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之罪女去种田》 第1章 顾瑛是被一阵滔天哭声吵醒了,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只见眼前有一个鹅蛋脸型,身穿的妇人正泪流泪面的在哭喊着什么,顾瑛想问她是谁,喉咙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最后昏睡之前只听到一个声音大嚎一声;“我可怜的瑛娘啊!” 顾瑛再次醒来时,一抬眼看到雕花床头旁边安放了一盏灯,灯下坐了一个梳着古代发髻的妇人正在流泪,顾瑛觉得有些眼熟,她尝试着开口说话,但是嗓子却像火烧一般,这时,原本正在低头垂泪的妇人见她醒了,脸上先是一喜,随后转身倒了一盅茶过来,又将顾瑛扶起来,哭着说道:“我的儿啊,终于盼着你醒了,快吃口茶润润喉咙。” 顾瑛正嗓子疼,也没去理会她喊错了自己的名字,她一盅茶分两口灌了下去,妇人心疼的说道:“慢点,别呛到了!”喝完茶后,顾瑛躺了下去,那妇人又开始哭哭啼啼起来,她说道:“你怎的这么傻,少了一个谭家公子,难道还怕没人娶你么!夫人说了,家里的困顿只是一时的,待老爷家来,叫那谭家后悔去吧!” 顾瑛完全听不懂她在讲什么,心中暗道,怎么会做这么古怪的梦,算了,只要睡醒起来后,一切又会回归正途的,她这样安慰着自己,不一会子又沉沉睡去。 只是等她再醒来时,却惊恐的发现仍然是在这个古色古色的房间里,她一时有些发懵,这里是哪里,难道还在梦里吗?正在她六神无主之时,昨日那个妇人提了一个食盒进来了,看她醒了,两步走上前说道:“瑛娘,你醒了?” 顾瑛呆愣愣的点了点头,妇人又问:“饿了吗?”顾瑛张了张嘴,喉咙却一阵钝痛,妇人见她一脸的痛苦,连忙说道:“是我糊涂了,你嗓子必定疼得很,快不要说话了,我自小厨房里拿了一些粥,你吃两口吧。” 说完,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白米粥来与两碟小菜,顾瑛肚子早饿了,此时见有粥吃,便慢腾腾的接过筷子,旁边的妇人还不停的嘱咐她慢些,又擦着泪说:“我原本想叫人炖一碗燕窝来着,谁知寻遍了也不见小厨房里的管事,你此番受了大罪,却只能吃些淡粥粗菜,真是心疼死我了。” 顾瑛不答她的话,只管忍着嗓子疼,低头吃着碗里粥,谁知不过吃了半刻,听到屋外有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徐姨娘,夫人请你过去说话。” 这姓徐的妇人听后,脸上有些犹豫,随后回应了一声,等那女孩走后,她拉着顾瑛的手说道:“你慢慢吃,我往那边院里去了,好生歇着,等会子珊娘过来陪你说话的。” 顾瑛也不知她嘴里说的珊娘是谁,听说她要走,便轻轻点了点头,待她走后,才放下手里的碗筷,光脚下了床,顾瑛四下一望,见屋里分外堂和内室,房里阵设着睡床,睡榻,长案,屏风,桌几,梳妆台,手巾架,脚踏等物,看样子必定是富贵人家,顾瑛又走到梳妆台上,见上面放着梳子匣奁,只是当她抬头看到镜子里照出的那张脸时,顿时惊呆了,这根本不是她的脸,她低头看着双手,这是谁?她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此时她不是应该在学校里上课才对吗? 顾瑛在镜子旁边站了半晌,待仔细一看,才看到颈子上面有一条青紫色的勒痕,看起来有些骇人,很显然这条勒痕是导致她现在不能说话的主要原因。此时,顾瑛大脑一片空白,这,这是穿越了吗? 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女孩,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眼与她这张脸有几分神似,顾瑛心道,难道这就是那妇人走时所说的珊娘吗?那女孩见她光脚站在地上,将眉头一皱,说道:“二姐,你身子还没好透,就光着脚站在地下,也不怕冻病了,快床上去躺着。” 顾瑛这才反应过来,又转身坐回到床上去,珊娘坐在她旁边,先俯身看了看她颈子上的伤痕,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怎么都过了三四日,这青紫色一点也没褪,看着怪吓人的。” 珊娘叹了一口气,开始对顾瑛发起牢骚来,一会子说什么不知家里老爷几时回来,一会子说什么这些日子下人伺侯不周到,一会子又恶恨恨的骂起谭家。顾瑛反正现在开不了口,正好也能了解现在是什么处境,便由着她自说自话。 一直过了半个月,顾瑛颈子上的青紫才逐渐褪去,她喉咙早已好了,只是并不轻易开口说话,以免露陷被人察觉她这冒牌身份,众人只当她是受了刺激才会性情大变。 顾瑛也是无意间才听屋里一个小丫头说起自己这具身体颈子上勒痕的来历,原来,这身体的主人是江东守备顾涉之女,名字也叫做顾瑛,两月前,淮扬总督余方被指谋反,这顾涉是他的学生,也跟着被下令拘走了,并将顾府女眷圈禁起来,那顾瑛原本与当地一谭姓富户家中的次子定了亲,顾府出事之后,这家立即退了亲事,顾瑛羞辱难当,一条白绫本欲悬梁自尽,幸而家人及时发现,这才保全了小命,顾瑛猜测,原主在上吊时可能已死了,所以才有她莫名奇妙的穿越过来,可是自己怎么穿越过来了,到现在顾瑛也没有想起来。 这顾涉家中除正室谢氏之外,另有四房妾室,共有四子七女,除长子顾瑞与幺女顾琪是谢氏嫡出之外,其余全是家中姨娘所出,她醒来第一次见到的妇人是顾涉第三房妾室徐氏,原本是谢氏身边的一个贴身丫鬟,生来老实巴结的,不知怎的被抬成了姨娘,正是原主的身生母亲,另外还有一个一同母同胞的妹妹顾珊与弟弟顾珏,如今因为顾涉被拘在州府大牢中,家中乱糟糟的,这自然也是每日来玩的顾珊说的,顾瑛暗中留意了,顾珊性子爽利,只是似乎很嫌弃徐氏的姨娘身份,每次见了她,连话也不愿多说一句,另外那个三四岁的弟弟顾珏只见了几次,所以印象不是太深。 转眼,顾瑛已经穿到原主身上半年,这半年里也不知为何,顾涉迟迟没有定罪,如今顾府里全靠顾夫人谢氏苦苦撑着,自顾瑛好后,每日一早要往顾夫人院里请安,并与家里的姐妹们跟着嬷嬷学规矩女红。 中秋刚过,顾瑛便察觉府里越来越乱,头几日,这院里还有几个丫鬟婆子,这两日院里服侍的只剩一个小丫头了,先前三餐都是按点送来,现如今连送饭的人也不见了,那徐氏得知后,每日三餐亲自送到顾瑛这里来,只是吃的没有先时的好,每日都是些白粥馒头,好在顾瑛不挑食,每日送什么便吃什么。 顾瑛好歹也是个穿越人氏,见了这情形,心知顾涉大概凶多吉少,只怕再过几日这府里要遭殃了,她甚至心想是不是找机会逃出顾府,免得到时被连累。 这日,顾珊陪顾瑛房里说话,才坐了一会子,听到外头闹哄哄的,顾珊扭头朝着外头喝斥道:“小燕儿,外头在闹什么?”问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回话,顾珊正要出去时,便见徐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顾瑛跟顾珊都吓了一跳,顾瑛见她一脸的泪水,问道:“姨娘,你哭什么,外头在闹什么?”徐氏拉着顾瑛跟顾珊的手哭着说:“瑛娘,你带着珊娘快躲起来,外头杀进了!” 顾瑛听后吓了一跳,正要询问时,顾珊厉声道:“姨娘三四十岁的人了,遇事还慌慌张张的,谁杀进来了,回了母亲大人没有?”徐氏顿足哭着说:“朝里对老爷的处置已下来了,说是三日之后处斩,族中十二岁以上的男子贬至幽州充军,女子全都罚至定州充当军妓。” 顾珊听了徐时的话,脸色吓得惨白,顿时瘫倒在椅上,顾瑛也吓得目瞪口呆,徐氏说的话她当然能听懂,只是被罚去充当军妓,史上有她这么悲惨的穿越人氏吗,这不如杀了她,她说不定还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呢。 徐氏见两个女儿都是呆愣愣的,急着说道:“你们快躲起来,夫人疯了,早上叫了张姨娘与陈姨娘过去,哄着她俩吃了毒酒,此时正带了婆子们,要勒死家里的几个姐儿们!” 徐氏说着又哭了起来,她流泪说道:“珏哥儿我已经送到我兄弟那里去了,指望他们看在我扶持了徐家一场的份上能善待他,你们俩个甭管以后是奴是婢,都要好好活下去,日后若能活着回来,记得去接珏哥儿!” 此时外面又响起了吵嚷声,徐氏听见了,一把拉起顾瑛跟顾珊,将两人推到床底下躲着,说道:“你们快躲起来,千万别出声。”此时顾瑛像个木头人一般,趴在床底下一动也不敢动,她耳边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子听到一个陌生女子大哭大笑的声音,而后便听徐氏大喊一声;“奶奶,我去了!” 接着,只听一声巨响,顾瑛感觉身旁的顾珊身子吓得一抖,又听到她抽气的声音,顾瑛怕她哭出声来,连忙伸出手捂住她的嘴,此时,外面又是一阵臊动,过了半晌,才能听见外头的声音消失不见,顾瑛跟顾珊两个又在床底下躲了一时,这才爬了出来。 屋里已是一片狼藉,墙上有好大一片暗红色血迹,顾瑛难受的别过头去,她见顾珊一脸的不知所措,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即使她嘴上再倔强,那毕竟是她的身生母亲,眼下她们前路未卜,此时顾瑛只希望能逃出顾府就好了。 顾瑛推了推她,说道:“咱们快走吧。”说完,拉着顾珊就要出去,只是走到门口,又折回房里,从梳妆台的匣子里拿出几样看着值钱的首饰藏了起来,又将抽屉里藏得几张银票胡乱塞进衣袋内,等她再跑出去时,顿时傻眼了,原来已经从院外冲进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了。 第2章 转眼,顾瑛跟顾珊已经被拘在牢里半个月,一同被拘的还有顾家其他女眷,那顾瑛当日急匆匆拿走的首饰自然早被搜走了,幸而还有一张银票因藏的隐蔽,并没有被搜走,之后她趁人不备将银票藏到鞋垫底下的夹层里。 这几日顾瑛打听了,顾府早被抄了家,顾涉家中正经的女眷里头如今除了她跟顾珊,全被顾夫人杀死,以保全顾家名声。 那顾珊自从被锁进牢里后便消沉下来,顾瑛也没去安慰她,虽说每次睡前她都祈祷醒来后回到原来的世界,只是每次都会希望落空,偏偏她又怕死得很,不敢学这贞节烈女,自她们被关进来后,已有两名女眷自尽了。 这日一早,有两名官兵进来,将女眷们赶到一处院子里,指挥着另几个衙役用绳子将女人们的手反绑起来,其中一个穿青色比甲的妇人惊恐的哭了起来,她含泪问道:“你们要带我们到哪里去?” 一个衙役不耐烦的说道:“能到哪儿去,自然是上路往定州去了!”此话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院子里顿时一片嚎啕哭声,连顾珊也哭了起来,顾瑛一时只觉欲哭无泪,开什么玩笑,她穿越过来真的就是为了代替本尊去做军妓的么? 衙役喝斥一声:“都不许哭,再哭哭啼啼的,老子现在就淫了你们!”被衙役一恐吓,哭声换成抽泣声,衙役也不理会她们,将女人们都用绳子绑了起来,顾瑛手腕被勒得生疼,眼下也只得暗中忍耐下来了。 待全部被绑好后,又有衙役来清点人数,共计五十九名犯妇,有五个衙役负责押送,为首的一个衙役姓黄,三四十岁的年龄,五短身材,长得其貌不扬,他用一双三角眼先扫视了众人一眼,便开始讲起路上押送的规矩,无非就是一切听从指挥,有擅自行动的,可当场乱棍打死,那顾瑛正在发呆,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过了一会儿,黄衙役便指挥着顾瑛一众犯妇出了院子,引得四街八舍纷纷出来看热闹。 且说黄衙役押着顾家犯妇们走了一二十日,每日风餐露宿吃不饱不说,最让顾瑛担忧的是这些衙役们,仗着职务专门祸害里面压押的犯妇们,顾瑛害怕被祸害早跟顾珊两人将脸上涂了泥巴,又总躲着他们,好在里面的犯妇们多,这伙衙役们也不曾留意她俩。 这日到了望州境内,因连日来天气越发严寒,女眷里已有多人染了病,又有两人得重病死了,大大拖累了行程,中午,众人走到一处无名大荒山,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黄衙役给五六个妇人解了绑手的绳子,命她们烧火做饭,其中便有顾瑛。 顾瑛正帮着搭灶,一旁有个妇人叫她去捡柴,顾瑛走了很远才捡了几个枯柴烂枝,不知不觉中竟走到崖顶,她远处望去,只见墨色的山体无边无际绵延到天尽头,山低处浩海弥漫,犹如站在云端一般。 顾瑛看着远处风景一时有些发呆,因对前路未知,她心中彷徨难安,她自然不想去做当军妓,这些日子里总想着暗暗逃走,只是衙役们看守严密,竟一直找不到机会。顾瑛正在发愣之时,远处有一个声音骂道:“你这小贱蹄子,锅都架了起来,净等你的柴回来呢,倒在这里躲懒,仔细我到黄大人跟前告你一状,叫他赏你几记水火棍!” 顾瑛回头一看,见骂人的是顾家本族一个嫂子,因她夫君叫顾海,众人都叫她海嫂子,长得也颇有几分姿色,头先几日拿着银子贿赂衙役,后银子使完了,便干脆拿自己的皮肉去换,因此这人虽也是顾家的犯妇,却跟旁人不同,她不必被绑着手,只需帮着衙役们监管着其他犯妇便。只是这人不说与族人互相照应,还明里暗里欺压旁的妇人,有几个同族的女人很是看不起来她,此时寻过来,想必是见顾瑛久久不回的缘故。 顾瑛虽说不耻她为人,也不敢得罪她,老话说现官还不如现管呢,她应了一声抱着柴便回去了,只是却因头几日下了雨,捡的柴都是半湿不干的,半日点不起火来,好容易点起来还熏的人直流泪,顾海家的气得直跺脚,说道:“我的好姑娘,我千金万贵的好姑娘,看在你年龄小的份儿上,特意指了一个最轻省的活给你干,你倒好,捡了几根柴半点用处也没有。” 顾瑛心中暗骂一句,还最轻省呢,地湿路滑的,稍不小心就会跌下山去。然而顾瑛气归气,也不敢说什么,因顾涉连累了族里,这些人每日拿着她跟顾珊两人出气,顾瑛还知好汉不吃眼前亏,那顾珊却是个爆炭脾气,被欺压了必定要骂回去,因此也弄得这顾海家的越发暗地里打压她们俩。 顾珊见顾海家的讥讽顾瑛,正要跟她对骂,顾瑛暗中拉了拉她,突然,一股念头涌上她的心头,也许这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机会,顾瑛连忙抬头对顾海家的说道:“嫂子有所不知,连日下雨,干柴不好寻,怕是要走好远呢。” 顾海家的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说道:“难不成因路远就不寻了?几位大人走了一日的路,肚子正饿着呢!”顾瑛陪笑说道:“嫂子说得对,都是我的不是,我现在就去捡柴禾来。”顿了顿,顾瑛又说:“只是现在已经耽误了半天,再捱下去,只怕要耽误赶路的时间,不如叫珊娘陪我一起去捡柴禾。” 顾海家的见她说的有理,便解了顾珊的绳子,又警告了一番,便打发着她俩去捡柴。顾瑛拉着顾珊匆匆往崖上去了,待渐渐看不见衙役跟顾家的犯妇们时,顾瑛急着对顾珊说:“趁这个空,咱们跑吧。” 顾珊一愣,说道:“姐,咱们跑到哪里去?”顾瑛拉着她边走边说;“别管是哪里,就算是给别人当丫鬟,也总归比当军妓好。” 顾珊此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一门心思的跟着顾瑛撒腿往前跑,也不知跑了多久,两人听到后头有追赶的声音,顾珊带着哭腔说;“姐,他们追来了,怎么办?” 顾瑛也听了,此时心里又急又怕,于是心一横对顾珊说:“咱们分开跑,往老林里钻。”顾珊哭着说:“姐,我不想跟你分开。” 顾瑛吼了她一句;“不分开咱们两个都跑不掉。”她指着北边说:“往那边跑,等躲过官差之后,咱们在早上经过的那个镇上碰头。”说完,顾瑛丢开她的手,往东边的林里子里钻进去了,此时她什么顾虑都抛到脑后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逃出去,千万不要去做军妓! 顾瑛也不知自己跑了多久,这副身体实在太差了,况且她自从被押进牢里后,她就没有吃过一餐饱饭,她似乎听到身后有衙役追赶的声音,顾瑛不敢回头,只顾着埋头往前跑,耳边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逃不掉了,也许她会对这群衙役投降…… 顾瑛醒来的时候,只觉半边身子都是钝痛的,腿上更是钻心的疼,她强自挣扎着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睡在一张土炕上,旁边开着一方小窗,上面糊着白纸,又贴了一对鲤鱼戏莲的窗花儿,炕头还放着一个针线笸箩,正对着的炕的是一个兰色粗织土造布门帘,地下又放着几个藤条编的箱笼,屋里的东西不多,但收拾得都极干净。 她又看自己,身上穿着一套青色的粗布衣裳,原先穿的破旧衣裳都洗干净叠放在炕头,又见自己穿的是一身女人的旧衣服,便知这家里也是有女人的。顾瑛呆坐了一阵,方才想起自己因慌不择路,从崖上失足落下,现下看来,竟然是大难不死,也不知是什么人好心把自己救了回来,也不知顾珊有没有逃掉,一想到这里,顾瑛心里闷闷的。 顾瑛此时坐久了,觉得口干,又不好喊人,正在她发愣的时候,门帘被挑了起来,走进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妇人,那妇人头上一块青布包头,插了一支梅花样式木簪,一件青色粗布对襟长褂子,脚上穿着自制的白底深青圆口布鞋,整个人收拾的干净利落,再看她脸上亲切慈祥,风格竟很想前世早已离世的母亲,顾瑛莫名奇妙穿越到这世界里,受了两三个月的苦,此时见了一个肖像自己母亲的人,心头一热,连眼眶都忍不住有些发热,偏又不好无端落泪,只能暗自忍住。 妇人见顾瑛醒了,惊喜的说道:“姑娘,你昏死过去四五日了,今日总算醒了,可吃茶不?”嘴里说时,那妇人已用一个粗瓷茶碗倒了一碗水喂给顾瑛喝下了。 顾瑛听她说话时已有些微愣,原来这妇人的口音竟跟本尊与顾珊相同,她心中虽然不解,却不好发问,因此待喝了口茶之后,顾瑛想要强撑着下炕拜谢妇人,嘴里说道:“一定是大娘救了我一命,如此大恩,还请受我一拜。” 妇人连忙按住顾瑛说道;“好容易接上骨头,再弄移位了可难好,待好后,随你要拜多少,我自接了便是。” 原来,这地方叫做桃源村,村中也有几十户人,多姓刘,只有这大娘夫家姓赵,她本是定州人氏,娘家姓李,后嫁到了这北地,几年前,丈夫死了,跟独子虎生住在村东头,村里人都依着她夫家的姓叫她赵大娘。 这赵虎生几日前上山采草药,遇到昏死过去的顾瑛,慌忙将人背了回来,又因桃源村里无正经郎中,只有虎生还懂得一点子,细细查看了一番,原是小腿骨折,已重新接了骨,只好生调养,便无大碍。 李氏看着顾瑛说道:“我家虎生还说呢,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竟还能保住性命,真真是老天爷保佑呢。”顾瑛又对李氏称谢说道:“能被大娘家里救回来才是老天保佑呢,若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冷也要冷死我的。” 李氏笑了笑,又问顾瑛姓名,家住何处,家里有几人,顾瑛心想,这桃源村正是往定州去的途中,为免衙役找来,无端给她家招麻烦,只说闺名叫瑛瑛,叫李氏唤她瑛娘便是。 李氏见顾瑛不肯说,也不再追问,只说:“你肚子想必也饿了,我去给你端些吃的来。”说着,李氏出了屋子,不过片刻的功夫,李氏端了一碗菜粥进来,顾瑛道了谢,大娘搬了一张炕桌放在炕上,摆了一小碟子腌萝卜,说道:“乡下地方,没有什么招待姑娘的,还请担待些罢。” 第3章 顾瑛多日来一餐饱饭都没有吃过,如何会嫌弃,她道了一声谢,便开始大口吃起粥来,李氏见她吃的香甜,也满心高兴,于是拿了针线笸箩筐坐在炕边纳鞋底。 自从莫名奇妙穿越到这个世界里,一连串的变故让顾瑛连回想的空闲都没有,此时坐在热炕上,吃着热粥,想起前世的学校跟家人,她眼泪不知不觉中掉了下来。李氏见了先是一愣,随后放下手里的鞋底,对她说道:“好孩子,你是想起家里的娘老子了?” 这话一说,顾瑛眼泪流得越发急了,李氏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哭罢,哭出来心里就好受了。”顾瑛心里委屈,张嘴嚎啕大哭起来,直哭了半日放才止住了眼泪,一时顾瑛哭完了,李氏给她倒了一碗茶,说道:“你既是遇到我们,就是老天爷安排缘法,大娘不问你先前是做什么的,待你想说时再说,这些日子里,你只好生养着身子就是了。” 顾瑛才刚在李氏面前哭了一场,很是难为情,于是红着脸点了点头,李氏又将筷子递给她,说:“吃罢,粥要冷了。” 顾瑛接过碗筷,又低头吃起粥来,稍时,顾瑛吃完了,因她腿脚不方便,李氏将碗筷收拾了送出去,顾瑛见炕上笸箩筐里放着鞋面,剪子,锥子等物,其中有双鞋底刚纳了半个,看样子是大娘给她儿子虎生做的,顾瑛拿了过来左右看了看,跟她前世穿过的千层底布鞋的鞋底是一样的,小时候她家境不太好,靠着奶奶给人做鞋子上学,纳鞋底她也做过,只要有锥子有力气就行,顾瑛瞧了瞧纹路,帮着纳起剩下的半只鞋底。 李氏洗了碗筷进来时,顾瑛已经纳了两排,她见了连忙说;“你身子还伤着呢,怎么好要你动手,快放下来歇歇罢。” 顾瑛抬头笑了笑,说道:“只是腿脚不方便,手哪里又不能动。”李氏见顾瑛不认生,人又很豁达开朗,很是合她的脾气,便依了顾瑛,只坐在炕边看她做活。 又纳了几排,天渐渐暗了下来,李氏怕顾瑛伤了眼睛,也不许她再做,收了笸箩筐,只陪她说话,过了一会子,外面的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接着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娘,那姑娘醒了没有?” 李氏笑了一声,挑起帘子站在门口说道:“已经醒了,还不快进来见过你顾妹妹。” 外面的声响突然停下,正在顾瑛暗中好奇救自己的虎生长得什么样时,门帘又被打起,顾瑛抬头看过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量高大的男子,生得浓眉大眼,模样憨厚敦实,穿着一身粗衣短打,脚上穿着一双草鞋,见了顾瑛,黑脸倒先红了,他对着顾瑛见了一礼,嘴里说:“见过顾妹妹。” 刚才跟李氏说话时,顾瑛已听说虎生小时跟桃源村里一个赤脚郎中学认草药,平时种着几亩旱田,闲时挖些草药攒下来送到镇上卖钱,又因桃源村地处偏僻,自从村里的老郎中死后,左邻右舍有个头疼发热的会来找虎生给一把草药,有时他也帮着给牲口看病。 顾瑛好歹也在顾家住了几十天,学着古人在炕上还了一礼,嘴里称谢:“听李氏说,赵大哥救了我的性命,救命之恩,不敢相忘,请受我一拜。”虎生憨笑两声,摆摆手说;“村里的人都管我叫虎生,妹妹也随着叫虎生就是了。” 顾瑛叫了他一声虎生哥,虎生臊红了脸,嘴里含糊应了一声,又说;“妹妹好生养着,我去烧火做饭。”说着,慌忙出去了,虎生去后不久,李氏已将虎生今日挖的草药归置好,又进来和顾瑛说话。吃过晚饭,李氏又来看顾瑛,原本顾瑛睡的是李氏的屋子,早几日,李氏已挪到虎生屋里,虎生便睡到放草药的屋里去,顾瑛知道后,心里很是感激。 转眼间,顾瑛在桃源村养伤已有一个月,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李氏怕顾瑛日后留下病根,轻易不让她下炕,这日早饭过后不久,虎生又上山挖草药去了,李氏正在屋里陪顾瑛说话,一时,外面有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虎生娘在家吗?” 李氏应了一声,挑了布帘子出去,屋里顾瑛便传来大娘与人说话的声音,接着,门帘又被打起,先进来的是一个跟李氏年岁相差无几的妇人,后头还跟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穿了一身旧袄儿,圆圆的脸蛋,见了顾瑛也不怕生,歪着小脑袋盯着她看。 那妇人见了顾瑛,扬着嗓门说:“哎哟哟,这就是在你家里养伤的姑娘,长的真叫人喜欢。”顾瑛脸色一红,还未反应过来,这妇人一屁股坐在炕旁,拉着顾瑛的手左右看着,顾瑛很是尴尬只得转头望着李氏,李氏抿嘴笑着,对炕上的顾瑛说:“瑛娘,这是里正老婆,你喊她刘二婶便是了。”顾瑛听后,喊了一声刘二婶,那刘二婶拉着顾瑛嘘寒问暖,又说:“这么好看的姑娘,真是叫人越看越喜欢呢。” 李氏对着刘二婶嗔怪道:“你只顾这里说话,倒把正事忘了。”刘二婶子哎呀一声这才记起来,从带进来的一个竹篮里取出一块布,对着李氏说道:“这是小翠的爷爷前些日子往镇上去,跟人换得一块布,我想给小翠做一身衣裳,换个好花样儿,又怕白白描坏了,想请你来帮忙描一下。” 李氏听后,将炕桌搬上来,又摊开布,顾瑛在旁边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一块红底黄花的棉织布,布很粗糙,但比他们身上穿的自制土布好多了。李氏左右比划了一下,问刘二婶;“你想描个什么花样儿的?”刘二婶说:“上回你给有胜媳妇描的怪好看的,就描那个罢。” 李氏听后,不过几笔,利落了描了出来,顾瑛忍不住说道:“大娘的手艺真好。”刘二婶笑着对顾瑛说:“你不知道,虎生娘是打南边儿来的,裁衣裳,描鞋样,打络子样样儿都会,咱们村里谁家媳妇想要描个新鲜花样儿,找她来要就是了。” 李氏笑了笑没说话,刘二婶收了布料,从篮子里拿出一二十个鸡蛋放到炕桌上,李氏见了,说道:“你这是干什么,快收回去,不过是抬抬手的事罢了。”刘二婶横了她一眼说:“你当我是送给你吃的?这是我带给瑛娘吃的,早前儿便想来探她,一直不得闲儿。”顾瑛听说是带给她吃的,微微有些发愣,连忙摆摆手:“刘二婶,你太客气了,平白无故的怎好吃你家的鸡蛋。” 刘二婶说:“你到了咱们桃源村,便是缘份,几个鸡蛋,又不指着发财。”李氏见刘二婶如此说,这才收了鸡蛋,因惦记家里,刘二婶也没再久坐,匆匆出门,拉着一同来的小姑娘家去了。 过了几日,那日跟着刘二婶来的小姑娘常常过来找顾瑛玩,她名叫小翠,是刘二婶的孙女儿,小翠的爹原先在边关守胡人,后来战死了,刘二叔家只有他一个儿子,如今连个香火也没留下,因此家里很疼小翠,她年龄小,家里不指望她做事,刘二婶也随她来找顾瑛玩,顾瑛卧病在床,也乐得身边有人能说话打发时间。 偶尔也有几个好奇,特意跑过来看顾瑛的村妇,这些村妇多是口角麻利,常常打趣的顾瑛哑口无言,时常有人问起顾瑛来历,幸好有李氏打岔,好在这里地处深山里面,村民朴实,倒没有那么多计较,大家都只当她家里遭了不幸落难于此地,反倒对她更怜惜了几分。 这日,刘二婶又把小翠送到虎生家,便自下地做活去了,小翠坐在火炕边上看顾瑛做鞋子,突然问道:“姨娘会写字不?”顾瑛一怔,然后笑了笑问道:“如何问起这个来?”小翠便说;“咱们村里没人识字,上次阿爷到山外卖货,因为不识字又不会算帐,被人生生坑了,阿爷现在回想还闷闷不乐呢。”见顾瑛不说话,小翠又说:“我阿爹在外当兵,阿爷每次要给爹写信还要到镇上去求人,又要费笔墨钱,我奶奶说,姨娘一看就像是戏文里识文断字的小姐,姨娘教我识字可以不?” 这个时代里的文字跟前世一模一样,写字读书对她来说毫无压力,只是村里没人认字读书,笔墨又是贵重东西,谁家也没有备这些东西,顾瑛想了一会子说:“又没纸,又没墨,如何教?” 小翠听她的意思竟是愿意教的,顿时很兴奋,于是得意的一笑,说道:“我自有主意。” 顾瑛看得她喜得那样,心里又想,首要便是小翠如果能些经济算学,于她日后也许能有益处。便说道:“教你识字也不难,但你有几件事必要依我。”“姨娘尽管说,我没有不依你的。” 顾瑛说道:“一,跟我学认字,便要认认真真的学,如果三天打渔,两天倒晒网,我是不教的!”“这是自然的!”小翠忙不跌的应了。“别忙着答应,还有呢。”顾瑛笑了一声;“二,除了跟我学认字,还要学着算学理帐,等你日后当家,不管好歹,会算学理帐,总没人敢小瞧你的,三是在我这里学字,万不能嚷得人都知道了。”知道。” “知道了。” 第4章 前两条小翠都知道,只第三条小翠却有些不明就里,只是看顾瑛那样郑重,也只能点头:“我都依姨娘的。” 顾瑛见此,与小翠两人商量要认字的事情,直过了半晌,小翠又缠着顾瑛顽了一会子,直到刘二婶来接她家去吃饭,在地里做活的李氏和虎生也从外面家来了。 虎生和李氏回来之后,先到屋里来来看了顾瑛,虎生进来时,顾瑛正在低头纳鞋底,虎生问道:“妹妹,今日觉得腿上怎么样呢。”顾瑛先谢了虎生惦记,又说道:“都很好,腿上不痒不麻的,不知什么时候可以下炕呢?” 虎生想了想,便要查看了顾瑛的伤腿,在李氏家住了这么多日子,顾瑛早知乡下地方并不像原先顾府那样规矩重,于是让虎生看了伤腿。 虎生低头查看了一番,说道:“妹妹的骨头已经长好了,想来没有大碍,现可下地走走,在炕上躺久了,与身体也无益处。” 顾瑛已被拘在屋里很长时间,现下听了虎生说的,巴不得一声,她笑着道:“我在炕上躺了这么多天,身上骨头只怕都懒了。”李氏听说顾瑛要下地,还有些担忧,于是问虎生:“现在就下炕,要紧不要紧呢?” 虎生说:“只不过下地略走走,不碍事的。” “那倒也罢。”李氏说了,又从外头找了一根木棍来给顾瑛拄着,顾瑛拄着木棍下炕走了几步,腿上倒不碍,只是在炕上躺久了,身上果然疲软得很。 李氏见顾瑛果然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于是又对她说:“今儿日头倒好,出去晒晒太阳。”顾瑛答应了,李氏便扶着她出去,一走出去,一阵秋风扑面而来,顾瑛闷在心底的郁气顿时消失殆尽。 在李氏家住了这些日子,今日倒是第一次出来,顾瑛被押往北地的途中时,天气已经变的严寒起来,然而桃源村虽然也在北地,这村子却因正好夹于两座大山之间,天气倒还不算太冷,只不过听李氏说,过了下半月,天气便会一日冷过一日。 顾瑛拄着木棍走了出去,放眼一望,原来虎生家正在村子上的一个坡上,离村里别人家还有好远,南面正对着一座大山,这山叫做牛尾山,虽已到了冬日,山上仍然郁郁葱葱,也不知长得什么树,虎生说了,当时就是在牛尾山上采药时将顾瑛救回来的。 这虎生家里一共五间房,一间留做堂屋,东面墙上供奉着神像,一间是李氏的屋子,现下由顾瑛住着,一间是虎生的屋子,另两间耳房,一间虎生留着专放粮食和草药,一间留着放农具杂物,厨房依着耳房搭了一个棚子,是个开放式的,这里都管厨房叫灶屋,顾瑛细细留意了,只见里面砌着灶台,堆放着木柴,菜篮子等物,东西虽多却收拾得井井有条。 正屋前面用木栅栏围起了一个院子,栅栏上面晒着才收好的苞谷,院外散养了七八只鸡,顾瑛拄着棍子在院子里走了几步,虎生心细,怕她累了,从屋里搬了一张凳子让顾瑛坐下歇息,顾瑛道了谢,便坐下来,一边晒太阳,一边跟灶屋里的李氏说话。 虎生扫了院子,便从屋里端出来一个大簸箕,里面放着一些草药,顾瑛一样也不认识,于是好奇的问虎生草药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功效,听虎生讲,这些都是北地常见的虎耳草,飘带草,也有点地梅,土地膝之类的。 虎生接连从屋里端出几个大簸箕,里面盛的草药多是些常见的,偶尔也有几样少见的,顾瑛指着一味草药问:“这个叫什么名字?” 虎生看了一眼,说道:“这个叫抓地虎,用来止血的,这秋后的抓地虎比春上的就好,这几日我上山主要就是挖抓地虎呢。” 顾瑛见他挖的抓地虎,也有新鲜的,也有旧年的,因不知为何都混放在一起,便问虎生;“如何不把这药分置分置,白白混在一起,到时去卖,是按春天的卖,还是按秋后的卖” 虎生平日种田才是正经的,不过跟着张爹学了几天,虽认得几味草药,却到底不是靠挖草药谋生,先前只知道草药分好差,自然不知一味药能分五六个等次,有的药分成上十种的等次也有。何况又口笨心实,每回去卖草药,总因为老实,被那药店掌柜把价钱压得很死的。 李氏叹了一口气说道:“每回虎生出去卖草药的时候,那些药房掌柜不过随意估个价,给几个钱就完了,他也不知道与人争论争论。” 虎生听了只是憨笑,顾瑛拄着棍子走了过去,用手翻了翻草药,心里沉吟半晌,虎生一连把屋里七八个簸箕都端出来才完,他扭头对顾瑛说:“这些草药再晒几日,要等在下半月寒气来的时候送出山外卖了,出趟山外不容易,妹妹可有什么东西是要我带回的。” 顾瑛看着虎生笑了笑:“多谢,家里有吃有穿,并不曾有什么东西需要的。” 虎生听了不作声,吃完中饭后,李氏和虎生没再出去,地里的粮食早收了回来,只等冻风来时把地里的土都翻一遍就好,不然等来年春天地里都结了冻,再想翻就很费力气,赵家地少,李氏和虎生忙了这四五日已做的差不多。 吃过中饭,虎生和李氏陪着顾瑛在院里说话,顾瑛隔着老远看到刘二婶牵着小翠的手从田梗上往这儿来了,小翠看到院里的顾瑛,忙挣脱了刘二婶,撒腿往跑了过来,走进院子里,她问道:“姨娘怎么下炕了?”顾瑛说:“腿上的伤早好了,这才到院里来晒日头的。” 说话时,刘二婶娘也已经走了进来,她凑近看了看顾瑛的脸色说道:“瑛娘今日的气色看着倒比前几日好。”李氏也一旁笑道:“想来是在屋里拘得久了,出来晒晒日头,心里开阔了,面上自然就好看。” “很是很是,趁着天气好,多晒晒日头也罢,等到大雪封了屯,再没这样的好天气的。”刘二婶将手里的一篮鸡蛋递给李氏,又转头拉着顾瑛的手笑呵呵的说:“今日中午回去,我家小翠说你要教她识字,喜得了不得呢,说不得她日后要成为我老刘家头一个认字的姐儿呢,我这里也没什么好谢的,家里攒了几个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顾瑛心里汗颜,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红,她原本只打算随便教小翠认认字算算帐的,刘二婶这样郑重,这下想不认真也不行了,顾瑛说:“我不过略微认得几个字,二婶还特意提东西过来做甚么,这不是打我的脸么。” 刘二婶说:“你说这话作啥?咱们这里最敬重读书识字的人,你虽是个姑娘家却会读书,会认字,比男人还强哩,再说了,正经拜师傅每年还要交束口钱呢。”李氏也劝顾瑛:“你不要多想,就当是带着小翠顽。” 顾瑛听了,脸上涨得越发通红,却不再说话,刘二婶家里地多,还要赶着去翻地,只略说了两句话,把小翠留下来,又勿勿回家里去。待刘二婶娘走了后,李氏也因村里长生家新添了哥儿,李氏跟人约好了要去瞧瞧,提了一包干栆出了门。 屋里一时只剩下顾瑛和虎生并小翠三人,虎生是个话少的,只在一旁看着顾瑛和小翠说话。小翠拿出一支小指粗的木棍,木棍的两头被刀削得尖尖细细的,看着并无甚么特别的,却不知小翠究竟要怎么拿它学写字。 小翠说:“我中午回去求阿爷帮我削了几枝木棍,姨娘把字教给我,就在地上先练着。” 顾瑛接过小翠手里的木棍在地上随意写了几个字,果然因为地上是黄土地,木棍两头削得尖细,在地上写得字清清楚楚,笑道:“这倒果然是个好办法。” 反在一旁看的虎生见他们说写字,便插嘴说道:“我记得张爹先前还留下有一些笔和墨,我稍后去找出来给小翠练字也很好。”顾瑛说:“很不必这样,我先教小翠认几个字,待认得熟了,再在纸上练习不迟。” 小翠也说:“正是呢,现才刚学,没得再费笔墨。”说完,小翠扭头先求顾瑛教她写自己的名字,顾瑛在地上写下了小翠的名字,又一一教她认了,小翠生得聪明,只看了几遍,便能在地上写出自己的名字了,字虽写得不好,但是笔划倒都不错。 顾瑛因为还没想到怎么教小翠算学,便只先在地上写了一二十个字,都是口田大小等简单的字,教小翠把字认了后,又把木棍给小翠,留她自己在地上划着练习,小翠接了木棍在地上仔细的学着写,顾瑛坐在一旁看她写书,偶尔错了,便指出来,虎生因今日没有下地上山,也在一旁看她们一个教一个学。 学了多半会儿,小翠便自信满满的说;“这一二十字我可都学全了,姨娘再教我别的字罢。” 小翠年幼,以前又没有认过字,一时学这一二十字,顾瑛怕她记不牢便说道:“哪里就这么容易,怕是一时记得,过几日转眼又忘了。” 小翠却不怕,一副自信的模样,硬是缠着顾瑛考她,顾瑛随口报了才教的字,又故意混着报,小翠都一一快速的在地上写了出来,字却都没有错的,顾瑛很是高兴的扭头对虎生讲:“小翠果然聪明,只怕学过一年半载,可以自己写信了。” 小翠听顾瑛赞她,暗喜不已,虎生憨笑几声,真心说道:“小翠学得好,妹妹也教得好。” 顾瑛这才见虎生面前的地上也他划的字,便笑着说:“虎生哥也要学么?不如跟着小翠一起学。”虎生红着脸,又挠头说:“咱脑子笨,没小翠聪明。” 第5章 顾瑛跟小翠凑过去看他写的字,小翠指着他写的一个字说:“叔,这个字你写错了哩。”虎生脸红得越发厉害了,顾瑛笑了笑,接过小翠手上的小棍儿,在地上将虎生写错的字又写了一遍,虎生挠了挠头憨笑两声。 小翠笑嘻嘻的对虎生说:“叔,反正马上要猫冬了,不如咱跟着姨娘一起学,到时看谁写得多。”虎生犹豫了一会子,望着顾瑛说:“我这脑子,能学得了不?” 顾瑛心道,教一个是教,教两个还不是教,多认两个字总归不是坏事,于是对虎生说:“还没开始学,你咋就知道不行呢!” 虎生想了想,郑重的对顾瑛说:“咱不跟小翠比,就一天认十个字,一个月也能认三百个字哩。” 顾瑛听了他的话,忍不住笑了笑,小翠学完了字,跟顾瑛两人洗了手,那虎生仍蹲在地上默写着,一时,小翠又央求顾瑛讲些书里的故事,顾瑛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小儿启蒙都讲些什么故事,于是随意讲了前世一个三只小猪的故事,谁知故事还没讲完,小翠却撅着嘴说:“姨娘哄人哩,小猪娃才不会讲人话。” 顾瑛一愣,正不知该怎么解释时,一旁正在写字的虎生也扭头望着顾瑛;“妹妹不知道,狼这畜生又狠又狡猾,咋可能叫猪娃给煮了,再说了,烟囱那么细,狼咋可能会掉进去?” 小翠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姨娘这是从哪本书看到的,原来书上的东西也不是全对的啊” 顾瑛被两人问的顿时语塞,于是只得心虚的点点头;“你说的是,书的东西也不是全对的。”小翠又缠着要顾瑛讲别的故事,顾瑛连忙说:“等我以后想到好的故事再讲给你听。”自此,小翠天天往虎生家里跑来跟着顾瑛学认字,虎生也一天认十个字,虽没有小翠认得快,到如今也认了一百多字了。 这日,顾瑛因心里有事,半晚上仍没有睡着,索性披衣起来,撩起帘子出门来到院里,此时已到了半夜,外面的寒气剌骨逼人,顾瑛打了一个寒颤又抬头看天,满天密麻的星星很是热闹,一轮满月将地上照得银白,对面的山上黑蒙蒙一片,顾瑛自从考上大学搬进城市里,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样纯粹的景色了,不知不觉她突然想起高中时学的一首唐诗;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顾瑛正想得入,后面传来声音,来是虎生听到外面有响动,特意点了油灯出来看看,他见是顾瑛在院中,远远的喊了顾瑛一声说:“妹妹怎么起来了?” 顾瑛看他穿着一件单衣站在远处便说道:“你怎么也起来了,外面这样大的寒气,穿得这样少,可不是讨病生么。”虎生嘴拙,粗声对顾瑛说:“妹妹也知道外面寒气大,你身子骨又弱,闪了风不是顽得哩,快回屋歇着吧!” 顾瑛笑道:“我就睡了,你也早点歇着才是。”虎生点头,却不再言语,直等到顾瑛返回房里,才转身回屋去睡去了。 顾瑛回了房里,火炕前几日已经点了,倒是暖和得很,大娘心细,把家里做的一床头新棉絮垫在顾瑛睡的炕上,顾瑛睡在枕上,侧耳听窗外起的北风,至直天色将亮时才胡乱睡着。 因睡的晚,顾瑛第二日起来时,李氏和虎生早已经起了,虎生正在院子里葡萄架下劈柴,见顾瑛起来了,问了一声,李氏从灶间出来问顾瑛:“瑛娘,你怎么起来了?”顾瑛说:“我的腿好了,每日还躺在炕上做什么,我下来跟大娘学做事。” 李氏过来笑眯眯的拉住顾瑛的手李氏说:“也算是咱们娘俩儿的缘法,我头一回见了你心里就十分怜惜!”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眼圈儿微微泛红,又觉得怪难为情的,一旁做事的虎生见两人只顾说话,锅里烧得冒白烟,忙道:“妈再跟妹妹说下去,锅里的饭只怕就烧糊了。” 李氏‘哎哟’一声,转身跑回灶边看了看,好在锅里烧得饭还没糊,于是又打了热水让顾瑛洗漱,李氏才对顾瑛说:“地下很冷,灶间虽不很干净,倒还暖和,进来坐坐罢。” 顾瑛答应了,坐在灶下的木凳上,灶眼里架着的木柴正在烧火,果然比外间暖和,顾瑛看李氏正在案上一个陶罐里掏出秋后晒干的茄条,锅里蒸的是杂粮饭和苞谷面摊的饼。 顾瑛见灶里不用人添火,便帮李氏打下手,李氏切菜,她就递碗,虎生抱了一捆柴进来的时候把柴整整齐齐的码好,又着她娘跟顾瑛说话,虽说不上来为什么,却觉得满心欢喜。 原先因顾瑛身子不好,吃喝都是在里屋,现下跟着大娘和虎生一起在外面用饭,这里是乡下地方,又没有客人,并不讲究什么男女不同席,顾瑛坐在大娘对面,大娘给顾瑛夹了一筷子菜,笑着说:“虽说没什么好菜,你也多吃点,瞧你这下巴,尖得可以当锥子使。” 顾瑛给李氏也夹了一筷子菜:“大娘快别说这样的话了,若不是大娘跟虎生哥,我还不知落难到哪里去了。” 李氏心里受用,转头又对虎生说:“瞧你妹妹多会说话,哪像你,养了二十年,什么好听的话也不曾见你说过一句呢。” 那虎生正端着碗往嘴里扒饭,见提到自己,便红了脸,嘴里含糊一句:“等卖了草药,扯布回来给娘做衣裳。” 顾瑛对笑着对李氏说:“前儿刘二婶还说呢,说前年大娘身上不好,又正赶上腊月,寒天冻地的虎生哥上山给大娘去挖药。” 顾瑛这么一番话说得李氏眉开眼笑,李氏也拉着顾瑛说起详末:“你不知道,那年冬日里因我闪了风,病一时来得极是凶险,虎生听人说对面的牛尾山上有一种冬伏草,于风寒最是有效,竟不听大人的劝要上山去挖药,去了两天也不见下山,别人都说必冷死在山里了,我不信,要上山找他去,里正无法,只得叫了几个人一同上山去寻他,好容易把他从山上寻到,整个人已经被冻得不成样子了。” 说着时,李氏的眼圈红了,虎生见了,急得面红耳赤,就是不知说什么才好,还是顾瑛握住李氏的手说道:“大娘快不要伤心,有虎生这样的孝顺的儿子,大娘该高兴才是,怎么反倒落泪。” “你这话说得很是。”李氏抬手试泪,又笑着说:“不是我自夸,我这个哥儿向来是好的,十里八屯得也找不出几个了。” 顾瑛笑着应了,三人才又重新端碗用饭,待吃过饭之后,虎生又把草药端出来晒,顾瑛跟李氏也来帮忙,这是顾瑛头一次进到虎生收草药的屋子里,顾瑛进去和李氏抬了簸箕出来,便留在院里把簸箕里的草药都翻了。 刚才进去的时候,看到虎生屋里放着几个架子,架子上专门放置着这样放草药的簸箕,墙角放着一张床铺,铺上是一床洗得发白的被褥,顾瑛暗想,桃源村处于两山之中,白天虽还不算太冷,但到了夜间,那寒气也够个人受,虎生虽年轻身壮,但现在也要仔细才是,又想自己睡在炕上,垫了两床棉被,便记着要拿一床被褥过来垫到他床上去。 待虎生把箕都端出来后,顾瑛把昨天夜里的想法说出来了;“大娘,我心里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当说不当说。”李氏嗔笑一声:“你这孩子在我跟前还有什么话要藏的,快说罢。” 顾瑛这才说;“昨儿夜里,我想了半宿,虎生哥采这些草药本来不容易,每次白白的送过去,又换不了几个钱,依我的意思是咱们把这些草药分个精细出来,再缝几个口袋,装了送到药店去卖,若成了自然很好,若不成,也只当折了几只口袋。” 李氏犹豫一下说道:“好是好,只是后儿虎生就要赶去卖草药,咱们又要缝口袋,又要将药分精细,如何来得及。” 顾瑛说想了想,“虽说赶了些,只是手脚快些也不是赶不出来。” 李氏见此答应下来,她跟着找了几只暂时还未用的装细粮的大口袋,将口袋拆了跟顾瑛两人一起缝。恰巧刘二婶送小翠过来,听说后也帮着一起上手做起来了。 几人忙了一整天,好不容易缝成了这许多个小方口袋。口袋已经缝制完成,虎生又花了半天的功夫,把草药分了又分,捡了又捡,择好的草药装了二十口袋,下剩的倒还有一多半品相差的草药,也一并用袋子装了。 待把这些都做完,虎生还要点粮,这次出山外本来为的是送税粮,虎生这两天已经把家里的筐篓都修补整齐,虎生家地少,因地里贫瘠,把该交的税粮备齐后,也只剩下家里的口粮了。 第6章 虎生点好要交的税粮后,顾瑛进来了,望着虎生说;“虎生哥,你师傅留下的有纸笔,先借我用一用。” “你等一等,我这就去拿。”说完,虎生转身回房,不过片刻,便拿着一叠纸并笔和墨出来了。顾瑛先前在顾府待了半年,也学了半年的毛笔字,虽说写得不是很好,在虎生看来已经很了不起了。 顾瑛前世只要是学校放假,总会批发一些小饰品拿到夜市上去卖,再加上平日支出进入,都会有记帐的习惯,她要了笔墨,将要卖的草药都记了下来,又问清市价,一算之下,约莫能卖七八两银子,这也是笔不小的数目,是顾家半年的吃穿嚼用了。 顾瑛将帐目说给虎生听时,虎生还愣愣的,过了半晌才粗声憨笑一声;“瑛娘,你写得字真好看!”顾瑛一愣,脸上有些微微泛红,虎生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信,急声说道:“是真的,比过年时那些秀才写得春联还好看呢。” 顾瑛暗想,谁和你说这个呢,看样子刚才跟他讲的账目,他倒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只是见虎生抓耳挠腮的样子又觉得很可乐,于是抿唇对虎生笑着说:“这是我随便记得帐,好认呢,只是略估了一估的,不知道准不准。” “准,定是很准的!”虎生点头肯定的说。顾瑛笑了笑,说:“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这原本只是我自己想的小主意,谁知道能卖得怎样呢。” 顾瑛又把账目跟虎生讲了一遍,并看着李氏和虎生把粮和药材再点了一遍,三人料理完后,到灶下烧晚饭不说。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顾瑛听到外面吵哄哄的,她刚准备穿衣起来,李氏点着油灯走了进来,李氏走到炕边,看到顾瑛醒了说:“吵醒姑娘了吧。” 顾瑛坐起身来,李氏忙按住她说:“你再睡睡罢,天还没亮哩,他们男人在收拾粮食!”顾瑛知道后,便没有出去,李氏因为还要出去招呼他们,端着油灯又出去了。 原来桃源村地处偏僻,况且住的人本来就少,村中人无事都是不出山的,不过秋收之后,送税粮是村里大事,每年都由里长刘二叔领着村里男人们一起出山送粮,如今,桃源村里就刘二叔家有一条牛,牛车拉了几家粮车,剩下的便要靠推车和肩挑出山外。 等到把所有粮都装好后,天刚麻麻亮,虎生和村里的后生们歇了一口气就要走了,一行的除了刘二叔,都是村里的青壮年,一辆牛车加数十个推车,余下的都是肩挑,约莫走了两袋烟的工夫,渐渐离了桃源村的地界,因路途遥远,里面有几个爱说笑的年青人,都是一起长大的,说起话来没轻没重,其中有个叫小牛的,看到跟在牛车后面挑着粮食担子的虎生开玩笑的问:“虎生哥,在你家养伤的那位姑娘长的好看不?” 另外几个哥儿一听来了精神,也围上来好奇的虎生,小牛说:“我娘说那姑娘长得跟天仙似的,可是真的不?咱谁又没见过天仙,到底是有多美呢?” 虎生只闷着头不理他们,又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问虎生:“那姑娘的性子好不好呢,为的什么流落到咱们这儿?” 众人只管七嘴八舌的越说越热闹,却见虎生脸上已经有了恼色,小牛还要再追问时,虎生瞪了他一眼哼;“哪有像你们这样背后议论人家姑娘的。” 小牛像发现什么似的,大嚷了一声;“哎哟,虎生脸红了,你在臊啥呀!” 虎生沉着脸望了小牛一眼;“你们再说我可恼了!” “我们又没有说别的,你恼啥呀!”小牛只管嬉皮笑脸的问虎生。众人见了,也跟着小牛起哄闹虎生,还是里正刘二叔见再问下去,虎生只怕要真恼了,忙喝斥小牛:“你这猴儿,再多嘴等我回去告诉你老子,叫他捶你呢!” 小牛笑了两句,见刘二叔发话,果然怕他跟自己老爹告状,住了嘴,又跟一群年轻人扯到三里山村的姑娘们去了。 因离县里远,又有牛车拉着粮,路上很不好走,刘二叔带着大家绕的远路,一行人直到后晌午才赶到县里,在城门口花了几个钱进去后,刘二叔引着后生们来到县衙,由县丞来录案。 到了县衙,村里的后生们总算老实了下来,县丞点了数,对里正刘二叔说:“今年这四乡八里,每回就你们村里最晚。” 刘二叔陪着笑说:“大人是知道的,咱们村里路实在难走得很,再说地里的粮食总比别的地方晚熟十多天,这才误了日子,真真不是成心的。” 县丞原本不过是随口抱怨两句,见里正如此说,便哼了一声;“为了你们村,我不知在县老爷那里替你们挡了多少回。” 刘二叔笑了两声,又再三道了谢,县丞这才指挥着桃源村里的后生将粮食都卸下来送进粮仓里,一直过了大半日,才收拾清楚,此时,天已黑透了。 出了县衙,二蛋还厥着嘴;“咱们忙活了一年,就这么都给送了出去。”小牛也跟着说了一句;“可不是,咱家的人口多,我娘还说口粮不够呢。” 刘二叔轻吁了一口气,说道:“这几年收成还算好呢,再加上咱们桃源村里地肥,倒不至于饿肚子,听说别的村,也有半年都吃不上正经粮食的。” 小牛说:“这一年拼死拼活做到头,连个肚子都填不饱,可真没意思。”里正瞪了他两眼;“就你话多!” 里长怕他们多嘴惹祸,便不许他们再议论,又带着众人找了一间客栈,花了十几个大钱睡的是大通铺。 虎生夜里睡不着,在心里暗暗盘算着明日要带什么东西回去,直想了半夜还没有睡着,正这时,看到刘二叔起来,于是也穿衣起来。 刘二叔年纪渐大觉也少,起来在客栈后院抽了一袋旱烟,见虎生也跟来了,刘二叔看了虎生一眼问他:“我听你婶娘说住你家的那位姑娘,很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呢,究竟是哪里的人家,可打听清楚没有?” 虎生说道:“我娘说这姑娘像遭过难的,人家姑娘不愿意说,想必是有难处的,我们怎好追问人家。” 刘二叔又抽了一口烟,眉毛纠成了个疙瘩,说道:“又不晓得她的底细,知道是好是歹呢。”虎生以为刘二叔要叫顾瑛走,心里一急,问道:“怎么,二叔要赶瑛娘走不成?” 刘二叔瞪了虎生一眼,在鞋帮子上敲了敲烟锅哼了一声:“我多早晚说要赶人家走了?”见刘二叔这样说,虎生脸上露出放心的表情,刘二叔又说:“她又是个女子,况且你婶娘和小翠那么喜欢这姑娘,我要赶她走,只怕她两个首先不依我。” 虎生听了,总算放下心来,刘二叔也不再多言,他只管敲打敲打虎生,并没有真心要赶顾瑛,只因担了里长的身份问问罢了,跟虎生说了几句话后,刘二叔招呼虎生进来睡。 一夜无话,次日天刚亮,众人都起了早床,各家有东西要买的去买东西,没东西要买的去逛逛,里长跟后生们说好了正午在城门口茶摊集齐回村,又嘱咐大家将钱管好,便也要去买自己家的东西。 虎生因还要去卖草药,挑着担子在以前常卖药材的‘汇仁堂’去,站在柜台里的掌柜见了虎生招呼着:“赵小哥,你可有些日子没来卖药材了。” 虎生憨厚的笑了笑,说道:“前儿没攒到好的,这回都一并攒下来了,这才一并送了过来。”说着挑起担子跟着掌柜来到后院,虎生把那用口袋装好的药都拿出来,掌柜见他这次收拾得这么仔细,含笑着摸了摸那几根山羊胡子,虎生一连从口袋里拿出二十来个口袋,有旁边的伙计帮忙把口袋都打了,掌柜翻了翻口袋里的草药,都收拾得很干净,有几味药还算难的,掌柜越发满意的点点头。 虎生看掌柜的脸色,便知顾瑛这次出的主意不错,掌柜又叫小伙计去拿了戥子来称药,也不像先前那样随意估价,每一样都记了数,待都称好后,那当时拣剩下的草药被掌柜估了十几个钱,掌柜又拿了算盘来一一按市价算了,一共是八两二钱钱子,竟然比往年多了一半不止,虎生心知是顾瑛的功劳,愈发心喜。 那掌柜给虎生算好了钱,虎生又在店里买了几样家里常备的丸药,掌柜便说;“下次草药只管收拾仔细,送这儿来我们是都要的。” 虎生笑着应了,又跟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挑着担子走了。 闲话少提,虎生卖了草药后时辰已不早,晌午便要回去,家里的东西一样还没有置呢。虎生先把家里要用的油盐醋糖都买了够用的,再就是要用的菜种,地里的锄头添了铁,将他娘李氏平日攒的绣活去换了一两银子,并买了他娘平时用的针线。 出了针线铺子,旁边是一家首饰铺子,不知怎的,虎生停下来,他走了进去,看里面柜台上有一个绛纹深青色的玉手镯,店里招呼的伙计看虎生穿着粗衣短打,都没有过来招呼,只留他一人站在柜台旁看。 虎生也不知哪个首饰好看,只是心想才刚卖绣活时,那铺子里进来的女人手上也带了这样的玉镯,看着怪好看的,便有心想买回去送他妈。 于是问那伙计:“这个镯子多少钱”那伙计懒洋洋的说:“一两二钱银子。” 虎生心想虽有些贵,但今年草药卖得好,也能承受起,于是叫店里伙计包好了,正等着的时候,虎生又看到柜台里插着一枝银钗,上面镂空雕了三朵梅花,样式简单又别致,便心想,这东西如果戴在瑛娘头上必定好看。 店里的伙计因见虎生已经买了件东西,又见他只管看着钗子发呆,便过来招呼道:“小哥儿,买枝钗吧,送心上姑娘是必好的。” 虎生听了那伙计的话,脸上轰的一声涨得通红,恰巧那进去包玉镯的伙计出来,虎生接过东西看也没看,只管低着头出了门。 第7章 虎生出了首饰铺子,心中暗想他到是想给瑛娘买枝钗子戴,只是又有什么理由呢,万一她不收,两人岂不尴尬,虎生只管这样一路走一路想,等看到一家纸墨店,想起瑛娘正教小翠识字呢,买些纸墨回去也是好的,于是又进去买了纸和墨,这纸墨都要矜贵东西,倒能抵半个玉镯子的钱。 虎生见要买的都买的差不多,只剩下要扯布回去给他娘做衣裳,又转到了布衣店里扯布,他也分不清究竟哪样布好哪样布不好,只管听店家说好便买了下来,待扯了布,虎生又清点了一遍东西,在县里转悠了一上午,手里的银子已经花出去好几两,虎生在街上转悠了两遍,见再没有东西要添,便到城门口的茶摊去找刘二叔他们。 虎生到时,其余人都已经正在茶摊上吃饼,小牛见他买了一担子的东西,羡慕的说:“虎生哥会挖草药就是好,咱们都是挑着担子进城,空着担子回去,虎生哥是挑着担子来,挑着担子回呢。” 小牛又见他担子里还有好大一块猪肥肉,顿时嘴里快流出口水来了,嚷着说道:“虎生哥,你下次挖草药也带着我。”刘二叔瞪了他一眼;“净扯蛋,你当挖草药是好轻省的活儿么?” 虎生点了点头,对小牛说:“二叔说得是,有时候运气不好,一天挖不到一点有用的草药。”小牛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他想跟着一起挖草药,他老爹也未必肯答应,毕竟庄家人,靠种田为生,挖草药到底算不得是正经的营生。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又等了两个人,刘二叔点了一遍人数,见都到齐了,便各自挑起手里的东西回去。 因不像来时担子里要挑粮,又把一年的税粮交了,回去时众人抄了近路,天还没黑的时候便回到了桃源村。 虎生挑着担子回来时,李氏正和顾瑛在院子里坐着说话,顾瑛眼睛好,远远的看到回来,李氏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可不是把街市给挑回来了?” 虎生笑了笑,问他娘跟顾瑛吃饭了没有,这才知她俩人正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顾瑛此时已去打了一盆水来给虎生洗脸,虎生道了谢,又洗了脸坐在院子里歇息。 李氏正在清点虎生买回来的东西,正好看到担子里一块靛青一块天蓝的衣料子,便知道这是虎生买给自己和瑛娘做衣裳穿的,李氏招呼顾瑛过来,拿起那块天蓝的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笑着说道:“虎生的眼光总算好了一回的,衬得你的脸盘又白又亮呢。” 顾瑛有些不好意思,对着虎生说:“我穿大娘的衣服就是了,你何必白浪费银钱又去买。”虎生傻笑了两声,说道;“娘有新衣裳穿,妹妹自然也有新衣裳穿的。” 顾瑛见他如此说,只得向他道了谢,生受了他买的衣裳,那虎生歇够了,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来递给李氏,李氏打开来一看,见是一个翠玉手镯,指着他骂了一句说道:“赵虎生,你是在哪里发财了,便要来买这贵重东西回来?” 虎生见李氏骂他,便低头不作声,反倒是顾瑛留心看李氏虽然嘴里在骂虎生,但也没有真心生他的气,于是拉着李氏的手,将玉镯硬戴在她手腕上说道:“依我看,虎生哥这个玉镯是很该买的,莫说真发财的,就是没发财给大娘买这个镯子也不值什么,这是虎生哥孝顺大娘,大娘受了才是呢!” “你只顾帮你虎生哥说话的。”李氏被顾瑛说的笑了,拉着顾瑛的手说道:“你哪里知道,我们乡下人过日子得算计着过才行呢,难不成今日过了,明日便不过了?再说这顽意儿,只有官太太们才戴呢,我们哪里有福气戴这东西。” 顾瑛笑着说:“谁说戴不得,大娘的肤色比旁人白,这玉镯水头足,戴着正相配呢。”李氏被顾瑛说笑了,这才不气了,于是又问虎生出去送税粮跟卖草药的经过,虎生对李氏和顾瑛说道:“多亏了瑛娘的主意,掌柜的说这次收草药收拾得格外干净,卖的银子比先时多了一半不止。” 李氏听了,顿时喜得不得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拉着顾瑛的手笑眯眯的说:“我就说你是个有主意的,这次真是帮了大忙的。” 虎生挖了半年的草药能卖上价钱,顾瑛自然也跟着高兴,三人说了一会子话,虎生把卖草药的钱都交给李氏,并把今日集上用了多少钱都一一跟她交待清楚,因今日买的肥猪肉要炸出油,李氏便和顾瑛一起去灶间忙和开来。 炸猪油顾瑛小时候在乡下自然是见过的,这是要将肥猪肉切成一指厚的块状,直接倒入锅里炸油,待到肉一直炸成肉渣后,便可将油倒入罐里存起来,炼得猪油可以吃上大半年,剩下的肉渣也要收起来留着炒菜。 顾瑛烧火的技术很高超,灶台上李氏要大火便有大火,要小火便有小火,锅里的肥肉出了油后,顾瑛闻着锅里油渣的香味,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自从掉到这个小村子里,她已经好久没有沾荤了。 炸好油之后,李氏就着锅里用油渣炒了一个白菜,又蒸了饼,三人满足的吃了晚饭,又闲话了一阵,各自去睡了。 这日,吃过早饭,虎生背着背篓带上锄头说要上山去挖药,李氏和顾瑛随他去了,她俩收完东西,顾瑛便跟着李氏一起学糊鞋面子,还没做到半个,从外面传来了刘二婶的声音,李氏起身把刘二婶娘迎了进来,到顾瑛住的这间屋子里坐,李氏看她头上新插着一枝钗子,笑着问道:“怎么,这回二哥去山外给你买钗子戴了?” “他哪里有那份心,这还是我要买才得的呢。”刘二婶婶娘说着,也看到李氏腕上戴的玉镯子,便拉着看了又看,问道:“瞧这镯子这么好看,必定是虎生孝敬你的吧。” 李氏心里有些得意,笑着点了点头,嘴里却说:“这个虎生,走时嘱咐他不要乱花钱,回来时还是带了这个镯子回来,要一两二钱银子呢,咱们农家人,谁戴得起这个?” 刘二婶用手点了点李氏的额头,笑骂一句:“你可不要再在我跟前说嘴,村里谁不知道虎生孝顺你。”说着,眼圈突然一红,嘴里说:“哪里像我的东生走得早,偏偏又没留个后。” 顾瑛先前就听李氏说过,小翠的娘早亡,她爹东生原本在边城当兵,后来又战死了,此时顾瑛不好搭话,还是小翠见她奶奶又提起她爹,说道:“奶奶莫伤心,我虽说没有兄弟,却一生也不离咱们家,只守着你跟我爷过活。” 刘二婶娘听了,虽知道是她小女儿说的话,心里也有几分安慰,于是擦了泪,又说道:“你好生跟你姨娘学认字,叫你爹地下知道了,心里也欢喜。” 小翠认真的点头答应了,还给顾瑛看手里的纸笔说道:“姨娘,你看我阿爷给我买的纸笔呢。” 顾瑛笑着点点头,昨日虎生也给了她一叠纸叫收起来,倒叫顾瑛劝了他一顿,原本不是正经要读书考学的,不过是认几个字,买了这些纸墨来多费银子,这些东西可不像现代那样平价。 刘二婶娘也说:“她爷是极疼她的,听见她说要学字,这回出山外特意给她带了这些精贵东西,喜得她什么似的。” 刘二婶娘和李氏在一旁说话,小翠缠着要和顾瑛顽,顾瑛逗了她几句,又考她认的字,刘二婶娘虽在跟李氏说话,但眼睛也总往这边瞧,见顾瑛考小翠的字,小翠都能认得,果然心里也跟着欢喜。 刘二婶娘和小翠在这里顽了一会子,快到中午时才家去了,倒是虎生到饭后就回来了,只是那背篓里除了一截黄扬木,一根草药也没有,李氏问他:“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虎生含糊应了一句,拿着那截黄杨木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一连几日,虎生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也不知干什么,李氏和顾瑛要问他,他总是吱吱唔唔的不肯说,这日,小翠跟顾瑛在里面认字,李氏因有事要找虎生,到虎生屋子里找他,虎生见了大娘进来,连忙要把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却哪里躲得了李氏的眼睛,李氏分明看到虎生刚才正在用一块小石头磨一根钗子,再见他脚下一地的黄杨木屑,李氏心里有几分明白了。 “拿来我瞧瞧。”李氏对虎生伸出手,虎生见了他娘,一张脸顿时臊的通红,虎生看他娘正瞅着他,只得把手里拿着的那枝木钗递给他妈瞧。 李氏接过钗子左右看了看,来是一支用黄杨木雕成的木钗,钗头上刻着三朵梅花,都被磨的很光滑,钗子的样式别致又可爱,李氏看了一阵便问虎生:“你这支枝子是要送给谁的?” 虎生没有说话,李氏又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出来,是不是送给瑛娘的?”虎生呆了一下,随后点头,李氏叹了一声坐在虎生旁边问他:“去年田婆婆要把田家坳的英姑说给你,你为什么不同意?” 虎生不乐意的皱眉,说道:“我又不喜欢她,当然不会娶她。” “那你喜欢谁?”李氏问他,虎生脸又红了,李氏知道虎生是有几分憨气的,但是却又执拗的要命,偏偏心里又很有主意,她也不敢逼问太紧,只是看虎生这个痴样儿,心里不免也很不好受,于是细细盘算了一番。 虎生只管臊红着脸,李氏又说:“你还记得娘给你说过,瑛娘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怕她不会乐意待在咱们这小山村里呢。” 虎生皱着眉头,却不肯说话,李氏原本还想再问几句,只是看情形,只怕什么也问不出来的,于是没有再问,只跟虎生说了几句话便出去了。 第8章 吃中饭的时候,倒是没有见到虎生,顾瑛帮着端菜上桌的时候还问:“怎么不见虎生哥呢?” 李氏摆摆手笑道:“只怕他今日是不出来吃饭的,咱娘俩吃就成了。” 顾瑛虽觉奇怪,但也不好多问,于是只和大娘两个一起坐了下来吃中饭,李氏手里端了一碗菜粥抬头看了顾瑛一眼,见她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打了一条辫子绾成一个发髻,身上并无半点佩饰,虽穿着粗衣裳,但也难掩眉间的贵气。 李氏有心试探她一下,于是问道:“瑛娘,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没有?” 顾瑛听到李氏的问话,身形一顿,自流落桃源村后,多得李氏母子两人相助,赵家不过是个普通的庄户人,他们非亲非故的,平白在赵家住了这么长时间,她心内其实是十分感激的,只是眼下对这个时代她还是两眼一抹黑,又是个‘黑户’,要活下来其实并不容易。 李氏细细的看了她的脸色一番,又问:“你落在我们这儿,还不知你爹娘怎么样呢,你家乡在哪里,可有想过回去呢。” 顾瑛听了,心道她倒是想回去,可是又该往哪里走呢,赵家终究不能长住,她手里还有一张从顾家带出来的银票,那银票不到关键时刻顾瑛并不打算拿出来用,等再过些日子,想法子去镇上看看,能不能做个小本买卖,只是她这‘黑户’身份实在有些不便,需想个法子弄个户籍才是。 李氏原只是想试她一试的,此时见她一张脸都有些发白了,也不忍再继续试探,横竖往后的日子还多,再问也是不迟的,于是住了嘴,只招呼顾瑛吃了饭后自出门去了。 今天因小翠跟着刘二婶娘到刘家屯去看她姥姥,下午没有小翠在旁,顾瑛一个人在房里绣花,只挑了两个花瓣便做不好去,索性丢开了歪在炕上发愣。 因为中午李氏的话,顾瑛忍不住盘算起往后的打算,谁知竟睡着了,梦里竟见到了她前世的奶奶,顾瑛想追过去跟她奶奶讲话,她奶奶却总在离她很远的地方站着,无论怎么追也跟不上,顾瑛急得大哭,只能见到她奶奶嘴一张一合的,却听不见是在讲什么。 “瑛娘,快醒醒,是不是被梦靥住了……” 耳边有人在喊她的名字,顾瑛被喊醒时,看到炕头坐着的李氏,好半天还未回过神来,李氏扶起她;“是不是做了不好的梦,怎么哭起来了。” 顾瑛用手摸了摸脸上,这才发觉是脸上是一片湿的,顾瑛一抬头,见虎生也站在门口,正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顾瑛擦了擦泪,对李氏说道:“做的什么梦也忘了,只记得怪吓人的,幸好大娘把我喊醒了。” 李氏见她脸上一片潮红,用手探了探她的额头,脸上微沉,转头对虎生说道:“瑛娘有些作烧,你快去煮些姜汤来。” 虎生应了一声,连忙往灶屋去了,顾瑛喊也喊不住,她对李氏说道:“可能是刚才睡着了没盖被子,吹了风,何必再去煮什么姜汤,等会子蒙头睡一觉发身汗就好了。” 李氏说:“喝了姜汤早些能发汗,左不过是一会子的功夫,不碍事的。”说罢,她见顾瑛仍是没有精神,又道:“你必是被梦里遇到梦神了,需去烧一刀黄纸给梦神就好了。” 顾瑛听她如此讲,几乎有些苦笑不得,只是李氏却已经笃定就是遇到梦神了,等虎生端了一碗汤进来后,便叫他守着顾瑛,自己寻了家里几刀黄纸出去了。 顾瑛也拦不住,虎生又催着顾瑛喝了姜汤,因她是未嫁的闺女,虎生也不好跟她俩人独处,于是说道:“瑛娘,你先歇歇,我就在外头,有事喊我一声。” 顾瑛点了点头答应了,谁知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院里李氏和虎生的说话声,李氏小声说:“我以为瑛娘是个豁达的,这才中午的时候试探了她一番,她莫不是当了真?” 虎生急了,说道:“娘,你跟她说这些,她必定以为咱们家要赶她走呢。”李氏也知道这次做的不妥当,且心里担忧顾瑛身上正在发烧,顾瑛在里间听了,怕虎生跟李氏误会,有心想要下炕去说明,只才一挣扎着起身,眼前金星直冒,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似的。 想来是听到里面的动静,李氏和虎生一同跑了进来,李氏见顾瑛要起来,急忙道:“我的好姑娘,身上还烧着呢,快不要起来。” 顾瑛想要开口说话,嗓子像火烧一般,虎生倒了一杯温茶给她润了润嗓子,顾瑛喝了,又歇了一歇,这才好些,李氏见顾瑛醒了,扶她坐起来,又摸了摸她的头,便焦虑的说道:“怎么倒比刚才还烫了。” 虎生一听,对李氏说:“我那屋里还有一些退烧的草药,等我去煎了来。”虎生出去了,李氏便坐在炕边,拉着顾瑛的手说:“你最是个通透的人,我中午不过逗了你两句,你心里怎么就不受用了?” 顾瑛低头想了一阵,这才抬头看着李氏和虎生说:“我不敢跟大娘置气,只因有一桩心事,又不能对大娘明言,憋得心口发疼。” 李氏见她这样郑重,说:“你不说也罢了,千万不要多想。” 顾瑛摇摇头,这才缓缓说道:“我本名叫顾瑛,是定州人氏,父亲顾涉是先帝十七年进士,时任定州府尹,后因治黄河水患不力被定罪。”而后,顾瑛把先前旧事一一娓娓道来,又说起母亲在父亲被下罪后为保名节触柱而亡,如今还有胞弟寄养在定州亲戚家中,几月前被押往北地时跟妹妹失散,又在途中意外跌落悬崖,幸好被虎生所救。 李氏听了顾瑛讲的,十分怜惜,这才说:“我的姑娘,竟不想你受了这样的委屈,你莫怕,大娘才将的话是逗你呢,你只管好生在大娘这儿住着,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 顾瑛擦着泪感激道:“大娘跟虎生哥的恩情是不敢忘的,我是戴罪之身,唯恐给大娘家里惹祸,在病中已有打算,开春之后,便要设法返回定州的。” 唯独立在一旁的虎生听她说要回定州早已呆了,脑里只想的便是瑛娘要走了…… 李氏听她此言,忙说:“实与你说吧,我初见你时便觉得你是亲切,却不想,我们还是个同乡,如今万万是不能回定州的,先别管,只好生在大娘这里把身子调理好了再理论不迟呢。 顾瑛听了默默不语,她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现下又有什么办法呢,李氏见她犹豫,又说:“何不如在这里再住个一年半载,再慢慢打算不迟呢。” 李氏又说起自己远嫁北地的理,原来李氏本名叫慧娘,家里原本在定州开着一家豆腐店,只这一个女儿,两老本想要招个女婿上门,城中有户姓韩的大户要娶慧娘为妾,二老本不愿意,却架不住姓韩的几次三番来上门要人,又兼之慧娘无意见了姓韩的一面,便把个芳心暗许,谢家二老只得将女儿嫁了。 