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才有一切》 序 “一个是有钱但是你不喜欢的人,一个是没钱但你喜欢的人,你会选哪一个?” 相信很多人小时候都被问过这个问题,我当然也不例外啦。 “嗯没钱但是是我喜欢的人。” 小小的我犹豫了很久选了这个答案,有犹豫就代表小时候的我还是挺实际的吧。 “可是他没钱耶,很穷很穷喔!” 被同学恐吓了一下,我又迟疑了。 “那就叫他去赚钱啊!”没钱就赚嘛,反正我就是要跟喜欢的人在一起。 “怎么赚啊?什么都没有耶!” “啊我喜欢的人一定很帅。” “然后呢?” “用帅脸去赚钱!” 就算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张帅脸吧。那时快被问倒的我急中生智想出了这个方法,虽然当时的我觉得自己的推论很合理,还是遭到了同学无情的耻笑。 帅脸当然也能用来赚钱啊!不服气的我当场拟了一个“帅脸赚钱计划”后来就成了这篇故事的雏型。不过在写时却考虑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这种主角行为明显是“犯罪”的题材,当初我的“帅脸赚钱计划”就是因为不合常理才会被耻笑,所以伤透了脑筋。后来想到妨害家庭罪是属于告诉来论,也就是只要被害人不提出告诉就不审理啦,于是我就让书中主角因错误的行为吃些苦头再让他被原谅,两方勉强扯平吧。 不过这故事的雏型在脑海中停了几年一直没变成书宝宝,直到有一天检讨英文模拟考考卷时,闲着无聊的我在考卷背面写下了一些东东(注:无聊是因为考试没念完,所以检讨时完全听不懂,惨矣),关于书中男女主角相遇的桥段。一旁的同学好奇借来看,鼓励我再继续写下去,所以接着的国文检讨、数学检讨全被我拿来写桥段了(黑暗的发考卷日子)。于是我写出了兴趣再加上同学的鼓励,就这样接着写完了一章又一章(考试也跟着当过一科又一科)。 从开始的一个同学看,到每天都有十几个同学轮着看我新写的进度,平凡忙碌的高三生活也出现了调剂。感谢同学们的督促(连下课发呆时也会被人催着写),帮我校正错字(从第一个校到最后一个,都校的出错字),终于让我完成了第一部作品。 一年多之后,如愿考上志愿学校的我再次拿出之前的手写稿,边修改边打成字。当初的作品写到最后已完全脱离原先的架构,不知道该加何写男主角的我不小心让他沦落成男配角(因为很想有个哥哥,写了一大堆哥哥的事),这次修稿帮他平反了。书中大眼睛的歌手是日本的滨崎步,歌词是出自于滨崎步的tobe和neveever。我相当喜欢这首歌词,其中的意境和我想描写的几乎一样,感动之余就把它加进去了。 写这故事的过程有点像是在替自己圆梦吧,不论是由依、真嗣、宪一和倬云,他们的性格中都存在着我所向往的一部分。借着创造他们,使我做到自己所无法做到的,经历无法经历的人生,这个过程真的令我收益良多,希望你也能和我一样喜欢上他们! 在你找到的这条不甚宽广的路上 在你找到的这条不甚宽广却也不甚狭窄的路上 你努力地 独自将它打磨的平坦光滑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才有泪水才有生命 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 第一章 “嘿!我抓到你喽!”活力十足的俊朗少年从一个专注的小身影背后偷袭成功。 “啊!”晶圆的大眼中透露出的是十足十受到惊吓的模样“是倬云表哥啊。”粉雕玉琢的精致小脸回过头,给了身后少年一个甜甜的笑容。 “由依,你躲在树后看什么啊?”尹倬云靠在小表妹后探头探脑地张望,是谁教由依“偷窥”这档事的啊?看样子他得好好为由依的生活教育下一番纠正的苦心了。 “倬云哥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妈妈她总是站在那棵藤花树下呢?”由依一脸天真地问着表兄。在由依小小的心里最敬佩的人,就是大她八岁,什么都懂的表哥尹倬云了。 “这个嘛”尹倬云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才五岁大的由依问题的答案。 由依的血统中有一半是日本人,她的母亲尹采若因一桩商业联姻而远嫁日本,但是过不了多久,由依的母亲无法忍受丈夫的冷漠对待,独自带着幼小的女儿回到了台湾的娘家。于是,小由依便和母亲娘家的亲人生活。由于在台湾长大的关系,对由依来说日本是个全然陌生的世界,她熟悉的人只有母亲、舅舅舅妈,和表兄尹倬云而已。 但是对由依的母亲来说,就算当初她因丈夫的冷漠而心伤委屈回到台湾娘家,她还是期待着有一天,她的丈夫会来接她回日本,回到那个有着藤花树的美丽庭院的宅子。所以在台湾娘家的院子中,尹采若令人移植了一棵与日本家中形态相似的藤花树,天天望着这棵树,等待着夫妻情分浅薄的丈夫就这样,痴痴期盼着 尹倬云犹豫的是,该不该把这些大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告诉由依。毕竟由依还太小,他不希望这张清丽的小脸蛋上过早蒙上阴影。 “倬云哥哥。”由依得不到回答,小手拉拉他的衣袖。“连倬云哥哥都不知道啊!”小心灵满是失望。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无法忍受自己在由依心中的完美形象破灭,尹倬云一时心急口快说溜了嘴。 “那快告诉我!”就知道倬云哥哥是天下无敌的,由依的小脸上满是信赖的笑容。 尹倬云拉下了一张原本明朗的俊脸,这该怎么解释啊?看着由依期待的小脸又不忍心使她失望,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好在他以往在由依面前瞎扯臭盖的经验丰富,这次就当是说个故事给由依听吧。 “由依的妈妈是在等由依的爸爸啊。”要把这事说得浅显易懂又不悲伤,尹倬云在心里立好了故事的基调。 “爸爸?”她爸爸是谁啊?由依的小脸因疑惑而全都皱在一起了。她没见过“爸爸”啊,她只有妈妈的。 “由依也是有爸爸的喔。虽然你还没有见过你爸爸,可是不可以说没有爸爸唷。”机会教育的时间到了,尹掉云不忘谆谆教诲小表妹爸爸的存在。 “那由依的爸爸长什么模样呢?”好新鲜喔,原来她也有”个爸爸呢。 “这”这可又考倒尹倬云啦,他也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姑丈。应该说是,尹家的人对这样一个薄情无心的姻亲没啥好感吧,除了公事上的来往之外,他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不过在由依面前,他怎可以漏气呢?于是他折了一段小树枝,在院子的地上写起字来。 “由依你看喔,这就是你爸爸的名字,要记起来唷。”尹倬云指着地上“黑泽刚”三个字,带由依认。 最好再记得他是多么无情的把她们母女俩遗忘在台湾的。尹倬云想起这个寡情的男人就一肚子气。 自从姑妈和由依回台湾之后,在日本的黑泽刚竟然就这样干脆对她们母女俩不闻不问,这是什么时代了?竟还有打入冷宫这回事! 由依专注地看着地上的三个字,原来这就是她的爸爸啊。 “倬云哥哥。”由依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怎么了?”还有问题啊,小孩子真不是好带的。尹倬云弯下身摸摸由依的头。 “为什么由依的爸爸不在由依的身边呢?”别人的爸爸不是都会在身边陪伴的吗? “啊”尹倬云又不幸地陷入了被问倒的危机。 为什么?因为他是一个寡情又差劲的男人!他总不能如此照实回答吧。尹倬云怜爱地看向由依天真无邪的小脸,实在不忍心告诉她,她是个被父亲抛弃的孩子。这个世界有着很多充满无奈的不完美,但他并不想这么早就告诉由依,说了她也不会懂的。 “因为由依的爸爸工作很忙,所以必须待在日本不能陪由依。”掌控日本经济的商业巨人竟然连女儿都不顾了,让他这毛头小伙子帮他说谎,只为了不要伤害这个天真的孩子——这真是讽刺的一件事。 “日本日本很远吗?”远到不能来接她和妈妈吗? “很远很远的。”其实远的是心灵的距离而并非空间。“由依别想那么多,你待在台湾有我照顾你,不是每天都过得开开心心的吗?”尹倬云对一脸疑惑的由依温柔地笑笑。就这样一辈子待在台湾也没什么不好的啊,和黑泽刚那男人相处只会伤心的,采若姑妈就是最好的前例。 “”由依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小脑袋转啊转的绕得她快晕了。 “由依啊,你将来长大有没有想作什么呢?”见由依还在思考着什么,尹倬云赶紧转了个话题。 “作什么啊”由依如尹倬云所愿,注意力转到新问题上。 还好还好,小孩子就是单纯这点好。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长大以后要像妈妈一样,在那棵树下等爸爸!”由依开心地说出自己的心愿。 “啥?”这是什么烂愿望,不行不行!得赶快纠正回来。“我是问你长大后要作什么职业,这个不是职业啦。”要等黑泽刚来接她们母女,怕是等到天荒地老都等不到了。 “那倬云哥哥要作什么呢?”由依还是不太懂,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着疑问。 “我长大啊,要当一名刑警。”尹倬云豪气万千地说出了他的心愿。 “刑警?” “对!”他就是要当刑警,至于老爸的鹰扬商业集团嘛,就随便陷害一个倒霉鬼继承吧。反正他已经决定了,谁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为什么啊?”倬云哥哥好厉害喔,要当抓坏人的刑警呢!由依心中充满了崇拜。 “因为可以踩在犯人的背上,揪着他的颈子说:‘认罪吧,你已经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嘿嘿!’”尹倬云一脚踩在庭院的石块上,一脸嚣张跋扈的神气。 “嗄?”怎么倬云哥哥的模样和她心中为民除害的英雄差那么多? “还有啊,可以开着警车‘喔一喔一’地在大街上追犯人,那种狂飙的滋味一定很过瘾。”尹倬云愈说愈得意。 这为什么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啊?由依的小脑袋又开始发晕了。 虽然倬云哥哥今天说了很多她不太懂的话,不过她却隐隐约约地觉得,开着警车“喔一喔”一地在大街上狂飙,应该是一件—— 非、常、丢、脸,的事。 一年后日本东京 “由依小姐,换您做一次。” 由依抬起小小的精致脸蛋,清澈的眼睛专注地凝视摆放在身前的茶具,小手沉稳地进行茶道的每一个步骤。由依小小的身形静静地泡着茶,她对于此时做的事并没有特别喜欢,也没有特别讨厌,她只知道她必须这么做,因为这是爸爸要她做的。 尽管来到日本已经快一年了,每天一睁眼,由依还是会有仍在台湾的错觉。湿湿暖暖的气候,庭院中四时绽放的灿烂花朵,总是带着她在大宅子中四处嬉闹的表兄,和在一旁温柔微笑的母亲那时周围充满着熟悉的语言,温馨的感觉。 可是突然有一天,一向体弱多病的母亲在她面前永远的合上了眼,她哭啊哭的好伤心,当她还来不及擦掉糊满整脸的眼泪的时候,就在茫茫的泪光中看到了好几个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他们对她说了好多,可是她都听不懂。倬云哥哥告诉她说,那些人是来接她回日本见爸爸的。爸爸?日本?在她还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就被带离了她自小生长熟悉的土地,离开台湾,来到了全然陌生、充满未知的日本。 从此以后,由依的生活中只有陌生的语言、冰冷冷的大宅院,和数不尽的教条。 小由依穿着一套正式的和服。对一个六岁的小孩来说,这套复杂又厚重的和服太闷热、太不便。它像一个有形的枷锁,限制了一个孩童应有的活泼和朝气。但是,她只知道爸爸要她穿什么,她就得穿什么。没有解释没有原因,只有服从。由依有一位很伟大的爸爸,在这个家里,爸爸就是主宰,就是帝王。 静无人声的茶室中,弥漫着清新的茶香。此时,玄关处传来了人声与脚步声。 黑泽刚,这个家的主宰,踏进了他坐落于东京世田谷区的日式豪宅中。这幢由连绵不绝的围墙围绕,占地广阔的豪宅,对寸土寸金的东京来说是十分奢侈且罪恶的;但对黑泽刚来说,这栋巨宅是他身分和地位的表彰。因为他不只是黑泽家惟一且绝对的主宰,也主宰了整个日本的政经两界,呼风唤雨、势力之大,几乎无人可匹敌。 男人的权力和地位,通常也会引来成正比数量的女人,黑泽刚也不例外。无论在任何场合、任何时间,都有各种类型的美女围绕在身边。就连这个时候,他也有几个女人陪在身边。 “先生,您回来了。”老管家必恭必敬的站在玄关处迎接。 黑泽刚微微颔首,这位纵横日本政经两界的商业钜子,年纪介在三、四十岁之间,有着卓越的才智与领袖气息。 “哇!黑泽先生的家真是又大又豪华。”一个年轻的女子赞叹,心中为自己能受垂青而暗自窃喜。 黑泽刚没有太多回应,任由身边的女人们为了得到他注意而明争暗斗。对他来说,女人只是一种满足欲求和表彰地位的工具而已。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来都不曾用心去经营感情。“金钱”是他用来牵制人心的工具,也是他认为惟一需要的。 “志津子,你把东西都带来了吗?”黑泽刚看向一名十分成熟美艳的女子。 “当然,先生吩咐的事我怎么敢有任何拖延呢?已经让我的小徒儿把需要的束西先拿来了。”只是普通的几句话,高岛志津子说得媚态横生,举手投足充满了迷人的风情,硬是把另两名女子给比了下去。她不单是黑泽刚的女人,也是个充满才华的服装设计师。 茶室平常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距离玄关并不远。由依隔着墙和走廊,虽然不是听的很清楚,但能听出来是爸爸和几个女人的谈话声。由依听着,不禁紧握住手中的茶杯。 打由依来到日本之后,爸爸就常常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家,让小小的她隐隐约约知道了母亲带着她回到台湾娘家的理由。母亲日日盼着父亲能够接她们回来的家,对由依来说却是一个一点都无法让人轻松和开心的地方,她好想念好想念在台湾的日子。为什么?为什么呢?她温柔善良的妈妈总是一个人寂寞的在流泪,连妈妈过世了,爸爸也没有一点点悲伤难过的样子。妈妈,真的好可怜 “由依小姐,由依小姐。”师傅在一旁叫着出神已久的由依。她一向没有什么情绪的漂亮脸蛋上,竟出现了愤恨的表情,令师傅着实吃了一惊。 由依没有听见师傅的叫唤,整个人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情绪中。她手中的杯子愈握愈紧,杯中的茶水溅湿了她那件用高级丝缎所缝制的薰衣草色和服。 “由依小姐” 由依突然站起身,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往墙壁丢去,杯子的碎片和茶水全无力地散在榻榻米上。她看也不看便跑出了茶室,留下了一脸惊愕的茶道师傅。 由依跑出了茶室,跑在迂回弯曲的长廊上。她一直跑,穿过了在大宅子里层层叠进的房间,不顾家中仆佣的惊讶,一直跑着。她想去的地方是位于宅邸后方的庭院,那里有着一株高大扶疏的藤花树,和母亲在台湾天天仰望的藤花树一模一样。那是在这个深邃、冰冷、充满教条的家中,她惟一的天堂。 由依跑着,系着和服的带子松脱了,飘动的衣袖就像在她身后生了一对薰衣草色的翅膀。由依跑着,翅膀飞着,就像是要带着她飞上天似的。 由依看到那棵在这个家中她惟一熟悉的藤花树,她站在走廊上却不敢步入庭院。她害怕,害怕妈妈没有像往常一样站在藤花树后等她。 庭院里很静,除了持续的蝉声和间杂其中的几声鸟鸣。 藤花树后并没有熟悉的身影眼前的景色整个模糊了起来,她吸了吸酸酸的鼻子,仍试图在庭院中寻找。 树上有人! 水池旁的樱木树干上,有一个男孩悠闲地斜躺在上面。由依呆了呆,发现男孩正看着她。 男孩身手利落地翻下树,朝着由依慢慢走近。由依这时才看清,男孩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瘦长的身影是陌生的。 “你在哭吗?” 男孩远远的问,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由依摇着头。来日本一年的时间使她改变很多,变得不爱笑,安静且寡言。她是不会哭的,在这个冰冷没有温暖的宅子里,人人都安分地做着自己的事,不论是展露笑容或眼泪,都不会获得任何回应。 “你是黑泽家的小鲍主吧。”男孩说着,又走近了些距离。 由依不愿意回答。她这时已经能看清男孩的脸庞,是个有着漂亮眼睛的美丽少年,男孩出众的容颜令由依吃了一惊。 “天野真嗣。”男孩走到了由依的面前。 由依抬起脸,注视着比她高上许多的男孩,不是很了解对方的意思。 “我的名字叫天野真嗣。”男孩伸出纤长的手,温柔地拭去由依脸上的泪痕。“你再难过妈妈也不会回来了,笑一笑好吗?”男孩的语调轻柔中带着些许魅惑,由依一抬眼便撞进了一双迷雾般辽琼似海的深暗眼瞳里。 “可是我要笑给谁看呢?”由依迟疑地开了口。男孩温柔的声音使她觉得既陌生又熟悉,似乎曾在什么时候,也有人这般笑着对她说过话。台湾、妈妈,和倬云哥哥,此刻都离寂寞的她好远好远了 “你可以笑给我看啊!”男孩完美的唇边轻轻地勾起笑容,由依感觉自己似乎被温暖的阳光包围了住。 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人,由依知道自己可以相信他,他将会是她的第一个朋友。她在日本一直都没有朋友,一直都是孤伶伶的一个人 由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滚落一串串晶莹的泪珠,眼泪中有她在这陌生国度中不解的无奈,有她丧母的悲伤,还有孤单一人的寂寞,和对父亲种种的复杂情感一年的记忆,任她如何翻索搜寻,也找不到一页是记载着欢乐,以笑为名的 一年中,她一直不笑少言。她并非是不想笑,而是不知该为何而笑。她很尽力,却总无法拥有一个笑容。 天野真嗣将由依拥入怀中,想要用温暖的触觉让她感觉她并不是只有一个人。 “想哭就哭吧!不要一个人去承担这么多的悲伤。有一天,你一定能够拥抱快乐的生活。”像是立下誓言般,天野真嗣在由依耳边低低说着。 庭院中依然寂静,只是多了由依啜咽的哭泣声和流泄出的悲伤。 在紫色藤花盛开的季节,天野真嗣走进了黑泽由依的生命中。 那一年,她六岁,他十三岁。 第二章 十一年后东京——崛越学园 在崛越学园气派的校门前,站着一个穿着水手服制服的清丽少女。 木崎由依站在校门前,视线穿过校园的中庭,在视着热闹的校园。这里就是她的新学校——崛越学园,一所提供名门世家子女就读的学校。 真搞不懂为什么他坚持要她进这所高中。贵族学园,这里的环境很复杂,使她感到不安。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样念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校呢? “因为你高二了,要为将来升学作准备。”他说。 真是个极具说服力的理由啊!木崎由依认命地叹口气。她转转身,看着身上这一套不知已是第几次的新制服。走吧! “各位同学,今天我们有一位新同学加入二年a班,请大家欢迎她。” “大家好,我是木崎由依,刚转学来东京,请多多指教。”由依向同学们鞠了个躬,漂亮的瓜子脸蛋上挂着灿烂的笑容。 “哇!是一位大美女耶!你看同学们拍手拍得多兴奋。”渡边达之推了推坐在身后的二宫航平。 二宫航平笑了笑,并没有答话。和好友渡边达之不同,二宫是个沉稳尔雅的少年。 “木崎同学坐哪里好呢就坐二宫旁边吧!二宫同学是本校学生会的会长,人很热心又能干。二宫,请你好好照顾木崎同学。” “是。请多多指教。”二宫航平站起身。 “请多多指教。”由依朝着二宫一鞠躬,脸上一直挂着不间断的笑容。 “这是体育馆,那一栋是图书馆,那边是运动场,再过去是综合大楼” “这里真大,要一下子记起来可真累人。”由依四处张望着。因为是都内属一属二着名的私立贵族学园,就算是坐落于东京的精华区内,校地仍是大的让人搞不清方向。 走着走着,两人找了一处草坪坐下,由依抬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崎,你在想什么?” “自由真好。”由依望着蓝蓝澄澈的天空,念念有词地说着。站在大太阳下,她不觉得刺眼,反而感到温暖。 突然吹起的一阵风,将一张报纸卷落至由依面前。报上一行斗大的标题立刻占据她所有的注意力—— 黑泽家长男黑泽宪一接掌企业本体总经理一职,庞大的黑泽企业王国,开始交棒与传承。 “宪一哥哥”木崎由依被熟悉的名字拉回过去的记忆里。那个时候,她并不叫作木崎由依,她有另一个名字黑泽由依。 七年前东京 “由依由依你在哪里?” 黑泽宪一一回家就四处寻找妹妹。十八岁的黑泽宪一就读于贵族名门学校崛越学园,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黑泽宪一,明显地继承了父亲的领袖特质,是个能力出众又充满自信的少年。 “找到了。”果然不出所料,由依站在庭院中,静静地看着藤花树。 黑泽宪一没有出声,只是在一旁看着由依。由依继承了双亲在外貌上的优势,是个粉雕玉琢、像个瓷娃娃般的精致孩子。只是,对待如此的孩子,父亲却只有冷漠与严格,再没有其它的感情。其实父亲对待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但是他就是心疼由依,才十岁大的孩子,却被父亲磨得没了七情六欲,不笑少言。不仅没有一般孩童的天真活泼,有的只是不该在这个年纪出现的冷静自持。一想到这里,黑泽宪一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宪一哥哥。”这声叹气,将沉思中的黑泽由依拉回了现实。 “对不起,我吵到你了。”黑泽宪一面对妹妹立刻摆满了笑脸,希望由依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露出笑容。 “没有。”由依摇摇头,看着一向疼爱她的异母哥哥。 “这个给你,我特地请人订制的。打开看看喜不喜欢。”黑泽宪一将一个小巧别致的项练挂在由依的颈上,微笑期待着由依的反应。 由依打开项练坠子上精美的盒盖,里头表了一张照片。照片的中央坐着一位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两旁站着的是一对极漂亮的兄妹。少年的脸上洋溢着自信的光采,女孩的嘴角则有着一抹淡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笑容。 由依向来平静的心湖,被这串项练激起了波涛。 “宪一哥哥”由依清澈的明眸中有着泪水在打转,对哥哥满怀的感谢,却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 “不准哭,不准哭喔!要不然就把礼物没收。”黑泽宪一拿出他身为学生会会长的魄力恐吓妹妹。看着由依不知该如何表达情感的模样,他整个心都纠结了。 在一样的家庭环境下,却教育出个性迥然不同的宪一和由依。宪一的母亲并不是黑泽刚名义上的妻子,庶出的宪一为了能在极重视血统出生的大家族中获得重视,自小就比别人努力,期望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有能力的人,在黑泽家中受到肯定。继承了父亲卓越能力的宪一,是个充满自信与活力的坚毅少年,他从不寄望父亲的疼爱,知道庶出的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他把所有精力放在使自己成长,早熟的他早就看清父亲天性凉薄,没有感情只讲利益。 相反的,身为嫡女的由依在成长过程中,却渐渐失去了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 由依是因利益结合的婚姻下的结晶,黑泽刚当初不满足于只称霸日本商界,进而准备南下亚洲;他和拥有左右台湾市场实力的鹰扬集团联姻,以达成他将台湾作为前进亚洲市场跳板的企图。但是在这场婚姻当中得利的只有黑泽刚一人,他的妻子尹采若因无法忍受丈夫的淡漠,而带着方出生不久的由依回到台湾娘家。在尹采若因病饼世后,黑泽刚不顾尹家人的反对,执意将他的“继承人”接回日本。然而在黑泽刚的心中,由依也只不过是一个属于他的“物品”罢了,他要怎么对待处理都可以。 面对没有丝毫感情的父亲,原本在尹家开朗活泼的由依渐渐沉默了,慢慢地封闭了内心的感情。因为她知道,不论她哭或笑、欢喜或悲伤,都无人在意,就算她再渴望,她的父亲都不会温柔相对,他惟一在意的只有她是否遵从他的指示罢了。她明白不管做什么,她的家庭和她的生活都不会有所改变。 由依无力的选择了服从一切,服从父亲的忽略与不在乎,服从黑泽家所有严格的要求。茶道、花道、书法、日本文学她什么都得学,因为她是黑泽家的继承人。她对未来的一切已不抱有任何期待,她知道,在台湾那一段和倬云哥哥尽情嘻闹的欢乐记忆,永远只是回忆中渐渐淡去的一部分。 黑泽宪一看着由依想说什么却开不了口的模样,心疼极了。弯下身抱起他的小妹妹,黑泽宪一极温暖地笑着。 “谢谢你,宪一哥哥。” 受到哥哥的鼓励,由依笑开了。秀丽小脸上绽放的是最灿烂的笑容,像是被寒冬冰封一季的天空,为迎接初春而射下的第一道朝阳。黑泽宪一感动地盯着由依,开心得无以复加。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只愿意亲近那个怪小子呢。”黑泽宪一抱着妹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没注意到由依脸色微变的宪一,抱着妹妹坐到了水池边的阴凉处,担心冬阳的温度也会把娇弱的妹妹给晒昏了。 黑泽宪一口中的怪小子,就是经常出入里泽家的天野真嗣。天野真嗣的师父高岛志津子,是被黑泽宪一列入不欢迎名单的头号人物,每回看到那妖娆的女人,他就会恶心地反胃,连带地对她的徒弟也没有好感。不过他不喜欢天野真嗣的原因,绝大部分是为了由依。 他实在搞不清楚那家伙是怎么得到由依信任的,每回都可以看到由依和天野那小子在庭院里谈天,瞧得他既羡慕又忌妒。他从由依自台湾来日本的第一天,就喜欢上了这个异母妹妹,由依和这宅子中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明亮澄净,吸引他所有的怜惜。 黑泽宪一看着坐在膝上的小妹妹,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让由依幸福快乐,他会尽一切力量保护他心爱的妹妹——他所认定这世上惟一的亲人。 “由依,你最好不要和天野真嗣那小子太靠近。”黑泽宪一思绪一转,突然感到不安起来。 “为什么?”由依不解地问,将复杂的思绪隐藏在如晶玉般明亮的黑瞳后。 “那家伙,十分不好捉摸,而且”在由依面前说这些并不恰当,黑泽宪一止住了将脱口而出的话。 他第一次见到天野真嗣时,就感觉天野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年而已。他的容貌太美丽,隐隐带着邪佞的罪恶。他不晓得高岛那女人是从哪里找来他的,不论天野真嗣如何隐藏,他都能感觉到他一身桀骛不驯的气息和过分的冷凝,像是在黑暗中嘲笑猎人愚蠢的狂狼。 天野真嗣并不简单,黑泽宪一如此确信,因为他的眼神总是冷冷遥遥、暗沉迷离的看不清,仿佛他是来自于不同于一般人的另一个世界。黑泽宪一感觉到他的危险与不安定,和那个人太靠近的话,由依最后一定会受伤的。 “宪一少爷,门口有人找您。” 黑泽宪一闻声不悦地瞪着佣仆,使对方不禁退了好几步。 “哥哥有事先走,你待在庭院里要小心点,别着凉了。” “嗯,宪一哥哥再见。”由依乖巧地点点头。 替由依穿好外套后,黑泽宪一不舍地步出庭院。 “宪一哥哥为什么不喜欢真嗣呢?”目送哥哥离去,由依喃喃自问。 她知道宪一哥哥十分疼她,她心里也是很喜欢宪一哥哥的,可是她能待在这个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她要离开这个家。 为了不引人起疑,天野真嗣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了他师父的门下,再过几天,他就会来接她逃离这个家。永永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不再回来。 由依缓步走到藤花树前。离开台湾后,她就把这棵形似母亲最喜爱的藤花树当成她和天上母亲之间的桥梁。 “妈妈,由依要离开这里了,要和真嗣一起离开了,妈妈会祝福由依吗?”由依拉着藤花树的枝条问。母亲在台湾日日盼望回到的家,并不适合她。 一阵微风拂过由依雪白的脸颊,藤花树也随风摇曳着。 “啊,妈妈答应了!太好了!妈妈你说,由依会不会像真嗣说的那样,拥有一个新的生命呢?” 离开台湾五年的生命中,每天对由依来说都是一样的,她从来不期望什么。惟有此刻,她满心期望时间能快些走到她和真嗣约定的那一天。 十二月三十一日,一年中的最后一天 这天晚上,政经两界照例有为了迎接新年而举行的大型跨年宴会,像黑泽刚地位如此重要的人,自然不能缺席使盛宴失色。 “辛苦了,请慢走。” 由依深深一鞠躬,领着家中仆佣在玄关处送黑泽刚与黑泽宪一出门赴宴。她因为年纪尚小,而并未同行参与需持续到深夜的活动。 黑泽刚微一颔首,带着黑泽宪一准备出门。 “由依,等哥哥回来带点心给你。”放下妹妹,黑泽宪一追着父亲的步伐而去。 “宪一哥哥。”由依忍不住出声叫住他。 “有什么事吗?”听到由依叫唤的黑泽宪一,在玄关前停下脚步转过身。 “没没什么。” “要等我回来喔!” 目送哥哥离去,由依净丽的双颊静静流下两行清泪。此次一别,就是永远了。 夜已深,拿着收拾好的行李,黑泽由依避开所有人悄悄来到了屋后的庭院。因为是过年,所以宅中平日森严的守备松懈了不少。由依小心地踏进后院,她真正害怕的,其实是后院里豢养的一群守门大狼犬。由依避开枯叶,以免踏碎枯叶的声响将狗群引出,狗可是不会和人一起放年假的。 黑暗中的墙头突然冒出了个少年的头,随即一个修长身影飞过高耸的围墙,轻巧地跃进后院里。 “真嗣!”看着多日不见的熟悉面孔,由依兴奋地奔上前紧抱住天野真嗣。 “都收拾好了吗?”月夜将天野真嗣深刻的容颜映照得光影交错,充满了月魅的气息。对他而言,入侵守备严密的黑泽大宅不被察觉并非难事。 “嗯。”“那就走吧。”天野真嗣抱起怀中小小人儿。 只要越过这座墙,由依就是自由的。 高雅的弦乐声,穿着华贵的男女,和丰盛的筵席。 黑泽宪一端着一杯红酒,优闲地站在舞池的角落,注视着被许多政商界大人物和莺莺燕燕包围住的父亲黑泽刚,他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将来。他要和父亲一样成功,却不要踏着父亲错误的脚步。 “铿锵!”一失神,将手中的杯子摔个粉碎,黑泽宪一脑海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想起了出门前欲言又止的由依,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要说,一向寡言的由依是不会轻易启口的。 难道是由依发生了什么事? 不及细想,黑泽宪一抓了外套就匆匆离开宴会的会场,惴惴不安地赶回家。 房间里没有人,藤花树下也是空荡荡的,找遍了宅邸就是见不着由依,黑泽宪一心中的不安逐渐扩大。当他跑过后院长廊时,瞥见墙边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 “由依!你在做什么?”立刻就辨识出自己妹妹的黑泽宪一,飞快地奔至墙边。 “宪一哥哥!”正要被天野真嗣抱上墙头的由依,闻声诧异地回头。 “别管他,我们快走。”天野真嗣无视于黑泽宪一的存在,催促着由依。 “你这小子,到底想做什么?”这么一耽搁,黑泽宪一的手已经拍上了天野真嗣的肩头。 天野真嗣抱着由依微一移身形,轻松地挣脱了黑泽宪一,三人间又隔出距离。 “你看不出来吗?我要带由依走。”没把黑泽宪一浑身怒气看在眼里的天野真嗣冷冷地开了口。 就算面前的男人是由依的哥哥又如何?谁都不能阻止他! “你”“宪一哥哥,是我要真嗣带我离开这里的。”见哥哥和真嗣之间的紧张气氛,由依拉着黑泽宪一的衣角解释着。 “为什么?”黑泽宪一愕然。他知道由依在这个家并不快乐,却从没想到她有离开的念头。 “因为”由依看看天野真嗣扬起眉的神色,决定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哥哥。 “我想过平凡但是快乐的生活。我想象一般人一样,我讨厌现在的自己。” “不需要非离开这里不可啊!”黑泽宪一急了。 “真的是如此吗?” 随着天野真嗣冰冷的语调,黑泽宪一的火气又冒上来,他看着由依第一次出现渴望的小脸,转首望着黑泽家的豪宅,想着五年来的种种在自欺欺人的其实是他自己啊!说要保护由依,但是在这个家中,他的能力可以为她做的实在少的可怜。 父亲的权威不容挑战,黑泽家的教条不许违背。同样生活在这两项巨大压力下的黑泽宪一,无力地叹口气,弯下身抱起妹妹。 “由依,你真的这么想和他走吗?”黑泽宪一再次向由依确认。 “嗯!”由依毫不犹豫地点头,小脸上净是期待的光采。 “可是哥哥不放心把你交给这家伙。” “这不用你担心,我会尽我的一切保护她,帮她找到她想要的生活。” “你保证?” “我保证。” 两人在视线交错中交换着承诺与托付。虽然对彼此没有好感,但他们都对同一个女孩有着极深的爱恋。 “由依,你要好好保重” “啊!狈狗跑出来了!”被抱着的由依惊惧地看着被谈话声吸引而直奔过来的狼犬群。 抢先而至的两只张牙舞爪嘶吼着的大型狼犬,突地没了声息扑倒在地,脑门上都有个小孔在汨汨流着鲜血。 原先立在墙边的天野真嗣继续弯下腰拾起地上的圆石,两只如小孩高的凶狠狼犬敌前阵亡正是他的杰作。 “我来挡,你带由依快走!”无暇惊异天野真嗣出奇狠准的手劲,黑泽宪一将手上的由依塞进天野真嗣怀中,他知道随着犬吠,他们的行踪会立即暴露。 天野真嗣没有半秒迟疑,带着由依迅速地翻上了墙头。 就在这时,一只狼犬扑上前咬住了黑泽宪一的右手腕,鲜红的血立即染红了袖口。 “宪一哥哥!”由依哭喊着。 “快走!”黑泽宪一忍痛挥拳击开咬着他的犬只,趁隙捡起地上的枯枝当武器。 “哥哥希望由依能找到自己想要的幸福开心地笑,尽情地欢乐。哥哥就算不在你身边,也会高兴地祝福由依的”黑泽宪一一边努力抵挡陆续涌上的狼犬,一边和妹妹道别。由依再待在这个家,会使她的灵魂都窒息的。 “宪一哥哥!”由依一直哭喊着,挣扎着要下墙。 “别去,你去了也帮不了忙糟糕,有人来了!” 宅邸的灯一盏盏点得亮晃晃的,人声也快速逼近。天野真嗣当机立断,抱着由依跳下墙的另一边,逃出了黑泽家。 墙头内,随着手腕汨汹涌出的鲜血,黑泽宪一的神智逐渐涣散。在有意志的最后一刻,他仍祝福着妹妹的幸福。墙头外,十七岁的天野真嗣带着十岁的黑泽由依,狂奔在黑暗的街道上,拼命逃离背后逐渐喧闹起来的宅邸,朝着自由但充满未知的另一个世界而去。 开始了另一段谁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的旅程 七年后东京 “你看,那不是川村夫人吗?她不是才刚丧夫,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男人?” “就是啊!都是三十几岁的老女人了,还那么喜欢找年轻男人,真是不知检点。” “真可惜了那男人,这么出色的模样,竟然被她看上。” 豪华晚宴的一个角落,聚集着许多政商界的名媛淑女在窃窃私语着。而话题的女主角,正挽着一位十分年轻俊秀的男子,骄傲地向着人群走去。 “各位夫人小姐,你们在聊些什么?”川村夫人微笑地问。从她踏进晚宴会场的第一步起,她就知道自己成了全场的焦点话题,所有女人忌妒羡慕的对象。她充满优越感地扬起头,因为她的手正挽着一名绝色的美男子。 男子有着深刻冷峻的高贵容颜,颀挺修长的身材与魅力独具优雅风采,如迷雾般的黑眸沉邃深合的摄人心魄,全身上下无一不是完美的天地杰作。自陌生的他出现在会场,那绝世惊人的魅惑外表就吸引了所有人无法转移的目光。 “川村夫人,请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吧。”众女急于探听眼前俊美男子的来历。 “你们说的是真嗣吧。”她亲昵地称呼着身边的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颔首。看到这情景的女人。心魂全被勾了出窍。 “他的名字是天野真嗣,是一位十分有才华的设计师。” 天野真嗣优雅有礼地对众女轻轻一笑答礼,丰神俊朗的面容勾走所有人的心。 “各位夫人小姐如需要增添衣服,在下十分愿意效劳。”天野真嗣如磁石般吸引人的男中音,成了在场女人耳中的迷魂剂。 “这下子保证你生意兴隆,你说你该如何谢我呢?”川村夫人将天野真嗣拉到一旁,意有所指地暗示着。 “绝对让您满意。”天野真嗣答的干脆利落,幽合的双眸藏着人所不能察觉的深意。 在晚宴的另一个地方,二宫绫香一个人尴尬地躲在没人会注意到的角落,困窘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方才不小心将名贵的丝质长裙划破了长长的一道,大腿几乎整个都露了出来。 “这位小姐,你需要帮忙吗?”正当二宫绫香一个人兀自发窘的时候,悦耳迷人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二宫绫香转过身,发现窗台边有一名男子闲适地倚着窗栏,冷峻高贵、夺人心魂的面容令她心神不禁为之一震。他竟然和身后的月夜融为一体,应该说是迷离的暗夜,将他衬托得有如夜之王者。 “我这”当二宫绫香还在犹豫如何把自己的困境说出时,眼前的陌生男子已经径自走向她。 “对不起,冒犯一下。” 男子微笑说完,便从二宫绫香手中要来她紧抓在手中的破裂裙摆。他蹲下身,观察了裙摆的裂痕后,开始动作熟练利落地弄了起来。 “行了,你看这样好不好?” 男子站起身,二宫绫香的裙摆上的裂痕不见了,多了个弧度优美的大蝴蝶结系起,整体搭配起来,别致完美地就像礼服原本就是如此设计的。 “谢谢谢你。” 二宫绫香面对眼前这位有着幽合迷离的双眼,及身形修长的俊美男子,感到一阵奇特的感觉冲击着她的情绪。 “天野先生,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找了你好久喔!” 随着话声接近,一群女人将天野真嗣围得紧紧地。 “二宫夫人,你怎么也在这里?二宫先生人呢?”有人发现了呆站在一旁的二宫绫香,转身问着。 “临时有些事,所以他先回去了。”弄不太清楚眼前情况的二宫绫香被动地回答。 “可以请哪一位帮我介绍这位夫人吗?”天野真嗣缓缓地开口,使得二宫绫香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 “这位是国会议员二宫喜义的夫人——二宫绫香。” “你好,我是天野真嗣。最近刚搬来东京,人生地不熟,不知道你原来是二宫议员的夫人。方才有所冒犯,请夫人不要放在心上。” “你好。刚才的事真的很谢谢你。” 二宫绫香看着天野真嗣优雅有礼的笑容,脑中运转突然乱了秩序。伸手接过天野真嗣递上的名片,似乎还感觉到他手指的热度,使她的心突地悸动了一下。抬头迎向那双深邃迷人的黑眸,发现自已有些失态的二宫绫香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天野先生你刚来东京,还不知道二宫夫人可是社交圈中人人称羡的对象呢!人漂亮又嫁了个好丈夫,婚姻美满极了。” “而且二宫喜义先生出身显赫的政治世家,现在可是国会里最有声望的议员,将来的发展真是不可限量。” 听着众人一句接一句地介绍自己,二宫绫香找回了些神智。想起自己已是有夫之妇,怎么可以为了其他男子而乱了心神! “二宫夫人,有机会下回再见吧。” 目送着天野真嗣在一群女人的围绕下离开,二宫绫香伸手抚了抚胸口,试图平息纷乱的情绪。 这个男人好特别。 对于天野真嗣及时化解她的窘困替她解了危,二宫绫香感到既迷惑又惊喜。 “原来他叫作天野真嗣。” 二宫绫香小心地读着刚才天野真嗣给他的名片,生怕一不小心有所折损。轻轻摸着裙摆上的蝴蝶结,二宫绫香想着想着,一阵陌生的甜蜜感不自觉涌上心头。 而她的心,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陷入了一双深邃幽暗的眼中。 第三章 “现在宣布本学期第一次期考的成绩。” 二年a班的导师环视着全班学生,台下的人全报以惴惴不安的神色。 “本班的第一名,总分四百九十二分,同时也是全校第一名。” 听到老师如此宣布,全班同学毫无迟疑地望向那个全校第一名的当然人选。 “二宫航平同学,恭喜你!” 在全班同学的热烈掌声中走向讲台取回考卷的二宫航平,充满自信地向同学们微笑答谢。 “木崎由依同学。” “是。” 在掌声方歇的同时,老师又点了一个人的名字,木崎由依立即站起身。 “总分四百九十二分,和二宫并列全校第一名。” “咦?!” 出乎意料的情形,令二年a班的同学情绪都沸腾了起来。木崎由依对二宫航平扬了扬考卷,眼神充满了较劲的意味,全班同学都为之疯狂了。 “由依,加油!我支持你!下次考试把航平踹下第一名的宝座!”渡边达之喊得最大声,手脚并用比了起来。 “咳,咳。同样是学生会的干部,二宫同学和木崎同学都是全校第一名。渡边同学”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边眼镜,从一叠考卷中抽出最底下的一张,斜睨着渡边达之: “一样是学生会的干部,就属你的成绩严重打击身为导师的我。” “老师,这这个我们改天再谈行不行?”渡边达之一张原本充满生气的脸顿时整个垮了下来,班上同学的爆笑声更使得他无言以对,连一向是死党的二宫航平也笑他自作自受。 “老师,我身体不舒服想请假。”笑声才歇,渡边达之中气十足地举手说道。 “你?为什么要请假?”老师一脸怀疑的问。 “因为要去医院看病。”坐在后方的由依清脆的代他回答。她早就看出渡边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说要请假好避避风头,一旁的渡边达之连忙向由依投以感激的目光。 “看什么病?”老师还是很难相信如此健康有朝气的样子是个该去看病的人。 “心灵创伤科。”由依答的一脸正经。 待由依清亮的话声一落,教室里立刻又响起了如雷的爆笑声,连一向严肃正经的老师也笑的直打跌。而渡边达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心中直为自己的识人不清感到后悔。 “由依,等我一下。” 正要步出校门的木崎由依听到叫唤转过身,看见二宫航平朝她跑了过来。 “不好意思,因为学生会的事务让你留校留到这么晚。”二宫航平一脸歉然。 “没关系的,我也是学生会的一员嘛。”由依不在乎的笑了笑。 刚转进崛越学园不久,木崎由依就被慧眼视英雌的渡边达之提名进了学生会,担任学生会副会长的职务。最近这一阵子,为了讨论如何庆祝校庆,由依常和其他学生会的成员放学后留在学校讨论。由于朝夕相处再加上十分谈得来,她和二宫航平成了好朋友。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太危险了,我送你回去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由依给了二宫航平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 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依和二宫航平边走边聊着天。 “航平,我听达之说你这个周末要去参加黑泽企业新任总经理的上任酒会,是不是啊?”由依随口问着,朦胧的夜色遮掩着她脸上暗藏的复杂情绪。 “嗯。我哥哥是现任议员,平时受到黑泽家不少照顾,再加上黑泽宪一大哥是学生会的前任会长,算是我的前辈,平日私交也不错,这是当然要去参加的。” 已经好久好久没人和她说过宪一哥哥的事了,由依听着,眼眶不禁湿润了。 “对了,由依你这个周末有空吗?”二宫航平想起了什么事似的。 “有,有啊。”由依小心翼翼地不让鼻音泄漏她无法控制的情绪。 “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参加黑泽家的酒会吗?”二宫航平看着由依,眼中有着期待。 “这为什么要找我去?”对于二宫航平的邀请,由依感到不知所措。那有着“黑泽”二字的地方,是她该永不接近的。 “我哥哥嫂嫂想看看你,他们很好奇是什么样的超级转学生能吸引全校的注目。” “真的吗?” 没有仔细去推敲二宫航平话中的含义,由依含糊地应着。 她该去吗?自从七年前离家,由依就不再和哥哥有所联系,连和台湾尹家的音讯也断了,怕的就是父亲会知道她的下落,害怕自己所追求的自由生活会在某时突然中断。她不是不想哥哥,而是不敢想哥哥。早在她离开黑泽家的那一天开始,过去的人事物都只能是回忆。 “怎么样?由依,一起去好吗?” “我” 去?或者是不去?由依的内心交战着。生怕去了会破坏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秩序,但是心中又抵挡不住对哥哥的强烈思念。她只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好。”她只要偷偷在角落看看哥哥就好了,她会很小心的。 “真的?那那天晚上我来接你。”二宫航平兴奋得有些不寻常。 “嗯。”由依点点头。她一定会很小心的,她只是很想看看哥哥 “我回来了!”由依推开大门喊道。 “这么晚回来怎么不打电话让我去接你?”一名身材修长的男子自内室走了出来。 “同学送我回来的。你最近工作忙,不想又多增加你的负担。”由依笑着走向男子,脸上的笑容甜美如鲜妍娇花。“不要紧的,占一点时间并不麻烦。”天野真嗣边说边伸手整理由依被夜风吹乱的长发。没说出口的是,关于她的事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大事。 “我帮你好不好?”由依拉着天野真嗣的手摇着。 “不行,你要去念书。” “不要!真嗣你别说话像个哥哥似的。真嗣不是由依的哥哥,真嗣是”由依说着,原本明亮的笑颜霎时黯淡了下来。 和真嗣一起生活的七年,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在人前一向以兄妹相称。但是由依渐渐长大,从孩童长成了少女,从前对天野真嗣的特殊依赖之情,也慢慢澄清。由依发现自己对天野真嗣要的更多,不只是出于疼惜的爱怜之情,她希望真嗣能够发现她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小女孩了。她希望从真嗣那得到的,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爱情啊。 “别生气了,让你帮忙就是。”天野真嗣察觉由依似乎有心事,安抚地说。 “你别担心我,累的其实都是你。”由依收拾起心情,挽着天野真嗣的手臂,亲昵地靠在他身上走向内室。 宽阔的内室改装成了天野真嗣的工作室,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服装与布料。右手边放置着一张十分大的工作台,桌上有着设计的草图、待裁的布料,和各种专门的使用工具。自从天野真嗣在上流社会的宴会中露面以来,所接的生意就源源不绝。 对于天野真嗣,由依是感到十分愧欠的,她比谁都知道真嗣在服装设计方面的才华是其中一等一的佼佼者,他有才能有名气,却无法安定下来好好发展,只能像现在一样四处迁移作个旅行的设计师,这一切无非都是为了她。因为她是不能长居一地的,她那掌控日本政经的父亲从未松懈过对她的搜寻,只有不断变换居处方能逃离她父亲的掌握。 “这么多人都要去参加的酒会一定很盛大吧。”由依整理着天野真嗣的设计稿,心里想着要如何向真嗣开口说自己想要去参加黑泽家酒会的事。 “嗯,听说举办的主人在政经两界都十分有势力。”天野真嗣埋首修改着设计图。 “到底是谁人面这么广,真嗣你知道吗?”由依边收拾桌上的东西,边抬眼偷瞄着始终低头画稿的天野真嗣,心里还不知道该如何启口。 “其实你知道吧,由依。”天野真嗣放下笔,抬起头正视由依。他和由依认识十一年,一起生活了七年,由依说话的声调只要稍稍有异,他都能立刻感觉到她心里有事。 由依没想到天野真嗣问的如此直接,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你想去看你哥哥,是不是?”天野真嗣站起身,走到由依面前静静地说。 “真嗣我”看着天野真嗣平静的深刻容颜,由依开始犹豫了。她只顾着自己的心情,却忘了真嗣的立场。这七年来,真嗣带着她在日本各地搬来搬去,目的就是为了不让她的行踪被黑泽家的人察觉,但是她现在却想去参加黑泽家的酒会 “你想去就去吧。”天野真嗣牵着惊讶的由依,走到了放置布料的架子前。 “真的吗?”由依不敢置信真嗣竟然答应了。 “那么大型的酒会一定会有很多人参加,你只要小心谨慎些就不会被发现了。”天野真嗣拉起一块湛蓝色的布料,放在由依身前比了一比: “当初买这块布料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么漂亮的颜色只有穿在你身上,才不枉染整师傅的一番苦心。趁这个机会,我做件小礼服给由依当第一名的奖品吧。”天野真嗣温柔地摸摸由依的额际,如深潭般幽暗的双眸中不见迷离,只有无尽的爱怜。他看了由依一会儿,便转身坐到桌前,替她的小礼服着手画设计稿。 “真嗣,谢谢你!” 由依站在天野真嗣的身后,心中充满了感激。无论何时何地,真嗣总是这么为她着想。 “这几年来,真嗣一直那么照顾由依,什么事都帮由依想的周周道道地,可是由依却从来都没有为真嗣做过些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由依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她不懂,真嗣为何要如此无条件地对她好,她想知道为什么,她想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永永远远的把真嗣留在她的身边。 “你别想那么多。”天野真嗣回过身,对着由依的眼神从未显现过丝毫冰冷,他的眼在她面前一直都是那么温暖柔软的。 “记得当初你为什么要离开那个家吗?” “我想过平凡又快乐的生活。”还有和真嗣一起生活。 “那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由依坚定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只要过着终于盼到的生活就行了。”只要开心就行了,他会帮她守护她所有的梦想。初相遇时对由依许下的诺言,天野真嗣一直谨记在心。 “那真嗣呢?真嗣和由依一起生活快乐吗?”由依抓着天野真嗣的衣袖追问着。 “我看起来有不快乐的样子吗?” “太好了!”由依高兴的一把紧抱住了天野真嗣。 “我要和真嗣一直像这样生活下去,一直一直喔!” 开心地说个不停的由依,和宠溺地笑着的天野真嗣,生活在只属于他们的天地中。 “穿好了,真嗣你快来看!”由依站在穿衣镜前转来转去,开心极了。 由依如黑缎般墨亮的长发被泄在身后,发上系了一条宽边的发带。身上穿着的小礼服,有着如晴空般明朗的湛蓝色;高领无袖的剪裁,衬托出她修长的颈子与纤细的身材;裙摆下缘特殊的流苏设计,随着脚的步伐摆晃着,就像是美人鱼的尾巴一般地灵动迷人。 “由依就像小鲍主一样,漂亮极了。”天野真嗣的赞美是中肯的,高贵的出身与继承人的教育,给由依的影响就是那一身脱俗高雅、不染尘气的清灵气质。 天野真嗣替由依顺了顺裙摆,带着她走到楼下等待着。 “啊!航平来了。”由依看见一辆黑色豪华轿车驶近,二宫航平从车内走了出来。 “真嗣,拜拜。” 由依小跑步跑向车子,边走边对天野真嗣挥手。 “你今天真漂亮。”二宫航平看着美丽的由依,衷心地赞叹着。 “谢谢啦!”由依回给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笑容,坐进了车子里。 “那个人是谁?”二宫航平瞥见在门口目送由依的美男子。 “哥哥。”由依仍对着天野真嗣挥手。 “是哥哥吗?”二宫航平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会让他感到一阵奇异的不安。 目送由依远去,天野真嗣的脸染上一层淡淡的忧色。其实他一点都不希望由依去参加黑泽家的酒会,尤其是为了黑泽宪一而去。若不是他那一晚突然出现,还上演了一出“英雄救妹”的戏码,由依就不会对他感到有所亏欠而始终挂念在心上。而且就算由依现在的模样已经和七年前不同,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七年,这一段不算长的时间,却足以改变许多事情,由依也从当年可以抱在手上的小女孩,长成如今依偎在他身边的少女。其中最大的改变,是现在的由依活泼开朗,完全抛开了童年时的阴影。 而他自己呢?天野真嗣自问。 随着由依渐渐长大,他反而迷惑了起来。从当年不顾一切地带由依离家,到现在的呵护备至,他究竟是抱持着什么样的感情?是守护着爱恋的人长大,还是兄对妹的怜惜之情?思索至今,他所得到的结论只有一个—— 由依对他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希望她能待在他的身边。 “好久不见了,你可真难找啊,真嗣。” 一个熟悉但是令人厌恶的声音在背后突然响起,天野真嗣停下脚步,不悦地瞪着暗夜中三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怎么?小甜心才刚走,你就迫不及待把和善的假面具拿下来了。”高岛志津子笑着,身后跟了两个高大壮硕的男子。 “你最好马上带着你恶心的笑容从我面前消失。”天野真嗣斜睨来者,一双阴鸷邪佞的眼令人心寒。 “你怎么这么无情呢?我可是养你教你,发掘你的才华,一手栽培你的师父。”高岛志津子依旧不改神色,冶艳的风情不减当年。 “对我来说,你只是个欲求不满的老女人。”天野真嗣不屑地哼着。管她是他的师父或者是任何人,他完全都不在乎。 高岛志津子拨了拨长发,并不在意天野真嗣所说的。“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只有我,你何必委屈自己,掩饰本来的面目和一个无趣的小女孩一起生活?如果你和我在一起,你所能够得到的一定比现在还要多出无数倍。” “你说够了没?”天野真嗣懒得和充满无聊妄想的人打交道,双手插在口袋中,毫不理会身后人的叫喊,准备进屋。 “真嗣,你难道不怕我告诉黑泽刚,拐走他女儿的人就是你?”眼看交涉失败,高岛志津子搬出底牌恐吓着眼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 “我怕?我当然不怕。如果你老人家不健忘的话,应该还记得你是从什么地方把我带回来的。”天野真嗣回过身,阴恻恻的双眼毫不遮掩地散发着属于黑暗的邪佞之气。 “你”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高岛志津子觉得眼前的天野真嗣化身成了邪恶俊美的暗之恶魔,背后扬起了墨黑色的巨大翅膀。 她记得的,当初天野真嗣待的地方是一个极黑暗、血腥与罪恶的世界,那个世界的黑暗是常人无法想象的。在那个世界中,天野真嗣的名字叫作恶魔少年,如恶魔般俊美却比恶魔还要无情,也是组织中能力最强的阵前大将。他总是静静潜伏在黑暗中,无语地注视众人,因为他是无情的,无情到没有心,对一切事物也毫不在乎,而这正是他比别人强的原因,为了生存,他做什么都无所谓。他不怕天地的惩罚,因为他就是自己世界的主宰。 高岛志津子一见到天野真嗣就被他不存在于这世上的美貌给慑住了,她问恶魔少年愿不愿意跟她到另一个世界去,那美丽的容颜却没有迟疑地答应了。在哪一个世界都无所谓,所以他毫不考虑的答应了。于是,敛起黑色羽翼的恶魔成了服装设计师的学徒,他是毫不在乎一切的,没有人能够束缚他;而暂时敛起的翅膀再度展开时,将会是另一场浩劫的开始。 “大不了来个玉石俱焚。”高岛志津子挥手指示身后的两个壮汉上前,她今天一定要天野真嗣和她一起走。 离开并不代表过去的一切从此化为乌有,天野真嗣轻松地抓住壮汉的手,反身将对方摔了出去,在脱手的同时,卸下了对方的手臂。他不费力地又闪过第二个人的攻击,并绊倒来人,趁对方毫无反击能力时毫不留情地踩断了敌人的肋骨。刹那间,两名壮汉已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你”高岛志津子伶利的口才被眼前的景象惊吓住了,她知道,这不过是恶魔少年的小小热身活动而已。 “快滚!”天野真嗣视若无睹地跨过躺在地上哀号的两人。 “我就不相信那小女孩有这种能力保护自己”高岛志津子无力的恫吓,在未说完前即告失败。 “你要是敢动由依一根寒毛,我绝对会让你知道什么叫作地狱!” 天野真嗣不愿再理会来人,转身进了公寓,留下了惨遭失败的劝说者。 “恭喜你宪一,董事会上上下下的人,对你可都是十分赏识。”黑泽刚举起手上的酒杯敬着面前的儿子,笑容中有着疏离的神色。 “但是身为董事长的你,好像却不怎么高兴。”黑泽宪一看着关系疏淡的父亲。交接仪式后的阳台上,进行着难得一见的父子谈话。 黑泽刚轻啜一口杯中的酒,唇边有着隐隐的笑容。“既然你也对我这个作父亲的不满,为何当初不和由依一起离开呢?”他倚着窗栏,眼中充满了俯视一切的王者之风。 听到父亲如此问,黑泽宪一心中微微一惊,他知道父亲是知道些什么的。在由依失踪后,黑泽刚除了动员一切组织去搜寻外,也对那晚莫名遭受狼犬袭击的他进行惩处,流放至美国经营子企业,是他用实力证明自己的能力后才在董事会建议下返回日本的。 “我一定会把由依找回来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一句话,别从中捣乱,记住我说的。”黑泽刚对儿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杯中不停更换形状的酒红色液体和父亲毫无感情的音调,牵引着黑泽宪一一触即发的情绪。 “由依对你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一个所有物而已吗?从不关心她的你是没有资格去支配她的人生的!”被世事磨练而沉稳内敛的黑泽宪一,被父亲激出罕见的暴怒。 “宪一,你该注意你说话的态度。一副毛头小伙子般沉不住气的样子,会使我怀疑董事会的判断能力。”黑泽刚冷冷地教训完儿子后,面无表情的离开了阳台。 黑泽宪一愤恨地挥拳用力击着一旁无辜的墙,怒气却依然勃盛。那个男人,竟然是他和由依的父亲!都是他毫无感情的态度,才会害他年幼的妹妹变得不言不笑,逼得她离家出走。他们兄妹在他眼中,只不过是个被支配的棋子罢了! 想着想着,黑泽宪一的恨也无力了。对一个没有感情的人,恨又有何用? 由依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呢?是否平安长大了呢?是否找到了她所追寻的幸福了?他多么盼望,有朝一日他最心爱的妹妹能回到他的身边而由依,是否也想着他呢? 纤手轻抚着挂在门旁的门牌,木牌上写着这间房主人的姓——天野。比起那幢冰冷的豪宅,这里才是她真正的家。方才在酒会中,她的宪一哥哥虽然近在咫尺,她却没叫住他。她不能开口的,为了她现在的生活,为了她无法舍弃的一切,她忍住心伤选择了沉默。因为她想回到这个家,她要永远待在这个人的身边。 “我回来了唷!”由依收拾起愁绪,充满朝气的推门大喊。伫立窗前喝着咖啡的天野真嗣立刻放下手中杯子,走近由依。 由依看着那专门为她定做的温柔笑颜,扑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天野真嗣。 再让她选择一万次,她都会选择待在天野真嗣身边。十一年前就是这种温暖,让她已死的心产生了强烈的企求,她想永远拥有这个怀抱,她要时时刻刻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有他在身边,她的世界才有光明。她可以失去一切,但是却不能没有他。小时候的她?*恢牢握夥指星槿绱松钋小10┮唬衷谒沼诙耍鞘且桓雠硕砸桓瞿腥俗钌畛恋那楦校鞘前 ?br /> 天野真嗣一句话也没说,抱着她,也任由她抱着他。刚刚他站在窗前,不安的无法平静下来,生怕由依会一去不回。因为在乎,他开始知道什么叫害怕,什么是不安。原来这世上还是有他会在乎的人,而那个使他破例的惟一,成了他的羁绊,绊住了他回到黑暗的脚步,把他留在不属于他的世界。只是现在他担心由自己所能给由依的比不上黑泽家,担心有一天由依会突然从他生命中消失,那么,他的生命也将随之失去意义。 十三岁那年夏日的午后,他遇见了掉落凡间哭泣不已的天使。个性孤僻不信任任何人的他,努力掏出心中所有的温暖,只盼能替天使拭去泪水,找回笑容。如今天使长大了,也拥有了笑容,他还能给她什么呢?总有一天,天使会振着白羽的翅膀离他而去;而他并没有那双与她同翱的白羽,是的,他没有。 所以,他多希望她能待在他身边,只怕多一秒也好,哪怕迟一秒也好夜,深了。 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全进了梦乡,寂静的夜似乎凝住了空气,使时间暂停在这一刻。惟有树梢的枝叶借着风打破这静止的魔法,上下摇曳为迎接朝阳而悄悄数着时间。 天野真嗣坐在由依的床边,轻柔地拂去披散在熟睡小脸上的几绺发丝。他静静地注视着,充满无限柔情。每天夜里坐在由依床前陪她入睡,已成了他戒不掉的习惯。 在遇见由依前,他的生活和美好完全搭不上边。一生下来就被父母抛弃的他,一个人在街头流浪为生存而挣扎,所有人都说因为他不祥的美貌,使他遭受背弃的命运。他憎天恨地,小小的年纪就有着愤世嫉俗的桀骛性格,为了生存不择手段。说他是恶魔又何妨,只要他能掌控一切他就是主宰。看清了人性的虚伪与惟利是图,嘲笑着愚蠢贪婪的人们,他厌倦与人相处,打从根本否定人存在的价值。 直到遇见了她,他开始从感情贫瘠的心中拼命的掏出原本不属于他的温暖。为了她,他一切都无所谓。只要能保护她,只要能在她身边,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七年前他们逃出黑泽家后,却无法如愿的离开东京。黑泽刚掌控了东京所有对外交通的方法,彻底封锁他带由依离开东京的可能性。他知道他们必须离开东京,黑泽由依也必须消失,所以他需要一笔钱,一大笔钱。 在一个没有月亮的寒冷夜晚,天野真嗣用一件大风衣仔细包住由依,带着一包旅费翻出了一座高墙。那天晚上他在以往熟悉的地下世界里,买了一份难辨真假的证件。 从那天开始,黑泽由依消失了。 同一个夜晚,一名叫天野真嗣的少年和一个叫木崎由依的小女孩坐着电车,毫不犹豫地挥别了东京和曾经认识他们的人。 六年后,天野真嗣带着木崎由依再度踏上了东京都的土地。这次他需要更大的一笔钱,让他和由依能够离开,到更远的地方去 第四章 木崎由依一边和同学们打着招呼,一边向校门的方向走去。由依愉快地晃着手上的书包,轻松的脚步并未受到在会议室发生的小插曲所影响。达之那个家伙不知道收了网球社什么好处,竟要她和航平参加网球社在校庆那天举行的明星邀请赛。既然如此,她怎么能够不对达之这种收贿的错误行为略施薄惩呢?等着看好了。 “你们看,站在校门口的那个人是谁啊?” “他大概是在等什么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是谁那么幸运,能让这样的男人为她等待?” 校门口聚集着许多人驻足窃窃私语着,而所有人共同的话题,就是在放学时分出现在校门边的黑衣男子。 男子十分年轻,一身合身的黑衣黑裤衬出他迷人的修长身形。双手插在口袋中的男子,闲适地靠在校门旁,如希腊神话中那色西斯般俊美无俦的面容,是任何人都无法不怦然心动的。 男子听到了身边人的窃窃私语,那对他来说就像虫鸣般不值得放在心上。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他所等待的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昭告了不容任何人接近的冷漠。 木崎由依看到了在校门口聚集的人,颇感好奇地走了过去。 “真嗣!”当由依走近时,惊喜地叫了出来。 黑衣男子脸上的冷漠,在看到了跑上前的由依后融成一片温柔。 “你怎么会在这?”由依一张小脸笑得灿烂。 “有事到这附近,所以就顺路来接你。”天野真嗣笑笑,全身上下找不到一丝冰冷之意。 “今天有空吗?我们去街上走走。”天野真嗣向由依伸出了手。 “好啊!”由依开心地握住天野真嗣的手,两人往市区的方向走去。 夜晚所笼罩的新宿区,在黑暗中如颗璀璨的钻石闪烁,毫不遮掩地炫耀着它的富庶与繁荣。摩天大楼群中放射状散布的街道光点闪亮如铺撒在地上的银河,诱人踏入。来回穿梭的车辆行人,赋与新宿旺盛的生命力。 天野真嗣和木崎由依并肩走在人群里,引来无数行人好奇的注视。男的俊美,女的清丽,是一对外形极为登对的璧人。 对于其他人的注视,这两人完全不放在心上,依旧混在人潮中逛着。木崎由依不时好奇地看看左右两旁的商家,天野真嗣则是无视一切的漫步,将由依锁在视线范围内,寸步不离。 “哇!好热闹喔!”由依兴奋地笑着。 “你真的要参加网球比赛吗?”看着一旁不停玩弄着手上刚买的网球拍的由依,天野真嗣实在有些怀疑。 “当然啦!我要给达之那个家伙看看,什么叫天才的实力。” 由依煞有其事地挥拍,颇有架式。 “真嗣要来参加校庆喔!”由依叮咛着。努力做那么多事,还是最希望能够让真嗣看见用心的成果。 “嗯。”天野真嗣应允。 由依高兴地对着天野真嗣笑了笑。突然她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拉近自己。抬起脚尖,轻轻地在天野真嗣的颊上印上一吻。 “由依这辈子最喜欢最喜欢的人,只有真嗣一个人。”由依在天野真嗣耳边宣告,一双清澈的美目坚定地注视着他。泛着笑意的面容,没有一丝玩闹的成分。 “我也很喜欢由依。”被突来一吻震惊住的天野真嗣,隐藏心中惊喜微笑回答着。 对于由依的举动,天野真嗣解读成是依赖的情感。他没有把握和信心去认定这举动中是否有其它的感情存在,他一直认为由依对他是出于对兄长的依赖之情。 由依晶莹的双瞳一黯,别过脸去不让天野真嗣察觉她脸上四溢的失望神色。真嗣总是顺着她的问题回答,让她不知道其中的真意有几分。她说喜欢他,真嗣回说也喜欢她,可真嗣到底知不知道她所说的喜欢,其实是爱呢? 由依偷眼瞧着身旁的天野真嗣,她知道他为她付出了许许多多,自己实在没资格再去向他要求些什么。可是,她真的很想要,很想再贪心这么一次。 她要他的爱啊! 二宫绫香站在一幢大厦前,拿着手上的名片比对。 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妥,但她还是鼓足勇气到这里来了。她很努力想说服自己忘了那个人,却总会不由得思念他。他的温柔,体贴,还有丰神俊朗的模样,她就是无法从脑海中除去。 “请问找哪一位?” 门一打开,跃入二宫绫香视线的并不是她朝思暮想的俊颜,而是一张年轻光采的娇容。美丽的脸庞一看到她有些错愕,但马上又堆满了笑欢迎她。 “二官夫人您好,请问找哪一位?”由依对二宫绫香的到访虽感到不解,仍有礼貌地问。 “请问天野真嗣先生在吗?”二宫绫香小小声地问,她认出眼前的女孩是航平的好朋友。 “真嗣上午就出门买衣料了,现在还没回来。请问有什么事吗?”好奇二宫绫香怎么知道真嗣住这里的由依有些戒备,她知道真嗣向来不给别人住址的。 “快要年底了,我想添置些衣服。” 原来是真嗣的客人,由依歪着头,看了看手上的表: “真嗣大概再半个小时就会回来,不介意的话,请进来里面等。”因为是航平的嫂嫂,由依显得特别亲切。 “你先坐,我泡杯茶给你。真抱歉,家里很少有客人,招待不周请多见谅。” 由依拿着茶具走回客厅,对从小学习传统茶道的她,泡茶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弥漫着浓郁的薰衣草香气。 “你也住这里?”二宫绫香对于由依出现在天野真嗣的家中感到诧异,看着由依熟悉地在宅中穿梭的身影,她竟感到刺眼。 “是啊。”由依从茶具中抬起头轻笑。“兄妹本来就是要住在一起的呀。” “天野是你的哥哥?”怎么会?两人又不同姓。 由依将泡好的茶递给二宫绫香,自己也在一旁坐了下来。“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因为家庭变故失去了双亲,于是我和哥哥两人分别由不同的家庭收养,也各自姓了不同的姓。一直到这几年哥哥有了工作,才有能力把我接出来一起住。”由依语气轻松地说着,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虽然这几年来为了避嫌,她对别人的解释都是如此,她却从来没把真嗣当哥哥看待过。 “你喜欢薰衣草吗?”陈设简单的屋内挂着一套小女孩的和服,上面有着由美丽的深紫色所组成的薰衣草花海。“是啊。”由依轻轻点头。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喜欢是不需要有理由的。如果有了喜欢的理由,反而就不是真正的喜欢了。”由依缓缓地说着。这正如人的感情,有时候是很没有道理的。一但有了喜欢的理由,就会有一天因为理由不再存在而不再喜欢。爱,也是一样的。 从她穿着这套薰衣草和服遇上天野真嗣的那一刻起,她就爱上他了。没有理由,就是爱上他。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在听到玄关的开门声后,由依起身走向门口。 “真嗣,有你的朋友在等你。”由依自天野真嗣手中接过一匹布料,微微掀开覆在上面的罩布,露出了一截属于薰衣草色的紫。 “好不容易找到的,很少有师傅能把布料染成这种纯粹属于薰衣草色的紫。”虽然有些赶,天野真嗣还是希望能在年底前替由依做好一套和服。 由依开心地捧着布料到工作室中收好,天野真嗣也脱下风衣走进客厅。 “你好。”尽管是作了心理准备才来的,二宫绫香还是掩不住紧张的神色。 “还要喝些什么吗?”看了看桌上的茶具,天野真嗣走向厨房时间。 “咖啡好了。”和天野真嗣悠闲自若的态度比起来,二宫绫香显得拘束多了。 “我这里只有义式咖啡,可能你会觉得太苦,所以我多加了一包糖。”天野真嗣端了两杯咖啡出来,他惯喝不加糖不加奶精的黑咖啡,而且还是一般人不太能接受,既苦又浓的义式咖啡。 这时由依已从工作室出来站在内室的门口,看着天野真嗣亲切地招待二宫绫香,由依一张明亮的笑脸全换上了陌生的愁绪,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二宫绫香会找到这里来。在看到天野真嗣不轻易对其他人展露的温柔后,她终于明白了——真嗣对任何人一向都是十分淡漠的,除了在别有目的的时候 天野真嗣倚在厅柱前和二宫绫香说着话,对二宫绫香的来访,他心里并不意外,因为那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不过时机不对,遇上了由依在家的时候。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和同学还有约,我得出门了。”由依从房间内拿出背包,匆匆忙忙地准备出门。 “去哪里呢?”在由依经过客厅时,天野真嗣伸出手拦阻,由依的模样令他怀疑她话中的真实性。 “练习打球,我找了同学教我。”由依拿起网球拍,笑着对真嗣扬了扬。“今天住同学家,晚上不回来了。”由依轻轻推开真嗣,低着头在玄关穿鞋。 “外面很凉,穿件外套吧。”天野真嗣替由依披上外套,由依心虚含糊地应着。 “我走了。”由依头也不抬地走出门,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前,她都没有抬起头过。她无力从容去面对,只有仓皇地逃开。 天野真嗣弯身拾起掉在地上的网球。没带球怎么打球呢?他心里很清楚由依说要和同学练球是借口,但是他仍让她出门。他知道由依在躲什么,因为她不愿说,他也不想点破。让由依继续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可能对他们两个人都好吧。 天野真嗣注视着由依离去的大门,脸上的神情深不可测。 “找我有什么事?”天野真嗣转身问,世所罕见的俊美面容流露出的温柔,展现如暗之恶魔般夺人心魂的魅惑气息。 灯熄了,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由依坐在路边的阶梯上,在微微的灯光下抱着膝整个人缩成一团。和同学约好去打球是她顺口胡诌的谎言,她此刻只想逃离家,逃离她所无力面对的一切。 月亮皎洁地高挂在天空中,既明亮又美丽,由依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她无力地抱着膝盖,瑟缩在夜晚的寒风中,一颗颗晶圆的泪珠争先恐后地滚出眼眶,滑落她如白玉般无瑕的脸庞。 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她!惩罚她的贪心与白自私。在她几乎得到她所希冀的一切时,偏偏让她得不到她最初最想得到的。 又是一个有着明月的夜晚,一如六年前真嗣带她离开东京的那夜 自从逃离黑泽家后,天野真嗣和黑泽由依就没有过过一天安稳的生活。到处都有人或明或暗的在搜寻一个十岁大的小女孩,在黑泽刚庞大势力严密布下的搜索网中,他们两人既离不开东京,亦无法和由依在台湾的亲人联络。天野真嗣不忍带着由依流落街头,但也无路可走,躲躲藏藏地过了半年多,由依娇生惯养的体质使她因适应不了困苦环境而大病小病接连不断。由依自己不在乎,天野真嗣却感到十分心疼与忧心,他把由依带出来不是为了要让她吃这种苦的。照这种情况下去,他对由依承诺的幸福兑现之日将遥遥无期。 不久后,一户大户人家的管家对他们这样一对漂亮的小兄妹流落街头感到十分同情,把两人带进府中负责一些杂务。生活虽然仍是清苦,至少已经有了保障。 但是由依却开始感到害怕,以前在黑泽家时接触的人有限,对她来说真嗣就是真嗣,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自从接触了外面的世界后,她才发现在其他人的眼中,天野真嗣有着的是世所罕见的俊美容貌,对身旁的女人有着无比的吸引力。即使只是做着打杂的低下工作,仍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由依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她已能感受到那些女人目光中的含意,她们想要把真嗣从她身边抢走!意识到这一点的由依开始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连半年多的逃亡生涯都不能令她感到害怕,但她只要一想到有人要抢走真嗣,就会开始不安。失去了他,她会再度跌回以前那种黑暗无光的日子。 在这样的恐惧下,有一天宅子的男主人要到外地去工作一段时间,先生才出门没多久,太太就对着在庭院中浇花的天野真嗣说: “今天晚上,你到我的房间来。” 天野真嗣没有回答,依旧默默地继续手边的工作,可是由依知道真嗣听到了。她跑上前摔落天野真嗣手中的水管,用力抱着他叫着: “不要去!真嗣不要去!待在由依的身边,哪里都不要去!” 天野真嗣也听到了,但他依然没有回答。一个一直以来都有的念头,此刻在他心中快速形成一个计划。 到了夜晚,天野真嗣替由依盖好了棉被,转身准备出门。 “不要去!”由依从床上坐起,着急地想阻止。在爬下床时她不慎被棉被绊住,小小的身子从床沿飞快地向下坠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天野真嗣迅速转回,伸手抱起了快要跌地的她。 “不要去。”由依仍是固执地要求,黑白分明的大眼望向天野真嗣。她很少向真嗣要求过什么,但是这次,就算惹真嗣讨厌,她都不能让他走! 天野真嗣将由依抱上床,从柜子里拿出他俩简单的行李塞在由依手中,轻声但坚定地说:“等我,我一定会回来。” 由依拼命摇着头,死命地抓着真嗣的衣袖不放,整个人已哭成了泪人儿。 没有饭吃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哭;生病的时候,再难受她也没掉下过一滴泪;可是,当她感到真嗣可能会离开她时,泪,再也止不住了。 天野真嗣硬起心肠,仍旧转身离去。要让由依脱离现在这种艰苦的处境,必须要有所牺牲;而他,愿意为了由依这么做。 由依哭着,被天野真嗣锁在房间里。夜愈来愈深了,尽管已没有力气再继续哭,由依的眼眶依旧是湿洒洒的。她不知道真嗣去了多久,时间是无比的漫长,高挂天上的圆月也愈来愈明亮了。 像是过了一世纪般漫长的时间,锁住的房门被轻声打了开来,天野真嗣像风一般窜进屋内。没开灯的室内只可勉强辨认身影,看不清天野真嗣脸上的神情。 “别出声,趁没人发现我们快走!” 天野真嗣用一件大风衣细心的裹住由依,抱着哭累的她在只有月光的宅子中穿梭。这时由依注意到天野真嗣的手上多出了一包不知从何而得的东西。 虽然抱着一个人,天野真嗣依旧能身手矫健地攀上高大平滑的围墙。 从墙头上,天野真嗣如飞鹰般完美地跃下着地,带着由依,再度飞奔在夜晚的东京街头。 之后,天野真嗣和黑泽由依坐在从东京开往关西的夜车上,他拿出一张身分证,上面贴着黑泽由依的照片,却写着木崎由依的名字。 “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是木崎由依。”天野真嗣十分认真地说。 由依用力的点了一点头。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黑泽家庞大事业的继承人,不再是人人称羡的千金小姐,她毫不眷恋的抛弃这一切,她从未在乎的。现在的她,叫作木崎由依,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只想拥有平凡的小小幸会,只希望能和身边的天野真嗣一起度过未来的每一个日子。 列车开动了。由依依偎在天野真嗣身旁,属于东京的一切产车窗中飞快地向后退。不同于幼时离开台湾所怀着的那分伤心、不安和害怕,现在的她是哭乐的。 爸爸,再见了,哥哥,再见了,有着藤花树的庭院,再见;属于黑泽由依的一切,再见了 东方的天空露出一丝曙光,朝阳的晨曦照下,这是她和真嗣第一次一起迎接的日出啊!木崎由依将头轻轻靠着天野真嗣的肩,只要有他在她的身边,她就什么也不害怕。 累了一晚的由依沉沉进入梦乡,这是她有生以来睡的最安稳、甜美的一次。 一旁的天野真嗣脸上有着温柔且坚定的神情。 明天,他与她都相信会更美好。 第五章 坐落在东京最顶级的银座区中,有一栋十分高耸的大楼。大楼是一层层叠起的办公室,位在最顶层的,是一家在银座属一属二的知名高级西餐厅。 能在位处银座地价最高的中央通上的西餐厅用餐,是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梦想,更何况是能坐在被特别隔开的靠窗位置。 二宫航平透过玻璃帷幕向下俯瞰闻名世界的银座夜景,耸立的高楼和热闹的街道,将银座点亮成一座充满光辉的不夜城,璀璨的夜之钻。由高处纵览全景,更能将这用千万兆元和无限繁荣造就的极至人工美景尽收眼底。 真想让由依也能欣赏这么美丽的夜景。二宫航平在心里想。 坐在二宫航平对面的黑泽宪一微撑着下巴,也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窗外的夜景,但是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兴致去欣赏这专属于贵宾的景色。 纵有再美丽的景色在眼前,如果失去了想一起共赏的人,也只不过是普通无味的画面罢了。 他是全日本最庞大企业体的继承人,二十五岁的他,无论在任何方面的条件皆是一时之选,身旁却从未出现过女伴。是他的无心与不愿,摒退了所有想接近他的女人。在所有人的眼中,黑泽宪一是个无可救药的工作狂,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惟有将自己全然地投入工作中,才能暂时远离那始终无法随时间淡忘的伤痛,他的生命才会有意义。 黑泽宪一的生活里没有娱乐、没有休闲,只有工作。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接掌黑泽家名下的所有事业。只有成为黑泽家掌握实权的主事者,他才有力量去保护他世上惟一的珍宝,他最疼爱的妹妹黑泽由依。 尽管再找到由依的希望渺茫,黑泽宪一仍是不放弃,期盼终有一朝能把妹妹接回家。只要他有力量,就不用再担心父亲的存在,他能给由依最好最富足快乐的生活。 “铃——” 黑泽宪一从容地接起手机,以不影响身边人的音量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交谈。 “是,我是。企画案已经拟妥了?好的我一小时内会赶到。”他将手机收起,从口袋中掏出怀表看了一下时间。 坐在黑泽宪一对面的二宫航平不经意地瞥到表壳上所雕饰的金穗图案花纹,立时惊愕地瞪大了眼。 不会错的!就是这个金穗的图案,他曾经在一次偶然的机会看过由依的项练坠上也有着一样的花纹。当时他怎么也想不起曾在哪里看过的眼熟花纹,原来是黑泽宪一所有的。仔细一看,由依的项练和黑泽宪一的怀表除了功能不一样外,外型是全然相同的。 难道这代表着他所熟识的木崎由依,和眼前的宪一大哥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特殊关系吗?难道由依会是 “宪一大哥,你的怀表”二宫航平想问个清楚,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很奇怪吗?现在的人大概都会选择戴手表,因为那比较方便。”黑泽宪一低头看着握在手心的怀表,嘴角噙着难得的笑意: “不过这只怀表对我有着特殊的意义,将它带在身边能使我的心情比较稳定。”就算只是他自己在自欺欺人也罢,就算只是记忆中的由依,他也要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 “这图案真别致,还能买到吗?”二宫航平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舌头快打结了,他正一步步揭开一个隐藏在黑幕之后不为人知的秘密。 黑泽宪一摇摇头。“这是我特别请工匠订制的。” “只有这一个?”二宫航平继续追问。 “不还有另一个。不过我送给我妹妹的是一串项练。”黑泽宪一不解二宫航平为何对他的怀表如此感兴趣。送给妹妹的是图案相同的项练也就是说,拥有那串金穗项练的人就是失踪已久的黑泽由依! 一思及此,二宫航平霍地站起身。 “怎么了,航平?”黑泽宪一直觉有异。“你知道谁有那串项练吗?你知道由依在哪里是不是?” 黑泽宪一的手臂越过桌子,激动地抓着二宫航平的肩膀,无法控制的急喘呼吸声中所透露的是最深沉的悲伤与最迫切的渴望。从二宫航平闪烁迟疑的神色中,他仿佛看见了一丝光亮,七年来惟一的一线希望, 看着激动到近乎疯狂的黑泽宪一,二宫航平才知道一向沉稳内敛的宪一大哥竟然也有如此强烈的情绪存在。他能够感受到黑泽宪一有多渴望多急切的想得知黑泽由依的消息,虽然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众人寻觅多年的黑泽由依是谁,但是 他想起他在某日不经意发现,独自伫立在楼顶风中的木崎由依,那单薄的身影所流露出的悲伤 他不能说! 在问清楚那悲伤的原因前,他绝对不能说。 “宪一大哥,”二宫航平注视着他一直以来最尊敬景仰的男人。“我只有一点线索,请给我一些时间去确定。” “我可以抱多少的希望?”黑泽宪一要求自己冷静下来,在这时候他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他要由依回来。他想获得二宫航平的保证,好不容易有的消息他必须小心把握。 “我不知道,但我也希望能有最好的结果。”二宫航平真挚地回答。 “航平,有一件事你务必要知道。对我而言,由依是我生命中最最最重要的人,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她能回到我的身边,你能了解吗?” 黑泽宪一一字一句十分坚定的说,他想把自己最深刻的那分心情传达给二宫航平。注视着二宫航平点头应允后,他才松开紧握他双肩的手。 二宫航平当下立刻匆匆告辞,飞奔出餐厅。等不及通知司机来接他,在街边伸手拦了一部计程车。 “到青山。” 二宫航平站在木崎由依所住的公寓楼下责备自己的冲动。没打个电话确定就赶了过来,由依家的那一层楼一点光亮也没有,显然无人在家。 当他正准备离开时,不期然听到一阵细碎的抽咽声。 二宫航平猛然回头,对街楼梯上坐在月光下哭泣的人,正是他所要找的—— “怎么了,由依?”二宫航平小心翼翼地轻声问着。由依为何一个人坐在此处哭呢?他满心疑惑。 木崎由依闻声头起头见是二宫航平,她连忙用衣袖拭去占据整脸的泪痕,垂着头无言地摇了摇。 “为什么不回家?”坐到由依身旁的二宫航平柔声问道。看到由依因哭泣而胀红的脸颊和湿漉漉的大眼睛,他的心里也跟着纠结了起来。 “不想回去。”细小的声音从抱着头的由依嘴里吐出,轻微的几乎听不见。 由依用悲伤织成的网把自己密密缠起,将自己藏在黑暗中独自啜饮着悲伤,不欲人探询其中真相。 见由依不愿多谈,再问下去也是没有结果的,二宫航平决定从另一个角度切入。“这样吧,我说一个故事给你听好吗?” 坐在一旁的他径自说起话来。或许使由依悲伤的原因,和他前来的目的是一致的。 “在我认识的人中,最令我敬佩的一个人也最令我叹息。他明明已经拥有了一般人汲汲营营追求的财富和权势,却从来没有快乐过。”二宫航平见由依没答腔,继续说着: “自从他最重要的一个亲人在多年前的夜晚失踪后,他始终无法抹去心头那分沉重的失落,也不能将自己从悲伤中解放出来,只能借着让自己全心投注到工作中以无视痛苦。但是直到好几年后的今天,他仍是放不下心中的挂念,总是拿着一只怀表想念着了无音讯的妹妹” 二宫航平注意到由依的脸从膝盖中微探出来,认真地听他所说的话。 “那只怀表,雕饰着金穗的图案,他失踪的妹妹也拥有一串相同造型的项练”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木崎由依被震惊地猛然抬起头,盈盈的一翡水明眸在迎上二宫航平有所期待的眼神后,像明白了一切地别过头。 “你不说些什么吗?”从由依的反应得知,他所要的答案的确深藏在她心中。 由依沉默了会儿,幽幽地说: “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我。” “我要听你亲口说。” 抿着唇想了想,由依从衣领中取出一串项练。金穗的花纹缠绕在练坠上,精细的手工和黑泽宪一的怀表如出一辙。 “在我成为木崎由依之后,抛弃了所有属于黑泽由依的一切,只留下了这串项练一直戴在身上。地位、财富、名声和丰裕的生活,我都可以毫不在乎地舍弃,独独这串项练我丢不出手。”由依打开了练坠的盖子给二宫航平看,一家三口的脸庞上透不出一丝幸福的气息。 “在那个家中,惟一一个愿意为我付出情感的人就是宪一哥哥。” 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台湾的那段日子,也曾经有过关爱她的“家人”们,但是在日本的家中,就只有宪一哥哥温柔庇护着初到日本充满不安的她。 “十岁生日时,哥哥送我这串项练,和他的怀表是一对的。这么多年来从未有人识破我的身分,没想到最后却因这条项练给暴露了。”由依的思绪游荡在过去的回忆中缓缓说着,没有懊恼没有忿怒,只有平静,或许还有着一点的解放感。 “回去吧!回到黑泽家,那里才是你的家,你的哥哥一直在那里等着你回去。”既然木崎由依就是黑泽由依,将她带回黑泽家才是最正确的作法。二宫航平霍地站起身,拉着由依的手要她跟他走。 “不。”由依仍坐着,纤指直指着对面公寓的六楼:“那里才是我的家。”声音虽不大,却字字句句充满了坚定。 “可是这里并没有你的家人。”二宫航平着急了,不解由依为何不要家、不要亲人,坚持待在这里。宪一大哥一直在殷殷盼着她返家啊! “没关系。”由依抽回被二宫航平握住的手,低着头轻声说:“我心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这下二宫航平更搞不懂了,由依说她的心在这,她的心 一个人影跃进二宫航平的脑中。由依并不是一个人,在她所认定的家中,还住着另外一个人,被由依称作哥哥的天野真嗣。黑泽家只失踪了一个女儿,由依真正的兄长也只有黑泽宪一一人,那天野真嗣究竟是谁? 难道“天野真嗣是谁?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从他第一眼看见目送由依离去的天野真嗣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就算是看着妹妹,也不应该会有那种神情。那个眼神,包含着太多说不出的爱恋。 二宫航平的问题,在他无心之下狠狠地踩中了由依藏在内心深处的伤口。 “我不知道,不知道”由依摇头,甩落脸上又再度出现的点点泪珠。 她和真嗣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也找不到答案啊!有谁能够告诉她呢? 小时候认为有天野真嗣在身边,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从来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会这样。等到渐渐大了,却由不得她不去正视这件事。 真嗣和她并非亲兄妹,如此照顾她他并不会因此得到任何的实质利益,因为现在身为木崎由依的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他们之间不是兄妹,也不像朋友,可真嗣为什么从相遇以来都守在她的身边?难道是为了爱吗?她可以有这种幻想吗? 六年前的那一夜,真嗣突然有了一大笔资金替她伪造新身分,两人方能离开黑泽刚密布下的封锁网,离开东京。 钱是从何处来的?真嗣绝口不提,她隐约知道也不愿深究。真嗣是不会那样做的,她如此试图说服自己。 但是,她失败了—— 前往关西在奈良落脚安定下来后不久,有一夜天野真嗣迟迟未归,虽然他已事先告知要她先睡不必等他,由依却打定主意要等到真嗣回来,她有好多好多的事想和真嗣分享。对一个十一岁的小孩而言,熬夜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由依等啊等,直到了清晨,才在曙光的招引下听见了门口的人声,她兴奋地从窗口探出小脸。 她却看到了她一辈子都将后悔看到的画面—— 清晨寒风中伫立在门口的人,的确是她痴等了一夜的天野真嗣,然而他身后停的是一部从未见过的黑色大轿车,和—— 一名成熟美艳,身段丰满诱人的女子! 从她眼前的小窗看出去,由依能够很清楚的瞧见门口正在谈话的二人。真嗣看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修长漂亮的眉目之间带着笑容上向都只对她展露笑容的真嗣,竟然在其他人面前也有了笑容! 不要啊!由依的心头倏地狠狠抽紧了,闷滞感使她难以呼吸,胸口全胀满了好难受好难受的感觉。真嗣从来都对人冷冷淡淡的保持一段距离,只有她才能拥有他的笑容,而现在那个女人,却夺走了专属于她的权利,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能得到的笑容。 由依翘首张望窗外,小手不自觉地使劲扭绞着身上的衣服。真嗣竟然,竟然吻了那个女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强烈悲伤如排山倒海般毫不留情地侵袭她所有的思绪,顿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她整个人怔住了。即使她只是个孩子,也略略明白男人吻女人是一种特殊感情的表示—— 因为爱。 真嗣爱上那个女人了吗?真嗣不要她了?真嗣要离开她了? 由依害怕,极度的害怕。当她不再是独占真嗣生命中惟一重要位置之人时,她和真嗣间的联系和关系将生变。她不要和真嗣分开,为什么一起经历如此多事后,她和他的世界会出现其他的人?为什么真嗣爱的人不是一直都在他身旁,全心只有他的她呢? 不知道由依目睹那晚一切经过的天野真嗣,仍是如往常般温柔的呵护由依,在由依面前的他并未有过任何的改变。而由依也装作一副没发生什么事的模样,她不敢问、不愿面对。 那之后又经过了一、两个月,天野真嗣在一天夜里唤醒熟睡的由依,要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为什么要走?”由依不解地问,是她和他一起走吗?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 “我们在一个地方不行待太久,我们得离开这个城市了。”天野真嗣幽暗的黑瞳中隐藏着不欲人知的深意。 由依没再问什么,长久以来的相处使她知道此刻的他不愿多言。让天野真嗣牵着她的手坐上了夜班的列车,朝向另一个新城市驶去。尽管怀着满腹的疑问,但只求真嗣仍在她身边就好,她就能感到无限的满足了。 可同样的事,却不断在不同的城市重演。 在他们每一次居住的城市中,都会有一名女子和天野真嗣坠入情网;而她们之间有一个共通处,全是富裕之家的有夫之妇。之后,在某个夜里,天野真嗣就会带着她离开前往下一个城市而去。真嗣和许多女人有情,但最后他总是带着她离开。 到底是为什么? 等由依又大了些后,她终于懂了。真嗣和出身权富的有夫之妇交往,再利用这层关系从那些女人的丈夫身上索取一笔封口费;对方为了保住名声,往往不愿张扬,真嗣就是以这种方式迅速累积财富的。 真嗣如此做的原因,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从不知他会这么做,竟是为了有足够的资金带着她不断地更换落脚地,以逃避黑泽家布下的严密追踪,也为了让木崎由依能过着不输黑泽由依的优渥生活! 这几年中,无论是食衣住行哪一方面,她的生活丰裕得不输任何一个千金小姐,可是这并不是她所要的啊!如果她在乎这一切物质上的满足,当初又何必逃离那个家?她想要得到的是只有真嗣才能给她的,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抛下所有和他远走天涯。只要能和真嗣在一起生活,就是她此生所追求的最大幸福。 可她要怎么和真嗣说?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的。真嗣从来没说过他是爱由依的,她又有何立场去阻止他和其他人交往? 她怎么能阻止 由依回忆着往事,抽抽噎噎地低泣着,二宫航平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不知如何是好。由依只是一直哭,什么也不愿多说。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总不能只呆站在一边发愣。二宫航平俯身轻抱起那悲伤至极的含泪娇颜,希望用温柔守护眼前的她。 “让我让我哭。我保证,哭完这一次就不哭了明天明天我一定会恢复正常,恢复快乐的笑容。今晚能不能让我好好的哭一场?”由依哽咽地哀求,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苍白脸上一对美丽清澄的大眼睛盛满了悲伤。 什么样的由依才算是真正的?二宫航平心中自问。究竟是平日那个笑脸迎人,开朗活泼的模样是真正的由依;还是面前这个拼命把悲伤吞进肚,无助地哭着的女孩才是呢? 他迷惑了。 洒落了一地的冷光,映得伤心的人更伤心,孤寂的人更孤寂。俯看地上众生,到底谁的悲伤最深?只怕月娘也无法衡量。 由依的头枕在二宫航平的肩上,早已哭干泪水的眼空洞的望着天。 朝阳慢慢掀开夜幕,渐渐探出脸。 一个无眠的夜 “二宫,二宫航平?” 老师的点名声嘎然中断,该应声的人此刻座位上空空荡荡的,紧靠着的木崎由依位置上也是同样空无一人。 “渡边达之。”老师一脸狐疑地瞟着状似安分定坐在座位上的渡边达之。“你是不是又招惹到了什么奇怪的不良份子,要二宫和木崎去帮你解决?” 说起渡边达之的功绩,他陈年的风湿痛和高血压的毛病又要犯了。这小子常常凭着一股不知哪来的冲劲,老爱向校外的坏学生挑衅、惹事生非,要不就是看到美女就贴上去猛追,完全不管是不是早有人捷足先登占了护花使者的空缺。搞的三不五时就有人找到学校来“要人”每日还都是靠二宫航平出面才摆平了事的。 “冤枉啊!我最近一直都十分安分守己的力行当一个好学生该注意的行为准则。” 渡边达之一脸无辜,满腹委屈地申诉,一张明朗的俊颜因挂满了苦瓜而下垂。他是额头刻了一个“恶”字是不?怎么每个老师净找他开刀,每回有什么坏事绝不忘主动替他算上一份。难道是他常和二宫航平在一起,所以把他的“不甚完美”衬托成“十恶不赦”吗? “老师,”渡边达之不平地:“他们一男一女同时没来上课,说不定另有‘隐情’。”讲到“隐情”二字时,他还特别加了暧昧的眼神。 “二宫又不像你。”老师想也没想的推翻了他的假设。 就在这时,一阵只具小学生鉴赏程度的可笑音乐声响起。全教室里的人对班上谁的音乐品味如此“独树一格”皆有共同的默契,都一致憋住笑等着看好戏。 “渡、边、达、之!”老师脸上的皱纹急速增长、加深,肌肉也逐渐扭曲二我说过多少次手机不可以带进教室,你竟然敢当作耳边风!”还用那么没有品味的音乐当手机铃声。“快接!我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紧急的事要找你。” 渡边达之一脸惨绿,他怎么会这么背!平时上课他都有关机,才忘记一次就被抓个正着,他的人缘为什么要这么好? “喂!” 到底是哪个混蛋这时候打来找他碴的!渡边达之没好气地应声,满肚子怨气等着对电话另一头的家伙发泄。 “对,是我啦,原来是你这个混蛋家伙!嗯嗯什么川不要,我不要!才不管你,你自己去跟老师说。你说什么?我不喂?喂!可恶!竟然挂我电话。” 渡边达之堆满苦笑的看着老师,心中早已把二宫航平咒骂过千万遍。 “航平说他和由依今天不来上课了。” “为什么?” “他们要跷课去散心。”神啊!保佑那两个死没良心的人被老师骂个臭头。 “咦?!”老师瞪大了眼,班上同学全倒抽了一口气。 “唉”老师接着叹了一口气。“一定是我们的教育制度出了问题,身为一个施教者,我应该好好地彻底检讨一番。”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渡边达之在心里呐喊,却改变不了他悲惨的命运。 他恨啊!他怨啊! 隅田川,是东京的生命之河。川上各段横跨着十二座造型各异的桥,从最初的“日之出浅桥”到终站浅草的“吾妻桥”不仅将日本人精巧的造桥技术展露无疑,也替繁忙的东京人保留了一个休闲的好去处。 二宫航平和木崎由依沿着隅田川两岸兴建的河堤公园散步。这是二宫航平所提议的,对着辽阔澄蓝的蓝天能使人心情舒畅,而隅田川的天空是他认为最澄净美丽的。 哭了一夜的由依,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看起来精神仍旧不错。 “好舒服。”由依靠着岸边的栏杆,垂下长长的睫毛闭着眼让清新的微风拂过她清丽娇艳的脸庞,吹扬起身后披散黑缎般的长发。她雪净晶莹的面容在蓝天下闪烁着炫目的光采,白皙的脸上有着浅浅的笑,一点阴霾也没有,仿佛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由依果真如她所承诺的在一夜过后恢复成平时的样子,美丽开朗的笑容再度占据那张上天所宠爱的娇颜。如昨夜般的事应该不止发生过一次,二宫航平推测。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二宫航平不死心地追问。他太在乎这个问题的答案了,昨夜由依就是在听到天野真嗣的名字后哭得不能自己,事情的症结一定在他身上! 恢复平静的由依不再隐瞒:“当年带我离家,这些年来照顾我生活的都是他。自己的心是骗不了人的,这几年来我常常问自己,我现在在想着什么人?有时候是最疼我的宪一哥哥,有时是在台湾早逝的妈妈。或者是冷漠的爸爸。但最多的时候,我都是在想着真嗣。早上起床时想,在学校里也想,走在路上会想,甚至睡梦里都有他。我知道,终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想要离开他了。” 由依望着波光潋艳的隅田川,微微上下起伏流动的河水映照着岸上的景色,替静止不动的景物赋与波动的生命力,柔和照射下的初晨阳光也被反射得无比灿烂闪耀。渡轮和游河船在川上悠闲地漫游,乳白的水鸟或是赖在堤上晒太阳,或是不甘寂寞地呼朋引伴在天空中引领飞翔。 “开心的时候,想拉起他的手一起分享;悲伤的时候,希望他抚摸我的头发安慰。是他让我看见什么是真正的温柔,是他使我想要迈开步伐,去追求自己所希冀的生活。我绝对不会忘记是谁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给我最安稳无忧的依靠。”由依神色柔和地望着川面,像是看见了挚爱的恋人。“我想,这种感觉和这分感情,就叫**吧。”由依幽幽地说。 在她初来到日本这个全然陌生环境的时候,在她思念台湾亲人的时候,在她被一条条世家大族的规范和期望压得近乎窒息的时候,在她被父亲的冷淡和漠然伤到忘了情绪、无法去哭去笑的时候,在她的双瞳中只剩无边无尽的冰冷黑暗时是他为她冰冻的生命注入一股温暖的清泉。 二宫航平闻言后呆立在一旁。原来,由依的心里早就有人了。而且还是一份从孩提时持续至今,既深且浓的爱恋,他又怎能比的过呢? “可是他让你那么伤心。”不用问,天野真嗣绝对是书由依落泪的罪魁祸首。因为爱和痛苦是相对的,一体两面互依而生的,只有这么深厚的感情才会产生那分如无尽深渊般的悲伤。 “他也带给我快乐啊!和真嗣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是我最感到欣喜的时光。会感到伤心是因为我太贪求、太自私的想要更多。” 她从来都没有怪过真嗣一丝一毫,在她独拥无法言喻,不能说出口的伤心时。 “虽然他在我身边时我会哭,但是如果没有他,我连哭都哭不出来。像我小时候一样,遗忘了要怎么哭、该如何去笑。”在那样的岁月中,她只是个有生命的娃娃罢了。“因为想把他留在身边,所以我会忍耐,多苦我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咽下去。”如春风般温柔美丽的笑容,在寒冷十一月的隅田川上绽放。 “至少也要告诉宪一大哥一声,他一直那么深刻地思念着你,盼着你回去。” “不。”由依轻摇首。“别告诉宪一哥哥我的事,那个家,终我一生我都不会再踏入了。连在东京,我也只不过是个过客,不久就要离开。爸爸找我一直追得很紧,而且我回去会让哥哥为难的。” 她才是黑泽家正统的继承人,尽管宪一哥哥已经成为黑泽企业本体的总经理,但她父亲始终不愿意更改认定,仍指定她为真正的继承人。 “现在的我,是木崎由依,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孩。我早就下定了决心要跟着真嗣生活,无法再去承诺、再给任何人幸福。哥哥见了我,一定会要我离开真嗣的,我办不到。航平,请你告诉哥哥,说我死了吧。” “他一直在等你的”二宫航平心中浮现黑泽宪一那个从未有过的热切期盼神情,还有总是孤独沉默的背影。 “哥哥和真嗣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我不会回去的,让他一直抱着微渺的希望空等,你忍心吗?求求你,就说我死了吧。长痛不如短痛,只要知道我已经死了,总有一天哥哥会忘了我的。”由依哀求着,晶亮的眸中浮现出泫然欲泣的朦胧水气。 “你难道不会想他吗?”二宫航平为难。 由依脸色一黯,别过头注视川面。 “怎么可能不会想” 白云悠悠,人儿凄凄,永远的分离是最教人痛苦的抉择。 第六章 今天是崛越高中一年中最特别的一天,所有的人都满怀兴奋,摩拳擦掌的准备度过这个热闹又快乐的日子。 这一日的校庆特别令人期待,因为这次可是崛越高中最优秀、最引以为傲的学生会干部所企划安排的。除了依惯例有的园游会、运动会,及各社团的成果发表会,还有其它特别安排的精采活动和全校师生同乐。 今年的学生会面子也特别大,邀请了许多政商名流一起参与这次的活动,让全校上至理事长下到工友全乐得合不拢嘴,准备好了一叠支票等待一笔笔的钜额捐款加入建校基金的行列。 惟一美中不足,让各社团负责人扼腕叹息、槌胸顿足的,就是校园偶像——二宫航平和木崎由依两人,被网球社捷足先登给抢去参加成果发表会。据某“不知名高层人士”透露,网球社之所以如此幸运地在抢人大战中拔得头筹,全是因为学生会的活动组组长渡边达之一手暗盘操纵所致。正愁满腔怨气没处发泄的各社团负责人,当下同仇敌忾地对“亲爱”的渡边同学进行既“热烈”又“亲切”的回报。 “臭由依!一定是你去告密的对不对?”渡边达之横眉竖目地死瞪着木崎由依。自命风流的他一向都对美女特别温柔亲切,独独这次破例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着崛越高中大名鼎鼎的校花大小声。 “你刚说什么?”由依忙着布置班上的摊位,不太想搭理总是闲闲晾在一旁不做事的渡边达之。 “你这回可把我给害惨了,这下子我成了各社团‘围剿’的目标,不管走到哪里都有被暗算的危机。”算他命大,才能一路过关斩将,有惊无险的从校门口走来教室。 “我只是略施薄惩耶!是男子汉就不要抱怨。”梳着两条辫子的由依清纯可人,巧笑倩兮地对着渡边达之直笑。一时之间看傻眼的渡边达之把兴师问罪的来意全抛向了脑后。 “练网球可是很辛苦的呢。”由依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网球拍,很顺手地敲着渡边达之呆掉的大头“哇!达之的头和网球一样好有弹性唷!”由依的口气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拜托,这算称赞吗?渡边达之苦笑。自从遇见由依,苦笑就成了他的招牌表情。 “而且达之的头和网球一样,里面都是空空的。”由依的口气无比的天真无邪。 “你说什么?!”再笨的人都听得出来这句类比是十足十的讽刺。 “拜拜!达之,今天我没空陪你玩,你自己到一旁去玩,乖唷。”由依摸不到渡边达之的头,改为拍拍肩安抚,还塞给了他一颗糖。 此一回合,渡边达之宣告失败,使得他无数次的败北纪录再添一笔。 在园游会中,二年a班所设的摊位是一间欧式咖啡厅。平时上课的教室改装成了典雅宽敞的高级咖啡厅,直可媲美五星级饭店的水准。当然啦,如此耗费钜资装演却只营业一天的咖啡厅是赚不了钱的,当然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赚钱。崛越的学生皆是权贵子弟,摆摊位纯粹是为了好玩,因此这间咖啡厅号称有“五星级的设施,平民化的价格,和口味独特的食物”为什么会有口味独特的食物呢?因为所有的食物皆由学生们亲自料理,这些平日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千金们,对食物料理这方面是充满了雄心壮志而又毫无经验的。因此,如果喝到加了沙拉油的咖啡,或是吃到包着汤匙的蛋糕请不必太过讶异。 “哥、绫香,你们来的真早。”二宫航平在门口迎接着二宫喜义夫妻。 “你好。”从二宫航平身后探出一张绝美精致的小脸蛋,礼貌地问好。 “由依还是一样的有精神。”二宫喜义含笑点头,一旁的二宫绫香看到由依的笑脸,反而有些心虚地笑笑。 “你们先进来坐,我和由依还要去校园里巡视一下,看是不是一切都安排好了。” “你们还是一个样,两位大忙人。”自己的弟弟如此能干,二宫喜义颇为自豪。 “我们先走了,你们坐坐,别急着离开。”二宫航平拉着由依走了出去。 “请等一下。”二宫绫香突然追了出去。“我有些事想问由依。” “我?”由依指指自己,见二宫绫香点头,便让航平先行离开。“有什么事吗?”由依依旧笑容可掬的面对着她所不愿面对的人。 “他会来吗?” “嗯,大概就快到了。”由依知道“他”指的是谁,想起二宫绫香和天野真嗣的关系,心不由得抽痛了起来。 “快到了是吗?”二宫绫香愉悦地想着,她时时刻刻都极想见到思慕的恋人。 由依看着二宫绫香开心的模样,心中在天人交战着。她该不该提醒二宫绫香呢?毕竟她是航平的嫂嫂,放任真嗣那样做,岂不是太对不起航平了。 “二宫夫人。”由依还是说了。“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实在不妥。” “我知道。”二宫绫香答的坦白。“你是真嗣的妹妹,又是航平的同学,一定很瞧不起我吧。” “不,没有的事。”用真心去爱人是没有错的,真正有罪的,是引诱她的那个人。 “我已经结婚了,却还爱上了别的男人,连我自己都找不到借口来原谅自己。可是我真的很爱他,爱到无法占自制。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狂热的情感,明知道有错仍深陷了下去,就算是万劫不复,我也不想回头。”二宫绫香一往情深地说着。 由依无言了,但是她却不能祝她幸福,她的幸福和二宫绫香的幸福是互相抵触的。 一个男人,只能让一个女人拥有幸福,而他的选择会是谁呢? 黑衫黑长裤,外罩着墨黑的长风衣,一身全然的黑将男子冷峻高贵、俊美的面容衬得益加迷人。颀长俊挺的身材,是天生的衣架子。 “真嗣!” 美丽绝伦的少女跃进了天野真嗣的视线,清丽无双的容颜是他一直以来所守护的。 “你这么忙我还硬要你来,真是不好意思。”由依拉着真嗣,小脸上满是歉意。天野真嗣的工作室生意好的不得了,连带的他在工作室中的时间也几乎占满了整个作息时间。 “不碍事的。今天是你重要的日子,我说什么都要来的,不是吗?”天野真嗣宠溺地说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替由依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发丝,换来了一朵娇羞瑰丽的笑容。就是这分温柔,陪着由依度过了数载寒暑。 耀眼的阳光下,由依凝望着天野真嗣,在他如夜般深墨的瞳眸中流动的是星般璀璨迷人的光芒,还有那浓的化不开的爱怜,她怔忡地看的痴了。每回望着真嗣这样的目光时,她都不禁会去奢求更多的情意,在他心中那永远无法被替代的地位。 “走吧,我的大忙人。” 仔细收起过于形于外的爱恋,天野真嗣试图整理那每每在见了由依时都会克制不住的奔放感情,只是他从来就没有成功过。对由依的感情,随着时间的通移只有愈渐浓烈与无法遮掩。 由依闻言报以微微绯红的羞赧娇颜,她是真嗣的大忙人,她是真嗣的! “嗯!”她愉快的应了声,亲密地挽着天野真嗣的手臂走回班上的摊位,所经之处皆受到热烈的在目礼和不绝于耳的窃窃私语。 “航平,我给你们介绍,这是我的哥哥真嗣。”由依拉着天野真嗣向二宫一家人介绍,笑脸盈盈十分自然。 “你好。”二宫喜义礼貌的和天野真嗣握手,觉得眼前这个漂亮耀眼的年轻人虽然举止温文有礼,眼光却暗沉迷离,宛若罩上了一层冰冷的迷雾,隐隐有些阴沉。 天野真嗣优雅地答礼,眼中出现的却是难以捉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疏离。在他的眼中、在他的心中,惟一有的都只有由依,在面对其他人时,他都无情的没有心。 二宫绫香含蓄地微笑答礼,努力压抑心中的狂喜。而二宫航平还是第一次如此近地见到天野真嗣,满怀复杂情绪细细打量眼前的美男子。 “哇!大帅哥,大酷哥!” 比起二宫一家各怀心事的模样,渡边达之十分兴奋地上上下下观察着天野真嗣。 “达之,拜托你不要用你那双只看美女的色眼瞪着我哥流口水好不好?你这样我会以为你的性向出了问题。”由依用力地把渡边达之高大的身躯推到一旁去。 “由依,你哥有女朋友吗?”渡边达之就算被由依嫌弃也不愿离开。反正由依对他的嫌弃从没一时半刻少过,如此的帅哥却是毕生难得一见。 “问这做什么?”由依好奇地瞅着渡边达之看,坐在一旁轻啜手中咖啡的二宫绫香心底冒起一阵紧张。 “叫你哥快结婚呀!”这么帅的人简直就是所有男性同胞的头号公敌,最好赶快结婚早日死会,免得抢了其他人的风采。 由依对渡边达之扯了个鬼脸:“你别想打我哥的主意。”看了看时间,由依: “航平,球赛时间快到了,我们该去准备了。真嗣,等会儿要来球场帮我加油喔,”由依临走前不忘叮咛一声,回首对着天野真嗣嫣然一笑。 由依走后,天野真嗣落座在窗前的一方,长腿在膝盖处悠闲地交叠,啜饮着由依为他准备的咖啡。如深潭般幽暗的黑眸里,晃漾着的是无穷谜雾、无尽迷离。在优雅迷人的举止中,却隐含着若有似无、不容人轻易靠近的冷漠和疏离。 在人群中,他永远是最亮眼的一个,如夜空中最耀眼闪烁的星子,有着独异与特出的光芒,使人不自觉被深深魅惑,却高不可攀、无法触及。在他那一方的天地里,有着完全属于他的气息、他的秩序,禁止接近。 坐了不久,天野真嗣算算比赛时间快到了便起身离去。从头到尾,他始终沉默不发一语,对所有的搭讪与注视皆视若无睹。暗黑的身影自由依离开后,就只有一身的冷傲,不容靠近。 如此的冷酷才是天野真嗣最真实的性情,只是沉醉于爱情的二宫绫香仍无法认清。 “黑泽先生今天能大驾光临,真是令本校的校庆大大增色不少。”崛越高中的理事长和校长两人,十分热情地欢迎黑泽宪一——全日本最大企业体的年轻当家。 “哪里,能够受邀参加才是我的荣幸。”西装笔挺、气宇轩昂的黑泽宪一,十足十是个成功的青年企业家。 在一阵客气的寒暄之后,黑泽宪一和他的秘书被请到司令台上的上位观赏操场上所进行的活动。 即将在操场上展开的是网球社的社团成果发表,也是今天所有表演中最受人瞩目的。因为这场比赛特别邀请到崛越着名的明星学生——学生会的正副会长,参赛,此时的操场早已被围观的学生挤的水泄不通,还有各种的亲卫队在场边加油。 面对着热闹的场景,黑泽宪一心中在乎的只有二宫航平未给他的回覆。航平应该是知道什么的,这一点他可从航平那天的行动肯定;但之后他却说什么也不肯松口吐露只字片言,反而一再提醒他今天要记得来看他比赛。 坐在黑泽宪一身旁的秘书丸井隆史,瞧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航平,如果我们赢了的话,会不会硬被拉去参加网球社啊?”还没比赛,由依就开始担心了。她最近为了校庆的事忙得团团转,真希望活动办完后能够有更多的空暇时间,回到只有她和真嗣的单纯生活中。 由依左顾右盼,望着在球场一角的天野真嗣,交换一个笑容后定下了心。在她的世界里,除了真嗣,只有真嗣。 二宫航平注视着笑得灿烂的由依,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看错。由依原本甜美纯净的笑容和白皙灵净宛若透明的双颊,因天野真嗣的注视而涌现出胭脂般明媚的绯红,自有一种甜蜜无邪的清净艳色。那种深刻沉浓的情感使他明确的感受到,由依对天野真嗣的感情并非一时感情用事、说说而已。 他看着由依,再远望着司令台,找着了黑泽宪一的身影。他没让由依知道宪一大哥此时就在一旁,也没告诉黑泽宪一由依会在这里出现,在两难的情况之下,他决定把说出由依身分与否的权力交给上天去裁决。 如果宪一大哥和由依有缘重逢,他就会发现眼前的少女似曾相识。二宫航平祈祷着,在他心底仍是认定回到黑泽宪一的身边,才是由依最好的依靠。 原本站在场边一角等着比赛开始的天野真嗣,这时也注意到司令台上出现了熟悉却不使人感觉愉悦的身影,他一眼就认出那个总是和他争夺由依笑容的少年,尽管他已成长蜕变出更成稳的气息,不过那种令他不悦的感觉依然未变。 天野真嗣想立时带走由依但为时已晚,此时不出赛只会更引人注目。他无声无息地自人群中淡出,心中估量黑泽宪一应该无法在这么远的距离认出已长大的由依,反倒是自己的容貌这几年来未有太大的变化,被认出的可能性才高。 一场万众瞩目的比赛终于开始,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精采。 网球社所派出的,是社团内拥有高中组前三名实力的精英选手。另一边的二宫航平则是师出名门,在职业选手的调教下也拥有相当于职业级的一流水准;而只在上体育课时接触网球的木崎由依,也发挥天赋的优秀运动神经,在球场上灵动地挥拍穿梭,和二宫航平默契十足、合作无间。 