睛的余光琢磨主子的脸上的表情变化,讨主子欢心,以保住自己的饭局。 古人云:“士之傲爵禄者,固轻其主。”正是因为读书人恃才傲物,表现出精神上的富有,而傲然独立。魏晋“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可谓的典范。不阿附,不低头,傲然一挥手,弹出千古绝唱广陵散,欣然就戮“书生意气”被他诠释的多么酣畅淋漓。 闲来翻阅刘墉、曾国藩、李鸿章一干人等的宦海为官心法,为他们沉着冷静,圆融变通所感佩不已,但我等小民无法做到,也不会拿来作为人生楷模。想来“无欲则刚”甘愿做一个不仰人鼻息、率意为人的书生有何不好啊!哈哈哈 诗意人生 闲来翻阅曹植的洛神赋,读至“古人言斯水之神名曰宓妃”不禁遐想起来 是啊,在古人的眼里,自然万物似乎都有着灵性。这对于我们今天敢于否定一切怀疑一切的当代人来说,不免好笑,觉得古人不仅仅浅陋,而且迷信。 水便是水,山便是山,那有什么神仙鬼怪?进而对古人的智力水平产生怀疑,觉得古人对事物的认知水准如同孩儿。但在从另一方面想,我们喜欢读山海经,喜欢读聊斋,明知满纸荒诞之言,却又甘心上当受骗,爱不释卷。其实,我们心理是渴慕一种精神的体验,使心灵得以慰安。 是啊,我们否定一切怀疑一切,一切没有什么神秘,用理性的觉解看待自然万物,哪还有什么诗意而言呢。杜牧的“千里莺啼绿映红”从理性看来,根本不合逻辑,人哪能有这样的目力,纵观千里?但诗歌就是通过想象产生美感的。正如袁枚所言“不可与理学家论诗”可见我们看待事物还应该带点感性,才会有诗意。 当然,古代的人们,受到物质条件和对自然认知水平的限制,面对神奇诡谲的大自然,充满敬畏。认为自然与人齐一,没有宾主之分。这样就有了丰富的想象,自然世界就染上人的色彩,显得神秘而美好。 屈子行吟泽畔,他的眼里香花美草,山水鱼虫,鬼怪精灵,是那样充满感情,那样幻化绚丽。读楚辞,就像进入一个神秘美好的奇妙世界。可见屈原是用诗人的眼光认知世界,他给我们展现的世界是那样绚丽多彩,是那样的精灵奇幻,是那样的让人惊喜不已。 如果说屈原是诗人,那么庄子是思想家,但他的庄子一书完全是诗化了的哲学著作。你看他说“凄然似秋,暖然似春,喜怒通四时,与物有宜而莫知其极”他的眼里人与万物相互感应,天人合一。也才有了“庄周化蝶”才有了“鱼之乐也”也才有了在我们心中展翅怒飞大鹏。 即使到了人类极端理性的时代,人们仍然对诗意的人生追求着。 记得在曾经游历庐山白鹿洞书院,宋代大儒朱熹曾在此著书立说。在白鹿洞的后山上,有个小小的土坟,坟前竖立着一块石碑,上刻:胡氏夫人之墓。经了解,方知是后人附会的一则红袖添香夜伴读的美丽传说。据说就是在这位美丽狐仙的帮助下,朱熹完成了诗经集注。而人们偏要把这为洁身寡欲的理学大师跟美丽狐仙结亲,还煞有介事的树碑立传,想来不禁哑然。但仔细推敲,这里面似乎包含人们的对美好人性、美好人生的追求。大师们主张“存天理,灭人欲”但这“胡氏夫人之墓”是戏弄,还是嘲讽?这就让人产生无尽意会。是啊,如果纯粹理性,就没有了西厢记,就没有了牡丹亭了,也就没有了诗意了,我们的精神领域就会黯然许多。 诗意人生,精神就会富有,就会有些许爱心。红楼梦中贾府的仆人无法理解宝玉的行为。多情的宝二爷同小花小草说话,跟水中的鱼儿絮叨,向天上星星倾诉。丫鬟姥姥们反倒觉得二爷犯了痴狂病。粗鄙的俗人又怎能理解宝玉的诗情人生呢?只有情感丰富的人,情感外化于物,花草才会有情。同样具有诗人气质的黛玉眼中花草树木都禀赋人的情感,才会“手把花锄出绣闺”葬花之举。 或许有人认为,物质匮乏就会激发人们转向对精神的世界的诗意想象。其实,人们都应心中有佛,不应找出诸多辩解的理由。只要你具有诗情眼光看待自然,你的人生就会富足。 不由想到美学大师朱光潜谈美书简中谈到“艺术是情趣的活动,艺术的生活也就是情趣丰富的生活。人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情趣丰富的,对于许多事物都觉得有趣味,而且到处寻求享受这种趣味,一种是情趣干枯,对于许多事物却觉得没有趣味,也不去寻求趣味,只终日拼命和蛆虫在一块争温饱。