待慧娘嫁后不久,谢家二老相继离世,不想那韩家正房奶奶好生厉害,见慧娘得宠,又生了哥儿,趁着当家人外出,要找牙子卖了慧娘,幸得正房奶奶身边有个小丫头跟慧娘好了一场,赶着来报信,慧娘听了大骇不已,想等当家人回来,又心知等人回来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只得连夜收拾了细软带着虎生逃出韩家,慧娘家里老子娘不在,又没有什么正经亲戚,她不敢在定州城中久留,又想起有一个娘舅在北地,只得投奔而来,差点没跟虎生死在半路上,等找到娘舅时却得知他早已过世,于是辗转流落到桃源村,幸得遇到虎生的爹爹,又不嫌弃她,便在桃源村落了户。 李氏叹了一口气,对顾瑛说:“若不是虎生的爹,我跟虎生早不知死了多少回,只可惜我对不住他,没给赵家留个后。” 虎生见她娘这样说,便道:“娘,你说啥呢,我姓赵,就是爹的后人!” 李氏擦了一把泪,拉着顾瑛的手说:“你今日落了难,既然是被咱们家遇到,都是缘份,也不要心里有顾虑,这里离外头远着呢,那外头怎样也寻不来,等过些日子,我托里长给你弄一张户籍来,就不怕了。” 顾瑛诚心对李氏道了谢,又听了李氏的一番经历,心中十分佩服,她和李氏相对坐了一阵,直至虎生端了两碗面条过来,两人才觉得此时已天黑了,李氏接过面条先递了一碗给顾瑛,虎生又把手里的一碗面条给他妈,面条是压得上好的挂面,上面撒着一把葱花,一挑面条,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赵家虽然生活不算太难,但到底面条也是精粮,因此虎生只煮了这两碗面,见他妈和顾瑛吃了,收了碗自到灶下就着面水吃着中午剩下的饼子。 饭罢,因顾瑛发烧,虎生煎了一碗药,李氏亲自看着她喝下,又怕顾瑛晚上身上又烧起来,索性便留下跟她一起歇了一宿。 次日,因前一晚一家子都睡得很迟,李氏虎生与顾瑛三人都是在日头起了才起广西壮族自治区,李氏起来后,到灶屋给顾瑛用开水加了猪油打了两个鸡蛋,又加了一小勺糖,这才端进来要她喝了,用开水冲的鸡蛋有一股子腥味,顾瑛本来不喜欢,只是见李氏拿了家里换钱的鸡蛋冲的,勉强喝了。 李氏嘱咐顾瑛这两日不要下炕,又叫虎生想法去弄两条鱼,难为虎生大冬天的,不知从哪里拎了两条鱼回来,当天李氏把鱼收拾干净,炖的浓浓的鲜汤让顾瑛好好补了身子,这自不提。 第9章 这一日,李氏收拾好外面的东西后,进到顾瑛住的屋子里跟她说话,此时顾瑛正坐在炕上,继续做着昨天的活计。 李氏见她头发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便从怀里拿出一把断了齿的梳子招呼顾瑛:“瑛娘,你过来,我给你篦头发。” 顾瑛笑着答应了一声,便坐在炕下的小板凳上,李氏松开顾瑛的发髻,那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都散了下来,李氏一边给顾瑛篦头发一边赞顾瑛头发好,她道:“你的头发又黑又软,老人们常说头发软的人,心肠也软。” 顾瑛笑了两声,说道:“等会子我也给大娘你篦头发。” 李氏笑着说:“那敢情好,我头正痒得很呢。”李氏手劲不轻不重,顾瑛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前一世,她妈妈死得早,自幼跟着奶奶一起生活,奶奶同时还要照顾叔伯家的几个小孩,每天忙得团团转,早上起床时家里好几个小孩排着队等奶奶梳头,奶奶做事从来都是风风火火的,每次给顾瑛梳头时,头发都被拉扯得很疼,倒是自从穿越到顾家后,徐姨娘给她梳过两回头,只是被屋里当差的嬷嬷说过两回,自此徐姨娘便没有给她梳过头了。 李氏给顾瑛蓖了头,又给她打了两根发辫盘起来,这才从怀里掏出一根木簪,正是那日虎生雕的那枝簪子,她笑着对顾瑛说:“瑛娘,咱们家里没好东西给你戴,只好用枝木钗给你插髻了。” 顾瑛接过李氏手里的木簪看了看,上面雕的三朵梅花倒像是真的似的,顾瑛心道,磨得这么好的钗子,上大学时有一阵女生里很流行戴发簪,她还特意去批发摆过地摊,这样的木簪拿到卖应该也很受欢迎吧,她笑道:“这簪子雕得很精致。” 李氏说道:“这是虎生雕的,村里也时常也有小子求虎生做了回去讨媳妇儿开心呢。”顾瑛听李氏这样说,便任大娘把木簪插在头上,插上木簪后,李氏又给顾瑛抿了抿头,左右看了看果然很满意。 李氏帮着顾瑛梳完头,顾瑛又拿了梳子给她篦头,顾瑛问:“虎生哥这么好的手艺,怎么没有想过要把簪子送到镇上去卖呢?” 李氏笑着说:“你不知道,那有钱人家,瞧不起这木簪子,那穷人家只怕插根筷子也是一样,谁肯会花钱去买这个戴,再说了,咱们这里离镇上远,没得为了几个钱倒去磨鞋底。”顾瑛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自给李氏梳头。 饭时,虎生从地里回来,看到顾瑛头上戴的木簪子,脸上突然涨得通红,吃完饭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李氏也不曾去找他。 却说虎生中午回家,见顾瑛头上插着自己雕的木钗,一时脸上臊的通红,一时又觉得心里很欢喜,他怕心事被人瞧出来,吃了饭便坐在自家土坡下发愣的时候,却见小翠正一蹦一跳的往这儿来了。 小翠走过来,看虎生坐在这里便问道;“虎生叔,你怎么坐在这里。” 虎生见是小翠,心知是去找顾瑛学字的,忙喊住小翠说道:“你是去找你姨娘学认字的么,她昨晚身上发烧,今日你去找她好生的说说话就算了,别让她劳神。” 小翠听后,眼珠子一转笑着说:“姨娘说了哩,不许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 “她身上不好,再让她伤了神身上留下病根可怎么办。” 小翠便说:“我今日找姨娘去只说一会子儿话就好,不过你要用那紫树藤子编两个又轻巧又好看的篮子给我玩,可要得不要得?” “那值什么,我编好了给你就是了。”虎生一口答应了。 小翠便又跟虎生商量要编什么花样的篮子,讲好之后这才跑去找顾瑛玩,因顾瑛身上不好,她歇了两三日,等身子好了之后,才又教小翠和虎生两人认起字来。 至下半月,天气果然一日寒似一日,虎生已不再下地了,家里要过冬的柴火是早已备好的,就堆在东屋靠墙的边上,柴火上面都盖着草,又用几个大石头压着,不怕雨雪,要用时自在下面抽就是了。 前半月时,虎生跟村里的小子们已到田家坳借了窖烧好冬天要用的炭,村里人多半怕废柴,都只烧了过年用的,虎生却想着家里新添了瑛娘,约着小牛几人狠干了几天,烧了一冬天要用的炭。 早几日,家里的门窗都已重新修补过,因那放粮食的屋子没有火炕,冬天是住不得人的,李氏叫虎生搬回他的屋子,她跟顾瑛住原来的正房,冬日夜里长,娘们儿两个还能说说,李氏和顾瑛用先头虎生出山时带回来的布料裁了做冬衣,虎生原先有一件旧的羊皮袄子,今年便没有再做的,只是给他做了两双厚厚的棉鞋。 因冬日里天短,乡下人家一天只用两次饭,顾瑛和李氏睡的屋子早挂了厚厚的棉布帘,又有烧好的炕,每日用饭都在她们住的屋子里,虎生在屋里烧了火盆,还特意托人打了一个铁架子,每日在上面烧水热饭都是极方便的。 且说因天冷,各人都在自家猫冬,独刘二婶时常带着小翠往虎生家来,原来刘二婶的娘家哥哥住在远处田家庄,因庄上一户地主家嫁女儿,从冬下便开始准备要用的东西,其中的一应绣品待嫁姑娘都嫌不好,还是刘二婶想到李氏的绣活儿好,便其了几回,那地主家巴不得,托刘二婶带了绣样儿去看,姑娘果然十分满意,便要请李氏做活,刘二婶娘回来跟李氏说了,李氏自然满口答应下来。 平日李氏在家做绣活,顾瑛在旁边跟着学,有时一些边角的地方李氏还叫顾瑛来做,如此顾瑛进步很快。 这日顾瑛醒来,看到屋里已是一片大亮,本以为是晚起了,等穿衣梳头挑了帘子出去后,一股硬生生的寒气扑面而来,这时,她才发现满世界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早积了几尺厚的雪,原是昨儿夜里突下了一场暴雪,此时,一场大雪下了,桃源村怕是真正已经封了山,又见天上黑压压的,怕是还有大雪要下。 李氏正在灶屋里准备早饭,看顾瑛起来了,忙说道:“瑛娘,你怎的这么早起来了。”顾瑛笑着说:“已不早了,大娘早饭都已经做好了。” 说时,顾瑛进了灶屋里,李氏舀水让顾瑛洗漱了便催着要她再回屋子里去,顾瑛说:“又不很冷,我在这里看大娘做饭呢。”李氏说:“虽不冷,到底你身子又弱,外面还有风,闪了风不是顽的呢,里面的火盆都已经点着了,进去坐一会子该吃饭了。” 顾瑛见大娘这样说了没再坚持,只刚出了灶间,便看虎生搬了一只梯子搭在屋檐下,顾瑛问虎生要做什么。 虎生说:“昨晚上的雪已经积了好深,只怕这几天还有雪,现要趁这时,把屋顶上的雪扫下来呢。”说着虎生上了梯子,只上了屋顶,才发觉扫帚还在地下,于是又要爬下来,顾瑛见了,连忙喊住他:“仔细脚下滑,你别下来,我把扫帚递给你就是了。” 说完,顾瑛拉了扫帚要上梯子,虎生也是急的,怕她从梯子上摔了,便不要她上来,顾瑛却不怕,拿了扫帚,横竖只上了两个梯阶,便把手里的扫帚递给虎生。 虎生接了扫帚,又好生看顾瑛从梯子上下来才开始扫屋顶上的雪,不多时,屋顶上的雪都絮絮的被虎生扫下来,过了一会子,屋顶上的积雪都被扫了下来,虎生这才从屋顶上下来,只院里堆了一院子的雪,虎生又把院里的雪扫干净。 顾瑛在旁边看着虎生做事,虽说是雪天,但是虎生头上还出了一头的汗,待虎生把院里的雪扫了,顾瑛怕他闪了风,从灶间倒了一盆开水让虎生洗了,虎生道了谢,自洗了去。 此时,李氏的早饭也已经备好,顾瑛把炕桌端上炕,又帮着把碗筷端进来,早饭煮得是高梁掺了小米熬的粥,贴好的苞面饼子,以及一碗摊鸡蛋并一碗酱菜。 待吃好饭都收拾好不久,李氏和顾瑛坐在炕上绣花儿,那田家庄的大户人家送来的绣活儿不少,这几天顾瑛也跟着一起做,估计春上的时候,就能做好送去了,虎生则做在地下火盆旁边用那藤条编筐,乡下人家手里是闲不住的,虽说一个藤筐只值几文,但谁家手里的钱不是一个个攒出来的。 虎生的一个筐才编了半个,外面传来在雪里走路的咯吱声音,许是刘二婶和小翠来了。虎生出去看时,果然是她们,小翠走进屋里,嘴里还只嚷冷,顾瑛下了炕,把火盆架子上的壶提了下来,倒了半盆的热水,小翠和刘二婶娘走进屋里,后面还跟着刘二叔,顾瑛是见过刘二叔几次的,想是这次也是过来一起磨时间的,彼此都叫了人,独小翠见了顾瑛,一把抱住她跟她说外面好冷,刘二婶见此便笑骂:“你这死孩子,从外头带来的寒气扑了你姨娘一身。” 顾瑛低头看小翠,见她穿得跟个圆球似的,头上还包着头巾只露出两个眼睛,笑着帮她把头巾取下来,又招呼她洗了脸,直在火盆上烤热了身子,才跟着顾瑛一起上了炕。 顾瑛和小翠坐在火炕的里间跟,今日要讲的是算学,因小孩家家的,顾瑛只先跟讲浅显的故事,手里的绣活儿也没有耽误,小翠聪明伶俐,听了顾瑛讲的,还会举一反三,刘二婶坐在炕上一边纳着鞋底一边李氏翻来捣去讲些村里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便是刘二叔也和虎生一起编着藤筐,地下还烧着火盆,屋里暖烘烘的,只怕顾瑛从穿越过来的大半年,心里再没什么时候比此时更安宁的。 第10章 冬天已过了一半,顾瑛竟是再没有什么时候像今年过的如此悠闲,每日不过跟着李氏学做绣活儿,闲了教小翠和虎生认几个字,现如今,虎生和小翠腹内已认得了四五百字,一些简单的算术也难不倒小翠,刘二婶娘感谢得很,提了几回鸡蛋来谢顾瑛,倒多数还是进了时常在虎生家里蹭饭的小翠肚子里。 转眼到了冬至,北边冬至这一天是要吃饺子的,取其冬天不冻耳朵的缘故,前几日村里有人出门,几乎把一村人要用的猪肉都买回来了,李氏也托人带了三四斤好肉回来准备包饺子,肉就放在外面挂着,大冬天的也不怕变坏,倒是要防着被野猫偷吃。 李氏因为都是打南边来的,南边冬至吃汤圆,因此虎生家里除了包饺子还要煮汤圆,并且要给祖先烧香扫坟,只是李氏娘家的祖坟在南边,她娘家又没个兄弟,因此没法儿亲自扫坟,只能表表心意就罢了。 离冬至还有好几天时,李氏就已经把东屋的耳房收拾出来了,又摆了香案,专用来拜祭虎生的姥爷姥娘。冬至这日,一大早李氏和顾瑛起来蒸了要上贡的馒头,又由虎生往赵家祖坟上去上香,李氏跟顾瑛俩人自然是不能跟他一起进去的。 过了一会子,估摸着虎生将要回来,李氏用个小篮子装了几刀纸钱并线香,又另装了要用的馒头便对顾瑛说:“你虽说不能回去给你爹娘磕头,但是好歹也要给他们烧一些纸钱,也算是保个平安。” 顾瑛自从考上大学后多年不归,多年不曾回乡下去拜祭祖宗,此时听了李氏的话,心中十分感激,她对李氏道了谢,便等着虎生回来,过了在半日,方听到外头传来虎生回来的脚步声,李氏跟顾瑛两人迎了上去,李氏将早已经准备好的篮子递给虎生,说道:“快送瑛娘到村头去找地方烧纸钱。” 虎生答应了一声,便陪着顾瑛一起出去,外头的风很急,吹的是刀子一样的北风,虎生站在顾瑛的身侧,虽不见得挡得多少风,看了跟着自己并排站着的虎生时,顾瑛脸上莫名涨得通红,地上的雪很厚,两人踩在上面咯吱发响,远处对面山上积满了皑皑白雪,赵家的地势很高,站在坡上放眼下望,整个村子都罩在一片白雪里。 两人一路上默默不语,只待虎生领着顾瑛来到村口,找了一处避风的地方,顾瑛摆放了要贡的馒头,烧了纸钱,点了线香,又郑重的向着南边磕了头,她心想,这纸钱就算是烧给前世的妈妈跟这世的顾家人吧,毕竟穿越到这个时代,她其实受了徐姨娘很多的照顾。亲自看着地上的纸钱都烧完之后,顾瑛才跟着虎生一起回家。 现已跟各自家里的先人烧了香,顾瑛跟虎生回去的路上便不时会闲话几句,到家后,顾瑛一眼看到李氏正站在院外篱笆门口等着他们,于是两步走了上去握住李氏的手,嗔道:“外面起这样大的风,大娘不在屋里坐,站在这雪地里作啥,仔细吹了风脑仁儿疼呢。” 李氏摸了摸顾瑛的手,说道:“你看你的手冻得通红,屋里还烧着滚汤的茶水,快进去喝茶暖暖身子吧。” 三人一起进了屋里,一打开帘子屋里的热气扑身而来,李氏倒了一盆开水让顾瑛洗手洗脸,顾瑛自洗了,洗后,顾瑛准备把水倒掉再来换水给虎生洗。虎生见此,忙喊住顾瑛说:“你身上才有了热呼气儿,又去外面吹了冷,这一冷一热的仔细冻病了呢。” 虎生倒没有讲究那么多,仍用顾瑛洗剩了的水洗了脸,顾瑛见了,假装没看见,坐在炕沿上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枕套做起来,虎生洗了手脸,起身又把剩水端到外面倒掉了,进来时,李氏早倒了两碗滚烫的茶水,催着让他们喝了暖身。 喝了热水,李氏见顾瑛还在做活计,一定要她就着节气休息一日,顾瑛无法,只得收了活计,过了一时,李氏叫虎生搬了桌子进来,又端了一盆面粉,原来是准备和面包饺子。 虎生力气大,和面便是由他来,大冬日的,屋里又有火盆点着,虎生揉面时额上已出了一层汗,便干脆脱了外头穿的羊羔袄子,待把面和好之后,李氏又叫虎生剁肉,也不知大冬日是谁家里送来了韭菜,这季节弄到韭菜可不容易,虎生和好了面,又剁好肉切好韭菜,李氏便跟着擀饺子面皮,地下还放着李氏早前磨好的糯米粉,正用一个小布口袋吊了起来等着滤水。 顾瑛擀饺子皮的手法不算太熟练,李氏便手把手的教她,因虎生手重,擀不好饺子皮儿,于是在一旁边看她们擀皮儿。待把皮儿擀好,李氏和顾瑛又洗了手准备包饺子,正准备包时,外面响起了刘二婶爽利的说话声,虎生打开帘子出去一看,果然是刘二叔和刘二婶引着小翠过来了,虎生问道:“今儿过爷,二叔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刘二叔和刘二婶蹬掉脚上的雪进了屋子,屋里放了桌子,又一时进来几个人,显得有些挤,刘二婶和小翠站在火盆旁边烤热了身子,随着李氏和顾瑛一起上了炕,刘二叔和虎生坐坐在炕下的杌子上,刘二叔进来坐了片刻,身上暖和之后也脱了身上穿的大棉袄,把手边提着一个藤条篮子递过来,上面盖着一块纱布,揭了布,里面整齐码了几十个饺子,李氏说:“我这里正包着饺子呢,怎么又好好送饺子做什么。” 刘二婶说:“我并不送你吃的,是送与瑛娘吃的呢。”顾瑛一旁笑了笑,对刘二婶说;“二婶,我平日吃你家的东西已经够多了,饺子是稀罕东西,留给小翠吃就是了。” 刘二婶轻瞪了她一眼,说道:“再稀罕还不是给人来吃的,再者说了,不过几个饺子,咱家还是供得起的!”李氏笑了,这才接过篮子里,说道:“那我替瑛娘收着,也沾沾她的光吃二嫂包的饺子才好呢。” 刘二婶笑骂了两句,便帮着一起包饺子,刘二叔则和虎生坐在火盆旁边说着明天春耕的事情。 今日谢家里和的面不少,包的饺子有二三百个,李氏将要吃的煮了,下剩的便、全部都用个簸箕装了起来,搁在东屋里,只等要吃时再煮,刘二叔他们在谢家里顽了一天,至下午后晌才家去了,走时,李氏还将家里磨好的汤圆面带了一碗给刘二婶娘带回去,刘二婶娘也不客气,自接了去。 到晚上,李氏包了汤圆,汤圆的馅料是头一天李氏煮好了红豆,又用细纱布挤干了水份,加了糖拌成细细的豆沙馅,又上了锅蒸好,和了糯米汤圆粉,晚上每人吃了一顿美美的汤圆,因汤圆不好消化,三人也不曾多吃,倒是怕积了食,李氏和虎生顾瑛比平时多坐了一阵,直到火盆里的火气烬了才各自去睡了。 烧得暖烘烘的炕上,顾瑛睡在里侧,李氏就睡在她旁边,娘儿俩个闲话了一回,李氏先睡了,顾瑛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怎么也睡不着。 她已经穿到这个世界快要一年了,以后怎么过生活呢?肯定不能总靠着虎生家,她手里还有几张银票,不知能不能去镇上做个小生意,或者买几块田,就做个庄家人算了。 想了大半夜,顾瑛迷迷糊糊的睡下了,只是她刚入睡不久,竟然看到徐姨娘向她走来,她仍然跟先头在顾府一样,脸上和和气气的,见了顾瑛,话还没说,眼里便先含了笑意。 顾瑛不知怎的,心头一慌,呐呐的喊道:“姨…姨娘,你怎么来了?” 徐姨娘笑着说:“多谢你这孩子惦记我,今日你给我烧得钱我收到了,所以我特地过来瞧瞧你。” 顾瑛摇了摇头,却没有作声,徐姨娘就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又说:“你在这里安顿好了,怎么不去找珊娘跟珏哥儿?”说着说着,徐姨娘的眼里竟含了泪水,她说:“你是个好孩子,又是三个里头最大的,一定要好好护着他们两个,算是姨娘求你了。” 顾瑛动了动嘴唇,看着徐姨娘不说话,她现在连自保都困难,拿什么去护着顾珊跟顾珏呢。 徐姨娘定定的看着顾瑛,问道:“你是不是不愿意照顾他们?”顾瑛连忙摇头,嘴里辩解:“不是的,不是的……” 徐姨娘突然带了厉色,她说道:“我已经看出来,你怕他们拖累你,是不是?” 说着,原本和善的徐姨娘突然变成一个恐怖的罗刹,向顾瑛扑面而来,顾瑛吓得大叫出来! “瑛娘,快醒醒,是不是被梦魇住了!”耳边传来李氏急切的喊声,顾瑛吓得一激灵,连忙挣开眼,屋里仍是黑漆漆一片,耳边听到屋外有鸡鸣的声音,李氏正搂着她,这让顾瑛稍微安心了一些。 李氏见顾瑛醒了,这才放了心,她又问顾瑛梦到什么,顾瑛吸了吸鼻子,嗡着声音说:“梦到先前府里的姨娘了。”李氏拍了拍她的背,说道:“必定是想她了,是不是?” 顾瑛没有作声,李氏给她重新盖好了被子,又搂着她躺在被窝里,顾瑛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挨着李大娘睡下,让她安稳许多,只是被刚才的梦境吓到了,顾瑛却再也睡不着,一直睁眼到天亮。 第11章 顾瑛自从梦到徐姨娘之后,便有些郁郁,这一日,她正在火盆旁边跟李氏一起剥明天春上要留种的花生。 稍时,虎生从外面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条小黑狗,李氏见了,问道:“咋好好的抱了一条狗崽儿回来?” 虎生说:“娘,我才刚往前头去,听水生说了,昨夜里村里有狼进来,险些没把大牛叔家里的猪咬死了,幸好他家里的狗机警,我想咱家住的又偏,遇到我不在家,只有你跟瑛娘两人,真有狼进来可怎么办,这才从三嫂家里抱了条狗回来,横竖咱们又不差它这一口吃的。” 李氏一向少在村子里走动,此时听说村里进了狼,果然十分紧张,于是嘱咐虎生要把外面的篱笆翻修一下,虎生答应了,又有李氏用早上剩的粥加了开水装在一个小碗内,那小黑狗因刚来家里,怕生得很,只缩在个火盆旁边好不可怜,李氏也没管它,直等家里人都出去了,那小黑狗才舔着碗里的食。 虎生把狗送回来之后,又趁着天还早,提着斧头上了后山,不一会子拖着几根又粗又大的竹子回来,一回来嘴里直喊热,顾瑛见他脱了外头穿的羊羔皮袄,笑着说道:“你上山一趟,身上是必定出了汗的,现又脱衣服,仔细招了病呢。” 虎生把袄子丢到一旁说:“去砍了几根竹子倒把袄子都汗湿了,穿在身上没得难受,还不如脱了舒爽。” 顾瑛伸手一摸,袄子果然已经汗湿,于是叫虎生再添件衣裳,自己则坐在火盆旁边帮着把虎生的袄子烤干,待烤干之后,顾瑛又把衣裳拿出去放在外头的椅子上搭着。 此时,天已有些暗了,外面院里积了一院的雪,天上起了北风,虎生身上只穿着一件夹衣拿了斧头把篱笆上的木桩都往深里打,上面又用草藤扎得紧紧的,并把才刚弄回来的竹子砍得整整齐齐再打了一道桩子,直忙的头上出了一层热气,便是李氏此时也帮着把那竹子上面的旁枝砍掉。 顾瑛前时是南方人,虽说也住在乡下,但是从来没听说过狼伤人的事,倒是秋收后偶尔会从山上下来野猪,只是李氏在北地住了二十来年,自然知道这畜牲的厉害,便是往年,也总有狼时常祸害村里人畜。 顾瑛见都在忙,也要过来帮忙,李氏喊住她说:“这里快忙了哩,你去烧两锅开水,虎生身上出了汗,让他忙完后洗洗,免得等会儿吹了风着了凉。” 顾瑛答应了,先回了屋往火盆里添了火,把铜壶架在上面烧水,后又在灶间烧了两大锅开水,烧好之后,外边篱笆加固的也差不多。 虎生已不像先时见了顾瑛便动不动脸红,他收拾完东西,先谢了顾瑛烘干他的袄子,提了两大桶开水进去洗澡。顾瑛见都忙完了也帮着李氏准备晚饭。 自此过后,果然听说村里时有狼进来,也有伤了家畜的,刘二叔嘱咐村里男人们都要看好门户,又找了有经验的猎手来猎狼,只这东西实在狡猾,甚少有上当的,倒是经过这么几回打闹,狼渐渐来的少了。 又过了一月,便进入腊月,刘二婶见天的带着小翠来找李氏商量着过年要买的各样儿东西,又有顾瑛教着小翠,把今年自己家里进项多少钱,往外送了多少情钱,日常的吃穿用度,并平日的林林总总做了一个账,刘二婶见了,虽说看不懂,却喜得不得了,直赞小翠比镇上的账房先生还要聪明,就是刘二叔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欢喜的。 入了腊月后,整个桃源村都热闹起来,头一要紧的事便是杀年猪,先由刘二叔领了村里的男人们在村里那棵大槐树下烧了香拜了神,虎生虽是外来的,但也在其列,烧香完后,由水生家里最先开始杀猪,村里的规矩,但凡是谁个家里有些大事,都是必要去帮忙的,一连几天,虎生都不得空,每日早起了就往村里各家帮着杀年猪。 因虎生家里人少,往年过年不过都趁着杀年猪时在各家里买些肉,今年多了一个顾瑛,虎生帮人家杀猪的时候不免多买了不少肉,都是同村的,钱又收得很低,一时,这个虎生多买了好些肉放在家里,李氏看了很有些犯难。 刘二婶见李氏为难,便道:“这有什么难的,或做成腊肉,或做成熏肉,能放到明年五月呢。” 李氏回说:“虽是这样,我们家腊肉吃的少,现在左不过只能如此了。” 刘二婶是个热心的,便要帮着李氏一起腌肉,先用了粗盐把肉细细的腌好,又用一个坛子装上封严实了,待过上几天再拿出来吹了风吊在家里阴凉处是不怕坏的,做了腌肉后,李氏又点了一堆松树枝,弄了一个架子要做熏肉,顾瑛带着小翠一道过来看热闹。 进入腊月里,小翠也无心学字,顾瑛索性放了她的假,两人也见天的一块儿玩,现在见院子里点了火堆,顾瑛和小翠拿了秋收后,虎生在山上捡的野板栗丢到火堆里烧,那野板栗一个有拳头那么大,上面都是剌不容易剥,有耐心不好的,都不耐烦吃这东西,偏偏顾瑛和小翠喜欢吃野板栗,顾瑛想了个法子,把板栗直接放到火里去烧掉剌,又用火筷把上面的壳剥掉,再把里面的栗子取出来,那被闷熟的香味扑鼻而来,引得小翠嘴里直嚷饿,顾瑛剥了几个给小翠吃,小翠乖乖的坐在板凳上等着吃板栗,就是现在在家里混熟了的小黑狗也围着顾瑛讨板栗吃。 顾瑛怕小翠吃多了板栗积了食,便不许小翠再吃,只招呼李氏和刘二婶娘一起来吃,李氏和刘二婶娘洗了手,也过来吃现成剥好的板栗来。 这一日,是刘二婶娘家里杀年猪,因小孩子家眼睛干净,一大早,刘二婶带着小翠来虎生家里,要小翠好生跟着顾瑛玩,李氏跟虎生要到刘二叔家里去帮忙理料各样事务。 李氏与虎生走后,屋里只剩下顾瑛跟小翠,两人顽了一阵子,便听到前面村里传来杀猪的声音,想必他们还要忙活一阵子,小翠写了一会子字,又瞧着顾瑛绣花,便闹着顾瑛跟她去院里堆雪人,顾瑛做了大半日活计,身上也是乏得很,她实在被小翠闹不过,便陪着小翠一起找了把铲子,在堆里费了好些功夫才堆了个跟小孩儿一般大小的雪人,顾瑛又找了几块黑石子安了眼睛鼻子,小翠还去找了几只枯枝插在雪人身上,推了雪人后,小翠在干净雪地里拍雪人玩,顾瑛怕她在雪地里玩得久了冻出病来,便摧着要她进屋里去,小翠虽不情不愿,也只得跟了顾瑛进屋,俩人在火盆旁边烤热了身子,便一起在炕上玩。 顾瑛在炕上坐着才绣了几个花瓣,外面的院门被推开,顾瑛下炕准备出去看看,便已经有人走了进来,进来的正是虎生,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篮子用包袱包得严严实实,不知是甚么东西,小翠下了炕凑过去打开篮子,只见篮子里倒扣着几个碗,揭了碗一看,碗里装的是难得一见的大米饭,一碗煎得黄灿灿的油豆腐,一碗煎的野芹鸡蛋,并一大碗猪骨萝卜汤。 顾瑛见虎生送饭回来便说:“你不是在二婶娘家里帮忙吗,怎的现在就回来了?” “二婶家的饭好了,娘先叫我给你们送吃的来。”虎生一边说一边把菜拿出来,因为有包袱包着,虎生又是一路跑回来的,饭菜都还是热的,顾瑛下了炕,帮忙把炕桌搬到炕上,又去灶屋取了碗来,再进来时,虎生已经把饭菜摆下,顾瑛和小翠坐在炕上准备吃中饭。 虎生见她们在吃饭,怕吃完后骨头汤又冷了,于是拿了家里的砂锅来,把骨头汤倒进去放在火盆上面的架子上面热着,顾瑛问虎生:“二婶家里忙完了么?” “都已忙的差不多,娘正跟二婶娘赶着烧男人们要用的饭呢。” “那你还不去呢,省的人家等你。”顾瑛说。 “不碍事,我再略坐一坐罢。”虎生憨厚的笑了两声,又拿了碗,舀了两碗汤放到炕桌上去,猪骨是才刚杀的猪,新鲜得很,炖得萝卜是霜后起的本地萝卜,加上熬得浮白的汤汁上飘着几段青葱,看着便引人食欲,顾瑛很爱喝,不免多喝了两口,虎生见了便暗记还要买些猪骨回来过年煨汤喝。 虎生又坐了一阵,听到家里坡下有个大嗓门在喊:“虎生,二叔家里的饭好了,二叔叫我过来喊你去喝酒呢。” 虎生应了一声,穿上衣裳对顾瑛说:“那我便去了。”顾瑛点头,又对虎生说:“虽是热闹事,但到底还是少吃些酒。”虎生回头答道:“我都省得。” 顾瑛说:“我不过白嘱咐你一句,想是大娘在那里也是不许你多吃酒的。” 虎生也回了一笑,便出了门,顾瑛目送虎生出了屋,又听到外面的院门关了,传来虎生和人说话的声音,自和小翠吃饭不提。 第12章 待杀完年猪,已至腊月十几,因已到了年关,村中家家户户都要去赶最后一个集,置办过年要用的东西,虎生家跟刘二叔走的近,自然约好一起办年货。 先时已讲好了腊月十七去镇上,头一天,刘二婶带了小翠到虎生家里商量要买的东西,因要置办的年货又多又杂,顾瑛找了先时剩下的纸,叫小翠记下要买的东西,小翠一边听一边写,有不会写的字就问顾瑛。 顾瑛闷在屋里很久了,听说可以去赶集,心里也很高兴,夜里睡觉时就盘算着要好好看看这个时代的生活是怎样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李氏顾瑛和虎生起了床,先烧了热水洗脸,又梳了头,李氏找了一块包头给顾瑛包着:“今日要赶早路,外面寒气重,把头包上,省的闹头疼呢!” 顾瑛接了头巾,学着李氏的样子把头包严实,虎生推了家里的推车,还特意用水囊装了开水给他妈和顾瑛暖手,而后三人便锁了门出去。 因天还未亮,映着地上的积雪,四下都看得清清楚楚,此时已经能听到别人家里的讲话声,想来都是要跟着一同去赶早集的。 顾瑛跟了李氏来到刘二婶家里,刘二婶家在桃源村的正中间,家里用土砖砌了围墙,门口是个大晒场,闲时村里的人都时常聚在这儿说话,李氏跟虎生来得多,倒是顾瑛,这是头一次到刘二婶家,不免四周打量了几眼,见都是一样的普通农户家,只不过比虎生家要宽敞一些。 他们进去时,刘二叔和刘二婶也都已起了,独独小翠穿的圆滚滚的一团,坐在小板凳上眯着眼睛打盹。 刘二叔家里很快收拾好了,因要赶集,刘二叔赶了家里的牛车,都准备妥当后,二婶娘抱了小翠和李氏顾瑛都上了牛车,虎生则推着推车跟在后面,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天才大亮。 原来虎生说他们桃源村地处偏僻顾瑛还不以为然,等他们一行人走了大半日,却未见几户人家,顾瑛这才相信果然是偏僻得很,也难怪一年到头也少有人外出。又走了一程路,小翠也醒了,刘二婶喂她吃了一块烤红薯后,因在车上坐的脚麻,几人一同下了牛车跟着走了一阵。 待日头升到头顶后,赶急的人才到了镇上,顾瑛是第一次来这地方,不免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原来是一座土砖砌的城墙,城墙上有几个官兵正在来来回回的巡视,顾瑛看了一眼连忙低下头去。 几人在城门口花了几个钱进去,又给了专门照看牛车的人几个钱,托他照看好牛车便往集市里去了,因是一年里最后一次集市,集市上的人自然是很多,刘二婶怕把小翠挤丢了,要虎生扛着小翠,小翠也是在家里拘得久了,骑在虎生的肩上左顾右盼,直至刘二婶给她买了两块糖才止住了这个磨人精。 虎生肩上顶着小翠,还回头招呼顾瑛:“瑛娘你好生跟着娘,别被挤着了。” 顾瑛说:“我知道,你仔细前面看路,别撞了人。” 整个集市上趁着过年卖东西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顾瑛自进了集市一直拉着李氏的手,也跟小翠一样四处看热闹。 今年冬日里,李氏接了一户人家嫁姑娘要用的绣活,原以为要等到春上才能交工的,不想顾瑛跟着一起做,两人又赶了一些时日,活儿都已做完了,况且春上是不让动针线的,李氏带了做好的活计准备交给那户人家,也好换些银子过节。 李氏跟刘二婶来到那家门口,只见门上头悬了一块匾额,上面写着‘田府’两个大字,看那府上人来人往,想来也是个富户。 刘二婶要顾瑛一道进去的;“这府上这么气派,你也跟着一起长长见识。”顾瑛本来不愿意进去,只是架不住刘二婶再三劝说,因此不好拂了刘二婶的好意,于是只得跟李氏一起往府里进去了。 进了府里,门子叫她们三个等在外头,又打发一个小子往里头去回话,不一会子,只见一个管事婆子出来了,一问之下才知,原来这婆子是刘二婶娘家一个说得上话的婶子,她在田府当差,原本这差事是要介绍给刘二婶的,只是刘二婶手上活计不大精致,这才又介绍给了李氏。 腊月事多,管事婆子也没跟刘二婶多说话,直接领了她们往内宅去了。过了一个月洞门,又进了一院子,只见外头守着几个小丫头,见了几人进来,朝着里头喊了一声。 四个人走进屋里,顾瑛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坐在一张交椅上,见了她们进来,只用抬了一下眼皮子,婆子上前满脸堆笑的说:“大奶奶好,咱们姑娘出门要用的东西都已备好了。” 那人脸上这才见了一丝微笑,她抬头看着李氏,说道:“你们手脚倒快,我原本以为要等到明年春上呢。” 李氏笑着说:“咱们一心怕误了事,这才狠赶了几日呢。” 田家奶奶嘴里客气了两句,一旁有两个丫头打开了李氏带来的包袱,又将绣好的手帕鞋样儿等物拿给田家奶奶看,她细细看了一番,笑着点了点头,对李氏说道:“大娘手上的功夫果然精细,这些比外头铺子上买的强。” 李氏道:“这是奶奶家的喜事,不敢不仔细!”田家奶奶心里很满意,又叫婆子拿了几张小杌子给她们坐下,李氏等人道了谢,待他们坐下手,田家奶奶突然看了顾瑛一眼,转头对引她们进来的管事婆子说道:“这姑娘我瞅了半天,心里总觉得有些面善得很,只是一时倒是想不起来是哪里见过的?”那管事婆子笑着说:“正是呢,我才刚见了她,也说好像是哪里见过似。” 李氏扭头看了顾瑛一眼,正要开口说话之时,自外头端茶的丫头走了进来,顾瑛扭头见了,顿时惊呼一声;“珊娘!” 那丫头手上的茶盘‘啪’一声摔到地上去了,冲着顾瑛喊道:“二姐!” 原来,那进来的丫头正是当日跟顾瑛走散的顾珊。 屋里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发生的事都惊住了,顾珊两步走到顾瑛跟前,搂着她‘哇’得一声哭了出来;“二姐,我找了你好久呢!”顾瑛也跟着眼圈儿一红,她摸着顾珊的头,说道:“真是谢天谢地,我还以为一辈子也见不着呢。” 一直待顾珊哭够了,从外头进来的小丫头收拾了地上的茶盅碎片,顾珊又一五一十的将事情始末讲给田家奶奶听了,田家奶奶感叹一声,说道:“原来这就是你一直要找的姐姐呀,怨不得我说像是哪里见过似的。” 李氏跟刘二婶听了她们姊妹的际遇,也陪着泪了一场泪,田家奶奶对顾瑛顾珊两姐妹说:“你们好不容易见了面,自到耳房里去说说体已话。” 顾珊道了一声谢,顾瑛也跟李氏说了一声,便随着她往耳房去了。 待四下无人之后,顾瑛跟顾珊两人相对着坐了半日,顾珊擦了擦泪,说道:“我们姐妹俩个好不容易重逢,却面对面的坐着不说话。”顾瑛问道:“你怎会流落到田府来当丫头?”顾珊回道:“那日跟你分开后,我慌不择路在山上躲了两日,估摸着官兵都走后,这才打着往镇上来了,可是手上又没有银子,恰巧田府招丫头,我一横心,投身入了田府,先是在二门那里扫地,后来有一回被奶奶撞见,她见我识字,调我到她院子里当差,对外我只说是打南边逃荒来的,跟亲姐姐走散了。” 顾瑛心里长吁一口气,往日丫头婆子围着的千金小姐,如今却要当丫头伺候人,想必当日一定吃了一番苦头,顾瑛见她身上穿了一件半新不旧的袄儿,头上还戴了一朵绢花,拉着她的手说:“我见那田家奶奶也是个慈善人,你在她手底下当差可还当妥当!” 谁知顾珊听了她的话脸色一沉,顾瑛见了不免有些疑心,正要再问时,顾珊却转走了话头,她问:“你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 顾瑛说:“我那日跌下山崖,所幸被人救了回去,就是今日送绣活儿来的李大娘的儿子虎生,他们娘俩个都是极好的人,在她家养了几个月的伤,要不是他们,我怕是命也没有呢。” 顾珊红了眼圈儿,心里满腹的话要对顾瑛说,却不过一会子,便听到外头有个小丫头的声音隔着门说:“珊姐姐,那送绣活儿来的李大娘说天不早了,来唤顾瑛呢。” 顾珊就了一声,她又问顾瑛:“现在我在这府里还没站住脚,二姐,你先随着李大娘回屯上去,等有一日我出人头地了,一定把你从乡下接过来。” 顾瑛见她一脸的坚决,忍不住有些好笑,于是握着她的手说:“我在大娘家住得很好,以后的日子如何且再看看,你在这府里当差一定要仔细,若是闲了,我往镇上来看你。” 顾珊点点头,随着顾瑛一起出了耳房,又往上房来见田家奶奶。 彼此说了一番客气话,田家奶奶对着顾瑛说:“倒不知道你还是珊儿的姐姐,这也算是一场缘份,这丫头在我身边当差向来仔细,赏你两块布,过年回去做一身新衣裳穿。” 一时,有个小丫头拿了一个包袱给顾瑛,顾瑛接了过来,对着田家奶奶称谢后,田家又结了李氏的银子,共计是四两七钱,田家奶奶叫直接给五两银子。 几人出了田奶奶的院子,便听到后面顾珊的声音,顾瑛回头一见,见顾珊跑了过来,将手里的一个包袱拿给顾瑛,说道:“这是我这几个月攒的东西,你拿回去。” 顾瑛推辞;“你自己收着,才刚田奶奶已经给了东西。” 顾珊硬是将包袱塞到顾瑛怀里,转身跑了回去。 第13章 顾珊走后,李氏跟刘二婶又略劝了顾瑛两句,顾瑛这才收回目光,跟着两人一起出了田府。 刘二叔见他们都出来了,收起手里的烟袋,嘴里抱怨;“还有好些东西没置呢,尽是你们磨蹭。” 刘二婶娘了二叔一眼,说:“倒显得你是大忙人似的,一年三百日在家里伺服你,好不容易有一日松散一些,倒又来催我。”刘二叔被刘二婶娘说的面上讪讪的,收了东西抱起小翠道:“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倒有一车子话来等着我。” 刘二婶不过是嘴上打趣二叔罢了,又见李氏,虎生,顾瑛在一旁偷笑,便住了嘴,招呼着一起去买东西。 现天已不早,要买的东西又多,于是分了两路,虎生和刘二叔去买要用的香蜡纸炮,酒,灯油,碗碟一类的,刘二婶和李氏自然带着顾瑛,小翠往那布庄去了,大年下,整个布庄里挤满了年轻的媳妇婆子,顾瑛怕小翠走失了,一直紧紧的拉着她,小翠也不闹,乖巧的跟在顾瑛身后。 赶上年月好,家里又不艰难,女人们必会给家里人裁身新衣裳穿,顾瑛看了一眼架上摆的布匹,多是一些青,靛,灰色,想来这里不如南边富饶,寻常人家是少有穿鲜艳衣裳的,更何况庄户人过日子,太鲜艳的衣裳不耐脏。 李氏拿了一块浅青色的布料往顾瑛身上一比,说道:“这料子拿回去做裙子或做袄儿面子都是好看的。” 顾瑛以为李氏是要买给她穿的,于是说道:“大娘,很不必再添置这个,上回虎生哥买的那块布料还有剩下的。” 李氏笑着对顾瑛说:“难道我不知道?剩下的布料做裙子做袄儿面子都有些不够,明儿拿回去给小翠做些衫子穿也罢。” 刘二婶一旁对李氏说:“你家倒是不必买这个,田家奶奶不是赏了两块布呢,做衣裳是尽够的,何必费那个钱!” 平日这些庄户女人都是精打细算过日子的,谁也不愿白担个败家娘们的名声儿,只是李氏听了刘二婶的话后,便说道:“才刚在田家奶奶手里结了现银,趁着这时候一并买回去,明年开了春,哪里再有闲儿出山。” 刘二婶随李氏去了,顾瑛却说:“二婶的话说得很是,倒是很应该给虎生哥裁一身新衣裳的,我瞧他家常穿的衣裳都磨得有些狠呢。”李氏笑着说:“他成日家往山上去找草药,最费衣裳了。” 李氏到底还是给顾瑛扯了一件袄儿面子,又随着刘二婶一起去看男人穿的衣料,两人买好了各家的衣料,又跟店家一番讨价还价,便叫裁了装好,临了的时候,刘二婶非要走了人家一团绒线。 几人出了布庄,见刘二叔跟虎生正蹲在墙跟处,旁边的背篓里已放满了东西,想是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逛了一上午,小翠早嚷着饿了,几人找了个包馄饨的小摊,各吃了一碗馄饨。吃了中饭,刘二婶给家里添了针线一类的东西,又买了明年春耕要用的种子,并锄头,镰刀一应的农具都添了铁,直忙了一下午东西才添置的差不多,几人反复清点了几遍,虎生突然‘哎呀’叫了一声,说道:“怎么把春联给忘了。” 众人一查,果然忘了买春联,恰巧,旁边就有一个书生正摆了个摊子,上面摆着几副对联,顾瑛看过去,那字倒也写得工整,只是对联写的偏僻难懂,因此他摊前倒是少有人来看的。 刘二叔上前,要那书生写几副吉利喜庆的春联,那书生吊起眼角,鄙夷的看了刘二叔一眼,嘴里说道:“没有,只这些。” 小翠见此,皱着一张包子脸说道:“这人的字还不如姨娘写得好呢。” 书生听了这话,怒眼瞪着小翠,这才见小翠身旁还站着一女子,自然便是顾瑛,又见她虽身着粗布衣裳,只是那眉眼身段竟叫这读了十几年的秀才一时什么言语也形容不出,只得痴痴的望着顾瑛发呆。 顾瑛见这书生大喇喇的望着自己,心头早生了怒意,只是面上不好发作,故此一直沉着脸不作声,虎生却是看到的,也是因这人望着顾瑛发痴,心头起了怒火,他挡在顾瑛面前厉声斥道:“你这人好生不知礼,如此打着人家姑娘,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书生被虎生骂的面上一红,待要发作,又不愿在佳人面前丢了斯文,于是指着虎生骂道:“你敢辱骂我,快随我到县老爷那里去,要叫他拉你打板子哩!” 那书生原只是欺他们乡下人,要唬他们一唬,哪知李氏本来有些见识,况且原先在南边已见多了这种人,刘二叔与刘二婶娘又自有北方人的爽直,虽心里敬重读书人,然对于此类酸书生又是最厌的,李氏指着书生的鼻子道:“那倒快去,我正要问县老爷,你一个读书人当街行这商贾之事又是什么罪名!” 便是刘二婶娘也全然不把他读书人放在眼里,嘴里连泥猪癞狗的骂人话也出来了。 书生原当他们乡下人愚昧,却不想这妇人连商贾之事都知道,又怕果真告到县老爷那里去,反倒累了自己的功名,于是连连收了东西,嘴里嘀咕道:“我不与你们计较,圣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说着慌忙跑了,李氏还在那里发气,顾瑛倒不是她好性儿任人欺负,只是还不待她发作,便有这些人冲上去维护,心内早已动容不已,于是连眼圈儿都有些发红。 李氏只当她是委屈了,便拉着她的手说:“瑛娘,你别怕,遇到这样的无癞,必定要狠狠得骂他一顿才治得住他!” 顾瑛皱了皱鼻子,对李氏和刘二婶说:“有二叔二婶还有大娘和哥哥在,我是不怕的。”小翠挤了过来,争着表功:“还有我,还有我呢!” 李氏‘扑哧‘一声笑了,瞧着小翠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胆子大的!” 大家看那酸文人灰溜溜的跑了,这才罢了,只是眼看集市要散了,总不能不买春联回去,小翠说:“姨娘的字好,叫姨娘写呗!” 顾瑛毕竟是个现代人,也不知道古代有没有忌讳不让女人写春联,于是推说:“这是贴大门的春联,要我来写到底有些不像话!” 刘二叔也说:“现只能叫瑛娘写了,此时也没地方再买了。” 刘二婶也说:“瑛娘也莫推辞了,不过是个应景的东西,我们这里不讲究这个,再者说了,村里十几户人,就你写字,不托你托谁哩!” 顾瑛见他们没什么忌讳的,少不得应下了,随后李氏打发虎生去买红纸,过了一会子,几位同村的一起集齐了,其中的年轻小伙子多是跟着虎生一起长大,后面跟着几个女人,有个抱着小哥儿的是水生媳妇,先前到虎生家里来过几次的,为人性子倒是温婉,是极合顾瑛脾气的。 她见了李氏等人,打了一声招呼,又扭头望着顾瑛说道:“你成日家闷在屋里,我只当你今日不出来的,可买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顾瑛抿嘴一笑,说道:“我跟大娘一起来的,左不过都是些家常东西。”说着,顾瑛接过水生媳妇怀里的哥儿逗弄了一阵,便听刘二叔对村里男人们说:“天已经很晚了,都看看东西都置齐了没有。” 众人又各自查看了一遍,恰巧虎生拿了一叠红纸回来,于是都相邀着一起回去,男人们大多推了车子在后面走,彼此讲着明天春耕的打算,女人们则谈论着过年时要备的东西,路上都是热热闹闹的,等赶集的人回到桃源村时,天已全黑透了,众人都赶了路,身上又冷又乏,都各自家去了,刘二婶原本要留饭,李氏谢了一回,只说家里小黄狗一日没喂,要赶着回去看看,于是自带了虎生和顾瑛回去,家里一日没人,小黄狗一见回了人,果然围着人的腿边儿直打转儿。 顾瑛见小黄狗可怜见儿的,也不等李氏吩咐,先点了火盆,在火盆上面架了砂锅,又烧了开水喂小黄狗喝。 那虎生把推车直接推到放杂货的屋里,把东西都清点出入归置了一下,待进了里间时,点的火盆已烧了好一阵子,屋里也有了热呼气。 那虎生自遇到酸秀才,便自己生着闷气,一路上也不与人说话,此时顾瑛见他忙的脚不沾地,便对他说:“都是一同赶了路的,路上寒气又重,虎生哥快不要忙了,先来烤烤火,去了身上的寒气是正经。” “我都知道,你和娘且先坐一会子吧。”嘴里如此说着,虎生忙着又烧了炕,又重新在砂锅里倒了水烧着,做完这些,虎生方才坐在火边烤火。 顾瑛见他回来时就脱了外头穿的袄儿,想必是热的,现又坐下来,虽是在在火盆边,到底背上还抵着寒气,于是又嘱咐他穿上袄儿,李氏在一旁看着,笑了笑对顾瑛说:“你倒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有些莫名,倒是没有多想,待烤热了身子,虎生催着他娘跟顾瑛炕上去坐,自己只在地下烧晚饭。 第14章 因实在有些晚,虎生便没起锅,从后面厢房里盒了挂面,把小砂锅架在火盆上面煮面当作晚饭,顾瑛眼尖,见虎生只拿了两人份的挂面,心知他是打算只煮自己跟李大娘的,于是借故下了炕,李氏说:“瑛娘,外面怪冷的,你去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便来。”顾瑛应了一声,便走出了屋子。 刚出去,就见虎生手里端着一碗从灶屋里出来,碗里头盛着昨日剩下的苞面饼子,虎生见了顾瑛,嘴里问道:“瑛娘你怎么出来了,快些进去歇着。” 顾瑛看了虎生手里端的苞面饼子,说道:“锅里的面不够三个人吃呢。” 虎生一愣,随后笑着说道:“你们吃,昨儿还剩下的有饼子,不吃完也糟蹋了。”顾瑛低声说;“我们吃挂面,你却吃昨夜剩下的,大娘见了该心疼的。” 虎生见了顾瑛微微皱着的眉头,顿时便呆住了,顾瑛想了想,又说:“再者说了,你忙了一日,却吃这些不好消食的,夜里该肚子疼呢。” 虎生听了顾瑛的话,突然一直沉闷的心情就好了,他咧嘴一笑,说:“听妹妹的,今夜里我们晚饭吃顿好的。”说完到耳房里拿出几个鸡蛋出来,顾瑛接过虎生手里的挂面和鸡蛋说:“我去罢。” 虎生点了点头,任顾瑛接过东西进去了,屋里点了个豆油灯,光线也不甚清楚,李氏坐在炕上看的不甚分明,她见顾瑛进来了,直催着顾瑛上炕,顾瑛笑着说:“我在下面看着锅里。” 待顾瑛把挂面和鸡蛋下到锅里后,虎生也进来了,顾瑛这才上到炕上去坐下来,只留虎生一人在火盆旁边守着砂锅,面条煮好后,虎生从锅里挑了三碗面放到炕桌上,一家人边吃边说着明天家里要料理的事务。 第二日吃了早饭,顾瑛记起来昨日田家奶奶和顾珊给她的包袱,于是打开了清点一番,只见顾珊给她带回来的包袱里头除了几尺布料以外,两件半新的裙子,两双新鞋,另外有几块包头巾,一大包点心,一大包绒线,一大包绣花线,另有四五种丸药,上面写着是治什么病的。 顾瑛见了这些东西心中不免有些暗暗生疑,照说顾珊现在不过是个服侍主子的下人,虽说得到主子的青眼,但是她又不是家生子,哪里来得这些体面,刚见了面就给这么些东西带出府,难道田家奶奶就不会不自在么,另一则,她不过几个月就成了田家奶奶近身的丫头,也不知道田家奶奶到底看中了她哪一点。 顾瑛想了一阵,到底因为顾珊不在跟前,也无从问起,于是只得暂且按捺下,只得日后见了顾珊再问。 李氏刚从外间进来,见了满炕的东西,笑着说;“你这个妹妹看着就是个灵俐的,怪不得有这么大的体面。” 顾瑛心里有些担忧,说道:“再好的体面总归是做那下人的活计,还不如咱们乡间自在,只是那丫头眼界儿高,断然过不了乡下平凡的日子,我只望着她在主子跟前不出差错就是了。” 李氏听了顾瑛的话,像是想起往事来,她感叹一声说道:“你这话倒说的是,从前我在韩府时,每日天还未亮就要往当家主母屋里去立规矩,在她跟前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饶是这样小心翼翼的,还要被她算计。”说着说着,李氏眼里含了泪,她道:“说来说去也是我自己那时作的,好好的清白姑娘去给别人做小,差点害了自己跟虎生的命!” 顾瑛见招哭了李氏,连忙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现在不是好了么,有虎生哥这么孝顺的儿子,大娘日后要享他的福,这可不就是应了那句苦尽甘来嘛。” 李氏被顾瑛劝解了两句,这才好些,顾瑛说:“现在正是大腊月的,大娘可不许哭呢!”李氏擦着泪说:“你这话说得对,我不该哭,脱了那苦海,又遇着虎生爹,合该是喜事才是!”顾瑛见李氏心思开阔,这才又将话头扯到别处。 而后几天,年味儿越发浓了,又遇到接连天晴了几日,李氏把屋里炕上的褥子被子都拆了,又用米汤洗得干干净净,顾瑛这几日也不得闲,托原先顾家嬷嬷的福,她在顾家住了半年,连鞋子也会了,到了虎生家,又跟着李氏学了一冬天的活计,如今针线活的工夫很是不错,俨然已经成了半个古代人。 前几日,她亲自动手纳了两双阔口手纳厚底青面鞋,虎生也是一双布鞋,只因这天并不能穿布鞋,便又用去年旧时存的兔皮子缝了一双皮靴,并连穿的袜子,过年时要带的荷包,现手里又忙着赶制虎生和李氏的衣裳,这衣裳原本是李氏在做,如今只差两个袖子,现下由顾瑛接了过来做。 这日,顾瑛正在炕上缝衣裳,见虎生挑开了帘子进来了,顾瑛抬头瞅了他一眼说:“虎生哥不是往二婶娘家里去寻什么去了么。” “寻了回来的,回来时二叔还给了两尾鱼,正养在水缸里。” 顾瑛笑了一声说:“这时候的鱼可不容易得!” “谁说不是哩,二叔凿了冰守了一下午才得那么几条。”虎生说着,见顾瑛炕上的针线簸箩里放着一个荷包,上面绣着岁寒三友图,又见她嘴里搭着话,手里的活计还不停,于是说道:“你在屋里连做几日针线,身上必定是乏的厉害,娘正要到前面村口去洗衣裳,不如跟娘一起出去走走呢。” 顾瑛接连做了几日活,身上的确是酸软得很,听了虎生的话,便下了炕说跟李氏一起出去走走,李氏本要顾瑛在家里歇着,又知让她在家里歇着,她也是动手做针线的,于是叫着顾瑛一起去。 顾瑛帮着把浆洗好的衣裳提到村头河边,一路上还遇到村里其他人在,村里的妇人们都已认得顾瑛,只那些男人们是少见顾瑛的,于是碰到了,只跟李氏打声招呼,却并不去看顾瑛。到了村东口那条小河上,早有其他媳妇们也站在河边浆洗衣裳,水生媳妇眼见顾瑛跟李氏一起过来了,说道:“瑛娘,你成日家在屋里拘着,今日怎的出来了。” 顾瑛原跟她相熟,也不拘束,说道:“你们都是忙人,只剩我一个在屋里闲着。”李氏听了笑道:“两家几人的衣裳鞋袜都是交在你手里,你要是闲人,谁还敢称是忙人。” 水生媳妇放下手里的捶衣裳的棒槌说:“罢了呀,别闲人忙人闹不停,我倒有件正经事情要问你呢!” 顾瑛问:“什么事,你说。” “我前日在你那里看到一个好花样儿,想着借来给我描描呢。” 顾瑛一笑,原来她说的那花样儿是顾珊那回一并带人她的,于是顾瑛对水生媳妇说道:“我当什么大事,你只管来取就是了。” 几个河边的女人都停下来,一起围过来讨着问顾瑛平日描的什么花样儿,顾瑛见大家都想要,便一气儿说了五六种花样儿,也有双喜并蒂莲,也有富贵牡丹,也有冬月寒梅,也有锦团福字……林林总总,各个不同,顾瑛又许诺了待到闲时便把花样儿描出来给他们带回去照做,众人这才罢了。 一旁的李氏看着顾瑛,心里终是宽慰不少,先时顾瑛刚来家里,虽性子恬淡大方,但到底因家里遭了变故,终日是少说话的,如今在这里住了几个月,精神看着倒好了不少,脸上的颜色看着也红润了许多。 顾瑛一转脸,见李氏怔怔的看着自己,于是喊了她一声,李氏回过神来说:“洗了衣裳,下午我们家里还有事呢。” “什么事?”顾瑛追问。 李氏此时却但笑不语,只说下午便知,顾瑛心内虽好奇,但也不追问,只说要帮着李氏在河边浆洗衣裳,李氏却说:“快不要动手,河里的水冰冷剌骨,仔细冻了手呢。” 顾瑛说:“大娘说得哪里话,没得要长辈做事,小辈却站在一旁抄手看着的。”说着,顾瑛硬是要跟着走到河边帮李氏浆洗衣裳,哪知手刚一探入河里,果然半边身子都被冻得麻了,顾瑛硬是勉强咬牙帮着浆洗。 李氏心知是劝不动顾瑛的,只能手里加紧匆匆的把衣物都洗了,又跟众人知会了一声,要带着顾瑛回去,一回到屋里,虎生正在院里收拾东西,李氏放下手里的东西说:“虎生,把这些衣裳晾起来。”说着,李氏催着要顾瑛进去烤火,顾瑛前世在住在奶奶家,她家的规矩像是洗衣裳做饭这些事从来不要男人们做,此时听了李氏要虎生晾衣裳便说:“大娘,哪里能让虎哥做这些事,我们把衣裳晾了再去烤火也不迟。” “我的好姑娘,让虎生搭把手,我们娘俩个且受用一会子,下午还有事呢。”说着李氏推着顾瑛进去,虎生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跟他娘一样劝着顾瑛进去烤火。 顾瑛无法,还想再说什么时已被李氏推着进了屋里。 第15章 吃了中饭不久,虎生从外头回来,顾瑛正在院里涮洗凳子,顾瑛见他牵了一头牛,于是问道:“究竟下午家里还有何事,怎么还借了一头牛回来。” 虎生将牛系在院外的李子树下,对她说道:“下午你就晓得了。” 顾瑛听后,瞅了虎生一眼说道:“也不知道是啥事,你和大娘都打起了哑谜,惹得人心里怪好奇的,快些告诉我吧!” 虎生眼见顾瑛双颊微红,正低头抿嘴笑着,便不觉得有些呆了,因此只管怔怔得立在院里看着顾瑛,顾瑛被他看得怪臊的,于是将话头岔开,说道:“我见你套了牛车,想必是要行远路的。” 虎生回了神,脸上也是一红,低声说道:“倒不是别的,只是因要到田家坳去拉豆腐回来,路又有些难走,才借了二叔家的牛。” 顾瑛这才记起早两日前,虎生泡了一桶黄豆,当时也没有细问,想来是要打豆腐的,虎生又说:“因姥娘家里先前是开豆腐店的,所以我家里每年都要打几板豆腐,天冷存得住,况且娘又很会做几样豆腐的菜。” “想来那一桶黄豆也打不得很多豆腐,为何要一起去,这必定是有什么原因才是?”顾瑛问虎生。 虎生笑了笑,嘴里道:“妹妹不知,田大家的豆腐打得很好,我跟娘逢了家里打豆腐,都要去喝一碗豆腐花儿,今年有你在,自然也跟着一起去尝尝的。” 顾瑛听到可以去喝豆腐花,便一口答应下来,心里有些期待,不免又有些好笑,自从到了桃源村,物资贫乏,现在喝一碗豆腐花也盼望着。 过了一会子,李氏从坡下挎着个篮子上来,远远的就问虎生:“东西都准备齐了没有?” 虎生回道:“牛已经借了过来,咱们可以走了。”说着从屋里拿了两个箩筐出来,又擦洗干净放到牛车上,李氏又叫顾瑛戴了头巾,虽说白日里太阳还算好,只等到日头下了山,也是冷得很,一行人收好了东西,便锁了门出去。 虎生在前面赶牛,李氏和顾瑛坐在牛车上,一路边说边笑直走了好久,李氏跟顾瑛讲了,顾瑛这才得知,这田家坳比桃源村还要偏,又几乎不通路,村里人过年打豆腐,一般都不到田家坳来,只因李氏知道田家坳的田大家里的豆腐打得最好,因此每年必要费些功夫,特意跑到田大家去打豆腐。 又走了大半日,虎生三人才到了田家坳打豆腐的田大家,顾瑛粗略一看,田大家里围了一个大院,后面一边几间土房,豆腐作坊跟居家都连在一起的,进了院,院里做着好几个人,都是附近其他村里的人,是专门到田大家里打豆腐的。 见了虎生进来,一个才留头穿着绿袄子的丫头冲屋里喊了一声;“娘,桃源村的赵大娘来取豆腐了。” “啊哟,怎么这么晚才来。”一个声音从里屋里传了来,接着,布帘子被打起,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走出来了,那女人见了跟在李氏身后的顾瑛停住了脚,她细细打量了一番,扭头望着李氏说道:“想必这姑娘就是你老家来的舅侄女儿吧,长得真是好看。” 也是为了怕惹祸,桃源村里除了刘二叔一家知道顾瑛的来历,对外李氏一律称是从老家来的侄女儿,因为死了爹娘,家里又没个正经亲戚,这才投奔了来的,这话也有人信,也有人不信,只因顾瑛跟虎生岁数差不多,又因虎生一直未曾定人家,那不信的人人便说李氏要拿这姑娘来配虎生。 李氏嘴里说:“正是呢,倒要你把她赞成这样!”李氏说了,回头跟顾瑛说;“这是你田大婶子。”顾瑛跟着叫了一声,那田大家的果然笑眯眯的拉着顾瑛又赞她是个懂事孩子。 彼此说了几句话,李氏又说:“我是带着哥儿跟姐儿来吃豆腐花儿的。” “谁不知道你的习惯,早就等着呢!” 田大家的笑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屋,过了一会子,舀了三大碗豆腐花儿出来,虎生接了,又从怀里拿出个纸包,正是先前在家里已准备好的一小包糖。 田大家的对李氏说:“咱们这里都是咸口的,偏偏你们一家吃个豆腐花儿爱放甜的。” 李氏是打南边来的,吃豆腐花儿必定要放糖,这北地却爱吃咸豆腐花儿,自然惹得田大家的好奇,李氏笑了笑,说道:“几十年的习惯,改不过来了。” 虎生甜的咸的都无所谓,他特地转头问顾瑛,瑛娘想吃甜口还是咸口?”李氏嗔道:“你这傻孩子,瑛娘跟我一样从南边儿来的,自然也是吃甜的。” 瑛娘前世也是南方人,对虎生说吃甜的,虎生便三个碗里各放了一点儿糖,那穿绿袄子的丫头从屋里搬了几张凳子出来,李氏接了碗,招呼顾瑛挨着自己坐了吃豆腐花儿,顾瑛尝了一口,豆腐花儿稍稍带了点子豆腥味儿,倒是滑口得很,又很嫩,入了胃身上暖和得很。 不一会子,三人喝完了豆腐花儿,虎生收了碗,自已到田大家的灶间去舀了水将碗洗了,因作坊间里有田大在,田大家的便在院子里跟李氏一起说话。只还未到一袋烟的工夫,那院门又被推开。 田大家的和李氏看了来人,脸上倒有些讪讪得,顾瑛虽心里奇怪,也不便相问,那来的人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婆子,进了院子扫了众人一眼,视线便落在顾瑛身上,李氏起身对着那婆子说:“田姑婆也来了。”说完又对虎生喊了一声:“见了你田姑婆也不叫人。” 虎生闷声闷气的对着婆子喊了一声:“田姑婆。” 屋里人或多或少也是知道的,此时见了田姑婆,倒都不好插话,各自打了一声招呼,便自说起闲话来。 田大家的怕田姑婆当众给李氏没脸,于是笑着说:“大忙月的,谁家不是忙得脚不沾地,倒是婶子家,几个儿媳妇都是能干的,屋里屋外半点事都不需要你操心。” 田姑婆笑了两声,说道:“等你家狗蛋儿娶了媳妇儿,这一摊子事也可丢给他们了。” 田大家的虚应了几句,田姑婆便扭头看了顾瑛半晌,对李氏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模样的姑娘呢,瞧着性情儿也是个好的。” 李氏干笑了两声,又对婆子让了坐,那婆子坐在李氏的凳子上,拉着顾瑛的手上下又看了看赞道:“果然是个好人儿,怨不得你家哥儿看不上我家侄女儿呢!” 瑛娘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只是不好发作,于是只得眼巴巴的看着李氏。 “哎哟,姑婆说哪里话,你家姐儿谁不称赞,是我家虎生没福才是!”李氏讪笑了两句又说:“我已经听说了,你家姐儿已定了上黄村的,那屋里兄弟多,家里的小子又都是做家子,姐儿嫁过去是不必吃苦的。” 听李氏说起这些,那婆子脸上的脸色才松动了几分,其实自从她侄女儿配了好人家,她心里早没了气,只是才刚在听外头有人说虎生来取豆腐,车上坐了一个好看的姑娘,这才不服气,特意跑过来看看。 说着,田姑婆又问了顾瑛几句话,顾瑛随意回答了两句,便听到田大在里面喊豆腐好了,要虎生进去帮着打下手。 虎生进去后,不多时,便端着箩筐出来,顾瑛望了过去,见箩筐里放得都是还冒着热气的白豆腐,待豆腐都装好了,上面盖了两块湿纱布,虎生又进去跟田大结了钱,李氏便说要家去了,恐天晚了回去路上看不见。 田大家的送出门,那田姑婆也说了几句话,虎生一家将箩筐装到牛车上,便出了田家坳。 一出了田家坳,虎生沉着脸说:“那田姑婆的气性也忒大了,每见了娘一回,必定要说一些子话来刮剌几句。” 李氏摇了摇头,说道:“那也是怪我当时不好,没把事情说清,她心里有气也是有的。” 原来今年春上,李氏一直给虎生张罗着说亲的事,只是虎生总不往心里去,李氏以为虎生眼界儿高,便打听得这田家坳里的英姑模样儿性情儿都是好的,又会持家待物,便托了这田姑婆,田姑婆正是英姑家里的堂婶娘,她也是乐见两家结亲家,谁知竟被虎生拒了,李氏虽说生来性子是个大方的,这一时间也臊得了不得,每回见了田姑婆那是头也抬不起来。 虎生将眉头一皱,一路上话也不多话,回到桃源村天已经晚了,李氏嘱咐要虎生明天记得给刘二叔家里送去几块豆腐。 第二日,虎生拿了几块豆腐送到刘二婶家里,刘二婶又把家里前几日打好的糍粑给他带回来了,这东西或烤或煎或蒸或煮,孩子大多都爱吃,只不太好消化,平日也不过当做零嘴吃一点子就完了。 第16章 至腊月二十三日,便要祭灶,本地有俗话,男不拜月,女不祭灶,至祭灶这日,虎生动手贴了灶王爷灶神奶奶的小像,摆了香案献品一类,贴了对联,上面书写‘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二十三日去,初一五更来’,又用麦芽做得糖粘在灶神嘴上,求了灶王爷上天面见帝君多讲些好话,李氏和顾瑛亲自看着他摆好了东西,两人一同退了出去,留下虎生一个在灶间忙活。 李氏跟顾瑛娘儿俩个携手进了里屋坐回炕上,李氏拉着顾瑛得一双手细细看了一番,说道:“这几日家里忙,吃饭都不正经了,让你陪着受了罪,瞧瞧,你这双手都不如你来时细嫩了。” 顾瑛忍不住抿唇一笑:“哪里就饿着我了?家里如今都已料理清楚了,后几日也没有啥要忙得。” 李氏知道顾瑛说得是宽慰话,于是又说道:“你不知道,往年家里就我和你哥哥两个,再精心弄了也不热闹,今年添了一个你,就是这几日累些,我心里也是欢喜的。” 薛顾瑛听了李氏一言,内心感动非常,只是嘴里的感激话却说不出来了,只得拉了李氏的手默默无言,只待听到外头响起一阵炮竹响,便知道虎生已祭完了灶,果然,不过片刻,虎生端了上贡的油面糕进来,三人一同分食了。 过了小年,年关更近,村里人更是日日都忙得脚不沾地,虎生家里扫了屋里的旧尘,又沾了糖果儿,炒了花生儿,备了干果,至二十七这日,虎生宰了鸡鸭,杀了活鱼,李氏在屋里准备炖肉一类的。 准备炖肉时,李氏才发现屋里八角不多了,便打发着虎生到村里刘二婶去借,虎生借了回来,看到院子里放着一张小方桌,原本放在屋里的火盆也被端了出来,正烧着极旺的火,李氏正洗了红薯放到筲箕里漏干了水,见虎生回来了便问道:“借来了么?” 虎生说道:“二婶家八角用完了,这还是找狗蛋娘借的。” 李氏接了虎生手里的东西,又说:“咱们趁着炖肉,将过年要用的丸子一并炸了,省得明日又起锅,红薯我准备得多了,待炸了红薯丸子,你给你二叔狗蛋家送去一碗。” 虎生憨厚的笑了两声,说道:“我今日素性便做个跑腿的,娘要我送什么东西只管支使一声就是。” 顾瑛听了也撑不住笑了出来,她正坐在一旁帮着剥葱,李氏将红薯放到蒸笼上大火蒸了,看了虎生一眼笑道:“待我想好了就叫你。” 说完后,从一旁的筲箕里拿出几块豆腐放在纱布上用力挤干了水,一直到成了豆腐渣,李氏又叫顾瑛把葱切成断放在豆腐渣里,加了调料,直把这些调料都揉得入了味,便指使着顾瑛和虎生一起帮着搓丸子。 虎生和顾瑛洗了手,相对着坐在矮桌上搓丸子,虎生是爱吃这豆腐丸子的,所以搓的丸子又快又好,倒是顾瑛,前世在老家,他们那儿并不兴用豆腐搓丸子吃,所以头几个丸子搓得大小不一,又极容易散开。 虎生抬头看了一眼顾瑛,说道:“这里怪冷的,妹妹做不惯这活,不如进去灶屋里帮着娘一起烧火。” 顾瑛不服气的笑道:“我看搓丸子不是什么难事,待我再搓两个就会了。”顾瑛在一旁看着虎生搓丸子,不过是在手里多捏了一会子,又用着巧劲儿,顾瑛看了几眼,又搓了几个丸子,搓得丸子也很匀称了。 虎生笑着说:“瑛娘就是聪明,学啥都快。” 顾瑛轻笑一声,又低头动手搓了几个丸子,李氏端着一个盆,里面放的是炸好的油豆腐,这炸的油豆腐煮火锅,做炖菜都是好的,李氏捻了一个油豆腐泡递到顾瑛的嘴边;“头一个贡给灶王爷了,第一个瑛娘来尝尝。” 顾瑛咬了一口,果然很香,李氏又拿了顾瑛和虎生搓好的丸子进了灶屋去炸,不大一会儿,李氏便在里面炸好了第一锅的豆腐丸子,起了锅漏了油,端了新出来的丸子端出来让虎生和顾瑛吃,此时,顾瑛和虎生已将盆里的豆腐渣都搓成了丸子,俩人洗了手,拿了丸子来吃,那丸子炸得又酥又脆,咬上一口葱姜的香味扑鼻而来,虎生一连吃了好几个,直到李氏笑他再吃下去,过年时没东西待客才住了嘴。 过了一会子,李氏在灶屋喊虎生把火盆上蒸的红薯端下来,虎生应了一声,将蒸的红薯端下来,剥了红薯的皮放一边冷了,同样搓成丸子裹了一层面粉滚了一滚,炸成金黄色起了锅,那在油锅里滚了一道的炸红薯外皮酥脆,内里又香甜,顾瑛喜爱非常,只因为这东西吃多了肠胃不好,顾瑛不过略吃了几个,李氏又叫虎生去给刘二叔和水生家里送炸得红薯丸子去,虎生拿了东西往村里去了。 此时外间已并无甚么紧要事,顾瑛干脆在灶下帮着李氏烧火,灶里两个大灶里要炖的肉类都已备齐了,现下又要备卤肉一类的,李氏起了锅里的油,又上了水,加了卤料一类东西,便将要卤的腊货放到锅里去卤,至此时,忙了一天的李氏方能坐下歇歇,顾瑛连忙去倒了一盅滚烫的茶水来捧给李氏,李氏舒了一口气,笑着受用了。 锅里的肉卤的久了,便渐渐有一股咸香味飘出来,此时并不必顾着灶间了,李氏和顾瑛挪到院里坐着说话,不过小半会儿的工夫,远远得见虎生回来了,手里似乎还提着东西。 顾瑛见他回来了,到灶屋里去倒了滚水茶出来,那虎生已从坡下上来了,李氏正问他:“手里提得什么东西?” “才刚在路上遇到水生,碰到他凿冰钓鱼回来,说是钓了不少,于是给了一条鲜鱼带回了。”虎生说了,将鱼放回水缸里,又拿了一个小布袋打开,里面包着几个卤好的鸡蛋,他说:“这是二婶给小翠卤得鸡蛋,让我给妈和妹妹带回来尝尝。” 李氏笑着骂了他一句:“这原是给小翠的零嘴,你二婶给了你就接了来?也不怕小翠笑话呢!” 虎生笑了笑,并不答话,倒是顾瑛说道:“大娘别骂虎生哥,原是他想着大娘才带了回来,再说这也不是啥稀罕东西,想是不过因着卤肉的时候顺道煮得几个卤蛋,又是哥哥得一片孝心,大娘快些趁热时尝尝才是。” 李氏听了,撑不住笑道:“我不过说虎生两句,你便来护他,倒显得你们兄妹间亲厚了!” 顾瑛一顿,随后笑了笑,顺手把手里端得热茶递给虎生,虎生道了一句生受了,接过来坐在一旁。 后几日,虎生家里忙了几日,发面做馒头花卷这一类的吃食因都是虎生做得,李氏便不必再管了,二十八这日,顾瑛要来写对联,这日,刘二叔带着小翠特意过来瞧。 因是写对联,炕桌显得太小,虎生搬了家里旧年打的八仙桌摆在堂下,又很亮堂,另帮着把笔墨一类的放到桌上,这倒令顾瑛怪难为情的,只是想着虎生如此郑重,刘二叔又带着贤姐特特过来看她写字,也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因这几日忙,顾瑛也是几日没有见小翠的,小翠见顾瑛执笔默默沉思了半天,便耐不得烦,急着追问:“姨娘要写什么好对子呢。” 虎生小声对小翠说:“快不要吵你姨娘,写字又费精神,必定要好好思索才是呢。”顾瑛听后,笑着说道:“倒并不是为这个呢。” 说完,顾瑛回想了前世过年时家里贴的春联,再兼之前几日进村里去时,也暗自留意了人家门口贴得旧年的春联,于是下笔写了一副春联,‘春风入喜财入户岁月更新福满门’,顾瑛先前在顾家学了一年的毛笔字,再加上这世里的文字跟前世没有差别,所以字虽然写得一般,只是好歹没有出现别的差错,刘二叔几个人虽说看不明白,但也觉得写得好,小翠把春联读了一遍,刘二叔听了满耳又是财又是福,便更觉得好了。 一连又写了两副春联,左不过都是些过节时说的吉利话,并一些人口清吉,童言无忌得对联,写完后,顾瑛又看了一遍,方才把对联交给刘二叔;刘二叔手里拿着烟袋,细细看了一回,虽不认得上面得字,也满意得不得了,嘴里道:“姑娘这字写得比戏文里读书的男人都强呢。” 顾瑛脸上忍不住有些发烧,谦让了一回,刘二叔跟虎生说了一几句闲话,因家里还有事,便带了春联跟着小翠回去,李氏也将顾瑛写得的春联收了放回去。 待写完春联,顾瑛将要收桌上的纸墨,却见虎生一个人定定的站在一旁看着顾瑛不说话,顾瑛被看得有些不自在,便问:“你看着我做甚么呢?” 虎生想了想,认真的对顾瑛说:“妹妹又会读书又会写字,真是跟戏里的花木兰一样是个奇女子一样的人物。” 说完,又顿时想起花木兰是个代父从军的人物,跟顾瑛会认字读书并无半点关系,顾瑛此时也听住了,虎生憨笑一声,只想了半日,又不知道该用个什么样的人物来形容顾瑛,便吱吱唔唔得说:“反正妹妹就是个天下第一的女子。” 顾瑛被称赞了,心里分明很高兴,却笑着说道:“世间女子何其之多,我哪里敢当这天下第一。” 虎生嘴里并未说话,只心里已认定了顾瑛是这天下第一的女子,却是李氏收了对联从里间出来便好奇的道:“你们便个站在门边做什么?要说话只管坐在火盆旁边去说,没得在风口吹风” 虎生回了神,黑脸一红,忙收了东西送回里间屋里去。 第17章 至腊月二十九日,虎生家里闲了下来,后晌李氏烧了几大锅热水,一家人净身洗头,虎生是最后一个洗的,虎生从自己屋里洗完出来时,正看到李氏和顾瑛俩人坐在院子里剥瓜籽儿吃,因为刚洗了头,他娘只是松松的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木簪别住,顾瑛则是一头半干的油黑头发披在身上。 顾瑛一回头见虎生望着自己,一意识的将头发拢了起来,松松的挽了一个十字髻,原来自从穿越到这个时代,顾瑛的习惯也跟着改变,前世披头散的无所谓,这个时代披散着头发让男子看到很不雅观。 李氏见虎生出来了,招呼他一起来吃瓜籽儿,瓜籽儿是年下赶集时特地到五香斋称得葵瓜籽,虎生心里念着要把瓜籽子留给他娘和顾瑛吃,略微吃了一小把,便坐在一旁听她俩人讲话,并与她们商量着年夜饭要做的菜,正说着时,见小翠从坡下面摇摇晃晃得往这边来了。 待走得近了,众人这才见到,原来她是穿了过年的新衣裳新鞋过来的,那新衣裳是一件鲜黄色的掐腰袄面,上面绣着翠色团蝶图案,这图样儿还是刘二婶往顾瑛手里借来的,她底下穿着同色的细花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厚底红色的手纳棉鞋,穿的衣裳料子虽都一般,只是衬着小翠水灵的脸盘儿,看着倒不比顾瑛往日在顾府见过的女孩子差半分。 李氏见小翠来了,打趣道:“小翠,你今日就把新衣裳穿上了,可莫要弄脏了才是呢!” 小翠笑眯眯的点点头,说道:“我才刚穿了新衣裳出来玩,别的伯娘婶子看了,都称赞这衣裳好看,我特特儿的穿了来给姨娘看的。” 说着,还转了一个身给顾瑛看,顾瑛笑了笑,说道:“你来了正好,我手里还有东西要给你呢!” “姨娘有啥东西要给我?”小翠好奇的问道。 顾瑛回身去屋里拿了针线笸箩,小翠打开来一看,是一个彩蝶双飞活络结,上面穿了四枚簇新的方孔钱,活络结打得又鲜艳又可爱,小翠看了喜欢的不得了,高兴的说道:“姨娘手真巧,这么好看的东西,我穿回去,春花槐花她们该羡慕死了。” 这活络结的花样儿都是李氏教的,顾瑛先世跟着人学编过中国结,所以再学这个一点儿也不难,前几天顾珊给了一包东西,顾瑛见里面有一包绒线,便编了一个活络结打算送给小翠。 