原是为二宫航平而来的黑泽宪一注意力此刻全被一抹纤细的身影给紧锁住了,当他远远地望见她时,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那在金黄阳光下闪耀的娇颜,有着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看过如此美丽的笑容,在遥远记忆中的他,曾经盼望见到的 “加油!航平!加油!由依!”配合着比赛进行,场外的啦啦队热情地尽力声援。 “由依!”乍听到日思夜想的名字,黑泽宪一激动地站了起来,直想冲下台去。 一旁的丸井隆史连忙拉住黑泽宪一“别激动。”他回首向其他人告罪后转身挡住黑泽宪一的去路:“那个由依,并不是大小姐啊。”黑泽宪一的力量极大,他差点拉不住。 “你说什么?”黑泽宪一并不相信。 “那个女孩是学生会的副会长,叫作木崎由依。听清楚了没?是姓木崎。”丸井隆史使尽力气将黑泽宪一按回座位上。 “不是由依”黑泽宪一颓然摔回位子,又再一次受到失望所打击。老天啊!这真残忍,究竟还要戏弄他多少次才满意?他所痴盼的由依到底在哪里? “太棒了!赢了!赢了耶!” 二宫航平和木崎由依被兴兴奋的观众扛起来往上抛,由依开心的小脸上有着比旭日还灿烂明亮的笑容。 黑泽宪一不禁看得痴了。 他的妹妹,他心爱的由依,现在也应该是娇艳如花的年纪,她是不是也能拥有如此美丽的笑颜呢? 比赛结束后,由依四处寻着天野真嗣,想把心中的快乐在第一时间和他分享。 “该不会是先回去了吧?”由依扁起小嘴,有些失望的扯着自己的辫子。 由依不死心的继续找,记起了真嗣不喜欢人群,她猜想他应该会在校舍后面的小花园里。 由依在花园里瞧来瞧去都没发现天野真嗣的身影,累的坐在石凳上歇一会儿。她轻叹了一声,微笑着摇摇头,真嗣陪着她长大,她也看着他生活,真嗣的个性是不适合处在这么热闹的活动里的;他是阒静黑夜里的星子,属于夜、属于合、属于天,却辉亮的。他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哪怕是失去所有,她也要永远相随。 陷入沉思中的由依浑然没有发现还有一人跟着她的脚步,也来到了小花圈。 那个人就是黑泽宪一。 尽管知道眼前这名叫由依的少女并非自己所盼的亲妹,他还是无法收回想要寄托在她身上的那股思念。她明澈的大眼,一身清灵的气质,都和由依小时候的模样同样地吸引他的目光。甚至,那种分外亲近的感觉也自在球场的第一眼遇见开始,彻底控制了他所有的理智判断。 由依坐了会儿,起身走到水池旁想要洗洗脸。深秋的暖阳烘得她微醺,需要清水醒醒神。 一弯腰掬水,一串晶晶亮亮的东西自她衣领间掉落。 等她洗完脸直起腰时,藏身角落的黑泽宪一脑中突然听到“轰”的一声,所有的思考能力被瞬间移平。他瞪大眼直视生平最令他震惊的景象,完全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那个女孩的颈上,戴着一串项练一串有着金穗花纹的项练! 黑泽宪一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串举世无双的金穗项练,而他把它送给了最珍爱的妹妹黑泽由依。 眼前的这名少女,竟然真的是他的妹妹黑泽由依!他思思念念,找寻未果的由依,此刻就站在他的身前! “由依”黑泽宪一激动地连喉咙都哑了。这一声呼唤,离上一次足足有七年之久。 由依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反射性地回过头去。 一回头,由依整个人完全呆住了。站在那里的人,竟然是她的宪一哥哥! 由依被突来的震撼定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她的宪一哥哥在唤她啊!她想怎么做?她该怎么做?当黑泽宪一走上前时,由依本能地转身要逃。 “由依。”黑泽宪一轻声唤。 “先生对不起,你认错人了。”由依别过头,过度的伤心僵直了她的脸。她多残忍,多自私啊! “由依。”对于由依的否认,黑泽宪一无动于衷,他伸出右手握住由依的手腕,又轻轻喊了一声,他深信这是他的由依。 由依转身往前走,想抽回被握着的手,却把黑泽宪一掩藏在西装外套下的右手腕给拉了出来—— 露出一道纠结扭曲,怵目惊心的恐怖伤疤! 那是当年黑泽宪一为了掩护由依逃跑,被家中所豢养的狼犬咬伤所留下的疤痕。经过多年仍维持如此狰狞的样子,可以想见当年伤口之深之严重。 由依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眼泪一滴滴地滴落在那因她而有的伤疤上。 “由依,你终于回来了。” 黑泽宪一把由依拉近自己,伸出左手将她纤细的肩按入他宽阔的胸膛。 “哥哥真的好想你。”黑泽宪一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心中的欢喜无法计量。那个小小的由依,美丽的由依,他最爱的由依回来了!棒了七年,笑容才在他英朗的俊颜上重现。 由依什么也没说,倚在宪一哥哥的怀中不停的哭泣。 她知道自己放不下他的,这个爱她最深的亲人,她也知道自己必须放下他的,因为那一抹黑色的身影,是她今生全部爱恋所寄。 静谧的花园里,黑泽宪一紧拥着由依,想感受她是真实存在的。而另一个角落,一个人正一言不发地注视着一切事情的发生。 幽深的黑瞳中涌现的是少有的纷乱思绪,紧握拳的右手浮现出青筋,他正在忍耐,压抑下想冲出去把由依从黑泽宪一怀中抢回来的冲动。 可他知道,他没有那个权利。 就算他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黑泽宪一才是由依嫡嫡亲的哥哥这个事实。而他,却什么也不是。 终于还是让情势发展到这一步,接下来他该怎么做?把由依送还给黑泽宪一,让她回到黑泽家? 不!他办不到。 但如果是由依要回去呢? 那么他的心,会逐渐步向死亡的深渊 天野真嗣踱着步离开了花园,向来如冰冷深潭的思绪浮现了陌生的纷乱。在经过操场时,遇到了四处寻找由依的二宫航平。 “你遇到由依时,告诉她我先回去了。”天野真嗣一说完转身就走,冰冷的语调是一贯的。 “请等一下。”二宫航平叫住了天野真嗣。 “有事?”天野真嗣回过头,淡漠的眼神扫过身后的优秀少年。 “对你来说,由依在你心中是占了怎样的一个地位?”连二宫航平自己都感到讶异,他竟然会对眼前的冷酷男子问如此私人的事。 “妹妹。”极简短的公式化回答,似乎觉得对方问了废话。 “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这个。”二宫航平再度叫住了天野真嗣,尽管知道自己的问题突兀的不合身分,他还是想知道问题的答案。“你打算一辈子带着她这样生活吗?”没有约束,也没有承诺,只有她痴心的等待吗? “不关你的事。”天野真嗣阴鸷的眸扬起,一股邪佞的气势迅速地吞噬了周遭的一切。过往岁月中所累积的种种黑暗,早已幻化成他身体与心灵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割。他质疑二宫航平的动机,语调已显怒气。 不愿给人任何探索他内心的机会,天野真嗣头也不回地离去。 走在人潮来回、川流不息的热闹街道上,一名外穿长风衣的男子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男子的脸很年轻,完美的五官组合成一张令人无法置信、出奇俊美的面容。阴邪幽暗的黑瞳,紧锁着外人所难见的思绪。 天生所赋与的俊颜,并没有为天野真嗣带来任何的幸运。在街头巷尾中,黑暗的地下社会里长大的他,这副容貌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麻烦和困扰,人人都对他打着邪恶的主义。 在没有法律、没有是非的地下社会,若要生存只有比别人更强,得不择手段去压倒其他人。只有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才能保全自己的空间。不讲情义、不谈道德,只有强与弱,力量决定了一切。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天野真嗣,愤世嫉俗,看透了人性的贪婪与丑陋,完全不认同世俗的秩序,甚至彻底否定“人”的存在。所以他要力量,为了得到力量不择手段,但当他得到时又厌倦了这一切。他憎天、恨地,厌恶一切的人事物—— 除了她,一个精细美丽、纯洁澄净的小女孩。 在她身上,天野真嗣看到了世上惟一的美好,从来不屑与人亲近的他,让她在他的怀中找到了依靠;而他也有了生命中想要守护的意义,守着她快乐无忧地长大。 七年前带由依离家,一半也是出于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看着她生活,想要拥有她的全部。为了她,他不惜唤出隐藏在心底的恶魔,和恶魔交换灵魂,甚至成为恶魔也愿意。由依一天天长大,她的美丽也出落得愈加动人,开朗、明亮,像是无垢的完美天使。而被黑暗侵蚀灵魂的他,早已失去拥有她的资格。 天野真嗣走进一家书店,熟悉地找到了外国地理的专区,抽起一本介绍美国的书。 他想带由依离开这里,不是回到由依幼时的故乡台湾,而是前往美国。那里有着全新的环境、更广阔的天空,他希望能在那块土地上和由依重新来过。 为了和过去完全切断,他需要一笔充裕的资金,让他和由依在初到异地时的生活有保障,并且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获得美国公民的身分。 于是,他带着由依又回到了东京,这个最富裕繁荣的都市。 同时,也进行一场豪赌。赌他和由依的未来。 如果去了美国就不会再回到日本,由依会愿意吗?她的父亲、她的哥哥,还有她的地位,她都愿意舍弃吗? 七年后的今天,由依必须再作一次决定。要继续跟着他漂泊,或是回复黑泽由依的身分。 由依长大了,学会了笑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情绪,他已经没有权利再把她拴在身边寸步不离。尽管他想,理智却不允许他顺从自己的心愿,由依有权选择自己的未来。 所以他带着由依回到束京,这个有着属于黑泽由依记忆的地方。他在等,等由依自己作决定。 而现在,抉择的时分已然迫近,因为黑泽宪一的出现。 由依,究竟会选择谁? 第七章 上野动物园,是日本最古老的动物园,有着区分为东西两园的广大园区,养了各式各样的动物。每天都有许多人千里迢迢地来到这儿,为了享受轻松愉快的一天。 这其中也包括了黑泽宪一和木崎由依。 自从盼到由依的出现后,黑泽宪一一扫过去的阴霾,原先忧郁的脸上现在镇日带着愉悦的笑容,不知情的人还对这样的转变感到一头雾水。黑泽宪一真的很高兴,高兴得不想合眼不愿入眠,只想分分秒秒守着由依。 他心爱的由依终于回来了!长成清丽的少女,带着灿烂的笑容回到他身边了。 为了弥补七年空白的记忆,黑泽宪一趁着校庆过后的假日和由依来到了动物园。 “由依,来!这支给你。”黑泽宪一买了两支冰淇淋,将其中一支递给由依。他今早说要请一天假时,丸井隆史还以为自己得了幻听,大惊小敝不已。工作狂竟然会请假? 有什么不可以?他的由依回来了,他的时间当然都得好好陪着她。七年,他真的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哇!熊猫!” 由依开心地指着毛茸茸的黑白大圆球欢呼,兴奋地朝吃着竹叶的熊猫挥舞手上的冰淇淋。 “好可爱喔!可爱得让我想抱着它睡觉。”由依幻相心抱着熊猫的温暖,美丽的小脸蛋上浮是幸福的笑容。 黑泽宪一在一旁宠溺地笑着,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啊,款熊!款熊!” 对从未到过动物园的由依,这里到处都充满了新奇。 “哥哥,快来!”由依拉着黑泽宪一的手跑到另一个展示区。“宪一哥哥你看,是河马耶!嘴巴好大喔!” 由依像个孩子般地拉着黑泽宪一四处观看,最后到了位于园区西南方的不忍池旁,欣赏鹤群悠然地漫游。在这个池子的四周,时间像被施了魔法,轻轻缓下了流逝的脚步,平静地随着白鹤优雅的滑动悄悄挪移。 “由依,玩得开心吗?” “嗯,”由依用力地点头“谢谢哥哥!”她笑得灿烂。 黑泽宪一突然用力地一把抱住由依: “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吗?我是不是在作梦?让我永远都不要醒吧。由依,你是真实的吗?还是这一切的幸福都是我自己在骗自己?”黑泽宪一紧紧地抱着由依,害怕她突然会在某个时候消失不见。他还不太确定,他幸福地有些不真实。 “宪一哥哥”让由依感到窒息的并非是黑泽宪一的怀抱,而是那分令她心纠结的难过和不忍。当年她自私地一走了之,留给哥哥的却是这几年来深深的痛苦。 “回来吧,由依。”黑泽宪一握住由依的手,平日精明干练的黑眸中布满无限柔惰。“回来好不好?由依。回复黑泽由依的身分,待在东京,回到我身旁。”黑泽宪一注视着由依,眼神里充满了殷切的期待。 “我不”唇中逸出的是不成句的单音,由依还没心理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你不用担心爸爸,现在公司大部分已经归我管理,再过几年我就能握有完全的主导权,爸爸再也不能干涉我们了。” 说来讽刺,商业霸主黑泽刚,竟是一双子女幼时挥不去的梦魇,黑泽宪一和黑泽由依人生的目标,都是挣脱他的桎梏。 “你不想回家也可以,我买一栋别墅给你,我们可以一起搬出来生活。等你高中念完,熟悉公司的业务后,我就向大家宣布,你才是黑泽家真正的继承人。”黑泽宪一热切地计划着。努力经营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由依回来的这一天。 “我”由依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真的不忍心去伤害她的宪一哥哥。 “还记得你的倬云表哥吗?我去过台湾一趟,尹倬云已经成了鹰扬集团的当家,他也很惦着你。要不要回台湾一趟,见见大娘的亲人?” 倬云表哥她记得的。在台湾的那段日子,像正日阳光般耀眼的倬云表哥是最爱护她的人之一。她还记得,倬云表哥曾经豪气万千地对着小不点的她说着长大后要当一名刑警的梦想。现在倬云表哥继承了鹰扬,而那个梦想,不知道有没有实现 “倬云表哥当刑警了吗?” “咦,你怎么知道?倬云他虽然继承了鹰扬,仍坚持每天去警局上班,还是台湾警界中赫赫有名的破案高手呢!”驾着法拉利跑车追捕逃犯,全世界恐怕也只有尹倬云这个怪胎才做的出来。 他果然说到做到,实现了少年时的梦想。而她呢? 她的梦想,也必须用她的双手来实现。 “我不回去。”迟疑许久后,她仍是说出口了。 “为什么?”黑泽宪一感到十分错愕。 由依发现宪一哥哥脸上的光采一下子全黯淡了下来,心也纠结了。她希望宪一哥哥能明白她的心意,七年前和七年后,她都作了最伤他心的抉择。 “哥哥记得真嗣吗?” “记得。”那个总是一身阴惊的怪小子,七年前把由依带走的家伙。 “我如果能够,我希望一辈子都能跟着真嗣生活。”害羞地红了脸,话声中蕴含的是无比的决心与坚定。 “你们难道”可恶的家伙!竟然敢对他的宝贝妹妹下手。黑泽宪一直想卷起袖子,揍扁那小子。 “不是的,不是哥哥想的那样。是我”由依垂下了头,双颊飘上了微醺的红晕。“真嗣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任性地想要赖着他。因为我我爱他。”由依抬起头,晶莹澄澈的明眸中没有一丝的迷惘。 “不可能不可能的!”黑泽宪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慌乱之中,他不愿意去相信他亲耳所听见的一字一句,由依一定是一时糊涂才会这么说。“由依,清醒点!他不是值得你去放感情的对象。”他急了,努力想挽回。难道,当年把由依交给天野真嗣,是个天大的错误? “我爱他,真的。”由依执拗地又说了一遍。“我爱他,从六岁那一年遇见他时,就开始。”自从那天午后他走进她的生命后,就一值占据了最重要的地位。 “六岁?”黑泽宪一无法置信。 “这些日子以来我常常想,当初是不是随便一个人要带我去追寻新生活我都会跟他走?可是不是的,因为这是真嗣说的我才会下定决心,不是每一个人我都会跟他走的。因为是真嗣,我才开始有了想拥有新生活的渴望;而新生活,就是和真嗣一起的生活。” 黑泽宪一不愿去相信,由依还是在他和天野真嗣之中选择了后者,甚至不惜抛弃原本就属于她的一切。 “我好爱他,我会去嫉妒,也会想要独占他,这样的我一点都不可爱,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会去贪求心爱的人的温柔。尽管如此,我还是只想当一个平凡的人,待在心爱的人身边,只为等待他说爱我的那一天。” 由依执起黑泽宪一的手: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因为我的自私伤了哥哥的心。我也很爱哥哥,但是跟对真嗣的感情是不一样的。现在的我是多么地想待在心爱的人身边,这种感觉,有一天哥哥你也会懂的。哥哥也会遇到一个你所深爱的人,一定会的。”由依真挚地凝视着黑泽宪一,她希望她的坚持能够得到哥哥的祝福。 黑泽宪一瞪大了眼,不愿接受眼前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被一刀划开,滴答滴答地在他耳中响着淌血的声音 爱情本来就没有什么道理。 相信它的人拼了命地去追寻,不信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一股痴傻之劲为何而生。 爱,总是要亲身经历过才懂得它的甜,与它的苦 夜,染暗了东京的街道,也带来了汹涌的人潮。 由依婉拒了黑泽宪一要送她回家的好意,坚持自己坐车回家。 其实她并不想立刻回家,因为此时迎接她的,只会有空荡荡的房间。天野真嗣今晚不会回去,一如往常的她并没有过问他的去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她没有多问,也不敢多问。一个人在街头游荡着,不想回去面对那空洞洞的屋子,害怕自己会去想那不该触碰的问题,揭露自己无法承担的悲伤。 此刻的由依坐在环绕东京市区的电车山手线上,这串稳定行进的列车上,挤满了放学与下班的人潮。 由依凝视着车窗上映照出的那张弧度优美的精致面容。好不容易,她终于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的可以让真嗣抱在怀中的女孩,而是勉强称得上女人的少女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拥有人人称羡的绝美容貌,但她在乎的不是这些。她只冀望在真嗣的眼中,她是个女人,一个能够让他爱上的美丽女人。 跟着人群,由依在原宿站下了车。她并没有任何的目的地,只是无意识地跟着人群移动。出了车站,走入原宿的竹下通,在人潮的推动下右转进入了表参道,在满街商店环绕中步入了涉谷,一样是年轻人的购物天堂,聚集着热闹的商镑 由依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被一阵从路边店家窜出的歌声吸引了注意力 在你找到的这条不甚宽广的路上 在你找到的这条不甚宽广却也不甚狭窄的路上 你努力地 独自将它打磨的平坦光滑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才有泪水才有生命 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 她四处搜寻歌声的来源,来到了一家唱片行外的电视墙前。一个大眼睛的女孩正深情款款地唱着歌。 由依怔怔地站在电视墙前发忡。画面中的女孩不停地唱,歌曲不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唱出了她依附在心底的心声,她最想对真嗣说出口的话语。她的心意,多希望能传达到真嗣的心里。她是多么地感谢他、需要他,认认真真深深切切地在爱着他啊! 由依就这样一直站在电视墙前,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时,手里已拿着不知何时进去买的唱片。由依轻轻摇了摇头准备离开,却在转身之际瞥见一股注视的眼光。着实吓了一跳的由依连忙想躲开。 “由依。”已经来不及了,那女人似乎注意她许久,出声叫住了她。 由依假装没听见,加快离开的脚步。 “由依。”女人再度开口。“黑泽由依。” 这下由依也不得不回头,因为那女人所唤的是她不应该泄漏的身分。 “内村夫人。”由依惊讶于真实姓名被得知,以及面前女子的出现。 “我已经离婚了。”女子爽快的接口。 “离婚了”由依不敢置信,心中充满了愧欠之意。 “叫我原来的名字吧。相川安纪子。”相川安纪子微微一笑。她终于找到要找的人了,黑泽由依和他—— 天野真嗣。 “花神”咖啡馆坐落于热闹的表参道上,无论是外观、装潢或餐点饮料,皆完全移植百分之百的原味法国风情,是表参道上一个重要的地标。 由依坐在典雅的咖啡馆里,心情却一点都无法乘着浓郁的咖啡香而轻松起来。如果能的话,她真想立刻离开这里,逃离她不愿也不敢面对的相川安纪子。此刻的由依低垂着头,目光直盯着桌上绘有华丽花纹的杯盘。 “你不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身分?” 相川安纪子轻啜着手上的咖啡,问着始终垂首不发一语的由依。一身合身名牌套装的相川安纪子,是个艳丽干练的年轻女人。她自皮包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照片,相片中的女人有着楚楚可怜令人心疼的美丽,纤细而柔弱。 “妈妈!”由依的震惊不下于方才和相川安纪子不期然而遇的程度。 “你怎么会有这张照片的?”那个像陶瓷娃娃般脆弱易碎的美丽女子,的确就是由依去世已久的母亲。 “这都得拜前一阵子媒体大幅报导黑泽家所赐。”相川安纪子双手交叠,缓缓地说道: “黑泽宪一出任黑泽企业本体总经理,可是政商界中一等一的大事,所有的媒体无不尽其所能地去挖新闻。而黑泽由依——这位黑泽家正统继承人突然失踪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被大肆报导? “也算这家报社手段高,透过各种管道取得了黑泽夫人的相片。据和黑泽家熟识的商界人士表示,多年前失踪的黑泽由依相貌神情十分肖似已过世的夫人。当我第一眼看见这帧照片时,谁是黑泽由依对我来说再清楚不过了。”相川安纪子笑得有些自嘲。“你的相貌根本就是你母亲的翻版,我先前竟然没有认出你来,只是单纯地认定你是天野的妹妹。” 由依完全遗传了母亲绝俗的美丽,雪净清雅的精致小脸和清灵水秀的一双大眼,像是只存在于人们幻想中的精致水晶娃娃,完美的五官和脱俗的清灵气质令人屏息。 由依的母亲尹采若,是黑泽家名义上的女主人,就如同她柔美的外表一样,是一个极脆弱敏感的女子。当年尹采若远嫁日本全是为了一桩商业利益结盟的婚姻,而身为尹家大小姐的尹采若,在这个婚姻中得到的却只有心伤与寂寞,还有无限的遗憾 承受不了黑泽刚的无情与淡漠,尹采若带着女儿回到了台湾的娘家,但是并不是远离伤心地和无情人就能够走出阴霾的,除非是彻底的将他自心里遗忘,不再在乎与挂念。 由依在台湾的日子中,最熟悉的莫过于母亲心碎的泪颜和孤单的身影。在她的记忆中,她纤细温柔的母亲总是在那棵藤花树下盼啊盼的,等着父亲,等着爱。 母亲常常抱着她说:“由依,不要恨你的爸爸,他只是不知道要怎样去爱别人。你要等,有一天一定会等到他的心意。” 可是,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的爱,怀着遗憾离开了人世。 究竟是母亲走的太早,还是父亲根本就不可能去爱人? 她不知道。 和柔弱的母亲不同,由依澄澈的眼眸闪烁着光芒,她不是没有生命的水晶娃娃,也早已离开了囚禁她生命力的牢笼。她不要只是默默地等待,她的母亲就是在等待的绝望中离开人世的。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可以抛弃一切去追寻她的爱。 “我雇人调查,如果朝假设你是黑泽由依的方向去找,就可以发现许多证据来证实你的身分。你和天野真嗣根本就不是兄妹,也没有丝毫的血缘关系。他曾在高岛志津子的门下作过学徒,而高岛也是你父亲台面下的女人之一,因此他能有多次进出黑泽宅邸的机会。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黑泽家最为保护的大小姐。” 相川安纪子的声音中透着怨恨: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你能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每一次的离开他只会带着你?我是那么真切的掏出整颗心来爱他,他却如此残忍的对待我!” 她愈说愈激动,端在手上的咖啡溅出了少许。 “不好意思,我失态了。”发现由依被自己的态度吓到,相川安纪子收敛起过度激动的情绪,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平和。 “不不会。”由依站起身,朝相川安纪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请你原谅他。” 忍着直揭心中伤口的极度痛楚,由依向面前的女人道歉。她心里明白,天野真嗣欠这个女人许多,但她除了道歉以外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不会因为这样就原谅他的。好不容易追着你们来到了东京,不是为了要来听你这一句话的。”相川安纪子一字一句地终于说出了她此行的来意。 “我要亲口问他,他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多可笑啊!那个男人如此绝情地玩弄和利用她的感情,她竟然还会寄望他对她有爱? “真嗣他说过他爱你?”他真的说过吗?由依的心被一把利刃刺穿,一阵揪人的心伤猛然袭上心头,她多么希望真嗣能这么对她说, 不是“我也喜欢由依”也不是“没有人会讨厌由依”这类回答,而是“我爱你”这三个字啊!是“爱”是那种绝对、惟一,任谁都无法取代的至深情感。 漫步在夜晚街头的二宫绫香,觉得此刻的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所深爱的男人现在正陪伴在她的身边,她深信,自己是天野真嗣最爱且惟一的女人。 天野真嗣神秘俊美的容颜隐在朦胧月色中,像一抹冷冷遥遥的游魂,有种如梦如幻般的夜魅气息。的确,他是属于黑夜的,他的阴、他的幻、他的魅,在夜中扩散、四溢,旁若无人地宣示这是他的领域。 他的眼此刻看来深邃温柔,但那只不过是一时伪装的表象。他今生所有的温柔,已经让一个女孩早早地全部预定走了。虽然他正微笑和二宫绫香细语,其实他的心从头到尾都不存在,始终悬着另一个不知在做着什么的人。 由依现在在哪里?做着什么呢?天野真嗣想着。今天她出门是去赴黑泽宪一的约,他明明知道,仍是放她去了,因为他没有阻止她的理由。是的,他没有。黑泽宪一的出现并没有为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变,至少目前并没有。那天之后,由依只是淡淡地告诉他她遇见哥哥了,平静地像是东京街头降下了一场雨般自然,他知道由依刻意压抑了情绪,不知道该欢喜或担心。渐渐地,由依己不像幼时般在他面前自在挥洒情绪了,而他也始终对她隐瞒了许多,他的过去、他的现在,还有他的心情。于是,由依前去赴黑泽宪一的约,而他则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想着她。 在天野真嗣的脑海中停留的是由依今早离去的背影,他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在街的尽头消失,期望她会转身奔向他的怀抱。现在的他充满了不安,害怕每一次出门和由依的道别,会成为永远的别离,害怕独拥她的权利画下休止。 他一直深深收藏那一天由依印在他颊上的吻,他有过许多女人,却惟独那个清纯生嫩的吻能使他的心为之悸动。那天由依还说了什么?“他是她世界上最喜欢的人。”他可以去期待吗?那句“最喜欢的人”有一天能成为“最爱的人” 他不知道 走在人群中,一抹鹅黄色,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不期然地出现在天野真嗣的视线之内。 由依怎么会在这?而且还是和那女人在一起?!是他做得不够狠、不够绝,所以才会让相川安纪子不死心地追了来? “绫香,你先回去吧。”天野真嗣轻声说,柔声语调中有的是不容拒绝的决定。 “为什么?”二宫绫香万分不愿,他答应整晚都会陪着她的。她可是分分秒秒都盼着有他相伴,好不容易才见上一面,为什么只有短短的一瞬。 “我临时有事,不能陪你了。”没有再多解释的必要,天野真嗣在路边招来一辆计程车,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地送二宫绫香上车。“还会再见面的。” 用温柔的笑容送走二宫绫香后,天野真嗣立即换上了一副阴骘的神色,狭长的黑眸如不见底的深潭。 那女人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不该接近由依的。