后者是俗人,前者就是艺术家。情趣愈丰富,生活也愈美满,所谓人生的艺术化就是人生的情趣化。” 是的,唯有对生活的爱,才会把生命艺术化,理想化,才会觉着生活的情趣。否则,无动于衷,无所用心,哪来情愫?生命的热情?试想,一个没有生活激情的人怎会有“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的感受?还那有诗意可言? 又不禁想到当今社会,生活节奏快了,人们在变化中追求新鲜,在变幻中追求刺激。青年人眼中只有几个歌星,他们津津乐道于歌星的八卦新闻,他们陶醉于听着mp3,唱着“哼哼哈兮”跳着脑袋着地的街舞。他们谈恋爱如闪电,认为写情书成老土。他们面对不断变化新鲜事物,朝三暮四,只是物质感官上的追逐,这哪还有什么诗意而言? 现代的人们,你还想到了孔子赞同的“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那种从容静默、率性洒脱的人生吗?要知道,不管物质多么的富足,我们的精神千万不能贫乏。 是啊,我们“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我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决不能让我们精神贫乏啊。 经历一番毫无理性的神游,再翻阅曹子建的洛神赋,那洛水之神的“瑰姿艳逸,仪静体闲。柔情绰态,媚于语言”美好形象,似乎由远方的洛水上飘然而来 茶道酒道 听说有茶道,没听说有酒道。由此,不禁一番胡思乱想。 茶道,为饮茶之技艺,大有学问。品茶是风雅之事,似乎是有闲人的专利,他们总会处处显出高明,引领潮流,也就研究出很多别出心裁的程式与花样,世代相积也就成了所谓学问。唐代陆鸿渐还专门写部茶经,也就赢得茶圣的美名。 据说,最早发现茶和利用茶的人是神农,传说中他曾尝百草,中毒后用茶叶来解毒。所以,大概在距今五千年前的母系社会时期,茶就被中国人发现和利用了。 而据说大约在六千年前,人工酿酒就已经开始了。可见酒和茶的历史还分伯仲的,但就是纳闷为何没有酒道。 但仔细想来“道”一词是道家的发明,道家标榜的清新寡欲,似乎和茶的品性一致。“道”也可理解为规律,自然饮茶有很多讲究。 酒,正是和茶相反的品性,总让人豪情顿生。西方古希腊神话里的酒神狄奥尼索斯,就被描绘为一个放纵的非理性的神。而东方中国同样也是把酒和色的关联在一起的,就有诸如“酒能乱性”“酒为色媒人”等等对酒的一些微词。 的确,酒让人热血沸腾,有时丧失理性,因此,和艺术相连似乎难以让人接受。尽管古代写酒的诗文远胜于茶,诸如西晋的刘伶还专门写了酒德颂,诗仙太白一生也为酒痴狂讴歌,但酒就是和“道”走不到一起。 茶,的确给人理智,让人生保持清醒;酒,却使人迷乱,让人生一半朦胧。 陆羽倾注毕生精力为茶作著,可谓一往情深,而不枉心血,真的让茶道得以光大,远播海外。而宋代的石曼卿对酒的痴情不亚于陆羽对茶的痴情,他对饮酒之“道”作了种种尝试,却未能让人接受。他是当时有名的酒怪。他不仅饮酒超过一般常人,而且别出心裁地创造了多种怪异的饮酒方式,比如,他与人痛饮时,蓬乱着头发,赤着脚,还带着枷锁,说这种饮酒方式叫“囚饮”有时,他与人在树上饮酒,说这是“巢饮”有时与客豪饮,用稻麦秆束身,伸出头颈,说这是“鳖饮”在四周躲起来,时不时跑出来喝口酒,喝完又去躲藏,说是“鬼饮”有时与客饮酒时,一忽儿跳到树上,一忽儿跳到地上,说这是“鹤饮”名堂稀奇古怪,不一而足。 尽管他留下酒仙的美名,但他的这一套荒谬怪诞的饮酒方式,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身体力行,可又有谁敢去效仿? 可见,酒和茶是不同的人生方式。茶需要繁文缛节的优雅,但酒属于冲破礼俗的放纵。 茶有道,循规蹈矩,有一定的程式;酒无道,无须章法,在于个性的发挥。 当然,酒可以冠之文化,但是总和道合不到一处的,就像和醉酒的神态总是醉眼朦胧,醉酒的步伐总是醉步蹒跚的。 