顾瑛又从笸箩里拿给她一个荷包,荷包上面绣着几枝鲜梅,是一个喜鹊登梅的花样儿,底下也吊了一个五心梅花结,小翠央求顾瑛把荷包挂在她的裙子上,顾瑛帮动手将荷包穿在她的裙腰上。 小翠左右看个不停,又拿着结子围着顾瑛说:“我明儿要跟姨娘一样,能写字读书,又要学做手上活计,做个天下第一的女子。” 顾瑛听了小翠的孩子话不免笑了出来,小翠人小也不在意,还对着顾瑛叽叽喳喳讲个不停,简直聒噪得人受不得,李氏从屋里包了一个包袱出来,对小翠招招手:“姐儿过来,试穿一下我给你做的新衣裳。” 李氏拿出一套春衫并一双鞋叫小翠试穿,小翠有些犹豫,她虽说年龄小,但是已经很懂事了,如果只是寻常的一些小荷包小手帕的,拿了还没事,但是正经一套衣裳也需要花好些银子呢,有家里日子过得不好的,一年到头也穿不到一件新衣裳也有的。 于是她说道:“李奶奶,我穿了这新衣裳,只怕我爷我奶回去要骂我呢!” 李氏看了她一眼,嗔道:“怕啥,你爷你奶要是骂你,你尽管往我家跑。” 小翠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见有一件新衣裳也眼馋得不行,李氏脱了她外头穿的袄儿试衣裳,顾瑛见了,说道:“这衣裳倒还大半截。” 小翠笑着说:“我奶奶说了,做衣裳正是要大半截,留着明年后年再穿呢。” 李氏也跟着笑道:“你不知道,我跟虎生刚来这里时,家里过日子艰难,虎生都是穿了他爹的旧衣裳,也是大半截,一直到这两年日子好过一些,才不必为穿衣吃饭发愁呢。” 将春衫换下后,李氏用包袱包起来,又打发着虎生送小翠家去,谁知虎生回来时,带了一篓子鸡蛋,足有百来个,他说道:“二婶说了,小翠得了娘做的新衣裳,她家里正忙得很,不得闲儿过来道谢,叫我带一篓子鸡蛋过来留着吃。” 李氏对着他嗔怪一句;“你这傻孩子,不过一件衣裳,倒好衣裳拿你二婶的鸡蛋。” 虎生说:“我不要,二婶把篓子往我怀里一塞就赶着我出了门呢。”李氏又笑骂了他两句,将鸡蛋送到耳房去收好。 年三十这日,已无人再随意到别人家里走动,从一大早开始,偶有零星的炮仗声响起来,多半都是半大小子缠了老子娘买来玩的,吃罢早饭,虎生在家里摆了香案祭祖,又仍旧带了顾瑛,朝着南方祭拜了顾家的先人。 早上祭了祖,直至吃了中饭,家里才有了说话声,李氏在外间灶屋里备年夜饭,顾瑛正在平素歇息的屋里收拾,因将要过年,家里要贴窗花儿,前儿水生媳妇送来了不少窗花儿,有双鱼闹福,八仙过海,五福捧寿,五谷丰登…等等不一例举。 顾瑛本来是最会收拾屋子的,窗花儿贴好后,又将屋里擦抹干净,屋里便打扫得干净又亮堂,过子一会子,李氏收拾好灶下,跟顾瑛把另两件屋子一起收拾干净,到了后晌,顾瑛出了屋,见院里已经扫得干干净净,这几日又无雨无雪,虎生正在院里洒了水,他一回头,见顾瑛站在门口,便望着她憨笑,顾瑛心中奇怪,问道:“虎生哥笑甚么,可是我脸上哪里脏了?” 虎生摆摆手说:“我才刚看到村里别的姑娘跟姐儿们都穿了新衣裳,妹妹何不也去换了新衣裳呢。” 顾瑛听了不禁笑着说:“你当我跟小翠的似的要新衣裳穿呢,我等会子还要跟大娘一起烧饭呢,没得把衣裳又弄脏了。” 李氏在里间听到她的话,说道:“我这里并没啥可忙了,你去换上新衣裳给我瞧瞧罢。” 只任李氏和虎生再三劝说,顾瑛执意不肯,她进了厨房,见灶间的火已经点了,炉子上放着一个蒸笼,顾瑛便问怎么把蒸笼架上了,李氏说怕做早了又冷了,特意加了蒸笼来热菜的,顾瑛看灶下的案子上还放着要用的鱼,肉,鸡,豆腐,青菜等等。 顾瑛已经在桃源村生活了几个月,知道乡下人生活清贫,只是见今日却是鸡鸭鱼肉皆有,便问李氏:“咱们只有三个人,哪里吃得这么多。” 李氏道:“一年通共就这么几天,自然要吃几顿好的,再者今年手里也有几个钱,再不弄些好酒好菜,那些福仙财神也是不乐意的。” 顾瑛听了直点头,与李氏又把厨下的东西归置了一下,又看时候已差不多,便准备烧年夜饭。先时已腌好的鱼上了锅清蒸,地下小炉里炖的猪骨熬了一下午,香气溢满了一屋子,并要炸鸡子儿,灶上蒸的八宝饭油汪汪的,看着就引人食动,另有一盘水捞的青菜,一盘小葱拌豆腐。 李氏是个做事麻利的,倒并不必顾瑛帮忙,李氏又打发虎生和顾瑛去换新衣裳,稍时,虎生换了新衣裳出来,虎生穿的是一身青色的棉疾,身上戴着顾瑛绣的岁寒三友的新荷包,脚下穿的是一双冬鞋,虎生进来了,看着灶里的火,催着他娘进屋去换衣裳。 李氏进了屋,顾瑛正对着窗子用篦子抿头发,见李氏进来了,她放下手里的篦子,开了箱笼拿出李氏要换的衣裳给她换上,李氏平日家常穿得不过是些短衣,褂子一类的,今日要穿的新衣底下是一件靛色裤子,上身穿一件蓝色对襟袄子,李氏想着顾瑛今年死了爹娘,身上带了孝,给了做一年小袄是月白色,并同色的一条裙子,头上插了先头虎生送的钗子,看着倒是干净素雅。 李氏跟顾瑛两人换了衣裳,便相携着出了屋子,灶下虎生听了响动出来,见他妈和顾瑛已换了新衣裳,便出贴了春联,春联是顾瑛写得,字写得漂亮,一共一副大边的贴在正门口,虎生端端正正贴了,又细细看了一会子,今年冬天跟着顾瑛学了字,上面也能认几个,他看了一阵,自觉这对联比街上书斋里挂得还要好,于是又贴了屋里的人口清吉,放杂物的屋里贴了五谷满仓,灶间里贴的烟火平安,鸡笼里贴了鸡鸭成群,就连后边那个没用过的猪栏里也贴了槽头千斤,只待把个春联贴完,天已将黑,此时,从村里早已经传来爆竹的声音,虎生也在院门口放了一挂爆竹,便关了院门准备吃年夜饭。 第18章 天此时已黑透了,虎生在院门口挂了一盏灯笼,便听到屋里李氏喊他把灯点上,虎生从屋里拿了两支蜡烛插到烛台上,这还是年下赶集时在镇上特地买的,庄户人家过日子,夜里睡得早,多半是不点灯,即使要点也多是用油灯,因为点了蜡烛,又没有油灯刺鼻的气味,屋里照得比往常亮堂多了,顾瑛还小小的不习惯了一下。 地下火盆里燃的是去年冬日虎生跟村里男人们到田家坳烧得好炭,烟少火足,将屋里熏得暖和极了,屋里在个人忙活了一下午,这才将年夜菜都端到炕桌上,各样菜都有喻意,底下还烫了一壶高梁酒,李氏将最后炖的骨头汤端进来后,顾瑛打了开水喊李氏和虎生来洗了手,三人便一同上了炕,李氏携了顾瑛坐在里侧,虎生脱了鞋坐在炕沿上。 今日李氏心里高兴,她笑眯眯的望着虎生和顾瑛说:“今儿过年,你们两个都不必拘着,咱们也喝几盅酒助兴。” 虎生听后,便给他娘和顾瑛都倒了酒,这酒是本地男人们自酿的高梁酒,不比外头买的清洌,但是冲劲儿十足,顾瑛喝了一口后,心口有些发烫,双颊染得酡红,虎生见了连忙舀了一碗骨头汤递给顾瑛:“你喝慢一些,这酒很烈。”顾瑛道了一声谢,又喝了几口滚汤方才觉得心口不那么烫了,待缓过之后,顾瑛双手端起酒碗对着李氏和虎生一拜,感激的说道:“这杯酒是要敬大娘和虎生哥的,不是你们搭救,今日就不会有瑛娘了。” 虎生连忙拦住了,说道:“你快不要这样,娘往常总说,咱们能顺利在北地落户,得了许多人的照顾,要是遇到你有难不求,咱成啥人了!” 顾瑛抿唇说道:“虽说是这个话,救命的大恩却欠下了!”说完后,她一定要拜谢李氏,李氏见拦不住,只得受了顾瑛一拜,又喝了顾瑛敬的酒,她拉着顾瑛的说道:“我当姑娘时遇到一个姑子,她说世间万事都有一个缘法,我心里想着,咱们娘俩个能遇上,也必定是有咱们的缘法。” 顾瑛听了,心里自然感激不尽,唯独虎生见此,不知道怎的突然想起前几日顾瑛说要搬出赵家的话,便怔怔的有些不高兴,直待李氏一连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彼此又说了一番祝贺的话,李氏招呼顾瑛和虎生吃菜,家里虽说人少,但三人亦吃了个热闹的团年饭,饭罢,顾瑛帮着收了碗筷,三人上了炕一边吃茶一边听李氏讲些陈年的趣闻,一直玩到子时,外面零星响起了炮竹声,虎生听后也出去放了一挂炮竹,不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炸炮竹的响声。 虎生进来时,李氏已经在小炉子的锅里煮饺子,顾瑛在一旁帮忙,她见虎生进来了,笑着说:“外头寒气重,快进来烤烤火,饺子马上就要好了!” 虎生挠挠头,对顾瑛说:“不是饺子,是元宝哩!”顾瑛禁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虎生哥说得是,是元宝!” 不一会子,饺子起锅了,李氏将饺子捞了起来,顾瑛又倒了醋,三人一同上炕吃饺子,李氏笑着说:“今儿过年头一天,看谁吃到包了铜钱的元宝,一年都要走财运呢。” 其实饺子是李氏包的,带铜钱的饺子她早已经做了记号,所以一人一个,大家都能讨个好彩头,最先是虎生吃到包铜钱的饺子,他吐出嘴里的铜钱,笑呵呵的说:“看来明年我要使劲往家里搂钱了。”说完,他转头望着顾瑛说:“你跟娘快些吃,必定也能吃到铜钱!” 李氏笑着给顾瑛夹了一个饺子,说道:“快多吃点!” 顾瑛了然的笑了笑,夹起饺子咬了一口,里面露出一枚铜钱,虎生笑着说:“瑛娘明年也能往家时搂钱回来哩!” 顾瑛含笑着点点头,最后一个带铜钱的饺子自然是被李氏吃着了,虎生和顾瑛说了几句吉祥话,李氏便笑着开了一个箱笼,拿出了一青一红两个荷包给他虎生和顾瑛;“这是压岁钱,记得等会子睡觉放在枕头底下。” 顾瑛摸出里面放了五枚铜钱,她笑眯眯的向李氏道了谢,几人互道着新春贺喜的话,便各自梳洗歇息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虎生就已经先起来,他将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后,听到他娘和瑛娘起床的响起,不一会儿,两个人梳洗整齐出来,又彼此说了吉祥话,虎生端了茶水贡奉了祖宗,又装了花生瓜子一类的放在屋里准备待客。 果然不过片刻,有一群半大的小子进门来拜年,后面还摇摇晃晃的跟着几个路都走不稳得小孩,也不知是哪一家的,一进来先吵嚷着给李氏和虎生拜年,顾瑛看了忍不住有些好笑,前世每逢过年,她也是跟着哥哥姐姐每家去拜年,这几乎是所有小孩都盼望的,拜年得的糖果瓜子之类的零食似乎可以吃好久好久。 顾瑛笑着给每个孩子都拿了一把瓜子,有几个略大些的小子见了顾瑛还有些难为情,接了东西后便左顾右盼的,其中有个小女孩,穿了一身改小后的半旧袄儿望着顾瑛,她羡慕的看了顾瑛穿的新衣裳说道:“姨娘,你真好看。” 顾瑛抿唇一笑,招呼她们坐在火盆旁边,又问道:“你叫啥名字”小女孩咧嘴一笑,说:“我叫小荷!” 桃源村人口不大多,况且虎生家离村里还有些远,村里的小孩除了小翠几乎不往这里来玩,顾瑛也不知道小荷是谁家的孩子,于是问道:“你们怎么没跟小翠一起来” 另一头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抢着说:“小翠是个娇气包,我们到二爷爷家去时她还没有起床呢,我们都不爱跟她玩!” 顾瑛看着那个竖着朝天辫的小男孩问:“你们为啥不爱跟她玩” 小男孩想了想,说道:“她爱哭呗!” 刘二叔跟刘二婶儿子死得早,如今家里只有一个小翠,虽说是庄户人家,却当做眼珠子一样疼爱,平常走到哪里都带在身边,这个小男孩似乎是小荷的弟弟,小荷瞪了他两眼,转头望着顾瑛说:“姨娘你别听牛娃瞎说,我们不是不跟小翠一起玩,是因为听小翠说她正在跟你学认字呢,所以就遇不到一起了。” 顾瑛见小荷很懂事,笑着说:“那你想不想认字” 小荷眼里分明带了渴望,但是却摇着头说:“我不想,我要带弟妹,平时还要打猪草,不得闲儿哩。” 顾瑛也没多说,只对她道:“等你以后想学了,你就跟小翠一起来找我。”小荷眼睛一亮,连忙点着头。这群小孩在虎生家里坐了一会儿就待不住,又呼拉的跑到下一家去了。 送走了来拜年的小孩,又过了片刻,不时有男人们到虎生家里拜年,都是虎生亲自接待的,直待天大亮了,估摸着不会再有人来了,虎生吃了昨天剩下的饺子垫了垫肚子,这才往村里各户家里去拜年。 一直到大中午,虎生才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翠,原来是小翠家里来了客,刘二叔和刘二婶要留在家里待客,小翠嫌没人跟她一起玩,于是跟着虎生一起家来了。 小翠见了顾瑛,说道:“姨娘新春大喜,新春大喜!” 顾瑛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你也新春大喜,一路上走过来冷不冷”小翠笑着摇头;“不冷,虎生叔背我来的哩!” 顾瑛摸了摸她的手,见都是暖和的,便拉着她坐在火盆旁边烤火,虎生昨夜里睡得晚,又四处跑了一上午,回自己屋里睡回笼觉去了。 小翠坐了一会儿,从荷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递给顾瑛说:“这是我姑婆从县里带来的点心,可好吃啦,我只吃了一块儿,剩下的留给姨娘吃。” 这里的点心都是稀罕物,顾瑛当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去争吃的,她笑说:“姨娘不吃,你自己留着吃吧。” 小翠摇了摇头,对顾瑛说:“除了我爷我奶,姨娘是我第三喜欢的人,我有好吃的东西当然要留给姨娘吃啦。” 顾瑛有点小感动,拆了油纸包,捻了一块点心掰了一半给小翠,说道:“咱们分着吃吧。”小翠点点头,跟顾瑛分吃了点心,两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小翠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昨天也睡晚了,顾瑛喊她上了炕,两人一起和衣睡下了。 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李氏娘家没人,在本地也没什么正经的亲戚,倒是早些年,虎生早些年拜一个干娘,在很远的小岗村,因她儿孙都长大了,这几年走动得也少,初六日,虎生带了东西去拜年,不过吃了顿饭就回来了。转眼便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因桃源村地处偏僻,没人有那个闲心特地往县上去看灯,村里不过几个顽童自己弄个冰灯提着玩,虽不去看灯,不过上元节这日,李氏仍然磨了糯米粉,又搓了元宵,一家人吃了完宵应节而已! 第19章 过了上元节,桃源村里的男人们时时往地里去看看,待雪化了后便是春耕,春耕是件大事,虽说现在还早,但是各户早已经取了要用的农具备用,只是顾瑛却突然染了风寒,每日身上发烧,又有胸闷咳嗽之症。 自顾瑛病了这二十几日,接连下了几场大雪,天气冷的出奇,且封了山,顾瑛吃了家里虎生先时备下的丸药全不见好,李氏与虎生都很焦急,虎生有心想要带顾瑛往镇上去瞧病,只是眼下大雪封了山,强行出去又怕路上难走。 这日,虎生亲自守着小炉子煎草药,煎好后李氏送了进来,顾瑛原本躺在炕上,见李氏进来便准备起身,李氏两步上前,连忙扶住她说道:“你别身上还烧着呢,起来做什么,要多养着身子才是。” 顾瑛自病了以来迟迟不好,也是急得很,且万事需劳烦李氏亲自照护,心里愧疚万分,李氏看着顾瑛腊黄的脸说道:“我跟虎生说了,你身子拖久了恐怕越发不好,要他带你上镇上去瞧瞧,虎生已借了后山他三叔的骡车,那骡车造的极好,到时我再在车里点了火盆,并带上被子,必不会冷的。” 顾瑛听大急,寻常庄户人家家里哪里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药,顾瑛挣扎着坐起身来对李氏说:“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不过是有些咳嗽罢了,待天暖了自会好的。” 李氏说:“我眼见你二三十日还不好好,人看着也清瘦了许多,到底要去看看心里才会放心一些。”顾瑛摇头说道:“我每日喝了药,再好生将养一些就好了。” 只是无论顾瑛怎样劝说,虎生终究是借了骡车回来,那三叔原是个木匠,骡车是他先前迎娶他那塞外的媳妇时自做的,上面还有个车蓬,车子造得结实。 第二日,天还未亮时,李氏跟虎生便起了,李氏早早烧了火,叫他们吃了早饭,外面的风雪停了,只是地上的雪积得很深,李氏说后几日是个晴天,说好要他们今日去镇上,早上起来后,李氏将车子内铺了两床棉被,又在前面备了半袋子炭,放了火盆,火盆上架了个小铜壶,铜壶里烧了水,在路上走累了,也能喝些滚茶。 天刚微微亮了,李氏打发他们早些上路,未免顾瑛身子冻着,李氏让顾瑛裹了虎生的一件皮羔袍子,车子里烧了火盆,熏得极暧,家里还需人看着,路上又不好走,顾瑛与虎生自然不会巴巴的让李氏跟上,李氏亲自送他们出村,这才回去。 出了村,骡车走得很慢,车厢里铺了厚棉被,顾瑛倒是不颠簸,只是虎生单穿了一件夹衣,因要赶车,大冷的天,头上倒出了一层汗。 虎生怕路上难走,特地绕的远路,直到中午方才走了一半的路程,虎生找了个地方将车停下,并将骡子喂了草料,便进了车里看顾瑛。 顾瑛正偎了棉被坐在一旁,见虎生进来了,还有些难为情,又想到虎生白白在外头受了一上午的冻,此时便让他进来坐着歇歇,虎生坐在车沿上,接了顾瑛递过来的滚水喝了半杯,这才觉得身上有了热气,歇了一会儿,他拿了干粮饼子放在火上烤。 顾瑛一旁坐见虎生低着头烤饼子,便轻轻吁了一口气,喊道:“虎生哥。”虎生抬头望着顾瑛:“啥事?”顾瑛说:“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呢。” 顾瑛虽说不明不白的穿越到这个世界里,能得到李氏母子相助,她十分感激,只是眼下她病了,断然不能用虎生家的银子,顾瑛从荷包里拿出一张银票递给虎生。 虎生不认识银票,问道:“这是啥?” 顾瑛说:“这是银票,可以往县上的钱庄去找二百两银子。” 虎生一听,先是一惊,随后对顾瑛说道:“这么多的银子,妹妹可要收好,别弄丢了才是!” 顾瑛笑了笑,对虎生说:“我从府里出来时,身上也只带了这么些银子,原指望着日后留着榜身,谁知道现在身子病了,医病吃药都要费银子,这些你收着,待有闲儿了,往县上去将银子换回来。” 虎生听后,脸色沉了下来,闷头抓起还未烤热的饼子两口吃下,顾瑛见他生气了,好言劝道: “你别往心里去,叫你把钱兑回来,一则我是要给我妹妹送些银子过去,二则也不知道我身子什么时候能好,取回来备用总是好的。” 虎生闷声说道:“你先将银子收好,等日后再说。” 说完收了东西,又来弄顾瑛吃的,顾瑛自病后每日不过吃些粥,今日李氏将熬好的粥盛在瓦罐里装好,粥是从刘二叔家换的黑米熬,不大一会子,米粥已经热好了,虎生看着顾瑛吃了,这才出去套好车往镇里走。 这一路行车着实艰难,虎生赶了车到镇上时已到了后晌,今日并不是赶集的日子,况且又冷的紧,街上很是冷清,虎生牵了骡子停在外面,又照护着顾瑛下了车,顾瑛抬头去看,见上面牌子上写着“沈氏医馆”几个大字,门正开着,上面挂了一个灰布门帘挡寒气用的,另一边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店里正要收的几味药。 虎生打了帘子,往里面进去并喊道:“沈郎中在么?” 里面一叠的女声应着,紧接着,靠内里西边的一个门上的帘子被打起来,顾瑛看去,见是一个妇人走出来了,她上身穿了一件月牙白的棉袄,底下是云青色及脚面的马面裙,头上梳了个百合抓髻,上面插着一枝碧玉钗子,两耳戴了一对葫芦形状的松绿宝石坠子,看起来极干净利落,妇人见了顾瑛,笑着说道:“哪里来的这么标致的人。” 顾瑛被她打趣的脸上微微一红,倒是虎生见了妇人,恭敬的说:“原来是沈奶奶在家,不知道沈郎中在不在家?” 沈奶奶说道:“不巧得很,上午出诊去了,怕不到四五日是回不来的。”沈奶奶见虎生带了顾瑛过来,心知必定是她身子不好,于是望着顾瑛问道;“姑娘身子哪里不爽利?” 虎生回道:“身上发烧已有个把月,总不见退,精神也不好,又有咳嗽症状,所以特地带过来瞧瞧。” 那沈奶奶引了顾瑛和虎生进去,里面是个小天井,有三四个小学徒正在切药,见了顾瑛进来,都用个眼角偷着看顾瑛,顾瑛低下头勿勿跟了沈奶奶进去,沈奶奶引着顾瑛进了屋,先看了顾瑛的脸色,又摆了脉枕,细细的与顾瑛诊了半日脉,这才说道:“是发了寒症,因病了多日不好,这才拖得狠了!” 虎生听后,脸上便带了懊恼,沈奶奶提了笔,写了一张药方,想了想又勾去了几味药,并对虎生说:“你常年山中采药,这几味寻常药想必家中也不缺,便不必费这个银钱了。” 虎生道了谢,而后,沈奶奶又喊了学徒进来拿方子去取药,待药抓回来,天已将黑,此时,自是不能再强自赶车回去,虎生与沈奶奶给了会诊钱,又带了顾瑛找了他们上回卖粮时投住的客店。 因顾瑛是姑娘,虎生与店家要了一间好房,又借了店里的厨房,煮了些粥送到顾瑛房里吃了,他自己倒仍花了几个钱,捡了店里的大通铺睡了,只是顾瑛辗转反侧不曾睡着,直闹到天亮起来,有店家娘子送来热水,顾瑛梳洗一番后收拾下来,见虎生正与店里的小伙计正围着火盆说话。 那小伙计见顾瑛下来,麻利的端了早饭出来,虎生跟顾瑛两个用了早饭,又结了房钱便要家去。 因好容易才上一趟镇子,虎生捡些要用的东西买了回去,路过‘五香斋’的时候,便停了下来让顾瑛略等了一等,不过片刻工夫,虎生又打开帘子,将一个布包递给顾瑛,顾瑛打开来一看,切成块儿的芝麻糖和桂花糕足足有两三斤,顾瑛前世不知见过多少好东西,自是不稀罕这些,只是这世的庄户人家,点心都是有钱人家买回去的零嘴儿的,于是望着虎生嗔道:“怎么巴巴的买这么多糖回去。” 虎生说:“我见你每日吃了汤药总不大吃饭,买一点子回去,吃完药甜甜嘴也是好的。” 顾瑛一笑,又重新将点心包好,望着虎生说道:“那我先多谢你。” 虎生一愣,看着顾瑛说道:“这有啥,也值得你来特地道一声谢。”说罢,仍放下了帘子牵了骡子慢慢出城,待离镇上渐远后,路上几乎没有人烟,且今日日头倒好,又无风,顾瑛自病后连房都未有出过,也是拘得慌了,遇到好走的地方,顾瑛也下来走走,并听虎生说起那沈氏医馆里的沈奶奶。 第20章 虎生驾着骡车出了镇子,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话,昨日给顾瑛看病得沈奶奶是一介妇人,却当街开起了医馆,因此顾瑛很是好奇,便询问起虎生。 虎生时常往她家医馆送草医去,也曾听人提起过沈奶奶,于是便对顾瑛说起她的来历,顾瑛这才知道原来沈奶奶也算是个奇女子,她原来不是本地人,幼时跟着她做郎中的父亲走遍塞北,漠西,巴蜀,川南,岭南,漳州,更兼之如暹罗国,爪哇国,天方国,锡兰国无不游遍,又将她父亲手中的本领学了个十成。 后来,她父亲在本地落户,又收了个徒弟,便是沈奶奶现在的男人沈郎中,这沈郎中为人谦和,且医术高明,常常在四邻八乡之中行医,因此很受人尊敬,这沈奶奶自从跟沈郎中成亲后,并不像寻常妇人一般养在内堂里,沈中郎中常年外出出诊时,便由沈奶奶坐堂会诊。 顾瑛听后,对这沈奶奶十分敬佩,又心内暗道,这样有见识的女子,在这古代也算是难得一见的,她感叹了一阵后,又跟虎生说起本地的风俗,一番闲聊,不知不觉路程走了一半,虎生见起风了,问顾瑛;“你累不累,要不回车上坐着去。”顾瑛摇了摇头,笑着说:“不累,今日日头好,下来走一走,我身子也能松泛一些。” 虎生见她脸色比早几日好一些,这才未劝,只是认真说道:“这回走得急,也没送你到田府去看你妹妹去,等农忙过了,我再送你往镇上来。” 顾瑛知道农闲过后还要等好些日子,因此也没往心里去,更何况顾珊现在在田府当差,想必轻易也见不着,没得去多了,反倒惹田府里的人闲话,没得给顾珊添麻烦,于是便对虎生说:“ 不碍事,她现在不是自由身,见不见得了我,都得听主子一句话,且等日后有机会再说。” 虎生这才未继续说下去,又走了一阵,虎生拉着骡车过翻了一个山头,见靠山崖边上长了一棵梨树,树上的叶子早掉得光秃秃,只是枝上挂了几十个梨子,只有拳头一般大小。 虎生突然见这里长了棵梨树,脸上带了喜色,转头对顾瑛说:“竟然在这里遇到秋梨子,咱们真是幸运,瑛娘你等在底下,我上去摘了带回去!” 顾瑛见不过是几个梨子,也不值得稀罕,况且梨树长在崖边,十分难摘,她自从上回从崖上跌下去后,便再不肯轻易往高处去,此时听说虎生要爬上去摘梨子,便对他说道:“虎生哥想吃梨子么?虽说很难得,但这不好摘哩,还是算了吧。” 虎生扭头望着顾瑛说:“你怕是不知道,这是秋梨树,一般都是长在深山老林里,梨子能在树上挂一冬,这梨肉倒是不大好吃,不过用秋梨子炖水喝,是专门治咳嗽的,你咳了个把月,吃了秋梨子炖得水,比正经吃药还强呢!” 说着便把骡子拴在树上,打算爬树上摘梨子去,顾瑛连忙拦住他,皱着眉头对虎生说:“这梨树长在崖边儿,看起来怪危险得,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下来可不划算,快不要去摘,今日不是有沈奶奶开得汤药么,我回去喝了汤药,再好生养着身子,必定能好。” 虎生摇头不肯,他说:“我听沈奶奶说了,你的病因为前头在家里拖得久了,就算以后好了,只怕也要留下咳嗽的顽症,我原本就已经打算了,待雪化了就往山里去寻秋梨子,今日在这里看到,正好省了我的事哩,你放心,爬树难不到我,你看,这树结实着呢!” 说着脱了外头穿得袄子跟鞋袜就要去爬树,顾瑛拦也拦不住,她急着说道:“你快别费这个事了,明日有人出门,再托人给带些梨子回去炖水喝也是一样的。” 虎生扭头望着她说道:“外头买的水梨都不如秋梨子管用,你放心,喝了秋梨子炖得水,包管你的咳嗽马上就好。”说着,抓住一根旁枝,身子一翻,麻利的爬到树上去了。 虎生虽说已抓上树,那站在树下的顾瑛却看得心惊肉跳,凭心而论,这梨树一点也不结实,虎生爬上去后,梨树摇摇晃晃的,仿佛随时都要折断似的,顾瑛也不敢再在底下出声吵他,虎生爬上树,又折了一根梨树枝勾住梨子,将梨子摘下后扔在顾瑛的脚边,不大一会儿,就摘了十几个,顾瑛见此,连忙朝着树上的虎生喊道:“虎生哥,已经够了,你快好生下来吧。” 虎生回头看了一眼,又摘了几个,见剩下的实在不好摘,这才顺着梨树滑下来,见他平安落下地,顾瑛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她刚准备骂虎生太冒险时,才看见他手上被树枝挂出几道伤痕,伤口上都已经冒出了血珠来了,这责怪的话顿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她看着虎生手上的伤说道:“虎生哥,你手受伤了。” 虎生看了一眼,毫不在意,在地上爬起一把积雪擦了擦,说道:“不碍事,过两天就好了。” 顾瑛记得走的时候,李氏怕虎生路上赶车冷,特地准备了一瓶酒驱寒的,于是转身往骡车上拿出那瓶酒,对虎生说:“你手伸出来。” 虎生伸出手,顾瑛便用手帕沾了酒,擦在虎生伤口上,虎生见她用酒擦伤口,还有点肉疼,说道:“这么点小伤,哪儿至于呀,我往常山上挖草药遇到比这个伤得还重的呢!” 顾瑛忍不住瞪了他两眼,说道;“往常我没看到,今日叫我看到了,当然就至于了!”虎生被顾瑛瞪了,先是一愣,随后脸皮涨得通红,憨笑了两声,便将地上的秋梨子都捡了起来抱到骡车上去放好。 因为天已经不早了,再待下去,恐赶夜路危险,虎生跟顾瑛也没敢再耽搁,直接上了骡车便回了桃源村。待回了家,天刚刚擦黑,又因虎生跟顾瑛俩人两日不在家,李氏在家里惦记不已,此时见他们回来,方才安下心来。 顾瑛下了骡车,见李氏守在院门口等着,不知怎的,眼圈儿突然一下红了,只因怕被她母子二人看到,连忙擦了泪,两步迎了上去,扶着李氏的手说道:“大娘,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守在外头。” 李氏摸了摸她的手,说道:“我估摸着你们俩这会儿也该回来了,所以一直等在外头,快进去吧,屋里火盆都烧着呢。” 三个将骡车赶进院里,虎生催着他娘跟顾瑛一起进去烤火,自己将车里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原本冬日庄户人家是不兴吃晚饭的,那李氏跟虎生跟顾瑛两人都冻得脸色发青,心疼得不行,连忙打了几个荷包蛋,待虎生收拾完东西后,催着他们两个吃了。 待吃了鸡蛋,顾瑛这才觉得身子暖和许多,虎生去灶屋收拾了碗筷,等回来时,李氏便问虎生:“郎中是怎么说的?” 虎生道:“说是拖久了,幸好这回去瞧了,再拖下去只怕越发要狠了。” 李氏听后脸上也是一脸自责,又连连说道:“是我想得不周全,只想着大雪封了山,在家里好好养着也是一样,不想将瑛娘的身子拖得狠了,又白白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头。” 顾瑛见此,连忙拉着李氏的手说道:“大娘说这话岂不是要折煞我么,我自病了后,你跟虎生哥两个人尽心尽力的照护着,是我自己身子不争气罢了。” 虎生也一旁说劝着他娘:“镇上的沈奶奶医术高明,又开了一张好方子,说是连着吃几天药就会好的。” 李氏这才放下心来,她又见虎生拿了几个秋梨进来,便问道:“这个时候秋梨子不好找,你哪里寻来的?” 虎生回道:“路上摘的,炖了来治瑛娘的咳嗽。”说着,便动手削着梨子皮,削了两个后,又找出瓦罐放在火盆上面煨着。 三人半日无话,只待临睡前,虎生才取出瓦罐,又找了两个碗来,倒了两碗梨子水来,一碗首先递给了李氏,另一碗便给了顾瑛。 李氏这人素来是最慈和的,她自己十分疼爱顾瑛,只是见虎生也怜惜顾瑛,虽知道他的心思,却难免心里有几分不自在,此时见虎生心里有她,那些不自在也烟消云散,于是笑着说道:“ 我又不曾咳嗽,留着给瑛娘喝吧。” 虎生说道:“炖得梨水除了治咳嗽,又能润肺,娘吃了也有好处呢。”李氏见剩下的还有,又兼之顾瑛也劝她:“我这回病了一场,闹得大娘跟虎生哥也不得安生,现在有这现成的好物儿,大娘也该一起保养身子才是呢。”李氏听了他俩的话,这才笑了一笑端起碗来喝下了。 顾瑛自从正经吃了郎中开的汤药后,且又有虎生每日炖着吃一个秋梨,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李氏跟虎生见了,也暗暗放下心来。 第21章 转眼天气一日一日暖和起来,桃源村里的男人们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春耕,虎生这几日也不在家,每日吃了早饭,便扛着铁锹往地里去。 谁知这一日吃了早饭不久,村里来了一辆马车,桃源村地处深山,一向是少有外人进来的,因此村里人都很好奇,那马车上坐的两个婆子寻了一个小孩,打听虎生家往哪里走,得了指引后,径直便往虎生家来了。 顾瑛原本跟李氏在院里剥花生种,见了远远来的两个婆子都很诧异,那两个婆子说分身份,李氏跟顾瑛这才得知她们是镇上田府奶奶打发过来的,李氏将来的两个婆子引进屋里来,顾瑛陪坐在一旁说话,她见了这两个婆子突然到访,心里已经很是疑心,又心知必定是跟顾珊有关,于是开口问那两个婆子;“我一向少往镇上去,又很少时间没有见到我妹妹,两位婶子这个时候亲自跑一趟,难道是我妹妹在田府里当差不仔细,若田奶奶生气了?” 其中一个知称姓黄的婆子笑了笑,说道:“瑛姑娘误会了,我们过来珊姑娘是知道了,正是珊姑娘求了奶奶,奶奶这才打发我们过来,接你往咱们府上说话去呢。” 顾瑛听了越发惊奇,顾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凭什么能求得动田奶奶,令她打发两个婆子特地过来接她上府说话去,顾瑛思忖了半晌,却还是想不出来,于是试探着问:“珊娘也是糊涂了,在府里就该安心当差,这个时候劳烦婶子跑过来,莫不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 那两个婆子却不肯明说是何缘故,顾瑛便拿眼看着李氏,李氏笑了笑,叫顾瑛放安心,她对那两个婆子说:“两位嫂子,瑛娘向来拘在屋里去,若说跟自己的亲妹妹见面,原本不值当什么,只是前些日子她害了一场病,叫她一个人过去,我不许心,你们且等等,待我家哥儿回来了,我打发他送瑛娘往镇上去。” 两个婆子答应了,又催着李氏快去寻虎生回来,恰巧虎生听说家里来了客人,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李氏将田家这两个婆子的来意说了一遭,虎生听后,便说要送顾瑛过去。 不一会子,虎生进去换了衣裳,跟着两个婆子一道,送顾瑛往镇上去了。 一路上,任是顾瑛想了一路,也不知道顾珊这个时候喊她过去是为的什么,偏那两个婆子口风紧得很,一直待到了田府,虎生被留在二门处,两个婆子引着顾瑛进了内院,顾瑛细细留意了,走得不是上回她们来时进的那处院子。 只说她们领着顾瑛进了一个小跨院,只见廊下有个小丫头守着,见她们进来了,便朝着里头喊了一声;“黄婶子过来了。 这时,屋里的帘子被打起来,顾珊从里头出来,顾瑛抬头一看,只见她脸色比上回看起来更圆润了一些,已经穿戴得不像是个丫环,头上插了一些簪环,上身穿了一件粉红色的缎面袄子,底下是一件靛色马面裙,顾珊见了顾瑛进来,脸上带了喜色,她两步迎了上前,握住顾瑛的手笑着说道:“二姐,你来了!” 顾瑛点了点头,见身旁有人守着,便只随口问了几句,打量了顾珊半晌,她笑着说道:“想来是在这府里过得还不错,我瞧着你像是长胖了似的。” 顾珊笑了笑未作答,只是拉着顾瑛进了屋子,待左右无人之后,顾瑛方才开口问她;“珊娘,你这个时候喊我过来,难道是有什么事要交待么?” 顾珊低着头,半日没有作声,顾瑛越发疑心了,且她四下一张望,见顾珊连住的房子都换了,屋里一应的东西陈设,压根不像是丫头住的屋子,于是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直直的看着顾珊,等着顾珊开口解释,过了小半晌,顾珊才沉声说道:“二姐,今晚是我出阁的日子,我叫你过来,是来送送我的。” 顾瑛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她心里分明已经有了预感,却仍追了问一句:“你们奶奶给你找的哪一家人?”顾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是府里的老爷,做她第四房的妾!” 不知怎的,顾瑛心里大怒,她手指着顾珊骂道:“你是糊涂了?你忘了当日徐姨娘怎么说的吗,她要你好好活着,你这就是好好活着吗?” 顾瑛也不知心里这股怒气是从何而来,虽说这具肉身跟顾珊是亲身姐妹,但是分明她心里并没有把她当作血亲之人,只是突然听到她如此作践自己,仍然气得面红耳赤。 顾珊用手帕擦了擦脸,眼睛里已经含了泪水,她道:“你别哪我提徐姨娘,若不是她好好的去给人做妾,会弄得我今日有样儿学样儿吗?” 顾瑛气得身子发抖,她指着顾珊道:“你还有没有良心,她出身再不好,几时不是一心扑在咱们几个身上,她又几时要你跟她学了?分明是你自己过不惯苦日子,巴望着给人做妾,去做富贵日子,难道给人做妾就是那么好的事么,先前徐姨娘在夫人身边苦哈哈的过日子你看不到你还要自己往火炕里跳!” 顾珊哭着说:“她几时一心扑在我身上了?我在那府里一天舒心日子都没有过过,大夫人不把我当顾家正经的小姐看待,徐姨娘一心顾着你跟珏哥儿,我竟成了那无人看顾的丫头了。” 这两姐妹屋里起了争执,外头守门的婆子自然也听到了,婆子敲了敲门,隔着窗户说;“珊姑娘,见了亲姐姐虽说心里欢喜,只是也别哭狠了,你如今见可不是一个人,要当心身子呢!” 顾瑛听了更是大惊,她的眼神落到顾珊的肚子上去了,那顾珊收了声,抽抽噎噎哭着,又低声说道:“你说得对,我是过得不苦日子,我先前看不起徐姨娘,嫌她出身带累了我,只是眼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不愿跟你一样,躲到乡下去,过那东家长西家短的日子!日后的我过得好不好,左右都是我自己受着!” 顾瑛看了顾珊倔强的脸,一时有些迷茫,眼前这人不过十四五岁,放在前世就是个中学生而已,如今却要划算起自己往后的日子来了,她曾经跟顾珊相处过大半年的时间,知道她是个很有主见的姑娘,顾瑛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必定会过得很好,只是由人推己,她不免想到自己以后的未来,她终究是个现代姑娘,她不能接受盲婚哑嫁,更不能接受给人做妾,只是她现在还寄住在虎生家里,吃穿都需靠人,有什么资格提未来呢。 一想到这里,顾瑛便有些不知所措,眼里更是忍不住流下泪来,顾珊擦着泪低声说道:“你别为我担忧,府里大奶奶跟几个姨娘都生不出哥儿来,我若是造化好,这胎能生个小哥儿,日后在府里便能立足了!” 顾瑛问道:“立足就那么容易么,你不怕日后你的孩儿也瞧不起你的出身?”顾珊脸色一顿,随后说道:“瞧不瞧得起,那都是日后的事,我只顾着我现在不受人欺凌!” 顾瑛苦笑一声,说道:“你今日当了人家的姨娘,日后一辈子便要受制于当家奶奶了,你可都想清楚了?”顾珊听后,擦了脸上的泪,一本正经的说:“我今日受制于她,不代表日后我也要受制于她,以后的事,咱们且走着瞧!” 顾瑛见顾珊已是铁了心,便默默坐在一旁不说话,那顾珊也是陪坐着半日不语,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前日梦到徐姨娘了!” 顾瑛一怔,前日她刚好也梦到徐姨娘了,于是低声问道:“你梦到什么了?” 顾珊嘴角一笑,说道:“问了我一声安,便问我如今在这里落下脚,怎的还不去接珏哥儿,说珏哥儿正在南边儿受罪,要我尽快接珏哥儿过来!” 顾瑛听后不作声,自去年的冬天开始,她三不五时的会梦到徐姨娘,也是每回梦到就催她去接顾珏过来,如今顾珊竟也是梦到了么。 顾珊想了想,正色说道:“眼下看来,我们俩个日后怕是要在这里落脚了,徐姨娘娘家兄弟是个什么德行,我一清二楚,珏哥儿在那里要必定会受他们苛待,依我的意思,竟是早些接他过来,待他长大后,若是有出息了,我也能有个倚仗。” 顾瑛心知如今顾珊入了田府,自然不能轻易往南边儿去接顾珏,以后少不得要她跑一趟,她想了想,说道:“咱们还是个待罪之身,又没有路引,往南边儿去岂不是自投罗网么。” 顾珊说:“这事我也只是说给你听,叫你心里有个成算,往南边儿去接珏哥儿的事待我生产之后再说吧。” 顾瑛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从外面进了两个婆子,抬了一桶水来,先招呼着顾珊沐浴换衣之后,又有一个婆子伺候着顾珊梳了妇人头,便拿出一根彩线来,给顾珊开了脸,顾瑛一旁从头看到屋,心里五味杂阵,竟是不知从何说起。 第22章 顾珊打扮好了,穿了一身粉红的裙袄,便有一个婆子进来要背她出去,出门时顾珊回头看了顾瑛一眼,说道;“二姐,谢谢你来送我。”说着,顾珊便爬在那婆子身上,由着她背出了房门送到田老爷院里去。 顾珊走后,顾瑛在她屋里坐了大半日,突然记起二门上虎生还等在那里,她开了门,见门口守着那个小丫头,于是她问道;“小妹妹,你能找个人帮我往二门处递一句话么。” 那小丫头想来是以后服侍顾珊的,因此对顾瑛很客气,她说道:“要传什么话,你只管说,我去传。” 顾瑛见天色已晚,今日怕是回不去的,于是对小丫头说道:“你在二门处找一个叫赵虎生的,跟他说今日晚了,只怕回不了家,要他在府里先歇了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回去。” 小丫头点头答应了一声,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顾瑛见此,又回了屋子里,到了晚饭的时候,有个婆子送了三四个小菜过来,顾瑛也没有胃口,草草吃了两口便放下碗筷。 只说第二日,天色刚亮,顾瑛就起了床,梳洗一番后,她连早饭也没用,跟院里的婆子说了一声,寻着昨日的路,来到二门,远远得便看到虎生守在门口,见顾瑛出来了,他脸上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顾瑛远远看着他,不知怎么的,心里突然安下心来。 顾瑛走到虎生旁边,问道:“你等了多久?”虎生笑了笑,说道:“我怕你找不着我,天还没亮就起床等在这里。”顾瑛听了他的话,脸上一怔,随后朝着虎生笑了笑,说道:“咱们走吧。” 虎生点了点头,又跟二门处守着的长随说了一声,两人便一起出了田府,谁知刚走出去,身后听到一个声音喊道:“瑛姐姐,你等等。” 顾瑛停住脚,回头一看,见追过来的是服侍顾珊的那个小丫头,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拍着胸口说道:“差点没赶上!” 顾瑛一大早没看到她,以为她伺候顾珊去了,此时见她追过来了,便问道:“你怎么跑了过来,是不是珊娘有什么话要交待。” 小丫头说:“姨奶奶一大早往大奶奶院里请安去了,说是不能过来送瑛姐姐,叫我来送送瑛姐姐。”说着,又把手里提的一个包袱递给顾瑛:“这是姨奶奶昨日就收好了的,她叫我送给瑛姐姐。” 顾瑛打开一看,见里头是两件新袄儿,两件新裙子,并有一个小包布,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二三十两银子,整锭的也有,散银也有,顾瑛见了,眼泪突然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顾瑛将银袋子拿了出来,递给小丫头说:“你把这个拿回去给你姨奶奶,要她自己好生收着,我现在没有用银子的地方。” 那小丫头摆摆手说:“姨奶奶说了,若是我把银子带回去了,要打我哩。”说完,她转身便跑进了府里。 顾瑛手里拿着钱袋子立在路边落泪,虎生在一旁见了,急得抓耳捞腮,他已经听说瑛娘的亲妹妹要给人做妾的事,只是这事他也不好劝说,于是只得说:“瑛娘你别哭了,你妹妹既然给你了,你就好生收着,权当是给她攒着,等她以后要用了,再拿给她就是了!” 顾瑛哭了一阵,收了包袱便跟着虎生一起离开,一大早,镇上的集市还没有开,两人只找了一个卖烧饼的摊子,买了几个饼子,又讨了一碗开水喝了,一起走回了桃源村。 回了桃源村,李氏听了前因后果,对顾瑛说道:“昨日那两个婆子来时,我就已经隐约猜出了几分,你也没必要往心里去,各人有各人的命,都是强求不得的。”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消沉了几日,又回复成原来的样子,闲了跟着李氏学做针线,待天气暖和了,甚至跟李氏一起孵了一窝小鸡,因顾瑛照顾得精心,一窝小鸡只坏了两个蛋,成活了十七只,这已经是很不错的。 待远处山顶上的白雪全部化了,露出墨黑色的山顶,便到了春耕的日子,仿佛是一夜之间,全村都忙活了起来,猫了一冬的人们脱了棉袄,出现在田间地头,这是庄稼人一年最盼望的日子,当然,虎生家也忙了起来,他家虽说田地不多,但是因为劳力也不多,况且没有牲口,因此连李氏和顾瑛也要跟着下地,原本虎生不让顾瑛跟着,顾瑛不愿意,偷偷跟在他身后,找到虎生家的田地,虎生跟李氏没法,只得让她跟着一起下地。 被雪盖了一整个冬天的田地很肥沃,光着脚踩在上面软棉棉的,顾瑛十多年不曾下过地,头两日累得腰酸背疼,手上也打出了血泡,李氏又劝了两回,顾瑛不肯妥协,仍然跟着一起下地。 这两天她已经好了很多了,头几日,虎生要把田里的土翻一下,因为他家没有牲口,只能靠虎生跟李氏两人用铁锹挖,顾瑛用一个木镐头,把翻出来的土都敲成碎块,一家三人直忙得一天,才翻了一块土,这样的工作效率实在太低了,只是现在农业工具落后,顾瑛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一连忙了四五日,地才全部翻出来,接下来又是泡种下苗,这天,李氏往村里借东西去了,顾瑛见虎生从河里挑了两担水便准备直接泡种子,于是好奇的问道;“虎生哥,你们都是这样泡种子的吗?” 虎生不明就里,点头说道:“是这样泡种子的呀。” 顾瑛记得前世她家春耕泡谷种都会用温水跑,用来提高种子的出芽率,她想了想,说道:“我们那儿都是用温水泡种子的。” 虎生一惊,说道:“那种子岂不是熟了,怎么还能出苗?” 顾瑛听后一笑,便知道这是古人的惯性思维了,只是要解释的话,估计也说不通,于是她只得随口胡扯:“是真的哩,我们那边都是用温水泡种子,出苗多不说,出来的秧苗还不容易生病呢。” 虎生好奇的问:“怎么从来没听娘说过呀!” 顾瑛差点露馅了,她想了想说道:“这技术是从海外传来的,再说大娘家里是卖豆腐的,又不种地,想来不知道也情有可原。” 虎生还有些犹豫,他又问:“瑛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顾瑛只能又信瞎扯了,她说:“我小时候住在乡下家的庄子里,看到过庄上的佃户种地,他们一年的收成比咱们多一半呢。” 虎生听了惊讶的睁大眼,多一半的收成,那一年可以不用饿肚子呢,他问道:“你们那里究竟是怎样种地的” 早几天顾瑛已经看到村里有人下谷种了,只是这里似乎都是直接把泡好的谷种下到田里,她说道:“我们那里是用温水泡好了谷种,再下到地里,等秧苗长到一根筷子这么长的时候,再把秧苗移出来,栽在水田里。” 这是虎生第一次听到有这样种地的,他一脸新奇的问道:“那岂不是要种两道” 顾瑛点了点头,说道:“是要种两道,但是收成高啊,从培苗开始,这些小秧苗不容易生虫子,咱们这儿一骨脑儿的全撒在田里,小秧苗儿招虫子不说,以后秧苗长密了也容易死。” 虎生听了顾瑛的话,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只是却没有泡谷种,直等到李氏从村里回来,才把顾瑛的话又说了一道,李氏听虎生的意思,竟是想试一试的,她说道:“我这也是头一次听说,也不知道能成不能成,单是那个用温水泡谷种就有些悬,若是成不了,那今年一年的收成岂不是白废了。” 虎生听了他娘的话默不作声,顾瑛私心也希望他们能试试,只是要他们祖祖辈辈种地的方式突然一下改变,总归也是不现实的,于是她想了想,对李氏说道:“我又从不曾种过地,这还是我小时见别人是这样种地的,或者南北土地气候不一样,种地的方式说不定也不一样,依我的意思,不如咱们先试种一小块地主,靠南山那里不是有一小洼地吗,若能种得成,明天咱们就换成南边的种法,若是种不成,咱们损失也不大。” 虎生听了顾瑛的主意眼前一亮,便看着李氏说道:“瑛娘既然说出这样的法子,必定也是因为有人先头种了,我也想试着种一回哩,若是能成,那可是多一半的收成呢。”李氏见虎生确实想试种一下,更何况只是一小洼地,于是答应下来;“你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你要是想试种,就试一试,说不得试好了,也是给村里人谋福利。” 虎生见李氏答应了,便心高采烈的去烧开水去了。因为顾瑛是头一回亲自泡种,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温度的水来泡谷种才合适,只得用了温水泡谷种,顾瑛回忆起前世她们那里种秧苗的时间大概比这里晚半个月,因此怕种早了,到时冻死了秧苗,于是叫虎生先将家里别的地先种上。 第23章 过了三四天,虎生用温水泡得谷种都发了芽,那些谷种刚刚冒出了一点米黄色的芽尖儿,虎生见了便彻底安了心,他认定连温水都能催长谷种,顾瑛出的主意一定能行。 前几天虎生已经整平了那洼地,那洼地里稍微放了一点水,又花了一个下午,将谷种都撒在地里,自此,每天虎生都会往地里去跑一趟。 十几天过后,那洼地里的秧苗都长了起来,李氏跟顾瑛这日特地跑过来看了,李氏见秧苗嫩绿一片,也不知是不是心思作怪,看着确实比旁的秧苗要喜人一些。 李氏笑着说道:“我原先还有些顾虑,照这么个长势,说不定这种法子能成,到时候若收成真得大增,明年咱们家地里都按这个法子来种。” 顾瑛笑着说道:“还没完呢,再过两天,要下地里去,把这些秧苗扯一些出来,要不然种得太密了,秧苗长到小腿高的时候,全会被挤死。”李氏一惊,问道:“哎呀,难道秧苗不是越密越好?” 顾瑛回道:“自然不是越密越好,前几日大娘种茄苗,每棵茄苗隔了一根筷子,这是为的啥?还不是怕挤死了。” 李氏听后想了想,说道:“听起来好像是这么个理儿,只是往年撒谷种时,本来就出的秕谷多,再间些出去,岂不是越发收不到粮食?” 顾瑛也不知道该如何跟李氏解释这里面的道理,她想了想,说道:“就好比同一窝猪娃,都挤在一起,能抢到奶吃的小猪娃生得好,抢不到奶吃的小猪娃自然就长得瘦弱一些。” 李氏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只是她先头已经说好这一小洼地随了虎生跟顾瑛去伺弄,自然也就随他们去了,她想着到时间秧苗,必定会多出很多,于是她问道:“到时候间得秧苗咋办?” 虎生家没有多的田地,间出的秧苗也没地方种,顾瑛说道:“都带回去给猪吃吧,也不知道猪吃不吃呢。” 李氏听后一脸的心疼,她说道:“这可都是辛苦培出来的秧苗,这么好的东西都给猪吃了,叫人知道了该骂我们败家了。” 顾瑛有些为难,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倒是一旁跟来的虎生听了他娘的话后,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就是不知道行不行。” 顾瑛问:“虎生哥有啥好主意” 虎生说:“前几日加明叔摔断了腿,虽说家里别的地,村里人都帮着给种上了,只是北山有一块去年他家新开出来的荒地,因为他家里实在顾不过来,且又误了播种的日子,便说准备先荒着,等加明叔腿好了以后,再随意种些什么,不如去找他说说,咱们间出来的秧苗,就种在他家那块荒地里,等以后秋收了,不拘能得多少粮食,咱们两家平分了。” 李氏笑道:“我看这主意行得通,又不浪费秧苗,你加明叔家的地也不必荒着,到时还能分粮食,想必他家也是愿意的。” 李氏点头答应后,几人便回了家,李氏准备了一篮鸡蛋,打发着虎生往加明叔家里去跑了一趟,那加明叔一家听了虎生的来意,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他家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虎生回来的时候,还随了他两尾鲜鱼。 又过了两三日,顾瑛见秧苗都长得差不多了,便和虎生跟李氏三人往小洼地里去间秧苗,刘二叔跟刘二婶听说后,带着小翠一起到虎生家地里来帮忙。 刘二婶她娘家子侄忙完了自家的事后,一起过来帮着干了两日,因此刘二叔家的农活早忙完了,此时他二人到了虎生家地里,见虎生他们三个人正光着脚在田里间苗,刘二婶嗔怪着说道:“也不知道虎生抽得哪门子疯,好好的秧苗长在地里,这都间出来了,人受累不说,地里没了秧苗,日后哪里还有收成。” 李氏跟刘二叔家一向走得近,也不理会刘二婶的责怪,她笑着说道:“随他弄去,说是南边的种地法子。” 刘二婶说:“咱们跟南边隔得这么远,种地的法子肯定也不一样,就这么照搬了来,能行么” 李氏说:“能行不能行,这秧苗都已经出来了,还能咋办,先硬着头皮做下去呗,好不好能秋收之后就知道了。” 刘二婶又笑骂了虎生两句,那虎生嘿嘿傻笑了两声也不辩解,刘二婶脱了鞋袜,跟着李氏一起下了田,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长得密的秧苗都扯了出来,又用水泡好的稻草缠住丢在田埂上。 刘二叔是个老道的庄稼人,他下地看了一回,他对虎生说道:“我见你这南边的法子说不定能定,你不知道,我刚才路过几家田地,见里面的秧苗都有些发黄发卷,你这谷种晚下了好些日子,现在长得秧苗却比别的矮不了多少,又看起来很精神呢。” 虎生憨笑一声,看了顾瑛一眼说道:“这不是我的法子,是瑛娘的法子呢!” 顾瑛原本正在弯腰扯秧苗去,听了刘二叔提起别家秧苗的事,便回忆起前世,她记得秧苗发黄发卷,要不就是受了冻害,要不就是受了虫害,这几天天气很暖和,应该不是受了冻害,只是前世如果秧苗受虫害,还能打农药来杀虫,可是这古代也没农药呀,她想了一会儿,突然记起若是杀虫子,说不定可以用醋来试一试。 于是她对刘二叔说道:“要是秧苗发黄,叶子也卷了,说不定是生了虫子。”刘二叔也估摸着是虫害,他道:“我想着也是生了虫子,只是不知道该咋办呢。” 顾瑛道:“可以用醋兑了水试一试。” 刘二叔听了顾瑛的主意,喜道:“我看瑛姑娘这主意肯定能成,你是读了书的,见识也比我们长远一些。” 顾瑛摆摆手;“究竟成不成,我也不知道,不如二叔先弄一块秧苗田试一试,若是能成,再告诉大家。” 刘二叔连忙一口答应下来,虎生听提起虫害的事,又说道:“二叔,你不知道,我这培得谷种跟别的地里的也不一样呢。” 刘二叔问道:“有啥不一样的。”虎生说:“我培谷种的时候,用的是温水泡的谷种,待谷种出了一小点嫩黄色的芽儿的时候,这才下到水田里,下完后我又撒了一道草灰,瑛娘说这可以防虫害。” 撒草灰的主意也是顾瑛出的,前世种田时都会喷一点农药,这一世里没农药代替,顾瑛只能想到用草灰来代替了。 刘二叔听了虎生的话也很惊奇,他问道:“用温水泡谷种,那谷种竟然还长出了芽?”虎生点了点头,说道:“我原本也好奇,后来见了泡出的谷种后,心里寻摸着,说不定这样种田真能有好收成!” 刘二叔也连连点头,他对虎生说道:“你好好干,这法子若能提高收成,明年咱们村都这样种地。” 刘二叔跟虎生说了两句话,也一道下来帮着间苗,因小洼地里的秧苗也不太多,不过小半日的工夫,秧苗都接了出来,刘二婶看着地里稀疏的秧苗有点担心:“这么几棵要倒不倒的秧苗,到时能有收成?” 刘二叔倒是相信虎生,他抽了一口旱烟,说道:“你放心吧,一定能成呢!” 刘二婶这才没说话,几个人挑着间出来的秧苗一起往加明叔的地里去了,去的时候加明叔两个儿媳也在,她们都是过来一起帮着干活的。 因为这里面的女人都没有插过秧苗,就顾瑛会,于是大家学着顾瑛的样子,把秧苗一棵棵都插在水田里,人多力量大,众人也没干多大一会儿便都插好了。因快到中午,彼此一路说着话就回了村子里。 过了几天,顾瑛果然听说村里其他家的秧苗越发黄得很了,独独刘二叔喷了醋水的秧苗田里渐斩好转,刘二叔把法子告诉大家,大家都回去试了。 待把地里的秧苗都种下后,虎生家又在几块贫地里种了高梁,苞谷,大豆一类的作物,一场大雨过后,农忙便算是过完了。 农忙过后,村里人都闲了下来,也有趁着这个时候各家走亲戚去的,虎生家在本地没有亲戚,因此李氏把家里菜园子的菜种完后,又做起了绣活儿,顾瑛有了闲,平日跟着李氏学着做绣活儿,兼之又重新教小翠和虎生学认字,做起他二人认字的事,小翠是当作一件正经事看待,教得字没有一个忘了的,倒是虎生,过年前认了四五百字,农闲一过,如今都忘得差不多了,因此被小翠好一番取笑,虎生见连小翠都比他学得好,因此发奋图强,每日有了空就在地上写写划划。 现在,虎生除了认字,又重新干起了他挖草药的营生,如今正是抓地虎出来的时候,每天他吃了早饭,便背起篓子往山上去了。 第24章 谁知这一日,天已经将黑,还不见虎生回来,那李氏见此,便有些坐立不安,初时顾瑛还能跟着劝一劝,只是眼见天要黑透了,她也跟着有些急了。 那李氏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转过个不停,她对顾瑛说:“瑛娘,你守在家里,我往刘二叔家里去说一声。” 顾瑛答应一声,又连忙从耳房里寻出一个破灯笼,又点了过年时剩下的蜡烛,她道:“夜里天黑看不清路,大娘你提着灯笼。” 李氏也不及多说,接过灯笼便匆匆出了门,那顾瑛也无心守在屋里,外出等在院门口。 过了大半日,顾瑛见到有火光由远及近,只是又隐约听到哭声,顾瑛忍不住心下一沉,她摸着黑迎了上前,远远听到似乎是刘二婶的声音传来:“瑛娘,快来接一接你大娘。” 顾瑛应了一声,下了土坡上前,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到李氏满脸的泪水,心里急了,她问道:“大娘,这是怎么了?” 刘二婶劝李氏:“你一向是个稳重的人,怎么这一回就沉不住气了,虎生还没咋的呢,你就哭上了,他二叔不是带人找去了么!” 顾瑛这才知道,原来李氏找到刘二叔家,刘二叔听说虎生这么晚还没回家,当即喊了村里几个年轻的小子,一起往山上找人虎生去了,刘二婶带着隔壁的两个女人送李氏回来,回来的路上,李氏越想越怕,忍不住就哭了起来。 顾瑛定了定心神,握着李氏的手说:“大娘,咱们在这儿急也没用,还是回去先等二叔的消息再说。” 李氏回握住顾瑛的说,又擦了擦泪,几个人回了院子,因天实在太晚了,其他女人们都家去了,唯有刘二婶将小翠托给一个同来的女人,她留在这里帮忙照应。 发生了这样的事,三人都坐卧难安的,李氏一边垂泪一边大骂虎生,便是顾瑛也是呆呆的坐在一旁不说话,刘二婶见她怔在那里,摸了她的双手,方才觉出顾瑛手上冰得浸凉,刘二婶催着她上炕去歇了,顾瑛不肯,刘二婶也无法,李氏催着刘二婶家去,刘二婶摇了摇头,巴巴的陪着一起等。 也不知等到几时,三人听到村口传来了狗叫卖的,顾瑛惊得一起站起来,连忙准备跟李氏与刘二婶一起出去,刘二婶将他拦住;“你快去烧些水,男人们都是走了半夜,必定都是又累又渴的。” 顾瑛便只能留在屋里,又跑到灶屋里烧水,因不知外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心里七上八下的,过了片刻工夫,顾瑛听到外面突然传来李氏的一声惨哭声,更是吓了一跳,她也顾不得那许多,留下手里的火钳就要出去查看,谁知刚走到门边,迎面撞到刘二婶,刘二婶急着说道:“虎生找回来了,身上受了重伤,才刚你大娘见了,急得晕死过去了。” 原来刘二叔带着村里的男人上了山,没走多远便找着了虎生,找着他时,虎生整个人一身的血,只旁边丢了小半筐的草药,二叔看了那伤口,倒像是熊瞎子伤的,也不知伤了多长时间,只知道他整个人身上没有一丝儿热气,再晚去一会子,还不知会出什么样的大祸。 顾瑛听说李氏晕倒了,吓出一身的冷汗,连忙抬脚就要进去探望,进了后面安置李氏的屋里,只见李氏正双眼紧闭躺在炕上,脸上是一片死灰,因为虎生房里现在都是男人,顾瑛不大好进去,便只留在后头照护李氏,才过了一会子,虎生屋里便听到二叔的喊声,叫二婶送剪子过去,刘二婶只得又到那边去照应,顾瑛在里边照护李氏又不能走开,又心急虎生那边的情形,虎生这屋里忙得翻了天似的,他家里素日放的东西刘二婶哪里知道,还是多亏顾瑛找了二叔要的剪子,土布,烧酒,平日放的丸药给刘二婶送了过去。 虎生那屋里直闹到半夜才略微安顿下来,顾瑛见村里的男人们忙了大半夜,做主拿了家里的挂面并鸡蛋托刘二婶煮了,请男人们吃了面后,刘二叔这才打发他们回去歇息,自己和刘二婶娘仍旧在虎生家里照应,到后半夜,李氏醒来了,嘴里直嚷心口疼,顾瑛将李氏扶起,与她揉着一会儿心口,刘二婶端了一碗糖水鸡蛋,李氏强撑着坐了起来,急着问道:“虎生如何了?” 刘二婶说:“他二叔将他身上的伤包了,待天一亮,水生要到镇上去请沈郎中来看,中间他倒是醒了一次,喂他吃了一点子东西,才刚又睡下了。” 李氏听了,挣扎着要去看虎生,被顾瑛拦住了,顾瑛说道:“大娘,你自己身上又病着的,何苦再起来,再一则虎生哥那边歇下了,没得又把他闹起来了,你好好的歇上一夜,明儿再看不迟。” 听了顾瑛的的话,李氏双眼含泪说:“我哪里还躺得住,你不知道我见了虎生那样,一颗胆子都吓破了。” 刘二婶擦了擦泪,说道:“那也要保重自己,你一倒下,家里两眼一抹黑,幸亏有个瑛娘还经事一些,屋里屋外都是她在照护。” 李氏轻吁了一口气,拉着顾瑛的说不说话,李氏受了惊,精神自是不好,刘二婶陪着说了两句话,又有顾瑛服侍着吃了一点子东西,便又睡下了。 因到了此时,刘二婶也在这里歇下了,只有顾瑛一晚上辗转不得入睡,顾瑛听刘二婶娘说那伤势虽然凶险,只挨过了这几日,再好生照料是不怕的,明日如若能请得来沈郎中,少不得要求他多住几日,再者,听二婶说虎生那伤,少不得需要两三个月将养,这期间看病吃药,都需要花钱,顾瑛想了半夜,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天快亮时,顾瑛被屋外的声响吵醒,想必是刘二叔起来了,不一会子,刘二婶也起了,顾瑛想起家里病得病,伤得伤,连忙起身穿衣,恰巧刘二婶进来了,见顾瑛醒了,便拦住她说道:“你忙了一夜,两个眼睛肿得水泡似的,快多歇一会子,等会儿饭好了我再叫你。” 顾瑛心想,她虽然不是正经的赵家人,但是好歹也在这里住了快半年,没有刘二婶烧饭,她还歇在屋里的,于是强撑着下了床,又洗梳一番后出去了。 现如今虎生身上受了重伤,李氏又病倒了,虽说有刘二叔与刘二婶好心帮衬,到底不是长远之计,因此顾瑛起了床,心里盘算了一早上,心里终究没个头绪。 起床后,顾瑛与刘二婶娘进了灶间熬了一锅米粥,又因着刘二叔家里还有小翠跟家里的牲口要照护,早上连饭也没听,便回去了。 刘二叔家去后,刘二婶与顾瑛进去照看虎生,她二人进去时,虎生还在睡着,因昨儿这屋里又忙又乱,顾瑛还不曾进来看过虎生,此时进来,见虎生躺在炕上,颈子上还能看到血痕印子,左边脸上也有一道爪痕,再往前一点子,便要抓伤眼睛了,两只手也肿得什么似的,更别说那身上看不见的伤口。 刘二婶娘说:“虎生身上也被熊抓了几个血窟窿,总说春上饿了一冬的熊瞎子最是凶饿,也不知怎的叫这孩子撞上了,真是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她摇了摇头,又说:“往年从不见这些害人的东西出来,因咱们村里人渐渐少了,已经有十几年不曾打过猎了,这两年,这些畜生又猖狂起来了!” 听了刘二婶细说,顾瑛才知道,早些年,桃源村会跟附近几个村里每年秋收后去打猎,后来日子好过了,再一则这些大一些的猎物踪迹都少见了,这才十多年不曾往外打猎。” 刘二婶叹了一口气:“如今就后山坳的陈老头会些打猎的本领,依这样子看来,少不得秋收后,再约着几个村子里一起去打野物呢。” 顾瑛听后默不作声,刘二婶说了一阵,记挂着里屋的李氏,便留了顾瑛在此处照看,顾瑛答应了一声,又提了烧的滚开水放在屋里备着,顾瑛守了大半日,这才见炕上睡的虎生动了动身子,眼睛便睁开了,见他醒来了,不知怎的,顾瑛眼圈儿突然一红,忍不住就流下泪来。 虎生见顾瑛哭了,心里一急,连忙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扯动了伤口,头上顿时痛的出了一层汗。顾瑛见此,慌忙说道:“你乱动什么呢,只怕身上的伤口又要裂开了。” 虎生见顾瑛急的直掉眼泪,连忙说:“好妹妹,你快别哭了。” 顾瑛怕虎生又动了伤口,强忍住眼泪,又问虎生:“你口渴不口渴”虎生点头,顾瑛便倒了一杯热开水,亲自喂虎生喝了几口。 虎生左右不见他娘,问道:“怎么不见我娘” 顾瑛也知道瞒不过,就将昨日李氏为他急得病了的事说出来,果然,虎生听说他娘病了,急忙问:“我娘病了,不知现在怎么样呢,我要去看看她。” 说着就要挣扎着起来,顾瑛忙拦住虎生,说道:“你自己也是个病人,现在出去再添了一层病,可怎么得了,你放心罢,大娘现在已经睡安稳了,等会子请了郎中来,一起给大娘看呢。” 第25章 虎生这才没有坚持下炕去看李氏,只是因为惦记他娘的身子,一双眉头紧皱着,顾瑛见此,心里叹了一口气,虎生挖草药的事实在太危险了,而且能不能挖到有用的草药全凭运气,只是虎生家不是坐地户,又没有正经的亲戚,且他家田地少,没了挖草药的进项,家里吃穿裹用都只怕有些紧张,她倒是还有榜身的二百两银子,只是二百两银子又不能用一辈子,需想个什么法儿,能钱生钱就好了。 顾瑛看了虎生半晌,说道:“虎生哥,以后你别挖草药了吧。” 虎生先是一愣,随后笑了两声说道:“往常挖草药都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我这回运气不好,遇到熊瞎子了,以后再上山,必定小心行事。” 顾瑛想了想,说道:“依我说,遇到了熊瞎子还能捡回一条命,你这回是运气好才对呢,只是下回呢?再遇到什么厉害畜生怎么办?” 虎生了顾瑛的话便默不作声,原来他有一桩心事从不曾对人提起过,自他第一回见到顾瑛时,便满心的喜欢上她了,只是他自觉这么一个长得好看,又能读书写字,自己一万个配不上,他心里是希望瑛娘能一直住在他家里的,只是要如何留住她呢?虎生想起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了,戏文里的千金小姐,一辈子不为吃穿发愁,平日得了闲儿,只不过读书做针线罢了,因此他打定了主意,若是能赚许多钱,瑛娘一定能留在他家里,然而他别的不会做,只知道挖草药,所以自从农忙过后,每天都上山挖那些稀罕的草药,指望着早点攒下银子,也能让瑛娘尽快过上千金小姐的日子。 这些心事虎生不好意思对顾瑛提起,他闷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我想早点给家里置几亩地呢,等家里有了地,再起几间房子,我就安心在家里种田。” 顾瑛望着虎生,轻声说:“置家业的事,哪里是一气能挣下的,便是不挖草药,咱们也可以去做别的营生来赚银子。大娘为你急病了,你能忍心叫她日后再为你担心么,再一则昨日刘二叔因你晚归,急得带了村里的男人们去寻你,你不想这天黑路滑,万一有个什么闪失,你让余下的人怎么办,我想即便是你自己,这一辈子也难安的。” 虎生被顾瑛说的满面愧色,心里也明白顾瑛说的有十分的道理,顾瑛见虎生只管不作声,也不忍再开口说他,更怕他劳神了,正当两人都相对着默默语时,外面传来李氏含着哭腔的声音,他说:“虎生啊,你就听了瑛娘的话,别再做这挖草药的营生吧。” 进来的正是李氏,她昨日受了惊,才刚醒了,硬是强撑着要来见虎生,刚走到门口,便听到了顾瑛的话。 虎生见他娘进来了,连忙要起身,倒是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又扯出了血,李氏原本存了心要来骂虎生的,只是此时见虎生一身的伤,哪里还舍得开口骂,她心疼的直流眼泪,哭着说道;“你这小孽障,真正要气死我才甘心。” 虎生被李氏骂了一顿,又见她果然一脸的病容,便一脸愧疚的说道:“娘,都是我不好,害得你为我担心,我听瑛娘说你为我急病了,心里后悔得很,你快些回屋里歇息去吧。” 李氏流着泪说:“你既然知道我为你急病了,为什么还不保重自己,又为什么还不听瑛娘的话。” 虎生不敢答话,只得一个劲儿的认错,李氏边说边哭;“你才刚出生几天,我跑着你从南边逃到这儿来,一路上我不知道多怕养不活你,好不容易遇到你爹,才过了几天安生的日子,你爹又去了,昨儿晚上你二叔把你抬回来,我一见,跟个血人儿差不多,几乎没急死过去,你说说,我前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才养了你这么个小孽障来磨我!” 刘二婶早年儿子打仗死了,她又一直不能生养,听了李氏的话,也跟着哭了一脸的泪,她跟着劝虎生:“虎生,你娘年轻也大了,实在再经不起吓,你快点答应她吧。” 此时虎生哪里还敢犟着,连忙一口答应下来;“娘,你别哭了,我都答应你!” 李氏擦了擦泪,望着虎生说:“你真的答应我?”虎生点点头:“真的,我以后再不往山上挖草药去!”李氏便说:“你既然答应了,那我明儿就去把你装草药的篓子扔了!”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对李氏说:“瞧大娘说的,那篓子扔了作啥,留着装装东西也好呢!” 李氏自己也有些好笑,得了虎生的保证,李氏的心放回肚里,连脸色也觉得好了许多,顾瑛留了她陪虎生说话,出去到灶屋打了一盆热水,李氏和刘二婶洗了一把脸,顾瑛又送她回屋躺着歇息去了。 又说刘二叔将家里安置妥当了,便仍将贤姐儿托给邻家便到了虎生家里,到了下午,小牛将沈郎中接了过来,众人眼见沈郎中来了,都放了一大半的心。 沈郎中查看了虎生身上的伤口,第一要紧的是腿上骨头折了,必定要在床上躺上两三个月才能养好,他又看了虎生身上被熊挠的伤口,沈郎中也说虎生命大,这熊挠的伤口虽深,只是万幸没有伤到要害,只是需要好生保养,千万不能发炎。看了虎生之后,沈郎中又来看了李氏,只说她是急火攻心,吃几颗丸再静养几日倒不大碍事,顾瑛知道后,这才安下心来。 刘二叔知道受了这伤,头几日是最凶险的,便求了沈郎中在村里多留两日,沈郎中一口答应下来了,刘二叔收了自家的屋子给沈郎中住下,也幸好虎生身子底子着实不差,这两日伤口并未发炎,第三日,沈大夫便要回镇上去了,他又约定了如果再到这附近乡里来出诊,便再来看虎生。 这一日,李氏与虎生都睡下了,刘二婶正在灶间烧饭,刘二叔在灶下边帮着烧火,顾瑛洗了衣裳进来了,刘二婶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你忙了一早上,快去歇一会子,饭早上就要烧好了。” 顾瑛摇了摇头,看着刘二叔说:“我有一件事要求二叔。”刘二叔听了顾瑛的话,放下手里的烟杆儿,他问道:“啥事?” 顾瑛说:“我是从外乡里来的,只怕一世也回不了原籍,所以想在本地落户,不知道找谁办?” 其实这事顾瑛想了许久,她没有户籍凭证,在这里置不了地,买不得铺子,便是日后有一日,她回南边儿去接弟弟顾珏过来,也办不了路引。尤其是这回虎生受伤之后,顾瑛想赚钱的想法越来越强烈,只是想赚钱,第一便是想法子办一个户籍凭证。 刘二叔抽了一口烟,他望着顾瑛说道:“原来我也想过这事,只是后来想着你在咱们村里落了户籍,每年又要多交税银。” 顾瑛说:“交就交吧,我只是想着尽快把户籍办下来,趁着手里还有银子,瞧着能不能置些田地。” 刘二叔她如此说,便说:“明儿我需要往田家坳找里正写个证明,再到县里去交了落户银子便可办下来了。” 顾瑛听说办户籍还要往县里去便微微皱起了眉头,现在虎生受了伤,谁送她到县里去呢。 