一直被小心遮掩的阴间之气依着隐隐的怒气而涌生,那是天野真嗣最深层的一面。 当天野真嗣踏进咖啡馆时,由依正向相川安纪子讨着那张母亲的照片。她没有妈妈的照片,黑泽家也没有一个人有,她不想因此就忘了母亲的容颜。 像一阵风般刮进的天野真嗣,他的出现令两个女人着实吃了一惊。天野真嗣什么也没说,连一眼也没有瞟向相川安纪子,掏出钱放在桌上后便拉着由依径自往外走。 “天野真嗣!”相川安纪子出声叫住了把她当成空气般视若无睹的天野真嗣,为他毫无感情的行为心伤。 天野真嗣回过头,把由依拉到了身后,黑眸中盛着全然的冷漠瞅着她。 相川安纪子的伤心因天野真嗣的这个动作又再度加深了。相较于对由依全然地保护,他不只当她是空气,简直就是视为毒气,把由依藏在身后免受污染。 “你”真的面对,相川安纪子反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对眼前的男子存在着太多复杂的感情。 “再见。”漠然地应答后,天野真嗣带着由依离开,没有再多停留一秒钟。 相川安纪子痴痴地用目光想抓住他离去的背影。 这样一个彻底绝情的男人,她依旧无可救药地深爱着他。 在回家的途中,天野真嗣挽着由依纤细的手臂,仔细推敲由依脸上的每一个神情。他急欲知道在他赶到之前她们的谈话内容,却又不知从何问起。由依似乎在想着什么,小脸微微皱了起来。 “你们在谈些什么?”天野真嗣小心翼翼地问着始终不发一语的由依。 由依摇摇头,不打算说。她绝对不能让真嗣察觉到她对一切发展始终了然于心,她不能说的。 “她和你说了什么吗?”天野真嗣担心,虽然他隐约知道由依好像察觉到什么,但感觉和实际情况还是有距离的。他极不愿由依接触到任何不美好的事物,天使应该是活在光明里的,而他这个恶魔就算再不愿,也终究是会有该退出的一天。 “妈妈”由依拿出一直紧握在手中的相片。 “妈妈?” “妈妈还没等到她要的幸福就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了,真嗣你说,由依能不能等到由依的幸福出现呢?” 由依幽幽地说着令天野真嗣迷惑的话,渺渺远远的神情笼罩一层虚幻的轻雾。 “真嗣,听我唱歌好吗?”回到了公寓的楼下,由依突然说。 天野真嗣颔首,他从来就没有拒绝过她对他的要求。 由依轻快地跑到对街的阶梯上,她清亮动听的歌声唱着: 在无论发生了什么反正都早已一无所有的当时 我认为自己就是因此而能够什么都不怕 在如果发生了什么而有了需要守护的东西的现在 我发现这样的自己显然要比当时更来的坚强 但愿今后这一段歌声也能永远永远传到你身边 但愿今后这一段歌声也能永远永远让你听见 由依晶圆的眸中闪烁着水莹清澈的柔光,仿佛盛载了满天星斗,温柔而晶亮地凝视着她将会一生爱恋的惟一。 皎洁的月光,在由依的脸上、肩上和全身洒下闪耀的银粉,这一幅圣洁无暇的天使降落人间的景象,使人不自觉迷醉。而由依的美丽,今生只为一人绽放。 天野真嗣看得痴了 又是一次政界闻人、商界名流和知名人士齐集的热闹晚宴。 今晚的二宫绫香特别兴奋,二宫喜义因公事缠身而不克出席,这也意味着她今晚是自由的。 二宫绫香拉着天野真嗣走到角落,全然不在乎其他人所投射过来的奇异目光。 “怎么了?”天野真嗣迷邃摄魂的深眸轻轻一扬,带笑问着。 “这个,我想把它送给你。”二宫绫香递给天野真嗣一个十分精巧名贵的领带夹。“你从来都不打领带,偶尔也试试,好吗?”天野真嗣穿西装时没有一次是配着领带的,他总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解开,衣领外翻,举手投足间尽是逼人心魂的神秘性感风采。 “谢谢。”天野真嗣迷雾般的深瞳里漾出一抹浅笑,掩饰住了他的不真心。 女人,都是如此,欲借着改变男人来证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重要性,以为物质上的死物就能换得真心的感情。这一切,再多他也一点都不在乎。 天野真嗣想起了由依曾经送给他的一样很特别的礼物,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学生—— 美术课时,老师要大家画“我的爸爸”小由依却把他的脸画上去,还很高兴地说要送给他,当时他气得直想拒收;后来发现,由依不论是画“我的妈妈”、“我的哥哥”或是“我的朋友”惟一会出现的脸也只有他的,急得老师找来了心理医生要替由依辅导,他却开心地从医生手里抢回由依,大笑说: “就是这样,她画得一点也没错。” 那时的由依,大而清澈的漂亮眼睛里只有他一人,也一心认定他是陪伴在她生命中惟一且最重要的人,舍弃了一切跟随他。而现在,她的心意还会是如此吗? 在天野真嗣独自一人,拿着酒杯在阳台上整理思绪时,一名不速之客踏入他所有的领域。 “这一次换成了她吗?”相川安纪子嘲讽的话语自后方突兀地传出,方才她在意到了依偎在天野真嗣旁的女人。“你来的正好,我也有事要找你。”天野真嗣回过身,阴晦孤傲的俊脸上完全找不着一丝以往对她的柔情蜜意。 “找我?”原来他也在找她。相川安纪子酸楚的心中仿佛看到了一线光明。 “不准你再靠近由依。”天野真嗣严峻的脸上有着不容拒绝的冰冷。 又是由依!他的心里始终只有那个女孩。相川安纪子紧抿着唇,却止不住无限心伤自心底涌生。 “为什么?我那么地爱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要钱没关系,只要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把所有的财产都归你。”她可以尽一切能力来满足他,为什么他就不愿回头看看她呢?“既然你调查过我和由依的背景,就应该知道金钱是束缚不了我的。” 阴惊的黑眸扬起,带着冷然的凌厉眼神透露出的是不再隐藏的狂傲与邪佞气息。天野真嗣嘴角噙着一抹冷笑,毫不遮掩地流露出潜藏在内心深处的黑暗。 相川安纪子被眼前有着陌生气息的熟悉男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这就是他原本的模样?! 她再也无法去怀疑自己所收集到的讯息,此刻的天野真嗣,证明了他的确是十几年前那个闻名地下社会,最冷酷、最有能力的谜样少年。 出任务从未失败过的少年,是各大帮派积极拢络的对象,只是没人知道他冰冷的心里到底在乎什么,他对一切事物的态度总只是可有可无、毫不在意。当初高岛志津子想要收养他时,少年连考虑都没有就答应了,因为在少年心中根本没有考虑的必要,做什么都无所谓。 “你可曾爱过我一丝一毫?”是她太奢求了吗?向一个无心的恶魔讨爱,最后伤的注定只有她自己。 “从来不曾。”天野真嗣答的决绝,笑的邪魅。 “你”相川安纪子忍不住举手欲打。 天野真嗣稍稍移了身形,对她的忿怒完全不看在眼里。 “你要的是什么?那个女孩的爱吗?”她想起了总是护着黑泽由依的他。“你别作梦了,你以为这样一直守着她,她就会死心塌地地爱着你吗?”当年纵横黑社会、无欲无求的冷血少年,竟然甘于在一个小女孩的身边至今不变? 闻此言的天野真嗣脸上瞬时罩了一层严霜,不愿再听下去的他转身就走。对由依的那分至深爱恋应该是他一辈子不宣的秘密,他从来就没打算让由依知道,更不敢奢求她的回应。不论他再怎么隐藏,他都知道自己褪不去那早已幻化成自身一部分的黑暗性格。他是恶魔,只能藏身阕暗的角落,光明和希望都是他无法奢求的。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黑泽由依可是黑泽企业的正统继承人,有着数不尽的身价,她是不会笨到舍弃人人渴求的财富和权势,和你过着东躲西藏的日子!作梦也要有限度,不可能的事永远都是不可能达成的。”发现天野真嗣弱点的相川安纪子狂妄地笑着,她也要让他尝尝心痛的滋味。 天野真嗣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了兀自说着的相川安纪子。笑中带着酸楚的她,仍是深爱着这个总是背对着她的男人。 “请问,真嗣人呢?”才离开一会儿,二宫绫香返回时就找不着天野真嗣的人。 “他已经走了。”相川安纪子上上下下地打量面前文秀清丽的女子。现在的她仍是沉醉在爱情中的甜蜜模样,但再过不久,她就会从天堂摔落到地狱。 “走了?”二宫绫香好生失望“真嗣最近怎么这么忙?”她多想和他多相处一些时间,尽管再多的时间她仍觉得不够。 “他是个危险的男人,你最好赶紧和他分开。”相川安纪子看着眼前的二宫绫香,就像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只是就算当时有人这般劝告她,她还是会执意顺从自己的心意,不愿离开所深爱的他。 二宫绫香讶异这名女子竟知道她和天野真嗣的关系,微顿了一下后,轻声但坚定地说:“就算知道深陷下去是危险的,知道一切都是不该的,眼前看不到未来,我仍是会坚持我的心意。我想我是中了一种会令我奋不顾身的毒,一种女人才会中的男人的毒。” “他的确是一个毒性很强的男人。” 明知道他本性阴寒无情,仍是无法自拔地深陷下去了 第八章 黑泽企业的总部位于新宿都厅四周的摩天大楼群中,五十五层的墨晶色帷幕高楼,象征黑泽企业在商界中睥睨群雄的地位。位于最上层的十层楼是高级干部的办公室,总经理黑泽宪一独占五十三楼,而在五十四楼坐镇的是企业体最高领袖黑泽刚,五十五楼则是属于黑泽家成员的私人空间。 白日,为这栋黑泽企业的心脏要地带来了忙碌。一名戴着墨镜,穿着合身时髦套装的女子踏进了此幢大楼,直直走向服务台。 “我要找黑泽宪一。”女子摘下了遮住容颜的墨镜。 “对不起,总经理上班时间是不接见外客的。”服务小姐客客气气地回笞。 “他一定会见我的。请你转告他,有人要和他谈天野真嗣的事。”相川安纪子一脸笃定。 就在服务小姐满心狐疑地向上通知后,不到三分钟,总经理室的秘书特地从五十三楼下来,请相川安纪子坐上了直达总经理办公室的专用电梯。 “请进,总经理已经在等您了。”秘书恭敬地替她拉开总经理室的玻璃大门。 黑泽宪一背着手站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宽敞的室内虽然明亮利落,但他的俊脸上却有着起伏不定的微微阴影。 由依回来了,这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快乐;但是,由依的心也随着回来了吗?说什么都不肯改变现状的由依坚持要继续七年来的生活方式,依旧当她的木崎由依不愿离开天野真嗣,尽管他再不愿意,也无法去强迫她回家。但是他怎舍得由依流落在外吃苦?怎么放心再把她交给另一个人? “黑泽先生,午安。”面对日本第一大企业的少当家,相川安纪子礼貌地问好。 “你想说什么?”黑泽宪一颔首,带着戒心打量突来拜访的陌生女子,对天野的事,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黑泽先生年纪轻轻就接掌了黑泽企业,想必经营能力受到了极度的肯定”相川安纪子满口不着边际的恭维话。 黑泽宪一不耐地摆手,想知道她到底来意是何。 “但您似乎做错了一件事。”早就风闻黑泽宪一视妹如珍宝,相川安纪子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您不该让令妹一直留在天野真嗣的身旁。”她得不到的,那个女孩也休想拥有! 黑泽宪一拧起眉,专注地继续听下去。 “那个男人根本没有真心。”她从皮包中掏出一张饭店的名片。“不相信的话,您今晚可以到这里去亲眼看看。”相川安纪子冷笑告退,把难题留给一脸铁青的黑泽宪一。 繁华街道的幽暗一角,黑泽宪一隐身于此,两眼直盯着饭店的门口。此刻他的心情十分矛盾,他期望天野真嗣果真是个不值得托付的对象,如此一来,由依只得回到他身边。但若真如此,必定会深深伤了他那个坚挚等爱的妹妹。华灯初上,夜意渐浓,一对男女走下车,相偕步入饭店。 黑泽宪一再也忍不住,怒火勃升地冲过街去,在他们要走进房间时,对着身材修长的男子狠狠送上一拳。 没料到黑泽宪一会在此时出现的天野真嗣,冷不防被这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一旁的二宫绫香在惊吓中连忙扶起他,而天野真嗣的嘴角已泌出血丝。 “你这可恶的家伙!”气极的黑泽宪一抡起拳又欲再打。 有了警戒的天野真嗣伸手架回,并没有反击,此时他已大略知道黑泽宪一会出现在此地的原因。天野真嗣轻拭嘴角的血渍,暗沉迷离的黑眸神秘莫测。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黑泽宪一狂烧的怒气并未因天野真嗣的让步而有丝毫消减。他挥开想拉住他的二宫绫香,上前一把用力揪住天野真嗣的衣领:“你有没有替由依想一想?”气极的黑泽宪一为妹妹的委屈抱痛。 他想起由依那天说爱天野真嗣时认真的表情,他这是背叛啊!他心爱的妹妹痴心所盼的一切,竟然全是一场空。 “不为什么。”天野真嗣松开黑泽宪一对他的钳制,看着距他不到十公分的一对怒眼,回敬的只有冰冷的语气。 “你”黑泽宪一气结,这家伙果真无情!“你知道你这样做会伤她多深吗?你简直跟我那个冷血的父亲一样,用同样的方式继续折磨她!” 是黑泽刚的无情与无心,造就了不笑不语的由依这时天野真嗣才惊觉,自己竟不知不觉步上了那条曾经深深伤害过由依的路。 “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不够资格留住她!”黑泽宪一愤恨地瞪着天野真嗣。“她是掌控整个日本庞大财团的继承人,她是高高在上的,是所有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公主。只要她开口,没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她有资格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也值得全部人为她如此付出!她要的幸福,你给不起!能给她幸福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他再也不愿看身前人一眼。“这一次,我绝对会带回她!”黑泽宪一宣誓。 “真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二宫绫香着实吓了一大跳。她从来不知道黑泽宪一发起火来如此骇人,还有他方才到底在对真嗣说什么? “没什么。那人不太理性,不必在意。”天野真嗣揽着二宫绫香走进房间里,用一个缠绵的吻堵住了她所有的疑惑。 他想逃避,他不愿去想。现在黑泽宪一就要去带走由依了!他不欲回去,不要面对他所无法阻止的分离。 这一次,他真的会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多渴望能和她一起再度过下一个七年,以及往后无数个七年,但他早就没了那资格。 她是那么的美好。而他的心、他的灵魂,却早就脏透了。 “怎么样由依?跟哥哥一起走吧,” 由依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黑泽宪一拉起由依的手要走,却发现她立定在原地不动。 “这一切,我一直都知道。”自黑泽宪一进门后,由依第一次开口,白玉般的脸上有着过分的平静。 “你早就知道?”不可能明知道还愿意留下的。 由依点头,努力咽下不断涌上心头的悲伤。 “那就跟我走!” “不。”由依挣脱被黑泽宪一握住的手“我爱他,我不走。”说的坚决。 “你在说什么傻话!那个男人如此做,你怎么可以再爱他?”他不要听由依说爱他,不管由依怎么说,今天他铁了心要带走她,就算是用绑用扛,他也要让她离开天野真嗣。 黑泽宪一不由分说地抱起妹妹往门口方向走去。 “不要!不要!扮哥放我下来!”由依拼命挣扎。 黑泽宪一一个重心不稳,将由依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由依,有没有伤到哪儿?” 黑泽宪一连忙弯下身,由依却早一步爬起,直挺挺地跪在他脚边。 “别这样,快起来!”黑泽宪一伸手欲扶。 “求求你,宪一哥哥,再宠我这一次好不好?让我能继续守住我所爱的。七年前我离家时,哥哥说希望我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现在的我,已经找到那分幸福与快乐。它,就在这里。”由依拉着他的衣角哀求,小脸被泪痕糊花,楚楚可怜的模样令人万分心疼。 “你并不快乐。”黑泽宪一点出他所认定的事实。 由依摇头。“我快乐,所以我会笑。世界上没有人是完全快乐的,快乐和痛苦本就是间杂相生。我不想骗自己,确实有不快乐的事,但是我要自己去守护我要的幸福。” 黑泽宪一面对这样的由依,也无言了 天野真嗣伫立在家门口,迟疑了许久才推开门。 “你回来了!”由依如往常般笑着迎接他。 他在作梦吗?由依竟然还在!是为了他留下,还是等他回来说再见?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从天野真嗣一进门,由依就注意到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要不要我帮你煮杯咖啡?”由依习惯性地想往他身边靠去。 “不要过来!”天野真嗣突然喊。他向后退了几步,不希望由依察觉到他身上有其他女人的气息。 由依愕然地呆在原地,真嗣竟然避开她!她看到她和真嗣之间有一条从未有过的鸿沟,如果她不赶快跨过去,就再也近不了他的身了。 “方才,宪一哥哥来找过我。”是该说清楚的时候了,她的心意她的决定,她想让他都知道。 终于要面对了!一切都会随着由依即将说出口的话而结束。他不要听,不要听!从未感到如此痛苦的天野真嗣转过身背对由依。 “宪一哥哥说你们今晚起了冲突。”为什么要背对她?由依试图再靠近一些距离。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她要和他说再见了。天野真嗣冲进浴室,一把甩上浴室的门,衣服也不脱就站在莲蓬头底下冲水。他想要冷静下来,却再也戴不上冷酷无情的面具。 当一个不识爱的人懂了爱后,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冷静山口持,视一切为无物了。 “真嗣!”由依在外头敲着门。“听我说!开门好不好?不要避开由依,不要这样!”由依拼命地敲着门,敲得纤细的拳都红肿了也等不到天野真嗣的应声。 由依心一横,自己打开门走进去。 “真嗣!”由依从天野真嗣身后紧紧地抱住他。她的头发、她的衣服,全身上下都被由上激冲而下的水给淋得湿透。 “不要背对我,求求你不要这样!只看到你的背影会让我恐惧,害怕你会离开我。”由依把脸埋进他宽大的肩里,整个身体牢牢贴着他以寻求安全感。 过度贴近的娇躯令天野真嗣感到一阵难当的燥热,他试图推开自身后紧抱住他的人儿。 “不要!” 由依脸上的泪水和冲下的水和在一起,除了强烈的悲伤外,所有的感觉都麻痹了。 “我今天一定要告诉真嗣,一定要说!” 由依放开喉咙大喊: “我爱你!由依爱真嗣!” 清脆的话声盖过哗啦哗啦的水声,传到天野真嗣的耳里,直直撞进他的心里,深深撼动他不轻易开启的心房。 “你说爱我?”天野真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他一直以来深藏爱恋的人,竟然开口说出他不敢要的爱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由依生怕他不相信,又再喊了好几声。“你不是第一个对我好的人,但我的心只认定你。那时封紧内心的我,感受到你的真心,是你教会我怎么去笑,也是你给了我去爱人的欲望。我所爱的人,只有你。” 总是静静守护她的人,是他啊! “我想要一辈子,就这样待在真嗣的身边。”她不但想要这辈子,还贪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不分离。 “跟着我你会吃苦。你是黑泽家的继承人,应该是万人之上的”由依真的愿意放下一切跟着他吗?所有人都说这是不可能的。 “看着我。”由依移身到天野真嗣面前。“在你眼前的这个人叫作木崎由依,黑泽由依早在六年前就不存在了。那些财富和权势我一点都不希罕,因为那些死的东西不能带给我幸福。我要的幸福,只在你身上。”她坚定的眼神抓住他深邃的眸,她要他看到在他眼中的无限爱恋。 由依放胆圈住天野真嗣的颈,踮起脚尖将自己的唇覆在他厚薄适中的完美唇形上。她的吻青涩稚嫩,但充满了真。 天野真嗣睁大了眼,从这个吻中找回了些真实感。他并不是在梦中,这种温暖,是真切的。他触摸得到她湿透却温暖的身躯,也感觉到她的唇害羞且坚定地占据他的唇。虽仅是唇贴着唇,却燃起了他最深一层的欲望。 “为什么是我?我配不上你的。黑泽宪一都告诉了你我所做的事,像我这样的人只会让你伤心的。”他的天使,真的愿意栖息于恶魔的臂弯里吗? “如果我拥有一些些的美好,那全都是为你所拥有的。我不能说我不在乎,因为我想拥有全部的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你的感情都不会变。一直以来我所认识的真嗣,是那个无论何时都守护着我,温柔地看顾着我,给我一切的那个人。”由依如青葱般的细指,轻轻在他如石雕般完美的俊颜上游移。 隔着滴下水珠的发梢,凝视他迷邃摄魂的深眸,在那眸中,流荡着的是迷雾般的暗碧波光,像月夜下的海,辽琼负迷离,却又沉邃深暗得宛若要把人卷进那无穷无底的浪潮里。她在那湖幽暗深潭中望见自己倒映的脸,由依想问的是,他的心里也有她吗? “我的人、我的心,都是为你所准备的。”由依将螓首枕进熟悉的胸膛,感觉他的气息,幽幽地说: “爱我,好吗?由依想作真嗣的女人。”如象牙般温润剔透的月色肌肤上,粉雕玉琢,自有一种甜蜜无邪的清净艳色。 体内的某种渴望驱使天野真嗣顺从由依的要求,他将她的背抵在浴室的墙上,一手握住纤细的软腰,一手撑着她的头,给她一个两人均期盼已久的深吻。有着侵略般的狂野,也有怜惜的温存,热烈地去探索攫取她唇里所有的芳香与甜美。吻得深情吻得缠绵,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早已情系不移的两人。 这才是他惟一想要的人啊! 天野真嗣在由依的眉间、鼻梁和双颊,烙下他专属的印记,用他的唇细细读着总是占据他全部思绪的娇颜,一再地温习。 由依的手臂则紧紧嵌着他的背脊,在爱人怀抱中的她是无比幸福的。 他的吻从她的脸到颚间至颈项,逐渐向下攻城掠地;他的手则上下游移地将她曼妙的曲线和柔润的肌肤一寸寸收为己有。当他的唇来到她迷人的锁骨间时,一阵冰凉的金属触感使他觉得有异。 天野真嗣倏地睁开眼,一串项练跃入眼帘,像一桶冷水般瞬间浇醒他所有的意乱情迷,今晚黑泽宪一怒极的狂喊全从他的记忆中清晰浮现 “你简直跟我那个冷血的父亲一样,用同样的方式继续折磨她你根本就配不上她,不够格留住她她有资格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她要的幸福,你给不起!能给她幸福的人,也绝对不会是你”天野真嗣悲伤地望着怀中闭着双眼的人儿,她绯红的面颊上散发着醉人的美丽,但这终究不是他可以拥有的。 黑泽宪一说的很对,他根本就不配拥有由依。跟着他,由依会吃苦、会心伤,她值得拥有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而那些,是他这个长居黑暗的人所给不起的。 恶魔的臂弯终究不是天使可以栖息的归宿,污秽的气息会让天使折翼,无去回到天上去拥抱光明。 他拍起一条大浴巾包覆由依湿透的身躯,抱着她走到他的房间。天野真嗣温柔地将由依放在柔软的大床上,爱怜地凝视他一生的最爱。 该走的人是他! 天野真嗣恋恋不舍地离开床沿,他的耳中还回荡着由依的声声倾诉,他的身上仍留有属于她的清淡薰衣草气息,和温暖的触感这些就很够了,短暂的拥有已足以支撑他往后的生活。 他会记得,曾经他乘着天使的羽翼得以窥见天堂的景象,他会永远地记着她,深深爱着她;但是她不可以,天使是不能够爱上恶魔的,那分爱是会带她步向灭亡的。 天野真嗣告诉自己,由依是因为太过依赖他,才会产生爱他的错觉。那么,是他该放手的时候了,离开恶魔的天使,一定会找到一片晴朗无际的天空。 天野真嗣拿着风衣,走到玄关,他需要出去冷静思考一下。 当由依感到不对劲睁开双眼时,只看到天野真嗣离去的背影。 “真嗣!”由依大喊。但天野真嗣仿佛没听到似地已消失在门边。 “真嗣,不要走!不要离开由依!”由依不顾身上湿答答的衣服奔向门口。“真嗣为什么为什么不要由依?” 跑得太急的她一跤绊倒在地板上,再也无力爬起。 “由依什么都可以给真嗣,什么都可以为真嗣做,只要真嗣在我身边真嗣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由依,求求你”由依跪坐在地板上,和着哽咽的泣音愈来愈微弱,从眼中无声滚落的串串泪珠,落在她发誓绝对不会在这里哭泣的家中。她无力阻止眼泪落下,也无力阻止悲伤将她层层紧紧包裹住。她听到自己的心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也听到了幸福关起门远去的声音 她终于要到了她问题的答案—— 她爱的人,不爱她。 天野真嗣走在深夜的东京街头,他的发梢仍滴着水,他的衣服都是湿透的,全身既冰又冷,他却一点都不在乎。 他都忍得下心去伤害挚爱的人,又岂会在乎一身冻冷的湿? 尽管他的眼张着,心却闭了起来,眼中只看得到过往的记忆一幕幕从他眼前滑过—— 初相识的由依,一身薰衣草和服,在他怀中无助地哭泣。 身为黑泽家大小姐的由依,是个不会笑的漂亮娃娃。 穿着破旧衣裳、生着重病的由依,对心急如焚的他笑着说:“只要真嗣在这里,我什么也不怕。” 小学六年级的由依,从来没有去过学校的她,硬拉着他陪她上了好几天的课。 由依上了中学,拒绝了所有人的追求,理由都是“一辈子不离开真嗣”他本以为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从来没有深思过。 成为高中生的由依,总是在提醒他“真嗣并不是我的哥哥” 这些年来,他的生命里只有她,惟有她的一切对他来说才是有意义的。放下她,那么他真的就一无所有了。 就这样一个人在街头受着冷风的侵袭,他试着让自己清醒,换上一副冷酷的面孔。 离别的时候真的到了。 天野真嗣回到公寓,推开门却不见由依的踪影。 正当他心底一股寒意直直冒上心头时,感觉到空气中传来一阵细碎的抽咽声,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悲伤。他试图看清楚黑暗无灯的室内,便举起手探寻电灯开关的位置。 “不要开灯!”由依慌乱地喊出声,她不希望自己现在这种憔悴无神的模样被真嗣发现。是她破坏他们之间相处的平衡,此刻她只想维持平日和真嗣的关系,希望一切都回到之前。 由依一开口,天野真嗣便在阖暗的屋内寻到她。蜷着身抱膝缩在窗前角落的由依,因哭泣而不停颤抖的双肩看起来既单薄又无助。天野真嗣努力压抑想冲上前抱着她安慰的冲动,用理智命令自己站得远远的。 “由依,我有件事要和你说。”是他的自私,将由依远离了所有爱她、重视她的人;是他的宠溺,让由依习惯于寻找他的怀抱。这全部都该停止了,当初是他切断了由依和从前的联系,现在他应该推她一把,让她回到她应该待的地方。 听到话声的由依扶着墙缓缓站起身,颤巍巍地仿佛整个人仅是用细丝线在支撑。 “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待得太久了,所以我想”天野真嗣别过头,双眼注视地上,无法再忍心多看一眼那抹总是牵引他心魂的身影。 一阵天旋地转的恐惧瞬间填满由依身体里的每一寸空间,撼得她几乎转不过神来思考。方才她听到真嗣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代表他和她的旅程将告一段落,他已经决定要离开她了 她不要! “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由依突然转声说,强装的轻快语调掩不住话声中稠稠的鼻音和泣声。她不要听他说要离开她! 她是自私,她是贪心,她就是这么坏,这次不论真嗣要不要带她走,她都要不择手段跟着。他是她生命中的所有,她无法失去他,没有他,她的生命会枯竭而终。 “你不是说一个地方不能待太久吗?那么我们在天亮之前离开这个城市,好吗?”由依热切地说着。她转身面向落地窗的透明帷幕,害怕他的回答是不,不愿让他看到她早已无法控制如暮春之雨般坠下的眼泪。 “由依”天野真嗣走到她身后,怜惜着她的泪的他努力按住想伸向她的手。他要说的是“这次只有我一个人离开”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他无法背叛自己的心,在他内心不断喊着“我们一起走吧”声声催促他快下决定。 他是该离开的,为了对他最重要的由依好。但是在离开前,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从街道微微透进的光亮,点明了从落地窗玻璃中映照出的容颜,在那透明世界中的由依不再明亮不再欢笑,只有因悲伤与恐惧侵袭而涌出的心碎泪水。 是他把她弄哭的,是他害她如此伤心的,他一直细细呵护捧在心头的她,却被自己伤得如此之深。他做不到!