文人与酒及烟 点燃一支烟,望着喷吐出来的缭缭烟雾,思维竟飘缈起来,不由对文人与酒及烟产生联想 唐代宰相陆扆说过:“文人不喝酒,只能算半个文人。”这尽管是戏言,但仔细想来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文人多受诗书浸泡,礼节忌讳颇多。一旦思想受到束缚,就很难写出飘逸的文字。但喝了酒则不然,血气沸腾,思维活跃,奇思妙想如风云际会,每每写出精彩华章。 中国文人与酒的命题有着挖掘不尽的素材。曹孟德戎马倥偬,但横槊赋诗也算得文人,他朗朗高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慷慨激扬的诗句似乎和浓浓的酒气从口中一起喷出 西晋的那七位常在竹林中饮酒长啸的名士,则个个是酒中豪杰。阮籍一醉就是一个多月,可惜当时没有吉尼斯记录。嵇康醉倒更有风姿“若玉山之将崩”可见醉酒也醉出美感,当然同杨贵妃及史湘云等女性是不同的美态。刘伶更是对酒一往清深,竟写出酒香烈烈的旷世奇文——酒德颂,可谓古今一流的饮酒专家。 盛唐时代,那个酒气熏天的长安城中,在庞大文人墨客及达官贵人的饮酒队伍中,经过若干回合的较量,角逐出八位身世各异、身份也各异的饮酒高手。这里面有大诗人,有大书法家,有王爷,有高官,有布衣。杜甫还专门为八位高手写了饮中八仙歌:“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令人叫绝!其中太白举酒邀月的狂放形象千百年来一直定格在人们的想象的记忆里。 宋代外族强雄,中土宋朝只是颜面上的大国,酒和女人也就成了逃避世俗失意的温柔之乡。连身份是皇帝而浑身充满文人气质的徽宗赵佶也在京城名妓李师师的温柔如水,殷勤把盏中逃避。更不必衰弱颓废的国度下失意的文人骚客了,他们流连于秦楼楚馆,乐冶游,喝花酒,快意于“彩袖殷勤把玉盅”的迷醉与陶然。 尽管有的喝酒可以避祸,有的也因此贾祸;但都看似热闹,但各有心中的难言的苦闷。但也喝的轰轰烈烈,喝的风雅潇洒,喝出一篇篇精彩华章,喝出一首首美妙诗词。金元以降似乎喝酒的风光不在,全让前贤独占。 大约在明代,印第安人发现研制烟草,由经吕宋传到华夏帝国,国人尤其是文人又开始与烟草结下不解之缘。烟与酒比较起来,较为便捷,因为吃酒要有情调要有朋友要气氛,还要下酒的小菜。吃烟则没有多少讲究的(吸鸦片另当别论),也不会乱性。 烟,云雾缭绕,视线追随那曼妙的丝缕,更能激发人得奇思妙想,更能给人灵感。蒲留仙就曾在大路口,设茶,备淡巴菰(烟草),让过往行人歇脚,免费喝茶吃烟,以说个故事为交换。可谓绝顶高明,走累了的行人吃口烟,长长吐出一串串的眼圈,思绪也如云烟际会,那妖狐鬼怪也在那烟雾中幽幽的出来 据说烟能刺激人的神经,活跃人的思维。西方文学作品中的大侦探无论福尔摩斯,还是波罗,都手中托着一个老大的烟斗,在凝思时,深深的吸上一口,再悠长的吐出,思维似乎如散开的烟雾一样渐渐明朗了,一个令人挠头的疑案也就有了眉目。 中国文人在创作中常常是抽烟的,鲁迅先生的形象在人们的脑海中,总是手中半截正缭绕着烟雾的烟,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远方。鲁迅手中的烟正如李白手中的酒杯。鲁迅先生正是在烟雾缭绕的状态下,写出一篇篇惊世骇俗,深刻剀切的警世犀文的。 酒让文人变得豪放,写出如酒精般热辣奔放的诗文;烟则让文人更理智清醒,写出如烟草般犀利辛辣的文字。当然,无论是烟还是酒,都对文人们身体构成不小的危害。酒损害肝脏,烟损害肺叶。而肝肺都是人体重要器官,是文人赖以走笔行文的保证。 李白在采石矶饮酒捞月而仙逝,鲁迅嗜烟竟成肺癌晚期。一生嗜好烟酒的古龙先生曾放豪语:“宁要生命的质量,不要生命的数量!”古大侠的话更能折射出嗜好烟酒的文人的心态。也正是如此,大家大师们为人类酿制精美的精神大宴,而不顾恤自身的损耗啊。 吐口烟,望着变化翻卷的烟雾,闻着刺鼻的烟草味,陷入断续飘缈的遐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