刘二叔说道:“我先去要里正写个证明,待日后虎生好了,或是有谁要往县里去,你再去把户籍办了,顾瑛见此只得点点头,只是却心知短时间怕是办不下来的,因为虎生养身子还要好些日子,而桃源村里的村民们大多数连县城往哪里走都不知道。 顾瑛又问了办户籍的详情后,都一一记在心里,过了一会子,刘二婶的饭菜都烧好了,顾瑛这才把饭菜都进去,招呼着李氏和虎生一起吃了饭。 又过了几日,李氏的身子渐渐好了,刘二叔跟刘二婶这才丢开手,这天吃了早饭,外头日头正好,顾瑛坐在院子里的小杌子上洗衣裳,从李氏病后,屋里洗衣裳烧饭的活基本都是她接手了。 那李氏坐在她旁边做针线活,只是一块手帕还没有绣完一个花瓣儿就放了下来,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顾瑛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大娘是不是累了,要不然就别做了,多歇一歇。” 李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从病了一场,眼睛就不中用了,挑不了几针眼睛就发昏。” 顾瑛说:“要是看不见就别做了,本来这活儿就费眼睛。” 李氏说:“你不知道,咱们家不比坐地户,这一次我们娘俩个病了一场就掏空了家底,日后虎生不挖草药,家里没个进项,单靠种田是养不活我们的,本来指望靠着针线活,攒下些家用,谁知如今连眼睛也不中用了。” 第26章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忍不住有些黯然伤神,去年初次见到李氏时她还是一头青丝,只是自从虎生伤了之后,她两鬓都添了白头发,其实说起来,李氏不到四十岁,在前世算是还很年轻的呢。 李氏见顾瑛抿着嘴唇不说话,便放下手里的衣裳,拉着她的手笑着说:“你别多想,咱们庄户人家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咱们家也只是辛苦这一阵子,待虎生好了,我也能松泛一些了。” 顾瑛心道,就算以后虎生伤好了,家里若是单纯靠种田,一年的收成除了税粮,日子几乎要过得紧巴巴,再说了种田靠天吃饭,若是遇到老天不赏脸,几乎要一年有大半时间饿肚子了。 顾瑛想了想,对李氏说道:“就算不靠针线活,咱们也可以靠别的来攒家用呀。”李氏用手指点了点顾瑛的额头,笑着说:“咋了,嫌咱们家里穷了?” 顾瑛听了李氏的话,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她急得跺脚,说道:“我啥时候嫌家里穷了?”李氏被她逗笑了,便拉着她坐下,又轻轻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你以为攒家底是好容易的事么,咱们没有别的手艺,便是想做个小本生意,家里离镇上远,又大大的不方便。” 顾瑛知道这一世里的庄户人还是小农思想,一年辛苦到头,只求个吃饱穿暖,几乎没有经济作物的概念,她心中已经隐隐有些想法了,目前不能说马上就挣大钱,最起码要能保证吃穿用度,这些都还只是她的初步打算,详细的计划还需好好理个章程才能实施。 她看着李氏说道:“大娘,我有个想法,还需跟你商量商量。”李氏说:“啥想法,你尽管说。”顾瑛道:“我想试着养鸡!” 李氏道:“家里今年不是刚抱了二十多只小鸡仔么。”顾瑛摇了摇头,说:“二十只小鸡仔还不够,我是想大规模的养鸡。”李氏一愣,问道:“多大的规模?” 顾瑛想了想,又说:“其实也不算大规模,就是趁着天气还暖和,我想请村里各家再帮着我抱一二百只鸡。” 李氏道:“一二百只鸡,只怕家里还需要重新搭个鸡舍哩。” 顾瑛道:“鸡舍就叫刘二叔来帮着搭一个,想来费不了多大的工夫,咱们家就近是极好的放鸡场,鸡的吃食都不必专门准备,若能养好了,平日的吃穿用度就有了。” 其实一二百只是顾瑛的试运营,她甚至没有想过以后会一直养鸡,毕竟就桃源村的地理环境来说,这不算是个长久的生意,会选择先试着养鸡完全是因为成本小,而且不用费什么劳力的缘故。 李氏听了顾瑛的主意,带了一点疑虑,她说道:“这么多的鸡跟鸡蛋,送到哪里去卖呢,咱们镇上连个大点儿的酒家都没有。” 顾瑛说:“镇上销不出去,咱就往县上销去,总能买出去的。”再退一步来说,一二百只小鸡的规模其实真心不大,因此顾瑛并不必担心卖不出去。 李氏听了顾瑛的主意,低头略想了想,对顾瑛点头说道:“瑛娘,你既然都想好,那咱就再请人抱几窝小鸡仔来。” 顾瑛一笑,洗了手,起身从屋里拿出一个荷包,从里面数出几块碎银子,她说道:“我对村里还不熟,这个需请大娘帮我去跑一趟,托人家抱鸡仔,不好叫人白忙一场,这些都是些辛苦钱。” 李氏说道:“这些你都先收起来,等小鸡仔抱出来了再来。” 顾瑛点头答应了,又收回了银子,既然家里决定养鸡,李氏也没多耽误,过了一会儿,就提着篮子往村里去了,托了几户帮助抱小鸡,又将家里要建鸡舍的事情跟刘二叔说了,刘二叔二话不说,叫了几个年轻后生,花了一天的工夫,就在虎生家坡下建了个鸡舍,鸡舍很简陋,只有半人高,人还要弯着腰进去,只是看了这么几间鸡舍立在坡下,一想到几个月后就可以鸡生蛋,蛋生钱,顾瑛就兴奋得不行。 虎生听说了顾瑛准备试着养小鸡仔,自然是满心的支持,又深恨自己现在出不得力,只得暗暗决心好生养伤,好早日帮着顾瑛做活。 过了不久,各家抱的小鸡都送了过来,大约二百来只左右,新生的小鸡仔很容易死,现在还不能放出鸡舍,尤其需要防着野猫跟黄鼠狼偷吃小鸡仔。 自从小鸡仔送来了后,顾瑛除了照料家里,一心扑在鸡舍里,她从村里换了麸皮,磨碎了拌了一些青菜叶给小鸡仔吃,有时候还会在麸皮里加一些草药,这些草药都是问了虎生才加的,小鸡仔吃了也不碍事。 这一天,顾瑛把鸡舍里打扫干净,回屋坐了一会儿,便找出针线笸箩做起活计来,这些活计都是要换家用的,家里养的小鸡,等到有收益,最起码也要几个月之后,现在李氏的眼睛不行,顾瑛便接了过来,虽说她做针线的手艺不比李氏,但是好在先头在顾家时,有专门的嬷嬷教导着,因此也不算太差。 顾瑛一个花瓣还没绣完,李氏便从外头进来,她看见顾瑛正专心的低着头做针线,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走她手里的竹绷,说道;“得了闲儿,你就好好歇着吧,瞧你这些日子,下巴都尖得可以扎人了。” 顾瑛笑着说道:“我不累,把这个收了边儿就好。”李氏直接拉过顾瑛的手,取下她手指上的顶针;“不急在这一时,等会儿我来,你出去走走,做了一天,也不嫌拘得慌。” 顾瑛见李氏已经把针线笸箩收了起来,只得答应出去散散心,只是身子却坐着不动,李氏怕她口头上答应,等会子又寻出笸箩做针线,于是催着出去,顾瑛没法儿,只是出了屋子。 自从来了桃源村,几乎很少往村里去,此时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散心,于是她信步下了土坡,又走到鸡舍门口,透着小木门看着里面的小鸡仔,一个个都很精神的样子。 顾瑛看着黄嫩嫩的小鸡仔,心里觉得很满足,再过不久,这些就可以换钱啦,到时虎生不必去挖草药,她要在桃源村里置些田地,再修一座院子,就在这儿做一个小庄户人。 顾瑛正规划得起劲时,一扭头见小翠远远的从田埂上走了过来,今年小翠大了一岁,再往虎生家来的时候,也不必刘二叔和刘二婶送过来了,小翠也看到顾瑛了,她一路小跑的过来了,说道:“姨娘,我给你带好吃的来了。”前几天刘二婶带着小翠往隔壁镇上的姨婆家去了,此时见了小翠,顾瑛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小翠笑嘻嘻的说道:“想你了呗!”说着她举起手里的篮子说道:“我爷从山外带了一块猪肉回来,我奶叫我送一块儿过来给虎生叔吃。” 顾瑛掀开篮子上搭的纱布一看,见里面放着一块很好的五花肉,虎生家跟刘二叔家关系好,顾瑛也没多说,接了篮子牵着小翠的手上了土坡,此时也没在院里见到李氏,顾瑛便进去跟虎生说了一声:“虎生哥,刘二叔送了一块肉过来了。” 虎生自从伤了后一直不能下床,平时就用一个小木盒,木盒里装着一层沙子,再用根小木棍学写字,他放下手里的小木棍对小翠说:“小翠,你替我回去谢谢二叔和和二婶。” 小翠点点头,又扒在虎生的炕上望着他的腿:“虎生叔,你腿上的骨头都长起来了没有?”虎生笑了两声说道:“吃了你送来的肉,再过几天就长起来了。”小翠听了虎生的话,便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自以为是大功劳一件,便对着虎生和顾瑛说道:“幸好我叫爷他买了一块肉哩,要不然好不了这么快!” 顾瑛和虎生都有些好笑,虎生便对小翠说道:“那我不谢二叔和二婶,谢你行不?”谁知小翠鼓着脸颊说道:“要谢我,也要谢我爷跟我奶,铜钱是他们出的哩!”顾瑛忍不住闷笑两声,虎生也笑了两块,嘴里连忙道了两句谢,顾瑛转头望着虎生说:“现在天热,这肉放不得,虎生哥你想吃什么,我晚上做给你吃。” 虎生偏着头,认真的想了半晌,说道:“我倒是想吃肉,只是这肉要不就是炒,要不就是炖,总觉得有些寡淡似的。” 顾瑛也留意这几天虎生有些食欲不振似的,她心道,这边没有吃辣的习惯,要是能有些辣椒,做几个菜,说不定能开胃,顾瑛此时也没想好晚上要做什么,却仍然对虎生说:“你等着,我晚上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虎生向顾瑛道了一声谢,那、顾瑛便拉着小翠一起出了虎生的屋子,因为小翠过来了,顾瑛也没出去,两人就在院子里一起玩儿,小翠玩了一会儿后,问顾瑛:“姨娘,你晚上要做啥好吃的给虎生叔吃呀?” 第27章 顾瑛见小翠忍了好半天,终于问出来了,便笑着问道:“小翠,你想吃啥呀?”小翠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她问道:“我也不知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爱吃。” 顾瑛到桃源村来了快大半年,也不知道是这里本来没啥好吃的,还是因为桃源村太穷了,顾瑛几乎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好不容易今天二叔送了一块五花肉过来,若是还跟往常一样做炖肉就实在太可惜了,只是现在顾瑛一时也想不出能做什么好吃的。 小翠歪着头问:“姨娘,你老家那里有没有啥好吃的呀?” 顾瑛听了小翠的话,心道她刚穿越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在顾府里两眼一抹黑,生怕别人发现她的冒牌身份,成天想的是怎样装愚藏拙,哪里还有心思去专注吃喝什么的呀,再说后来顾府落败,她还有一段时间三餐饭都吃不上。 倒是她想起前世,五花肉能做两道很有名的菜,一道是梅菜扣肉,一道是五香肉,只是这个时节,早就没有梅菜干了,况且也不知道这时代有没有梅菜干,想要做五香肉,偏偏又没有五香粉,顾瑛正在纠结的时候,忽然脑海一闪,五香粉不就是花椒八角做原料的吗?她是犯糊涂了,后来生活便利之后,做五花肉一般都是直接去超市买一包五香粉,小的时候她奶奶做五花肉,没有五香粉,可不就是直接用花椒这些原料磨细了来做的吗。 顾瑛记得这里用到花椒的地方不太多,过年时好像还有一点剩下的花椒,她进去找了一圈,倒是找了一点花椒,还有一些八角,桂皮,只是原料种类很少,怕做是不了五香粉,她刚才想起五香粉时,心中隐约有了一个初步的主意,只是还需要先实践一下。 虎生家里没有小石磨,顾瑛便把花椒放在一块石板上,又洗干净了一块鹅卵石,一点点的敲碎,小翠见她在敲花椒,便问道:“姨娘,你这是要做啥呀,要我帮助不” 顾瑛想起家里还有农忙时剩下的一点花生种,顾瑛拿了出来,叫小翠帮着剥花生米,小翠也没问是做啥用的,乖乖的坐在板凳上帮着剥花生米。 因为没有趁手的工具,顾瑛把花椒和八角都碾碎后已经过了好大一会儿了,而且磨得粉也不太细,顾瑛其实有一点不太满意的,她又磨了小片刻,便找了一块纱布,小心的筛了一下,大半日的工夫,也只得了一点儿五香粉,因为原料不够,严格意义上来讲,其实还算不得五香粉。将剩下的渣宰扔掉后,顾瑛又碾碎了一小块生姜,五香粉里面她目前也只收了三样儿,顾瑛将花椒和八角还有生姜拌在一起,从家里找出了家里剩下的酒,倒了一点点进去。 现在离做晚饭还有好一会儿,顾瑛却等不及了,拌好了五香粉,顾瑛将五花肉洗干净,把五香粉仔细的抹在肉上,又放在筛子里腌制了一会儿。 此时小翠的花生米也剥了大半碗,顾瑛帮着剥了一会儿,凑齐了一碗花生米后,就用水泡了,她估摸着五香肉都腌制得差不多,便取了下来都切成薄块,小翠见顾瑛鼓捣了大半日,忍不住又问道:“姨娘,你这是要做啥好吃的哩?” 顾瑛笑眯眯的道:“做五香肉跟五香花生米。”小翠是送一次听说这名字,但是见做一次这么费工夫,便知道必定很好吃,于是兴冲冲的说道:“我给姨娘烧火去。” 顾瑛笑着点了点头,又帮着点好了火,顾瑛把抹了五香粉的五花肉上锅蒸了起来,花生米泡好后,也是加了五香粉煮了。 再说那李氏,原本在菜园子里搭南瓜秧架子,远远见家里的烟囱冒起了白烟,心里还奇怪怎么今天瑛娘这么早烧饭,待她早到土坡下,已经闻到从灶屋里传出来的一阵香味,于是已经开口喊道:“瑛娘,今天咋这么早烧饭?” 顾瑛听到李氏的声音,笑着从灶屋里出来迎了上去,接过李氏手里的菜篮子,她说道:“大娘,刚才二叔跟二婶送了一块五花肉来了,我正在烧肉呢。” 李氏听后,问道:“你用肉烧得啥,咋这么香呢?”顾瑛还未说话,从灶屋门口已经听到小翠抢着说:“姨娘说了,这个叫五香肉,咱们这儿没有哩!” 李氏望着顾瑛:“啥五香肉” 顾瑛笑着说:“是我家里的一道菜,是用五香粉做的,虎生哥说这几天嘴里没味儿,我这才想起来的,只是配料没凑齐,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小翠争着说:“这么香,味道肯定很好。” 顾瑛见李氏带回来的菜篮子里有几根野芹菜,一边跟李氏细说着,一边择了几根芹菜,都切成段,待五香花生米好后,把芹菜拌在里面,那小翠已经等不及了,吵嚷着要吃,顾瑛说:“花生米要摊凉了才好吃哩,你等一等。” 她把煮熟的花生米都倒在筛子里摊好,小翠已经抢着用筷子夹着吃起来了,那五香花生米煮得很烂,且五香粉都入了味儿,小翠吃得嘴巴一鼓一鼓的,对着顾瑛说:“姨娘,五香肉啥时候好呀,我等不及要吃五香肉了。” 顾瑛见她吃得高兴,问道:“五香花生米好吃么?”小翠直点头,说道:“好吃好吃,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花生米哩!” 李氏被她们俩一通五香花生米跟五香肉搞糊涂了,又听小翠直称赞,便好奇的拿了一双筷子,说道:“啥五香肉五香花生的,我也尝尝。” 李氏夹了几颗花生米尝了尝,顿时喜笑颜开,她道:“这个花生味儿好,用来下酒最好不过!” 小翠摇着小脑袋说道:“那当然喽,这可是加了姨娘的五香粉的!”李氏便扭头望着顾瑛:“啥五香粉呀,我咋先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顾瑛记挂着锅里的五香肉,也来不及跟李氏细细解释,她连忙回身把蒸好的肉端出来,李氏见肉成了酱色,便问顾瑛:“这里头加了啥东西呀?”小翠说:“加了五香粉呗!” 李氏瞪了她俩一眼;“你们这五香粉五香粉的,都是用啥做的,我怎么好像吃出了一点花椒的味儿来?” 顾瑛笑着说:“可不就是花椒么!”李氏见碗里锅里没一点花椒的影子,问道:“花椒呢,在哪里?” 顾瑛说:“我把花椒跟八角磨碎成粉,又加了生姜一起拌,再抹到肉上,蒸一会子便成了五香肉了。” 李氏夹起一块五花肉吃了一口,顾瑛也不能从她的神色里看出五香肉的味儿是好是坏,便问道:“大娘,味儿怎么样”李氏眯起眼睛一笑,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吃到这样的肉呢,吃起来一点也不腻人,肉蒸得又烂又香。” 顾瑛自己也尝了尝,味儿其实没有前世做的好,只是比这儿千篇一律的炖肉肯定好吃,顾瑛说:“我送进去送给虎生哥尝尝。” 说着把五香肉跟五香花生米端到虎生的屋里,那虎生坐在炕上,对着进来的顾瑛憨笑了一声,说道:“我老早就闻到香味了,你们再不来,我该拄着棍子出去了。” 顾瑛抿唇一笑,把炕桌搬到炕上,李氏又拿了碗筷进来,虎生迫不及待的挟起一块肉咬了一口,他冲着李氏说道:“娘,你快把中午剩下的饼子拿过来,我要就着饼子吃。” 李氏说;“你们等着,我去把饼子热了来。”不一会子,李氏把中午的饼子热好后,此时碗里的五香肉已经去了一半儿,虎生好几天吃不下饭,今天可算是吃了个痛快,他说:“这个五香肉好吃,下回咱们家买了肉,还这么做着吃吧。” 小翠在一旁猛点头,李氏也说肉这么做吃着香,顾瑛望了李氏和虎生一眼,说道:“大娘,你说我做这五香粉的生意怎么样?” 李氏想了想,说道:“五香肉跟五香花生米的味道都没得说,若是能买到酒楼饭馆去,我担保必定好卖,只是有一头,咱们这里离镇上远,送一趟出去只怕不划算,再说虎生又病着,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出去呢。” 顾瑛笑着说:“我不是卖五花肉,是卖五香粉,又轻省又不费力气,这五香粉不止能做五香肉跟五香花生米,还能做五香蛋,五香鸡。”李氏说道:“这个主意虽好,只是要怎样才能买给人家呢?” 顾瑛说:“找买家的事先不急,其实这五香粉我还没有配齐全,需找个什么日子往县上去一趟,看能不能找到我要用的香料才是呢。” 李氏轻叹了一口气;“要不是虎生伤着,你们也能早点往县上去一趟,拖了这么些日子,你的户籍还没办下来呢。” 虎生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听了他娘的话,沉着脸色不作声,顾瑛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急在这一时,横竖家里小鸡仔还没长大,我心里想着,若是找了一家酒楼买了五香粉,需叫那家酒楼包了咱们家鸡蛋才好呢。” 顾瑛劝解了李氏跟虎生几句,李氏留了小翠吃饭,一直到天将黑,二叔来接小翠回去,李氏又亲自谢了一回二叔,还送了小半碗的五香花生米给刘二叔带回去尝鲜。 第28章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到底是年轻底子好,虎生身上的伤口恢复得很快,中途沈郎中到附近屯上来给出诊,特意过来看了一次,也说虎生的伤已经没有大碍,又嘱咐虎生不必成日睡在炕上,偶尔也该下炕来走走,虎生听了沈郎中的话,每日会拄着棍子在院子里走一走。 转眼间,小鸡仔们长大了,褪去了黄色的绒毛,个头大了一圈儿,翅膀和尾巴上的毛都变硬了,顾瑛不必怕小鸡仔掉到水坑里淹死,也不用再防着时猫偷吃小鸡仔,于是每天便将小鸡仔放了出去,由老母鸡引着四处寻食,眼看着小鸡仔一天天长大,顾瑛成天笑呵呵的,用李氏的话来说,跟刚来时几乎变了个样儿。 之后顾瑛又坐了几回五香花生米,横竖又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被小翠回村一吹嘘,引得村里的小哥儿小姐儿时常往虎生家跑,先头虎生家住的离村里远,一向少有孩子过来,李氏向来喜欢小孩子,也不在意顾瑛时常做些小吃食给他们吃。 有时候小荷打猪草,遇到小翠在时,顾瑛便留大家一起跟小翠玩,闲了的时候,顾瑛也会跟小荷他们一起提着蓝子去打猪草,虽说虎生家没喂猪,但是打来的野草也可以切碎了扮着糠喂给小鸡仔吃,这个时候正是野草最多的时候,有时候在水边掐两把野芹菜或是割几丛野韭菜,拿回来炒鸡蛋吃是很香的,顾瑛有时候会请一些半大的小哥儿们帮着她挖蚯蚓给小鸡仔吃,这些哥儿姐儿经常吃她的东西,也都很乐意帮助。 这几天,家里菜园子的黄瓜头一茬熟了,她摘了黄瓜洗干净,用白糖拌了,黄瓜倒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是用白糖拌了后,加一点醋,放在井水里湃一下,吃起来甜滋滋的,又可以开胃,李氏和虎生都很喜欢吃,可惜就是白糖太贵了,而且虎生家离村里的老井太远了,因此顾瑛做得也不多。 这天,虎生正在院里拄着棍子走路,远远见刘二叔扛着锄头从坡下往这边来了,这几天田里要起沟,虎生伤着腿,李氏都托负给了刘二叔,刘二叔忙完自家的田地,这两天正在帮虎生家的田里起沟,虎生见刘二叔来了,将他迎了进来,又扭头朝着里头喊了一声:“瑛娘,二叔来了,快给二叔倒一碗茶。” 顾瑛在里屋听到虎生的话,连忙出来,先喊了一声二叔,又搬了小凳子出来,再进去倒了两碗茶,茶是本地随处可见的一种大片茶,茶叶跟树叶一般大小,摘下来晒干了,放两片就能泡一大壶,自然不能跟什么铁观音碧螺春相比,但是胜在不要钱,且本地人都已经喝惯了这种茶,茶水是一大早就烧好的,此时已经镇凉了,刘二叔喝了一大碗,先解了渴,便抽出腰上别的烟杆叼在嘴里,虎生自刘二叔进来,便见他一脸的严肃,还以为是地里种的作物不大好,于是忧心冲冲的问道:“二叔,是不是咱家地里种的东西出了啥问题。” 刘二叔抽了一口烟,对着虎生摇了摇头,他说道:“虎生,只怕明天我们也要照着你今年栽秧的法子来种地喽!” 虎生原本提着心,此时听了刘二叔的话,便知道是今年照着顾瑛的法子种地,地里的长势肯定不错,先头他隐约也会听老人们说起那洼地里稻谷长势好,只是还不到抽穗的时候,因此也不大肯定,此时听了二叔的话,便能定下心来,他咧嘴憨笑了两声,欢喜的问道:“二叔,你见了我那块地,今年真的能有好收成?” 刘二叔点点头,说道:“虽说现在还离抽穗的时候早,却错不了,我见了你跟你加明叔的那洼地,比村里旁的地长势都好,不必说,到了秋收的时候一定能有好收成。” 虎生听了越发高兴,他扭头望着顾瑛说:“瑛娘,你听到二叔说的没,咱们那样种田是有效的,明天咱们家地都照着你那法子种。” 顾瑛心里也高兴,她朝着虎生抿嘴笑了笑,虎生又扭头望着刘二叔:“二叔,村里别的人都是咋说的呢”刘二叔说:“你加明叔来看了,也说要照着这法子种,别的家,有说照着做的,也有说再看看的。” 顾瑛在一旁听了半晌,知道是人们一时难以改变原有的种地模式,她笑着说道:“这法子才刚刚试行,有要再观望的也在情理之中,只待咱们收成都好了,他们自然也要跟着一起种的。” 刘二叔点点头,道:“瑛姑娘这话说的很是!”刘二叔想了想,又对顾瑛说道:“前几日,我往田家坳去了一趟,已经从里正手里拿到了证明书,你只待抽个空闲日子,往县上去交些银子,办个户籍就是。” 虎生早已经知道顾瑛要在桃源村里落户,现在听到刘二叔说证明书都已经开好了,忍不住心里喜滋滋的,他看了一眼顾瑛:“瑛娘,你等着,等我腿伤好了,就带你往县上去。” 顾瑛一笑,说道:“我不急。”虎生默默心道,你不急,我却急得很哩!刘二叔在虎生家里坐了一会子,自家去了,李氏回来听家里那洼地长势好,心里也很高兴,直说明年就照着这个法子种地。 又过了半个月,虎生腿上已经完全好了,不必再拄着棍子走路,李氏跟顾瑛商量,因先头虎生伤了,劳烦了刘二叔跟刘二婶并村里几个年轻后生跑前跑后的照料,李氏打算给各家送一篮子鸡蛋,再请刘二叔他们都一起吃一顿饭。 顾瑛听说后,说道:“他们帮衬了一场,送一些鸡蛋请一顿饭很是应该,只是我记得家里的鸡蛋剩得不多呢。” 李氏笑着说:“我早跟你二婶说了,叫她帮我买一些鸡蛋,到时想来也都够了。” 顾瑛想了半晌,拉着李氏的手问道:“大娘,你家里银子够用么,若是不够用,我家里还有几两银子,都是我妹妹要我给她攒着的。” 李氏微微一笑,说道:“不过请他们吃顿饭再送几个鸡蛋罢了,费不了几个银钱,我之后要用了,再给你来借。”顾瑛笑了笑,这才作罢。 过了几日,刘二叔跟刘二婶两人送了两大筐的鸡蛋,都是刘二婶在村里帮着收上来的,李氏给刘二婶结了现银,当场又给了刘二婶一篮子鸡蛋,刘二婶啥也没说,笑嘻嘻的提着鸡蛋家去了。 第二日,早上起床后,虎生杀了三只鸡,吃了早饭后,李氏和虎生提着鸡蛋往各家送去了,顺便叫他们中午过来吃饭,顾瑛则在家里打点,她把鸡剁成块,放在锅里猛火炒了,便放在小炉子上清炖,桃源村里离镇上远,近两天也没人出山,买不到猪肉,虎生便找附近的猎户换了两只兔子,早上杀鸡时一并给杀了,顾瑛将鸡上锅炖了之后,用昨晚上磨得五香粉把洗干净的兔肉腌制好了,另外还有两条鱼,这便算是今天中午的几个主菜了,余下的配菜左不过都是自家菜园子里出来的。 过了小半日,李氏跟虎生从村里回来,李氏进了院子,便朝着顾瑛说;“才刚遇到你二叔,他给了一包花生带回来,说是叫你再做一回五香花生米。”顾瑛笑着说:“昨儿磨得还多了好些五香粉,做五香花生米是尽够的,等会子剩下的就叫二婶带回去。” 趁着时间还早,李氏跟顾瑛两人剥了一大碗花生米,顾瑛用水泡好了,仍照着先前的方法做了五香花生米,又放在筲箕里摊凉。 不大一会子,刘二婶跟小翠先过来了,小翠现在养成习惯了,一来就要围着顾瑛找吃的,早上家里还有剩下的锅巴,顾瑛刚才加了一点油,在锅边都烘干了,又脆又香,小翠抱着一个碗,乖乖的坐在小板凳上吃锅巴。 刘二婶见了,笑骂了一声小翠,又扭头对着顾瑛说:“你把这丫头惯坏了,回到家里成天把你挂在嘴边,现在是还小,日后大了可怎么办哟。” 小翠正在吃锅巴,听到刘二婶的话,鼓着嘴巴振振有词的说道:“姨娘说了,好娃儿是惯不坏的!”刘二婶瞪了小翠一眼;“你还是个好娃儿呀?家里就数你最缠人了。” 小翠扬着头说道:“咱们家通共就三个人,不是我最缠人,难不成是我爷最缠人了?”灶屋里的几人都被她逗笑了,连刘二婶也禁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指着小翠骂道:“越发没大没小,亏你还好意思跟槐花她们说你正在学认字呢。” 小翠哼唧了一声,嘴里也不知在嘟嚷着什么,又低头吃着碗里的锅巴,顾瑛见她脸上嘴上吃的都是油,便拧了一块湿手帕,给她擦干净,又问道:“你咋没有跟槐花和小荷她们一起玩儿呢?” 小翠说:“她们每天都要打猪草,我想跟着一起去打猪草,我爷跟我奶都不让去哩,说是家里猪吃的尽够,不用我去打猪草。” 第29章 顾瑛知道刘二婶先前有个儿子,因为早些年打仗死了,如今家里只留下小翠一根独苗,因此刘二叔跟刘二婶将小翠看得很紧,平日很少放她一个人出去玩。 李氏看了刘二婶一眼,说道:“你跟他二叔也太小心了一些,小丫头们,正是爱玩的时候,成日家拘在屋里做什么,只管放出去摔打几回,咱们庄户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这么过来的。” 刘二婶眼眶有些发红;她道:“也不是我总拘着她,实在是怕了,前世农忙我跟他爷忙着抢收,一时昏了头,把她给忘了,好险差点没掉到河里淹死她,若不是虎生救了她,我日后死了拿什么脸去见小翠的老子娘。” 李氏道:“你又提这个做甚么,别说是我家虎生,就是旁的人,见到孩子落水,能不搭救么。” 刘二婶擦了擦眼睛,道:“虽是这么个话,总归虎生是我一家的救命恩人。”李氏瞪了刘二婶一眼,说道:“你再说这样的客气话,我可要将你打发出去了!” 刘二婶这才未提起,只是一旁坐着帮着择菜,李氏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句话你别往心里去,咱们总归有一日要死的,谁能照顾姐儿一辈子,日后能说上话的,终归是他们这些后辈们,你不该叫小翠跟这些小辈们生份了,说得说去,小翠下半辈子是要跟他们长处呢。” 刘二婶闷声说道:“我心里有数。” 顾瑛听了半日,也不知李氏和刘二婶在说什么,因此也并未开口相问,只对小翠说道:“以后我跟小荷出去打猪草,带着你好么” 小翠望了刘二婶一眼,在她耳边说道:“我奶愿意么”顾瑛道:“到时她不愿意,我跟她说去。” 小翠连忙点点头,顾瑛又叫小翠吃了两块锅巴,因这东西很容易饱肚子,顾瑛怕她中午吃不下饭,便收了起来,又问起小翠前几日学认得字。 有刘二婶帮忙,灶屋里的杂事已经打点好了,只待等会子直接炒菜就是了,刘二婶跟李氏说了一会子村里的闲话之后,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群哥儿说话的声音,想来是水生他们来了,李氏和刘二婶起身一看,见果然是水生他们几个,总共来了七八个年轻哥儿,见了李氏和刘二婶,都一齐喊了一声婶子。 那几个哥儿见到灶屋里站着的姑娘,心知必定是住在虎生家的顾姑娘,因为顾瑛一向少往村里去,因此有人还从来没有见过顾瑛,此时见了,不免都有些害臊,里面唯独水生跟顾瑛说过几句话,他跟李氏与刘二婶打了招呼,又喊了顾瑛一声。 李氏将他们都迎进屋里,说道:“你们几个来得迟,怎的不早点过来玩呢。”水生连儿子都有了,到底比几个还没成亲的稳重一些,他道:“地里都有活要忙呢,咋不见虎生呢” 李氏说道:“往后山去挖笋子去了。” 顾瑛见他们进来了,早搬了凳子来给他们让了座,又端出茶水来,这些年轻的哥儿都有些不好意思,见顾瑛过来了,纷纷臊红着脸低头不说话,顾瑛把茶放下来,招呼了一声对李氏说道:“我去喊虎生哥回来。” 李氏点点头,说道:“去吧。” 顾瑛便出了院门,往后山去了,这后山有大一片竹林,因是长在虎生家屋后,便算作是虎生家的竹林,这竹林很大,一直延生到后面的山上,平日也无人打理,顾瑛闲了的时候也常往里头走走,只是没有往深里走,此时刚走竹林里,听到挖土的声音,便知是虎生了,只是却不见人影。 她喊了一句:“虎生哥,你在哪儿?” 挖土的声音停了下来,接着便听到虎生说道:“瑛娘,你咋过来了” 顾瑛寻着声音找了过去,见虎生正穿着短衫,地上放了一个筐子,里头有几个笋子,这是本地的一种笋子,只要一场雨,便能长出大片的笋子,因笋子是埋在地底,挖笋子是个技术活,稍不留心,挖不到笋子不说,说不定还伤了竹鞭。 顾瑛听过几回这种本地笋,味道稍微带了一点涩,但是吃起来又别有一番滋味,她笑着说:“挖了这么多呀,快别挖了,挖回去吃不了,笋子该不新鲜了。” 虎生说:“咱们来迟了两天,只怕这些笋子还有些老呢!可惜现在又不是腌笋子的时候,要不然腌一些笋子,留着平日配菜吃也是好的。” 顾瑛道:“行了,腌笋子的事日后再说吧,我来是喊你回去的,水生他们几个都来了。” 虎生问道:“二叔来了没有”顾瑛说:“二叔还没来呢,说是地里还有事,需等一会子。” 虎生听后便不急着回去了,他对顾瑛说道:“我带你去看一棵野桃树,摘些野桃子回去吃。” 顾瑛跟着虎生一起往深处走,那虎生还说道:“这林子里没好生打理,说不定里头还有别的果树呢,若是有,咱们移回去,种在屋前的坡下,长个三年五载就可以有果子吃了。” 顾瑛对种果子这些事很难兴趣,她道:“咱们这儿都常有些果树” 虎生道:“桃树,梨树,李树都有,最多的还是桃树。” 顾瑛点点头,她想了想说道:“那咱们闲下来,寻两棵桃树跟李树种在院子里可以不” 虎生听了她的话,停下来很认真的问道:“瑛娘喜欢吃李子跟桃子么?” 顾瑛笑了笑没说话,其实在刚才虎生说到野桃树的时候,她想到前世一种桃树跟李树的嫁接,种出来的一种叫桃李的果子,小时候她家附近就有人承包了山头嫁接这种树,其实技术不是很难,只是条件不够,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不过她还是想试试,若是成功了,说不成还能转成一种商机呢。 虎生以为顾瑛是喜欢吃桃子和李子,他说道:“你放心,我过几天就去寻李树跟桃树来。” 两人又走了几一会儿,便找到了那株野桃树,这棵桃树生在一丛竹子之间,树龄看起来有些老,树干有些地方被蛀空了,枝头上挂的果子不多,草草看一眼,大概也只有十几二十个。 虎生对顾瑛说:“你等着,我上去摘给你吃。”顾瑛嘱咐道:“你仔细些,有那不好摘的地方就别摘了。” 虎生应了一声,便灵巧的爬了上去,摘好的野桃子都用衣衫兜好,不大一会子,便摘了十几个,他下来后,旁边正好就有一个小水坑,他洗了两个,用衣襟擦了擦,把大个儿的递给顾瑛。 野桃子都已经半红了,个头儿比家桃子大些,顾瑛道了谢,咬了一口,虎生连忙问道:“甜不” 顾瑛一张脸皱成一团,冲着虎生说道:“酸!” 虎生连忙把另一个递给顾瑛;“你吃这个,这个包管甜!” 顾瑛摆了摆手,又继续咬着那颗酸桃子,两个人摘了一包桃子,回到挖笋的地方,简单收拾了一番,便背着筐子回去了。 回了家,小翠正在院门口跟小黑狗玩,见了虎生跟顾瑛远远的走来,便跑着迎上去,还冲着顾瑛道:“姨娘,你出去接虎生哥咋不喊上我。” 还不等顾瑛回话,她已经扒着筐子看,见里面有野桃子,便嚷着要吃,顾瑛说:“你才刚吃了锅巴,又吃桃子,仔细肚子里长虫呢。” 小翠厥了厥,到底被顾瑛吓着了,三个人回了院子里,水生已经冲着虎生说道:“有你这样请客的么,客人来了半日,不见你这个主家。” 虎生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陪着他们说话,那顾瑛洗了带回来的野桃子端给他们吃,几个哥儿见她忙前忙后的,朝着虎生挤眉弄眼的,虎生见了,暗地里瞪了他们几眼,若得几人嘻嘻笑着,过了一会子,刘二叔过来了,此时厨房里的菜都已经差不多了。 虎生进去收拾了桌子,李氏将主菜先端到桌子上去,余下有五香花生米,五香鸡蛋,并有菜园子新出来的韭菜,黄瓜,豆条,茄子,新鲜的笋子等菜,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前几日李氏已经打了一壶酒,李氏陪他们喝了一盅酒,自到灶屋里跟顾瑛与刘二婶一起吃。 灶屋里特意放了一张小方桌,顾瑛把留下的菜端上来后,见李氏进来了,便笑着说:“卤的五香兔头好了,大娘来尝尝。” 今日早上杀兔子的时候,虎生本来要把兔头扔掉,顾瑛见了要他留下来,又费了好些工夫把兔头清理干净,又抹了五香粉,加了自制卤料包放在锅里卤了,才刚卤好起锅。 本地原来是没有吃兔头的习惯,顾瑛前世老家兔头是道很著名的菜,李氏听说要做五香兔头的时候,还说既费工夫又费东西,此时五香兔头做好了,见黑呼呼的一个,便说道:“看着怪吓人的,我不敢吃。” 顾瑛笑着说:“兔头留着下酒是极好的,可惜只有两个,不够分。”刘二婶也不敢吃,倒是小翠,自兔头出锅后,便嚷着说:“我敢吃,快给我一个。” 顾瑛给她夹了一个,小翠筷子也不用了,直接用手拿起来就啃,嘴里还直说好吃,只是任她俩如何说,李氏跟刘二婶都不敢吃一口。 第30章 虎生是个心细的人,家里请二叔过来吃饭那日,听说顾瑛想栽李树和桃树,便四处去寻摸了一棵李树苗,一棵桃树苗移栽到家里的土坡下,顾瑛特地过来看了一会,见小树苗蔫蔫的,且现在还不是嫁接的季节,便只得作罢。倒是虎生很当作做一回事,特意在树下还堆了几回肥,巴望着能快快结果子,可惜李氏说了,这两棵树苗,最起码还要长两三年才能结果呢。 天气一日日热了起来,地里的事都忙活完了,且虎生再不去挖草药,便每日跟小翠在家里专心学字,村里的哥儿常找他出去凫水,虎生去得也少了,为此还被取笑了一番,直说虎生是躲在家里绣花儿。 说起绣花儿,因为天热,一同很有耐性的顾瑛这几日连针线活也不想做了,现在家里都是李氏在做饭,又没有什么可忙的,她每天一大早,趁着凉快,跟小荷几个丫头去打猪草,其实借着打猪草的名头出去玩的次数比较多,只可惜家里没有养猪,小鸡仔们也吃不了那么多猪草,顾瑛还跟李氏提议去逮一头小猪回来,只是现在天热,小猪逮回来很容易死,且家里银钱一时不凑手,李氏说等过了秋收,天气凉快一些再说。 顾瑛在虎生家也住了快大半年,她马上就要在桃源村里落户,只是对未来的日子她仍然有些踌躇,她不可能在虎生家住一辈子,可是在虎生家住惯了,她一时还真舍不得搬出去。 前几日天气稍微凉快了一些,虎生自刘二叔那里里正写的说明信,便打算带着顾瑛往县里去将户籍办下来,县里太远,头一日,虎生先到村里加明叔家里借了驴车,顾瑛因为是头一回到县里去,且有心将银票兑换开,要置办一些东西回来,头几她已经在家里盘算着要买什么东西回来,小翠听说她要往县里去,闹着要一起跟着去,因虎生他们去是办正事,自然不能把她带着,小翠很是闹了一番,又要顾瑛保证从县里带好吃的回来,这才作罢。 夜里,虎生跟顾瑛两人正在院里坐着说话乘凉,李氏在屋里将虎生头先的新衣裳拿出来,顾瑛见她忙的一头汗,便说道:“大娘,你忙啥呢,过来坐着说话。” 李氏在屋里提了一个包袱出来,拿给顾瑛说道:“这是大半年来,家里攒下的针线活,我一向也没往镇上去,你们这回往县里去,找个铺子卖了,若是价钱给的低了,就带回来,还是买到镇上的针线铺子里去。” 顾瑛随意翻看了一下,见足足有一大包,便惊讶的说道:“咱们家竟攒下了这么多,这要卖好些银子哩。” 虎生听到顾瑛说‘咱们家’,心里就跟喝了蜜似的,李氏看着顾瑛说:“刨了成本,倒是能买几两银子,这里头还有你妹妹当时给的绒线和布料呢,到时卖了银子,大娘单独给你攒着,留着日后给你做嫁妆。” 虎生不知为什么,脸上通红,幸好夜黑,李氏跟顾瑛看不见,倒是顾瑛毫不在意,她笑着说道:“大娘说这个作啥,我在家里吃喝难道就不费银子了” 李氏也没跟她多说,将针线活重新收拾好装到包袱里,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递给虎生;“这是三两银子,你好生收着,在县里里别苛着瑛娘,有啥要买的,尽管买。” 顾瑛其实也不知道虎生家的家底,但是自从虎生受了一场伤后,家里用银子确实比先头更过细了,她说道:“大娘,我手里有银子,这些银子你自己收着,攒起来留着秋收后逮小猪。” 李氏说:“这么几两银子,耽误不了咱们家逮小猪,你跟虎生难得往县里去一趟,趁着这个时候好好散散心。”顿了顿,李氏又对她说:“你那两百银票还是别兑换了,现在又不急着用钱。” 顾瑛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打定主意不花虎生家的银子,她手里除了两百银票以外,还有顾珊先前给的十来两银子呢。 第二日天刚亮,虎生跟顾瑛起了床,随意吃了早饭,又带了路上要吃的干粮和茶水,两人便趁着早上凉快上了路,一路上也未曾耽误,直接往县里去了,一路上顾瑛骑着驴,倒是不大累,只是热得很,待赶了一日的路,中间在路上吃了一餐干粮,一直到后半晌,才到了县了。 顾瑛戴了一顶草帽跟在虎生身后,见是一座青砖城墙,上面刻着‘泗水县’三个大字,城门口有几个官兵驻守,见了过路的都要好生盘问一番。 顾瑛还有点担心自己的罪臣之女的身份,她问虎生:“虎生哥,咱们进城还要盘查身份么”虎生对顾瑛说:“不碍事,这都是老例了,咱们都是清白的平头老百姓,怕啥呀。” 顾瑛心道,她穿成这坑爹的罪臣之女,可不就是怕么。虎生又道:“咱们县是跟鞑子交界的地方,又是州内最大的县,这几年跟鞑子停了战,有些鞑子国的人也会贩些东西往县里来换东西,所以查得也严一些。” 顾瑛一听他讲的,似乎跟中国古代的地理格局有些相似,顾瑛于是问道: “虎生哥,你见过鞑子人么?” 虎生点了点头;“见过,跟咱们长得没啥两样儿,就是高壮些。”顾瑛又问:“他们一般都贩啥东西过来呀?” 虎生来县里次数不多,他想了想,说道:“都是些皮草牛羊之类的。”具体的虎生也说不上来,顾瑛便道:“你带我去看看鞑子人好不?”虎生点点头:“这有啥难的,咱们办了户籍就去,有一条街是专门有鞑子人来卖东西呢。” 虎生跟顾瑛两人也没啥东西可检查的,城门口的官兵随意问了两句,收了过路的银子便放行了。 进了城里,顾瑛四下张望,见这里果然比镇上繁荣很多,偶尔还能看到披着皮子的异族人,这么大热的天,亏了他们不怕热,想来这就是虎生所说的鞑子人了。 虎生带了顾瑛找了一间客栈投店,仍是顾瑛一个单间,他睡大通铺,给了几个大钱托人看顾牲口,趁着天还早,两人往县衙里去了。 跟所有普通的庄户人一样,虎生对县衙有一种天生的畏惧感,而顾瑛则是因为曾经跟顾家人被投到牢里很长时间,同样对这个地方没啥好感。 虎生也不知找谁去户籍,他见门口有几个穿淄衣的官差正围在一起吃西瓜,便走上前陪着小心问道:“大人,咱要上户籍,不知道找谁去办?” 那些官差见是一个穿粗衣短打的庄户人,想来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的,便暖洋洋的指了指里面;“往里走,找张主薄办。” 虎生道了一个谢,跟顾瑛两人往里进去了,进了里面,只见一间简陋的大堂,中间摆着一张书案,案上光溜溜的,有一个戴着帽子的胖子正爬在书案上睡觉,虎生问道:“敢问是不是张主薄?” 一连喊了两声,那人才动了动身子,又迷迷瞪瞪的坐起来,擦着下巴上的口水问道:“找我啥事呀?” 虎生说:“我是秀水镇的,来找张主薄上户籍!”张主薄问道:“秀水镇哪里,说明信带了没有?” 虎生连忙把说明信双手递了上去,又讲明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那张主薄刚睡醒还迷糊着,竟然也没多加细问,只草草看了一眼说明信,也没多加细问,找出一张户籍帖,问道:“户主何人,上户籍者何人?” 虎生道:“户姓赵虎生,上户籍的叫顾瑛。” 张主薄抬头看了一眼虎生后头跟着的顾瑛,顾瑛连忙低下头,张主薄拿起笔写完了户帖,便对顾瑛说道:“来按手印。” 顾瑛走上前去按了一个手印,虎生连忙掏出了一百个大钱交给张主薄,张主薄数了数,朝着他们挥挥手;“办完了。” 顾瑛还有些意外,这就办完了她只当很复杂呢,顾瑛接过户籍帖子,上面写着虎生的名字,下面写的是顾瑛的名字,顾瑛微微有些惊讶,她以为上面顶多写个顾氏,没想到上面写的竟然是她的全名。 虎生跟顾瑛一起向张主薄道了谢,便出了县衙,两人都一同舒了一口气,虎生更多的的开心,他笑着挠了挠头,说道:“你以后就是咱们家的人了?” 不知为啥,听到虎生这样说,顾瑛的脸莫名烧得通红,她清了清噪子,瞪了虎生一眼说道:“莫不是你以前就没把我当作你家人了?” 虎生急了,连忙摆着手说道:“以前是咱们家的人,现在也是咱们家的人!” 顾瑛见他急得面红耳赤,忍不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虎生不知该说些啥才好,但是心里知道顾瑛是没有生气的,于是放下心来,只是怕再说错话若她生气了,便闷着头不作声。 第31章 办理了户籍帖子之后,天色稍晚,街上已经没有多少的行人,虎生和顾瑛找了一个馄炖摊吃了馄炖,便准备回客栈去,路上遇到一个卖西瓜的老汉,顾瑛对虎生说道:“虎生哥,咱们买一个西瓜回去吃吧。” 虎生记得春上顾瑛病时,沈奶奶曾说过,顾瑛的体质偏寒,瓜果一类的东西尽量少吃,尤其是他们刚好吃了晚饭,虎生恐她吃了西瓜夜里积食,便说道:“西瓜你还是少吃些,明儿你想吃别的东西,咱们再来买。”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忍不住撅起嘴,她说:“我一块都没吃到,你还说少吃呢!” 卖瓜的老汉看了虎生两眼,说道:“你这么个后生,你家小娘子要吃西瓜也不舍得买,又不很贵,两三个大钱就能买一个哩!” 虎生和顾瑛两人脸上都涨得通红,顾瑛心里埋怨道,这个老汉真是老眼昏花,我梳得发髻都认不出来吗,那虎生面红耳赤的给了老汉三个大钱,抱起一个西瓜都没有称,便拉着顾瑛一起走了。 回到客栈,虎生借了人家厨房的刀,切了西瓜,送给顾瑛一小块,还剩下大半分,不吃完该糟蹋了,于是和客栈里的一起落脚的人分吃了,有一个商客吃他的西瓜,还特意回了他一小包点心,虎生便兴冲冲的送给顾瑛吃。 第二日,顾瑛起得很早,恰巧遇到今天是县上的大集,虎生惦记着顾瑛想去看鞑子人,早上吃了早饭,跟顾瑛一起往街上去。 昨日因为进城晚,街上都是些商铺,此时来往的都是四里八乡的百姓,偶尔夹杂着几个穿着异装的鞑子人,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顾瑛一路好奇的四处张望,这还是她自从穿越过来,头一次见到这么热闹的地方。 两人一路看一路走,转入了一处巷子里,顾瑛见两旁都是些卖杂货的铺子,有很多鞑子人站在街边卖东西,顾瑛留意看了一下,见他们多是卖些皮子和肉干,虎生对顾瑛说:“这里先前是卖杂货的,后来鞑子人都在这里做生意,慢慢的就成了鞑子聚集的地方了。” 顾瑛左右张望着,又留意他们卖的东西,一路上见他们卖的都大同小异,除了皮子就是肉干,偶尔也有卖他们鞑子人的吃食,独独在街尾处,见一个鞑子人摊位上放着两三张羊羔皮子,半日没有一个人过去询问,顾瑛便好奇的多看了他两眼,只是却意外见他脚边放着一个布口袋,里面放的东西看着有些像孜然,顾瑛有些不太敢肯定,因为先前她做五香粉时,已经跟李氏和刘二婶打听过,本地似乎并没有孜然这种食材。 顾瑛走近了一看,又抓起来闻了闻,她抬头望着那鞑子人;“我可以尝一尝么?” 守摊的鞑子是个高壮的男人,长着一脸的络腮胡子,想来是新学着做买卖的,汉话说的有些生硬,见顾瑛说要尝一尝,便大方的说:“随便尝。”顾瑛放了一颗在嘴里嚼了嚼,见果然是孜然的味道,只是比前时的孜然味好像略微淡一些,她心头暗喜,五香粉里主要的调料就是孜然,现在竟然让她给找到了,顾瑛想再确定一下,于是问摊主:“这东西叫啥名字?” 旁边的虎生一惊;“啥?你不认得这东西就敢瞎吃,快点吐出来,肚子和头痛不痛?”他见顾瑛要尝,还以为她认得这东西呢,不想却是不认得,他又打开水囊递给顾瑛;“快点嗽嗽口! ” 顾瑛接过水囊嗽了嗽口,嘴巴里的麻味这才散去了一些,摊主笑了笑,对虎生说:“不打紧,这东西就是用来吃的。”他又转头望着顾瑛说道:“这是孜然果,我们那儿烤羊时去膻气的,不过我看你们汉人好像不吃这个,嫌味道重。” 虎生见顾瑛脸色正常,这才暗暗放下心来,他又见别人都是卖皮子跟肉干,唯独他的摊子上只有两三张羊羔皮子并一袋孜然,看起来有些寒碜,于是问道:“你知道我们汉人不吃这个,为啥还背一袋子过来,这不是白费力气么!”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挠着头说道:“咱是新学着做买卖的,没有本钱,就这两三张皮子着实撑不住场子,这才背了一袋子孜然果来了,心里想着,能卖出去最好,买不出去,我再背回去就是了。” 顾瑛问道:“你们那儿吃这个的多吗?”那人笑着说:“原先也是不吃的,后来十几年前一个南洋人往我们那里去,带过来了孜然果,发现这果子可以去味,这才种起了这个果子,如今我们那儿家家户户吃肉时,都会用这个孜然果去味。” 顾瑛问道:“你这个孜然果怎么卖呢?” 那鞑子人想了想,指着顾瑛袖口别的一块绣花手帕说道,说道:“你若是要就给你,我不要你的钱,你用这个跟我换。” 虎生眉头一皱,问:“你一个大男人要人家姑娘的手帕做啥?” 男人大笑了两声,说道:“我媳妇儿顶喜欢这些,只是我们那儿的东西不如你们汉人的精巧,我换一块手帕回去讨她开心。” 顾瑛听了他所说的话,心里一动,她先前一直在想着做个什么小买卖,今日在县上逛了一圈,隐约觉得这个地方似乎有很多商机,只是脑子里还一直没有理出一个口绪来,于是她问道:“除了你媳妇儿以外,你们那儿别的女人喜欢这些东西吗?” 他点头;“都喜欢呢,谁家女人头上包一块这样好看的手帕,别的姑娘都是顶羡慕的!” 顾瑛看着他,问道:“那你咋没想过进这些东西,再卖给那些女人呢?”那人瞪大一双眼睛问道:“赚女人的钱?那多不爷们,咱丢不起这人哩!” 顾瑛心道,古往今来,就是女人的钱才最好赚呢。她笑了一声,说道:“我问你,你卖给女人油盐布匹,难道就不是赚她们的钱?” 鞑子人歪着头想了想,说道:“那…那不一样!”顾瑛反问道:“有啥不一样,不都是她给银钱,你给货么!” 顾瑛问道:“你们那儿都缺些啥东西,女人们都喜欢什么?” 她之前已经问了虎生,这些鞑子人多是将他们的皮子跟肉干之类的东西卖给汉人,再换了油盐等必需品回去卖,像这些手帕之类的东西,因为不是必需品,买卖的就少了,只是现在不打仗了,两国百姓生活稳定了,除了必需品外,对别的东西也就有需求了,有需求就是有买卖嘛!男人回道道:“啥都缺,盐,茶,铁,布,这些年不打仗,咱们也愿意换些好东西,把家里置办得漂亮一些,只可惜我没有本钱,只能先赚些小钱,等我攒下钱来,也跟着他们一起去贩盐去。” 虎生虽说是个乡下种的,也知道贩盐不是那么好做的,他笑了笑,问那人:“做生意可不就是从小钱赚起么,只是我看你们这儿卖皮子跟肉干的人很多,你卖得过他们么?”他摇摇头说道:“咱是才干这个不久,哪里比得过他们,就是我这两张皮子,还是跟人借的哩!” 虎生说道:“我虽不大懂你们这一行,却眼瞧着你们这些卖皮子的比往年更多了,想来现如今生意越发不好做了,你是才干这个的,若不想些新门路,怕是只能赚些辛苦钱了。” 那鞑子人听了虎生的意思,可不就是这么个道理嘛,于是干脆生意也不做了,招呼虎生跟顾瑛坐在里面说话,他自我介绍道:“我叫桑奇,住在离泗水县不远处的大保坝上,我听你们说得很有意思,能给我多讲讲么?” 顾瑛会跟他讲这么多当然不是白讲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大成熟,她也只是先打听着再说,于是说道:“我们汉人有一句话,叫做物以稀为贵,咱们南边缺你们这儿的皮子,你们那儿缺咱们的油盐,只可惜两地相隔路远,战事才休不久,开埠通商的地方只有泗水县,于是,咱们这儿的大商人,将你们的皮子低价收回去,再高价卖到南边儿去,你们那儿的大商人,同样如此,低价收了油盐,再高价卖到你们全国各地去!”略顿了一顿,顾瑛又微微一笑,说:“只是咱们虽都知道这个理,却撼动不得他们,他们都是有钱有势的大商人,规矩是人家几百年前就定下的,况且咱们小老百姓,一无本钱,二无门路,这些油盐粮茶一类的东西,多是由已经指定好的大商人来做的,咱们不过是捡他们的漏过活,搞得不好,说不定还要弄个杀头的罪名。 ” 桑奇听了顾瑛的话,拍着大腿赞道:“姑娘是个有见识的人,这话说得很是!” 第32章 顾瑛说:“不过卖不得油盐粮茶,难道还不兴咱们卖别的东西?像是女人用的手帕,首饰,胭脂,鞋袜,或是小孩子的吃食,玩具,都不必需什么大本钱,又不需去找专门的门路,卖给她们,难道不比在这些大商人手底下讨生活强得多!” 桑奇听了直点头,又要顾瑛接着讲,顾瑛便打开一个包袱,里头正是走得时候李氏叫他们卖到布庄去的一大包绣活,她说道:“这些是家里闲了做来的,原本是准备带到布庄去卖的,你看看做得怎么样?” 桑奇也不识好坏,只是见活计鲜活明亮,看着比顾瑛自用的还要好看,他说道:“看着倒是好看,若是带到我们坝上去,必定能赚钱,只是我没有本钱,买不起哩。” 那桑奇不好意思要他们赊给他,倒是虎生听了半晌,心里早就萌生了一个主意,他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赊给你,你买了钱,再还我的钱。” 顾瑛看了虎生两眼,却没有作声,桑奇脸上带了喜色,追问道:“你果然肯赊给我?” 虎生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信你,你总不能为了这几块手帕,把你们这儿做生意的名声都给败坏了吧!” 桑奇喜得拍着虎生的肩膀;“必定不会,必定不会!”他又问道:“你们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咱们下回在哪里见哩?” 虎生说:“我叫赵虎生,是秀水镇的人,住在南街的悦来客栈,后天一大早就要回去了。”桑奇心急要做这笔买卖,又怕虎生不赊给他,听了他的话便说道:“我现在就往回赶,后天一大早,不管我卖了多少,一定给你们送来。”虎生点了点头,两人又说定了价钱,自然卖给他的比布庄上要贵几分,顾瑛这回往县里来,原本也是打定了主意想给虎生家添一头牲口,只是还没想好是买牛好还是买骡子好,此时见了桑奇,又见他后头牵了一头马,便指着马问道:“你们那儿的马卖吗?” 顾瑛早已是问过虎生,知道两国通商的物品先前都是已罗列好的,像马跟铁这些东西,都是严禁私下买卖的,然而黑市上这些东西,买卖得却很猖獗。 桑奇有些犹豫,他低声问道:“你们想要买马吗?”虎生说:“我家里是种地的,早就想置一头牲口,只是还在想着置什么才好呢?”说罢,他又转头望着顾瑛:“瑛娘,咱们要买马么? ” 顾瑛说:“我对这个不大熟,也不知道买啥好,不过是见桑奇后头有匹马,问问罢了。” 虎生想了想,他家里地不多,若是买头牛,不大合算,至于马,虽说比牛贵些,但是平日种地也能用上,且往镇上或县上都比牛快些,便也有心想买马,只是这马却不是啥地方都能买到的。 桑奇见他们想买马,便道:“我这马是跟人借的,你们若是想买,我回去帮你问问,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虎生便点头答应了,那桑奇索性连生意也没做,将半袋子孜然都送给了顾瑛,收起了几张羊羔皮子,便说现在就要回坝上去。 分别后,顾瑛问虎生;“你就这么相信他,不怕他卷了咱们的东西跑了?” 虎生笑了笑,说道:“做啥不是要担风俭呀,就是咱们庄户人种田,遇到一年里头老天不赏饭吃,还不是白白辛苦一年,只是你却不能因这个,就不种田哩。”顾瑛笑了笑,她略停顿了片刻,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做个啥小买卖的?” 虎生点了点头,他说:“我现在不挖草药了,家里光靠着你跟娘两个人做针线活,日子过得总归有些紧巴巴的,我老早就想着能做点什么,只是一直没有啥主意,今天听了你跟桑奇说的话,倒是点醒了我,说不得咱们也能靠着这个赚点钱哩,不提赚什么大钱,最起码也要叫你跟娘两人不必再这样辛苦。” 顾瑛一笑,她原本是给自己打听的,不想倒是启发了虎生,她问道:“那你想好了做什么买卖没有?” 虎生说:“倒是还没有一个具体的章程,只是你那句话说的很是,凡事物以稀为贵,若是能将鞑子国或是南边的稀罕东西运到咱们这儿来卖,不怕卖不出去呢!” 顾瑛点了点头,又对虎生说道:“我先前也是这么个意思,咱们等会子好生合计一下,我这会儿肚子饿了,先去吃点东西。” 虎生找人打听了,听说县上新开了一家饭馆,便特意带了顾瑛寻了过去,正是中午,里面挤个满当当的,因没有空桌子坐,虎生跟顾瑛还跟人拼了桌子,那一起坐的两人一看就是外地做生意的,几人聊了一会儿,各自的饭菜上桌,便吃了起来。 才刚虎生特意点的是这儿的招牌菜,一道粉蒸肉,里面的南瓜蒸得倒是粉,只是肉味道实在有些一般,对面坐的客人也是点的粉蒸肉,他笑着说道:“我在县里住了个把月,县上几家饭馆的菜都吃过,如今看来,这家凭着一道粉蒸肉,快把另外几家给逼倒了哩。” 虎生便问道:“这样说来,那几家的饭菜都不如这家做的好?”另一个人笑着摇了摇头;“那倒未必,别的家做来做去,饭菜总归都是那几样儿,这一家不过是因为有另外几家没有的粉蒸肉罢了,旁的人其实也都一般。” 顾瑛便说:“这就是我们那儿说的特色喽,不顾卖的啥,你有一两样儿别家没有的东西,在同行里就是特色。” 那人笑着说:“正是这个理呢!” 吃了饭,因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且现在集市散得差不多,虎生跟顾瑛便回了客栈休息,第二日,两人同样在县上逛了一日,买到了顾瑛做五香粉要用的八角,桂皮,料酒等物,又买了不少便宜又好看的彩线和布料,并有带给小翠吃的零嘴,林林总总的有好大一包。 那顾瑛原本准备将她的银票兑换出来的,只是她手里当时顾珊给的银钱并没花几个,且虎生也劝她不必急着兑换,顾瑛心道做生意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因此便没有兑换。 到了第三日,虎生和顾瑛便要回桃源村去了,头一日东西都是已收拾好了的,一大早他们刚下楼,店里的小二便迎上前,说道:“外面有个鞑子人,说是找你的!” 虎生和顾瑛知道必定是桑奇,两人出去一看,见桑奇和一个女子一起站在客栈外头,桑奇见了他俩,大笑着迎上前,拍着虎生的肩膀哈哈大笑;“虎生兄弟,我给你送银子来啦!” 虎生高兴的问道:“你东西都卖出去了?”桑奇咧嘴笑着:“都卖出去啦,比我前头卖几趟皮子赚得还多咧。” 桑奇后面站的女人扯了扯他的衣裳,桑奇笑着跟虎生和顾瑛说:“这是我媳妇儿,叫阿月,是个汉人。” 顾瑛早留意了这女人虽穿着鞑子衣裳,却长着不大像鞑子人,果然,那女人用一口标准的汉话向他俩道谢:“我回去听桑奇说了,多谢你们指点他。” 虎生跟顾瑛客套了两句,那桑奇便问道:“这回虽赚了银子,只是有一件事情却不大好办,你们回去了,我再找人往哪里去进这些手帕头巾来卖哩?我可是去那些布庄打听了,他们卖得东西可比你们贵多了!” 这桑奇原本一心想着做盐茶生意的,昨日听了顾瑛的主意,便决定不做盐茶生意了,只是虎生和顾瑛要回秀水镇去,他们又不是专门做针线活的,而那些布庄往外头卖的,钱价很高,若再贩回他们坝上去,怕是只能赚个跑路钱。 顾瑛笑着说;“我倒是有两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桑奇拍着大腿急道:“我的好妹子,有啥好主意,你快说哟。” 顾瑛道:“你要是长久想做绣活儿生意,就直接找布庄老板协商,你定期在他这儿进货,叫他给你专门定一个进货价,或者再一则,就干脆你们那儿缺啥东西,你就买啥东西回去卖!” 桑奇想了想,也没具体说要做哪一样,他转头接过阿月手里牵的马,对虎生说:“这是我找人买的,因为你们帮了我的大忙,这马我给你算的便宜一些,就出个本钱吧。” 虎生问了价钱,竟然比市面上要便宜一大半,虎生又查看了牲口,见是一匹极好的马,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双方互相结了钱,都是皆大欢喜,桑奇有心想跟他们结交朋友,便说道:“你们下回来县里,若是想寻我,就去找后街上一个叫洛巴的人!” 虎生点头答应了,因他俩还要赶着回桃源村里去,道了别之后,便牵了毛驴跟马出了县城。 第33章 虎生跟顾瑛两人赶了一日路,在午后回了桃源村,李氏几日没见他们,心里想念得紧,又见他们牵回了一匹马,便说道:“哪里买的好马,费了多少银子?” 虎生笑着对他娘说道:“娘,这马是瑛娘买的。”李氏连忙瞪了虎生一眼,说道:“你做啥要瑛娘买,她又没有个进项,手里攒得几个银子还是她妹妹的。” 一旁正在收拾东西的顾瑛听了李氏的话,笑道:“大娘,我吃这家里的,喝家里的,买匹牲口不算啥,再说了,这马没有费多少钱!” 李氏自然不信,一头牲口是庄户人家一半的家产,怎会费不了多少银子,她拉着顾瑛的手说:“你妹妹给的十多两银钱只怕还不够,你是不是把你的银票给兑换了?” 顾瑛笑了笑,回道:“没兑换呢,原本我们想着要将银票兑换出来,虎生哥叫我先攒着,这马只花了不到五两银子!” 李氏越发不信,她顿足说道:“你们哄我呢,我给你五两银子,你再去给我买一匹来!”虎生一笑,说道:“娘,瑛娘说得都是真的,只是你再想买一匹来,怕是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你没看这马,比咱们这儿的马还要高壮几分,是我们从鞑子人手里来买来的。”李氏一惊,她问道:“你们是咋从鞑子人手里买来的,这事别人可知道不?” 虎生将前因后果说了后,李氏方才相信,有虎生又将卖针线活的钱交到她手里,说;“这回买针线的银子比往常多一些,又弄了一头牲口,是赚了哩!” 这回当然是赚了,虽说在顾瑛看来没啥,但也够李氏高兴很久了,她将银钱点了一遍后,回屋去收好,又围着马看了一回,顾瑛见她欢喜得了不得,于是笑着说:“大娘,你点了钱后,可要尽快找刘二叔想法子给马登记了。” 顾瑛知道这里不光人有户籍,就连牛马驴这些牲口也有专门的户籍,牲口的出生和死亡都要往上报备,而他们这从鞑子人手里买的马相当于是黑户,自然是没有户籍,恐怕日后惹祸,还需想法子弄一个户籍来才是。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李氏只需跟刘二叔招呼一声就行,现在虎生跟顾瑛回来,倒是有一件正事需先要跟顾瑛说:“那日你们往县里去后,第二日田府就打发人过来报信,说是你妹妹生了,喊你洗三时过去一趟哩。” 顾瑛心里很惊讶,洗三不就是明日么,顾珊竟是已经生了,她问道:“打发来的可说了,生的是个哥儿还是姐儿?”李氏笑着说:“说了,是个哥儿,你妹妹有了哥儿傍身,日后在田府里也能站稳脚跟儿了。” 顾瑛也放下心来,虽说她从一开始就不同意顾珊嫁入田府做姨娘,只是那时她已经怀了身子,再想反悔也来不及,因此自从那回从田府回来,顾瑛也一心期盼她能生下一个男孩儿,现在顾瑛能生下一个哥儿来,顾瑛也很替她高兴。 明日就是洗三了,顾珊这里只有她一个亲人,作为姐姐来说,自然要过去观礼,只是添丁送礼之类的事,顾瑛一个现代人也不大清楚,于是问李氏:“咱们这儿洗三这日,一般都要送些啥?” 李氏说:“这个不需要你操心,田家的人走后,我就给你备齐了,左不过洗三时,你添些彩头给接生婆,下剩的主要带两只鸡并一些鸡蛋就完了。” 顾瑛点点头,她想起了这回买来的五香粉的原料,心里想着做一些给顾珊尝尝,只是不知道合同合规矩,又问道:“我想送一只五香鸡给我妹妹尝一尝,不知道行不行?” 送添丁礼历来都是活鸡,再没有送了做好鸡过去的,田府规矩大,为免他家中挑理,自然还是活鸡好,李氏说道:“五香鸡日后有机会再做,你这回过去,不如带一些五香蛋,也不大引人注目。” 顾瑛想了想,便答应了,下午,虎生特意到村里去借了一个小石磨,顾瑛将孜然,桂皮等都细细得磨成五香粉,又连夜制成了五香蛋,又考了五香花生米,第二日一早起来,李氏尝了一个五香蛋,调料都入了味,又因这回配得齐全一些,比往常的味道更好。 早上吃了饭,仍是虎生套了自家的马,拖着板车送顾瑛往镇上去,因是新买的马,恐他摸不出马的脾性,李然自然又是殷殷嘱咐了一番。 因是赶得早路,到田府时时辰尚早,今日田府哥儿洗三,各家登门道贺的都是非富即贵的,那虎生和顾瑛进去时,被守门的小子拦住了好一番盘问,一直到里头有个婆子过来接,虎生和顾瑛才得以进去。 跟头几次一样,进了田府,虎生守在二门处,顾瑛随着婆子进了一个小跨院,这回院子里跟上回相比,服侍得下人看着多了几,院里种了各色鲜花,比上回瞧着显得更有生气一些,屋里来来往往的下人也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 顾珊门口守着一个小丫头,就是顾瑛走时特意送包裹来的,她见了顾瑛进来,欢欢喜喜的迎上前,对着顾瑛说道:“瑛姨过来了,姨奶奶早就盼着你过来说话,她一早就打发我出来接你,可算是来了。” 她接了顾瑛手里的东西,又引着顾瑛进了房里,想来里头的顾珊也是听到外头小丫头的说话声,顾瑛进来时,只见她正坐起来,探着身子往外面看呢。 顾瑛两步走了上前,又左右看了一看,见她脸上更圆润得一些,身上披了一件薄夹衣,头上勒了一个抹额,只是想来生孩子吃了一番苦,脸色有些苍白,顾珊见了顾瑛眼圈儿先一红,说道:“二姐,你怎得这么晚才过来。” 顾瑛也有好些日子不见她,见她哭了,心里跟着一酸,她道:“你当我住得近呢,这回坐得是马车,已经比前几回来时快了好多。” 她帮着顾珊擦了擦泪,说道:“好了,你正坐月子呢,可不行哭鼻子,仔细亏了身子呢。”顾珊点了点头,又拉着她坐下,并叫外头的婆子送茶水点心过来。 顾瑛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屋里收拾得都很整齐,只是门窗紧闭,闷热得很,顾瑛问道:“你几时生得,现在可觉得身子如何了?” 一旁的小丫头春兰说:“是前日申时一刻生得,小哥儿五斤二两,接生婆说了,姨娘生得很快,没受啥大罪,生了小哥儿后睡了两个时辰,起来后还吃了一碗面条呢。” 顾瑛见春兰如此机灵,又能说会道的,便笑着说:“你这么能干,如今你姨娘坐月子,就指望着你好生照料她呢。” 春兰笑着说:“这都是我份内的事,姨娘生了小哥儿有功,奶奶那里拨了几个婆子过来,现在外面有婆子照料,如今我只负责屋里看管着。”顾瑛又称赞了她一回,顾珊便打发春兰外头守着去,她跟顾瑛屋里说体已话。 待屋里只有她姐妹俩人之后,顾瑛便拉着顾珊的手,问道:“生哥儿的时候,可遭了大罪吧。” 顾珊对顾瑛说道:“再大的罪,能有那时在南边狱里遭的罪大?”顾瑛轻轻推了她一下;说道:“过去的事,不许你再提了。”顾珊嘴唇一抿,说道:“我也不过是在跟前儿说起罢了。” 顾瑛左右张望了一下,自她进来后,便没听到小孩儿的声音,心知怕是已经被抱到大房里去了,她问道:“小哥儿呢?未必还没满月就抱到田大奶奶那里去了!” 顾珊说:“还是生下来时我看了一眼,便急巴巴的抱走了,生怕那小哥儿跟我亲似的。”顿了顿,顾珊又说:“随她去了,原本这哥儿就是要送到她膝下去养的,早送晚送都是一样,若是在这儿待久了,哥儿跟我相生,与我与哥儿都不好。 顾瑛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倒是顾珊似乎显得满不再乎,她道:“那边原先生不出哥儿,家里斗得乌眼鸡一般,现如今小哥儿送到她房里,大奶奶那边也能给族里一个交待,倒是其他几房姨娘,隔三叉五的跑过来挑拨,我心里门清着呢,随他们斗去,越闹越凶才好呢,我现在第一要紧的事时赶紧再添一个哥儿。” 顾瑛听了顾珊的话,心里有些发堵,她看着眼前比她还小的女孩,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她握着顾珊的手:“不管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那些内宅里的斗风吃醋,能不沾染,就最好不要沾染,也不要跟人去拉帮结派,你自己过好就行!”顿了一顿,她又说:“你才刚生了哥儿,身子都还好全乎,生哥儿的事最后还是缓两年,免得亏了身子哩。” 顾珊心说,两年之后黄花菜都凉了,只是她知道顾瑛是为她身子着想,便笑着回道:“二姐,我都知道哩,你不必为我担心!” 第34章 姐妹俩人说了一会子话,顾瑛拉着顾珊的手,说道:“今日过来给哥儿洗三,我带了两只鸡并一些鸡蛋过来,虽说你如今在田府不缺这个,总归是我的心意。” 顾珊心头一暖,朝着外头喊了一声;“春兰。”门口守着的小丫头推门进来,顾珊吩咐道;” 你瑛姨带了活鸡来,送到厨房去,打发婆子们炖一碗鸡汤来。” 春兰一笑,对着顾瑛说:“姨娘生了小哥儿好几日,通共只吃了两个鸡蛋,今日瑛姨一来,姨娘就喊着要喝鸡汤,瑛姨你可一定要多住两日。” 顾瑛笑了笑,打发春兰去了,她又转头望着顾珊,顾珊不过十五六岁就怀胎生子,从现代科学方面来讲,发育不健全,必定很伤身子,她说道;“可见生小哥儿的时候还是用了力气,你自己要保重,不想吃也要逼着自己吃,一定要好生补回来,切莫伤了身体底子才是。” 顾珊说:“吃喝方面都是齐全的,只是吃到啥嘴里都没味儿,就盼着你能过来说说话就好,只可惜你住得又偏僻,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再等些日子,我在这府里站稳后,我将你弄过来。” 顾瑛嗔道:“我要你弄我过来做啥?那村里虽偏僻,我过得却很自在,不知比你在这府里强多少!”她听说顾珊这几天不大吃东西,便从篮子里拿出昨日新做的五香蛋,剥了一个递给顾珊:“这是我新做的,你尝尝。” 顾珊接了过来,见鸡蛋的颜色被染得怪吓人的,问道:“这是什么呀,能吃么?”顾瑛说:“ 你吃吃看就知道了。”顾珊咬了一口,眉头顿时松开,说道:“这鸡蛋里入的什么味儿,我吃着倒合了我的胃口。” 顾瑛见她爱吃,便笑着说:“这是五香蛋,用五香粉做的。”顾珊还是头一次听说五香蛋,于是详细问了起来,顾瑛说:“这是用各色佐料调制的,除了做五香蛋,也能做五香肉,五香鸡,五香兔,我这回来给你带了一包,你嘴里要是嫌没有味儿,也可以做来尝尝。” 顾珊自小跟顾瑛一起长大,从来不知道她茶饭手艺好,于是好奇的问道:“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二姐你还会做饭呢,这个五香粉是从哪里学来的。” 顾瑛笑着说:“自己琢磨出来的哩,到了虎生哥家里,再不能像从前在南边儿一样,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做得多了便会了。”顾珊听她提起原先的事,脸上带了几分感伤,顾瑛见此,岔开话题:“如今我心里有个想法,你也帮我来拿拿主意!”顾珊问:“什么想法?”顾瑛说: “我用这五香粉也做了几样吃食,吃过的都说味道还不错,我想将这五香粉的调制方子卖出去,得了银子想跟虎生哥一起出来做个买卖啥的。” 先不谈要将五香粉的调制方子卖出去之事,倒是顾珊多次听顾瑛提起虎生,不免心中好奇,她问道:“二姐你多次提起虎生,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 顾瑛听她问起虎生,笑眯眯的说道:“是个好人呗,孝顺老人尊敬邻里,村里再没说他半句不好的。” 顾珊听了顾瑛的话,便侧着头,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卖方子的事什么时候说都行,只是这么好的虎生哥,寻了闲儿,也让我见见才是!”顾瑛被她看得脸上一红,盼着顾珊说道:“你如今也是做了娘的人,越发没个正形儿,我问你卖方子的事,你扯到虎生哥身上干啥!” 顾珊怕惹恼了顾瑛,又想以后有的是机会见到虎生,便又说到卖五香粉的事情上,她笑着说: “这主意倒是好,不知如今可有拿一个章程出来?” 顾瑛说道:“前几日我往县上去了一趟,发现北边的吃食到底不比南边精致,这五香粉佐料简单,缺了某一味,用旁的佐料替换也行,倒是不愁卖不出去,至于做什么买卖,倒是还在划算当中。”