他无法在此刻说出违背她希望的拒绝,他无法说出分别的决定,他没有办法狠下心让她再多落一滴眼泪! “别哭了,去收拾行李吧。” 天野真嗣带着磁性的迷人嗓音为他今生最挚爱的人响起。他握住由依纤细的肩,想多给她一些支持的力量,尽管他知道他再怎么做都无法填补她心中的那道伤痕,他终究是要离开她的。 “就照你说的,我们在天亮之前离开这城市吧。”他将她冰冷的身子彻底收入自己的怀中,给她温暖,还有他再也收不回的无限情意。 再给他多一些时间说分别的话,他要教会一直生活在他宠爱中的由依如何接纳别人,如何遗忘他。这一刻他的心全给了她,他可以伤自己的心,却无法去伤害早已拥有他心的她。 由依靠在熟悉的胸怀中,品尝着陌生的绝望和距离。她把不应该属于她的怀抱硬抢了来,她是个坏女孩,可就让她当个自私的坏女孩吧。 没有月亮的夜晚,本来就特别容易孤寂。如果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失去了心爱的人,她就什么也没有了,这是人间最不堪忍受的伤痛。 请别放开爱人的手啊!月娘在乌云背后低低吟着她对地上人们的叮咛。 请别放开爱人的手啊“木崎木崎由依?”老师点名时发现班上少了一个应声的人。 “小魔女人呢?优等生没来上学真奇怪。”渡边达之回头问坐在身后的二宫航平。被由依整怕的他对由依的行为特别留意,生怕一不注意就又栽在她手上,这可是会大大损害他男性尊严的,虽然他的尊严已经被伤害殆尽了 二宫航平也正觉得奇怪,他看向由依一向收得异常简洁的书桌,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 “老师,我去训导处问问由依有没有请假。”二宫航平站起身,不等老师回答就跑了出去。 他记得由依说过,她不会在东京待太久,难道是离开的时候到了? 跑过回廊时,二宫航平瞥见似乎有东西夹在他的鞋柜上,抽起一看,是一封有着熟悉字迹的信—— 给我的朋友——航平: 以前我曾经从某个人那里听来一句话,是说真正重要的东西往往就近在我们身边,而且还是我们眼睛所看不见的东西;这东西是为了生来就不完全的我们,有朝一日能够变得完整。乍听时,我不懂到底那“真正重要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但我想现在我应该懂了,那就是爱。 每个人都会有属于他的爱,而那分爱会使一个人变得坚强、变得完整。可是很少人能够认清自己的爱,我到幸运地找到了。虽然得不到、不能拥有,我仍是会不后悔地继续执着下去。现在,我要跟着我的爱到另一个地方去了,我不知道这一段旅程什么时候会结束,什么时候会再回到此地,但这些都不重要,我已经下定决心,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这一段日子,我过得很开心,因为有你和达之这么多好朋友陪我度过。祝福航平也能找到属于你的爱与幸福。 由依 “她真的走了”这么匆促就离开了,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二宫航平紧握着手上的信,非快地奔向校门口,说不定她还没走远。 “由依!”二宫航平大喊。他果然在校门口看到正要离开的身影。 “航平?” 由依讶然地回身,身旁的天野真嗣微微蹙起了眉。 “你真的要走了?”他看到她一身便装和简单的行李,以及站在她身旁,得到她全心爱恋的男人。 由依微笑点头,素馨般雪皙柔雅的笑颜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温柔。 “再见。”她轻声说,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二宫航平怔在原地望着两抹逐渐远去的身影,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都改变不了由依的决心。她的心只依附天野真嗣而生,她的脚步只会踏着他的足迹而行。 “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第九章 所有总经理室的员工都傻了眼,无法置信董事长黑泽刚竟然会在这一层楼出现。据公司里所流传的小道消息,董事长和总经理的关系十分不好。所谓的关系不好并非两人一天到晚意见不和频起冲突,而是太冷淡了,不像是父子反而如陌生人般淡漠。 所以董事长会下楼找总经理,一定是出了大事! “总经理呢?”黑泽刚用冷眼扫过多事的目光,令所有人都害怕得低下头,认分地做自己的工作。 “还还没来上班。”平日精明干练的秘书小姐抖着声音回话。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其他人一样做自己的工作不用面对董事长,但无奈她的工作就是得回答董事长的问题。 黑泽刚没再多说什么,径自走进黑泽宪一的办公室。 若不是黑泽宪一胡闹的程度到了危及公司正常运作的情况,黑泽刚是不愿意走这一趟的。这几日以来,向来滴酒不沾的黑泽宪一开始没日没夜地留连在酒家,整天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整个人像是自暴自弃的废物一样,他黑泽刚可不承认自己会教出这样的儿子。 黑泽刚当然不知道让黑泽宪一意志消沉的原因为何,也不晓得他一直以来在寻找的女儿由依已回到东京又离开了。 黑泽宪一自从发现由依悄悄和天野真嗣再度踏上旅程离开东京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创击,他终于认清由依不顾一切跟着天野真嗣的决心有多坚定,也明白了她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长久以来支撑他生活的希望全在一夕间化为乌有,由依不回来,他做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由依离开了他,他也放弃了自己。 黑泽刚踱步来到黑泽宪一的办公桌前,他耳闻前一阵子他那沉默寡言的儿子心情好得像变了个人似的,据推测是因为恋爱了,因缘于他桌上出现了一张美丽女孩的相片。 这里是黑泽刚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是他黑泽企业王国的心脏地带,但管理这的人,却是他最为陌生疏离的儿子。黑泽刚拿起桌上的水晶相框,心想若儿子是因为失恋了而堕落,真是个容易被感情左右的没用家伙。 相片中的女孩身着宝蓝色的高中制服,巧笑倩兮的模样的确是个美丽非凡足以令人倾心的美人。只是,她那张似曾相识的脸庞使黑泽刚感到疑惑,他觉得他曾经在某处见过这张清丽娇妍的面容,但少了这照片中少女的灿烂笑容,在那遥远一方的记忆里 略一思量,黑泽刚已得到了他要的答案,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他要找回属于他,却失落已久的一个名字。 “绫香。”二宫航平轻敲嫂嫂的房门。“哥哥找你,他人在书房。” “有什么事吗?”二宫绫香微感诧异,她的丈夫一向是个专注于公事中的大忙人,三五天见不上一面也是常有的事,现在竟然会有事找她? “我也不知道。”二宫航平摇头,他看的出来在兄长的沉默中压抑着低沉的情绪。由依和天野真嗣离开东京了,这代表他的生活也归于平静,应该是吧 “找我有什么事吗?”二宫绫香推开书房的门,被映入眼帘,丈夫严肃的表情吓了一跳。 “这个,是你的吧?”二宫喜义手掌中握着一个东西,要二宫绫香伸手接过。 一只造型精美的领带夹掉在二宫绫香雪白的手心中 “这个怎么会在你这里?”二宫绫香惊愕地瞪着手心上闪闪发光的东西,那是她送给天野真嗣的,为何会在丈夫的手上。 “这东西原来的主人把它寄到我的办公室。”二宫喜义看向他温婉的妻子,当他知道这领带夹的来历时,也如同她现在的表情一样万分惊愕。 “怎么会真嗣他不会这样做的!”不可能的! “这是事实,而且我已经把他所要求的金额汇到他指定的帐户去了,他说要结束你们之间的关系。”二宫喜义站起身走向对一切无法置信的妻子。“答应我,一切都结束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不该一直冷落你,让我们重新来过吧。”二宫喜义将手伸向妻子,握住她的掌也掩住那领带夹刺眼的闪光。 “不可能的!”二宫绫香往旁边躲开,手中紧握那个不该回到她手上的东西。“他说过他爱我的,他不会如此对待我!”不可能,不可能的! “醒醒吧!绫香。”二宫喜义真希望能够把她给摇醒。“他已经带着心爱的人流浪多年,怎么可能会再爱上别人。”“心爱的人是谁?”是她才对啊! “由依。那个跟在他身边的女孩子。” “不是的!由依是真嗣的妹妹,他不会爱上自己的妹妹。” “她根本不是天野真嗣的妹妹,她是黑泽家失踪七年的大小姐黑泽由依。”二宫喜义也是最近才在偶然的机会下发现的。“假借兄妹之名只为掩人耳目。天野真嗣为何甘冒大险带走黑泽由依?如果不是因为爱她,何须赌这一回?”“不是的!不是的!”二宫绫香挣脱丈夫的束缚,几近歇斯底里地跑了出去。 “要追吗,哥哥?”二宫航平自门后探出身。 “不用了,让她去亲眼看看。”二宫喜义一副累极的样子,跌坐回椅上。 “这样好吗?”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希望她待在你身边,你就需要学会忍耐、学习等待,总有一天她会对你回头伸出手的。”二宫喜义闭上眼沉思。他让她等了那么久,现在,该换他等她回头。 二宫航平静静地伫立门边,这段话她曾经听另外一个人说过,一个既悲伤又坚强,努力追寻幸福的少女。 门是虚掩的,房内空荡荡的只有空寂的回音在其中流窜。当二宫绫香赶到天野真嗣家时,迎接她的只有一个事实此处早已人去楼空。 二宫绫香颓然地坐在地上,她不愿相信的事已成真,天野真嗣确实带着另一个女人离开了。 “我都处理好了,赶快走吧。”一串清脆动听的悦耳女声从内室传出,惊醒了兀自悲伤的二宫绫香。 是她!那个叫由依的女孩。 她想也不想的拿起厨房里仍留下的刀子,走进客厅。 “对不起,我真粗心,在离开前忘了把不该留下的东西处理好。” 天野真嗣在面对由依歉然的笑容时有些无措地僵硬,他还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他迟早要离开的挚爱,他不该再回应她的,只是 见着由依失望的小脸,他又忍不住流露那股藏不住的温柔,深刻的容颜勾起了最宠溺的笑容。 走到客厅的由依,第一眼看到的竟是一把亮晃晃的刀!在她还来不及作出反应时,脖子已被人用刀架住。 “是谁!”晚一步走出的天野真嗣来不及抓回由依,只得看着一把锋利的刀在她颈旁毫无收敛地向他闪耀着锐光。 “你想做什么?”看清来人后,天野真嗣的神情无限冰寒。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说过你爱我的!”二宫绫香拿着刀的手颤抖着。 “我对很多人说过,没有一次是真心的。”在他以前待的世界里,誓言只不过是一种手段罢了。天野真嗣冷淡的语气不复往日的温柔,一对精光利眼直盯着那锋锐的刀锋,生怕它再多靠近由依一分。 “那她呢?你爱她吗?”二宫绫香尖声质问,刀尖已触及由依雪白的皮肤。不公平!不公平!她是什么都有的黑泽由依,为什么还要和她来争她惟一的真嗣? 天野真嗣心一紧,感觉那把刀像刺在他心上一样,沉默而不回答。 看着由依直直勾着他的清澈大眼,他该怎么回答?他说不出违背她期待的回答,却下定决心终生不对她表露心机。四目交望。天野真嗣想起了初遇由依时她泪汪汪的美丽双眼,如果那时他没接下那串眼泪,没有捧着她的、打伤,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一切是不是都会不同?今天的她不会有眼泪,因为她不会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如果你说是,我就毁了她!”微微刺进的刀尖,牵引出一线向下流泄的血线。由依吃痛地闭上眼,不敢去看那一寸寸逼近的刀身。 “住手!” 天野真嗣不再犹豫,他无法坐视由依受伤却什么都不做,一狠心—— “我不爱她。” “真的?但是为什么你要带着她离开?”二宫绫香近乎疯狂的神色有了缓和,像听到特赦的死因。 由依睁大了眼,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心中某部分随着那句话完全崩溃。心就像被剧烈撕裂般,感到前所未有的痛楚和悲怆。她听到他说他不爱她,他不爱她 “是真的。我已经累了,也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努力不去想由依受伤的表情,现在将由依平安救出才是最要紧的事,天野真嗣计算着夺刀的时机。 突地,刀子离开了注意力转移的二宫绫香之手。不是天野真嗣夺下的,而是由依抢走的。 见由依脱险,天野真嗣二话不说立即利落地将二宫绫香锁进房间中。 “由依,快过来我这里。” “不要!”由依拿着刀,反而跑到了更远的落地窗前,神情已有些恍惚“都是我不好,都是我自私,说什么都要跟着真嗣才会给真嗣负担,让真嗣讨厌”晶圆的眸被纷然落下的泪珠占据,不再清澈。 “不是的,我刚刚说的不是真的。”天野真嗣急了,深邃的黑眸波涛汹涌,生怕再刺激由依,他缓缓地移向她。 “那么,真嗣爱由依吗?”盈盈大眼闪着希望。 “”天野真嗣迟疑了,问题的答案他再清楚不过了,他爱她,从她哭着闯进他生命的第一刻起,他就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如天使般美丽的黑泽家公主,愿意拿一切去守护她。但是,她终究是不该属于他的,回到黑泽家才是她最终的归宿,为了她好,他必须放下她的。 “果然是这样我一直以为,只要我不看不说不听不想,爱就会为我留下,我实在太天真了。” 只要他愿意给她一点点笑容,她活在这里就还有意义;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点需要,她活在这里或许也可以被容许但是,当他的笑容是奢侈的期望,当她的存在对他来说只剩负担,她又何须存在? 由依握紧了刀,凄然地说:“麻烦就应该消失。” “不要!把刀给我。”天野真嗣被由依的决心震撼住了,她竟然也是这么深刻地爱着他!他欺近她,试图阻止。 “再见”最后再看一眼,她永生永世都不希望遗忘的面容。 由依举起刀,她将彻底远离所有的悲伤以及她的爱。 刀未如预期的落下,反倒有一种黏稠湿热的液体顺着刀刃,流上她的手。由依睁开眼,透过闪烁的泪光看见一脸坚决的天野真嗣,和他握住刀刃汨汨涌出鲜血的手掌。由依吓得赶紧放下了刀,察看他的伤势。 一道既深又长的伤口横过他的掌心,鲜红的血争先恐后地不断涌出。 “对不起,对不起”由依一边叠声地道歉,一边慌乱地要找东西帮真嗣止血,眼泪再也停不了了。 “不要说道歉的话,是我对不起你。”天野真嗣柔声说,他用受伤的手紧握地忙个不停的小手。他并不在乎手上的伤口,他只想为她心上的伤口止血。 “爱。” 不再迟疑不再犹豫,天野真嗣真实地说出自己深藏多年的真挚爱恋,心底最真实的声音。 “我爱你。”天野真嗣注视着眼前错愕的人儿,将由依按进自己的怀中,无比深情地诉说他终于说出口的感情。“我爱你。天上地下,只在乎你一个。” “真嗣”她是在作梦吗?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字每句,她一直都盼着他说出这句话。由依伏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他心底的声音,她终于盼到了! 他的血沾染了她的裙,她的泪浸湿了他的衣。一个是等了十一年才将爱说出口的人,一个是盼了十一年才等到他说爱的人。 若说只有一个心愿能实现,他将向上天祈求,他将给她永恒不变的情意。 “你的伤”由依轻轻执起他的手。 “不碍事。”天野真嗣摊开手让她包扎。“我们快走吧。”已经决定要一生守护爱人的天野真嗣轻声催促。 由依雪盈的脸上绽开如青光般鲜妍亮丽的笑容,她的生命中再也没有等待,再也没有需要一个人独饮的心伤了。 两人走下楼,却被突然出现的几名黑衣男子挡住去路。 “好久不见了,由依。”黑泽刚自人墙后走出,一双精锐的凌厉眼神注视着长大成人的女儿和带走她的男人。 “爸爸”由依恐惧地偎近天野真嗣,不敢相信在她终于碰触到幸福的此时,一直笼罩他们的阴影还是不愿意放过他们。她知道既然父亲能找到这,再否认也没有用。 “过来,跟我回去。”命令的语气出自王者的霸气。 “不要”由依紧紧抱住天野真嗣。她不要回去,她不要和真嗣分开,她不要待在没有真嗣的地方。 天野真嗣握紧了拳,方才包扎好的绷带上泌出了鲜红的血迹。凭他的能力可以带着由依离开这里,但是在身分曝光的情况下,他们该如何再逃过另一个七年呢? 黑泽刚斜睨了女儿身后神秘俊美的男子一眼,知道带回女儿的阻力就是他。如果对手是“他”事情就有些棘手。 “天野先生!”黑泽刚注视着眼前有着莫测神秘气息的青年,他知道他的身分和他的过去,当初他一时不察让他进了黑泽家的大门,今后他不会再犯相同的错误了。“我知道依你的能力突破这人墙离去不是难事,不过,走出这之后你们该怎么办?这里是日本,是我黑泽刚的天下,没有人能在我眼下做违背我的事。” 没有人在违背了他之后还能生存下去。 “由依,听话和爸爸回去,你是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是你惟一的选择。”黑泽刚看向多年不见的女儿,她的眼中充满了陌生的惊慌、恐惧和反抗。 由依瞪大眼,不愿点头也不敢摇头,只是牢牢抱紧心爱的人。父亲的意思她再明白不过了,只是叫她如何放得下,如何舍得下? “由依!”黑泽刚的声音趋向严厉,他的命令是不容许拒绝的。 由依抬着一双泪眼望着天野真嗣,渐渐松开紧握的手。她不要分别,却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 “要回去了?”天野真嗣问着已知答案的问题。两人一直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早明白的他们无奈的对望,痛心自己的无力对抗。黑泽刚的决定没有可以挑战的空间,当他找到他们时,也就宣告他们的旅程已走到终点。 只要曾经相识,只要曾经爱过,就能无憾吗? 为什么,为什么相爱的人却不能相守 由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拼命地掉着泪,眼中的景象愈来愈朦胧模糊。 “保重。”天野真嗣温柔地抹去她的泪,让两人都能再看清楚彼此。“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希望你快乐。” 没有他,她就等于没有一切!由依没有说出口,她不希望他会担心。 被拉走的由依,步履迟缓频频回首;留在原地的天野真嗣,极目注视不愿眨眼。两人都希望能再多看对方一眼。再见了,他的爱 再见了,她的一切 由依回家了,回来的的确是黑泽由依,七年前那个不会笑也不爱说话的黑泽由依。 在所有人的惊讶中,黑泽刚带了一个少女回黑泽家,宣称她是失踪了七年的黑泽由依。没有人敢怀疑,因为在少女脸上可以找到去世夫人的美丽容颜,少女的性子也和七年前的黑泽由依一样,没有感觉没有情绪。惟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以前的由依可以让人感觉出她是一个存在的人,但是现在的她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漂亮娃娃。 自从回到家,黑泽由依就没有出过房门一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房间里。以前的她是因为害怕而不笑,没有话说所以不说;现在的由依既不想笑也不想说话,不想吃饭不想出门,什么都不想做,任何事物对她来说都没有意义。她的生命虽然仍继续维持,心却早已死了。 一知道由依被父亲带回家,黑泽宪一就立即赶回。但在黑泽家中,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个会呼吸的娃娃,活着的死人。那个坚称自己叫作木崎由依,会为爱心伤,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已经不存在。 由依每天只是坐在房中,用空洞无神的眼望着一片黑暗,仿佛她不存在于这个时空。 “由依,出去走走好吗?”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的黑泽宪一想让妹妹换个环境,改变心情。 由依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任黑泽宪一拉着她走向后院。轻飘飘的身影,像一缕无主的幽魂。 黑泽宪一牵着由依来到了她小时候常待的庭院,但由依的脚步却在将踏入庭院时停止不前。 “不要。”细微的声音自多日未开的唇中传出。 “没关系的,你不是最喜欢那棵藤花树?来看看它又长了不少枝叶。你听,院子里的鸟儿唱歌唱的多悦耳。”肯开口就是好现象,黑泽宪一努力想说动由依进庭院。 “我看不见,也听不见。”由依原本莹澈的大眼无神,失去焦距地朝向不知名的远方。“我应该哭的,可是我哭不出来再怎么哭都没有办法回到真嗣身边,哭又有何用?既然无论做什么都不能改变现状,一点希望都没有,我什么都不想做别管我,就让我这样直到一切都结束。”有气无力的缓慢语音,毫无生气的说着她的绝望。 “不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死心眼?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对你好,还有很多人爱你,甚至愿意为你摘下天上的星星。你不是要过幸福快乐的生活吗?你这个样子岂不是背道而行?”黑泽宪一快被由依的样子逼疯了,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他。 “我就是死心眼。我不要什么星星,我只要看到真嗣的笑容。幸福快乐的生活就是和真嗣在一起的生活,没有真嗣,我永远都不会快乐。”由依别开头,望向庭中依然粗壮的桦树,依稀看到有个穿着蓝衬衫和牛仔裤的少年斜躺在上面。 “真嗣!”由依的视线落在遥远的记忆里。 继上回董事长破天荒地到总经理室走了一趟后,总经理也在跌破所有人眼镜的情况下,首次踏上了董事长室的地毯。 不过,这次的气氛一点都不平和,黑泽宪一气得差点要掀了董事长室的桧木桌子。 “你这是什么意思?!”黑泽宪一拿着一张黑泽刚发给各界的通告,那张通告告知各界,将在黑泽由依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宣布其为黑泽企业的继承人。 “怎么,你想和由依争继承人的地位?我承认你的确替公司立下很多功劳,但自始至终我只认定由依当继承人。”黑泽刚无视儿子的怒气,一副冷言冷语的态度。 “我和她争什么?这些年来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能够拥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让由依成为继承人是我的目标,但是绝不是现在这个时候。”要不是眼前这个人是他的父亲,黑泽宪一绝对会让他可恶的笑脸彻底消失。 “怎么会不是时候?我查过她在崛越的表现,全校第一名的学生会副会长,优秀又能干,够资格当继承人。”黑泽刚摊开桌上的资料,那是他从崛越学园调来的。 “你看清楚!这个人是木崎由依不是黑泽由依。”黑泽宪一指着资料中那张笑得明媚的笑颜。“现在待在家里的由依,跟没有生命的娃娃一样,这样子的由依,获得继承权对她有什么助益?让她恢复生气才是你这个作父亲的现在最应该做的!” “由依会这个样子只是过度现象,再过一阵子就会恢复正常。”黑泽刚淡淡的表示。他把由依的异常解读为对他抗议的表现,相信随着时间过去,她就会正视黑泽家大小姐应尽的义务。 “是这样的吗?”黑泽宪一冷哼了一声,放弃和没有感情的父亲沟通,他会自己想办法把那个开朗的由依找回来的。 “宪一。”在他走到门口时,黑泽刚出声叫住了他。“七年前发生的意外我绝不允许再发生一次。如果你背着我搞什么花样,我不会轻易饶过你。”黑泽刚表情冰冷地警告。 黑泽宪一用力甩上大门,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那个男人永远不懂,有一种力量可以使人奋不顾身地去付出。黑泽宪一忿忿地想。 他要把在台湾的鹰扬集团当家尹倬云找来日本,光靠他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够的。尹倬云是由依的表兄,他一定愿意帮助他,一定不舍得由依现在的样子。 回到家的黑泽宪一直奔由依的房间探望,却在由依的房门外听到柔柔地婉转歌声——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 因为有你无论何时我才有欢笑才有泪水才有生命 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 由依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几句,晶圆的眸中闪烁着水莹清澈的柔光,像是对谁诉说自己永世不渝的深情。 黑泽宪一听得痴了,一行热泪缓缓流下双颊。 他终于明白,天野真嗣在由依心中拥有谁也无法取代的地位。 放学时分,崛越学园的校门前再度聚集着窃窃私语的人群。 “又是他!”气急败坏的二宫航平快步走向校门口。 “你又来做什么?”二宫航平直想揪住眼前男子的衣领。已经连续好几天,天野真嗣都会在放学时间出现。 “接由依回家。”冷漠的脸上有着一抹凄然的悲伤。 “她早就不在这里了。”真想一拳打醒他。 “我知道。”天野真嗣比谁都明白由依已回黑泽大宅的事实,只是如果不这样在她曾待过的地方如以往般地等待,他连一分一秒都过不下去。 “你该来的地方不是这里!应该是她现在在的地方。”二宫航平将一张由依生日宴会的邀请卡塞在天野真嗣手上。“她现在过的并不好,如果你真的爱她,就去把她带走吧。”除了他,还有谁能够让由依再展笑颜? 过的不好?他以为回黑泽家对由依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怎么会 既然她过的不好,那他一定要再度带走她! 天野真嗣握着手中的邀请卡,已经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在黑泽企业的总部大楼,天野真嗣坐上直达五十三楼的电梯。 天野真嗣踏进黑泽宪一办公室时,意外地看见另一名男子和黑泽宪一正在窗边谈话。 “你好,天野真嗣先生。”陌生的男子一见到天野真嗣立即走上前热络地打招呼。男子的外表高大英挺,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长裤的正式打扮却外加了一件蓝白横纹的毛线背心,精明的外表有着不突兀的闲适感。奇怪的是,男子爽朗的笑容并不含敌意,却使天野真嗣微感不适。 “尹倬云?”他没猜错的话,这名男子应该就是由依在台湾的表兄,鹰扬集团的当家尹倬云。使他微感不适的,是尹倬云身上的刑警气息。 “一点都没错。”尹倬云笑得兴味。没想到刚来日本还没看到久违的小由依,却先见着了让黑泽宪一巴不得将他挫骨扬灰的天野真嗣。他这趟日本之行的收获丰硕,是可预期的了。 “你也是为了由依而来的?”天野真嗣微扬起线条漂亮的眉,他知道尹倬云,是因为由依对在台湾的亲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眼前这位鹰扬的当家,从小陪着她长大的表兄。 “没错。”尹倬云答的利落干脆。“鹰扬和黑泽不但是姻亲也是长期以来合作密切的事业伙伴,我此趟前来就是代表由依母家的鹰扬,希望能够将由依接日台湾一阵子,换个环境也换个心境。”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眼前虽然举止温文优雅,眼光却暗沉迷离,隐隐有些阴沉的青年,对天野真嗣的兴趣又多了几分。 “没那个必要。”天野真嗣淡漠地回应。“由依的事我来处理就可以了。”既然由依只认定他,又何须其他人再插手。 “你还是来了。”黑泽宪一无力地叹口气,从尹倬云身后步出,也该是天野真嗣会来找他的时候了。 “我是来问你一个问题的。”天野真嗣支手撑在黑泽宪一桌上挑起眉问:“你有把握让由依幸福快乐吗?” 黑泽宪一沉吟良久,不甘愿的吐出两个字:“没有。” “那好,我会带走她。”得到答案之后,天野真嗣转身就走。 “等一下。你有把握能带走她吗?”黑泽宪一十分怀疑。 “不需要帮忙吗?”相对于黑泽宪一的怀疑,尹倬云对天野真嗣的信心显然高的多,因为他知道,眼前的男子是“天野真嗣” “对我来说,没有不可能的事。恶魔为了得到想要的,可以不择手段。”天野真嗣深刻面容上的笑容邪魅又自信。黑泽宪一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知道他自信和力量的来源是对由依执着的深爱。他不得不承认,由依在天野真嗣的陪伴下成了一个开朗活泼人见人爱的女孩,也只有他能找回那个会笑的由依。 “这是我逼不得已的选择。”黑泽宪一垂下眼。 “不,这是你最好的选择。”天野真嗣转身离去。 一旁的尹倬云笑出一抹期待的兴味,他不会怀疑天野真嗣的能耐,因为他已知道在“天野真嗣”这个名字背后隐藏的过往。 一年多前,他因为一件国际刑警组织跨国合作的案子来到日本,在查案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一笔十年前的资料。日本黑帮有一个地下的暗杀组织,组织中名声最响的是一名当时才十来岁的绝美少年,因为他够狠、够强,所以是各黑帮积极拢络的对象。但是他因不明原因而消声匿迹,令许多黑帮人士扼腕不已。 当尹倬云发现这档案时,便想会会这名在黑帮传说上写下辉煌一直的谜样少年。他极有兴趣想得知是什么原因,让在黑暗世界称霸的恶魔少年从此离开他最熟悉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人事物,牵绊住了恶魔舞动的黑色翅膀?而对一切毫不在乎的冷血少年,最后的归宿究竟又是什么? 现在尹倬云想他已经知道这一切的答案了,冷血的恶魔少年终究也是在潜意识中期待光明的。当清纯美好的小由依以天使之姿闯进天野真嗣的生命之后,恶魔便敛起狂鸷的羽翼,为天使圈起一片温暖的天地,在天使甜蜜无邪的清纯笑容中找到了归宿 希望有情人终能相守。 “由依,快点收拾东西。”黑泽宪一偷偷潜进由依的房间。 今晚黑泽家上上下下都十分热闹,因为这一天是由依的生日,也是黑泽刚正式宣布继承人的日子。虽然天野真嗣没有透露他什么时候会来带走由依,黑泽宪一算算应该是今晚,预先来通知由依。 今晚的由依仍是和之前一个模样,像个没有生命、一摔即碎的精致娃娃,听凭仆佣为她换上绚丽的华服,梳粗打扮。现在她坐在房中,等宴会将开始时司机便会接她至举行的饭店。 “快!别发呆了,天野真嗣要来接你了。”见由依毫无动静,黑泽宪一连声催促。自从那日在庭院前说了几句话后,由依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过。 “真嗣?”念念不忘的熟悉名字勾回她一些神智。 “对。那个你所爱的人要来带你一起离开,快准备吧。”黑泽宪一强忍心痛,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由依好。 “真的?!”不敢置信的由依眼中散发着久违的光采。她没听错吧?真嗣要来带她走! “由依。”一声再熟悉不过的温柔呼唤自幽暗的窗外传来。 “真嗣!”没有丝毫怀疑,由依奔至窗口打开了窗,像阵风般利落刮进的天野真嗣跳进屋内,紧紧拥住了娇瘦的人儿。 “太好了,真的是你!”这是真嗣的怀抱,真嗣的气息,由依高兴地又哭又笑。 终于由依会哭会笑也会说话了,黑泽宪一一阵欣慰与心伤,他,还是留不住她。 “怎么把自己折磨成这样?”天野真嗣心疼地检视苍白消瘦的由依,怪自己没有早几天来。 “不要紧的,真嗣要的话,我马上胖成大皮球给你看。”瞬间,以前那个开朗明亮的木崎由依再度回到了由依身上。 “要说话等离开了再说吧,再不走就会被发现了。”黑泽宪一实在不解天野真嗣究竟是用什么方法进来的,今晚宅邸的戒备特别森严,他竟然能无声无息地接近主屋。 “我们走吧。”天野真嗣轻声催促。 “宪一哥哥”由依不舍地望向总是疼爱她,处处为她着相心的黑泽宪一。 “我还是那句话,哥哥希望你幸福快乐。”黑泽宪一看着他这辈子最珍爱的人,真挚地希望她今后的日子充满快乐,幸福一生。 “谢谢我”由依不知道该如何道谢,又能为他做些什么。 “记住,你的名字叫作黑泽由依,是我黑泽宪一的妹妹这样就够了。”今后,除了血缘的这层牵系外,怕是再难见到心爱的妹妹了。 黑泽宪一将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由依身上,柔声叮咛:“外面天凉,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他又看向天野真嗣:“由依,就交给你了。”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天野真嗣给了他最坚定的承诺。 “走吧。”天野真嗣和黑泽宪一同声催促。 “再见哥哥”泪眼挥手的由依和天野真嗣一起消失在暗夜之中。 这声再见,对每一个人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黑泽刚在宴会会场来回踱步着,心里正奇怪为何由依仍未出现。 来的人只有黑泽宪一—— “她走了。”黑泽宪一平静地说。 “什么?!”前所未有的怒气在黑泽刚脸上涌现,他立即回首向身边下属吩咐几句。 “已经追不到了。” “宪一,又是你搞的鬼?!” “爸爸,我问你,为什么你那么执意要让由依当继承人?”完全不考虑其他,只是一味地认定由依,这一点让黑泽宪一觉得不解,黑泽刚一向只认同能力的。 “我答应过她母亲,要好好照顾她一辈子。”是对情分淡薄的妻子的愧疚,让他守着这个诺言的吗?黑泽刚在回答这个问题时也不禁感到迷惑了。 “你的方法用错了,而且错得彻底。不要只用理智去思考,要用你的心去为她着想。爸爸你强了一辈子,却仍不懂连平凡人都渴望的爱,你这一生又有何价值?”黑泽宪一一口气讲完他二十几年来最想说的话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陷入沉思的黑泽刚。 爱?什么是爱?那种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会让他的女儿一再视庞大的财势为无物,又使他的儿子如此憎恨他? 东京成田机场 由依穿着来不及换下的礼服,披着黑泽宪一的大衣依偎在天野真嗣身旁。 候机室里的冷气强的连玻璃窗都起了一片雾气,天野真嗣替由依拉拢身上的大衣,环抱着她怕她虚弱的身体会遭到一丝冷意侵袭。 现在他在她身旁,由依感到无比的安心。 由依已经记不清楚这是他们第几次踏上夜晚的旅程,她只在乎身旁陪着的是他。重新拥有她的爱,她的生命才有了继续生存下去的意义。 从十一年前相遇的那天起,他都在她身边守护。她知道,以后还会一直继续下去。 电子钟一秒一秒地闪烁着,久候的登机时间终于到了。 “我们走吧。”天野真嗣对由依伸出了手。 “嗯!”由依微笑点头,紧握住只属于她的温暖。 她希望就如此牵着手,永远不再分离 第十章 三年后美国纽约 在近郊的高级住宅区中,有一幢庭院种满深紫色薰衣草的别墅。这一户住的是东方人,暖暖的阳光透过敞开的落地窗晒进经过挑高设计的屋子里,薰衣草的独特芳香也充满整个室内。 在太阳能够照进的光亮书房内,一个约两岁大的男孩安静地坐在地毯上认真画着画。 男孩有着十分清秀漂亮的容貌,黑色晶亮的大眼专在地盯着画纸,像小黑扇般浓密长卷的睫毛一上一下动着。 一旁的书桌前,坐着的是二十岁左右的清丽少女,和男孩极为相似的面容埋首在书堆中写着大学教授所要求的期中论文报告。 “妈妈,画好了!”男孩的小手轻轻拉着少女的衣角,现宝似地朝母亲挥舞他的得意杰作。 “哇!小枫好厉害,给妈妈看看。”年轻的少女抱起儿子,走到客厅的沙发坐下。 这名少女就是三年前再度离家的黑泽由依,到了美国后不久,便结了婚定居在此处,翌年生下了儿子天野枫。 由依欣赏着儿子画的全家福,心里十分欣慰。她那很有艺术天分的儿子,将来一定能成为杰出的艺术家,不过应该会是像毕卡索之类的印象派画家吧。 这孩子倒是把他自己画得圆圆地,挺可爱的;却把父亲的狭长双眼和直挺鼻梁画成有着邪恶眼神的小木偶,修长的手脚画成四爪章鱼怪;母亲则成了铜铃大眼、血盆大口的恐怖魔女。 由依笑着收起了画,抱着儿子开始每日的日语教学。她的丈夫天野真嗣,现在是一家全球知名的名牌头号设计师的副手,也是最被看好的接班人。 “妈妈,我想去公园玩。”童稚的声音央求着。 “可以啊,我们顺便去等爸爸下班吧。” 由依牵着儿子的小手散步至住家附近的公园,遍布绿茵的公园里已经聚集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 “小枫快来!我们一起来玩捉迷藏。”孩子们一见到天野枫便开心的招呼着。 “妈妈,我过去了喔!”天野枫仰着小脸望着母亲。 “小心点,别走太远。”由依松开握住的小手,让儿子跑去加入玩伴们的行列,自己则坐到一旁的树下。 公园另一端的长椅上,坐着一名中年的日本男子。男子头上的帽子帽缘低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这一群嬉闹的孩童。在这个全为白人居住的高级社区里,孩群中一个黑发黑眼的小男孩特别引人注目。男孩年纪虽小,却十分聪明伶利,许多比他大的孩子都肯听他的话。 这个男人就是黑泽刚,屡经多方探访后得知女儿在美国落脚定居,便风尘仆仆地赶来。这些年来他想了很多,却还是不明白儿子所谓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他想,或许在这个地方能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天野枫玩捉迷藏躲着躲着就钻进了黑泽刚面前的草丛中,躲了一阵子见没人能找到他,觉得闷又爬了出来。一站起来,看见眼前坐着的黑泽刚,天野枫圆圆的晶亮大眼转了几圈,对和他一样有着黑发黑眼的男人感到好奇。从小在美国长大的天野枫,看到和父母一样长着一副东方面孔的人就觉得特别亲切。 “叔叔。”清脆的童音有礼貌地甜甜喊着。 “爷爷。”黑泽刚更正他的称呼。看清男孩的相貌后,他已知道这个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和他的关系。 “爷爷。”天野枫乖巧地重复了一次。“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啊?” “找一个人。”面对如此可爱的孩子,平日冷酷自持的黑泽刚不自觉放柔脸上的线条。儿子和女儿年幼时正值他青年时期,那时他全心全力投入家族企业的经营中,无暇顾及家庭。因此,孩童的脸对他来说是陌生的。 “你叫什么名字?” “天野枫。爸爸妈妈都叫我小枫。”天野枫开心地介绍自己。“妈妈说我出生的时候是整条街上的枫叶红的最美丽的时候,所以爸爸替我取名字叫作枫。”他年纪虽小,说起话来却十分清晰流畅,是个十分聪明的孩子。 “小枫,你在哪里?”发现儿子消失了好一会儿的由依四处寻着。 “妈妈,我在这里,”天野枫挥舞小手奔进母亲怀中。 “怎么跑到这里了呢?”由依拍拍儿子,拂去他一身的草屑。 “我在和爷爷说话呢。”天野枫靠在母亲身上,闻着他最喜爱的薰衣草香气,撒娇的神态和方才说话有条有理的样子大相径庭。 “爷爷?”由依看向一旁在长椅上坐着的人。那人头上的帽子遮住了几乎全部的面容,虽然身影今她感到熟悉,神似她生命中最惧怕的人,却没有他那一身逼人的压迫气息。是的,尽管对父亲的记忆并不熟悉,但父亲一身严肃、冷峻的领导气息,却是她童年对父亲的惟一回忆。 “你好。”离开日本三年,突然在他乡看到同用日语的人,令由依感到异常亲切。她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她这世上血缘最亲,也最为畏惧的人,三年来安定平静的生活,使她渐渐对周遭事物失了戒心。 黑泽刚注视已成为人妻的女儿和她手上抱着的小男孩,乍听由依已结婚生子时的勃然怒气,在此刻完全燃不起来。 在由依离开后,黑泽刚竟开始惦记起这个总是流离在外的女儿。二十年的生命中,五年跟着母亲待在台湾,十年的时间在各地流浪,只有五年的时间是在黑泽家中度过的。照宪一的说法,在黑泽家度过的这五年,却是由依一生中最黑暗最不快乐的时光。 自从黑泽刚看过那张由依穿制服所照的相片后,那张灿烂明亮的美丽笑颜一直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他突然发现,女儿的笑容竟是这般迷人使人心情开朗,然而他却从来没见过她对他笑。 “这孩子很聪明漂亮。”黑泽刚压低了声音。见由依没认出他,他亦不点破。 “谢谢。”原先还有些拘束的由依因这句话而笑逐颜开,听到有人赞美她的儿子,比赞美她自己还开心。 这个甜美鲜妍的笑容,让黑泽刚在一瞬间看呆了,在他身边的人无一不被名利薰染,模糊了真心,至今他所见的笑容中,真心的成分总少的可怜。因为感受不到真心,所以他也变得不相信真心。 “你还这么年轻,为何要离乡背井到异国生活?” 由依略一迟疑,坐到长椅上开始缓缓说着: “我的家人不认同我的感情,所以我和丈夫只好来到美国。”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她生存的意义只有他,她只为他而存在。 “为了这分感情,值得你放弃原来的一切?”黑泽刚亟欲知道,是什么原因使由依舍弃继承的地位和如帝国般庞大的企业集团,甘心只作一个男人身边的女人。 在他的观念中,感情是这世上最没价倩、最不值得相信的东西,钱财则是所有人疯狂追求,不择手段都想得到的。但他的女儿却视人人渴求的财富如粪土,没有半分留恋。 他原先以为继承人的地位可以留住她的,但他又是为了什么想留住她呢?难道 “这是值得的,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人的感情是无法去衡量与分析的,我爱我的丈夫,他的存在就是我生命的意义。”由依觉得身旁的男子就像是她的亲人一样有着微妙的感受,心里的话不知不觉一一涌了出来。“只要和他在一起,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每天早上互相道别出门工作,晚上三人围在餐桌旁边吃晚餐边聊着一天在外的生活;不用豪华的大宅,不需丰盛的大餐,只要有一个温馨的小家庭,有着最稳定平凡的幸福,只要一伸手就能立刻握住彼此的手,知道我们是在一起的,一直彼此守护在一起对我来说,这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 由依的脸上散发出最柔和的光采,她的嘴角漾着无比的幸福。在她小时候,见怕了母亲日日无止尽等待的身影,母亲求的只是父亲的回首,她求的也只是和最爱的人相守一生。 这样就是幸福?黑泽刚迷惘了。这么平凡的生活竟能让他的女儿拥有如此美丽灿烂的笑容? “有钱的人不一定快乐,没有钱的人也不一定会不快乐。只要拥有自己最想要的,那就是世上最大的幸福了。”由依抱紧怀中的儿子。“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她反问。 这个问题问倒了黑泽刚。三十岁之前,他一心想成为日本商界的帝王;三十岁后,他如愿以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自认什么都不缺;但他现在却发现,他空乏的内心一直欠缺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一种拥有快乐家庭的平凡幸福。 “由依。”下班返家的天野真嗣在公园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儿。 “爸爸!”天野枫兴奋地叫着他最崇拜的父亲。 “真嗣。”由依奔至丈夫身边,投身一世依恋的怀抱之中。 “天晚起风了,快点回家吧。”三年的光阴和幸福生活,消磨了天野真嗣原本阴沉的性格。在全新的环境之中,他一切重新开始也如愿有了新生活。 天野真嗣打量方才和由依谈话的陌生男子,不知为何觉得十分熟悉,见对方不像怀有恶意的样子便没有再多加注意,拥着妻儿返家。 目送一家三口依偎着离开,黑泽刚摘下帽子,起身向同一个方向走去。 他从来不知道爱一个人的感觉,也不相信爱。不过这一次,他想试着去感受、去拥有一个属于他的幸福。 叮咚—— 门铃声使正在用餐的天野一家人转移了注意力。 由依一开门便吓得直退了好几步,抱起儿子直奔丈夫身边。天野真嗣安抚异常恐惧的妻子,一双利眼直盯着走进门的访客。 “好久不见。”黑泽刚注意到他们全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有事?”天野真嗣察觉再见面的黑泽刚出奇的和善。 “我是来接由依以及”黑泽刚看一眼圆睁大眼不知发生何事的外孙:“我的孙子小枫回日本的。” “我不答应。”天野真嗣一口回绝。他的妻、他的子惟一的归宿都只有他。“不过,如果你能有说服我的理由,我倒是能考虑一下。”在他迎向黑泽刚温和的眼神时,第一次觉得眼前的人仅是一名和善的长者,一种想法在他心里油然而生。 “真嗣?”由依紧抓着丈夫的手臂,不明白为何他这么说。 “我曾经答应过由依的母亲要好好照顾她,如今我想实现我的承诺;再加上我已经厌倦我那个别扭儿子三不五时的对我说教,这次就依了他的心愿。如果说一个幸福家庭是连一般平凡人都能拥有的快乐,我黑泽刚——堂堂的商业霸主,又为何要落于人后?”黑泽刚和天野真嗣交换一个眼神,心中不禁赞许这个年轻人敏锐的观察力。 “爸爸”这真的是她父亲所说的话吗?那个从来不曾回头对她微笑,轻切喊她名字的人由依迷惑了。 “然后呢?”虽然不明白黑泽刚为何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天野真嗣已认定事情的发展对由依是有利的。 “由依和小枫先和我回日本,你则继续留在美国。用你的实力来证明给我看,你有能力确保她生活无虞,拥有属于你的一番事业,成为我最得意的女婿,风风光光地告诉所有人,由依是你最珍爱的人。” “成交。”天野真嗣爽快的答应了。 “年轻人,我审核的标准可是很严格的。” “只要一年,一年之后我就能实现我的承诺。在这之前,由依和小枫先托你照顾。”天野真嗣将由依推向前,轻声在她耳边说:“知道吗?你的‘爸爸’真的来接你回家了。” “爸爸”由依已经许久没有掉过泪的眼眶湿润了,她已经忘记何时开始不敢再奢求父亲的爱。但现在,那个曾经以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心愿却突然地实现了。在父亲生涩的怀抱中,她找回早已失落的那种感觉。小时候的她,总是站在父亲的身后,等待他能转身看她一眼,多对她说一句话。 天野真嗣一直记得,第一次看到由依时,她为失去母亲与得不到父亲的关爱而哭泣;终于,所有会令她伤心的事都消除了。 他最怜惜的人,再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了。 晚风将庭院中薰衣草的香气吹送进了屋子,仿佛天地也为这一切在欢喜着 黑泽家上下所有的仆人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象,要不然离家数载的大小姐不会如此开心地踏进家门,一向威严十足的老爷又怎么可能和蔼地逗弄小少爷玩?直到幻象持续了近一个月仍未消失,大家才有了真实感,知道这个家将永远与阴暗绝缘了。 现在的黑泽家整日都充满欢乐的笑声。两岁大的天野枫正值对什么都好奇的活泼年纪,从早到晚在大宅子里上上下下地跑,待在哪里,哪个地方就有笑声。十分聪明伶利的他,获得了所有人的宠爱。 而终于回家的由依,更成了黑泽家最能呼风唤雨的一个人。她久别重逢的父兄竞相讨她的欢心,无微不至地呵护她。黑泽宪一知道她喜欢薰衣草,特别在宅内辟了一块地种植;黑泽刚则更是大手笔的在东京近郊买下了一片山坡地,也不管气候土壤是不是适合种植薰衣草,硬是让整片山坡在隔年开出了一片深紫色花海,这同时也让黑泽宪一彻底见识到了父亲的惊人魄力。 一年后东京 一年的时间对一般人来说是极短暂的,但对由依来说却如十年一般地漫长。她每日望着天空想念在地球另一端为实践承诺而奋斗的真嗣,发现没有他的日子竟是如此的难熬。只有在看着天空时,感觉此时他也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才能稍微冲淡思念的愁绪。 今日的由依又伫立在藤花树下,凝视开得灿烂的紫色花束。 “妈妈,爸爸终于学会如何去爱人了,你所等待的幸福,我替你盼到了。”由依对着藤花树喃喃地说。在台湾的家,母亲终日仰望庭中的藤花树,天天等待着丈夫有一天能接她日到日本的这棵藤花树下。“妈妈,你看到了吗?” “大小姐,有人找您。说是杂志社的记者,要来采访您和姑爷的事。”老管家在一旁通报。 “找我?”由依觉得纳闷。 十分钟后,在接待客人的宽敞茶室中,两位意外的访客如愿见到了比传闻中更为美丽的黑泽家大小姐。 伊达佳织今年二十一岁,刚从两年制的短期大学毕业,进入杂志社当记者。本来如此重要的采访是不会派她这种初出茅庐的小记者,但听说采访对象也只有二十一岁,主编认为让年龄相仿的她来采访效果应该会比较好,于是便派她和另一名资深记者前来。 此时的伊达佳织看着传闻中上流社会的第一美人和她身旁的漂亮小男孩,看到呆了。 “有什么事吗?”由依对对方的来意感到好奇。 “是是这样的,我们是想来采访天野先生和夫人的事。”好不容易回过神的伊达佳织连忙从背包中拿出一份从美国传真过来的报导,上面斗大的英文标题写着: 本年度全美服装设计大赛,由日裔设计师天野真嗣夺得,并同时创下最年轻得奖者的纪录。 “一年了,他果然做到了!”由依精致的脸庞上泛出灿烂的笑容。这代表,她丈夫的归期也不远了。 “夫人还不知道这件事吗?”怎么会?伊达佳织一头雾水。传言说黑泽家大小姐为了丈夫曾放弃继承权离家,夫妻感情如此浓密,她应该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才对啊。 由依轻轻摇着头。“从昨晚到现在,我一直无法联络到他。”才刚说完,由依突然想到什么,霍地站起身: “对不起,我先失陪了。”她转身走出茶室。 由依跑在迂回弯曲的长廊上,穿过了层层叠进的房间。她一直跑着,朝着那个有着藤花树的庭院跑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由依奔至庭院前站在走廊上,她看到水池旁的择木树干上,优闲地斜躺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黑衣男子身手矫健地翻下树干,朝着由依慢慢走近。男子脸上的笑容,是熟悉且温柔的。 “你在哭吗?”男子远远地问。 由依摇着头,带笑的眸中氤氲起水蒙蒙的雾光。今天之后,她哭泣的理由将只剩下了喜极而泣这一项。 “你是黑泽家的小鲍主吧?”男子说着,又走近了些距离。 由依这时已说不出话,看着那逐渐走近、冷峻高贵的容颜,植长修挺的身材和魅力独具的优雅风采,那宛如是从她回忆中走出来的幻影,深刻得摄人心魂。 “天野真嗣。”男子对她张开了手臂。“你的丈夫,一个会永远爱你,永远守护你的人。” “你回来了!”由依扑进那个只属于她的怀抱。 一切都和初相遇的那天一样,只是当年那个陌生的少年如今是她要一生相守的人,从前那个悲伤的小女孩也已不复存在。 “什么时候回来的?”由依高兴地抱紧他。 “刚到。”天野真嗣怜爱地轻抚怀中人的发丝。“一知道得奖的消息我就立刻坐飞机赶回来,希望在最短时间内见到你,让你第一个知道。”他怜惜地察看分别许久的由依,心疼的发现她又瘦了。只要他不在她身边,不管吃得多好她还是会消瘦。不过没关系,他是永远也不会再和她分开的。 由依依偎在真嗣怀中,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她已经知道的事。 算了,那只是小事。她的爱回到她身旁,才是她此生最重要的大事。 今天的天空蓝得很澄澈,鸟儿也喜悦地在树梢唱着动听的曲调,迎面拂来的清风是那么地令人舒畅。 因为有他在她身边,生命中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地美好。 这一晚所举行的宴会,堪称是近年来最盛大、豪华的一场。不仅政商名流各界人士全员到齐,还有许多本地及外国媒体前来报导。 所有人的焦点全集中在刚得到全美设计师大奖,如今是全球最知名的服装设计师之一的天野真嗣,和他清丽无双的妻子身上。 今晚由依身上所穿的,正是天野真嗣的得奖作品——天使之翼。淡紫天蓝色的渐层礼服有着流畅的剪裁、典雅的设计,结合了日本传统和服的特殊优雅风格,和西式礼服的流行元素。最特别之处在于礼服本身完全没有任何的接缝,整件衣服一体成型,只要穿着的人一走动,衣带便会像神话中的天使羽翼一般产生飘动的视觉效果。 一时之间,会场纷杂的声音全都停下,晚宴的主人天野真嗣,正搂着他如天使般纯净美丽的妻子向所有人说话。 “我正式向大家介绍,这是我的妻子由依,我这一生惟一的挚爱。” 热烈的掌声响起,由依则害羞得双颊染满了胭脂般明媚的绯红。 “如果没有她,或许今天我仍在黑暗的一角混生活。十五年前的一天下午,我遇见了我的天使,在我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的时候,她也一心跟着我,因为她,我才开始拥有光明。所以今天我所有的荣耀,都要和我最爱的她一同分享。” 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两人深情一吻。 “航平。”在人群中由依找着了许久未见的二宫航平,她有很多话想和他说。 “不用再说了。”二宫航平挥手笑笑。“你不是说过,一个人最重要的东西总是在看不见的身边吗?我哥和嫂嫂总算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它。你无须再感到愧疚或抱歉。” “谢谢你,航平。”由依感激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这么说,我们是好朋友呢。”二宫航平轻松地拍了拍由依的肩头,给了她一个熟悉的微笑。 在另一个角落—— “不公平,不公平”一名男子在一旁独自碎碎念着。 正沉醉在王子与公主的浪漫气氛中的伊达佳织,被不断侵袭入耳的噪音坏了兴致,忿忿地死瞪着扰人噪音的制造源。 “有什么好不公平的,你真是吵死人了!”尽管噪音制造源足足比她高上了一个头,伊达佳织仍是毫不畏惧地吼回去。 “本来就是不公平。”渡边达之像个赌气的孩子般回嘴:“由依这小魔女长得漂亮、功课又好,还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又嫁了个这么好的丈夫。天底下所有的好事全给她占尽了,一点也不留给我。”渡边达之满腹怨气。 由依整他整的凶,老天爷却从没给过她天谴,反倒是可怜的自己,自从遇到她之后就一直倒霉到现在。好不容易靠老爸的钞票进了所大学,每一年却都在被当边缘苦苦徘徊,他真是苦命呀! “那是你自己不努力,不要怨到别人身上。和你这种差劲男人比起来,三岁小孩都比你强!”伊达佳织指着一旁穿着小西装十足十绅士模样的天野枫。“这么漂亮的小男孩,真想不嫁等他长大呢。” “你”渡边达之气得直吐血,这个莫名其妙的泼女人竟然好死不死地说中他的痛处。好不容易一个大帅哥结婚了,竟又生了个小帅哥来抢这世上其他男人的风采。他不能不怨,不能不心痛啊! “哼,”伊达佳织一甩头,不愿再搭理他,把注意力全放到和父母一般漂亮耀眼的天野枫身上。 这孩子长大后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孩为之疯狂呢! 尾声 “我坚持!”黑泽宪一几乎是用吼的。 “我拒绝。”天野真嗣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就是现在在黑泽家随时都会上演的两个男人的战争。 只要两位主角齐聚,便可不分时间地点开演。黑泽宪一水远不放弃坚持,天野真嗣则是说什么都不肯答应。 “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我的妻子要冠你们家的姓?”天野真嗣懒懒的说,眼光自始至终没离开过手中翻阅的杂志,只愿意把注意力分十分之一给黑泽宪一 “我要由依当继承人。”对这件事黑泽宪一十分地执着。由依自从嫁给天野真嗣后就成了天野家的人,如要成为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必须回复本姓才行。 “喔。”天野真嗣挑高了眉。 “原来你不能生孩子啊!”狭长的黑眼尽是嘲弄的笑意。 “谁说我不会生的?”黑泽宪一真的真的非常想给眼前有着邪恶笑容的可恶男人一拳,他的恶劣心性真是愈来愈变本加厉了。不知不觉中,想痛揍天野真嗣一顿,已悄悄成了黑泽宪一心中最大的一个心愿。 “那好,要继承人自己去生,别打我老婆的主意。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的妄想实现的。” 不管黑泽宪一被激得火气再大,天野真嗣仍旧一副悠哉的样子。 “拜托,我很忙的,请别让你的梦想耗去我太多的脑细胞。”天野真嗣放下手边的杂志,决定找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好一家人独处。要不是黑泽刚坚持,他真的很想带着由依和小枫一家人搬出去住。 不顾黑泽宪一的抗议,天野真嗣决定结束妻儿的外借时间,一手握着在一旁隔岸观虎斗笑个不停的由依,一手牵着和外公下棋的天野枫,潇洒地走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任何一声咆啸,只带走他的妻儿。 经过房间外的长廊时,由依望着清蓝的天空! 妈妈,今天我很幸福,您看到了吗? 青空晴澈的蓝,仿佛回应地上人的呼唤-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