顾珊道:“你这话倒是,我虽说来了北边快一年,只是这里的饮食仍旧不习惯,你要是想做就去做吧,若是手里短了银子,只管来跟我说,如今我手里也攒下了几个钱。” 顾瑛笑着点点头,过了一会子,她沉吟片刻,又问顾珊;“先前你说要去南边接珏哥儿,此事我思量了好些日子,我想等到秋收之后,家里不忙了再过去。” 顾珊原本指望叫顾瑛这些日子就往南边去,只是她心知自己出不得田府,原本是打定主意要虎生送顾瑛去,然而秋收不过,庄户人家田地总里有活计要做,总不能指望着虎生娘去做。她转念一想,田家是做粮油生意的,每年秋收过后,必定要押粮油送到南边去卖,到时叫他们跟着田家粮油商队一起走,到底也比两个人安全。 于是顾珊点着头道:“秋收之后再去也好,到时你们跟着田家粮油商队一起去,我也放心一些。” 说定了去接顾珏的事之后,顾瑛又陪着顾珊做了一会子,便有一个婆子进来,说是接生婆来了,要给哥儿洗三了,请顾瑛过去观礼。 顾珊答应了一声,打发婆子去了,又唤春兰进来,她道:“去把我那个描金小拜匣拿过来。” 春兰拿了拜匣过来后,顾珊打开,从里头拿出一个荷包,倒出来一看,里头是十几个银花生,顾珊说:“这是我前些日子叫春兰去外头换了一些银花生,等会子添盆你就丢进去。”顾珊塞到她手里之后,又说:“今日洗三,正经的客人是大奶奶娘家的,咱们不必比着他们,只不出大格就是。” 顾瑛接了过来,又说道:“我都知道,只恨我现在还没赚钱,给侄儿洗三添盆倒还要你出银子。” 顾珊摆摆手,说道:“再说这些生份话我该生气了,这孩子注定日后跟咱们是不亲的,咱们明面儿上过得去就行。” 顾瑛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今日话里话外,顾珊对新生的小哥儿都透出一副不再乎的感觉,那小哥儿养在嫡母膝下,嫡母如何会全心全意待他?亲生的母亲顾珊又跟他不亲,日后在这府里不知该如何自处。 顾瑛正怔忡想得入神,顾珊又道:“等日后你做买卖赚了钱,我下一个哥儿,你该好生给我挣挣体面了!”顾瑛笑了笑,一口答应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顾珊便喊了春兰,打发她陪着顾瑛一道往前厅去。 进了前面的花厅,里面坐了满屋穿红着绿的妇人,顾瑛一进去,显得极为素净,旁的人见了她,不免都打量了两眼,那坐在主位上的田家奶奶还认得她,说道:“瑛姑娘想来是刚从珊姨娘屋里来的,快过来一道说说话。” 顾瑛笑了笑,便走到那田家奶奶身旁,只是却无人给她端座儿,顾瑛暗暗一挑眉,索性就大大方方的站在田家奶奶面前,她道:“多日不见,田奶奶一向可好?新得了府上添丁的喜事,也不曾往奶奶屋里去恭贺,还请你担待一二呢。” 田家奶奶脸上笑容一僵,转头对身后一个小丫头啐了一口;“不长眼的小蹄子,没见到珊姨娘的姐姐来了,也不去搬张凳子来,一个个叫我惯得越发不知礼了!” 那小丫头连忙搬了一张凳子过来,顾瑛道了一声谢,便坐了下来,坐下之后,顾瑛见有几道目光一直往自己身上打量,她转头一望,见都是几个挽着妇人髻的女人,便猜测是田府其他姨娘,她也不在意,接了婆子端上来的茶,慢慢呷了起来。 不一会子,外头有丫头进来回话,说是田家奶奶娘家来人了,田家奶奶脸上一喜,扶着小丫头的手迎了出去,旁的人也一起跟着站了起来,转眼间,几个穿戴富丽的女眷进来后,便再无人注意了顾瑛了。 过了片刻后,新生的小哥儿被抱了进来,顾瑛远远的看了一眼,脸上红通通的,也看不出像谁。一时,洗三开始,小哥儿被抱到外厅,那些妇人也跟着出去,剩下的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们,仍留在花厅里,那顾瑛只将添盆的银花生交给春兰,打发她送出去。 洗三过后,顾瑛留在田府用了一餐午饭,便进去跟顾珊道别,她往二门处去寻着虎生后,见了他便问道:“虎生哥,你吃了中饭没有?” 虎生憨笑两声,没有说话,顾瑛心里一沉,知道这府里下人见他穿着粗衣短打,必定是待慢了他;不知为啥,心里有几分气闷,她道:“你也太老实了,中午没吃饭,不会出去买些吃的,就这样扛着,该饿坏了。” 虎生看着她,说道:“我怕买吃的去了,你出来该寻不着我了。” 顾瑛一顿,不知怎的,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触碰了一下,沉默半晌,她抬头望着虎生;” 走吧,咱们出去买吃的,其实中午我也没吃饱。” 虎生点点头,出去赶了马车,跟着顾瑛一起出了田府。 第35章 接下来的日子,顾瑛又收集了许多佐料,试着调制出了十三香,十三香跟五香粉不同,各色佐调都是分开放的,保存时间也长,做卤菜或是煮火锅之类的菜用十三香最好,或许还是南北口味不同,家里顾瑛比较爱用十三香,而李氏跟虎生则更喜欢五香粉。 六伏天里,顾瑛养的小鸡有些发鸡瘟的前兆,幸好李氏发现得早,及时配了草药,小鸡吃了都没事,要不然说不定会连累村里其他人家养的鸡。 整个夏天里,顾瑛过得很悠闲,如今菜园子里各色蔬菜都长得很齐全,夏日天热,顾瑛有些不大爱吃饭,恨不得用瓜果替代了饭食,虎生也惯着她,知道她爱吃瓜果,满山去摘桃摘李,还特地到离桃源村很远的村里换了一筐小金瓜,只是不正经吃饭,不过十几天,顾瑛就瘦得很厉害,为此还被李氏狠狠说了一回。 虎生家先前用顾瑛那法子种的水稻已经抽了穗,厚厚一片的稻穗看起来着实喜人,先前村里还有几家有些迟疑,看了这收成,当下拍板,明年全部按照顾瑛的法子种田,甚至有临近村里听说后,特意跑过来看,顾瑛为免惹麻烦,对外统一说是虎生想出的法子。 转眼间,离秋收不到一个月,村里渐渐有人家在准备秋收了,顾瑛也想趁着秋收之前,将五香粉和十三香的调制方子卖出去,这回要往县里去,李氏将家里的鸡托付给刘二叔,也要跟着一起去,早两天前,虎生跟人家借了小石磨,顾瑛将五香粉都磨得很细,李氏这回特意杀了一只鸡,虎生往山里去打了一只兔子,又到别村去换了人家早熟的花生,拌了一个五香花生米,五香鸡,五香兔,并一个五香鸡蛋带上。 往县里去的头一天夜里,家里吃了夜饭,顾瑛跟虎生还有李氏坐在院里乘凉。李氏问道:“瑛娘,你这个五香粉和十三香你打算卖多少银子?” 顾瑛笑着说:“五香粉卖六百两银子,十三香方子简单一些,就卖三百两银子。” 李氏一听倒抽一口凉气,他们家一年的吃穿嚼用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就这么两张方子卖这么贵,岂不是有些狮子大开口?便是连虎生也有些发愁,他说:“这么多银子,人家会买么?” 顾瑛笑了笑,说道:“试试呗!”这也只是她初步定的价钱,如果人家不接受的话,她是可以让步的。 李氏还是有些担忧,顾瑛又安慰了她一番,说道:“这些做生意的,都是跟人精似的,断断吃不了亏的。”李氏一想,似乎是这么个理,于是这才放下心来。 第二日,李氏等人都起了个大早,简单吃了早饭后,虎生套马车去了,现如今家里有了代步的牲口,也不必再到别家借去了。 虎生帮着顾瑛把五香鸡等物搬到板车上后,见他娘搬着好大一筐蔬菜出来了,里头都是菜园子出的黄瓜,茄子,豇豆的,于是问道:“娘,你把这些带着干啥?” 李氏说:“咱们能这么便宜买下这匹马,多亏了你说的那个鞑子人,听说他们那里不长这些蔬菜,娘把这些带着到县上去,若是见到他,送给人家尝尝鲜,横竖家里也是吃不完的。” 虎生说:“娘,现在这些瓜果蔬菜正当季,人家要吃,几个大钱能买一大堆呢!”李氏瞪了虎生一眼:“买来是买来的,这些虽不值钱,也总归是我的心意。” 虎生见李氏坚持要带去送给桑奇,只好搬到板车上,好在板车够大,并不占多大的地方。关了院门后,虎生赶车,李氏跟顾瑛两人戴着草帽坐在板车后头。 一路上三人说说笑笑到了县里,仍是跟先头一样,先找了客栈投宿,虎生叫李氏和顾瑛在屋里先歇息,自己往鞑子人做买卖的街上去找桑奇,只是桑奇不在县里,他又去打听了一个叫洛巴的人,这才知道前日桑奇回了坝上,只怕到明日早上才要往县里来。 次日,虎生等人刚梳洗下来,便见客栈楼下一个人正在跟掌柜的说话,仔细一看,只见那人正是桑奇。 桑奇也看见了虎生,他连忙走了过来,说道:“我听洛巴说你们来了,一大早就往这里找你们呢。” 虎生笑了一声,说:“好些日子没见,你汉话说顺溜了不少哩!”桑奇大笑了两声;“天天跟你们汉人打交道,汉话能不好么。” 虎生招呼他坐下后,桑奇跟顾瑛打了招呼后,他转头望着李氏问虎生:“这位大娘不在是谁? ”虎生说:“这是我娘。”桑奇便站起来又跟李氏问了一声好,这才坐下来跟大家说话。 顾瑛问桑奇;“你现在做的是啥买卖,还是绣品一类的吗?” 桑奇说:“没呢,我听了你的话,我那边坝上的人要啥,我就卖啥,如今做了一段日子,也赚了几个钱,已经雇了一个人,专门跟我一起进货,这几天坝上有位老爷,家里嫁女儿,正托我给他买一批瓷器呢。” 虎生便微微皱起眉头;“我听你的意思,你这买卖似乎各行都要懂门道,要不然进了不好的东西回去,岂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桑奇说:“平日主要还是做的是坝上老百姓家常日用的一些买卖,赚得都是些中间跑路的钱,倒不必那么那样谨慎,像瓷器一类的贵重东西,买家要的量又大,便需挑选仔细了。” 虎生点了点头,几人又闲聊了几句,各自要忙去了,虎生从屋里搬出那筐菜送给桑奇,他道: “这是我们自家种的菜,我娘说,谢你上回帮的忙,虽都是寻常的蔬果,也是咱们的一片心意。” 桑奇接了过来,又哈哈笑了两声,对着李氏说道:“那我就多谢大娘了,回去吃的好,再来跟大娘讨要。” 李氏说:“都是当季的东西,若是吃了果然喜欢,下回虎生再来县里,我打发他给你带。” 桑奇又道了一回谢,便跟虎生等人分别,桑奇走后,虎生跟顾瑛并李氏提了东西,往街上去了。 县里东街上,是专开饭馆的,有几家还是老字号的,虎生问顾瑛;“这么多家饭馆,咱们要卖给哪一家?” 顾瑛指着对面一家‘源生记’说:“就卖给他们家。” 虎生心道,刚才他们打听了,就是这家源生饭馆,在县里已经做了上百年,五香粉跟十三香卖给他们家,也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顾瑛听了虎生的疑虑,笑着说:“行不行,进去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几个人进了里间,门口守着的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来,问道:“几位客人,想要用点啥?” 因现在还不是饭点儿,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顾瑛便对着店小二说道:“我想见你们掌柜的。” 那店小二笑着说:“行嘞,我给你叫去,客人你们先坐着。” 招呼他们坐下后,店小二便往后头去叫掌柜的去了,不一时,一个体态微丰的中年男子出来了,他看着虎生等人问道:“听小二说几位客官要见我,不知为的何事?” 顾瑛微微一笑,说道:“是来给掌柜的送吃的。”那掌柜的有些莫名奇妙,失笑问道:“我正是开饭馆的,姑娘竟要给我送吃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顾瑛提出篮子,又问店小二借了碗筷,将从家里带来的五香鸡都装了盘,此时掌柜的心里已经猜出几分来,却偏偏故意说:“几位客官此举倒叫我有些摸不着头脑,有什么话还请明讲才是。” 顾瑛笑着说:“掌柜的你先尝尝,若是味道好,才能详细跟你说,若是味道不好,也权当咱们白送给你吃一只鸡罢了。” 掌柜的笑了笑,拿起筷子先夹了几颗五香花生米,放在嘴里咀嚼了几下,便眯着眼睛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分别试了五香鸡,五香兔跟五香蛋。 吃完后,他擦了擦嘴,问道:“几位客官是来卖菜式的?”顾瑛笑着点点头,掌柜的望着她说道:“行,这几个菜,做下酒菜滋味都还不错,我出二十两银子,把做菜的方法买下来。” 虎生和李氏都是一楞,二十两银子可跟顾瑛当时说的相差天地之别,顾瑛脸上未见半丝恼意,她不慌不忙的转头望着虎生和李氏;“大娘,咱们收拾东西走罢。” 说着,就要起身,那掌柜的见此,连忙拦住他们几个;“哎呀,谈生意谈生意,要多谈才叫做做买卖嘛,我不过刚说了一句话,姑娘怎么就要走了。” 顾瑛回头望着掌柜的,笑眯眯的说:“我倒是想跟掌柜的谈生意,可是掌柜的心不诚,我只好到对面的‘品香楼’去问了。” 那品香楼正是上一回虎生和顾瑛来县里时吃饭的酒楼,他们家凭着几道新鲜菜色,如今在县里几家酒楼里生意火爆,源生记凭着是百年的老字号,虽说不像其他饭酒,但是生意也受了很大影响。 第36章 掌柜的又重新招呼他们坐下,并叫伙计的给他们几个上了茶,于是问道:“那依姑娘的意思,什么价钱合适?” 顾瑛说:“这几道菜是用五香粉做成了,有了五香粉,另外还可以做许多别的菜式,这五香粉本是祖传的秘方,若非迫不得已,我断然不会出卖,这秘方掌柜的若要卖,就出六百两银子,我还有一道十三香的秘方,制作简单一些,只需三百两银子。” 那掌柜的被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顾瑛见此,笑了笑又说道:“掌柜的不妨先想想,不麻烦的话我借你的厨房,另做几道十三道的菜式给你尝尝。” 那掌柜的点了点头,打发小二带顾瑛往厨房去了,那厨房里的师傅要帮着顾瑛打下手,被顾瑛推辞了,自有李氏一旁帮着。 因是夏季,十三香加卤料做凉菜很好,顾瑛见厨房有现成的千张,便将千张切成细丝,拌了一个千张,李氏将厨房里泡得有笋丝,也拌了一个,做了两道加了十三香的凉菜后,李氏说:“十三香的菜显得单薄,不如再做几样。” 顾瑛心想,再做凉菜的话也没有新意,她打算做一个火锅,虽说现在不是吃火锅的季节,但是有这么一道主菜撑场,也不会显得太小家子气,于是李氏便喊外头的伙计帮着杀了鱼,她又请李氏帮着片成鱼片,李氏片鱼的手艺很好,鱼片很薄,又片得大小均匀,顾瑛先将锅里的汤汁烧好,里头加了生菜和各色佐料,便和鱼片放在一旁备用。 顾瑛又如法炮制,用五香粉做了鸡鸭鱼肉,横竖是酒馆里头的东西,顾瑛用起来也不心疼,尽管挑好得用,待饭菜差不多后,顾瑛将鱼片丢到火锅里,催着小伙计端上去,再煮一会子,鱼片该老了。 将厨房收拾干净后,顾瑛洗了手,跟李氏两人一同出了后厨,来到饭馆的前厅里,这时候已经有其他来用饭的客人了,他们原先坐的那桌子,除了掌柜的和虎生,还做了一个身穿青色锦衫的男人,看起来大约三十来岁的样子,也不知是何人。 虎生见他娘和顾瑛出来了,便站起来,对已经走过来的顾瑛说道:“瑛娘,酒楼的田东家来了。” 顾瑛听说姓田,不免嘀咕了两句,心道怎么哪里都有姓田的,此时那男人也站了起来,掌柜的介绍他是这酒楼的东家,叫田保方,听闻顾瑛要卖家中祖传秘制的菜方,因此被特意请过来的,田保方对着顾瑛和李氏说道:“失礼得很,劳烦两位在后厨洗手烧菜,今日我们有口福了。” 田东家年纪稍长,顾瑛少不得要态度谦逊,她笑道:“您是买家,我是卖家,我自然要将姿态放低一些。”田保方笑了两声:“就凭你喊出的这价钱,姿态可不算低。” 顾瑛笑了笑没有答话,她指着满桌的菜说道:“我的确是心怀诚意来跟源生记谈的,有没有将姿态放低,田老板还是先尝尝再说吧。”顿了顿,她又道:“说起来这桌上的一油一盐都是您出的,这都是借花献佛,我不过是出了点子力气罢了。” 田保方一笑,招呼着桌上的都吃了起来,显然那火锅很受欢迎,虽说大夏天的众人都吃得汗流浃背,但筷子却频频伸向锅里,就连李氏这样不吃辣的也赞不绝口。 顾瑛自从穿越一年多以来,见南边和北边吃火锅的都很少,此时见了众人的反应,便放下心来,田保方和掌柜的都对这火锅很感兴趣,掌柜的问道:“咱们店里也有火锅做的菜式,只不过多是冬天推出的,况且几乎没有用鱼做的火锅,我吃了顾姑娘做的鱼火锅,倒没有半点鱼的腥气呢。” 顾瑛说道:“本朝南北两地荤菜里仍是以猪羊肉为主,全是因做法不得当,鱼的腥气便难除,我这十三香里有一味佐料正好去鱼的腥气,因此掌柜的吃起来才顺口。” 掌柜的说道:“这道主菜好是好,可惜只能在冬日里卖呢。”顾瑛心道,她上大学那会儿,跟室友最常做的就是大夏天去吃火锅,便宜不说,还能畅快淋漓的流一身大汗,她说:“那倒未必,火锅这菜式,越是夏天,吃起来才越有滋味呢。” 田保方没有说话,但是很明显是同意顾瑛所说的,过了大半日,众人已经将桌上的菜一扫而空,收了残桌,店小二端上茶水,便要接着谈生意了。 田保方望着顾瑛说:“我听掌柜说了,这菜倒是不错,只不过姑娘出的价钱未免太高了,是不是考虑一下再说?”顾瑛说:“田老板莫要嫌我出价高,我出的价钱对得起这秘方,您心里知道,这绝对是物超所值,做为买家来说,你才是真正的赢家。” 田保方笑而不语,顾瑛又道:“我之所以选择源生记,看中的就是这块牌子,源生记在县上立足百年,凭的都是真材实料的本事,我既然要卖秘方,就要卖给最好的地方!”略停顿片刻,顾瑛看着田保方又道:“然而就犹如一个酒瓶,源生记现在到了瓶颈这里,若是能再往前一步,便又是一番新景象,我们这个时候送来了秘方,就是来推源生记一把的。” 田保方见眼前这姑娘进退有度,心里不免带了几分赞许,只是他嘴里却故意说道:“你这姑娘口气不小,竟说源生记到了瓶颈?若真如你这样说,凭这几道菜就能救得了?” 顾瑛抿唇微笑:“不过是到了瓶颈而,倒不至于救不救的,然而这么不上不下的,也够叫人烦心的。我相信您若不买我这两张秘方,源生记也能走出这瓶颈,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毕竟是百年的老店呢。” 田保方不免一笑,扭头朝着掌柜的笑道:“如今我算是见识了,现如今的姑娘比男人还厉害呢!”顾瑛脸上一红,对田保方说:“田老板过奖了。” 田保方想了想,对着顾瑛说:“这样吧,你这两道秘方,五百两银子我都买了。”顾瑛笑了笑,不说话,田保方见此,便说道:“那就再加一百两吧。”顾瑛见田老板的口气不像是差银子的,只是将话说得太死,也不合适,她笑着说:“田老板,咱们两人都各让一步,两道方子一共八百两银子,这数字又整好是个吉数,有了这方子,源生日后一定能财源广进。” 田保方笑了声,他上下打量了顾瑛两眼;“行,那就八百两银子,不过需立个字据,五香粉和十三香只能卖给源生记,并且姑娘以后不得在泗水县里开酒楼饭馆。” 顾瑛一口答应下来:“这些都是自然的,不过我还有一个小要求,我家里养了一百来只鸡,过了秋收之后,就该下蛋了,源生记需接收我家的鸡蛋。” 这些都是小事,田保方顺水推舟应下,那掌柜的去拿了笔墨来,写了字据后,顾瑛一一查看了,田保方又去请了中间人,是本县的一位铺头,叫做张六,顾瑛签了字后,掌柜得便取出八百两的银票递给顾瑛,一旁的虎生和李氏见了到手的银票还有些发懵,这就算是卖出去了吗。 顾瑛这回带的还有一些五香粉跟十三香,她都一并送给了源生记,又将配方写出给掌柜的,并亲眼指导他们调制,待做完这些事后,天色已经晚了,掌柜的特意留他们几个吃了晚饭,三人这才出了源生记。 出来后,李氏的脚还有些发软,刚才顾瑛已经将银票全部交给她收起来了,李氏摸了摸口袋有些不放心,她望着顾瑛问道:“瑛娘,咱们真的有这么多银子吗?” 顾瑛笑了笑,肯定的说道:“是有这么多银票,张铺头不是也验看了么,都是真的,大娘要是不放心,明日咱们全部都取出来放在家里。” 李氏连忙摆摆手:“快别哟,守了这么几张纸我都不安心,明日放一大堆银子在家,我越发该睡不着觉了。”顾瑛有些好笑,她陪着李氏和虎生一起回了客栈。 夜里,顾瑛睡不着觉,来到客栈的院子里,这才见虎生也坐在院子的台阶上,自今日出了源生记,虎生就一直闷头不说话,此时见他坐在这里,顾瑛喊了他一声:“这么晚了,你还没睡觉,是不是有啥心事呀?” 虎生见是顾瑛下来了,说道:“你怎么这会子也下来了”顾瑛说:“屋里闷热,我出来透透气。” 顾瑛坐在虎生旁边,扭头望着他:“虎生哥,你不高兴么”虎生摇了摇头:“我也不知该咋说,心里又是替你高兴,又是嫌弃自己的。” 顾瑛连忙问:“你怎么嫌弃自己了”虎生挠了挠头,对顾瑛说:“今日我看了你跟田老板谈生意,仿佛跟咱们庄户人家是两个世界的人似的,你这么能干,我先前还说要赚钱给你跟娘用,现在看来,就跟个笑话一样。” 顾瑛眉头一皱:“那你往后就不打算赚钱给我用了吗”虎生一听,头摇得波浪鼓一般:“要赚的。”停顿一下,他小声说了一句;“可是瑛娘你这么聪明,今日不过是做了几道菜,赚的钱就是我一辈子也没见的,就算不靠我,你自己也能养活自己呢。” 第37章 不知为啥,顾瑛听了虎生的话有些气闷,于是她低着头一言不发,虎生见她不作声,心里很着急,他望着顾瑛,连忙道:“瑛娘,你是不是生气了!”顾瑛点点头,虎生脸上顿时涨得面红耳赤,他不知所措的说道:“你不要生气,是我做错话了。” 顾瑛又摇了摇头,起身低头回了屋里,虎生见她走了,顿时心急如焚,他看着顾瑛的背景,张了张嘴想说,就算你现在赚钱可以养活自己了,我也想赚钱养你,我会说这样的话,只是怕你有一天会嫌弃我。可是此时顾瑛已经不见了人影,虎生只得闭起嘴巴,站在院子里发怔。 第二日,虎生将客栈的房退了,三个人还没吃早饭,虎生转头望着顾瑛,轻声问道:“你想吃啥,我给你买去。” 顾瑛低头不说话,虎生心道,不好了,顾瑛果然是生气了,我真是个大蠢牛,先前还立誓说不叫瑛娘受一点委屈呢,现在却叫她怄起气来了。 顾瑛提着东西跟在李氏身后,三个人简单吃了早饭,便要添置了家里要用的东西,马上就要农忙了,家里虽说还有农具,只是先前都是直接添铁,顾瑛见县里农具比镇上便宜一些,况且家里终究是少不了的,于是买了一把锄头,两头镰刀,总共花了三两一钱银子,农具买回去,只需自己再上柄就是了。 现在顾瑛手里有钱,买东西都是顾瑛出的银子,李氏跟虎生也没有多推辞,只是一路上,顾瑛都没有跟生讲话,虎生几次想找顾瑛说话,都被顾瑛无视了,李氏暗暗见了,趁着进了布庄顾瑛正在选布的时候,悄悄的拉住虎生:“你们两个是咋回事,昨儿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置起气来呢” 虎生涨红着脸,闷头不说话,李氏见他低着头,又推了推他:“瑛娘向来是个好性儿,是不是你欺负人家了” 虎生闷声道:“娘,你就别说了!”李氏狠狠的戳着他的额头说道:“你这个憨货,有啥事你跟娘说,娘也能给你出个主意,若只管这么僵着,我看瑛娘啥时候能理你!” 然而无论李氏如何逼问,虎生都不作声,那李氏见此,也只好随他俩去了。 将家用的东西都添置之后,三人便赶着马车回了镇上,经过镇上时,顾瑛特意往田府去了一趟,给了顾珊二百两银票,被顾珊给推了,只说手里还有攒的银子,叫顾瑛自己留着用做以后做买卖的本钱,反倒她上回吃了顾瑛带来的五香蛋,很是念念不望,只是顾瑛给五香粉都已经用完了,于是顾瑛便将做五香粉的方法告诉顾珊,顾珊都一一记下来了,又嘱咐她秋收之后往镇上来看她。 别了顾珊,顾瑛随着李氏和虎生回了桃源村,此时已经到了午后,几人刚回了家梳洗一番,便见刘二叔急急忙忙的来了,他说道;“你们几个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我该往县里去了你们了。” 李氏见刘二叔面带急色,只当是有啥重要的事,于是问道:“他二叔,这是咋了?”刘二叔说:“田家坳的里正前儿打发人送了信,说是县里的来人了,叫虎生赶快往县衙去一趟。” 李氏脸上一惊,猛然听说是县衙里要找虎生,顿时腿上一阵发软,她急忙问道:“叫虎生往县里去做啥,咱们可坏事也没做哩。”刘二叔也是一脸焦急,他拍着大腿说道:“里正打发过来的是田小二,那后生办事一向不牢靠,连话也没说清楚,只说是要赶快往县里去。” 虎生便问道:“既然是里正打发人来送的信,少不得咱们要先往里正那里去问问,兴许他知道呢。”刘二叔点点头,说道:“正是这个理,这几日我一直在等着你们,估摸着你们也该回来,你快收拾收拾,我随你一道往田家坳去一趟。” 虎生连口水都没喝,慌忙把板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后,用板车拉着刘二叔便一道出了桃源村。 而顾瑛自从虎生走后,也顾不得与他赌气,心里七上八下,又不知此时县里将虎生叫过去为的是啥,李氏更是在一旁急得落起泪来了,她拉着顾瑛的手哭道:“这可咋办,咱一生清清白白,连县衙大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这回子他们把虎生叫过去,也不知为的是啥事呀” 顾瑛心里也很慌张,只是她不敢在李氏面前表现出来,于是她拉着李氏的手劝道:“大娘,你这会子干着急也没用,一会子二叔往田家坳回来就知道了。” 她怕李氏急得中了暑,特意烧了解暑茶给她喝,又陪着她一起在屋里等虎生回来。 过了一会子,刘二婶牵着小翠也过来了,李氏见了刘二婶,便擦着泪说道:“他二婶,你说县里打发人唤了虎生过去为的是啥呀,咋先前一点也没听说过呢?” 李氏自从虎生走后,只管胡思乱想,那刘二婶听说县里喊了虎生过去后,心里也是猜测了几日,只是此时自然只得先安慰李氏,她说道:“你别只管自己吓自己,咱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人,一定是中间有什么误会。” 李氏眼泪汪汪的问:“莫不是因为咱们家那匹马的事,叫县里知道了?” 顾瑛先头还怀疑自己的身份被人识破了,后来转念一想,若是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断不会只叫走虎生,说不定就该是官差直接上门抓人了,后来她又怀疑是买黑马的事被人知道了,于是她也问刘二婶:“我思来想去,如今家里最近的大事里头,只有新添了一匹马,未必是叫人给告发了不成?” 那马的来历刘二婶也是知道的,她想了想,摇头说道:“我看不像,我听说田家坳也有几家是托了关系在黑市上买的牲口呢,也没见有什么不妥当哩,再说了,为了这个就将人叫到县衙去,那县官老爷该被操劳死了。” 李氏哭着说:“这虎生识不了几个字儿,又笨嘴拙腮的,到了县衙去,若是没有回答好县官老爷的话,吃了亏该咋办” 几人胡乱猜测了半日,也没理出个头绪,顾瑛便握着李氏的手劝道:“大娘,你就别乱想了,二叔不是说了么,还有里正跟着哩,再说了,我才刚细细想了一番,这必定不是啥紧要事,若是急,县里该直接派官差往咱们村里来了,就不会特意又传话给里正,里正再派人过来找哩。” 刘二婶一旁赞同的说道:“到底瑛娘是个有见识的,我看她分说得很在理呢!”那李氏回握住顾瑛的问道:“你说虎生真的没事”顾瑛肯定的点点头:“一定没事,咱们就安心在家等虎生哥吧。” 听了她的劝慰,李氏心里这才稍微有些安心,那顾瑛陪着在屋里坐了半日,心里有些烦闷,于是出去收拾了一下鸡舍,便等在土坡下望着村外的方向,不一时,小翠过来,她见顾瑛脸上一脸的担忧,便问道:“姨娘,你是在替虎生叔担心么?” 顾瑛心里一顿,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按理说,她现在手里有钱,按照之前的打算,完全可以在镇上买间房屋,再做一个小买卖来养活自己,可是在桃源村住久了,她竟然舍不得离开。 顾瑛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刚才宽慰李氏时说得很肯定,其实心里也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虎生那边现在怎么样呢。 顾瑛摸了摸小翠的头,拉着她一起坐在坡上等着。一直到天快擦黑,顾瑛远远看到刘二叔从村外回来,她心头一喜,转头朝着屋里喊了一句:“大娘,刘二叔回来了。”说完,她便下了土坡,几步迎了上去,只是却不见虎生的人影,心中顿时一沉;“二叔,咋没见虎生哥?” 刘二叔见顾瑛脸上唰得一下变得苍白,连忙说道:“你们不要着急,虎生没事。”此时,李氏和刘二婶都已经从屋里出来了,李氏问道:“虎生呢,咋的不见他?” 刘二叔说:“虎生好着呢,现在里正跟他一起往县上去了。”顾瑛见刘二叔脸上不见急色,暗暗放了几分,她问道:“二叔,你有没有打听,县里叫虎生过去为的啥事,怎的还要里正陪着一起去哩,他们可曾有说过几时回来” 刘二叔笑着说:“是件大喜事呢,今年春耕,你们不是用了那个栽秧的法子么,今年水稻抽穗,已经是看定了,收成肯定比往年的一半还要多,这事竟传到别的村里去了,便有人专门特意跑过来看,又不知咋的叫里正那里知道了,他前几日往县里去,报到县丞大人那里去了,县丞大人知道是虎生的法子,特地叫把他叫到县里去,说是要细细询问种植的方法,若是真的有效,要在全县推广哩。” 第38章 众人听说了事情的原委后,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李氏念了一声佛号:“我当是啥大事,原来是这个,咋也没说清楚,害得我在家里提心吊胆。” 刘二叔笑着说:“也不怕你在家里担心,头先我听说县衙要找虎生,也是满心的害怕呢。” 几人说了一会子话,因天晚了,刘二叔带着刘二婶跟小翠一起家去了,那李氏赶了一日的路,下午又受了惊,现在心才落回肚里,此时也是满身的疲惫。顾瑛见她无精打采的,便抓了一把绿豆,熬了一小锅绿豆粥,又炒了一个红椒鸡蛋。 一连过了七八日,虎生还未家来,那李氏跟顾瑛成日家盼着,这日下午,顾瑛正在清扫鸡舍,听到远处有马蹄声,她心里一喜,出了鸡舍往田埂处一看,远处牵马回来的可不正是虎生么,她也来不及去喊李氏,几步迎了上前;“虎生哥,你可回来了。” 虎生丢下手里的缰绳,也跑了上前,只是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挠了挠头,又没有作声,过了半晌,待顾瑛跑到他跟前,虎生见她穿着做活时的旧衣裳,这才呐呐的说道:“你在扫鸡舍了,咋不等着我家来再扫。” 虎生还记得顾瑛先前扫了鸡舍后,就有些不大爱吃饭,自此鸡舍里的脏活他都会抢着去做,顾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着你回来再扫,鸡粪恐怕就要堆出来了。” 虎生见她肯理自己了,便涨红着脸低声问道:“瑛娘,你愿意跟我讲话了?”他走了这么些日子,一直心心念念着顾瑛不跟他讲话的事呢,顾瑛听他提起,不免也闹了个脸红,她将手里的扫帚塞给虎生;“喏,你去扫鸡舍,我喊大娘去。” 说着,转身便往坡上跑,那虎生望着她的背影,呆呆的憨笑着。 不一时,李氏和顾瑛两人从屋里出来,虎生也刚好将马赶进栏里,他又往鸡舍去看了看,里面早已被顾瑛打扫干净,他只需把鸡粪挑出来,到时倒到专门堆肥的田间地头就行。 李氏好些日子没见虎生,也是想念得紧,她拉着虎生的手问道:“累了不,县官老爷喊你过去,都问了些啥,咋这时候才回家?” 虎生赶了一日路,也着实有些累,顾瑛早已热了中午的粥来,又拌了一个凉菜,他边吃边跟李氏说道:“我没见着县官老爷,就见了几次县丞大人,他赏了我二十两银子,叫我专门跟农户们说说详细的种植法子,因此才耽误了这些日子。” 说罢,他从布包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李氏,李氏说道;“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我也不再乎这几两银子的事了。”虎生说道:“过几日,说不定还有人要来咱们家看那几块小洼地的水稻呢。”李氏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虎生吃完饭,赶紧又往刘二叔家去了一趟。 虎生回了家,李氏和顾瑛都放了心,顾瑛见虎生带回来的有肉,便说要吃粉蒸肉,这粉蒸肉以前顾瑛也做过,这里没有专门的蒸肉粉,就用白米,再碾碎了就是了,李氏听说后,便打发顾瑛到菜园子里去摘南瓜,她在家里碾蒸肉粉。顾瑛答应了一声,戴了草帽便出了门。 菜园子住家不远,就在坡下面的一声小坝上,旁边还有一个水塘,顾瑛去时,见昨日下大雨,将搭得豇豆架子都倒了,便四处找了一块石头,要将架子重新搭起来,只是架子太大,一个人做有些吃亏,顾瑛正手忙脚乱时,听到后面虎生的声音;“瑛娘,放着我来。” 顾瑛听了他的话,身形一顿,在县里时,她听了虎生的那番话还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甚至萌生了离开虎生家的想法,后来虎生往县里去了,家里就只剩下她跟李氏,李氏多日来精神不济,家里一切都是她来打点,每日用水都要往村里的水井里来挑,因挑水的担子很重,第次她只能挑半担水回家,那时候她才知道,其实她是有多需要虎生。此时听到虎生一句‘放着我来’时,眼眶莫名一红。 虎生已经跑了过来,他接过顾瑛手里的石头,三五下就重新将架子搭了起来,又扭头问道:“你来园子里摘啥菜,晚上咱们吃啥?”顾瑛说:“ 来摘南瓜,咱们吃粉蒸肉。”虎生还得上回往县里去他跟顾瑛一起吃的粉蒸肉,那滋味他念念不忘哩,只是下馆子费钱,这回就往在县里待了七八天,他也没去吃过,于是他惊喜的问道:“粉蒸肉,跟上回馆子里吃的一样?” 顾瑛点点头,她问道:“你在县里吃的好么?”虎生答道:“倒是餐餐都吃白米饭和白面馒头,可是我还是想念咱们家贴的苞米饼子哩,咱们今晚上吃苞米饼子么?”顾瑛抿唇一笑;“吃,早上贴了一大锅呢!” 虎生见顾瑛笑了,现在是彻底的放心了,甚至嘴里忍不住轻声哼起曲儿来了,他帮着顾瑛摘南瓜,其中有一个南瓜藤长到池塘边去了,几乎快要贴着水面,十分不好摘,顾瑛见了,说道:“虎生哥,这个不好摘,我下回带了耙子来再摘吧。” 虎生说:“再过两天来摘,南瓜泡了水,该坏了哩。”他顺手脱了鞋子,便下了池塘,淌着水将南瓜摘下,他站在水里,见池塘中间飘着菱角茎叶,便朝着顾瑛问道:“瑛娘,你想吃菱角不,我给你摘去。” 顾瑛倒是想吃菱角,只是这池塘平日也不见有人下水,还不知水里的深浅呢,于是便摆了摆手,说道:“还是算了吧,我不吃。”虎生说:“不碍事,你递跟棍子给我。” 顾瑛只得递一根棍子给虎生,虎生走了几步,便扒拉过来一大堆菱角藤,也不管里面有没有菱角,一起拉上岸,待上岸翻开一看,两人都很惊喜,藤上面挂着很多嫩嫩的菱角,虎生高兴的说道:“我原先还以为野菱角藤不生菱角呢,没想到长了这么些菱角。” 顾瑛顾不得跟他说话,她已经开始将藤上的菱角都往下摘了,虎生见顾瑛一脸的兴奋,心里跟喝了蜜糖似的,于是也低着头帮忙摘菱角,不大一会子,两人便摘了半篮子菱角,此时天色已经晚了,从坡上传来李氏的喊声“瑛娘,你南瓜咋还没摘回来?” 虎生站起身,应了一声:“娘,南瓜已经摘了,我们马上就回来。”说着,将剩下几个菱角摘完,便将菱角藤又重新扔回水里,两人提着篮子抱着南瓜,匆匆往家里走。 自虎生家来又几日,果然有很多闻讯而来的人跑到桃源村来看虎生春上用移栽方式种的稻谷,偏僻的桃源村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见了那满田沉甸甸的的谷穗,有人相信,也有人说是巧合,虎生啥意见也没发表,只是有人问起来时,便又会详细说一遍,直至秋收前,这些人才消停下来。 仿佛一夜间,整个村子都忙碌起来了,每天天不亮,田间地头已经有人开始劳作起来,现在村里的小孩也无法四处玩耍了,大人地里忙去了,十一二岁的孩子算是家里的半个劳力,半大的孩子也不能闲着,爹妈不在家,家里的猪啊鸡啊的就该这些孩子照看。 虎生家虽说地少,但是秋收就是跟老天爷抢时间呢,你若不赶着,一场秋雨来了,一年的辛劳算是白废了,天刚亮,虎生和李氏便要往地里割稻谷去,这是最累人的事,割稻的时候,人的身子一直要弯着,一天做下来,腰几乎要没知觉了。 顾瑛则是早上留在家里烧饭,照顾家畜,虎生家没喂猪,倒是还好说,只是现在鸡舍里已经有鸡开始零星在下蛋了,顾瑛每天要捡蛋,打扫鸡舍,待将鸡舍里面事忙活完,顾瑛再将烧好的早饭直接送到地头上给虎生和李氏吃,然后帮着他们一起割稻,她虽说前世从是个农村孩子,但是十多年没有做过农活,已经很生疏了,好在没人嫌弃她,割了稻谷之后,又要捆起来送到谷场去等待脱粒。 赶着将庄稼收回来之后,虎生才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若是赶上雨,就不怕粮食烂在地头,只需要用东西遮一遮就好了,因为虎生家最先将庄稼收回,他们家便先打谷,每天趁着日头,将收回的稻谷铺在谷场晒着,每隔一段时间就用马拉着石头碾子跑几圈,趁着中间空档的时候,虎生还要往刘二叔家去帮忙,二叔家地多,但是劳力少,有虎生帮忙,能轻松很多。 秋收忙完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慢慢的这才闲下来,田间的事也不需要李氏和顾瑛一起跟着做了,原先借了加明叔的地,前些时候得的秋收,也分了一半给他家,加明叔自觉占了便宜,还特意送了一筐鸡蛋来。 第39章 秋收过后,天气稍微凉快了一些,又几日,便是中秋佳节,劳累了一整个忙月的人们,多半会趁这个节气,好好做一顿好吃的来犒劳自己和家人,虎生家里人虽然少,自然也是一样,早几日李氏便跟顾瑛在家里盘算着要买东西来过节了。 中秋节前一天,李氏打发虎生往镇上去买肉,现在家里有马,来去也方便,顾瑛正好要往田府去看顾珊,便随着虎生一起往镇上去。 现在家里的鸡已经开始下蛋了,早些时候,虎生帮着把鸡舍扩大了一些,这回往镇上去,顾瑛带了两百个鸡蛋往田府去,虽说不值什么钱,到底也是她的一片心意。 顾瑛到了田府,这回是春兰来接的她,见了顾瑛,春兰笑眯眯的说道:“瑛姨,我们姨奶奶盼了你好些日子呢,你可算是来了。” 顾瑛笑着问道:“你们姨奶奶的身子可好,她每日在家做什么呢?”春兰说:“姨奶奶好着呢,就是每隔几日总要念叨你一遍,自她出了月子之后,现在正跟着老爷学看账本呢。” 顾瑛听了春兰的话,忍不住心中一惊,按理说这样高门深宅的,规矩必定严谨,照世俗常理来说,顾珊的身份低微,怎会叫她一个女人来看账本?顾瑛心里虽然惊讶,脸上却半点不显露出来,她扭头望着送她进府的虎生说:“我先往里去看看珊娘,你不必在二门等我,先往集上去买东西,等会子再来接我,一同家去。” 虎生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春兰看了一眼虎生,跟他问了一声安,说道:“这位就是虎生叔吧,我姨奶奶也提了你几回,才刚她打发我出来接瑛姨的时候,还说你必定也是一同来府里的,因此叫我给你带一回句话,说今日不得闲儿,等下回再来,请你进去说说话,都是极亲厚的关系,横竖不必拘那些虚礼。” 春兰小丫头牙尖嘴利的,一番话说得虎生很是难为情,他吱吱唔唔了半日也不知该说啥,反倒闹了个脸红,只得从带的布袋里掏出几个又大又红的李子塞到春兰手中,又闷声说道:“劳烦你们了,瑛娘平日还要多得你们照料。” 一旁的顾瑛暗暗吐槽了一句,这两个人,是当她不存在么。春兰接了他的李子,道了一声谢,便没有说话,倒是顾瑛禁不住看着她,嗔道:“你们姨娘就是话多,快带我进去吧。”春兰应了一声,便引着顾瑛往屋里去了。 一时,顾瑛进了顾珊住的院子,屋里廊下站着几个婆子,见了顾瑛进来,都很热情的上前问安,顾瑛见此情形很是迟疑,不免心中暗道;难道顾珊现在在府里很得宠?不过现在还没见到顾珊,也只是她在猜测而已,那顾瑛对着这些婆子丫头们,也不得不陪着笑,彼此问了一声好,便进了顾珊住的里屋。 春门推了门,带着顾瑛进去,便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姨奶奶,瑛姨来了。”顾珊原本正坐在窗下底下的一张美人榻上绣花,见顾瑛进来了,放下手里的竹绷迎了上来,说道:“可算是来了,我估摸着你这几日也该来了,一路上可还顺当?” 顾瑛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携手又坐回窗下的美人榻上,顾瑛拿起顾珊原先丢下的竹绷,见绣得是一块岁寒三友的手帕,一看就是男用的,想来是田府老爷要用的,于是放到一旁,望着顾珊说道:“原先你最不爱做这些针线的,怎么现在也捡起来了?”顾珊笑了笑没说话,又问道:“你的虎生哥呢?”顾瑛狠狠瞪了她两眼;“再浑说,看我不撕你的嘴!” 顾珊不敢再招惹顾瑛了,于是拉着她的手,上下看了看道:“好些日子不见,你怎么晒黑了?”顾瑛说道:“家里刚刚秋收完,能不晒黑么?”顾珊一惊,问道:“虎生还要你到地里去做事么?” 顾瑛笑着说:“我在他家吃穿用度,自然也要帮着一起做活,好在他家活计不算多,也累不着。”顾珊便皱着眉头说道:“你不是刚卖了五香粉的方子么,手里有钱就请人帮着做,何必自己陪着吃苦。” 顾瑛戳了她的额头一下,说道:“手里别管有银子没银子,做事还是低调一些得好,再说了,那些银子,我日后留着还有用呢。”停顿片刻,她又说:“不说这个了,我问你,听春兰说,你在学着看账本,这是怎么回事?” 顾珊不在意的说:“这些日子府里老爷都是我在伺候,他见我能读书算写,便时常叫我帮着看看账本,我想着索性无事,便跟着一起学看账本,左右不算是坏事。” 顾瑛抬头看着顾珊,见她已愈加成熟,心中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顾珊是个聪明人,顾瑛倒也不大担心她,不过却仍然嘱咐一句: “旁的都罢,你在这府里自己小心就是。” 顾珊点了点头,又对顾瑛说道:“先前不是说秋收过后,就往南边儿去接珏哥儿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我已经问了家里的商队,只怕不日就要起程了,你也需早日拿个章程才是。” 顾瑛要往南边去接她弟弟的事,李氏和虎生也是知道的,原先李氏不大同意,怕在南边遇到还认得顾瑛的人,那可就不得了了,只是顾瑛是庶女出身,又素来养在深闺里,顾府被抄后,估计也没几个认识她的人,再说了,她打定主意要去接顾珏往北边来,李氏劝不住她,只好随她去了。只是虎生要随着一起去,李氏倒是犹豫了好些日子,虎生游说了好久,李氏最终仍是答应了。 顾瑛说:“过了中秋后,你就留意你家里的商队,到时要走前,随时打发人告知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准备。” 顾珊答应了一声;便从梳妆台上拿了一个小匣子,递给顾瑛说道:“这是你上回给我的银子,再加上我平日攒了一些,你去接珏哥儿,路上需要一笔不少的银子,我不能陪你一同去,银子肯定要出一些的。” 顾瑛道:“这府里日日都有用银子的地方,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自己手里还有钱呢。”顾珊笑着说:“放心,平日花销的银子我已经留也来了,你不是说想做个小买卖么,你也不用推辞,就算我入股吧!” 顾瑛原本就存了心思,往南边去接珏哥儿时,看看能不能做些什么买卖,但是她对古代做生意还不太有经验,手里自然多备一些银子为好,于是想了想,便接了顾珊的匣子,笑着说道:“行,就算你入股,到时赚了咱们分钱,赔了算你倒霉!”顾珊说道:“我好不容易才攒下的银子,你可不兴说这些晦气话。” 姐妹两个在屋里说了半日话,因顾瑛还要赶着回桃源村,也不曾留在田府里吃饭,便要出府,走时顾珊心知这回走了,再见面时,只怕就是珏哥儿来的时候了,因此打发春兰在屋里收拾了一大包布料鞋底,又准备了几包点心,并两大攒盒的月饼叫她带回去,顾瑛也没推辞,接了便出了顾珊住的院子。 婆子送顾瑛出府时,虎生正牵着马车在田府外面等着,将东西搬到板车上面后,顾瑛见板车的筐里除了几包点心,啥也没买,便知道虎生又是专程守在外面的,心里又感动又好笑,她见日头已经当中,便假装抱怨道:“咱们肉还没买呢,已经这么晚了,只怕买不到好肉,回去大娘该骂了。” 虎生咧嘴一笑,说道:“不怕,明日过节,新鲜肉肯定还有好多哩。” 两人一行说着,虎生叫顾瑛上了板车,便拉着她往集上去买东西,因今日顾珊送了月饼,便没有再买月饼和点心,倒是多买了好些肉,都是油花花得肥肉,买回去留着炼油的,另外买了块上好的五花肉,明日用来做五香肉跟包饺子。将东西买齐后,虎生跟顾瑛两人在集上简单吃了中饭,一同回了桃源村。 第二日便是中秋,虎生家早早烧了晚饭,顾瑛正在屋里收拾东西,便听到李氏隔着窗子喊她;“瑛娘,快出来,跟我一起拜拜月娘娘。” 顾瑛回了一声,出了屋子,见院子里已经放了小方桌,桌子上面搬着一盘月饼,一盘柿饼,一盘绿豆饼,一盘鸡蛋,还有一盘葡萄,一盘石榴,只是屋里屋外却不见虎生,李氏见她四处张望,便知道她找虎生,于是笑着说:“甭找了,他躲出去了,咱们这儿都是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 顾瑛一笑,心道自己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她随着李氏到了贡桌前,两人一起跪下,李氏嘴里念念有词,也不知道说得啥,反正顾瑛只要跟着一起做就是了。 拜了月娘娘,贡桌未曾收起来,李氏站在院里大喊着虎生的名字,不一会子,便见虎生从坡下回来,三人洗了手,又搬出一张桌子,一家人转着吃了一餐丰盛的晚饭,刚忙完秋收,三人肚里原先那点油水早没了,若不是李氏喊着等会子还要吃月饼,叫他们留着肚子,只怕顾瑛和虎生要吃个肚圆呢! 第40章 过完中秋节,不过三四日,顾珊就从镇上打发人往桃源村里送信,说是田家商队不日就要往南边去,要顾瑛早做打算。 顾瑛一算时间,不过只剩下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难得往南边去一趟,不甘心空手过去,总想倒腾些什么北边的特产往南边去卖,思来想去,北边多产皮草,这些东西可不就是南边的有钱人稀罕的么,正好他们认识桑奇,鞑子国皮子又好又便宜,只是因南北两地相隔甚远,鞑子国的皮草很难运到南边去卖,就算卖到北边去,也多是一些大商人们垄断了,他们自然是不能跟这些大商人相比,虽说不能大规模的倒腾,但是能赚个路费也是好的。 顾瑛将她的主意告诉给虎生,虎生一听,也是满心的赞同,因怕再拖下去,耽误了起程的日子,主意决定下来,虎生当即就往架着马车往县里去寻桑奇,走时将家里攒下的一千二百个鸡蛋到县里,送到源生酒楼去了,村里有几家忙着秋收,一直不曾到镇上去卖鸡蛋,这回也一并托虎生带去买了,大约也有五六百个。 这回往县里去,顾瑛没有跟着一起去,他们往南边去,家里虽说有一匹马,但是这回要运皮子往南边去,自然不可能用那架板车,需造一架厢式的马车,既可以装皮子,遇到晚宿野外时,又可以用来歇息的,正好后山付家岗有一个老木匠,李氏带着顾瑛过去,顾瑛将她的要求一说,那木匠就明白顾瑛的意思,只是半个月做起来怕是有些来不及,顾瑛请木匠好歹赶一赶,到时多付一些工钱,木匠便答应了下来,当天顾瑛就从刘二叔家买好了做马车的木料,顾瑛付了定金,那木匠立即就开了工。 两日后,李氏和顾瑛正在屋里收拾衣裳鞋袜,便听到外头虎生的声音,见了虎生这个时候从县里回来,顾瑛还有些发愣,她以为这回起码还得四五日呢,不想虎生这么快就回来,于是问道:“你咋这么快回来了,进皮子的事可跟桑奇谈妥当了?” 虎生天不亮就起床赶路,现在还没吃中饭,也不及回答顾瑛的话,嘴里直嚷着肚饿,李氏听说后,打发他俩人在屋里说话,自己往灶屋烧饭去了,顾瑛也从屋里找了几块点心,拿给虎生垫肚子,虎生狼吞虎咽吃了好几块,又吃了一大碗茶,这才说道:“这回倒是好运气,恰好遇到桑奇在县里,我把咱们的主意跟桑奇说了,桑奇说咱们要往南边去,说一定从他们那儿寻摸好皮子去,只是有一桩事,也不及问你,我自己做了主哩!” 顾瑛便好奇的问:“啥事?”虎生看着顾瑛说:“桑奇听说这批皮子他可以想法子托人弄了来赊给咱们,等咱们从南边买了钱,再回来结账。” 顾瑛一笑,问道:“他这么好心,必定是提了啥要求吧?”虎生点点头,说道;“他说这批皮子卖的钱,他要分两成,我想着两成虽有些多,只是咱们手里的银子,都压在这披货上也有些风险,到时往南边去,手里总是多备些银子方能安心,横竖这事还是咱们占着便宜哩!” 顾瑛点头赞许道:“你说得很是,两成银子分给他也罢了,我还有些忧心,把银子都压在皮子上,往南边去,一时要使银子,还有些不凑手呢,正好他愿意赊给咱们,倒是解了我的大难。” 虎生听顾瑛赞同他的主意,黑黝黝的脸上便带了笑意,过了片刻,李氏从灶屋里端了一碗鸡蛋,里面还卧着两个荷包蛋,现在秋高气爽,家里的鸡正值产蛋高峰期,一天最多能收六七十个鸡蛋,李氏也便不心疼那几个鸡蛋了,时常会弄些鸡蛋给虎生和顾瑛补补身子。 虎生接了碗筷,从荷包里摸出几两碎银子给李氏;“这是卖鸡蛋的银子,每一百个鸡蛋比集上单卖少十个大钱。” 李氏接了过来,又数了一遍,家里的那些鸡,虽说早先是顾瑛出银子请村里人帮着孵蛋的,但是如今养鸡出的进项,顾瑛都交给李氏手里。 李氏听说一百个鸡蛋比集上少十个大钱,便说道:“这源生酒楼还算厚道,我去跟你二婶说,叫她以后就交给咱们一起卖到县上去,虽说少几个大钱,但是能省好多事哩。” 虎生也说:“酒楼掌柜的说了,只要有鸡蛋,送去他们是全要的,往后两三个月我不在家,娘你攒多了鸡蛋,托二叔送到镇上东街一家卖笔墨的,那是掌柜的娘舅,人家时常往县里去,可以带过去,也省得咱们专门跑一趟。”李氏答应了一声,便说要往村里去,将银钱送给人家。 又过了七八日,到了虎生往县上去取皮子的日子,这回顾瑛仍然未跟着一起去,是由刘二叔与虎生一起去的,两天后,虎生回了家,拉回了一大板车的皮草,顾瑛见了满车堆在一起的皮子,还有些发怔,这些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皮草呀,她都忍不住想做一件来穿一穿呢。 脑子里这么想时,嘴里已经说了出来,她指着一件白色的狐皮说道;“虎生哥,我也想做件皮衣来穿。”虎生看着她,点头说道:“做,你跟娘两人都做,横竖是咱们便宜从桑奇手上收来的。” 李氏一旁笑着说道:“给瑛娘做就行,我原先还有一件羊羔皮袄呢!”顾瑛抱着李氏的胳膊撒娇;“大娘,咱们一起做吧,羊羔皮子没有这个好看,这个穿着也暖和得多呢!” 虎生一旁也劝道:“娘,也一起做吧,未必就不兴咱们穿两件时兴衣裳么?”李氏见了这么漂亮的皮子,也被说动了,便跟着顾瑛各挑了一狐狸皮子,那闻讯而来的刘二婶,也给自己和小翠各挑了一件皮子,虎生都只收了一个本钱而已。 这些皮子都早已经收拾好了,虎生还记了账,貂皮八张,狐皮八张,狸子皮十二张,灰鼠皮十张,银鼠皮十张,海狸皮十张,其中还有一张斑纹老虎皮,只是这个不适合做皮草大衣,多半是用来观赏的。 最让顾瑛感到惊喜的是,带的皮草里头夹杂了五张手工毛毯,看起来有些像前世俄罗斯毛毯,顾瑛会认识,还是因为大学时看世博会,在俄罗斯展馆看到过,虎生说:“我听桑奇说,这是他从更北边的毛子国换来的,这些都是手工织成的,便叫咱们带到南边去看看。”顾瑛点了点头,跟虎生一起将皮子又重新清点了一番,便搬进屋子里。 又过了些日子,付家岗的那家木匠托人来说,马车已经做好了,顾瑛和虎生过去看了,马车外面看着倒是平凡无奇,只是木料都是用几十年的榆木料做成的,车子很结实,人做起来也舒服。当然价钱就不便宜,共计花了十五两银子,够买一头牛再加一头骡子呢。 马车做好了,皮子进了,接下来几日,虎生哪里也没去,先将地里的事都归置好了,又砍了几棵树回来,将家里的篱笆都加固了一遍,屋里的房顶重新糊了茅草,本来虎生和顾瑛都劝李氏这搬到村里,跟本村里一个寡妇先暂时住几个月,只是李氏不同意,说要照看家里的鸡跟狗,好在刘二婶说有她照应,叫虎生和顾瑛不必担心。 顾瑛早几日已经将她和虎生要穿的衣裳鞋袜都清点出来,这两日,她跟李氏两人在家里蒸了几大锅馒头,晾干了路上做干粮,又专门准备了好多肉干,转眼间,便到了起程的日子。 夜里,李氏一再的嘱咐虎生跟顾瑛两人路上当心,虎生和顾瑛都一一耐心的点头答应,那李氏说了一会子,轻叹了一口气,她对虎生说道:“我这些年来有一桩心事,一直耿耿于怀。”虎生连忙问道:“娘,是啥事呀?” 李氏说:“你姥爷跟姥娘生了我这个不肖女,偏偏我没有个亲生兄弟,族里又没有近亲的人,自你姥爷跟姥娘走后,只怕逢年过节也无人往他们坟上去祭拜,你这回往南边去,寻过去瞧瞧,若是坟还在,就迁到北边来,虽说搅了他们的安宁,好歹日后也能有人往他们坟前祭拜去。” 虎生看着她,认真的说道:“娘,你放心,姥爷跟姥娘的坟肯定还在,这次回了南边,我必定帮着把坟迁过去。”顿了顿,虎生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又问道;“娘,我亲爹那边……” 谁知虎生话还未说完,李氏的脸便沉了下来,她冷冷说道:“啥亲爹,你亲爹姓赵!” 虎生见李氏动了怒,顿时不敢再说了,三人又说了几句话,便各自安歇去了。次日,虎生和顾瑛吃了早饭便赶着马车出了桃源村,李氏亲自将他俩送到村外去,一直不见了人影才回去。 第41章 又说虎生和顾瑛两人,到了镇上田家米铺,里面有个四五十岁的汉子早已侯着,他自称叫老方,是田家米铺里的管事,这回由他跟着东家往南边去,旁的人早已在县里等着了,他专程是留在镇上跟虎生和顾瑛一起去的,虎生向他道了一声谢,那老方便搭了虎生家的马车,一同往县里去了。 待去了县里,刚进了南边大街,只见路上排了几十个板车,板车上绑着早已装好的粮食,板车将街上堵个水泄不通,虎生见此,感叹了两句,老方一笑,说道:“这算啥,这还只是小头的,大头的咱们都是用船运的。” 虎生挠了挠头,傻傻的问道:“这么多的粮食,路上走安全么?” 老方看了他一眼,说道:“这说的啥话,咱们田家南北这条道上走了一二百余年,还没见过谁敢把主意打到田家头上呢!”虎生了然的点点头,笑道:“不愧是田家粮记,这回路上同去,还需多得你们照顾哩!” 老方笑了笑,脸上颇为自得,一时,老方下了马车,对虎生说道:“我引荐你见见我们东家,他为人极为随和,这回跟着咱们一起往南边去。” 虎生心想,一路上跟着人家的商队往南边去,少不得要人家照应,去道声谢也是应当的,于是对马车里的顾瑛说道:“瑛娘,我跟着方大哥前面去见见田老爷,你在车里面等着。” 顾瑛在里面应了一声,虎生便去了,一直过了大半日虎生还未回来,顾瑛暗自奇怪,正想下车去瞧瞧,便听到外头声晌,顾瑛开了马车车门,望着回来的虎生问道:“你咋去了这么久,我正准备去找你呢。” 虎生脸上带了笑意,问道:“你猜猜,我在里面见了谁?”顾瑛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见了谁我如何能猜出来,莫不是咱们也认识”虎生点了点头,说道:“你猜对了,正是咱们认识的人,还记得上回咱们到县里的源生酒楼去买五香粉的方子时遇到的田老板么,原来他竟是田家商队往南边儿去的东家。 顾瑛一惊,她也没想到田保方竟然是顾珊夫家那边的人,她曾听顾珊说过,秀水镇上的田府是田氏的一支偏房,家里虽颇殷实,但跟田家正房差得还是挺大的,如此看来,这田保方就是田家的正房那支了,也不知道田保方知不知道他们跟顾珊是亲戚,顾瑛转念一想,既然是田家的东家,必定诸事缠身,一定没有闲心去理会这些小事。 顾瑛对虎生笑着说;“我说呢,哪有这么巧的事,竟然都姓田,你可有谢过人家没有?”虎生一笑;“怎么没谢,我还跟田老爷说了,一路上有啥事要做的,叫他尽管吩咐就是!” 顾瑛笑了笑,没有说话,虎生跟顾瑛说了几句话,见商队前面正在搬东西,便过去跟着一起帮忙,一直到又忙了半日,虎生才回来,说是前面已经打点妥当,可以启程了。 稍时,田家商队一行出了县城,那虎生也驾着马车跟在后头,顾瑛坐在马车里,透过小窗户望外看,见蜿蜒一长队的人马,过路的人纷纷驻足看热闹。 当天他们一行人没赶上进城镇,只得歇在野外,田家商队里全部都是男人,顾瑛性子有些偏静,几乎一直待在马车里没有下来,商队驻扎下来后,虎生手脚勤快,帮着他们提水捡柴,因此随行的一些年轻哥儿很愿意跟他说话。 不大一会子,便赶着哥啊弟啊的喊了起来,虎生帮着他们那边打点好之后,端了一碗热水,回了自家马车里,顾瑛早已经拿出了他们在家里自备的干粮递给虎生,干粮是一块肉干几个馒头,馒头又干又硬的难以下咽,顾瑛吃了两口便放了下来,虎生见了,问道:“是不是不想吃馒头,他们那边在在煮汤,我去给你讨一碗汤来。” 说着就要出去,顾瑛连忙拉住虎生,摸了摸鼻子,神情有些讪讪的,她这是被养叼了嘴,虽说虎生家日子过得很清贫,但是李氏茶饭手艺好,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得很可口,早先被下了大狱,一天三餐连搜饭也吃不上呢,这样一想,有馒头肉干吃还要嫌弃,确实是安逸日子过惯了,她说:“快别去了,人家通共煮了那么一锅汤,只怕人家自己人还不够分呢,没得去讨要惹人闲话。” 虎生也知道只怕这个时候过去,汤早就分干净了,于是便劝顾瑛;“你多少还是要吃一点,要不然夜里肚子该饿了。”想了想,他将馒头掰开,撕成碎块放到热水里泡着;“你先吃一点垫垫,明日经过镇上,我多买一些点心备着,饿了你就吃点心,这些馒头不想吃,咱就不吃!” 被虎生这样好言好语哄着,顾瑛很感动,心里又莫名有些甜滋滋的,仿佛有了一个依靠的人,便可以任意撒娇,她微微撅着嘴,说道:“点心吃多了也腻人,我还是想吃大娘摊得饼子!” 这可好了,一路上赶路往哪里去买饼子虎生听了顾瑛的话忍不住有些犯难,于是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法子。 顾瑛看他眉头皱成了‘川’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道:“我逗你玩儿呢,谁要吃点心,我又不是小翠,路上城镇少,也没有地方可买,再说了,咱们的银子要留着急用呢,等我再适应一下,吃惯就好了。” 虎生不赞同的说道:“你身子向来不好,再吃不好,白白熬坏了身子可咋办,银子挣了来可不就是用的么。”顾瑛张嘴准备再说时,虎生已经拿出来了一罐咸菜,催着顾瑛快吃。 又走了四五日,可以很明显感觉到,越往南走,路上越平坦,一路上也不再见到像北边那样的崇山峻岭,只是顾瑛虽说要试着习惯吃干粮,可是要适应下来,着实有些不容易,不消几日,顾瑛脸上就瘦了一大圈儿,虎生见了,心里暗暗有些着急,只得每日哄着顾瑛多吃一点,有一次夜里扎营,虎生还特意在不远处一个小池塘抓了一条鱼回来给顾瑛炖汤喝,被顾瑛知道了,还说了他一顿,原因天黑路滑,地形又不熟,况且不知道池塘是不是人家有主的,若惹了麻烦,倒得不偿失。 这一路田家商队除了采购干粮以外,几乎不在城镇过夜,几乎都歇在野外,那田保方虽说是东家,也跟着商队里的人一起吃住,此时便体现出当时做这辆厢式马车的先见之明了,如今夜里起秋风,已经带了凉意,倒是马车里还算暖和,马车虽放了皮子,好在两个人蜷缩着也能睡下,此时也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了,再说了,这商队里的人,都以为顾瑛是虎生的媳妇,所以也不见有人闲话,不过因顾瑛很少下车马,这些话倒还不曾传到她耳朵里去。 虎生一直惦记着顾瑛吃不惯干粮的事,有一次路过一个镇城时,他跟着田家商队里的人进城去买了一个小炉子,炉子是泥做的,外头包了一圈铁皮,他为此还特意买了一口小锅,炉子和锅都要很小,白天就放在马车里,夜里扎营就拿出来用,有时会熬些米粥或是煮些肉之类的,不过煮的东西都只够一个人吃,随行商队里的人见了,在虎生面前还称赞他疼爱媳妇儿,这个时候赵虎生就显露出他的几分小心机,被商队里的人误解顾瑛是他媳妇儿,也不见他解释,每次都笑呵呵的不说话。 有了这个小炉子,顾瑛不必再啃干巴巴的肉干和馒头了,这实在令她大松了一口气,去城镇里采购东西时,虎生买了一小袋米和一大包点心放在马车上备用,有时候路上还会跟人买一点菜,现如今,整个商队里就顾瑛日子过得最舒适了,有时候没有遇到城镇,连田保方也要跟着一起吃干粮呢。 这一日,进入界州境内的吴县,这个是目前他们遇到最大的一个县城,商队决定进城休整一番,虎生和顾瑛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在客栈里定了房间,仍然照先前一样,顾瑛睡一个单间,虎生跟着商队里的人去睡大通铺,顾瑛多日来终于可以痛快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了,等睡完觉起来,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是屋里点着灯,顾瑛吓了一跳,她睡前可没点过灯呢!她下了床一看,见虎生抓在桌子上睡着了,于是连忙将他喊起来:“虎生哥,你怎么睡在这儿,夜里风冷,冻病了可不是闹着玩儿呢!” 虎生被喊睡了,抹了一把脸嘟嚷道:“还说呢,你也太大意了,睡觉怎的也不关好门窗,幸好我过来给你送水发现了,见你睡着了,又不好喊醒你,只好守在这里呢。” 第42章 顾瑛听虎生说自己睡觉没关门窗也是一惊,虽说这个时代的治安还算不错,但是这么毫不设防也够个人后怕的。 随后,她心中又很是感动,能有这么一个人,怕吵醒他,一直等她到深夜,顾瑛再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安心,顾瑛心里暖呼呼的,她对着虎生说道:“虎生哥,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虎生挺着胸膛对顾瑛说:“这有啥好谢的,我可是答应了娘要全全乎乎的把你带回去的!” 顾瑛抿嘴一笑,虎生见了,又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挠了挠头,问道::“你夜里没有吃饭,我到下面去借客栈的厨房,煮些粥来给你吃吧。” 顾瑛点点头,虎生便下去了,一直过了大半日,虎生端了一碗热腾腾的米粥,又取了他们自带的酱菜放到桌上,初时顾瑛还不觉得,这时粥来了,她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虎生也听到了,便咧嘴笑了两声,顾瑛有些难为情,红着脸瞪了虎生一眼,这才坐下来端起碗来吃粥。 顾瑛吃粥,虎生就坐在旁边看她,吃完之后,夜已经很深了,虎生收了碗筷,便叮嘱顾瑛:“我先下去了,你关好门窗,早些安歇,商队要在县里歇一日,你明日只管睡个懒觉,睡醒了咱们去逛逛这县的集市,瞧瞧有什么要买的东西。” 顾瑛一一点头答应下;“你也早点去睡吧。”虎生出去后,顾瑛闩好了门,躺回床上歇下,只是因为才刚睡醒,因此迟迟没有睡着,一直等到天蒙蒙亮才眯着了。 第二日,顾瑛起得很迟,商队明天再出发,田家的伙计们,有的人在客栈里休息,有的人相邀着往县上的集市上逛去了,顾瑛下楼时,虎生正在跟几个年轻的伙计说话。 虎生是最开始看见顾瑛下来的,他站了起来,问道:“你醒了,想吃啥,我去买?”身旁那几个伙计都朝着虎生挤眉弄眼的,虎生装作没有看到。 顾瑛睡久了,头脑有点发昏,她听了虎生的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想了许久之后才虎生说:“我现在还不饿,咱们到集市上去逛逛,瞧瞧这里有没有啥好吃的。” 虎生自然是随顾瑛的,他跟几个伙计说了一声,其中有个伙计说:“你们只管去逛,我听方大叔说了,这县的东街有个老汉,他家卖的锅盔是一绝。” 顾瑛听后,连忙说要去买锅盔吃,虎生便跟着顾瑛一起出了客栈,偏巧这时,田保方迎面进来,顾瑛自从跟虎生两人随着田家商队往南走后,还没跟田保方打过照面,此时迎面遇到,顾瑛先是一愣,随后说道:“田老板,这些日子又托你多关照,也不曾专程去道谢,还请见谅!” 田保方早已知道顾瑛随着商队一起往南去,只是一直没见到她,此时顾瑛把姿态如此放低,田保方便含笑说道:“顾姑娘客气了,不过是顺路罢了,再者说了,那日听小厮说了,顾姑娘跟我们田家还沾着亲呢。” 顾瑛身形一顿,随后缓缓开口:“难得田老板看得起,我那也是前几日到了县里才知道,说起来那日卖五香粉,也是沾了田老板的光呢。” 田保方笑了两声,说道:“既然亲戚间的,何必左一个田老板,右一个田老板,不嫌弃的话,就直接喊田大哥!” 顾瑛连不敢,她暗暗有些生疑,按理说顾珊身份不高,哪需要田保方主动提起亲戚这话头,此时顾瑛有些摸不着头脑,便暂时将心中疑虑按捺下来,对田保方说道:“商队里的事多,咱们便不打扰了。” 田保方点了点头,这才看着虎生说道:“我才刚路过,似乎见集上来了一个耍把戏的班子,虎生兄弟可以带着瑛姑娘去看看热闹!” 虎生见这一瞬间,称呼从‘顾姑娘’换成了‘瑛姑娘’,心中顿时不自在起来,只是他也在外头跑了这么些日子,脸上没有显露出半分,只是说道:“田老板先忙着!”田保方笑着点头,望着虎生和顾瑛两人走远,这才转身进入客栈。 顾瑛和虎生到了集市,倒是没有特意去打听卖锅盔的老汉,一边走一边看,因为县里新来了一个杂耍班子,以杂耍班子中心,很多做小买卖的在吆喝,有卖吃的卖穿的卖用的,顾瑛看了那些耍把戏的,见是一些胸口碎大石,耍刀枪棍棒的,她不大感兴趣,见虎生也不感兴趣,便跟虎生两人在旁边找了一家买汤圆的,吃了一碗汤圆便去找买锅盔的摊子。 两人一路找到卖锅盔的摊子,见这老汉的锅盔,分干锅盔和软锅盔,干锅盔可以放很长时间,顾瑛觉得味道一般,倒是虎生似乎很爱吃,顾瑛花了十几个大钱,买了好大一包,准备留着路上吃。 路过卖书的书屋,顾瑛特意进去看了一下,路途无聊,她想买几本书来打发时间,可是一问价格,顿时断了买书的念头,难怪古代培养一个读书人这么难,就这买书的银子,不是家境殷实的,根本供不起!虎生跟在她身后,说道:“瑛娘,你是想买书不要是想买,咱们就买一本吧。”顾瑛看着他说道:“这么贵,买着作啥?咱又不是要去考学!”虎生笑呵呵的说道:“不去考学未必就不兴咱们买书,你买呗,看完讲给我听,还有这么长的路,正好能打发时间哩。” 一旁的书屋掌柜听他们说的话,笑着说:“我看二位都像是识字的,我这屋里书种类多,只要你们想要的,都能找到!”顾瑛便随口问了一句:“掌柜的,你们这里有没有关于教导怎样种田的书?” 掌柜的一愣,随后想了想,说道:“种田一类的书么,我这里大多是一些四书五经,若是要种田的书,只怕我还要去找找,你们先等一等。” 说着,便进了里间,找了半日,方才从最里面找了一本灰扑扑的书递给顾瑛,他道:“可算是找到了,这里面便有教种田的书。” 顾瑛翻开一看,见里面不光有种田的,还有教导种花,种果树,喂猫狗,学做木匠,算是一本杂书,看起来似乎还挺有意思的,顾瑛心动了,便问道:“掌柜的,这个怎么卖?” 掌柜的笑着说:“这书自进回来,一直无人问津,姑娘既然想买,我就收个本钱吧。”那顾瑛还未确定要买,虎生已经将银钱掏出来给掌柜的了,顾瑛见此,只得将书本收了起来,和虎生一起回了客栈。 田家商队在客栈里休整了一日,到次日,便又启程继续往南走,又走了五六日,一路上还算顺当,只是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虎生在外头赶车时,已经要穿上夹衣了。 顾瑛没几日就将买来的那本书看完了,有时在马车里待的闷了,她也会偶尔出来坐在车前头跟虎生一起赶车,讲讲那本书上的内容,有时候遇到不懂的,两人还会一起讨论。 这一日,走到次州镜内,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过后,突然刮起一阵狂风,老方看了天,说是一场秋雨怕是马上要来了,他们商队押的是粮,最怕遇到雨天,田保方知道后,立马叫商队赶着进城去避雨。 谁知才走了几里路,瓢泼般的大雨倾盆而来,顾瑛见外头下大雨,从里头拿出蓑衣给虎生穿上,她问道:“这场雨也不知道要下到啥时候哩” 虎生看了看天,对顾瑛说:“这雨只怕要下好几天。”他看着前面泥泞难行的粮车,有些替田保方发愁:“这粮食最禁不得雨水,若是闹不好,粮食都该白白糟蹋了!”顾瑛不以为然的说:“人家押车时肯定会想到这些事的,你没见都盖着油毡布呢!” 然而那粮车上虽盖了油毡布,但是雨势太大,若不尽快往城里,只怕油毡也不管用,因此田保方催得紧,谁知下的这场骤雨,突然山下的泥石冲了下来,将一辆粮车埋住,幸好一旁的人躲开了,要不然该出人命了。 只是此时粮车被埋住,路也被堵住了,田保方叫老方押着前头的十几辆粮车先往城里去,他留在这里。老方走后,虎生对马车里面的顾瑛说了一句:“瑛娘,你在车里等着,我往前头去看看有啥要帮忙的。” 顾瑛其实不大想要虎生过去帮忙的,这样大的雨,最容易靠成山体滑坡,若是出事的,哪是闹着玩儿的,只是此时虎生已经往那边去了,顾瑛只得冲着他的身影叮嘱了两句。 虎生到了粮车被埋的地方,此时有十几个伙计正在忙着用手挖泥,田保方也下了马,穿着蓑衣在一旁指挥,他见虎生来了;“虎生兄弟过来了。” 虎生应了一声,便过去跟小伙计们一起帮忙,他见粮车被埋了一大半,几个粮包倒在一边,先跟伙计一起把粮包抬出来,又帮着清理泥石。 第43章 谁知这头刚挖完一半,突然听到后头一声马嘶,又听‘轰咚’一声,一个伙计朝着虎生大喊道:“虎生,快去看看,你家的马惊了!” 虎生吓了一大跳,听说马惊了,生怕马车倒了伤了顾瑛,连忙将手里的包往地上一放,几步跑过去,只见马车卡在路边的一棵歪脖子树上,也幸好有了这棵树,马车才没翻车,虎生惊出了一声冷汗,两步上前推开外面的车门,急声问道:“瑛娘,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顾瑛也被刚才突然的意外吓到了,若不是刚才被树卡到,她的小命该交待在这里了。只是顾瑛虽说被吓了一下,所幸没有受伤,只是手臂上擦破了一点皮,她朝着虎生说道:“我没伤到,咱们家的马跑了,你快去找马!” 虎生确定顾瑛没有被伤到,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喊她下了马车,将身上穿的蓑衣脱下来给顾瑛上,然后喊了一个小伙计,一起小心的将马车拉出来。 虎生看了被马挣断的缰绳,家里这匹马一向很服管教,也不知怎的受了惊,马现在朝南边跑去了,虎生将马车停在安全的地方,叫顾瑛上了车马,便说道:“我去寻马,你在车上不要下来,有啥事,就到前面去喊田老板。” 顾瑛见雨比刚才下得更大了,有些担忧,她问道;“这么大的雨,你要往哪里去寻呢?”虎生说:“我也不知道,总归要去找找。” 田保方那头把路打开了,他听说虎生的马受了惊,特意跑过来看看,又见虎生说要去找马,便说道:“你对地形不熟,可知道该往哪里去找呢,不如等雨住了再去找。” 虎生摇了摇头,现在趁着马刚丢没一会儿,寻着马蹄印还能去找找,若是等雨住了,马跑远了,越发不知该往哪里去找了,田保方见此,便说道:“你要去找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这粮食在雨里淋不得,只怕不能等你了。”虎生岂会是那般不讲一的人,他说:“田老板,你押的粮车要紧,你们先往城里去,等我找到马,就赶来跟你们会合。” 田保方便又转头看着顾瑛,说道:“瑛姑娘,也不知道虎生兄弟什么时候能寻到马,不如你先随着我们往城里去,也免得独自一人在荒郊野岭等着。” 顾瑛摇了摇头,田家商队里没有多余的牲口能帮他们把马车一并拉走,若是随他们先往城里去,只有把马车丢在这里,再说了,她也不放心虎生一个人去找马,虽说她留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是能帮着照看东西呢。 虎生也有些犹豫,他对顾瑛说:“要不你先随着田老板往县里去,就把咱家马车丢在这里,等我找到马,再赶着马车去找你。”顾瑛瞪了他一眼,说道:“没听谁说把家当丢下的,你先去找马,我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田保方劝顾瑛:“这么大的雨,你一个年轻姑娘等在在这里,若是出了事,可怎生是好?”顾瑛坚持在这里等虎生,她对田保方说道:“田老板,我见这雨势越发林大了,你别在这里耽误工夫了,等马找回来了我跟虎生哥俩人就赶过去。” 田保方无奈的摇了摇头,再兼之有小伙计来说已经有粮包进了水,田保方只得跟顾瑛和虎生道别,先押着粮车往城里赶去了,虎生深深得看了一眼顾瑛,道:“你就在车里等着,我找到了马,就赶回来。” 顾瑛应了一声,想到这里虎生地形不熟,便又对虎生说道:“若是实在找不到马就算了,你千万别走远了。”虎生回道:“我都晓得哩。”说罢,便寻着马蹄声往南边去了。 虎生去后,顾瑛将马车的门窗关好,她又检查了一下皮子,这马车是用得好木材,又是新做的,除了车厢门口有一点渗水以外,里面都是干的,顾瑛坐在车厢里,听着外头的雨注声,忍不住有些担心,虎生已经走了好一会子,也不知道他找到了马没有。 顾瑛坐了片刻,找出一个口袋,口袋里放得是她特意准备的针线一类的东西,路途无聊,有时候闲下来,她也会做一下针线活,只是听着外头越来越大的雨声,她一个花瓣还没绣完,便显得心烦意乱起。 顾瑛丢下手里的竹棚,将车窗拉开一条缝,只见天地已经变成灰蒙蒙一片,顾瑛轻吁一口气,又合上窗,耐心等待虎生,谁知过了片刻,顾瑛听到外面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她心内一沉,也不知道这畜生离马车有多远。又过了一会子,似乎那嚎叫声越来越近,顾瑛心里已经升起警觉了。 她从马里摸出一根火钳紧紧握在手里,又将车窗打开一条缝,待她仔细一看,正好对上一双绿幽幽的眼睛,顾瑛的后背顿时生出一股凉意,看起来那畜生分明就是一只狼,那狼跟顾瑛的视线对上,低低的嚎叫了一声,立时又听到一声狼嚎在回应它。 完了,听起来似乎不止一只狼,她今天小命真的要交待在这里。顾瑛将手里的火钳握得越发紧了,虽说她莫名奇妙穿越到这个世界上来了,但是她一点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结束生命,再说了,她死了又不一定会再穿回去。 她几乎快哭出来了,心里后悔死了,早知道会这样,马丢了就就算了,大不了再到城镇上去买一匹回来。 那狼的肚子很瘪,一看就是饿了很多天,它似乎已经不耐烦等一去,一步步的向马车逼近,另外的狼虽说暂时没出现在顾瑛的视线里,但是她却能听到嚎叫声在回应眼前这只狼。 接着顾瑛感觉马车被撞了一下,虽不至于撞倒,但是那力量也不小,顾瑛低叫了一声,紧紧关紧门窗,此时只能听到外面马车被爪子划拉的声音。 顾瑛正孤立无援之时,听到外头传来虎生的一声吼声,顾瑛心头一喜,只是不敢贸然拉开车门,接着便听到狼的惨叫声,似乎是狠狠撞到地上,顾瑛拉开窗子,果然见虎生回来了,只见两只狼正围在虎生左右,那狼朝着虎生低嚎几声,看起来随时会扑到虎生身上。 虎生眼角看到顾瑛将窗子打开了,吼道:“快关上车窗!”正在他分心之即,左边那只狼猛的扑到虎生身上,虎生手里正拿着一个木棒,立时举起来狠狠打到狼身上,那正中间的一只狼趁机连忙跳上去,咬到虎生手臂上,顾瑛失声叫了出来,再也顾不得,拉开车门跳了下去,抄起手里的火钳向咬住虎生手臂的狼大力抽过去,那狼没有提防,被顾瑛打了个正着,惨叫一声松开口,又大嚎一声,转而向顾瑛扑过来,顾瑛吓了一大跳,下意识的举起手里火钳,只是还不等狼扑到她身上,虎生木棒已经重重打到它身上,顾瑛见此,跳上前去用手里的火钳死力重敲狼头,虎生也是一连打了好几棒,另外一只受了伤的狼哀嚎一声,也顾不得同伴,向东边的树林里逃窜了。 虎生和顾瑛一直将狼打死,这才停手,此时,地上那只狼已经浑身都是血肉模糊,顾瑛丢下手里的火钳,急声问道:“虎生哥,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虎生动了动手臂,没有伤到筋骨,只是一些皮肉伤,她说道:“没啥大碍,幸好这是只小豺狗,要是只大豺狗,我这条臂膀该废了。”顾瑛一愣,问道:“这不是狼?”虎生咧嘴一笑,说道: “狼可没有这么好对付,这是豺狗,比狼要小一些,不过,咱们要快点离开这里,若是引了其他豺狗过来就坏了!”顾瑛有点发傻,竟然会把豺狗错认成狼。 此时雨势比之前稍微不一点,她跟虎生两人合力把豺狗抬上马车,虎生又对顾瑛说道:“我才走了不远,听到有豺狗的叫声,怕你这里出事,这才往回赶。”顾瑛说道:“马丢了就丢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是直接到前面城镇重新去买一匹马就是。” 虎生也是这个主意,免得为了一匹牲口伤了人命,于是他叫顾瑛坐上去,自己准备拉着车走,顾瑛如何肯答应,她说:“反正我衣裳也湿了,不如跟你赶紧把车拉到城里去!” 虎生想了想便答应了,又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给顾瑛穿,于是虎生在前面拉,顾瑛在后面推,只是才走了不到几步,一声马嘶从后面传来,顾瑛回头一看,兴奋的对虎生说道:“虎生哥,咱们家的马回来了!” 虎生也看到跑回来的马,他放下手里的车,上前拉住马缰声,欢喜的说:“这畜生竟然自己找回来了!” 有了马,虎生和顾瑛就不用辛苦拉着车走,虎生重新套上马,叫顾瑛上了车,扬起马鞭往城里赶着去跟田保方会合。 第44章 虎生和顾瑛驾着马进了最近的一个城镇,又一路打听,找到田保方一行人所住的客栈,这场突如其来的秋雨让田家商队的粮食有点小损失,此时,田保方刚刚在后院清点了所有的粮包,便有一个小伙计急急忙忙的跑进来了;“东家,赵家兄弟已经赶来了。” 田保方听后点点头,将剩下的事情交待给老方,便往客栈前厅去了,此时虎生和顾瑛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田保方见了,出声问道:“马找回来了?” 虎生点了点头;“托田老板的福,马已经回来了。” 此时虎生跟顾瑛两人都打湿了衣裳,虎生才刚见顾瑛已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于是他跟田保方知会了一声,便各自要回房去换衣裳。 顾瑛回了房,早已有伙计端了热水进来,顾瑛道了一声谢,泡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了衣裳,这才觉得身子好过了许多,待她下楼时,虎生早已经换好了衣裳,见她下来了,说道:“快来喝一碗姜汤驱寒,免得着了凉。” 顾瑛点点头,走过去跟虎生两人一起喝了姜汤,虎生怕她不爱姜汤的味道,还问她要不要吃点心。顾瑛则记挂着虎生的伤口,先问道:“你的伤口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找郎中来看看?”虎生说道:“这客栈的掌柜懂一些医术,才将他来看了,说不打紧,又借了药酒来给我擦了。”顾瑛又问:“那伤口还疼不疼了”虎生挺着胸膛说道:“一点也不疼!” 田保方见虎生和顾瑛两人挨在一起说话,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盅吃茶不语;顾瑛见虎生确实没事,这才稍微有些放心,只是却仍然嘱咐虎生伤口不要碰水。 陪坐的田保方早已知道他们才刚在野外遇到豺狗的事,他感叹一声,对着顾瑛说道:“幸好这回虎生兄弟回来的及时,不然后果真真不堪设想!” 虎生现在想起也是后怕不已,他看着顾瑛说道:“都是我想得不周全,日后再不敢放你独自一人待在野外了。”顾瑛看了虎生一眼,笑了笑低头不说话。 几人闲聊了几句,不知怎么说到做买卖的事情上面去了,虎生对田保方说道:“原本以为田老板家大业大的,田老板只需在家数银子就是,谁知也这般辛苦,像今日这般遇到一个雨天,就该亏不少银钱了!” 田保方失笑两声,他说道:“咱们这样的人家,外面的人看来,都以为银钱是捡来的,需知咱们也是一毫一厘挣来的,像今日这样的事,往常也不是没有遇到过。”顾瑛一旁听了半晌,想了想出声问道:“像押粮车这样的事,田老板交待给底下的管事就是了,何必要亲力亲为呢。” 田保方看得说道:“底下的管事们倒都是得力的,然而咱们若一味的只知拨算盘看账本,也是不行的,我接了家父的位子也有几年了,然而十几岁时,便跟着家中长辈往两地往返,现如今倒是跑得少了,却至少也要往南北两地跑两三次呢。” 顾瑛默默的点了点头,知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市场调研了。虎生摇了摇头,说道:“原来做生意也不是这样容易的。” 田保方笑着说:“谁说不是呢,就比如说经营粮食生意,咱们北边的土地肥沃,种出的精粮在南边供不应求,只是两地往来不便,又路途凶险,这些精粮的价格自然居高不下,因此也只有富贵人家吃得起,底下的百姓因此便叫嚷着粮价贵,可谁又知咱们这些贩粮的,也只不过是赚个路费而已,押粮时做得不好的连命都有可能搭上。” 虎生了然的点点头,倒是顾瑛却心知,田家做得是垄断生意,这个时代,只要不是特别离谱,朝廷一般不会介入,粮价自然也是由这些大商人来定价。 虎生突发其想的说道:“田老板家里有专门的商队,因此粮食可以按时送到南边去,但是像其他的东西,不知两地是怎么运送的?” 田保方说:“像布匹,油,盐,茶这些必须品,都是大商户们把持着,自然也都有专门的商队来贩运,其余的东西,比如两地特产一类的,便是同一些散商往两地贩卖了。” 虎生想了想,说道;“这样的成本实在太高,若是有个什么商队,不拘啥东西,专门往南北两地运送就好了。” 顾瑛心中暗笑了一声,虎生说得不就是物流么。倒是田保方听了虎生的主意,便一脸的若有所思,过了半晌,他才笑着说:“你这个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只是有一点,布匹,油,盐,茶这些东西都是有专门的商人来做,你再横插一脚,无疑是断人财路!” 一旁的顾瑛扭头望着田保方说道:“若成立的商队,专门替这些大商人运送货物,并不做生意,岂不是不与他们冲突!”田保方心头一动,问道:“依瑛姑娘的意思,若是成立这样一支商队,该是怎样的一个章程?” 顾瑛笑着说;“我听方大叔讲,你们这样的商队,多是在秋收之后押粮往南边去,似乎别家的商队也是如此,并不是每月都往两地来返,既然如此,干脆做一个整合,专门收取其中的运货银子,更何况,这个不光可以给我们北边的商人运送货物,好比我们送一趟货到南边去,南边的商人,也可以将货物托运给我们运往北边,这中间就得利两次。” 田保方越听越有趣,连忙叫来老方一起来听,老方听了顾瑛所说的也感觉很有意思,虎生边听边点头,他问道:“咱们天朝这么多州县,如果每个州都设立这样的一个商队,那岂不是大大方便了两地的百姓?” 顾瑛摇了摇头,如果成立这样一个物流中心,其实是不适合给私人运送的,因为不想前世网络发达,可以随时查询货物的运情况,田保方似乎也是想到这一点,他说:“若是有这样一个商队,只能给一些大商人做货物运送。” 老方笑道:“这是一个好主意呀,咱们这样的大商户,一般都自己养了商队,但是平时大多数都闲置着,若是有这样一个商队,不用白白闲着费银子,还能赚钱呢!” 顾瑛笑着说:“其实不能叫商队,应该叫货运才对?”这新鲜名词让三人都楞了一下,虎生问道:“啥是货运?”顾瑛看着他回道:“货物运送呗!”田保方念了两遍,拍手笑道:“货运这两字比商队能贴切!” 顾瑛顿了顿,又笑着对老方和田保方说道:“其实这也只是咱们胡说罢了,成立这样一个货运中心,风险自然也很大,首先需要一支能长期运转的人马,其次还需要别家的商户信任才是,若是可以的话,能有官场上的人合作就更好了。” 顾瑛也是在他们刚才谈话时突然想起来的,现代物流业发达,但是在古代,想要将两地商品运送往来很困难,不光需要强大的资金做后盾,更需要良好的信誉,所以她在想起这些时,倒是没有想过自己来做物流业,毕竟这几个要求她一个也达不到,不过田家就不一样了,因此她才会跟田保方提起这些,至于做不做,就全凭田家了,更何况,顾瑛也有点小私心,若是真能成立一个物流中心,其实对她日后作生意,说不定也有帮助。 老方说:“顾姑娘说得极对,能满足这几点的,细数南北两地,能担得起的,也屈指可数。”不过刚好田家就可行,而且就算以后其他的大商户跟着学,只要他们田家占了先机,就不怕了。 顾瑛笑了笑,没有说话,随后她扭头对虎生说:“虎生哥,你今日受了伤,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虎生听了顾瑛的话,也知道她这是要趁机离开,留田保方和老方说话了。虎生便道:“也好,今日淋了雨,也早些歇息去吧。” 两人向田保方和老方说了一声,各自回房去了,待他们走后,老方笑了一声,摇头说道:“这顾姑娘心思灵巧,真真难得,只是可惜配了这么一个庄稼汉!” 田保方听了老方的话,嘴角不着痕迹的挑了挑没有说话,老方暗暗见田保方的意思,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于是小心的问道:“东家,你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呀?” 田保方喝了一口茶,说道:“老太爷那里等着我拿出成绩,只是粮食生意你也瞧见了,已经到了头,若是能走一条新路子出来,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这里面牵扯太多,一时半会儿铺不开,田保方又素来是个谨慎人,不到万无一失,不肯轻易对外去说,他对老方说:“这件事我心里已有主意,你且不必往外声张。” 老方垂手应了一声‘是’,随后说道:“那我稍后往虎生那里也告知一声。”田保方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第45章 顾瑛和虎生两人回了房,顾瑛这才看到虎生手上也有被豺狗咬的伤口,她皱着眉头说:“虎生哥,你手上也被咬了一口,怎么没有擦药” 虎生看了看手上的伤口,说道:“刚才只顾着身上的伤,倒没注意手上也被咬了一口。” 顾瑛抿了抿嘴唇,虽说这是豺狗咬的,但是这个时代又没有疫苗可打,弄得不好感染了可就麻烦,她转身下了楼,去找掌柜的要了药,一时,顾瑛拿了药回来,对虎生说道:“手伸出来。” 虎生傻呼呼的将手伸出来,顾瑛低下头,拉住他的手,拿着棉团小心的给他擦着药,虎生被她拉着手,棉团轻轻的一点一点的擦在伤口上,感觉像是有根雀儿毛在撩拨他的心口,想要挣开自己的手,却又舍不得,于是只得胀红着脸,待药擦完后,便一把抓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去送给掌柜的。”说罢,几乎是夺门而出。 待虎生走后,一抹浅红也渐渐浮现在顾瑛的脸上,刚才擦药时,虽说她低着头,但是分明能感觉虎生直愣愣的眼神,害得她一直不敢抬头看。 虎生送完药后,也不见他再上来,顾瑛也没去找,自己洗了手,便躺在床上,听着外头的雨声,渐渐睡着了。 这场秋雨一直持续了五六天,虽说耽误了好些日子,但是虎生也能好好养伤,先前那条豺狗的皮被剥了下来,顾瑛原本想着跟自家进的皮子一起运到南边去卖了,后来才查看到当时打那条豺狗时,被她用火钳将皮子剌穿了,皮子坏了自然也不能卖出去,况且听田保方说,甚少有人用豺狗皮子做髦衣裳的,因此揉制之后,就随意丢在马车上,天冷时用来搭腿,至于豺狗肉,被田家商队里的几个小伙计给炖成了火锅,他们还特意邀虎生和顾瑛一起过来吃,顾瑛向来不爱吃这些,倒是虎生过去吃了两块,说是肉还不错,只不过吃完之后被顾瑛骂了两句,说是野生的东西,身上难免带了不知道的细菌,吃了恐怕对身子不好,虎生也不知道她说的细菌是啥东西,只是被顾瑛骂了他也不生气,每天仍然乐呵呵的围着顾瑛打转。 这日,天放晴后,田家商队里的老方来通知他们明日要准备启程,顾瑛有些发愁,对虎生说道:“你的伤口还没有好,在路上伤口又裂开了可怎么办?” 虎生拍着胸口说;“不碍事,你没看,我伤口都已经长合了。” 客栈的掌柜也说虎生的伤好得差不多,只是顾瑛看着还是血肉模糊的一块,看着怪吓人的,她便对虎生说:“要不然叫田老板押着粮车先走,咱们住两天再追过去,横竖咱们的东西轻便,要赶上他们也容易。” 虎生摇了摇头,原来出了本县,便进入了横州界内,听田家的伙计说,那横州有几座大山,里面盘踞着一伙土匪,专干些杀人越货的营生,虎生怕单独走有危险,若是跟着田家,倒是安全一些。 他对顾瑛说:“咱们过了横州之后,再一路都是平川了,到时好生歇两日就是。”顾瑛只得答应了,当日下午,他俩上街置办路上要用的东西时,顾瑛坚持要虎生到正经的药馆去看了伤势,又买了一瓶很好的金创药,以备不时之需。 第二日,顾瑛和虎生收拾了东西,下楼到掌柜那里结账,掌柜的查看了,对他们两人说道:“你们的房钱已经结了。” 虎生一愣,问道:“掌柜的,你莫不是弄错了,咱们的房钱还没结哩!”掌柜的笑着说:“没错没错,是田老板一起结的。” 一旁的顾瑛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也不知道这田保方是个什么意思,那次谈起开物流的事后,田保方时常找顾瑛说话,有一次甚至从路过的商人手中换了一副难得一见的玳瑁首饰送给顾瑛,虽说顾瑛最后还是拒绝了,但是自此以后,顾瑛或多或少总会躲着田保方。 顾瑛想了想,对掌柜的说道:“掌柜的,田老板好心叫我们随着他的商队一起走,咱们可不能再占他的便宜了,烦劳你将银子退还给他,这住房的银钱我们自己付。” 虎生也跟着点头,掌柜的正犯难之时,恰巧田保方从楼上走下来,想来田保方也是听到他们的对话,他走过来,对着顾瑛说道:“瑛姑娘,你何须如此客气,不过几两银子的事,再者说了,咱们还沾着亲呢,既然是亲戚关系,这些小事就不必在意了。” 顾瑛说道:“田老板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一路上已经多得你们照顾,这房钱可不能再叫你们贴补了。”最重要的是,顾珊的身份到底只是个妾室,再得宠上头还有个田家奶奶呢,他们又不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因此顾瑛轻易不肯领田保方的情,以免顾珊在田府难堪。 田保方轻轻笑了一声,便拿眼直直的看着顾瑛,顾瑛再三向他道谢,却坚持要自己付房钱,那田保方也便没说什么。 随后,顾瑛结了房钱,虎生出去赶马车了,不时,田家商队的管事来回话,说是可以启程了,虎生的马车也套好了,顾瑛上了马车,一行人便出了城。 又走了七八日,因前些日子避雨耽误了好些日子,因此这一路上田家商队几乎再没进城,夜里全都歇在野外,连着赶了好几日的路,顾瑛很担心虎生的伤口,每日督促着虎生擦金创药,虎生很心疼,每次只舍得擦一点,那一小瓶的金创药,花了他们一两多的银子呢。 出了横州地界,便已经到了南边的地界,可以很明显看到,这里比北边要富庶很多,不像在北边,车队行了好些日子才能见到一个城镇,虎生是头一次出远门,一路上见到什么都好奇,只是南北两地语音差异大,有时候虎生听不懂别人说的话,就会询问顾瑛,想来是这个身子里还带着原主本来的记忆,因此对南方一带的口音,顾瑛听着没什么压力。 顾瑛和虎生原定出了横州便歇两日的,只是虎生身体底子好,再加上擦了那个很管用的金创药,虎生的伤口竟然已经结了痂,因此俩人便没有休整,一直跟着田保方的商队走,待经过宋县之后,田保方一行人就要跟虎生和顾瑛分别,田家押的粮车要送到安州,而虎生俩人要往定州去,只是出了宋县,再走半日便能到安州,且路上都是官道,两人赶着马车,倒也不要紧。 虎生和顾瑛早已得知,田保方的商队只怕要在南边待到过年时才能回去,因此回去时,只怕不能一同走,他对虎生和顾瑛说:“你们在外边一切仔细,等到时回去了,有什么事,只管到县里去找我。” 说罢之后,田保方又给他们一个地址,是田家在定州的商号,叫他们有急事只管去寻那里的管家帮忙,虎生点了点头,又真心感谢道:“多谢田老板这一路的照顾,要不是田老板帮忙,咱们要想来南边,可不是这样轻松的事呢。”田保方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些许事小,何必挂在心上。”说罢,他又望着顾瑛说道:“瑛姑娘,你那日说的那个开物流的主意我很感兴趣,待回了北边,我去寻你,到时只怕还需向你请教。” 顾瑛说道:“田老板客气了,我是个外行,你们都是长年做生意的,只怕帮不上呢!”田保方笑了笑,深深的说道:“瑛姑娘,我们要走了,你们请保重。” 顾瑛微微点头,又对他道了一声谢,顾瑛便钻进马车里,虎生一扬鞭,马车便顺着官道向定州去了,田保方背着双手,亲眼目送他们离开后,仍站在原地不说话。 过了好半晌,老方在身后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时,方才开口问道:“爷,你这是瞧上了顾姑娘了?” 老方问的如此直白,田保方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老方是跟在他身边的老人,对田保方是再熟悉不过的,只是这一路相处,老方是真心觉得虎生和顾瑛十分般配,他仗着是田保方的心腹,在他面前还有几分体面,便劝道:“大爷,依我说,想要好姑娘,咱们哪里寻不到,你若是喜欢了,咱们放一句话出去,多少人家将姑娘巴巴的送上门来。” 田保方没有说话,老方也不知他是真看上了顾瑛,还是因为没得到顾瑛心里便念着,只是心里嘀咕了一句,顾姑娘这么好的人,一路上跟赵虎生和和美美的,若是说给人做妾,着实有些委屈,即使田家再大的家业,可是妾室毕竟是妾室,凭你再好的人,上头总归是有一个正室夫人压你一头,老方心里虽说替虎生和顾瑛着急,只是也很放心,他们家爷即使看上顾瑛,但是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一定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 第46章 老方这里为虎生和顾瑛发愁,他俩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且说虎生驾了马车,一直行了半日便到了定州州府扬城,驾着马车进城时,虎生交了他和顾瑛的路引,又付了过路费,进进了城,一路上都很顺当,只是自进城后,虎生便要顾瑛坐在马车里,生怕她在城内遇到熟人,那顾瑛虽说这样的机率很小,只是本着小心不为错的道理,一直待在马车里没出来。 进城后,虎生和顾瑛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来,连日来,两人都不曾休整过,因此住下后,先简单吃了饭,便要了汤水,顾瑛好好洗了一个澡,倒头便睡下了。 一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起床后顾瑛洗脸梳头,便出去了,此时虎生正在客栈楼下跟店小二说话,见她下来了,便说道:“肚子饿了没有,想吃啥?” 顾瑛因睡得太饱了,下楼还有些头昏,见了虎生还嗔道:“你咋不早些叫醒我?” 虎生笑了笑没说话,又见她还没缓过神来,便叫客栈送了一碗粥并一叠酱菜,吃完后,两人出了客栈。 虎生自从跟着顾瑛常往外跑后,嘴巴也灵光了不少,趁着早上的工夫,已经向店里的小二打听清楚城里都些卖皮子的地方,好听的酒楼在哪里,平日哪条街最热闹。 小二做得的迎来送往的营生,虎生才刚问,他已经把所有知道的倒豆子似的全倒了出来,原来现如何州府最大的皮货店是‘茂记’,他家除了做皮货商以后,更兼了做布匹的生意,虎生将这些话暗暗记在心里,出了客栈便往街上逛去,大街上摩肩接踵,行人络绎不绝,两人逛着逛着便找到了一家‘茂记’,只是里面放的都是布匹一类的,问了之后才知两个店都是一家的,只是专卖皮子的‘茂记’在东街。 虎生和顾瑛又找到了东街卖皮子的‘茂记’,进去后,店里的伙计看了他们身上的穿着不像是穿得起皮子的,因此也没上前来招呼。顾瑛毫不在意,她四处张望了一下,见这间店面很大,店里不卖成衣,都卖得是鞣质好的皮子,各样花色都很齐全,只是顾瑛细细看了一番,这回他们带来的狐皮海狸皮质量都比这家要强很多。 顾瑛又问了价格,像一般的鼬鼠皮都需要三四十两银子,其中店里还有一件火狐大髦披衣,不过店里的伙计说,那件不对外卖,顾瑛也没多问,在店里看了半日,方随着虎生一家出去了。卖皮子的事不急在这一时,顾瑛又往别家去看了,只是别家的规模都不如‘茂记’大。 中午,顾瑛和虎生两人找了一家面摊吃了中饭,便跟卖面的女人打听租房的事,这租房是顾瑛临时起意的,这里吃穿住行不比北边,若是一直住在客栈,只怕需要花费不少银钱。 那女人听说他们要租房,便问道:“你们是要住好一些的,还是差一些的?” 顾瑛问道:“好一些的是啥样?差一些的又是啥样的?”她回道道:“差一些的多是在城南一带,住的一般是从外乡过来讨生活的,房子都是搭得窝棚,眼瞅着天一日冷似一日,往那儿住可遭罪呢。”虎生还不等他说完,便又问道;“那好一些的,又都是啥样的?” 卖面的女人便说道:“城北城东住的几乎都是本地户,房子好一些,价钱自然也贵一些。” 顾瑛也想住条件好一些的地方,主要是安全一些,反正没必要省那几个钱,她知道在古代买卖房产这些都是要找牙婆做中间人,他们人生地不熟的,自然也要寻牙婆来介绍,于是问道:“你们城里的牙婆们,都有哪些?” 那女人想了想,说道:“客人若是想寻牙婆,出了咱们客栈往东走,有个陈记干货店,对面住了一位姓宋的牙婆,她做生意还算厚道的。” 顾瑛和虎生又向她打听了一些本城的物价之类的,便向她道了谢,一路跟人打听,果然找到一家陈记干货店,对面是一间二层的小民宅,大门虚掩着,虎生问了旁边卖糖水的人,这家正是宋牙婆。 虎生便上前去拍门,喊道:“宋大娘在家不?”过了半晌,里面一个女人应了一声,说道:“谁呀?” 随际,门被打开了,顾瑛看过去,应门的女人大约四五十来岁,穿了一件鸦青色的比甲,圆圆的脸盘看起来很富态,一双眼神透着精光,先看了虎生和顾瑛一眼,问道:“是谁找我?” 顾瑛向她微微颔首,虎生便开口问道:“宋大娘,我们找你?” 宋牙婆见此,便招呼他俩进来,进了里面,顾瑛四下一看,见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宋牙婆给他俩让了座,问道:“你们找我是有啥事?” 虎生说:“我俩是想来找牙婆帮着找间房住的。”宋牙婆见是有生意来了,朝里面喊了一句;“秀儿,端两碗茶来。” 不一时,听到里面‘蹬蹬’的下楼声,接着,便有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端着茶出来,看那模样儿,跟宋牙婆有些像似,就是不知是她女儿,还是她孙女儿。 小姑娘将茶倒给顾瑛和虎生后,便又进了里间,宋牙婆问道:“敢问两位贵姓?”虎生说:“姓赵,是从北边来的,今日才到扬城的,听人说宋大娘作买卖厚道,这才一路寻了过来。” 那宋牙婆脸上便带了笑,又问道:“赵小哥儿,不知你们想租个啥样的房子?”顾瑛说道:“咱们从北边来的,手上银钱不多,想租间便宜些的房子。” 宋牙婆说:“便宜的房子倒是有,只怕你们不肯住。”她扭头对虎生说;“城南那边的窝棚,七八百个大钱就能租一个,只是你带了一个女人,住在那里终归不方便。” 虎生点点头,说道:“宋大娘说得很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房子小些也没啥,够两人住就是,最紧要的是安全。” 宋牙婆听此,沉吟片刻说道:“你这样说,我倒是想起有一家合适的,那家住在离这儿不远的葫芦巷,家里刚死了男人,拖着七八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苦,便想将家里的院子租半边出去,只是人家过日子,都要独门独户的,因此她家那院子挂了两个多月,仍未租出去,你们若是不嫌弃,就去看看。” 顾瑛倒是不嫌弃跟人合租,反正他们租的时间短,虎生见顾瑛没有意见,便说一去出看看。那宋牙婆喊了前头送茶的圆脸小姑娘下来看家,领了顾瑛和虎生出门。 三人出门后,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工夫,进了一个胡同,胡同口有一棵大榕树,有几个小孩子正在榕树底下玩儿,其中有个穿开档裤的小哥儿见了宋牙婆,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儿的跑了,边跑边扯着嗓子喊:“娘,宋婶儿来了。” 接着便看到一个女人从院子里跑出来,见了宋牙婆带着两个人来,便满脸堆笑的迎了上来,问道:“他大娘,可是有人愿意租我家的房子?”说完之后,眼神便落在虎生和顾瑛身上。 顾瑛见那女人身量高大,只是瘦得吓人,头上花白的头发,脸上又满是愁容,此时又因指望着别人租她家院子,脸上带了几分期盼。 宋牙婆说道:“人家只是说来看看,还没定下要租呢。”说罢,她对虎生说道:“这是主家,夫家姓吴。” 虎生便喊她吴大娘,又说要进去看看,那吴大娘殷切的说道:“我家的那半间房是新做的,收拾的极干净,小哥儿见了保管喜欢。”宋牙婆看了她一眼,说道:“行了,快领我们进去看看吧。” 吴大娘答应了一声,引了他们三人往院子里去,又朝着屋里喊道:“大春,快端茶来!”话音刚落,从屋里出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端着三碗茶出来,碗看起来油呼呼的,顾瑛接了过来却没喝,只望着李氏问道:“吴大娘,不知你是哪几间房要租,先领我们过去看看好么?” 那吴大娘便指着东边几间屋子,说道:“就是这几间,家里孩子多,这房子还是五年前新做的呢。” 顾瑛和虎生走了进去,那屋子其实很逼仄,里面打了炕,屋里有些发潮,不过念在租金便宜,且又在城中,顾瑛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是有一头,她跟虎生是两个人,租两间房就差不多了,果然,她跟吴大娘一说,她便有些犹豫了,说道:“姑娘,你们若是只租两间屋子,我剩下的两间就不好租了。” 虽说这家条件很困难,但是顾瑛又不是圣母,于是狠心说道:“大娘,实于你说吧,咱们在这儿不长住,我跟我哥看着也不像有钱人,实在没有必要再租一间房。” 吴大娘脸上便带了失望,宋牙婆见此,劝道:“哎哟,吴大妹子,你且先租下吧,也好过房子白白空着吧。”吴大娘也心知自家房子难租,听了宋牙婆的话,只得答应暂且租下。 第47章 虎生跟吴大娘说定了租金,两间房加起来一共一贯五百钱,虎生又付了跑路费给宋牙婆,便跟顾瑛两人从客栈将马车赶到葫芦胡同家里去了。 虎生赶着马车进来,吴大娘家的几个哥儿姐儿都出来看热闹,顾瑛这才看到他家果然有七八个孩子,排行第一的是个哥儿,叫大林,中间是四个姐儿,分别叫大春,二春,三春,四春,吴家除了大林,大春和二春都是十多岁的孩子以外,余下的几个孩子都是少不知事的,最底下的是两个小哥儿,叫二林和小林,小林还在襁褓里,由大春抱着,另一个二林就是才刚在榕树底下玩的小哥儿,正是三四岁的年龄,还是一派天真,见了大马,便嚷着要骑,他哥哥大林便在一旁呵斥他,虎生一向喜欢小孩子,便笑眯眯的望着二林,问道;“想骑马?” 二林擦着鼻涕猛点头:“想咧。”虎生笑着将二林抱了起来放到马上,又在一旁扶着他,二林纠着马鬃,坐在马上得意的打着马,嘴里喝道;“驾,驾,驾!” 虎生家的马温顺,况且有马缰牵着,又有虎生一直护着他,倒不怕摔下来,顾瑛见另外几个小孩子也都眼巴巴的望着,便低头问着:“你们想骑不?” 几个小姑娘一齐点头,顾瑛便对虎生说道:“虎生哥,你把这几个小姑娘也抱上去坐坐。”虎生‘哎’了一声,要抱二林下来,二林正起劲儿呢,有些不愿意下来,大林便又开始喝斥他。 将二林抱下来后,虎生又将几个小姑娘一起抱到马上,小姑娘们都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顾瑛又问大林,大春,二春;“你们坐吗?” 他们三个都大了,就是心里想坐,也不好意思,便一起摇着头,那几个坐了马的孩子,都很满足,这些足够他们跟同龄的小哥儿小姐儿们炫耀几日了。 这时,吴大娘提着一个篮筐从外面出来,筐子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白菜,她见了虎生和顾瑛,打了一声招呼;“你们都过来了。” 顾瑛应了一声,细细一看,才见筐子里并不是白菜,而是萝卜的缨子,吴大娘笑了笑,对顾瑛说:“这菜便宜,几个大钱一大堆,买回来做腌菜可以吃一冬呢。” 顾瑛小时候住在乡下,冬天一般没有什么菜,也都是吃腌菜,只是一般腌制的时候似乎比现在还要再冷一些,于是她问道:“现在就腌,会不会早了?” 吴大娘说道:“今天冬天肯定冷得早,再不腌上,等再冷了,就白白受罪了。”顾瑛笑着说:“不想大娘还会看天象。”其中里面有个三春抢着说:“我娘看天气,一看一个准儿,她说明儿要下雨,明儿就会下雨,她说今年冬天冷得早,今年冬天就肯定冷得早!” 吴大娘失笑一声;“啥准不准的,不过日子过久了,就能看出来了。”三春不服气的说道:“都是过日子的,别家的人都看不出来,就娘能看出!” 吴大娘笑了笑,没回她的话,只叫二春去打了水来洗萝卜缨子,大春将手里的小林交给三春抱着,跟二春一起帮她娘洗菜,此时虎生正将马车上的东西往屋里搬,大林没事,跟着一起往里帮忙,倒是顾瑛此时落了清闲,便坐在一旁瞧吴大娘腌菜。 吴大娘和大春,二春将萝卜缨子洗干净,又一股股的撇开,放在筲箕里沥干水,待水干了,全部切碎,加了一些粗盐,便放在大缸里积腌菜。吴大娘一边做,一边跟顾瑛说话,她问道:“你跟赵小哥儿这么年轻,怎的会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咱们这儿来。” 顾瑛没说是来找人,笑了笑,说道:“还不是因为穷闹的,这才从家里弄了些皮子来,贩到南边儿来卖,还不知能不能卖出去呢。”顾瑛也没瞒她们是来贩皮子的,反正刚才搬的时候,他们都看到了。 吴大娘笑着说:“瞧姑娘说的,既然是运到这边来了,必定是有人买的。”顾瑛笑着说:“谁知道呢,看天意呗!”吴大娘又问:“那你们这些日子,都在哪里吃饭,是外面的馆子么?” 顾瑛说:“哪能天天吃馆子,我们自己有个小炉子,平日吃饭就用那炉子烧饭。” 吴大娘想了想,过了片刻,说道:“顾姑娘,你们自家做饭,必定要用柴火一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要么是往外边去卖,要么往城外去砍,只是你们既然是来做买卖,犯不着为了那几根柴火往城外去砍,若是要用柴,能不能就在我家买呢,我们的价钱必定算的比外头便宜。” 顾瑛心道,只要吴家不欺他们是外地人,故意给她高价,顾瑛也乐得他们赚这钱,于是点头说道:“行啊,平日我们若是要用柴,就在你家买。” 吴大娘初时还怕他们不同意,此时见顾瑛答应了,脸上便带了笑意,三春,四春也高兴得直拍手,说道:“娘,我们明日就多多得去城外砍柴回来,你可不用卖了我们了!” 顾瑛听了三春的话,顿时一愣,那大春见了,便狠狠瞪了三春一眼,喝斥道:“混说啥呢,还不带着几个小的进屋里去!”三春被吼得眼眶一红,便瘪着嘴拉扯着几个小的进了屋里。 顾瑛还在发愣,竟直接傻呼呼的问了出来;“大娘,你要卖了你家小孩儿?” 话方才问出口,这才反应出自己有多冒失,狠不得打自己一嘴巴,此时那吴大娘眼睛里已经流出泪来了,顾瑛顿时手足失措,呐呐的说道:“对不起,大娘,是我多嘴了!” 吴大娘摇了摇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说道:“不怪姑娘,是我这当娘的没用,养不起孩子,总不能看着他们一个个都饿死吧,如今你们租了我家的房子,解了眼前的难境,只是家里没个正经进项,孩子们又太小,日后怕是只能都送出去了。” 这个送出去,只怕就是将孩子卖掉了,不知为啥,顾瑛突然想起顾府里的徐姨娘,一时也呆楞楞的没有说话。 大春似乎很不爱听吴大娘提起这话题,她说道:“娘,天无绝人之路,你总这样想,日子还咋过下去?”吴大娘洗了手,便坐在小杌子上跟顾瑛念叨起来;“家里原本在城外有几亩田地,虽说日子过得清贫,靠着我跟孩子爹肯干,好歹还能撑下去,只是前年发大水,将田地都冲挎了,没了田地,他爹在外头给人扛活儿,几个月前突然就去了,那主家赔了个发丧的钱,我们又都是小老百姓,求告无门的,家里没了顶梁柱,如今家里家外靠我撑着,我也不知还能撑到啥时呢。” 顾瑛坐在一旁静静的听吴大娘哭诉,又不知该咋劝解她,大春和二春都别过脸去不说话,另一个大林,一双眼睛涨得通红,想来那吴大娘也不是为了得到顾瑛的劝解,哭诉完之后,擦了泪,又开始洗起萝卜缨子,她说道:“让姑娘见笑了,我这毛病怕是改不了了,见了个人便忍不住念叨起来……” 顾瑛默默的摇了摇头,默不作声。 后晌,虎生记起他们没有买灯油,便托了大林跑路,去买了灯油,又在吴家买了柴火,趁着天色尚早,在院子做晚饭,他们吃的是炕饼子和酱菜,虎生又单独给顾瑛熬了一小锅白米粥,两人正支着小桌子吃饭时,二林捧着一个缺了口的碗过来,顾瑛见他碗里是黑呼呼的菜团子,二林吃一口,便望着顾瑛碗里的白米粥咽下去。 顾瑛鼻头有些发酸,总想起她跟顾珊两人,又想起不知此时是啥境地的顾珏,说来也怪,先前她对顾珊和顾珏并不太看重,只是见了这一家人,她突然很迫切的想要尽快找到顾珏。 虎生默默的对顾瑛说:“你快吃吧。”顾瑛放下筷子,这个孩子站在她跟前,她真有点吃不下去,她对着二林招招手;“过来。” 二林捧着碗,傻傻的走过来,顾瑛给他倒了半碗白粥,二林先是愣住了,随后咧嘴一笑,说道;“姐,你真好,要是你总住在我家就好了!”顾瑛笑了笑,说道:“吃吧。” 二林点了点头,抱起碗呼呼的喝了起来,只是才喝了几口,大春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举起巴掌狠狠的打在二林脸上,二林手里的碗没端紧,摔在地上打破了,半碗粥也拨了一地。 二林‘哇’的一声,张嘴嚎了出来,顾瑛被惊住了,站起来问大春;“你干啥打他?” 大春瞪着二林,骂道:“咱家里哪一顿不是紧着你们几个小的先吃,你作啥还要伸手向别人讨吃的!”二林年小不知事,只知道一碗白粥还被喝两口便拨了,脸上又被姐姐打的疼了,嚎得震天响,大春气得身子发抖,又推了他一把,吼道:“哭啥,还不滚进去!” 二林一路哭,一路进了屋里,大春回头对顾瑛说道:“对不住,搅了你们吃饭了!”顾瑛见她眼圈儿都红了,突然啥话也说不出口了。虎生拿了扫把将地上扫干净,轻声对顾瑛说道:“吃饭吧。”顾瑛点了点头,却已经没有胃口了。 第48章 第二日,虎生跟顾瑛起床后,便去套车,今日他们打算去城里寻顾珏,虎生刚刚套好车,就见到大春扛了一担柴进来,虎生见他头发上还带了白霜,便知他肯定起得很早,于是问道:“你咋这么早去砍柴,城门开了么?” 大春笑了笑,对虎生回道:“我都算着时间哩,每次要到城外去砍柴,都能赶上开城门,出去砍一担回来,还能帮着家里做点事。” 虎生帮他们算了一笔帐,吴家住在城中,一来一去需耽误不少时间,为此去砍些柴回来其实并不划算,更何况并不是哪里都能砍柴,遇到人家是有主的林子,你去砍柴说不得还会挨揍,因此他扛回来的一担柴,全都是些粗枝细节,这些卖给人家也没人要,一般都要留着自家用的,倒是昨儿吴大娘跟虎生说定了,他们要是用柴的话,可跟他家里买,想必大春怕是家里柴不够,这才一大早就往城外去砍。 大春将柴放在灶屋里堆下,他见虎生在套车,便问道;“叔,你这是要出去?”虎生点点头,他想起顾瑛说了,他舅舅家住在城南,只是他们对城里还不太熟悉,若是大春没啥事的话,倒可以请他帮着带路,于是便问道:“大春,你今日有事不?” 大春不过十三四岁,虽说是家里半个劳力,但是现在天冷,并没有什么正经的事可做,听虎生如此问,心知必定是他们有事要帮忙,他对新租他家房子的虎生和顾瑛两人印象很好,于是便说道:“我没事,叔有啥地方要用得着我的,只管开口。” 虎生笑着说:“我们今日要往城南去寻个人,只是对那儿路不熟,你要是没事,就给我们带个路。” 这城里大春是极熟的,听虎生这样说,便一口答应下来,他家早上是没有吃饭的习惯的,于是进去跟他娘说了一声,便跟着虎生出去带路。 虎生套好车后,顾瑛和大春一起上了马车,一路上他们也没正经找地方吃早饭,随意买了几个烧饼在路上吃,顾瑛又给了大春两个,大春初时还推辞着不要,被虎生硬塞了两个。 虎生按着大春说的到了城南,一路望过去,大多数确实都是窝棚,里面住的人见来了一辆马车,都好奇的出来张望,顾瑛记得听顾珊说过,她舅舅徐大山一家虽住在城南,但是却有正经的房屋,这自然都是徐姨娘当时给钱置下的,他们寻着路找到徐家,只见院门紧闭,虎生没有让顾瑛下车,自己跳下马车,拍着门问道:“徐大叔在家么” 过了一时,只听里面一个女人回了一声:“是谁啊”虎生回了一句:“我找徐大叔,不知他可在家” 接着,那门被拉开一条小缝,露出一双眼睛,那人先好奇的望了虎生一眼,问道:“这儿没人姓姓徐的。” 虎生道:“我找的徐大叔本名叫徐大山,他不住这儿么”那女人想了想,一脸的恍然大悟;“原来你找他呀,他早搬走了?” 虎生一愣,问那女人:“他不是住这儿么,怎会搬走” 女人看了虎生一眼,说道:“你是他啥人呀你怕是不知道,他欠了人家的钱,这房子早被典了出去!”虎生便问:“不知婶子可知他搬到哪里去了” 那女人说了一个地址,于是几人又寻着人家说的地方找了过去,找到地方后,虎生果然问到顾瑛舅舅家正住在这里。 这巷子里倒不是打的窝棚,但是房屋也都是低矮的土屋,一般一个院子合住了好几家人,巷子里堆了很大杂物,马车进不去,虎生便将马车停在路口,又对里面的顾瑛说:“瑛娘,你就待在车上,我进去问问,先打听一下情形。” 顾瑛早先听顾珊说,她这舅舅为人好吃懒做,又没个正经的营生,平常过日子都是靠着顾府里的徐姨娘接济,偏生娶得一个媳妇儿也尖酸刻薄,先时顾府没败,便巴结着徐姨娘,当时徐姨娘将顾珏托负给他们时,她舅妈一千个不愿意,也不知后来徐姨娘最后说了啥,她舅舅跟舅妈这才将顾珏接走,顾瑛也怕碰到她舅舅跟舅妈,如今她是个在逃的罪女,保不齐那两人见了她,将她供出去。 虎生寻着人家的指引找到一个院子,隔着半人高的土墙朝里看,见院里没半个人,便问道:“请问徐大叔在家不?” 屋里没人回应,虎生又喊了一遍,仍是没人应门,大春便说道:“叔,要不咱们进去看看吧。”虎生点了点头,刚走了进去,便听见一个声音说道:“他不在家,你有事么?” 虎生这才见说话的人贴着土墙窝成一团,虎生走了过去,见那小哥儿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样子,穿得破破烂烂,长得面黄饥瘦,再细细一打量,他这眉眼竟跟顾瑛长得有几分相似,虎生便猜测这个八成就是顾珏。 虎生开口问道:“你叫啥名字?”没想到这孩子还挺警觉,反问道:“你又叫什么名字,找我舅舅做什么?”虎生这下肯定他就是顾珏了,他说道:“你是不是叫顾珏?”小哥儿眼里满是惊疑,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叫顾珏,你是来干什么的?” 虎生笑了笑,说道:“是有人找我来接你的,你舅舅呢?”顾珏没有告诉虎生他舅舅到哪儿去了,却追问道:“是谁托你来接我的?”虎生蹲了下来,问道:“你认识顾瑛不?”顾珏脸上一惊,半晌没有说话,随后便眼里聚起泪水,问道:“她是我姐姐,是她叫你来接我的吗?” 虎生点了点头,顾珏又追问道:“我姐姐在哪里?”虎生没有回答,他问道:“你舅舅跟舅妈不在家么?”顾珏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躲债去了!” 虎生一听便皱起了眉头,躲债去了,这可如何是好,家里又没个人,难道就这么将顾珏带走?大春四处看了看,见屋上大门挂了一把锁,四邻又都没人,便对虎生说:“叔,要不先将这小哥儿带走算了。” 虎生想了想,便低头对顾珏说:“你姐姐也来了,只是她不方便过来,你跟我一起走好么?”顾珏听了连忙点头,虎生便将他抱起来,又见四五岁的孩子,抱起很轻,身上摸起来又全都是骨头,便知他在徐家必定过得不大好。 到了巷口马车旁,虎生打开车门,对顾瑛说道:“瑛娘,珏哥儿我找到了。” 顾瑛脸上一喜,此时虎生怀里的顾珏也看到顾瑛了,立时便哭了起来,只是却不敢哭出声,两眼滴哒哒的直流泪,顾瑛还记得刚穿越到这时候世界时,在顾府里这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平时安静乖巧,如今竟然瘦得她都认不出来了。 虎生将顾珏放到车厢里,顾珏瘪嘴说道:“姐姐,肚子饿了,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听了顾珏的话,顾瑛忍了半天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虎生连忙掏出钱递给大春:“劳你去就近的地方买些吃的过来。”大春接过钱,答应了一声,便去了。 顾瑛擦了眼泪,又用手帕给顾珏擦着灰扑扑的小脸,她问道:“你怎么会两天没吃饭呢,舅舅跟舅妈不在家么?”一旁的虎生说:“听珏哥儿说出去躲债去了,八成是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了。” 顾珏对顾瑛说:“舅舅欠了人家赌场的银子,后来舅舅跟舅妈带着金哥儿,银哥儿跟善姐儿躲出去了。”顾瑛问:“他们怎么没带上你。”顾珏低下头回道:“舅妈说了,我不是徐家的人,人家赌场不会拿我怎样,便将我丢下来了。”顾瑛问道:“那你这几天睡在哪儿?”顾珏说:“就睡在院子里。” 顾瑛一听了,眼泪又下来了,如今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就是一个成人夜里睡在外头也扛不住,更何必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顾瑛不敢想象如果她再迟两日来,顾珏还有没有命在,顾珏见顾瑛哭了,便拉住她的手,说道:“姐姐,你别哭了,娘说得对,只要我耐心等着,你跟四姐总会来接我的。” 顾瑛拼命点着头,说道:“姐这就带你走。”徐氏夫妇不在家,顾瑛也没打算巴巴的在这儿等着,先带了顾珏走再说。这时,大春买了吃的来了,是一大碗粥并几个肉包,顾珏连着饿了几天,接过碗来便吃了起来,顾瑛拍着他的背,说道:“吃慢点,不够还有呢!” 顾瑛因他是多日不曾吃饭,怕他吃多了伤着肠胃,便只给他叫了一碗粥并半个包子,顾珏吃完后,虎生便对顾瑛说:“咱们在这儿停了有大半日,恐怕这里的邻居见了生疑,不如先将珏哥儿带走,过几日,我再来寻舅舅跟舅妈。 顾瑛点了点头,那虎生和大春便坐在马车前头,驾着马车回了葫芦巷。 第49章 虎生驾着马车回了葫芦巷,恰逢吴大娘正在院子里洗衣裳,她见虎生停了车,从车厢里抱出一个小哥儿来,便擦了擦手,惊讶的问道:“哎呀,这是哪里来的一个小哥儿?” 虎生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顾瑛也跟着下了车,又从荷包里拿几串钱,递给吴大娘,她不敢跟吴大娘说实话,只得半真半假的说:“大娘,这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一直寄养在别的亲戚家,这回过来也是顺道来接他的,那亲戚待他不大好,孩子一直缺衣少穿的,劳烦你将家里哥儿的衣裳借一件给我,再替我到外头买两件小哥儿穿得棉衣。” 顾珏的衣裳已经烂得不成样子,再穿不了了,只是这么大冷的天,总不能叫他光着身子,顾瑛现在不方便出去,只得托付给吴大娘,劳她跑一趟腿。 吴大娘连忙点头答应了,她见顾瑛说得含含糊糊的,便知道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也没再问顾珏的来历,只是想了想,开口对顾瑛说:“小哥儿穿得成衣不大好买,不如买了布和棉回来自己做,若是姑娘信得过,交给我就是,保管明儿就做好送过来。” 顾瑛想着托她帮忙,那几个手工费叫她赚了也不算什么,于是一口答应下来,吴大娘喜得什么似的,进了屋里先找了一件二林的旧衣裳拿给顾瑛,说道:“这是我二林的衣裳,只是他仅剩的一件袄儿已经穿了,说不得请小哥儿再等一日。” 顾瑛点点头,那吴大娘心急着要赚裁衣裳的手工费,便嘱咐了大春跟大林一声,带着银钱往街上去买布和棉。 将顾珏送进屋里,虎生托大林先烧了一锅热水,顾珏长时间没人照顾,手脚生了冻疮,身上也长了虱子,需先给他洗个澡再好,过了一会子,大林提了一大桶水进来,顾瑛便给顾珏脱衣裳,说道:“快脱衣裳,等会子洗个澡换一身干净暖和的衣裳。” 哪知顾珏死死纠着自己的衣襟不给顾瑛脱,顾瑛急着说道:“快脱呀,等会儿水该冷了。”顾珏便涨红着脸,说:“不要姐姐脱,我自己来。”顾瑛一愣,再看他急得什么似的,便知是害羞了,顾瑛笑了笑,对他说:“那我叫虎生来给你洗好不好?”顾珏这才轻轻点头。 一时,顾瑛将虎生叫了进来给顾珏洗澡,她出去又帮着大林烧了一锅水,烧水时,顾瑛给了他二十个大钱,大林接了过来,一数之后便对顾瑛说:“姨,你给多了哩,几股柴禾值不了二十个大钱。” 顾瑛笑着摇头说说:“没给错,十个大钱是买你家柴禾的,另外十个大钱是谢你今日陪着我们四处问路,若不是你领路,我们怕是要走好些冤枉路。” 大林听了顾瑛的话,连忙将钱数了出来还给顾瑛,说道:“姨说得啥话,不过是跑一趟腿,哪里就好意思拿你十个大钱。” 顾瑛笑了笑,说道:“你就收着吧,这是我跟你虎生叔说好的,日后我们外面有事,只怕还要托你跑路,你这次不收,下回我们该不好开口了。” 大林想了想,心道自家过日子困难,这钱虽不多,但攒多了给家里买几两盐也是好的,再说了,大不了以后多帮着他们做些事就完了,于是便将钱又收了回来,郑重的对顾瑛说:“姨,你跟叔若是有事,只要用得上我的,尽管开口!” 顾瑛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在这城里熟,我见你又是个机灵孩子,有事要找你,必定会开口的。” 过了一会子,锅里的水烧好,顾瑛将烧好的水舀进桶里,又送过去给顾珏加了一回水,待顾珏洗好后,虎生将他捂在被窝里,便提着洗澡水出来,顾瑛原本正守在门外,见虎生脸色不大好,便问道:“虎生哥,这是咋了?” 虎生沉着脸说道:“才刚给珏哥儿洗澡,我看了一下,他身上没一块好地儿,全是新的旧的伤痕,也不知这一年来他是怎么过的。” 顾瑛一听,脸上也立马沉了下来,虎生便又说:“除了伤痕后,他背上有好些大块的青紫,瞧着像是新添的,我问了,他说是前儿那些讨债的上门,那些人没找到舅舅一家,便将他打了一顿出气。” 顾瑛脸上气得发白,胸口像是被压了一块石头一般喘不过气来,虎生说道:“你先进去看看他,上回剩得不是还有金创药么,快去给他擦擦。” 顾瑛紧抿着唇进了屋里,顾珏听到声响,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轻轻唤了一声:“姐,你来了。”只是他见顾瑛紧绷着脸,脸上带了些迟疑,便没有说话,顾瑛在心里深呼了一口气,随后扯了一个笑出来,问道:“洗了澡,身上暖和不?”顾瑛重重的点了两下头,顾瑛便找出金创药来,说:“姐给你擦点药,你脱了衣裳。” 顾珏见顾瑛阴沉着脸,不敢有异议,脱了身上穿的小褂儿,顾瑛细细一看,只见顾珏身上的伤口新旧交替,有的地方还化了脓,手和脚因为生了冻疮,也全部裂的都是口子,顾瑛心里又怒又心疼,顾珏偷偷看了顾瑛一眼,心知顾瑛这是心疼他,便出声宽慰道:“姐,我不疼,这些伤早好了,我可聪明了,舅妈打我的时候,我总是护着头,这还是街上那个要饭的教给我的!” 顾瑛听了更是气得半天缓不过神来,有心想要出声骂几句,偏徐氏夫妇又不在跟前,骂了也没人听到,她揉了揉眼睛,给顾珏擦身上的伤痕,忍不住气闷的问道:“舅妈打你的时候,舅舅就不说说么?” 顾珏说:“舅舅成天不在家,就是在家,也都是喝得醉醺醺的。”顾珏想了想,想是记起什么似的,从地上抓起那双已经破得裂了口的布鞋,他对顾瑛说道:“娘送我走的时候,偷偷跟我说了,日后你们来接我时,叫我把这个鞋子给你们。” 顾瑛心里暗暗生疑,也不知徐姨娘叫顾珏把这个破鞋子拿给他们做什么,莫不是里面有什么机关不成?她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的查看,顾珏又说:“娘说这鞋子千万不能丢,也不许跟人提起,只能说给你跟四姐知道,我心里一直牢记着呢,刚来舅舅家,金哥儿要抢我的鞋子,我拼命护着,这才没叫他夺去。” 顾瑛摸了鞋面,都没什么问题,她又拿开鞋垫,这才见里面有个油纸包,她打开一看,顿时惊呆了,只见油纸包里整整放着一千两的银票,顾珏凑了过来,他不认得这东西,便问道:“姐姐,这是什么?” 顾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之前一直跟徐姨娘不亲,潜意识里认为那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谁知道徐姨娘为了她跟顾珊还有顾珏做了这么多事,虽然说她不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换了,但是有这么一个人为自己划算,顾瑛突然觉得很感慨。 至于那徐氏夫妇,虽说不知得了徐姨娘的啥许诺才收留了顾珏,想来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被他们一直苛待的顾珏身上会藏着这么多钱。 顾瑛将银票收了起来,对顾珏说:“这是娘给咱们留的钱,有了这些钱,咱们就不用挨冻受饿了。”顾珏这一年来自家变之后,尝尽了世态炎凉,听说不用挨冻受饿,便满脸兴奋,他问道:“那我还继续念书不?” 顾瑛肯定的点头:“能,回了北边之后,姐姐送你到学堂去念书,到时候念成了,考个状元回来。”顾珏连忙点头:“我一定考个状元回来。”顾瑛听了心里轻吁一口气,当时顾家被抄,顾珏虽说因为年幼未被定罪,但是罪官之后日后肯定是不能考科举的,不过就算不能科考,顾瑛心里也决定一定要供顾珏读书。 顾瑛摸了摸他湿漉漉的头,说道:“姐等会儿给你把头发剃掉。”哪知顾珏听说要剃头发,脸上皱成了包子样儿,说道:“剃不得,先前家里的夫子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顾瑛见他都搬出夫子来了,忍不住有些好笑,说道:“凭是夫子还是父母,这头发一定要剃,等明儿你头发长长了,再束起来。” 顾珏这才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一时,虎生去跟大春接了剪刀来,顾瑛便将顾珏的头发都剪掉了,顾瑛是头一次给人剪头发,手艺不太好,顾珏剪完后,还特地跑到水缸去照了一下,被在院子里玩的三春和二林狠狠笑了一顿,回来之后就不说话了,顾瑛摸了摸鼻子,只能劝他以后还会长起来的。 晚些时候,吴大娘从外头回来,带了几块粗布,颜色都很耐脏,她将剩下的银子还给顾瑛,当即回了屋里就开始做了起来,到第二日,先给顾瑛送了一件棉衣叫顾珏先穿上,剩下的一两天内也会尽快做好。 第50章 虎生和顾瑛俩人找回了顾珏,便着手准备卖掉手里的这披皮子了,那皮子最开始跟桑奇谈生意时便是由虎生一手打点的,顾瑛知道虎生对这皮子抱了很大的期望,因此这回卖皮子顾瑛没插手,索性由着虎生自己跟人谈去,虎生见此,便鼓足了劲儿,要将皮子卖出一个好价钱,也让顾瑛能欢喜欢喜。 这两天虎生带着皮子往城里各家皮货行去看了,只是头两次就受了挫,虎生原以为自己的皮子好,带出去一定不愁买,谁知送到‘茂记’去时,那掌柜的倒是愿意收下来,只是将价钱却压得很低,虎生算了一回账,除了来回的路费,竟是挣不了几个钱,自然觉得不划算,于是便推了。 那掌柜的本是存了心,原来今年冬天冷得早,扬城皮货行里货源不足,运回来的皮子,仅能供着那几家大商户,虎生的这批皮子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能一口气收下来的也没几家,因此便打定了主意趁此机会低价收下来。他见虎生不同意也没说啥,是料定了主意他最后还是要来送到‘茂记’来的。 那虎生一连几日没谈成生意,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顾瑛也不急,她这几日没跟着虎生往外跑,现在天冷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正在虎生家猫冬呢,如今她就带着顾珏留在家里,偶尔会问问虎生外出的情形,但是绝对不插手,而虎生呢,虽早出晚归的有些累,但是分明能看出他乐在其中,每日回了家,总会兴致勃勃的跟顾瑛说起谈生意时遇到的趣事。 这日一大早,只见外头黑压压的,像是要下暴雪的样子,顾瑛见了,便说道:“虎生哥,今日眼瞧着要下雪,你不如在家歇一日。” 虎生摇了摇头,对顾瑛说:“我昨日跟人打听了,城东有一家‘福宁’绸缎店,这两年也卖起了皮草,我今日过去瞧瞧。” 顾瑛见劝不住他,便叫他穿上棉衣,又用水囊给他灌了一袋热水,虎生答应了一声,套起了马车,跟着大林一起去了,现如今大林像个小尾巴一样,但凡虎生出去,甭管有钱没钱,必定要一起跟着去,今日这么冷的天,也不例外,戴了一个旧帽子,便从屋里跑了出来,他娘从里面跟了出来,朝着大林说:“今儿这么冷的天,你还要跟着赵小哥儿出去么” 吴大娘家几个哥儿姐儿连棉衣都没有,她怕大林出去冻病了,若是在家里,好歹一家人还能捂在炕上呢。 大林回头看了她娘一眼,说道:“娘,你进去吧,我身子暖和着呢。”他麻利的上了马车坐在虎生旁边,顾瑛便进去给他也灌了一袋热水,又跟着嘱咐了几句,亲眼看着马车出了院子,这才转身回了屋里。 只说虎生和大林刚出门不久,天上便下起了雪,初时夹着雨,不过一袋烟的工夫,雪像扯絮一般,大林朝着手心里哈了一口气,问赶马的虎生:“叔,你说今年冬天来得这么早,天又冷,咋你家的皮子还卖不去?” 虎生看了他一眼,说道:“谁说我的皮子卖不出去?你瞧着吧,我这皮子准能卖个好价钱!”大林心里嘀咕了一句,卖得出去皮子咋到现在还堆在家里? 虎生边赶着边说:“做买卖不能只看重眼前的得失,要往长久来看,那‘茂记’掌柜的不厚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将皮子卖给他家的,我跑了这么多家的缘故,就是想寻求个长久能做买卖的人,寻了这么一大圈儿,就‘福宁’布庄最适合,他们家开了二三十年的绸缎店,绸缎生意虽做得风生水起,只是那皮草生意刚做,人家皮货行哪里能先供着他们我去了,正是给他们救急的!” 大林听出了几分意思,他想自这两人搬到他家,分明就能看出顾瑛比虎生精明不少,只是这几天出去谈生意,也不见顾瑛跟着,于是他问道:“叔,你出门谈生意,瑛姨不跟着,她放心么?” 虎生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你姨说了,不管是亏是赚,全交给我来做,她半分不插手,所以我才越发要将事情卖得稳稳妥妥的,方才不辜负她的一片信任。”大林心道,那么一大堆皮子,这瑛姨也真能放心! 两人说着话,便找到了‘福宁’绸缎庄,此时天冷,店里除了两个小伙计以外,没有旁的客人,虎生将车马停好,抖落身上的雪进了门,其中一个小伙计见来了客人,迎了上来问道:“客人,想要买点什么,咱们这儿的料子可齐全啦,只要你说得出,保管能找得到!” 虎生笑着对小伙计说道:“我是来找你们掌柜的,不知他在不在店里?”小伙计说;“掌柜的正在跟东家在里面说话,要不要我进去请。”虎生一听店里的东家也在,心头一喜,随后拦住那小伙计说:“不用去叫了,我等着就是。” 那小伙计见此,便没有进去喊掌柜的来,虎生在店里看着架子上绸缎的花样儿,有的花样儿他能说出名字,有的花样儿他连见都没见过,于是便细细的问起这些绸缎的价格,那小伙计也没不耐烦,对着虎生将自家的料子吹得都上了天,虎生笑着说:“到底是南方的,有好些花样儿我们好儿还没有呢!” 小伙计听他是从北边来的,还很好奇,一边给他说着这些各样衣料,还特地问了几句北地的风俗人情,虎生捡了几件有意思的讲给他听,那小伙计听得很有趣,反正冬日无事,正好说话打发时间,便也跟他说起南方的名山大川,虎生也间或的问了他几句,说了半日话,虎生指着他店上的绸缎问道:“我听人说,你们家也卖皮草,怎么如何不见上架,那旁的店可都将皮子已上了架呢。” 小伙计笑了一声,说道:“大哥你才来几日不知道,你往扬城几家皮子店布庄瞅瞅,只怕除了‘茂记’以外,旁的店子还不曾有皮子上架卖呢?” 虎生故意问道:“这却是个啥道理?”小伙计说:“今年冬天冷得早,一些老字号的店,从北边运得皮子还在路上,再小一些的店,压根连皮子也进不了几张呢。” 虎生听了心里了然,便岔开话题,又跟小伙计说起别的事,过了大半日,只间后面传来声晌,接着,一前一后出来两个人,走在前面的男人大约二十来岁,身量高大,穿了一件长袍,想来便是店里的东家,后面的人五十多岁,体形微胖,下巴上留了一小咎胡子,见了店里的虎生跟大林以为是来的客人,也没在意,只是对他们微微颔首。小伙计上前说道:“掌柜的,有人说要找您!” 掌柜的看着虎生,问道:“可是小哥儿要找我,不知为的何事?”虎生走了上前,看了东家一眼,又转头对掌柜的说:“我姓赵,是从外边来的,手里有一批皮子,想送来给掌柜的瞧瞧。” 虎生分明看到那东家跟掌柜的两人眼前都是一亮,便知有戏,那掌柜的眼里带了喜色,对虎生拱了拱说:“原来是赵小哥儿,快进屋里坐。” 说着将虎生和大林请进屋,又给他引见‘福宁’绸缎店的东家;“这是我们王东家。”虎生便站起身喊了一声‘王东家’,那王东家岁数虽不大,但是还算沉稳,听说虎生带了皮子来,先说道:“这几日听说城里来的一个皮货商,往各家送皮子,难不成就是赵兄弟” 虎生点了点头,笑着说:“正是,今日特地送来给‘福宁’布庄看看,不想正好同到王老板。”虎生便从大林手里接过一个包袱,说道:“我带了一件狐狸皮子,一件水獭皮子,你们先请看看。” 说着将两件皮子拿出来递给他二人,王东家跟掌柜的接过来细细一看,两人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待他们看了半晌后,虎生笑着说:“王东家跟掌柜的见我家硝的皮子可还好?” 掌柜的点头,对虎生说:“货是好货,不知赵小哥儿有多少?”虎生说道:“不多,六七十来张皮子!”掌柜的微微有些惊讶,像他们这样的刚开始做皮草生意的布庄,一年根本是销不了六七十张皮子的,只是眼下城里正是皮草紧俏的时候,若是能收下这批皮子,趁着先机卖出去,能赚钱不说,更能将店里名声打出去了,只是这么些皮子,却需押一大笔银钱进去,那掌柜的没作声,扭头看着王东家。 王东家沉吟片刻,他还不曾对虎生表示是否会收下皮子,只说道:“不知赵兄弟能否带我去看看货。”虎生点点头,说道:“自然可以。”他收了东西,带着王东家跟掌柜的出了门,坐了虎生的马车便往葫芦巷去了。 第51章 虎生外出去谈生意去了,顾瑛便带着顾珏在屋里跟三春和四春他们几个说话,天正在降雪,顾瑛在吴家买了柴,将炕点了起来,炕上热呼呼的,几个孩子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什么,那徐珏虽说离了徐家,但是除了跟顾瑛和虎生说话以外,几乎不怎么与外人说话,顾瑛得了空,便用一些小点心招了三春和四春几个人过来陪他一起玩。 大春跟二春带着小林也在顾瑛屋里玩,前几日吴大娘找到了活做,是在一家大户人家后厨帮助,月钱很低,每日将活忙完了才能回来,因此家里事都交给了大春和二春管着,现如今大春正跟顾瑛学着绣花,自下雪后,她不时的朝外头张望,嘴里跟二春说道:“这么冷的天,那陈家后厨的活又重,夜里回来,娘又该手膀疼了。” 二春脸上也带了愁色,顾瑛想了想,对她二人说道:“你娘回来了,你们用白萝卜蒸了,再捣成泥,热敷是很管用的。” 大春心说,大冬日的,白萝卜也不难寻,自家菜园子里不就种了一块萝卜地么,若是能治好娘的臂膀,那是再好不过的,于是便细细问起顾瑛怎样热敷,几人正说着时,隐约听到了外面的马车声,二林抬起头来说道:“是虎生叔跟我哥回来了!”说着一咕噜起来开了门就往外跑,那顾珏也下炕穿了鞋子跟出去,虎生不知怎的投了顾珏的缘,他很听虎生的话,此时听说虎生回来了,跑出去接他去了呢。 果然,立时便听到二林的喊声,他大叫了一声:“虎生叔,哥,你们回来了!”外头传来虎生的回话声,又听他问顾珏:“珏哥儿,你二姐呢?” 珏哥儿不知说了什么,顾瑛听到虎生回来,便下了炕走到外头,也不知道今日虎生的生意谈得怎么样呢,正想着时,只见几个人进了院子,为首的是虎生,后头还跟着两个顾瑛不认识的人,顾瑛暗道,莫不是生意谈成了? 虎生将马缰绳交给了大林,又见顾瑛站在门口,便笑着说:“这是王老板跟万掌柜的,特地过来看看咱家皮子的。”顾瑛微微对他们点了点头,他们引进了屋里,招呼着孩子们回了吴大娘住的正屋去,这才端了几碗茶过来,不是什么好茶,但是一路他们顶着风赶车过来,能喝碗热茶也是好的。 顾瑛将皮子的生意全部交给虎生,因此这时他们谈生意,她将茶放下后,便去了吴大娘的屋里。一时,虎生拿出皮子给他们看,王老板和万掌柜一边看,一边不住的点头,王东家又看到其中有一件虎皮,便带了一些惊讶,便细细的看了一遍,见虎皮没有半点损伤,说道:“你们竟弄到了一张虎皮,这东西可不好寻。” 虎生点了点头,又说道:“虎皮虽说用来做大髦衣裳不好看,这东西摆在屋里能镇宅,像这样完整的皮子,确实少见呢,在路上住店时,有个贩茶的商人要买,我嫌他出的银子太低,就没卖!” 王东家也没问人家茶贩商人出了多少钱,只是不住的摸着虎皮,显见有些爱不释手。虎生没说话,他从底下将几张毛子国织的毯子拿给他们看,说道:“这是从毛子手上淘弄来的,你们也给看看,不知这东西在咱们这儿好不好卖?” 万掌柜的看了毛毯,说道:“这是好货,只是有一头,那毛子国跟咱们不通商,这东西留着送礼是顶好的,只是没地方供货,怕是行不通!” 虎生笑了笑没有说话,在来南边的路上,顾瑛曾拆了一件毛毯,又按照先前的纹路织会了,她说织毛毯倒是不难,只是织毛毯的绒毛线只有毛子国才生产,若是能托桑奇弄来这些绒毛线,便不怕供货的问题了,然而此事还没个头绪,因此虎生也未曾开口说起。 虎生笑着问道:“王老板,你瞧着我家的皮子比着‘茂记’的如何?”王东家笑着说:“我对皮子这些东西只略知一二,瞧着倒是比他家要好似的!” 王东家这话说得十分高明,不知虎生有没有听出来,他对王东家说:“今年天冷得早,从北边运到南边的皮子还在路上,我瞧了,扬城中现在能有皮子卖的没几家,我倒是谈了几家,只是旁的都罢,却一心想跟‘福宁’绸缎店做生意。” 王东家一愣,他倒不奇怪虎生如何知道皮货行情的,毕竟他是贩买这个的,只是却不知他为何专程找上‘福宁’,因此带着笑意问道:“多谢赵兄弟将小店放在心上,只是这不知是何缘由?”虎生便道:“‘福宁’是做绸缎的老店了,我这回贩皮子到扬城还是次要的,主要是想结实王老板。” 原来虎生这回跟着顾瑛到南边一趟,越发坚定了要做买卖的决心,他暗里思量了多日,见南边的绸缎,不管是花样还是款式多比北边繁多,便想将南边的绸缎运回北边去买,且‘福宁’是老字号的店,他是打算跟王家做长久生意的,此次卖皮草倒不必趁机狠赚,若是能结识他,才算是条长线。 这头的王东家沉吟片刻,他倒是想收下这批皮子,只是开店做生意,总需留银子周转,若动如此大笔的银子购下了皮子,再连续几个月,店里的周转就会很困难,然而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他一时倒又有些舍不得了。 虎生见此,也没催促他,自己借口进去取茶来,任他跟万掌柜的商量。到了吴家的正屋,顾瑛正在跟几个哥儿姐儿说话,见了他进来,便出声问道:“谈得怎么样了?” 虎生将谈话一一说给顾瑛听了,顾瑛便笑着说:“这个王东家人倒是谨慎,只是太过于小心了,举棋不定之时,便会错失良机,你且先听听他的意思再说。” 虎生点了点头,又在屋里稍坐了片刻,便端了两碗茶进去,刚进去之时,王东家便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他对虎生说:“赵兄弟,你这皮子,我先定下来了,只是货银怕是要迟两日,不知你可愿意帮我留着?” 虎生笑了笑,点头说道:“我主动找上‘福宁’,也是为了跟王老板谈生意的。”王东家心头一动,坐了下来,不动声色的听虎生继续说,虎生看着王老板说道:“我跑一趟南边,自然不可能只贩了皮子就回,我看了你们‘福宁’的绸缎,在南边同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所以想将‘福宁’的绸缎运回北边去。”顿了顿,虎生又说:“这批皮子,你可以先付一半的银钱,下剩的一半,我全部用来换‘福宁’的绸缎!” 王东家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压下心中的惊喜,看着虎生沉声问道:“赵兄弟给我们让了这么大的利,莫不是还有旁的条件?” 也不怪王东家如此多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虎生所说的对王东家几乎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因此猛然一听到,便会下意识的觉得虎生必定还有他求。 虎生轻笑两声,说道:“我会旬福宁’,自然是满心的希望咱们两家都能挣钱,若说还有旁的,那就是王老板给我的货,要比如今扬城的市价低五成,作为交换,日后‘福宁’里的皮草一类的货,尽找我就是了。” 比市价低五成的绸缎,虽说赚得有些少了,但是王东家也能接受,最主要的,若是日后皮草供货有保证,那便不必受行草行供货商的掣肘,现如今南边几家皮草行,往北边运一趟货,需跟北边的中间人联络,那中间人再跟鞑子国的人洽谈,几番之下,到了他们手中,真正的好皮也再没有多少了,这几年扬城富男贵女之间,掀起了一阵穿皮草的风潮,若到了冬日,穿没有一件好草皮,都出不得门了,王东家眼见这其中有利可图,而自家还摸不着门路,很是心急了一番,这会子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真是再好不过的事。 王东家想了想,便对虎生说:“我的绸缎可以低五成的市价给你,只是你需答应我,不得在南边做买卖,另一则,你的皮子,也需比皮草行的价低五成给我。” 虎生先前已从田保方稍微了解了一些绸缎的行情,而皮草供货商的底价因其中牵扯甚广,王东家并不十分清楚,会随意开口,不过是依照虎生先前所提罢了。虎生哈哈笑了两声,说道:“不怕跟王老板透过底,五成确实给不了,顶多给你三成!” 王东家想了想,便一口答应下来,为免夜长梦多,两方都主张现下就将买卖定下来,于是王东家给了万掌柜手牌,打发他家去取银子来,他跟虎生两人当下就往衙门去,找了保人,签下契约,当日,王东家就将皮子全部运了回去,所有的皮子再加那几张毛子国产的毛毯,虎生一共卖了一千零七十两银子,另外一张虎皮,王东家也一并卖走,卖了四百两银子,至于‘福宁’的绸缎,王东家跟虎生约好的日子,只待说定日期来运就是了。 第52章 与‘福宁’绸缎庄的买卖谈妥之后,待虎生回了葫芦巷的吴家,天已经黑透了,虎生停好马车,跟大林两人一起下来,今日将皮子顺利卖出去,虎生心里很高兴,从里面拿出一小袋米给大林,说道:“拿回去吧。” 大林路上见虎生买米的时候,还以为是给他自家买的呢,便一时愣愣的没有伸手,虎生直接将米塞到他怀里,说:“多的叔也给不起,这些米你拿回去,小林还小,成日家吃些糙米糊糊,脸上黄皮寡色的,回去煮些米汤给他喝。” 大林怔了半晌,随后接过米袋,嘴唇动了动,又啥话也说不出口,虎生催着他进去;“你跟着跑了一天,快回去歇着吧。” 待大林进去后,虎生将马系好,又喂了草料,这才进了屋里。 顾瑛在里间早就听到外面的声响,只是顾着锅里的晚饭,才没有出去,她见虎生进来了,匆匆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口说了一句‘回来了’,又低头翻炒着锅里的菜。 虎生见屋里点着油灯,顾珏正在炕上玩,他过去跟顾珏说了两句话,便又围着顾瑛左右转悠,顾瑛被他绕得头昏,没好气的说:“你跑了一日还不累?先进去歇着,锅里的饭快好了。” 虎生的话气里带了一丝委屈;“你咋不问我跟‘福宁’绸缎庄的生意谈得咋样了?”顾瑛抿嘴一笑,说道:“不需问,必定是谈妥当了。” 虎生便咧嘴一笑,心里又甜丝丝的,心说,还是瑛娘清楚我。他凑近顾瑛说:“我今日到他家绸缎庄去看了,很多好看的绸缎花样哩,到时候贩到咱们那边去,必定能赚钱!”顾瑛抬头看了他一眼,打趣一句:“你就不怕亏本了,赚不着钱?” 虎生急着眉头想了想,随后看着顾瑛认真的说:“我不怕,若是卖不出去,你跟娘两人可以穿一辈子的绸缎咯!” 顾瑛身形一顿,半日没有回神,一直待锅里菜烧糊了才反应过来,她赶紧翻炒了两下,低下头去,不得不承认,才刚虎生这句话,让她心里震撼不已,连眼圈儿都有些泛红,顾瑛怕虎生看到,对他说;“你去收拾桌子,饭菜马上好了。” 虎生答应一声,便进了里间将炕桌搬上炕,又帮着顾瑛把饭菜端上来,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话,虎生自从跟‘福宁’的王老板谈好生意后,可以说是通体舒畅,早先他立誓要让顾瑛一辈子不吃苦,后来见顾瑛买五香粉和十三香的方子,赚得钱是他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便有些自卑了,现在他自己也能赚那么多钱了,心想着自己也能凭本事叫顾瑛日后吃穿无忧啦,于是自一回来,便高高的挺起了胸膛。 现在他赚钱了,惦记着想叫顾瑛住好一点的地方去,便说:“现如今咱们卖了皮子,你跟珏哥儿也不必再窝在这屋里了,不如仍旧搬到客栈去,到底那里的条件比这里好。”虎生是眼见暴雪不停,这屋里回潮的厉害,怕顾瑛和顾珏身子抗不住。 顾瑛看了他一眼;“这租房的钱我们都已交了,你手里的银子,日后还有大用处呢,花在不必要的地方作啥,再说了,我瞧着你这几日外出,有大林在身边跟着,都少费许多事,搬出去的话,到底还是不方便。” 虎生看着她说:“现在多花几两银子,总好过日后你得了骨头痛的顽疾好。”顾瑛笑了笑,对他说:“不碍事的,屋里还不算太湿,我每日点了炕,跟珏哥儿两人几乎都在炕上待着。”虎生见此,方才作罢,顾瑛看了看,便问道:“这回贩绸缎回去,你是要长久做这一行,还是为了赚个路费回去?” 其实顾瑛是说轻巧了,若是这回只赚个路费,虎生断不可能打定主意要做买卖,就因看到这行里有钱可赚,到底比在地里刨食要好过得多,再说了,要让顾瑛一辈子不过苦日子,吃凭跑这一回,肯定不中用,他这才打起做生意的主意。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笑着说道:“你呀,出来跑了一趟,心也野了,现如今越发连田也不想种了,回去大娘该说是我的错了。” 虎生憨笑两声,说道:“是我自己这趟出来,眼见了许多过去从未见过的人,从未见过的事,心里生出了过去从不曾有过的想法,现如何我心里有许多主意,恨不得一下子就来实现,若是娘骂我,我只说是我自己愿意的,与你不相干。” 顾瑛心里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大概就是每个男人心中都有的一份事业心吧,不管是怎样,如果虎生愿意过这样的生活,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顾瑛也会力尽所能的帮忙。 顾瑛便问道:“那你是想自己开店做布匹的生意,还是想将布匹卖给咱们那儿的布商。”虎生听了顾瑛的话有些犹豫,关于顾瑛所说的,他也曾想过,只是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他看着顾瑛,问道:“这两个我都想过,只是还不知道选哪一个,依你的意思呢?” 顾瑛想了片刻,说道:“要是直接贩给布商,倒是不必去费力想日后的经营买卖之类,只是我想着,若是想长久做生意,还是置下一处店铺来得好。” 虎生点点头,便下定决心;“那就依你的主意,咱们置一处店铺来专门经营绸缎生意。”顾瑛问道:“只是有一头,你货源可想好了,南北两地来往不便,这些绸缎又都是稀罕东西,可别到时,卖了一阵子,人家再来买你的绸缎,你到时没货哩。” 虎生对顾瑛说:“我早已经想好了,早先你跟田老板不是说了,可以组一个商队,不拘什么东西,专门贩运南北两地的货物,就赚中间的托运银子,若是他真组了这样一个商队,我就托他给我运送绸缎,万一他不组这个商队,到时我就自己往南边来,专门运绸缎回去卖。”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心知专门运送绸缎肯定很辛苦,便一心希望田保方能组这样一个商队,她又想起当时田保方似乎确实很感兴趣,便想着是不是回去,能跟田保方见一面,再细细说道说道这开物流的事。 只是现如今谈论这些事,还为时尚早,光是置办店铺的事,就需他们先回到泗水县再说,因此两人随意谈论了几句,顾瑛便说:“还是先吃饭吧,这些事以后有的是时日谈呢。” 虎生点点头,招呼着顾瑛一起吃,两人一转头,才发现顾珏已经吃完了,四仰八叉的挺着肚子躺在炕上,正睁大一双眼睛看着虎生和顾瑛呢。 顾瑛轻斥了他一声,说:“才吃完饭,不许躺着,要不然该肚子疼了!”顾珏嘟了嘟嘴,看着顾瑛说道:“娘说了,饭桌前不许说话的,姐姐跟虎生叔刚才还边吃饭边说话呢。” 顾瑛无语,谁说小孩子不懂事的,明明一个个都挺精明的。倒是虎生听顾珏叫他叔,一脸的不乐意了,他说:“珏哥儿,跟你说了多少次,要管我叫哥。” 顾珏理直气壮的说:“二林都叫你虎生叔呢,我跟他一样大,也要叫虎生叔。” 虎生说:“那不一样!”顾珏追问道:“有啥不一样的”虎生哼唧两声:“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总之以后要管我叫哥。” 说完,也不敢看顾瑛,赶紧低着头吃饭。吃完了晚饭,虎生收拾了碗筷,就着锅里的热水洗了碗,便招呼顾瑛和顾珏睡下,他自己也回了隔壁屋里去。 谁知才睡下不久,顾瑛听到隔壁传来声响,起初她以为是听岔了,待再细细一听,似乎是大林的声音,顾瑛连忙坐起身,披了棉袄将油灯点亮,已经熟睡的顾珏也被吵醒,坐起身来揉着眼睛说:“二姐,是谁在说话?”顾瑛要他躺回去,又给他盖上被子,说道:“你睡吧,我出去看看。” 她下了炕,开门出去,立时身上被寒风吹得一僵,虎生正提着马灯,看到她也起来了,连忙说道:“你快进去,夜里的寒气重,仔细着了风,身子冻病了。” 顾瑛一扭头,见大林穿了一件单衣,正满脸泪水,便吃惊的问道:“大林,你咋了?”大林哭着说:“姨,二林病了,现在又吐又拉的,我来求虎生叔送二林往医馆里去。” 顾瑛和虎生两人脸色一沉,连忙跟着大林进了吴大娘的正屋,那屋里就点了一盏豆大的灯,只待虎生将马灯提进去,才稍微亮堂了一点,顾瑛进去一看,见几个姑娘都被吓醒了,正倦在一起看着她们的娘,那吴大娘则怀里抱着二林,哭得一脸鼻涕眼泪,大春跟二春站在炕下,也是急得直掉泪,顾瑛提着马灯走进去一照,见二林脸色发青,地上有他的呕吐物,便有些疑心是食物中毒了。 第53章 顾瑛摸了摸二林的头,见有些发烧,问大春:“今天二林都吃了些啥?”大春擦着泪,说道:“中午外出时,前面的林嫂给了他几块糕,这死孩子一人全吃光了,到了晚上便说肚子痛,我们也没在意,谁知半夜里,越发又吐又拉,我跟娘这才慌了神。” 顾瑛转头对虎生说:“虎生哥,你去套马车,二林怕是中毒了。” 还不等虎生去套车,那大林先一步跑了出去,说道:“我去套车。”吴大娘一听是中毒,顿时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嘴里骂起给糕点的林嫂,顾瑛被他吵得心烦意乱,见她还跟不上几个孩子,于是也没去安慰她,先转头对大春说;“你去兑几碗温水来。” 大春和二春连忙跑到厨下去烧水,顾瑛只记得牛奶可以解毒,可是现在条件不允许,只得先让二林吐出来,她叫虎生过来帮忙,虎生便抱起二林,顾瑛又将手伸到二林嘴里,那二林身子抽搐几下,哇的一声又是一阵呕吐,一直待啥也吐不出来之后,大春端了好几碗温水来,顾瑛跟虎生两人合力全灌进二林嘴里,此时,大林那头的马车也套好了,虎生便对顾瑛说:“我先送他们去医馆了。” 顾瑛怕吴大娘手里没银子,便问道:“你身上带够了银钱不?”虎生点了点头,便将二林裹了一床被子抱起来,那吴大娘跌跌撞撞的也跟着出去,大林和大春对二春说:“你照着几个小的,我们跟过去照顾。” 二春连忙点头,顾瑛跟了出去站在门口,只见他们几个已经上了马车,虎生和大林坐在前头,那虎生回头看了顾瑛一眼,说道:“瑛娘,你快进去,莫冻着了。”顾瑛朝他挥挥手;“你快去吧,路上小心。”虎生一扬鞭,马车便慢慢的驶了出去。 顾瑛回了屋里,那二春早已经将地下收拾干净了,顾瑛还惦记着屋里的顾珏,只是这屋里又都是几个小孩子,尤其是小林,还是一个奶娃娃,屋里跟冰窖似的,别二林还没好,这几个又给冻病了。 她对二春说:“你带着几个孩子睡我那屋里去,别给冻坏了。”二春听了点点头,带着三春四春,抱着几床被子,顾瑛则是抱着小林,一起往她自己歇的那屋里去了。 回了屋,顾瑛先看了一下顾珏,见他还睡着,便帮着二春铺了被子,招呼着几个孩子睡下,此时顾瑛才感觉自己身上冻僵了,赶紧吹熄了灯,钻进被窝里。 这头虎生驾着马车送吴大娘几人出了葫芦巷,此时风雪正急,路上的雪已经到了小腿,马车一不小心就会掉到雪坑里,大春和大林还要跳下车去帮着推车,偏生这时候,二林又开始抽搐,那吴大娘急得大哭不止。 虎生也是心急,他问大林;“这里最近的医馆是哪里?”大林说:“往前面走两条街,有一个春林医馆,馆里的秦郎中医术高明不说,人也很好。” 虎生照着大林的指引,驾着马车到了春林医馆,此时医馆里的门早关了,虎生和大林跳下马车,开始拍着门,边拍边喊:“秦先生,秦先生,快救命。” 过了半晌,才听到里面模模糊糊传来一个声音,想来是被扰了清梦,应门的人很不耐烦;“已经歇了馆,你们明儿再来!”大林嚷着:“不是要命的病,谁会顶着风雪这个时候赶过来,你们开门吧,人已经快不行了。” 接着那屋里传来声响,而后门板被打开,开门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小学徒模样的人,他打了一个冷颤,看着虎生和大林嘀咕一句;“真是会挑时候来。” 虎生和大林两人也不曾跟他争辩,他们交二林抱了进来,又朝着那小学徒说:“请问秦先生在家吗?”小学徒说:“马上就来了。” 不一时,从屋后面传来声音,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披着一件袄儿,手里拿着灯台出来,大林认得他,对他说道:“秦先生,我弟病了,你快给看看。” 秦先生叫他们把二林放到旁边一张床上,又叫小学徒多点几盏灯,虎生把马灯也提了过来,秦先生倒了热水洗手后,先扒开二林的眼皮瞧了瞧,又问他们:“哥儿晚上吃了什么东西?”大春将先头说给顾瑛听的话又说了一遍,那秦先生摸了脉,说道:“这是中毒了。” 虎生便说:“我家里的妹子也说是中毒了,只是不知该怎样解毒,只得给他先催了吐,又灌了温水。”秦先生看了虎生一眼,说:“幸好这样做了,要不然哥儿半路上就该没命了。” 吴大娘对秦先生说道:“我的哥儿怎么样了,还有救没有?”秦先生说:“送来的及时,还不碍事,你们先出去,我先施针给哥儿把毒逼出来。” 吴大娘不愿出去,还是大林和大春将她劝出去的,三个人坐在馆里一直等了半个时辰,才听到里面说是好了,几个人跑进去看了二林,见他脸色比先时要好一些,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秦先生对他们几个人说:“我已经打发徒弟去煎药了,明早再给他看一回脉。” 不大一时,小学徒端了一碗药进来,秦先生亲自看着二林服下,便说怕回去又有变故,便叫他们就在馆里歇一夜,横竖已经快要天亮了,吴大娘几个人对着秦先生千恩万谢,那秦先生忙了大半夜,身子早乏了,自回屋里去歇息不提。 医馆里除了二林睡得那张床,再没地方歇觉,几个人只得坐在椅子上将就,虎生见这里再无事,便惦记着屋里,他将大林叫过来,给了他几两碎银,说道:“牲口还在外头顶着雪,再待一会子该冻病了,我先赶回去,明儿若是疹金不够,你打回大春回去告诉我。” 大林接过银子,紧紧的攒在手里,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哽咽的说道:“叔,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你!” 虎生拍了拍他的肩,开了门驾着车回去。虎生见这里再无事,便惦记着屋里,他将大林叫过来,给了他几两碎银,说道:“牲口还在外头顶着雪,再待一会子该冻病了,我先赶回去,明儿若是疹金不够,你打回大春回去告诉我。” 大林接过银子,紧紧的攒在手里,他用袖子抹了一把泪,哽咽的说道:“叔,你放心,这钱我一定还你!”虎生拍了拍他的肩,开了门驾着车回去。 虎生到家后,先将马赶到避风处,又喂了草料,他隔着窗子听了听顾瑛屋里的动静,便回了自己屋里歇息去。 第二日,顾瑛是被二春起床时的声晌吵醒的,二春一回头,见顾瑛坐起身来了,便低声说:“姨,我吵醒你了。”顾瑛看了看窗外,见还是漆黑一片,便说道:“天还这么早,你起来干啥,再多睡一会子吧。” 二春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给娘他们送点吃的。”顾瑛便问:“你又不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馆,还是等你虎生叔回来了再说。”二春说:“我去一家家找,总能找到的。” 顾瑛见他一定要起来,便没有再说话,二春出去后,顾瑛又躺回被窝里,只是却怎么也睡不着,又记挂着虎生一夜没睡,她心里轻轻吁了一口气,心说自己活了两世,连个恋爱都没谈,如今一心扑在他身上,莫不是看上那个憨货了? 顾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眼见天微微亮,便起了床,她穿好衣裳开门一看,忍不住小小的惊呼一声,此时外头已是白茫茫一片,雪虽说停了,但是院子里的雪却已经积了好深,吴大娘那边的灶屋烟囱上升起袅袅青烟,想来是二春正在做饭。 顾瑛踩着雪在院子里转了转,见马车都在,心中一喜,便知道虎生回了,他没有,她想了想,便走到吴大娘家的灶屋里,也不知道锅里煮得啥,二春正在灶下烧火,火光映着她的小脸,有些呆呆的,也不知道她在想啥。 这个姐儿跟她大姐不一样,向来有些木木呆呆的,顾瑛在站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搬一张小杌子给顾瑛坐。顾瑛没有坐下来,问道:“你做的啥?”二春慢腾腾的说:“昨儿虎生叔给了一包米,我掺了些糙米和萝卜进去,煮了一锅饭。” 顾瑛又跟二春说了几句话,估摸着顾珏该醒了,便回了她那边去。回去时,顾珏果然已经醒了,那边的三春和四春也醒了,三春稍微大一点,知道照护着小弟弟,那四春则是挨着顾珏,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的,两个小孩在炕上闹着玩。 顾瑛见他衣裳已经穿好了,便笑着说:“珏哥儿,谁给你穿的衣裳?”顾珏指着三春:“是三姐姐。” 顾瑛笑了笑没说话,这几个小孩儿,辈份已经彻底闹混了,叔啊哥啊的乱喊,教了几次都不听,顾瑛索性也没说,倒是虎生对这个很坚持,只要是叫错了,必定要纠正出来。 第54章 顾瑛将屋里收拾了一番,见时辰已经不早了,便打算做早饭,虎生爱吃面食,顾瑛和顾珏喜欢吃米饭,平日虎生做饭时,多半会依着顾瑛的喜好做饭,今天顾瑛便特意和好了面,又烙了面饼,家里现在只有咸菜条和腌菜,腌菜还是吴大娘给的,顾瑛想了想,拿了十几个大钱给三春,托她到邻居家去换几个鸡蛋去。 不一会子,三春捧着七八个鸡蛋回来,顾瑛从柜子里拿出一包糖球,给每个小孩儿发了一颗糖球,几个小孩子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笑着,顾瑛怕吵醒了虎生,轻斥了他几回,到底也没压下孩子们的声音,一直到二春过来唤三春四春回去吃饭,屋里才安静下来。 吴家几个孩子走后,只剩下顾珏一个人坐在炕上玩,顾瑛一边做饭,一边跟他说话:“珏哥儿,你喜欢跟三春他们玩儿吗?” 顾珏点了点头;“喜欢,他们跟金哥儿不一样,金哥儿跟银哥儿他们几个净合伙欺负我。”顾瑛笑了笑,说道:“回了北边以后,我们那儿还有姐儿叫小翠儿,你一定喜欢跟她玩。” 顾珏到底还小,他对扬城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谈什么即将到来的离乡之愁,听说新地方有可以一起玩的玩伴,便很是期待,只是想到要跟吴家的孩子分别,不免有些郁闷。 顾瑛见顾珏脸上一会儿喜一会儿愁的,也没去问他,只低头忙着手里的事,待饭做的七七八八之时,虎生过来了,他看早饭已经快要做好了,问道:“你咋起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顾瑛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早了,再晚下去,该吃中饭了。”中午日短,他们一向都是吃两顿饭的,只是念着顾珏还小,怕他不抗饿,所以家里有时会准备一些点心。顾瑛叫虎生去收拾桌子吃饭,早饭除了烙得面饼以外,还有一碗咸菜条,一碗鸡蛋炒腌菜,一碗单独做给顾珏的蒸蛋羹。饭菜上桌后,顾瑛洗了手,便坐在炕沿上,又问虎生:“二林怎么样了?” 虎生笑着说:“幸好昨儿夜里你给他催吐了,要不然还不知怎么着呢,那郎中也说十分凶险,施了几针,又喝了药,想来便不碍事了。” 顾瑛点点头,他们来扬城已经快半个月了,现在只待天晴了,迁走虎生姥爷姥娘的坟就可以回北边去了,只是现在顾瑛心里还有些担忧,两地路远山高,又不像前世那样交通发达,顾瑛总担心他们单独赶路回去有危险。 虎生听了她的顾虑,笑着说:“这太平盛世的,哪里有这么多土匪!”顾瑛看了他一眼,再怎样太平,也总有官府监管不到的地方,她沉吟片刻,说道:“不如你到‘福宁’绸缎庄去找万掌柜说说,叫他们在店外挂一块牌子出去,若是这扬城里,有人要往北走的,可以结伴一起回去。” 虎生听了顾瑛的主意,眼前一亮,拍手说道:“好主意呀,这么大的扬城,肯定有跟咱们一样,要回北边去的,不拘是到哪个州哪个县,只要往北走,肯定有同路的,到时一起结伴,互相也有个照应。” 顾瑛也知道古人出行不容易,若是能一起结伴同行的,肯定方便不少,她说:“即是这样,你还需定一个大概启程的日子才是。”虎生便先定了二十号左右,到时候有变更再说。 早饭过后,二春领着弟妹几个又过来了,她见顾瑛正在炕上缝衣裳,便憨笑两声,说道:“姨,我要去给娘他们送饭,劳烦你照看一下三春他们几个,送了饭若是他们那里无事,我就回来。” 顾瑛点点头,又问:“你知道你娘他们在哪个医馆不?”二春点点头:“知道,我已经问了虎生叔呢。” 二春去后,虎生又往街上去了,因他已经决定好要做布匹生意了,这几日,但凡有空便要往街上去打听行情,这会儿,他抄着手准备往‘福宁’绸缎庄去找万掌柜说话,便听到背后有人冲着他喊,虎生初来扬城,怎么会有人认识他呢,便以为是听岔了,谁知又走了两步,那声音仍在后头连续喊着。 虎生回头一看,见一个戴着瓜皮小帽的人吭哧吭哧的朝着他跑来了,待来的人跑过来之后,虎生才认出这人就是‘茂记’的杨掌柜,虎生朝着他拱了拱手,说道:“竟然是杨掌柜,不知道喊住小弟是为的啥事?” 杨掌柜全然不似前些日子的倨傲,他满脸堆笑的问虎生;“赵兄弟,你手上不是有批皮子么,我找我们东家讨了主意,说是愿意再多加一成的钱,批下你那些皮子。” 虎生心说,就算是再多加一成也没多少钱。杨掌柜见虎生不说话,以为他是嫌少了,说道:“赵兄弟,可不能再多了,你细数一下扬城,有几家能一气儿批下你的皮子你压在手上做什么呢,又换不了钱。”原来,这杨掌柜之所以是主动找上虎生,全是因扬城这场雪来得早,‘茂记’的皮子一时供不上,这才想起前些日子虎生手里有批皮子。 虎生笑了笑,对杨掌柜说道:“我倒不是嫌一成的钱太少,杨掌柜有所不知,前两日,有人已经买下了我家的皮子了。” 杨掌柜大惊,急忙问道:“谁家买的?”虎生说:“就是那‘福宁’绸缎庄的王老板。”杨掌柜听了一怔,拍着大腿说道:“我当时不是做不得主,需去问问家里的东家么,你咋就不等等!” 虎生心道,你自己要欺压我们外地人,反倒怪我没有上赶着给你欺负?只是心里这样想,虎生却笑着说:“这可真是太不巧了,我当时没猜出杨掌柜的意思,以为是不要,这才卖给别家的。” 杨掌柜的顿足叹着气,又问道:“你买给‘福宁’的是啥价钱?”虎生故意皱着眉,想了半晌才说:“杨掌柜的,不是我不跟你说,你是老行家了,卖的是啥价钱这事……” 杨掌柜摆摆手;“罢罢罢,我知道规矩,是我多嘴了!”虎生笑着对他说:“杨掌柜,你放心,来年我再往南边儿来贩皮子,必定全留着给你们家。” 那杨掌柜早知道他这次来南边主要不是为了贩皮子,便以为虎生是宽慰他,因此随意应了两句,便灰头土脸的走了。眼见杨掌柜吃了一回憋,虎生忍不住咧嘴偷笑了两声,便背着手往‘福宁’绸缎庄去了。 到了‘福宁’绸缎庄,万掌柜正在柜台上算账,见了虎生过来,笑着说:“赵兄弟,怎的这会儿过来了?”虎生说:“今儿特地过来,是有一件事要来劳烦万掌柜的。” 万掌柜的说道:“有啥事,你只管说就是了。”虎生说:“我们下个月就要回北边去,只是就一家,又带了大批的货,便想找人一起结伴回去,只是我们初来扬城,也认不得几个人,便想请万掌柜帮忙往外传句话,有一同要往北边去的,可跟我们同行。” 万掌柜听了虎生的话,脸上一喜,说道:“这可真是巧,我昨儿还在想,不知你们几时回去,我这里有一个人正要到北边去的,想着跟你们结伴走的。”虎生听了也很高兴,便问万掌柜:“那太好了,不知道他往哪里去?” 万掌柜的说:“是往定州去的,就是我那连襟,原本在乡下种地,这回有事往扬城来了一趟,到时你们走时知会我一声,我好打发他跟你们一起走。” 虎生点了点头,又对万掌柜说:“劳烦万掌柜还替我多问问,人越多越好,路上一同回去也能大胆些。”万掌柜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虎生又陪着万掌柜说了几句话,便告辞回了葫芦巷。 下午,虎生正在屋里和顾瑛商量去要他姥爷姥娘迁坟的事,便听到院外传来动静声,三春扒着窗户看了看,欢喜的跳了起来,对四春喊:“是娘和大哥他们回来了。” 三春和四春连炕上的小林也顾不得了,两人一起跑了出去,虎生和顾瑛也跟着出了屋子,只见大林正背着二林,后头跟着吴大娘,大春,二春三人。大林将二林背回屋里去,屋里冷冰冰的,大春将炕里点了几根柴,那二林此时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脸上还有些苍白,看起来很没精,跟平日欢实的样子完全两回事儿。 顾瑛望着大春,问道:“郎中咋说的?”大春说:“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要好生养几日。”顾瑛见他们连药都没拿,默默想了一会儿,才对大春说:“你用白萝卜根给二林煎水喝,早晚各一次,白萝卜根子煎水正是解毒的。”自经了昨晚一事,大春对顾瑛的话十分相信,便又详细询问要怎样煎水,而后便和二春一起去挖萝卜去。 第55章 又过了两日,前街给糕点的林嫂子带了十几个鸡蛋,特意过来探望二林,原本她也是个好心,谁知点心发霉了,他们大人吃了不过是多跑两趟茅房,谁知孩子吃了,倒闹了一场大病。她专程过来赔小心,孩子没出啥事,又是多年的老街坊,那吴大娘还能咋办,只得作罢了。 这回二林去看病,吴家是在虎生手上借的银钱,第二日回来,大林就将钱送过来了,虎生啥也没问,就接了过来,只是再之后,每回喊上林一起出去时,给钱的时候,多半都会多给两个大钱,有时候顾瑛做了好吃的,也会分给孩子们一些。 只是前几日吴大娘出去做工,将主家剩的饭菜带回来,谁知却没发现了,那主家当即就将吴大娘辞退了,这屋漏偏逢连阴雨,吴大娘丢了差事,回来狠哭了一场,可是又能怎么着呢,她一个女人家,带了这么一大群孩子,孩子每天张嘴就要吃饭,她几乎一夜愁白了头,自此以后,顾瑛发现吴家渡日越发艰难了,有时候一家几口就吃些咸菜条。 倒是扬城的大雪下了几天之后就停了,只是路上积了雪,车马难行,虎生和顾瑛等不得雪化,他们这两天急着要往虎生姥爷姥娘村里去,将他们迁坟的事办了,眼看天一日冷似过一日,再在南边耽误下去,到时回北边就不好走了。 当时来扬城的时候,李大娘已经说了她娘家的住址,只是一二十年没回去,虎生也不知道有没有变动,于是仍然喊了大林跟着一起去,这回顾瑛将顾珏托给大春照看,她也跟着同去了。 三个人驾着马车一路打听,找到了李氏祠,这村就在城效,住了一二百户人家,全是姓李的,三个人赶着车到的时候,见整个村子被大雪覆盖,到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如今各家都在猫冬,虎生想找个人打听都找不到人,于是只得找了村口一家,隔着院子朝着里头喊道:“有人在家吗?” 接连喊了两声,才听到那屋里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应;“谁呀?”虎生说:“我们是过来问路的,想请老伯指个路。” 不一时,那门被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老汉,穿着一件破棉袄,手里拿着一杆烟枪,看着虎生先上下打量一下;“你们是哪里来的,要去哪儿?”虎生对他拱了拱手,说道:“大爷,我们是外乡来的,是想找本村的里正,不知他家在哪里?” 老汉听说要找村里的里正,看了虎生两眼,倒是没问他找里正啥事,只是将手抄进袖子里,对虎生说:“你们跟我来,我领你们一起去。” 虎生向他道了一声谢,便牵着马车跟着老汉一起往村里去,走了小半会儿,他们来到村中央一处砖瓦房前,老汉走到门前敲了敲,喊道:“汉春小子,你在家不?有人找你” 接着,里面传来应门声,而后门被打开了,是一个半大的小子,见了老汉先喊了一声‘六太爷’,老汉领着虎生进了屋里,顾瑛和大林也下了马车,跟着一起进去,那开门的小子好奇的看了看他们,跑了进去,喊着:“爷爷,六太爷领了几个人家来了。” 随际,一个四五十岁的人迎了出来,想必就是这村的里正,他见了老汉,笑着问道:“六叔,你咋这会儿过来了,是有啥事不?” 老汉朝着虎生几个人努努嘴;“找你的,我给领过来了。”里正扭头看着虎生,满脸的狐疑,说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不知找我要干啥。”虎生跟里正见了一个礼,说道:“我们是从北边来的,有一件来打搅你们。” 里正听说是北边来的,便将他们几个引了进来,顾瑛又将买来的礼物奉上来,里正道了一声客气,便给他们让座上茶,那跟来的老汉也一起坐在旁边。 坐下后,顾瑛暗暗打量了一下,见屋里方方正正,收拾得很干净,她一路上瞧了,像李氏祠这样的,也算是附近比较大的村子,对宗亲这些很看重,想必虎生要顺利迁坟,应该要费一番周折,只是有外人的情况下,顾瑛向来不会插话,一切都交给虎生,她只在后头听着就是。 虎生坐下来后,朝着里正说:“我姓赵,叫赵虎生,是从青州来的,我娘就是这村的,她闺名叫水荷。”那老汉和里正听了,脸上都是一惊,老汉说道:“我说这相貌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水荷家的哥儿。” 到底里正谨慎些,心道原先水荷一家搬到城里去了,听说嫁给大户人家做偏房去了,只是她已经不见了这么些年,怎么会突然传来音信,还冒出一个这么大的小子?里正便问道:“你说你是水荷家的哥儿,可有啥凭证?” 虎生想了想,便说道:“我来的时候,我娘也没说啥凭证,只跟我说我姥爷大名叫李铁牛,姥娘叫陈青花,姥娘的娘家在离李氏祠不远处的陈家屯,姥娘会做豆腐的手艺,便在我娘九岁那年搬到扬城专门卖豆腐去了。” 老汉听了虎生的话,扭脸对里正说:“错不了,这孩子肯定是水荷家的哥儿,你瞧他连他姥娘的名字都说出来了,这事就是咱们村里人,知道得大概也没几个哩。”里正也信了七八分,他问虎生:“那你这会儿回来是为的啥,你娘她人呢?” 虎生说:“我娘现在人还在青州,只是她年纪大了,经不得颠簸,所以这才是我一个人回来的。”里正便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为的啥” 虎生说:“叔,你也知道,我姥爷跟姥娘只养了我娘一个人,我既没有个亲舅舅,也没有个堂舅舅,可怜我姥爷跟姥娘两个人,唯一一个亲骨血隔得远,逢年过节也不得上坟来添把土,我娘的意思是说要将我姥爷跟姥娘的坟迁到青州去,平时也能去看看他们。” 里正和老汉听了都是一惊,那老汉首先不同意了,他说:“我家村的后人,断没到迁到别处去安葬的道理,再说了,你娘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论理这事也不归她管。” 虎生面对这老汉,态度显得越发恭敬,他说:“我也知道不宜打搅姥爷跟姥娘的清静,只是想着他们二人活了一辈子,过世后连个坟上添土的人都没有,做外孙的也不忍心,我们虽是个外姓人,只是姥爷姥娘剩下最亲的人,就是娘跟我了,我们不表表孝意,良心也过不去。” 这话是顾瑛在家里就跟虎生商量好的,他们先头就已经猜到,只怕迁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面对这些人时,只管拿些孝道良心这些大道理来压,再说了,他姥爷姥娘如今五服内的亲戚也没有,做女儿跟做外孙的要迁走他们的坟,算起来李氏族人还真不好管。 老汉梗着脖子说:“上坟时我们姓李的一人一锹土也就够了,你告诉你娘一声,叫她不必惦记。” 虎生望着老汉说;“大爷,你是个重情义的人,只是也替我姥爷姥娘还有我娘想一想,虽说有你们往坟上添土,说不得我姥爷跟姥娘还是巴望着亲骨肉能看看他们,再说了,逢年过节的我娘不能给姥爷姥娘上坟,每回只能朝着南方哭一场,我这当儿子的见了心里也难受,你就当是成全我娘跟我吧。” 那老汉听了虎生的话,一时无言以对,只得沉着脸不作声,倒是里正对迁坟什么的不以为意,他转头望着老汉,跟着劝道:“六叔,叫我说,这孩子说得有理,我们这一代人活着的话,还知道给铁牛叔坟上添一把土,等到我们死了,下一辈儿的情份也就淡了,倒不如迁过去,叫亲生的女儿跟外孙供着为是。” 老汉只是闷头不说话,也不知道答应不答应,只是里正看了他的样子,便知道他算是默认了,毕竟他也没啥立场,只是他倒是想起了一桩事,于是转头对着虎生说:“你也知道你娘早年是嫁进扬城的韩家的,头几年,韩家还打发人给你姥爷姥娘修了一下坟,迁坟这事要不要通知他们一声。” 虽说虎生真算起来是韩家的人,但是李氏不让虎生认韩家,那虎生也就尽量不跟韩家打照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顾瑛跟虎生也商量好了,万一提起来的话,就说韩家那哥儿在李氏去北边的路上死了,他是他娘后来生养的。 虎生便笑着对里正说:“我看不必了,我娘说了,先头韩家大奶奶给了我娘一封休书,韩家便跟我姥爷姥娘没啥干系,等到时候,挑好了日子,直接将二老坟迁走就是了。” 里正默默点了点头,又叫家人拿了黄历来看,书上说下个月二号是破土的好日子,虎生默默算了一下,这几日的工夫也够他们准备了。 虎生又陪着里正说了几句话,里正便带着几个人去看看虎生姥爷姥娘的房子去了,那老房子在村子的后面,不大不小三间房,不过因为二十来年不住人,房子早塌了半边,里面也没啥可看的,虎生待了一会子,跟里正约好了再来的日子,便驾着马车带着顾瑛回去了。 第56章 自从到李氏祠去说明了要给虎生的姥爷姥娘迁坟的事之后,虎生和顾瑛回了扬城,便开始找人打理这些事,迁坟毕竟是大事,虽说虎生家不是啥大户,但是也不想叫李氏祠的人看轻了他跟他娘,这些日子,虎生早已跟人定了香烛纸炮等物,又托人请了两个道士跟两个和尚,只等迁坟时去念一日经。 这两日,扬城天气转暖,顾瑛听大林说,城里近日有一批从南洋来的商船,便想过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东西,虎生自然是啥都依她,两人挑了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就驾着马车,带上顾瑛跟顾珏两人,随着别人的指引到了码头。 还没进去,单看码头外面就已经很热闹了,不时能看到几个南洋人混在人群里,有的长相跟本土人差不多,有的看肤色就黑一点,这里面还夹杂了几个西洋人,虎生看了很惊奇,小声的在顾瑛耳边说:“瑛娘,你看看,这人的头发是红色的,眼珠子是蓝色的哩。” 顾瑛自然看着不稀奇,她对虎生说:“这些大概就是西洋人,人家可是从地球那一头儿过来的。” 虎生一时没听懂,问道:“啥球?”顾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溜嘴了,连‘地球’这名词都蹦出来了,她笑了笑,说道:“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呗,人家到咱们这儿来,坐船都需要坐了一两年呢。” 虎生听了便啧啧称奇,感叹道:“我以为咱们从北到南已经够不容易了,瞧瞧人家做生意的劲头儿,这可真是不能比,只是我想着,这出门好几年不回家,家里人该多惦记哩。”顾瑛笑道:“都是因为有钱赚呗,要不然谁肯冒着性命危险跑这么远。” 虎生点了点头,他出门一趟已经见识了很多过去没见过的东西,只是见了这些南洋人,想起之前听过的一个传言,便问道:“人家说南洋人靠海,不必为吃盐发愁,炒菜时就舀一勺海水进去就行了,这是真的不?”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忍不住笑了两声,她嗔道:“住在海边不假,只是那海水又苦又咸,可不能直接用来炒菜,人家也跟咱们一样,要晒成盐后才能吃呢。”虎生了然的点点头,便将马车托给一家茶馆的人照看,跟顾瑛和顾珏两人进了里面。 扬城的这条河名叫业江,离出海口不到一日的船速,扬城又是附近的大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从西洋或是南洋来的商船停在码头旁,从南洋来的珠宝,香料,烟叶,蔗糖,木材,海产运到各地进行贩买,这些商船则是运回将茶叶,瓷器,漆器,丝绸运回去。 进了码头,只见里面熙熙攘攘的,这情景饶是连顾瑛这个前世过来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惊讶,码头里不光是南洋来的商人跟本地商人进行交易,也有一些小商小贩趁机买些吃食跟小商品之类的。 虎生见有这么多人,便低头一脸严肃的对顾珏说:“珏哥儿,你可要跟紧咱们,要不然被拐走了,说不定要去做南洋小哥儿呢!” 顾珏显然是有些被虎生的话吓到了,又见南洋商人里跟他平常见到的人长得不一样,穿的衣裳也奇形怪状,便有些紧张,于是死死拉着顾瑛的手。 顾瑛瞪了虎生一眼:“你就不会说点吉利的?”不过她倒是被提了一个醒,毕竟这里人来人往的,若是跟顾珏走失了,找都没地方找去。 虎生摸了摸鼻子,说道:“我不是吓唬人哩,我听人说了,有些南洋商船就是专门做贩卖人口的买卖的。” 顾珏一听小脸都吓白了,眼巴巴的看着虎生要他抱,虎生便将顾珏抱起扛在肩头上,又嘱咐顾瑛跟好他。 两人四处看了看,见这些做生意的南洋人,有的汉话说得很溜,有的就只会跟买东西的人比手划脚了,听说这回来的商船主要是贩卖蔗糖,因此码头上蔗糖的摊子格外多,往常在北边,糖都是精贵东西,比盐卖得还贵,只是在这里十几个大钱就能买一大包了,这种便宜事,他们岂会不占。 这些糖的质量,好坏也是参差不齐,听说真正质量好的蔗糖,一般都是直接给各地的大商人供货,虎生转了一圈儿,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蔗糖摊子,共买了几百个大钱的糖,摊主是二十来岁的南洋人,穿得一件露胳博的衣裳,他见虎生买得多,还给了顾珏几颗糖果,这种糖果跟本地的糖果不一样,糖果放在玻璃罐子里花花绿绿的,看着很漂亮,顾珏吃了一颗,顾瑛也吃了一颗,糖果酸酸甜甜的,似乎带了一点水果味,跟本地的粗糖不一样,顾瑛当即要摊主再卖她两罐,摊主操着一口蹩脚的汉话说:“糖果便宜,只要十个钱,罐子贵,两千个钱。” 顾瑛知道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玻璃制品,只是制作工艺复杂,不是大户人家还用不起这东西,不过玻璃罐也没什么实用性,犯不着花二两银子去买,她笑着对摊主说:“不要罐子,只要糖果。” 没卖出玻璃罐,那摊主显然有些失望,但是仍然给顾瑛倒了两罐糖果包上,顾珏一见,顿时笑眯了眼。 几人又走了一阵,顾瑛做为女人爱购物的天性便显露出来了,她见了这个也想买,见了那个也想买,不一会子就买了一大包东西,虎生两手都给提满了。 这时候,顾瑛见一个摊子上摆着类似纱巾的东西,心头一喜,便拉着虎生一起过去看,那摊主所贩的纱巾是他们南洋岛国的女人人人都会用到的东西,或是用来包头,或是用来做衣裳,原本指望着贩来赚大钱的,谁知纱巾在这里根本卖不出,一来这些颜色大红大绿的,本地人大多嫌弃太俗气了,二来他们南洋天热,女人穿纱巾做的衣裳凉快,而本地的人则嫌这衣料看起来不伦不类,因此摊主摆了两天,也没几个人过来询问,此时见有人过来,连忙热情的用汉话说:“纱巾,好看,便宜。” 顾瑛挑了一块黄色的拿起来看,这块应该是包头的,质量做得也不错,只是一旁的虎生见了,忍不住将眉头皱起来,心说,这布看起来咋这么透,未必要买回去做衣裳穿?这也太伤风败俗了! 顾瑛挑得不亦说乎,自然是没见到虎生越来越紧的眉头,顾瑛挑了几块,转头问虎生:“虎生哥,你瞧这几个颜色好看不?” 虎生说:“不好看,买回去做衣裳里子不能做里子,面子不能做面子。”说着还问他肩上的顾珏;“珏哥儿,你说对不?” 顾瑛刚买了一大包糖果呢,这会儿顾珏自然是站在她这一边,他摇头晃脑的说:“红的绿的,好看呢!” 被顾珏拆了台,虎生哼哼唧唧的不说话,顾瑛知道虎生想岔了,这纱巾当然是不能做衣裳,以后他们要做绸缎生意,说不定可以掺着纱巾一起来卖,她说:“我不拿来做衣裳。”虎生好奇的问:“那用来做啥?难道做包头,只是这么红红绿绿的顶在头上,看着也不像话!” 顾瑛‘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做啥我还没想好,不过要是便宜的话,我就买几块。”说着,她转头问摊主:“这个怎么卖?” 摊主伸出一个巴掌,笑着说:“五十个钱一块。”五十个钱能买二尺粗布,只是顾瑛见摊主这儿很冷清,想了想便说道:“太贵了,能不能便宜一点?” 摊主摇摇头:“不能便宜了,再便宜下去,我连路费都赚不到了。”顾瑛笑了笑,拉着虎生要走,那摊主见她要走,连忙喊住她,说道:“我最多给你便宜五个钱。”顾瑛笑着说:“我瞧你这摊子上面有一百来条纱巾,你要是愿意,一两半的银子我全买了。” 那摊主听了顾瑛的话,顿时目瞪口呆,那半晌才说道:“姑娘,杀价也不能这么狠吧。” 顾瑛笑着说:“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不过你先想想了,咱们在这儿站了半日也不见别的人来问,若是错过了我这买家,你再想全部把这些纱巾卖出去可就不容易了。”摊主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层,他咬了咬牙,对顾瑛说;“行,这些你全拿出去吧。” 顾瑛付了钱,又请摊主帮他们一起拿到码头外面的马车上去,虎生见花了这么多银子这些纱巾,小声嘀咕一句;“这东西又做不成衣裳,到时买回去做啥呢?” 顾瑛说:“既然人家造出这东西,肯定就有人买,只是我还要好生回去想一想呢。” 虎生这才没有说话,两人又转了几圈,顾瑛看到里面还有买珊瑚,珍珠,翡翠的,只是这些珠宝一类的东西普遍都很贵,自然不能大包大包的买,不过到底比城里专门卖首饰的店子要便宜,而且这里面花样种类也很多,顾瑛看了分外心动,她买了两副翡翠头面,两副珊瑚头面,还有一小包珍珠,并有手镯戒指之类的,到时买回去分给顾瑛和李氏她们,她们肯定也很喜欢。 顾瑛买得开心,光是首饰就买了十多两银子,幸好还尚存一丝理智,买好之后就赶快离开了,省得又忍不住往外掏银子。 第57章 几个人在码头上逛得正开心之时,突然顾珏眼角瞟到一个提着篮子卖烧饼的妇人,脸色顿时变得煞白,顾瑛见了,转过头看去,只见那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中量身材,脸上满是菜色,见了过往的行人,便拉着要人买她家的烧饼,顾瑛望着顾珏问道;“珏哥儿,怎么了?” 顾珏慌忙低声对顾瑛说:“二姐,是舅妈。”顾瑛也是一惊,她自穿越过来,虽在顾府里住了半年,却从来没有见过徐舅妈,因此自然也不认得这女人,只是听说这女人拖家带口去躲债去了,也不知如何会在这里看到他,不过若是叫人她认出了自己,那她逃犯的身份肯定要暴露出来,依着这家人贪得无厌的个性,必定要狠狠敲诈顾瑛一番。 虎生脸色一沉,听说这夫人是顾瑛的舅妈,便对顾瑛说:“咱们快点离开,不能叫她认出来。”顾瑛点点头,也没了再继续逛下去的心情,拉着虎生一起,抱着顾珏,混着人群里出了码头。 因在码头上意外遇到徐舅妈,虎生和顾瑛都担心被她认出来,出了码头后,两人也没在街上停留,驾了马车之后,便直接回了葫芦巷。 回去之后,顾瑛心里还有些忐忑,怕被徐舅妈认出来,只是虎生安慰她,码头上这么多的人,也未必就这么巧被认出,顾瑛心情这才好了些,那虎生又将顾瑛和顾珏送回来后,独自一人悄悄往徐舅妈家去瞧了瞧,见她家里还是没人,便知道她们肯定还在躲债,他回来跟顾瑛一说,顾瑛这才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回到码头上买了很多便宜的好东西,顾瑛想着要分一些给吴家,便叫了吴家的哥儿姐儿一起过来玩,其中那些酸酸甜甜的糖果最受欢迎,顾瑛给每个孩子都抓了一把,连大林都有,大林刚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被顾瑛硬塞了一把,他这才笑着接了过来。 三春含着好吃的糖果,见顾瑛买回来这么多东西,便羡慕的问:“姨,这些都是你从南洋人手里买来的” 顾瑛点了点头,笑着说:“是啊,糖果好吃不”三春连连点头:“南洋人做得这么好吃的糖果,那些南洋小孩儿可该有口福咯。” 顾瑛被她的话逗笑了,三春又问:“姨,那些南洋人长得都是啥样儿的”顾珏抢着说:“有长得比大林哥还黑的,有大冬天光着胳膊的,有红头发的,有蓝眼珠子的。” 自在码头上见到徐舅妈后,顾珏回来之后一直不怎么想讲话,此时见几个孩子们凑在一处,顾珏又有了精神,顾瑛这才放下心来。 三春跟四春听了顾珏的话,都有些不相信:“你哄我们呢,哪有这样的人!”顾珏见他们不相信,顿时急了,争辩道:“我哄你们做什么,不信你问我二姐。”几个孩子便缠着问顾瑛是不是真的,顾瑛点点头,这几个孩子才信了,三春啧啧两声,说道:“竟然还有长着蓝眼珠子的人,不知道该长啥样儿呢!” 顾珏因为亲眼见过南洋人,便洋洋得意的跟他们描述所见到的情形,只是东一句西一句,也不知道孩子们听懂了没有,过了一时,孩子们又一起比着兜里的糖果,看谁的颜色更漂亮一些,顾瑛见他们凑在一处说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子,吴大娘也过来了,见堆了满炕的东西,惊讶的说:“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该花了不少钱吧。” 顾瑛笑了笑没说话,她从那一大包丝巾里抽出几条,给吴大娘还有大春,二春,三春,四春各一条,南洋国的纱巾以颜色艳丽为主,几个孩子们得了红红绿绿的纱巾,都开心的不得了,倒是吴大娘拿过来看了看,问顾瑛:“这是啥布,咋跟咱们的不一样,不知道是做面子还是做里子的料子?” 顾瑛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该用来做啥好,或者大娘就留着做衬里。”吴大娘看着手上粉红色的纱巾,说道:“颜色这么好看的布料,留着做衬里有些可惜了。” 顾瑛道:“我听人家说,南洋国的女人都是拿来直接穿的,或者用来做包头!”吴大娘便嗔道:“这么薄,穿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大春很懂事,她略一想,便对她娘说:“我摸着这料子怪柔软了,娘每回出去不是说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似的么,用这个包住颈子和脸,准能保暖。” 顾瑛听了直点头,她前一世,上中学那一阵,学生里面很流行围纱巾,不过那纱巾都是几块钱一条,比这个要小,质量也很一般的,冬天围一块在脖子上,既保暖又漂亮。 吴大娘听了大春的话,轻瞪了她一眼,说道:“这么艳的纱巾,我戴出去指不定被人家怎样戳脊梁呢!” 顾瑛这才想起她是死了丈夫的,戴这么鲜艳的纱巾确实不合适,又在里面找了找,才找到一块佛青色的换给她。 三春是几个姐儿里面最爱美的,她知道这布拿出来做衣裳她娘肯定不许她穿出去,便仰着头跟她大姐说;“姐,把这纱布裁成头绳,我用来扎辫子一定好看。” 吴大娘瞪着她:“作死呢,这么好的布料用来扎辫子!”三春被她娘骂了,便厥起嘴来,顾瑛接了她手里的红纱巾,随意折叠几下,便扎成了一条玫瑰花,系在三春的颈子上。 几个姐儿见顾瑛变戏法似的扎出一条花儿,都很惊讶,尤其是三春,颈子上戴了一条花,可把她美坏了,拉着她姐直问好不好看,大春点着头,望着顾瑛说:“姨,你这手也太巧了,一块布料都能扎成花儿。” 顾瑛抿嘴一笑,这还是她上大学时跟着室友学了,除了会扎玫瑰花,还会打各种样式的蝴蝶结,三春说:“姨,你教教我呗!” 吴大娘又骂了她一句;“你瞧你姨东西都还没收拾,你倒还来添乱!”顾瑛在码头上买了很多东西还没收拾,现在确实没空教三春,于是承诺闲下来的时候准教给三春,三春这才作罢。 顾瑛从一大堆东西里找出来他们买的糖,叫虎生拿了碗来,装了大半碗给吴大娘,说道;“这是南洋人那儿的蔗糖,比咱们在外头买来的粗糖要好,做活儿做累了,冲一碗糖水喝,也能缓缓神。” 吴大娘知道糖是精贵东西,哪里好意思收,于是摆手说道:“这可使不得,咱们家一人收了你的一块布,这糖是精贵东西,我们怎么好再收你的。”顾瑛笑着说:“没事,你只管收着,我们买了好多呢。” 两人推让了一番,吴大娘见他们炕上确实有小半口袋蔗糖,这才收了下来,她看着顾瑛,脸上红红的,难为情的说道:“你看看,你不过是租住在咱们家,就帮了咱们这么多忙,我真不知道该咋谢你们才好。”顾瑛笑道;“不过都是力所能及的事,吴大娘不必客气。” 吴大娘在顾瑛屋里说了半日话,因她那边还有事,便领着几个孩子回去了,顾瑛和虎生将屋里的东西都收拾了一遍,又将贵重的首饰单独挑了出来,都锁在箱底。 将家里的买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天已经擦黑,虎生简单做了早饭,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虎生和顾瑛起得很早,他准备再往码头那边去一趟,实在是因为机会难得,那里可以淘换很多好东西,只是这一回顾瑛和顾珏没有跟着,是大林跟虎生一起去。 这个大林也是心思灵巧的,他听顾瑛说南洋人这回来的蔗糖商船,蔗糖卖得很便宜,便想花钱去进点蔗糖,再到扬城附近的村里去散卖,他娘向来有些胆小,况且这些做小买卖的,说出去名声也不大好听,便有些不情愿,大林好说歹说,他娘总算给了他二百个大钱。 虎生听了大林的主意,对他点点头,说道:“你的主意很是,咱们又不是去做啥杀人放火的坏事,赚的都是辛苦钱,所以没啥好难为情的。” 虎生现在算是想清了,往常他娘总要他正正经经的在家里种田,老话总说商人重利,如今在他看来,商人未必都是重利的,这些商人赚得钱,比人家种田还可怜哩,没见这些南洋人,几年漂泊在海上,就是为了这几个辛苦钱,运气不好的,像是昨日那个卖纱巾的,说不定连路费都折进去了。 大林点点头,说道:“叔,你说得是,家里人肚子都吃不饱,谁爱笑谁笑去,我只想着能让家里人填饱肚子就是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码头,他们仍然找了昨日那个卖蔗糖的,这回还跟人家还了一下价,两个人都各自买了一包,虎生又在码头上转了转,跟人换了很多南洋的种子,就是不知道到时能不能在北边种活,还有颜色很好看的蜡染布,药材,南洋的吃食,林林总总也买了几大包。 第58章 虎生和大林回家时已经到了后晌,顾瑛正在教顾珏认字,见他回来了,便说:“万掌柜今日下午过来了。” 虎生奇怪的说:“他特地过来干啥”顾瑛摇了摇头,万掌柜和王老板来过几次,只是顾瑛一向表现得不理事似的,所以这回万掌柜来了,见虎生不在家,也没跟顾瑛说是啥事,只说叫虎生有空过去一趟。 虎生想了想,说道:“想来是为了前些日子,咱们托他找人结伴回北边的事。” 顾瑛也猜到估计就是这事,虎生便决定明日过去瞧瞧,顾瑛见虎生又从马车上搬了几大包东西进来,便将东西都归置了一番,她见里面有一个牛皮袋,里面包的好像种子一类的东西,便问道:“这里面都是啥” 虎生说:“南洋人那边的种子,啥菜豆,云豆,番茄跟芝麻的,都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也不知道在咱们那边能不能种活,不过我想着反正便宜,十几个大钱就换了一大包,要是有种成的,咱们也能尝尝南洋国的菜。” 别的几样儿菜顾瑛也有没听说过的,不过她听说有芝麻跟番茄便留了心,这芝麻里面含油量大,是很好的食用油,不过在北边那里人一向都是吃豆油,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芝麻油,原来是本地还没有大面积种值芝麻,至于番茄,可不就是西红柿么,不管是生吃还是做菜,都是顾瑛爱吃的一道菜。 顾瑛又细细问了一番,果然虎生听人家南洋人描述的,跟顾瑛前世见的差不多,顾瑛便将种子都收好了,还特意跟她买的首饰东西都放在一起,虎生见顾瑛这么一本正经的,心说,不过是几样儿种子,咋这样郑重不过能买到合她心意的,虎生心里也很高兴。 第二日,吃完早饭,虎生往‘福宁’绸缎庄去了,因前些日子,‘福宁’绸缎庄抢得先机买下了虎生手上的那批皮子,‘福宁’绸缎庄的生意很不错,所以见到虎生后,万掌柜亲自迎了出来,笑着见了一个礼,说道;“赵兄弟,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虎生给他回了一礼,对万掌柜说:“昨日听说万掌柜亲自往我家里去了,刚好我昨天外出不在家,你有啥事打发小伙计来说一声就是了,何必自己亲自跑一趟。”万掌柜笑着说:“我怕店里的小伙计说不清,刚好昨日下午有空,便去找你了。”虎生听了,好奇的问道:“究竟是啥事,还怕小伙计说不清。” 万掌柜喝了一口茶,说道:“你上回不是托我替你打听最近有没有要一同回北边的人么,除了我那连襟以外,这几天又有好些人过来问,都说是要一起搭伙儿回去的。” 虎生一笑,说道:“这是好事呀,一起结伴儿回去能互相壮胆,你只管跟他们说,人越多越好,到时定好了日期,咱们就一起走。” 万掌柜到底比虎生老练一些,他摇着头说:“也不是人越多越好,需找那些老实可靠的,你带了这么一大批货,还带着一个女眷,往重里说,招了一些个心怀不鬼的,说不得要折财伤命,往轻里说,若是招的一些爱挑三拨四的,一路上也够叫人心烦的。” 虎生心内一沉,他站起来,朝着万掌柜施了一礼,说道:“到底万掌柜是老江湖,比我想得周全,你说得很是,只是这么些人,也不知道哪些该收,哪些不该收,还请指教一二” 万掌柜摇了摇头,说道:“指教不敢说,人心隔肚皮,这些事都不得不思量,这几日,找过来我留意了一下,我见其中有些老实诚恳的,便留下了姓名,到时你得了闲儿,自己也去掌掌眼。” 虎生点了点头,便跟万掌柜约好日子,待他得闲儿,便一起去见见他们,他又跟万掌柜说了一会子话,这才告辞离去,万掌柜亲自将送出去,这才进去。 出了‘福宁’绸缎庄后,一路上虎生都在回想万掌柜说得话,这么一路回来,到了家,还紧锁着眉头,顾瑛见此,笑着问道:“那万掌柜跟你说了啥?瞧你,去见了他一趟,这眉头皱得都能夹死苍蝇了。” 顾珏在一旁插嘴;“冬天没有苍蝇!”顾瑛轻瞪了他一眼;“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 虎生把万掌柜所说的话讲给顾瑛听后,顾瑛说:“这个万掌柜,倒是个谨慎人。”虎生笑着说道:“我到底历练不够,光想着结伴走安全,倒是不如他考虑得周全。”顾瑛说:“你才做多久,就想跟人家老江湖一样,那人家还要不要混了。” 虎生憨笑两声,挠了挠头,又对顾瑛说:“不过,听了万掌柜的话,我一路上倒想到另一件事了?” 顾瑛奇怪的望着他,问道:“啥事?” 虎生对顾瑛说:“原先因为只有我一个人押货,毕竟力量有限,所以咱们在‘福宁’绸缎庄进的货不多,这回万掌柜告诉我说,一起要回北边的人很多,我想再多进一些货,到时咱们就请这些人帮他们运货,到时付他们劳力钱就是!” 顾瑛微微有些惊讶,她倒是想不到,虎生会从原先找人结伴回北边,想到雇人替他送货回去,虎生便望着顾瑛说:“这也是刚才万掌柜说一起回北边的人多,我想到上回,你跟田老板提到的货物托运的事,这才想到的,不过若是请人替咱们运货,这些运货的人,必定要精挑细选,更不能啥人都一起结伴走,最好能控制在二十人上下最好。” 顾瑛没说话,她只是有些惊讶,想不到虎生会成长的这样快,她还记得最开始见到虎生时,原先憨厚老实的庄稼人,不想这才刚出来走了一趟,人就变得灵活起来了,难道真的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块未经开发的地方,只要给他一个契机,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成果顾瑛这里正想得入神,只是虎生见她不说话,便追问道:“瑛娘,你看想得怎么样,这样做合适不?” 顾瑛看着他半日不语,随后问道:“虎生哥,你真的不怕银子都投进去,到时收不回来,毕竟依你现在这回贩皮子赚的钱,回咱们桃源村去买几块地,就能过得很不错了!” 虎生一愣,心说,我出去见识了一场世面,就不想再做一个庄稼人,就算要种田,也要等到十几年后,把钱都赚足了,再回来轻轻松松的种田。 虎生想了想,说道:“能坏到坏哪里去呢?总不至于坏得过娘拖着我刚到北边时,连个落脚处都没有,好险没饿死,再说了,我浑身有的是力气,若是这回不行,下回我再去做。” 顾瑛看着眼前这个高自己一个头的男人,过了好半晌,她才说道:“你既然这样说,咱们就干脆大干一笔。”她从箱子底下拿出一个小匣子,里面是她最开始从顾家带出来的两百两银票和卖五香粉的银票,以及到南边来时顾珊给的银票,再加上顾珏鞋子里徐姨娘给他们准备的一千两银票;顾瑛说;“咱们就留下路费,以及回去置办铺面的钱,还有还给桑奇的事,余下的钱全部都投进绸缎生意里。” 虎生张大了嘴,其实顾瑛根本没有必要将钱投进来,就算靠着这些银钱,她跟顾珏以后也能吃穿无忧,若是他自己的银钱,亏了他二话不说,若是顾瑛给的钱,亏了他该揍死自己了。 这下,虎生可没了刚才的豪情万仗,他闷声说:“你就这么信我?要是我真亏了,你把钱都投进来了,以后可咋办呢?再说这里面还有珏哥儿日后读书的钱呢。” 顾瑛一笑,冲着他说‘亏了你就养着我呗’,说完之后,方觉自己这话岂是一个姑娘家该说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那虎生则先是一呆,随后拉着顾瑛的手,脸上满是激动,连话也说不全了,只得小鸡啄米一般的点着头。 顾瑛将手抽回来,把匣子放到炕上,就要出去,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望着虎生;“你先立一个章程出来,等会子咱们一起商量。”说着便出了屋,那虎生一边傻笑,一边点头。 既然这回顾瑛也投了钱进去,那虎生更是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遇事会先拿出来跟顾瑛商量,他们留了一部分钱之后,便将剩下的钱全部投进绸缎里,王老板听闻后,那真是喜得跟什么似的,虎生又跟王老板来回谈了数次,好歹将绸缎钱又还了一成的价。 至于结伴回北边的事,这回因他们将全部的身家压在绸缎里,虎生不得不慎重挑人,这些送货的人,需将自己的路引全部交给虎生保管,一起回去的人里面,全部都是身强体壮的男人,且大多都是青州本地的,偶尔有几个,也都距离不远,虎生又反复见了他们几回,见都是些老实巴交的,这才定了下来,那些人里面,多是家境一般的,回去还能赚一笔钱,且虎生将他们路上食宿都包了,还有什么不情愿的,自然都是一口应下,之后有几个人闻风也找到虎生,表示愿意帮虎生运货回去,虎生都以人满为由婉拒了。 第59章 转眼便到了给虎生姥爷姥娘迁坟的日子,一大早,顾瑛将顾珏托付给吴大娘,和虎生往李氏祠去了,大林也跟着一起去了,大林是顺路要到城效的村里去卖糖的。 三个人到了李氏祠,大林便提着篮子要往村里去卖糖了,虎生嘱咐他就在这附近村里卖,别跑远了,卖完了早些过来,大林都一一答应下来,便一个去了。 虎生到了李氏祠,寻着上回来的路找到里正家,今日因要给虎生姥爹姥娘迁坟,里正家这回开了大门,屋里人来人往的,门口有个后生看见虎生驾着马车过来,先是好奇的看了看,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往屋里去给里正报信。 不一时,就见到里正带着那报信的后生一起迎了出来,他看到虎生便笑着说:“赵侄儿,你过来了。” 虎生对里正见了一个礼,便随着里正一起进去了,此时虎生请来的那个念经的和尚跟道士都已经过来了,上回领着虎生来的老汉也在,他身旁站着几个年轻的后生,想必都是这村里的人,今日过来一起帮忙的。 虎生也前跟他们去见了一个礼,几个人在屋里坐着说了一会子话,一行人便准备往虎生姥爷跟姥娘的坟上去。 先前在扬城,虎生就已经提前跟人定好了香蜡纸炮,虎生从马车上拿下来,村里那些跟虎生差不多的小辈便一起过来帮忙,起坟时去的都是男人们,顾瑛不适合跟着一起去,她便留在里正家,由里正家的媳妇儿一起陪着说话。 虎生姥爷跟姥娘的坟就在村里不远处的小山上,走路不过只要一袋烟的工夫,这山上埋得都是李氏祠的先祖们,想来是因要迁坟,村里人提前过来清理了,等到了破土的吉时,虎生在坟上烧了纸钱放了鞭炮,又跪下来磕头,一起来的人,除了老汉辈份大不用跪头,连里正也跟着磕了头,磕完头后,里正一声令下,七八个男人便跟着一起动手开挖。 挖坟得时候不用虎生动手,一直挖了有小半日,里正过来瞧了瞧,便说差不多了,叫挖土的男人们小心些,其实人死了这么多年,早烂得什么似的,只是挖得人都心怀敬畏,听了里正的话,便都很仔细,最后干脆不用铁锹,直接进去用手扒拉,最先出来的是几块烂木板,大概是棺材一类的东西,而后便是几根骨头,虎生小心的将骨头捡起来,放到早已准备好的棺材里,到时回北边的时候,就扶棺回去安葬,这些都是虎生出钱请专人帮忙,到时他们只用跟着虎生一起将姥爷姥娘的棺材送回去就行。 再三确定没有骨头后,虎生将棺材上盖,由李氏祠的几个后生帮着一起护送着先暂时存放到城效的青龙寺里,一路上和尚念经,虎生沿路丢撒纸钱,到了寺里,虎生给了寺里添了香火银子,这才随着里正回李氏祠。 迁坟是大事,虽不至于要将村里人都请过来吃饭,但是今日过来一起帮忙的肯定要请他们吃一顿饭,只是虎生不大方便,所以这事他托付给了里正,到了里正家时,饭菜都准备得差不多,顾瑛原本要帮着一起做饭,只是里正媳妇说没有要客人帮着一起动手的道理,那顾瑛只得在外头帮着做择菜之类的小事。 顾瑛见虎生回来了,便问道:“都打理完了?”虎生点点头,他跟顾瑛说:“咱们带来的东西,你交给了里正家没?”顾瑛摇了摇头,说道:“我到底是个女人,这些还是该你亲自交给里正才是,当着村里人的当,多谢他两句。” 虎生一想也是,便跟顾瑛两人从外头停的马车上提了几个大包裹进了屋里,里正正在堂屋里跟村里人说话,见此便问道:“赵侄儿,这是什么意思?” 虎生笑着对里正说:“我姥爷跟姥娘死后,村里人逢年过节上坟时总想着他二老,再加上今日又劳烦村里叔伯兄弟帮了大忙,这是我准备得一小份谢礼,只是我时间有些赶,村里各家又不大认识,因此不得往村里各家亲自去送,到时还要劳烦里正帮我转送给村里各家。” 虎生想着他姥爷跟姥娘在村里住了一辈子,便想着要往村里各家送一份礼物,每家都是两包点心加一小包糖,东西虽不见得多贵重,但是也还算体面,这一来是谢他们帮忙,二来也是给他娘长长脸,不叫别人挑他娘的理。 里正见了,看着虎生说道:“你这是干啥,都是姓李的,做这些还不应该?你何必这样客气!”虎生笑了笑,说道:“话虽是这样,如果没有你们帮忙,我也不能这么顺利将姥爷姥娘的事情办妥,这是我的一点小心意,你们千万莫要客气。” 里正见此,又推辞了两回,到底还是收了下来,他摸着山羊胡,笑着说道:“如此我就代村里的人谢谢你了!” 一时,里头有人出来,说是饭菜都已经上了桌,请他们进去用饭,那虎生虽辈份小,但是却被请到了上席,顾瑛是女眷,自然不可能随着虎生坐在一起,便有里正媳妇陪着在里间用饭,用了中饭过后,因虎生还要赶路回城里去,两人便向里正靠辞,驾着马车出了李氏祠。 在邻村村头,虎生接了大林上车,虎生见他脸上冻得通红,问道:“糖卖得怎么样了,你中午可用了饭没有?”想来是糖卖得还不错,大林笑的一脸兴奋,他回道:“已经卖了一大半,我的价钱比外面便宜两三成,村里只要是日子不艰难的,都或多或少买了一些回去,过两日我再到别的村去看看,将剩下的都卖出去。” 虎生见他的糖卖得好,也很替他开心,只是大林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说卖糖一定能赚钱的,可惜我娘不肯多给我钱,怕我赔了本,现在人家南洋船都已经走了,再想买到这么便宜的糖,还不知道是啥时候呢!” 顾瑛在里头听到大林的话,安慰了他两句,又说道:“你也不必非要卖糖,等下回再有外国商船进扬城,你只管过看看,有小本买卖的,你只管去做,我瞧你头脑灵活,一定能赚钱的!” 大林一想也是,便又重新高兴起来,三个人说说笑笑的一起回了扬城的,谁知虎生的马车刚进了巷口,便看到树下蹲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正是三春,三春见了虎生和她哥回来,站了起来飞一般的跑过来,含着泪说道:“大哥,宋姑婆过来,娘要将我送走了!” 大林脸上一惊,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忙问三春;“不是跟娘说了么,我已经能赚钱了,她怎么还把宋姑婆找来了?” 虎生和顾瑛听到他提起宋姑婆,便问道:“是不是上回介绍我们到你家租房的那个宋姑婆?”大林点了点头,一直沉着脸色,虎生说:“我记得你家还有两间房空着,莫不是有新租客?”只是看大林这脸色,也不像是租房的事。 大林看着虎生半晌,这才开口说了出来:“宋姑婆正业是买卖人口,娘找了她过来,只怕是为了这事。” 原来吴家自当家人死后渡日艰难,尤其是前些日子吴大娘被辞退了,更是时常吃喝都供不上,吴大娘一个女人养不活孩子,早想着要将家里几个姐儿卖进大户人家做丫鬟去,只是一直被大春和大林苦劝着,这才压了下来,谁知前几日二林病了一场,家里越发穷得过不下去,吴大娘便又想起这卖女儿的事。 顾瑛听了大林的话,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她对大林说:“你快回去看看是啥情形!”大林点点头,拉着三春跑回去。 那虎生和顾瑛在后头将马车刚赶进院里,便听到里面传来吴大娘跟大林的争吵声,只见大林冲着他娘吼道:“你咋就这么狠心,那大户人家做丫鬟是那么容易的事?生死全凭主子一句话,我爹才死后没多久,你就要把我们几个卖了,你就不怕我爹在地下怪你?” 大林这话字字诛心,那吴大娘瘫坐在地上,哭着说:“不是日子过不下去,谁肯卖儿卖女?这么一窝大小,张口就要吃饭,我是没有活路了才想出这主意来了,你爹若是怪我就叫他怪去,谁叫他死得早呢,但凡他还活着,我哪会这么为难!” 大林红着眼睛对他娘说:“我爹死得早,还有我呢,我今日去卖糖,已经赚了不少银,等明年开春,我就去外头给人扛活去!”吴大娘说:“你能有多大,就凭你一个人,能养得活三春四春她们?卖给人家家去,至少她俩不用被饿死,不管咋样,今日我是一定要宋姑婆领她们回去的!” 大林气得直跳脚,底下几个小的也哭成了一片,那宋姑婆倒显得左右为难,她见他们母子吵了起来,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说吴家的,说个真心话,三春和四春到底年纪小,还是一团孩子儿气,我即便是接过去,估计人家也不会要。” 第60章 其实宋姑婆知道吴家要卖孩子,原想要卖就卖大林和大春,只是吴大娘不肯卖家里的哥儿,那大春是姐儿里面最大的一个,在家能跟和二春一起照顾下面的弟妹,再过两三年,她就可以嫁人了,到时不拘许个哪个家,总能换几个聘礼钱,吴大娘不舍得将他俩卖了,这才想着下面的三春和四春,只是三春和四春还小,现在做不了啥事,人家主家谁肯白白花钱子买个人回去,光吃饭不做事的。 吴大娘便转头望着宋姑婆:“我家三春和四春虽说小,但是很懂事,能做不少事呢,劳烦宋嫂子你替我去说说。”宋姑婆心里嘀咕一句,能做啥事呀,这个小的还没扫帚高呢! 吴大娘见宋姑婆不作声,便又说:“不是听说有些大户人家专门买了这些年岁小的姑娘进府,由家里的教养嬷嬷调教规矩,去服侍主子的么?” 宋姑婆说:“人家真正的大户,像是城里的许府,都是有家生子呢,一般都甚少往外头买人去,再说了,这一时也没这么好的时机,你硬要我把这两个小丫头带过去,一时我也有些难办。”三春哭着对吴大娘说:“娘,你别卖了我,我以后一定吃得少,在家多多的做活儿!” 吴大娘心酸得不行,只是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再过几日,越发一家人都要跟着饿死了,她搂着三春,硬着心肠哭诉:“我的儿呀,不是我这当娘的心狠,实在是我被逼得没有法子了!” 大林见她娘一定要送走三春跟四春,气得脸色发青,他说:“今日谁也别想带走三春跟四春。”说着,他又对宋姑婆说:“宋婶儿,劳烦你白跑了一趟,只是我家日子再穷,也不会卖弟妹的。” 那宋姑婆见大林眼睛瞪得要吃人似的,怕再僵下去,要被赶了出去落个没脸,于是对吴大娘说:“吴家的,你跟家里商量好了再说,我先家去了。” 说着一溜烟儿的跑出了吴家,吴大娘见宋姑婆走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那大林也气得跑到外头去了,顾瑛站在院子里看了半日,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同情吴大娘,一方面又觉得她身为母亲连孩子都保护不了,还不如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呢! 顾瑛站了一会儿,见吴大娘几乎哭得要脱力,便对大春和二春说;“你们先扶你们娘进去歇着,化一碗糖水给她喝,叫她缓缓神。” 大春点点头,便扶着她娘进了屋里去,顾瑛则是带着顾珏和虎生回了住的屋里去,顾瑛亲眼见识了吴大娘被逼得卖儿卖女,心里几乎惊呆了,她知道自己不是圣母,也知道吴家日子过得艰难,有时候见到几个小的眼巴巴看着他们吃饭时,也只能狠心装作没看到,然而只要一想到吴大娘要将亲生的儿女卖掉,她就有些不能接受,即使这事她没有任何立场指责吴大娘。 虎生见顾瑛回来之后连话也不想说,便知道她是为吴家的那几个孩子担心,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宽慰顾瑛,于是只得默默守在一旁,顾瑛躺在炕上睁眼看着顶棚发了一下午的呆,一直到天将擦黑,顾瑛突然从炕上爬起来,问虎生说:“虎生哥,要不然咱们就买下三春和四春吧。” 虎生听了顾瑛的话,惊得什么似的,过了好半晌,他才说道:“瑛娘,咱们家没有必要买人回去的。” 顾瑛说道:“我知道,可是只要一想到三春和四春被卖了,还不知道会咋被人使唤,这心里就有些闷闷得。”虎生便看着顾瑛说:“天下这样的事多着呢,咱们也管不过来呀。” 顾瑛不说话,过了一会子,她才说:“我知道,若是不认识他们,这事没叫我看到,那倒也罢了,只是叫我遇到了,不为他们做一点子事,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虎生也很为难,他看着顾瑛说:“这买卖人口总归是伤阴鸷的事,若是想帮,咱们给他们家一些钱就是了。”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便低着头不说话,虎生知道这并不是一只小猫小狗,那是个活生生的人,若是买回去了,便要对人家负责。不过他看顾瑛沉默不语,便知道她一心还是想买下吴家的两个姐儿,现在顾瑛生气了,他一时也不知道该咋办。 晚上,虎生做了饭,喊顾瑛起来吃饭,顾瑛没理他,虎生有些不知所措了,顾珏坐在桌子旁,见他姐跟虎生睹气了,便小声的问虎生:“二姐怎么了,是你惹她生气了?” 虎生也有些委屈,只是他舍不得顾瑛饿着,所以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仍然乖乖的跑过去,对顾瑛说:“瑛娘,是我的不对,你下来吃饭吧,要不然该饿着了!”顾瑛没有回他的话,面朝着里面,拿后背对着他,虎生见此,说道:“你先下来吃饭吧,咱们有话好好商量行不?” 顾瑛这才转过身来,望着蹲在地下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虎生;“那你是同意我买下三春跟四春了?”其实她也不知道为啥一定要征得虎生同意,她手里还有银子,若是想买,直接跟吴大娘去谈就是了,只是心底却有个声音告诉她,若是虎生坚持,说不定她也只能依他。 虎生见顾瑛肯跟自己说话了,便笑了出来,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将她们买回去,要咋安置?”顾瑛说:“珊娘那儿只有一个小丫头,身边没个心腹人,到底也不方便,若是买下来,就直接送到珊娘那边去。” 若是送到顾珊那儿去也行,只是虎生想了想又说:“咱们在这儿盘算得好,还不知道人家吴大娘会不会要女儿跟咱们到北边去哩,毕竟若是在扬城,说不定人家娘俩儿还能时不时见上一面呢!”顾瑛才想到这一层,她说:“那你明儿过去问问他家的。” 虎生又对顾瑛说:“只是明儿我过去商量时,还是要跟吴大娘说明,我们不可能将三春和四春都买下来,要买就将大春和三春买下来,大春要是不行的话就换二春,四春年纪实在太小,买回去啥事也干不了,反倒还得一个人天天看顾着。” 顾瑛说道:“要买大春跟二春,只怕吴大娘不会愿意哩!”虎生说:“要是不愿意就罢了,毕竟谁家银子也不是水打来的!” 顾瑛点点头,只说等明日去问了再说,谁知还不等明日,他们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之后,大林便过来了,顾瑛一扭头,见顾珏一脸心虚的样子,便知道是这个小人精跟大林说的。 大林是才从外面回来的,他自从跟他娘吵架跑出去便一直在外头晃荡,身上早冻僵了,进来后便坐在小火炉上取暖,只是一直垂着头不说话,虎生坐在他旁边,问道:“大林,你这会儿过来是有啥事不?” 大林望着虎生,开口说道:“叔,你开绸缎庄,还缺人不?”虎生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大林便又说道:“你要缺人,就买下我呗,我力气大,搬货啥的都行。” 虎生说道:“你是家里的长子,只怕你娘不会同意哩!”大林闷声说:“穷成这样,还管啥长子不长子的,卖三春是卖,卖我也是卖!再说了,家里还有二林跟小林呢。” 若是能买下大林,虎生倒是愿意的,到时他回青州开绸缎店,只靠他一个人肯定不行,大林机灵勤快,倒还不错,只是要说服吴大娘,想怕不容易。 大林说:“叔,你放心,只要你肯买下我,我准能说服我娘!”虎生便说:“那你先回去跟你娘说说,等明儿看她是不是同意?”大林点点头,便回了自己屋里,虎生和顾瑛收拾一番,也各自歇下了。 也不知道大林是怎样说服他娘的,吴大娘竟是同意了,只是有一个条件,虎生和顾瑛俩人除了买下大林以外,需将三春和四春一起买下,虎生原本只准备买两个人的,现在见吴大娘硬要他们买下三个人,心里有些不受用,不过想了想,仍然答应下来。 就这样,虎生买下吴家的三个孩子,没经过宋姑婆,直接找人写了契约,大林是二十五两银子,三春是十两银子,四春是八两银子,三春和四春知道自己是卖给虎生和顾瑛了,倒是满心的乐意。 到时他们三个跟着虎生一起到青州去了,吴家的几个孩子里就只剩下大春,二春,二林跟小林了,顾瑛见吴大娘家的房子还挺大,便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叫他们到外面去租一个小一些的房子,再将自家的院子全部租出去,等到时吴大娘出去寻些活计做,只要日子过得简省,靠着租金也不必卖儿卖女了。 大林觉得顾瑛的主意很好,倒是吴大娘不舍得离开自家的院子,大林跟大春又一起劝了她一回,大林还趁着现在没到北边去,便想早些将这事办下来,于是他亲自跑到宋姑婆家,将这事托付给宋姑婆了。 第61章 料理完虎生姥爷姥娘迁坟的事之后,虎生又将吴家的大林三春四春买了下来,到此时扬城的事情就差不多全部办完了,离他们启程回青州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这几日虎生忙的脚不沾地,现在‘福宁’绸缎庄的货已经出来了,顾瑛陪着他一起去看了绸缎的花色样式,又经万掌柜介绍,他们另外买了一些丝跟绢这类的名贵布料,这批绸缎几乎就算他们的全部身家了,绸缎出货后,虎生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前日,虎生去找了那些一同要结伴回北边的人,运货的价钱是早已经讲好的,只等到了启程的日子就行,这两天,虎生忙的要命,却仍然挤出时间教大林赶车,大林很机灵,练习了几天后就可以独自驾车了,只是还有些慢罢了。 即将要回青州去,顾瑛也不知为啥,每天虽说忙得团团转转,但是只要一想到马上可以回桃源村,就觉得心里很激动。 这两天她正在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现在虎生忙着外面的事,这些事便由顾瑛接手了,原先他们来的时候,路上虎生买了锅太小了,只够他们两人吃,现在添了几个小孩子,还有那些雇来运货的同乡,全部都该虎生他们负责伙食,顾瑛便特意去买了一口大铁锅,还买了一个板车,车子上用来放一些不大贵重的杂物什么的,因为他们的马车坐了人装了货之后,已经装不下太多的东西。 这两天顾瑛出钱,请吴大娘跟隔壁家婶子帮着蒸干粮,干粮是掺了苞米面的馒头和饼子,现在天气冷,干粮可以放很长时间,两家一连蒸了两天,最后看着那五六个大布口袋的干粮,连顾瑛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蒸得太多了,还好虎生最后说了,这么些干粮看着很多,其实也就够吃半个月左右。 除了这些干粮以外,顾瑛还另外准备了一些细粮,珏哥儿太小,路途颠簸,再吃不好,他该扛不住了,想来给珏哥儿开小灶,那些大人也不会计较。 接连忙了多日,顾瑛着实累得够呛,这才感叹来得时候,来得时候她有多轻松,因此一应的事务,都有李大娘跟虎生的前都弄好了,现在好不容易事情都忙完了,明日就可以启程,虎生一大早到到寄放他姥爷姥娘棺木的寺庙里去了,因此这会儿屋里就她跟顾珏两人在家。 谁知不一会子,大林进来了,他对顾瑛说:“姨,外头有个婶子,说是找你的呢!”自从买下大林后,他原本要管虎生叫东家,只是虎生听不习惯,直说又不是那些规矩大的人家,要他还是叫叔,大林这才没有改口。 顾瑛听说有人来找她,心里很是犹疑,也不知道来的女人是谁,按说在扬城她应该没有认识的人才是,顾瑛正奇怪之时,便听到院子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外甥女儿,我跟你舅舅来看你了!” 顾珏听到那个声音,身子微微一颤,脸色顿时变得苍白,顾瑛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坏了,这来的人是徐舅妈,那次在码头上还是叫她给看到了,这会儿她找过来,顾瑛可不会认为这是来送他们来的!大林皱起眉头,走到门口朝着外面说:“我说你们这两个人,在我家门口转悠了几日,到底是想要干啥?” 此时,那徐氏夫妇已经挤进了屋子,她看到顾珏之后,眼珠子一转,接着拍着大腿嚷道:“我说珏哥儿,原来你是在瑛娘这儿呀,怎么也不早些告诉舅妈一声,回去不找不到,差点急坏了我跟你舅舅,来来来,快过来给舅妈看看,怎么几天不见瘦成这副样子了?” 顾瑛听了她的话,心里气得火冒三仗,上次在码头上走得急,没来得及细看,这回隔得近,只见这女人长得干瘦干瘦的,自进了这屋子后,一双眼睛就四处张望,她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个子男人,因为天冷,双手套在袖子里,整个人显得畏畏缩缩的,想必就是她那便宜舅舅徐大山了。 顾珏看起来很怕徐舅妈,自她进来后,就一直躲在顾瑛身后,顾瑛压下心中的怒气,把大林喊了进来,让他带顾珏往他们家去玩,又趁着徐氏夫妇不备,瞧瞧对大林说;“你快出去把你虎生叔找回来,就说徐家舅舅跟舅妈过来了。” 大林点点头,他看这两人不像好人,怕顾瑛吃亏,便小声说道:“姨,要不要我去把大春找过来陪你?”顾瑛摇头说道:“不用了。”她怕等会儿跟徐舅妈撕破脸了,让大春知道自己的逃犯身份。 大林牵着顾珏出去,顾珏还有些担心他姐姐,顾瑛对他笑了笑,将他送出去,又关上门,倒了两杯茶端给他俩,现在虎生不在这儿,徐氏夫妇这会儿过来,摆明就是要借机敲诈勒索,现在顾瑛可不能跟他们撕破脸,若是被他们告发了,连虎生都会被连累。 顾瑛陪他们坐下后,硬挤出一丝笑说道:“舅舅跟舅妈这是回城了么?前些日子去寻你们,你们竟是搬了家,我好不容易一路打听找过去,又听邻居说你们外出了,便只找到了珏哥儿,这才没有跟舅舅舅妈打招呼,便直接接走了他。” 那徐氏夫妇脸皮倒是厚,明明是当时丢下顾珏,一家人躲债去了,差点因此没害死顾珏,此时一点也没不好意思,徐舅妈满脸堆笑的说:“你舅舅说只怕外甥女儿发财了,看不起我们这穷亲戚,我骂了他几句,说外甥女最是个有情有义的,原先在顾府里跟我最亲,怎会发了财,就不来看我们。” 原来这徐舅妈那天在码头上无意中看到了顾瑛和顾珏,心里大惊,那顾瑛自顾家定罪后,就被发配充为军妓,怎会跑到扬城来,事后她悄悄跑回家,见顾珏果然不在,便向邻居打听,才知道不久前,有几个人将顾珏接走了,越发肯定没有认错人,而且那日在码头上顾瑛见了她就躲,必定是不想让她知道,因此心知顾瑛是不想叫她认出来,再加上这些日子,她一直四处打听,见一直跟着顾瑛的那个男人时常往绸缎庄跑,看起来像是个做生意的,眼看着这两日他们似乎要离开扬城,徐舅妈怕错过了这个机会,赶紧拉着徐舅舅来探探虚实。 顾瑛没有回她的话,又给徐氏夫妇让了一回茶,徐舅妈暗暗看了她一眼,随后试探性的问道:“瑛娘,你不是往北边去了么,怎么又回了扬城,珊娘呢,可是跟你在一起?”顾瑛淡淡的说:“这话说来话长,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至于珊娘,她没有跟我在一起,我也不知她的消息。” 徐舅妈接着问:“这一年来你住在哪里,怎的不回扬城找我,你不知道,自从跟你和珊娘分开后,我与你舅舅两个人心里牵挂得什么似的,这回你好不容易回来了,哪能还住在别人家里,不如随我家去住着,舅妈家日子虽然不大好过,但是总归还有片穷心。” 顾瑛心里冷笑一声,暗道,你以为我是那么好骗的?往日你俩在徐姨娘身上得了多少好处,她不过死了一年,便开始苛待顾珏,若不是这次赶着回了扬城,只怕顾珏早被你们夫妇折磨死了。 只是心中这样想,顾瑛嘴上却笑着说道:“舅妈你客气了,我回来一趟,也不曾往你家里去拜会,怎么倒还好意思家去叨挠,况且我不日就要走了,屋里一大堆事还没料理,只怕一时也走不开,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我去叫人弄几个粗菜过来,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话。” 徐舅妈才刚跟顾瑛两个人这儿打了半日的太极,心里早就按捺不住,再坐下去她就该直接开口管顾瑛要银子了,此时听顾瑛说去准备饭菜,想着她跟徐大山一大早赶过来,肚子早空了,吃了饭再说也罢,于是假意推辞两句便应了,顾瑛走出去,喊了大春过来,给了她几百个钱,托她到就近的饭馆里弄几个菜去,大春答应一声就去了。 过了小半日,大春提了一个食盒进来,里面是买来的四个菜,一碗煎豆腐,一碗清蒸鱼,一碗鸡蛋花,一碗炒豆芽,那徐氏夫妇不思生产,几个月不见荤腥,见了桌上的菜,肚子里早敲起鼓来了,便也顾不上跟顾瑛说话了,先填饱肚子是正经。 顾瑛亲自给他们添了饭,看着他们埋头吃起来后,便出了屋子,喊了大春过来,问道;“珏哥儿在你那屋里还好不?”大春也知道顾珏当初在他亲戚家被苛待,听了顾瑛的话,便点点头:“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怕,现在跟三春四春几个玩起来之后便好了些,只是时不时的还会问起你。” 顾瑛对大春说:“你叫二春看着他,别叫他过来。”大春点点头,他知道顾瑛是在等虎生,便说道:“我刚才在巷口去瞧了,还不见我哥跟虎生叔的人影,姨打算怎么办呢,这两个人看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 顾瑛心里也有些着急,她就算是个穿越人氏,但是面对徐氏夫妇也不知该怎么办,虎生不回来,她也只能先稳住徐氏夫妇再说,大春对顾瑛说:“姨,要不你先进去陪客,我到巷口去等着,若是我哥跟虎生叔回来了,我就直接告诉他们一声。” 第62章 顾瑛打发大春去了,便站在门口发起怔来,一直到屋里的徐氏夫妇在里头喊顾瑛,徐舅妈亲亲热热的拉着顾瑛坐下,问道:“瑛娘啊,坐了半日,我还问你,你究竟是怎样从军营里逃出来的,你不是被发配去充妓么” 做为穿越女不光蹲过大牢,还差点被发配去充妓,这段经历是顾瑛最不想提起的,偏偏徐舅妈就是想故意刮刺顾瑛,顾瑛心里冷笑了两声,面上却说道:“总归是我好造化,若是得闲儿了,我再跟舅妈细说,舅妈还要添饭不我去给你添饭。” 徐氏夫妇已经吃饱了,见从顾瑛口中问不出啥来,这会儿自然便想起过来找顾瑛的正事,她一双眼睛满是算计的看着顾瑛,说道:“瑛娘,舅妈这回过来,是有两件事,一则是来看看你的,二则你也知道,当日你顾家出事,姑奶奶把珏哥儿送过来,咱们可是担着罪的……” 徐舅妈的话说了一半,顾瑛便知道这是正题来了,她心道,顾家犯事时,凡稚子皆可免罪,你们素日得了徐姨娘多少好处?难道身为亲舅舅就不该帮衬一二? 那徐舅妈见顾瑛不搭话,以为她是在装傻,心里也微微带了恼意,于是沉下脸,对顾瑛说道:“我跟你舅舅尽心尽力照料了珏哥儿一年多,家里穷得什么似的,自己亲生的哥儿姐儿饿着肚子,省下吃的给珏哥儿吃,别的不说,总要给两个辛苦钱吧,现如今你舅舅没有差事,前儿你舅舅学人去做生意,将家里赔了个干净,如今人家天天上门催债,我和你几个表弟表妹都跟着倒霉。”说着,她略一停顿,看着顾瑛说:“要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我们也不会来找外甥女儿要钱。” 顾瑛见徐舅妈连表面的情面也不顾了,便知道这女人是等不及要跟她要银子,顾瑛心里虽然十分厌恶,然而此时虎生不在,她不好跟徐氏夫妇翻脸,于是只得敷衍一二,脸上带着笑问道:“舅妈说的很是,辛苦钱不必说,这自然是要给的,再一则我们做为晚辈,孝敬孝敬长辈也是应当的,不知舅舅差别人多少钱?”如果钱少的话,顾瑛倒是考虑给钱了了这件麻烦事,到时他们趁机走了,看徐氏夫妇往哪儿去找人,就算去告发,凭他们的品性,看有几个人相信他们的话!徐舅妈见顾瑛陪着笑脸,以为她是怕了,心里越发得意,心说,往日你们姊妹几个自以为是顾家的千金,个个眼高于顶,今日还不是叫我拿捏住了!徐舅妈想了想,便假意叹了一口气,说道:“欠得也不多,算算也就一千两银子吧!” 顾瑛心里倒抽了一口冷气,暗道,你这女人可真敢开口,就你这样的照看珏哥儿,还有脸管我要一千两银子,只是现在这女人摆明是讹上了,顾瑛只得先小心应付着。徐舅妈见顾瑛僵硬着脸不说话,便笑了笑,说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有本事的,你原本被押到军营去充妓,也不知哪里来的好造化,不光人跑了出来,还过上好日子,如今你发财了,难道还不带携带携你亲舅舅!” 顾瑛真想叫这女人闭嘴,她暗中深呼了几口气,干笑了两声,对徐舅妈说道:“不瞒舅妈,你若要一千两银子,倒也不是难事,只是不巧得很,这银子的事不归我管,我已经打发人去寻我虎生哥去了,待他回来就有银子了。” 徐舅妈听此,脸上一喜,她见顾瑛说能给一千银子,便暗暗后悔开得太少,只是转念一想,现在抓住她的把柄了,不怕在她身上弄不到银子,于是便哼了两声,说道:“我这还是要得少了呢,仔细算算,先前珏哥儿在我家一年的吃穿用度,只怕还不够呢。” 顾瑛勉强虚应了两声,脑子里又快速想着怎样打发这两人,这徐舅妈也是个精明的,不停的暗中打听她是怎样跑出来的,又是怎样赚的钱子,顾瑛被问烦了,便想起那日在码头跟西洋人买的洋酒,于是便笑着扭头对徐舅舅说:“你看看我这记性,倒忘了打一壶酒来给给舅舅喝,刚好那日跟人买了两瓶西洋酒,就是不知舅舅喝不喝得惯!” 那徐大山喝酒赌钱无所不会,听说有那酒喝,便勾起了肚子里的酒虫,哪里还管什么洋酒国酒,他嘿嘿笑了两声,说道:“喝得惯,喝得惯!” 顾瑛便开了箱,从里面拿出洋酒,先给徐舅舅倒了一碗,又转头望着徐舅妈,说道:“舅妈也喝一碗吧,这洋人的酒不醉人的!” 徐舅妈也想尝尝洋人的酒是啥滋味,不疑有他,端起酒碗跟徐大山那两人喝了起来,顾瑛一旁给他们不停的劝酒,转眼间,那一瓶酒就要见底,徐舅妈喝了两碗,便有些晕晕乎乎了,说道:“这酒喝起得跟甜水儿似的,我怎么喝得有些头晕啊。” 顾瑛心说,不醉才怪呢,这从洋人手里弄来的酒后劲儿很足,刚买回来时,虎生好奇喝了一碗,结果醉了大半日呢,顾瑛现在就是想灌醉他俩,怕一瓶酒不够,连另外一瓶都开了,嘴里又劝道:“舅妈怎么才喝半碗就醉了,多喝一点罢,这洋人的酒可不容易买到,下回再想喝也喝不着呢!” 徐舅妈便爬了起来,又大口喝了起来,一直等另一瓶酒也见底,徐舅舅也大醉起来来,顾瑛见两个人倒在炕上醉得不醒人事。 顾瑛见徐氏夫妇睡得都打起鼾来了,便将房门锁了起来,跑到院子门口等虎生,又过了一盏烟的工夫,才远远见到从巷口里赶进来的马车,顾瑛见了心头一喜,连忙迎了上去。 大冬日的,虎生因为慌着赶路,又担心顾瑛吃亏,连脑门上都急出了一层汗,见到顾瑛之后,连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急忙问道:“你舅舅跟舅妈人呢,你没咋样吧?”顾瑛低声说:“已经被我灌醉了。” 虎生稍微安了一点心,他将大春跟大林打发走后,拉着顾瑛到隔壁屋里去问道:“现在你舅妈找过来,肯定就知道你逃出来,现在咋办?” 虎生都恨不得杀了这对寡义廉耻的夫妇,只是他们毕竟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毁尸灭迹的事情离他们还太遥远,只是放了他们吧,又无疑是留下祸根,一时虎生也有些犯难。 虎生才刚进去看了徐氏夫妇,见他俩人已经醉的烂泥,想了想便对顾瑛说:“要不然趁着夜色,咱们将他们悄悄送出城丢在野外,等他们再找来时,咱们早就不知走到哪儿去了。” 顾瑛摇了摇头,说道:“不妥不妥!”她原先也想过悄悄走,只是后来一想,虎生跟‘福宁’掌柜的王老板做过生意,他们又在吴大娘家租过房,这附近有不少人见过顾瑛,保不齐逼急这对夫妇,他们真去告发了,要连累一大圈人。 虎生急了,便说道:“那你说咋办,总不能杀了他们灭口吧!”顾瑛听了他的话,瞪了他一眼,说道:“你胡说啥呢!” 虎生长叹了一口气,对顾瑛说:“你说咋有这样的亲舅舅,竟是千方百计想着要算计自己的亲外甥亲外甥女儿!”顾瑛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想出个主意是正经的。” 虎生左右为难,两个人商量了半日,还没有个万全之策,便说:“实在不想,咱们就给银子封口算了。” 顾瑛看着虎生说:“那对夫妇最是贪得无厌,他能威胁你一回,就能威胁你两回,再说了,咱们手中也没有那么多现银,若是给得少了,他们肯定不会满足的。”虎生急了,说道:“这也不妥,那也不妥,该咋办,总不能就真把他们带回北边去贡着吧” 顾瑛听了虎生的话突然灵机一动,拍着手,对虎生笑着说道:“我有主意了!”虎生见了,瞪着眼睛望着顾瑛:“你不会真想把他们带回北边去贡着吧那时候可就甩都甩不了了!”顾瑛瞪了他一眼,她有这么傻么,把他们带回去贡着,她不如直接去投案自首算了!顾瑛便在虎生耳边悄悄说起她的主意来,虎生听了之后,眉头微微皱起,有些疑问的说道:“这能行不,他们有这么傻会上当?”顾瑛便说道:“寻常人可能不会上当,像他们这么贪心的,十有八九会上当!”虎生想了半日也想不出好主意来,一咬牙,对顾瑛说道:“行,那就按你的主意来办。” 两个人又在屋里商量了好半日,一直待外头天色暗了,虎生估摸着他们差不多该醒了,便出去先看了看顾珏,因为今日有徐氏夫妇在,顾瑛便托大春照顾他一晚,虎生则是打发大林仍去外头饭馆去买了几个菜回来,待送到顾瑛屋里去,那徐氏夫妇还有醒过来。 顾瑛抑制住想往他们身上泼冷水的冲动,走过将他们一一叫醒,徐舅妈打了一个呵欠,翻身起来见外头天都已经黑了,顿时一惊,连忙叫醒了徐舅舅,又转头问顾瑛:“跟着你的那个男人回来了没有,银子准备好了没有” 第63章 顾瑛听到里面头徐舅妈的声音,点了灯进来,笑着说道:“舅妈别急,虎生哥已经回来了,现在出去买酒菜去了,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不如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徐舅妈说道:“不了,你表弟表妹还在家等着吃饭呢,你们赶紧把银子兑换了我们好走。”顾瑛说:“不急不急,天还早得很,吃了饭我叫虎生哥送你们家去。” 徐舅妈见此才没有闹着要回去,不大一会子,虎生提着两个食盒进来了,见了徐舅舅跟徐舅妈先恭恭敬敬的问了一声好,徐舅妈见这人正是她前此日子在码头上看到的那男人,先随意跟虎生说了两句话,便问道:“你的银子都兑来了没有?” 虎生将食盒里的饭菜往桌上摆放好后,说道:“咱们一边吃饭一边说,今天我特地打了好酒来,我陪舅舅喝两盅酒。” 那徐舅舅就是个糊涂虫,只知道有肉吃有酒喝就行,倒是徐舅妈生怕银子的事情有变,桌上虽摆了大鱼大肉,却不急着吃,反连连追着虎生要银子,虎生见此,便假装叹了一口气,说道:“舅妈要是早几日来就好了。” 徐舅妈眉角一动,站起逼问道:“怎么,你们是不是不想给银子了?”在徐舅妈看来,他们自然是不想甘心给银子的,不过徐舅妈自认抓到顾瑛的把柄,不怕他们敢不听话。 虎生也不急,给徐舅妈倒了半碗酒,说道:“舅妈你也知道,我们是做生意的,手里哪有这么多现银。” 徐舅妈‘腾’的一声从炕上站了起来,指着虎生说道:“什么没有现银,我看你们根本是不想给,你别当我不知道,你这些日子在‘福宁绸缎庄买了不少绸缎,没钱你会买绸缎?我告诉你们,你们别当我好性儿,惹恼了我,我将瑛娘的事捅出去,大家都不好过!” 虎生的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顾瑛连忙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接着拉徐舅妈坐了下来,又满脸堆笑的说道:“舅妈不要置气,虎生哥说早几日过来是有道理的,原本卖了皮子,手里确实还有些银子,只是因为要回北边,我们一气儿将银子都买了绸缎,我问了虎生哥,如今手里只剩下一些盘缠钱了。” 徐舅妈想了想,说道:“你们要是没钱,就把绸缎给我。”到时她再去寻人转卖掉,还不是一样能得银子,只不过麻烦一些罢了。 顾瑛笑眯眯的对徐舅妈说:“那些绸缎给了舅妈,你顶多是能穿几身绸缎衣裳,这么大一批要换成现银也不容易,再说了,舅妈不是说舅舅欠了人家的银子么,这么大的阵仗,若惊动了他们,你即使将绸缎换成了银子,只怕这银子也要落到他们手上去。” 徐舅妈听了顾瑛的话,顿时有些忌惮了,主要是那些放高利贷的追债手段实在厉害,只是不从顾瑛手里弄个千儿八百的银子,徐舅妈又实在不甘心,那徐舅舅显然也怕追债的找来了,于是望着虎生说:“你们还有多少年银子,看着给点吧。” 虎生沉吟片刻,说道:“如今手里还有十几两银子的盘缠,要是舅舅不嫌少的话,就分几两银子给你们,路上我跟瑛娘几个过得简省一些也能撑着回家。” 徐舅妈怎么可能会满意这样的结果,她私心以为虎生他们就是不想给银子,才找的借口,于是嚷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不想给银子,还找啥借口呀,你们想用几两银子打发我们,门儿都没有!我今日把话放在这儿,你们要是不给我弄一千两银子来,我明日就到官府去揭发,叫官府捉了你们去审问,这原本的戴罪之人,怎会无故跑到扬城来!” 虎生听了这女人的话,气得牙根儿都痒了,只是碍着顾瑛的身份,不得不耐着性子,他说:“舅妈现在要现银,我确实没有,只是我倒是有个主意能赚银子,就是不知道舅舅愿不愿意干?”徐舅舅疑惑的问道:“啥主意,你说!” 虎生笑着说:“我之前也不过是个庄稼人,后来家里过不下去,听人说南边儿人爱穿皮草,刚好北边别的不多,就是皮草多,十几个银就能买一张,于是便跟人赊了皮子,贩到南边儿来买,到了扬城一打听,这里的皮子都是几十上千百两银一张,这回我不光赚了钱,还特用钱贩了一批绸缎,就是打算回北边儿去买呢。” 那徐舅舅听了,便惊讶的问道:“真能这么赚钱!”一旁的顾瑛插嘴:“可不是么,北边儿的人稀罕南边儿的绸缎,南边儿的人稀罕北边儿的皮草,只可惜两地路途遥远,要是有那有不怕吃苦的,银子就跟白捡似的!” 徐舅妈不耐烦的说道:“这跟我们有啥关系,你舅舅一没本钱,二没胆识,能做啥生意!”他们要现银就行了。 徐舅舅不满的看了徐舅妈一眼,虎生笑了笑,又说:“没本银怕啥,我这趟回去,要赶在年前再贩一批皮子到扬城来,舅舅要是不嫌弃,就来帮我的忙,毕竟都是亲戚,交给舅舅我也能放心一些。” 那徐舅舅已经有些心动了,顾瑛见此,继续说道:“舅舅不是在外头欠人银子么,与其这样,不如往北边跑一趟,狠赚一笔银子回来,到时还了钱,也好领着舅妈跟表弟表妹过日子。” 徐舅舅跟徐舅妈早厌倦了如今这东躲西藏,有家不能回的日子,徐舅舅听虎生和顾瑛说北边皮子很赚钱,将干脆心一横,说道:“行,我跟你们去,只是这钱到时要怎样分!”虎生笑着说:“你是长辈,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徐舅舅决定要跟虎生往北边去做生意,虽说能暂时躲开那些追债的,但是徐舅妈跟他过了一辈子,怎会不知道他的品性,于是骂道:“你就作吧,你以为生意是那么好过的,到时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命回来呢,不许去!”说着她转头望着顾瑛说道:“你要是没有一千银子也行,就给我一半的绸缎,我到时自己想法子去卖!” 顾瑛便拿眼看着徐舅舅,故意说道:“舅舅,要不然就依舅妈的意思吧,虽说往北边贩一趟皮子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是路上也确实辛苦,也不是谁都能扛得下来的!” 徐舅舅听了顾瑛的话,将桌子一拍;“就往北边去!有大把的银子干啥不赚!”徐舅妈急了,指着徐舅妈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徐大山,连老娘的话都不听了!” 一直像团泥巴似的徐舅舅梗着脖子跟徐舅妈吵着:“我往常不赚钱,你骂我不养家,好不容易我下决心跟着外甥女儿去赚钱养家了,你又不许我去,你这死婆娘,我做啥事还要你管,你就留在家里照看孩子,到时等我赚钱回来,看你还敢说啥!” 徐舅妈一听,气得说道:“你这黑心肝的,想自己落跑,留我们娘儿几个给你收搭烂摊子,我告诉你,别做白日梦了,你要是去北边,我也跟着一起去!” 徐舅舅便气道:“你一个女人家家的跟着干啥,你跟着去了,家里哥儿姐儿咋办?”徐舅妈便说:“哥儿跟姐儿送到我娘家住一段时间,总之你别想丢下我一个人!” 顾瑛看了舅妈一眼,心说,你要想跟着最好,不给顾珏出出气,你还真以为徐姨娘死后,能随意拿捏我们几个!顾瑛便望着徐舅舅,劝道:“舅舅,舅妈要是想跟着就让她跟着,多一个人,也能多出一份力呢!”徐舅舅嘟嚷几声,这才没有跟徐舅妈争吵! 那徐舅舅知道虎生明日就要启程,说道:“我家里啥也没安置,不能推迟一天再走?”虎生笑着说:“还用安置啥,舅舅跟舅妈只要带上路引就行,再说了,明日是出行的吉日,错过了这日子,又不知道该等到啥时候呢!” 徐舅舅听后,跟徐舅妈俩人商量着要回去安置,顾瑛招呼他们吃了晚饭,虎生点上马灯,亲自驾着马车送了徐氏夫妇出去,一直待他们出了葫芦巷,顾瑛才从吴大娘屋里将珏哥儿接了过来,珏哥儿已经吃了晚饭,回屋之后见徐氏夫妇已经走了,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顾瑛便对他说:“珏哥儿,明日舅舅跟舅妈要跟我们一起上路呢。” 顾珏一听,脸都吓白了,过了好半晌,他才问道:“为什么呀,他们以后都要跟我们一起过日子么?”顾瑛一笑,拉着顾珏的手说:“怎么会呢,你只要忍十几日,到时将他们打发了就好了。” 顾珏默默的点了点头,顾瑛见他看起来仍然闷闷不乐的,说道:“你要是不想见他们,到时就坐在板车上,不过坐板车很冷,你受得了不?” 顾珏眼睛一亮,点着说道:“受得了,我明天戴上二姐给我做的皮帽子,肯定一点儿也不冷!” 顾瑛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又打发他睡下,自己独自坐在屋里等虎生,等虎生回来,夜已经很深了,因为这突然的变动,马车回来之后,顾瑛跟虎生两人将原本已经放上板车的杂物重新都堆放到马车上,大林听到外头有响动,一起出来帮忙,虎生还想法子在板车上搭了一个棚子,因为时间仓促,棚子看起来很简陋,但是也聊胜于无。 第64章 次日,虎生天不亮就起床了,早上还有些冷,虎生想着让顾瑛跟顾珏多睡一会子,便先去巷口打了水,回来的时候对面的吴大娘一家人也起了,吴大娘带着大春正在厨房里烧饭,见了虎生,跟他问了一声好,便又钻回厨房里去了。 虎生将洗脸水烧好后,顾瑛正好起床,今日因为终于可以回北边去了,顾瑛心情很好,她见虎生起得这么早,便嗔道:“你作啥不叫我一起起来,两个人做活儿也能快一点。” 虎生笑了笑,说道:“天还早着呢,我也才起来没一会儿。”他舀了热水,招呼顾瑛过来一起洗漱。 两人洗漱之后,虎生便将路上要带的东西又查看了一遍,顾瑛则是进去烧起早饭,早饭是熬得小米粥,再加上蒸得饼子跟咸菜,饭做好后,天色刚麻麻亮,顾瑛进屋去将顾珏叫了起来,三个人吃完早饭后,徐舅舅和徐舅妈便提着一个小包袱过来了,各自寒暄了几句,顾珏仍是不大想面对徐氏夫妇,将半碗小米粥喝了之后,连饼子都没吃,便跑到院子里去玩了,顾瑛也没叫他,将屋里收拾一番后,便留徐氏夫妇在屋里坐,她跟虎生往吴家那边去了。 两人到了吴家时,吴家人正在吃饭,房钱早先已经付了,这会儿过来,一则来跟吴大娘他们送钥匙,二则是来跟吴大娘她们道别。 吴家几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红的,看起来像是哭过的,今日因要送几个孩子走,家里难得做了一餐好吃的,煮的是掺了糙米的饭,大林跟三春和四春每人碗里还卧了一个鸡蛋,二林还小,不知道他哥哥姐姐要到别人家去,看到只有哥哥姐姐碗里有鸡蛋,一双眼睛频频往他们碗里瞄,大林见了,将碗里的鸡蛋夹给二林,吴大娘说:“这鸡蛋该你吃,你别顾着二林!” 说着将伸筷子将鸡蛋又夹回大林碗里,二林厥了厥,嘴巴上能挂个油壶,大春狠狠瞪了他一眼,二林便也不敢闹了,只得低着头,扒着碗里的饭。 顾瑛和虎生来了,见他们正在吃饭,说道:“大娘,我们是来送钥匙的。” 吴大娘擦了擦眼角,说道:“赵小哥儿过来了。”虎生点点头,将钥匙交给吴大娘,又说:“这些日子,租大娘家的房子,平日多谢大娘照顾了。”吴大娘道:“瞧你说得啥话,应该是咱家得了你们的照顾才是!” 屋里已经懂事儿的大孩子知道亲骨肉要分别了,一个个都沉默不语,虎生和顾瑛见此,啥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得对吴大娘说;“你们别急,只管叙话,咱就在外头等着。” 吴大娘冲着虎生跟顾瑛勉强一笑,说道:“多谢你们了,我再跟孩子说几句话,就送他们过来。” 虎生和顾瑛出来后便各自又去忙活了,那徐舅妈跟徐舅舅两人一大早就等着,此时见吴家一家人还磨磨蹭蹭的,便将眉毛高高一扬,便不高兴的说道:“这一家都是啥人呀,倒要主子等着奴才,真能不像话!”说着便转头望着顾瑛;“瞧外甥女儿都买的啥奴才,早先儿你跟舅妈商量,舅妈保管给给找几个又听话又机灵的孩子来!” 顾瑛听了这话,几乎气个倒仰,心里恨不得狠狠啐她一口,只是眼下不是时候,只得忍耐着说:“人家亲骨肉要分别,总得容他们说几句体已话,咱们再等等,又不差那一时半会儿。”徐舅妈这才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瑛不想在屋里面对徐氏夫妇,便去院子里找虎生去了,此时院子里已经放着他们的板车跟马车了,板车就套在马车后面,家里新添了板车,这马一路上更辛苦了,马算是他们一路上的大功臣了,前几日虎生重新打了马掌,又特意专门买了豆饼存着,时不时就给马加加餐。 虎生正在给马刷马,见顾瑛出来了,啥话也没说,只是朝着她笑了笑,又低头继续干着自己的活,顾瑛看着他,突然就在想,自己也不知是烧了什么高香,能遇到虎生!若不是有虎生,她这个现代人一定不能在异时代生存下去,谁肯带着来历不明的人回来一养就是一年,谁会二话不说就跟着她跑到陌生的扬城来。 顾瑛想着平日跟虎生两人的诸多小事,容易眼眶就忍不住一红,虎生见了,有些慌了,丢下手里的东西,蹲到顾瑛面前问道:“瑛娘,你咋了,怎么哭了?” 偏偏顾珏见他姐姐要哭了,也歪着头,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顾瑛有些难为情,擦了擦眼睛,又摇摇头,虎生说:“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要是不舒服可不许硬扛着。” 顾瑛想了想,脸上有点泛红,她知道自己有点矫情,却忍不住还是开口问道;“虎生哥,你为啥要对我这么好?” 虎生听了顾瑛的话,脸上顿时涨得通红,幸好因为长得黑不大明显,他想了半天,不知该回啥,于是扬着脖子回了一句;“不为啥,就是要对你好!”说着‘蹭’的一下跳起来又继续去刷马,生怕顾瑛又问了啥他不知道该咋回答的话。 顾瑛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忍不住有点小窃喜,又有点小失望,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万不能辜负他,可是他啥也没对她承诺,他们这样算啥呢? 想来这里,顾瑛又暗暗‘啐’了自己一口,自己怎么就成了红楼梦中贾母口中的人物了,见了一个男人,就想起终身大事来了,况且自己还算不上是绝顶佳人呢! 过了一会子,吴家那头吃完饭,吴大娘领着大春二春送着大林他们出来了,吴家几个孩子哭成了一团,就是大林也眼圈儿红红的,吴大娘手里提着一个包裹,是她给几个孩子一人做得一双棉鞋,吴大娘将大林他们送到虎生手上,又流着眼泪说道:“赵小哥儿,大林跟三春和四春我就交给你们了。” 吴大娘想求虎生对几个孩子好点儿,可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吐不出来,于是只能搂着孩子们大哭了起来,虎生对吴大娘说:“大娘,大林放心的交到我们手上,有我们一口吃的,也绝不叫他们饿着!” 吴大娘使劲的点点头,又对着虎生说了很多感激的话,时候不早了,那徐氏夫妇在马车上都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大林对着吴大娘说:“娘,我走了,你在家别惦记我们,我会照顾好三春和四春的。” 吴大娘哭着说:“我的儿,你别怨娘,娘真是被逼得没法儿。”大林看着他娘,仿佛一下子就长成了一个男子汉,他说:“我不怨娘,家里日子过不下去,原本就该我这个老大顶着!”说罢,他转头望着大春和二春:“家里日后就靠你们了,你们看好家里,若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回来看你们的。” 大春和二春哭着点头,那大林便牵着两个妹妹,送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吴大娘见到马车去了,嚎啕大哭着追赶了一路,一直到不见人影才罢。 只说虎生他们一行人出了扬城,在城外和押货的张铁锁碰头,这个张铁锁就是‘福宁’绸缎庄万掌柜的连襟,是个老实忠厚的庄稼人,虎生跟他见过好几次,见他是个很细心的人,便托他帮着押货,他不必出力运货,每日只用清点队伍里的货物,兼之帮着虎生打下手,活路轻松又能领工钱,有这等的好事他自然是满心的愿意。 张铁锁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了上来,说道:“赵小哥儿,你们可算是来了,等了你们有好一会子呢!” 虎生跟张铁锁两人清点了一下队伍,总共是二十来个壮汉,都是青州当地的人,这次的运货的队伍里,有五辆板车,每辆板车两个人负责,下剩的全部都是挑子,布匹一类的东西很重,因此每隔一天换一轮,先前已与他们讲好,为了赶路,除了定期往就近的城中补给,他们都是歇在路上,每日辰时动身,午时歇息半个时辰,酉时落脚,这些汉子大多是些庄稼汉,对这样的作息都没啥意见。 清点之后,便开始动身,虎生和张铁锁在队伍前面,马车在后面,现在他们都是走得官道,因此虎生将马车交给大林来赶倒也放心,反倒是徐氏夫妇,不说帮忙了,跟三春和四春坐在一起,一会子指使三春给她倒水,一会子嫌弃马车上太颠人,两个孩子不过才坐了小半时,喊停马车,陪着顾瑛跟顾珏坐到后面的板车上去了。 顾瑛原本想着马车上暖和一些的,不想两个孩子一会子便跑到板车上来坐,一时,板车上显得很挤,好在有几个孩子说说笑笑,时间也打发得快一些,只是这回因为要押货,虎生和顾瑛不像上回来的时候轻松,一路上都要操心队伍里的事。 第65章 只说虎生他们一行人走了四五日,因路上走得都是官道,一路都还算顺遂,如今驾马车的事都交给了大林,这孩子虽只有十二三岁,但是性子稳重,虎生对他还算放心。 只是路上同行的人都不大喜欢徐氏夫妇,南北陆路不便,有时难免会遇到难行的地方,这徐氏夫妇莫说下来帮忙,每日好吃好喝的在车上受用着,还把人家同行帮忙的人当成虎生家使唤的下人,动辄就是大呼小喝,赶路的时候,时不时会跑出来指手划脚的,若不是看在虎生和顾瑛的面子上,早有人跟他俩对着干起来了,顾瑛心里恨得什么似的,少不得劝大家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后来索性人家全部都不搭理徐氏夫妇。 这徐氏夫妇招了众人的厌恶还不自知,每日洋洋得意的把自己当主子,虎生和顾瑛先前还忍耐着,到后来连面上功夫都不做了,每日能不与他俩打照面,就尽量不与他俩打照面,好在越往北边,天气越冷,徐氏夫妇之后的几天几乎都是待在马车上。只是若了顾珏和三春跟四春几个小孩子,放着暖暖和和的马车不能坐,窝在后面的小板车上,顾瑛只得将盖的棉被捂着他们几个,也亏了这几个孩子身子结实,路上倒没有被冻出病来。 又走了七八日,虎生他们的队伍走到了次州界内的武城,先前他们自带的干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队伍里人困马乏,虎生想着横竖不急在那一两日,便跟顾瑛商量着进城去休养补给一番,进城后,虎生领着众在城里一家客栈歇下,男人们包括虎生在内都歇得是大通铺,都是过惯了穷若日子的,有张铺歇息就已经很好了,况且人家虎生还跟着一起睡大通铺呢,只是队伍里带着女眷,自然不能跟他们一样睡大通铺,虎生便另外单独开了一间客房,留着顾瑛跟徐舅妈带着顾珏和三春四春歇息,徐舅妈知道后,不满的说道:“走了十几日路,这把老胳膊老腿儿都被颠散了,你们还连间好房都不愿意开,这也节省得太过了吧!” 顾瑛心里冷笑一声,亲舅舅连亲外甥女都算计,她也算是第一次见到呢!顾瑛想着横竖这里离扬城山高路远,已经懒得跟她辩解,也懒得去敷衍她了,于是啥话也没说,拉着顾珏和三春四春打算往楼上去了。 徐舅妈见顾瑛这几日对他夫妇俩越来越冷淡,隐隐有不服管教的趋势,心头早压着火气呢,她冲着顾瑛嚷道:“我是舅妈,你不尊重我就算了,只是那可是你亲舅舅,你也好意思叫他去睡大通铺,你忘了,你亲娘出事的时候,是谁替你养着弟弟,如今你发了财,倒想着要过河拆桥,连亲舅舅也不认了!” 徐舅妈的声音很大,客栈看热闹的人听了她的话,都纷纷望着顾瑛,虎生见此,心头一沉,随际笑着对徐舅妈说道:“舅妈,可不兴说这诛心的话,咱们现在不是接你往北边去享福么!” 徐舅妈扬着眉档,正要刮剌虎生几句时,徐舅舅背着手进来,瞪了她一眼;“你少说两句,睡啥地方不是睡!” 别看徐舅妈家里在徐舅舅面前作威作福惯了,现在离了扬城,徐舅妈一个女人家,倒不敢再在徐舅舅面前大声说话了,现在徐舅舅瞪了她一眼,徐舅妈轻哼了一句,小声嘀咕道;“我也不知倒得啥血霉,放着家里好好的日子不过,跟你跑到北边来受罪,现如今连一个小辈儿都敢在你面前横鼻子瞪眼睛的!” 将住店的事情安置妥当后,顾瑛将顾珏托给大林照看,她和虎生向店里的小二儿打听,找到一家买馒头的店,跟主家定了路上要吃的干粮,因人多,干粮自然也要准备得充足,那白面馒头比杂面馒头贵一半,掺了杂面的馒头总共一千五百个,是给押货的同乡吃的,白面馒头买了一百个,单留着给孩子们吃的,想必别人也不会挑理,因他们要得多,店家每个馒头少收了半个大钱,虎生向他们预付了一半的钱,约好了明日下午送到客栈去。 定了干粮后,两人又到粮食店里去买了几大包精米,并路上要用的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买了一担子,买好了东西后,时辰看着还早,两人在街上逛了一会子,路过一个面摊时,热呼呼的羊肉汤闻起来很香,顾瑛的肚子恰好‘咕叽’叫了几声,顾瑛脸上羞得通红,虎生咧嘴笑了两声,说道:“咱们在这儿吃碗面再回去吧。” 顾瑛摇了摇头,押货的队伍里人多,一路上,同行的人吃啥,虎生和顾瑛就吃啥,从来不曾单独开小灶,虎生知道她的意思,他说:“寻常一回不怕啥,咱们吃了再回去!” 顾瑛实在抵挡不了羊肉的香味儿,她想了想便点点头,虎生拉着顾瑛坐下,向店家点了两大碗的羊杂面,顾瑛吃了好些日子的干粮,突然吃到汤汁浓郁肉质鲜美的羊肉几乎快感动的哭了,她连话也顾不上,尽拣着碗里的羊肉吃,虎生看了,有点心疼,把自己碗里的肉全挑到顾瑛碗里,顾瑛心里甜滋滋的,却护着自己的碗说:“你自己吃你的,我够了。” 虎生看着她,说道:“这些日子,你跟着跑前跑后忙队伍里的事,下巴瘦得都能扎人了哩。”顾瑛看了虎生一眼,嗔道:“你说的啥话,咱们家的事,自己不上心,难道还指望着别人!” 虎生有些内疚,他想,是男人就该顶门立户,要女人跟个男人似的扛活,那就是男人没用了,这个傻虎生,在他心里,顾瑛已经是他家的女人了。他心里有些气闷,便对顾瑛说:“明日你就在车上待着别下来,队伍里的事有我照护着就行。” 顾瑛也心疼虎生,自从他们回北边儿,在路上虎生连个囫囵觉都没睡过,每日夜里只睡半晚上,虽说有人跟他换着守夜,只是自家的事,总怕别人不经心,因此即使睡下也很警醒。 顾瑛摇摇头:“你顾着押货的事就行了,素日生活方面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虎生正要再劝的时候,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哎哟哟,我说怎么半日不见你们两个的人影呢,原来丢下别人,跑这儿来吃独食来了。” 顾瑛跟虎生猛然听到这声音还吓了一跳,待两人一回头,见出声的果然是徐舅妈,身旁还站着徐舅舅。 原来这徐氏夫妇坐了十几日的车,早被拘得慌了,到了客栈之后稍稍休息了半刻,便出了客栈四处逛了起来,只是两人身上都没有多少银钱,不敢胡乱花钱买东西,不巧这时候,却意外见到虎生和顾瑛两人在面摊吃面。 虎生一时有些难为情,摸了摸鼻子不作声,顾瑛则是冷冷看了他夫妇二人,心知徐舅妈嘴碎,怕他回去跟众人挑拨,便压下心里的火气,淡淡的说道:“舅舅跟舅妈也坐下来吃吧。” 徐舅妈以为他们是怕了,得意的一笑,便跟徐舅舅坐下来,又点了一大堆的吃食,顾瑛不想跟他夫妇二人相处,相陪着坐了一会子,说:“饭钱已经结了,舅舅跟舅妈慢吃,我们到前面去买路上要用的东西。” 说罢,便起身去了,那身后的徐舅妈朝着顾瑛和虎生两人的身影狠狠吐了一口口水,又对徐舅舅埋怨;“咱们当日要是在她手上弄一笔银子,现在指定舒舒服服的在家过日子,哪想现在,一个大钱的影子都看不到,还不知啥时候能回扬城去呢!” 徐舅舅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虎生和顾瑛两人走远了,自然是听不见的,两人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虎生见顾瑛还是绷着脸,劝道:“瑛娘,你别气,再忍耐几日就好了。” 顾瑛如何能不气?一方面是替徐姨娘不值,一方面又是气自己不谨慎,招了这么两个祸害上门,她看着虎生说:“咱们不能再忍耐了,也别等着出次州了,就把他们两个人丢在武城!”虎生眉头微微一皱,说道:“丢在武城?他们没了路引,岂不是要成流民,到时候可咋回扬城?” 顾瑛冷笑一声,这事她早先已经暗中打听过,本朝对户籍管理很严,像他们这些出门在外的,若是没了路引等物,轻则被当成流民,在本地做一年半载的苦力,再被遣返原籍,重则直接被拉去充军,她原想若是在乡野一带丢下他夫妇二人,只要他们不往城里去,绕小路走两个月,大概也能回扬城,只是现在心里存了一口恶气,顾瑛打定主意要好将这口气出了,她说:“若他们肯吃苦,做几个月的活计,再找人私下买两张路引,还是能回扬城去的!”虎生见顾瑛执意要将徐氏夫妇丢在武城,便答应下来,两人又凑在一起好好商议了一番。 第66章 第二日下午,送干粮的店家将一千五百个馒头送了过来,按照早先说定的,第二日他们就该启程了,谁知一大早,顾瑛往外头去了一圈儿后,回来就对还在房里磨蹭的徐舅妈说:“今日不早了,再在武城歇一日,明日咱们再走。” 一连赶了多日路,徐舅妈倒是想多歇两日,只是突然改了行程,不免疑惑的问道:“前几日不是说好的么,怎么会突然改了。”顾瑛回道:“铁锁叔说只怕今日要下雨,雨天路上不好走,先等雨过了再说。” 徐舅妈点点头,又下楼见其他的押货的人都在歇息,这才跟徐舅舅两人在客栈前堂坐下说话,能多歇一日虽好,只是也不知啥时候能回扬城,徐舅妈已经很后悔跟着顾瑛往北边来的,因此言语间对徐舅舅多有埋怨,她道:“你看,都是你要听你外甥女的话,跟着你外甥女一路上吃了这么些日子的苦头,连半个钱都没捞着,这还不知啥时候能回去呢。” 徐舅舅先前也想过往北边来路上会很辛苦,却不曾想会这样辛苦,路上颠簸不说,越往北走天气越冷,吃睡都是问题,跟同行的人也处不好,且行程枯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是当日是他坚持要跟着顾瑛他们来的,此时不得不梗着颈子说:“你说啥呢,往日还在家里说我吃不了苦,你瞧瞧你自己,还不如外甥女呢,每日在车上坐着,啥事也不要你操心,这还要咋地啊?” 徐舅妈不高兴的顶了一句;“我能比你外甥女,这是她家的买卖,她自己不上心,谁会替她去上心?”徐舅舅瞪了她一眼,斥道:“做事的时候,你倒会说是她家的事,咋提到分钱的时候没说这话?” 徐舅妈一听提到分钱,火气顿时起来了,连声音也不免提高了一些,她说:“分钱?徐大山,你这一路上可曾看到半个钱的影子了?我当日就说不来的,你非要跟着往北边跑,现在还害得老娘跟你一起受罪!”徐舅舅也恼了,朝着她吼道:“谁叫你跟来了?我当日不是说要你在家带孩子的,是你自己一定要跟着过来的!”徐舅妈立着一双眉毛,怒气冲冲的说:“我不跟着来?就你这糊涂虫,能捞几个钱回来,别被人骗了,还替人数银子呢!” 因徐氏夫妇在虎生这支队伍里人缘不好,这会儿他俩人吵起来,旁人只当作是看热闹一般,倒是虎生在后头听到了,急急忙忙的跑过来,又见两人都是一脸的怒火,便劝道:“舅舅,舅妈,咋好好的吵起来了,有啥话不能好生说道的!” 徐舅妈见虎生来了,眼里气得直冒火,瞪着他说道:“你来的正好,你告诉瑛娘一声,老娘不陪你们去北边了,你们赶快把银子给我们,我们要回扬城去了” 虎生看了徐舅舅一眼,只见徐舅舅两手插在袖子里没说话,显然也是这么个意思,虎生笑着说:“怎么好好的要回家了,这眼看着就要地方呢,再辛苦一两个月,就能赚大钱回扬城去了。”徐舅妈将手一挥,冲着虎生怒道:“别扯这些没用的,到了地方谁知能不能赚到钱,你赶紧将银子给我们是正经!” 虎生冲着一边的大林说道:“大林,你去喊你姨下来,就说舅舅跟舅妈拌起嘴儿来了,叫她下来劝劝。”大林应了一声,往楼上去了,那徐舅妈对虎生嚷道:“你喊了瑛娘下来也没用,你不把银子兑给我们,明儿你们谁也别想出城。” 旁边的徐舅舅轻吁了一口气,也对虎生说:“嗳,要不然你们看着给个几十上百两银子算了,我跟你舅妈不想往北边去赚银子了!”徐舅妈瞪了他一眼,就要几十上百两银子,当是打发要饭的呢!不跟他们要个几百两银子,徐舅妈断然不会甘心。正在这时,顾瑛从楼上下来,听到她舅舅的话,故作惊讶的问道:“怎么了,舅舅这是想回扬城去了?”徐舅舅轻咳一声,望了顾瑛一眼,说道:“瑛娘啊,舅舅倒是想往北边儿去跟你们帮忙去,只是我们这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身子实在颠簸不得,再说家里还有孩子呢!” 顾瑛没回徐舅舅的话,只是见客栈里的人都在看他们笑话,便笑着说:“咱们还是出去找个清净的地方说话,没得在这里搅了人家老板做生意!”徐舅妈瞪着顾瑛说:“随你找啥地方说,我们是走定了的!”顾瑛笑道:“不管回扬城,还是继续往北边儿走,咱们都先找个地方好生商量吧。” 徐舅舅勉强应下,虎生叫大林看着几个小孩子,拉着徐舅舅跟徐舅妈出去,又寻了一个饭馆,点了几个菜,又点了酒,虎生对徐舅舅说道:“舅舅,这眼看着离北边儿不远了,咱们那儿皮子可值钱了,就说我手里这批绸缎,只要一脱手,也能赚好些钱呢。” 徐舅妈怕徐舅舅又被劝动了,抢着说道;“你们要赚钱我不拦着,只是别喊上我们,你们把该给我们的给了,我们日后都不会来寻你的。” 虎生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说道:“舅妈,当日不是跟你们说了么,咱们手里只剩下盘缠钱了!”徐舅妈听了,激动的拍着桌子嚷道:“你们真以为我们是那好骗你,我告诉你们,珏哥儿在我们家住了一年,再加上这一路上,我跟你舅舅帮忙押货,没有五百两银子,啥也别谈了!” 顾瑛心里嗤笑一声,就你们还帮忙押货,没跟人挑三拨四的就算好的了,她看了徐舅妈一眼,说道:“舅妈,你要五百两银子,我们是真没有,要不然你还是跟我们到北边去算了,等我们将手里这批绸缎卖掉了,保管给你们孝敬五百两银子!” 徐舅妈手指着顾瑛斥道:“你这小蹄子,你忘了你是什么身份,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底细捅出去!”一旁的虎生听了,脸色一沉,冷冷看了徐舅妈一眼,徐舅舅见徐舅妈骂的不像话,喝道:“你骂的啥,还有没有一点长辈的样子了!” 徐舅妈见徐舅舅真要动怒了,便朝着顾瑛翻了一个白眼,闭上嘴不说话,恰巧这时,店小二将酒菜端上桌,虎生给徐舅舅跟徐舅妈倒上酒,顾瑛看了虎生一眼,便转头对徐氏夫妇说道:“舅舅跟舅妈既然一定要回扬城,咱们也不好拦着,这顿饭就当是践行的。” 徐舅妈听说可以回扬城去,便追着问道:“那银子你们准备啥时候给我们?”虎生说道:“银子我等会儿就凑给舅舅跟舅妈,你们放心,一个钱都不会少给你们的。”边说边给两人敬酒,“来,舅舅跟舅妈要回去了,我先敬你们一杯。” 徐氏夫妇得到保证,有银子拿,马上可以回扬城去了,便放下心中的大石,喝了虎生的敬酒,那虎生又一再的给他们敬酒,因了了一桩大事,徐氏夫妇倒是来者不拒,一转眼,一瓶酒见底,倒是徐舅妈还有点清醒,催着要虎生去准备银子。 顾瑛亲自给徐舅妈倒了酒,又道:“银子已经齐了,瑛娘也敬舅舅跟舅妈一杯,你们回了扬城后,还不知日后再相见是啥时候呢!” 两人喝了顾瑛的酒,虎生接着上前又是一通猛灌,直到确定他们两人都烂醉后,两人互看一眼,虎生对顾瑛说:“赶快走,铁锁叔他们只怕已经出城了!” 顾瑛点点头,随着虎生出去,只是走到门口时,见趴在桌上已经醉死的徐氏夫妇,她又折返回来,摸了一百来个大钱,放到徐舅妈衣袋里,这才拉着虎生一起出了饭馆。 两人也没驾车,况且现在天时不早了,一路上急急忙忙出了城后,顾瑛便从怀里取出徐舅舅跟徐妈的路引,撕了个粉碎丢掉了。 虎生见顾瑛一路都不说话,问道:“咱们就这样丢下你舅舅跟舅妈能行吗,到时他们回了扬城去,会不会去告发咱们” 顾瑛摇了摇头,对虎生说道:“放心吧,他们没了路引,想要轻易回扬城不容易,即使是回去告发,舅舅告发外甥女儿,再加上他们这样的品性,人家还不一定相信呢!” 虎生主要是发愁‘福宁’绸缎庄和吴家的人,他问:“人家官府真的不会受理么,若真的找了吴家和‘福宁’绸缎庄的人来问了咋办” 顾瑛说道:“我原先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谁见过我再说了,当日那几个官差弄丢了我,往上报肯定不会报的丢失,只会报已经身亡,都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谁会因他们几句话,就认真往北边去查这些,再说了,到时真查出来我没死,不光那些官差,就当是官大人也要担责呢!” 顾瑛会这么敢肯定他们不会严查,也是因当日在押解她们北上的路上时,顾家那些女眷里,有些不过是重病罢了,官差们为免她们拖累,把那些重病的女眷丢弃在一些荒山野岭,直接就算作身亡。 虎生听了顾瑛的分析,这才放下心来,二人也没耽误,直接出城后,便去寻大林他们去了。 第67章 虎生和顾瑛两人到了城外的红树林,那张铁锁等人正在等着他们,大林眼尖,远远的就看到他们向这儿走来,便跑过去喊了一声:“虎生叔,你们回来了!” 虎生点点头,张铁锁见只有他们俩人,不见徐舅舅跟徐舅妈跟着,便出声问道:“咋的了,这老徐跟他媳妇还真回了扬城去了?” 虎生一脸的无奈,对张铁锁说道:“叔,你也看到了,一大早他们俩人就闹着要回去了,我俩劝了一上午,都不管用呢!” 张铁锁便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要说还不知他们在嫌啥呢,这队伍里的人,除了几个小娃儿,就数他俩最舒服了!” 其中押货的队伍里面有一个汉子,听了他们的话,插嘴说道:“依我说呀,这俩人走了正好呢,一路上啥忙也没帮到,尽添乱哩!” 这人是张铁锁的同乡,张铁锁瞪了他一眼,到底这两人是虎生跟顾瑛的舅舅跟舅妈呢,人家自家人能说道,你一个外人,胡咧咧个啥? 虎生笑了笑,说道:“他们早几日就咕嘀着要走呢,既然苦劝不中用,就随他们去吧,没得强留下他们,倒弄僵了亲戚间的关系!” 张铁锁点点头,说道:“这话很是,只可惜他们不能吃苦,都已经走了这么十几日的路,这中途又返回去了!” 虎生和顾瑛相视一笑,两人啥也没说,虎生见天色不早,跟张铁锁两人将队伍里又清点了一遍,准备启程。 徐氏夫妇走后,顾瑛他们终于能从板车里面的那个小篷子解放了,几个小孩子一路上受了大罪,连跟着押货的人都看不下去,那徐氏夫妇却能腆着脸装作没看到,现在他们搬走了,顾瑛领着几个孩子搬到马车上去,三春兴奋的说:“终于轮到咱们坐马车了,这马车比后面的板车又暖和又宽敞。” 越往北走天越冷,顾瑛每日见几个小孩冻得什么似的,跟徐舅妈说了好几次,叫小孩搬进去跟他们一起坐,徐舅妈嘴上答应着,待孩子们搬进去,便抱怨这个抱怨哪个,后来孩子们忍了两日,又搬到后面板车上的蓬子里窝着了。 顾瑛见几个孩子高兴,自己也打心眼里高兴,她看顾珏跟三春和四春两个人在马车里滚来滚去,便问道:“舒服么?”顾珏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又问道:“舅舅跟舅妈以后就不会再跟咱们一起了,对吧?” 顾瑛忍不住笑了两声,对他说道:“你放心,恐怕你日后都再难跟他们相上一面哩!”顾珏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门牙的牙齿,对顾瑛说道:“不见他们正好呢!” 顾瑛轻叹一口气,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去跟三春和四春玩儿去吧,只是别在车厢里上窜下跳的,仔细撞到头呢。”顾珏应了一声,便又跟三春和四春两人窝在一处咕咕嘀嘀的不知说啥。 能顺利将徐氏夫妇打发走,顾瑛由衷的松了一口气,她拉开车厢门想吹吹风,见赶车的是虎生,自到了北边的地界后,路上渐渐不大好走,遇到难走的地方,便由虎生赶车。 虎生一扭头,见顾瑛探出身子来了,便说道:“外头冷,你别待在外头,进车厢里去跟他们说话去。”顾瑛见虎生身上只穿着夹衣,头上还冒着汗,便说道:“我不冷,你赶车无聊,我陪你说说话。” 虎生见顾瑛心里高兴,便没劝,又给她让了一个地方,叫她坐在旁边,两人一边赶着车,一边说着闲话。 虎生他们这支队伍一连又赶了十来日的路程,终于到了青州,众人眼见快要到家,劲头更加足了,到了青州后,只不过花了一日路,便到了秀水镇。 虎生和顾瑛见到熟悉的地方,心内都非常的激动,快到家了,这一路上除了在平县因下雪耽误了几日,一路上都很顺遂,况且除了接回顾珏跟迁回虎生姥爷跟姥娘的坟,他们这回几乎算是赚了一大笔钱了。 虎生在镇上没有落脚的地方,这么一大批货,也需地方放,况且又带着姥爷跟姥娘的棺材,虎生少不得要托他们将货直接运到桃源村去,众人都满口答应了,虎生趁着众人在镇上歇息的时候,跑到肉铺去,一口气买下半扇的猪肉,预备着到时走的时候,除了工钱,一人再另外发两斤猪肉。 到桃源村时,已经到了后饷,村子里一向平静,此时突然来了一队人,有几个年轻的小哥儿都跑过来看热闹,待看清是虎生他们时,顿时惊喜的喊道:“虎生叔,原来是你们回来了?” 虎生见都是村里的小孩儿,说道:“是哩,叔回来了,给你们带糖吃了,一会儿到我家来吃糖!”一群小哥儿‘嗷’的一声欢呼起来,又说道:“我去告诉李婶儿一声,你们走后,李婶天天要到村口来望一回呢,知道你回来,她一定高兴着呢!” 看着那群小哥儿们呼啦一声跑了,顾瑛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进了村里,马车不大好走呢,她将顾珏和三春四春抱下来,丢下虎生他们,先牵着几个孩子往村里走,刚进去,便远远看到李氏跑来了,顾瑛心里一激动,丢下顾珏的手,迎了上去,喊道:“大娘,我们回来了!” 李氏三四个月没见到他们,原本在家里做针线活儿,听见村里孩子们报信儿说虎生他们回来了,丢下手里的活计就跑了出来,此时见顾瑛又黑又瘦,眼圈儿都红了,她拉着顾瑛的手说道:“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说着,又往后面惦脚看了看;“虎生呢,咋不见他?”顾瑛笑着说:“在后面呢!” 正说着,便见后面乌泱泱一群人过来了,李氏见又是车子又是担子的,不免有些被惊着了,倒是虎生,见了他娘,将马车丢给大林,跳下来,兴奋的说道:“娘,我们回来了!”李氏见了虎生,在他身上拍了几巴掌,骂道:“你这死孩子,出去这么久,可想死了娘,下回不许再出去了!” 虎生冲着李氏憨笑着直点头,李氏又指着后面问道:“那些都是啥呀?”虎生说:“这都是我卖皮子赚的,说起来话太长,等会子回去我跟娘细说,现在要赶紧把这些货搬回去呢。” 虎生引着大家到了他家,因他家房屋本来就不宽,又要安放姥爷跟姥娘的棺木,又要放他们从南边儿进的绸缎,虎生好一番忙乱,他先将放杂物的耳房清理出来,又将屋里打扫干净,把绸缎全部都搬进去,李氏见这么大半屋子绸缎,也不知虎生是个啥主意,很是替他发愁。 不一会儿,刘二叔跟刘二婶带着小翠过来了,见他们终于从南边儿回来了,刘二叔又看虎生稳重不少,也很替他高兴,刘二叔过来后,他亲自帮着虎生将他姥爷跟姥娘的棺木抬到堂屋里安置着。 李氏自见了她娘爹的棺木的,眼泪便没有停过,顾瑛知道这里面应该有大半是欢喜的,那李氏跪在棺前,边哭边念:“爹,娘,不孝女今日终于将你们接了过来了!” 说着又数落起自己这二十年的日子,顾瑛见李氏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怕她哭厥着了,便一直在旁边安慰,连虎生也过来劝说:“娘,咱们好不容易将姥爷跟姥娘接过来,应该高兴才是,你哭坏了身子,岂不是惹他二老在天上担心!” 刘二婶也道:“你哭个啥呀,等安葬那日有你哭的,现在到底赶紧找个日子,赶紧让老人入土为安才是正经的!” 李氏已经哭了大半日,听了刘二婶的话,这才想起赶紧将她爹娘安葬是正经,她爹娘是外乡人,自然不能占桃源村的坟地,早前儿刘二叔已经跟村里其他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人商量了,不占桃源村的地,就在西山一个荒地上划了一块地。李氏拿了黄历,看准了日子,就定在三天后,她又托刘二叔到时过来帮忙。 将虎生姥爷跟姥娘的棺木安置好后,那头所有的绸缎都已经搬到耳房里去了,虎生便忙着着猪肉分给大家,不一时,肉都分好了,每人两斤,顾瑛又帮着他们把工钱结算了,众人平安到了家,又有钱又有肉,都很是高兴,连连向虎生道谢,张铁锁说:“原本想着能结伴回去就不错了,没想到还能分钱,这可真是托了赵小哥儿了,才有这等的好事。” 虎生一路上也得了他们不少帮助,便笑着说道:“谢啥呀,咱们都是互相帮忙么,要不是你们,我还发愁这些绸缎咋运回来哩!” 几个人又客套了几句,因天已有些晚了,有些人离秀水镇不远的人就急着要回去,那些今日赶不回去的也要往镇上去投寄,虎生跟李氏打了一声招呼,要先送他们出村,桃源村偏僻,没个路熟的人领着,还怕走失了路哩。 第68章 虎生送张铁锁他们去了,刘二婶好几个月不见顾瑛他们,也着实想念得很,她望着顾珏,见这孩子乖乖巧巧的,眼眉间看起来跟顾瑛有几分相似,便问道:“这个就是你弟弟吧,长得可真俊。” 顾瑛抿唇一笑,点了点头,又对顾珏说:“这是刘二婶,快喊人。”顾珏有点害羞,不过还是冲着刘二婶喊了一句;“二婶。” 刘二婶见这孩子跟村里的小哥儿不一样,穿得干净,又懂礼,便笑眯眯的抱起顾珏,说道:“真乖,你叫啥名字呀” 顾珏回道:“我叫顾珏,二婶叫我珏哥儿就行了。”刘二笑着直称赞顾珏,一旁的小翠见了,顿时恼了,心想这个小哥儿自来了后,姨娘不跟我玩了,连自家的奶奶也喜欢他,便挤到刘二婶跟前儿,直推着顾珏;“不要你坐在我奶奶腿上,你下去,你下去!” 刘二婶轻斥一声:“你羞不羞,你还比珏哥儿大呢,要让着珏哥儿呢!”刘二婶一向疼爱小翠,此时为了一个顾珏就骂她,她眼里委屈的含了泪,嚷着说道:“就不让着他,就不让着他!” 顾瑛见小翠吃醋了,忍不住有些好笑,对她招招手,又给了她一把糖,指着三春和四春说:“这是三春和四春,跟珏哥儿一样都是从扬城来的,以后就要住在咱们这儿了,你是本地户,要带着她们玩才是,可不兴欺负人!” 小翠得了顾瑛的糖,对顾珏的敌意不像刚才那么强了,只是刚才和他拌了嘴,便不大愿意搭理顾珏,于是没有理会顾珏,就拉着三春和四春去坡下玩儿去了,顾珏在大人们中间待了一会儿,也想跟三春她们一起去玩,顾瑛见了,对顾珏说:“去找她们玩去吧,不许淘气。”顾珏眨着眼睛连连点头,得了一声令,便一路小跑的到了坡下找小翠他们去玩了。 顾瑛跟刘二婶说了几句话后,想起从扬城带回来的礼物,便回屋里去拿了出来,除了几尺缎子,并有点心,种子,果子等物,还给了刘二婶一对绿宝石耳铛,两个红宝石戒指,这都是当日在南洋人那里买来的,刘二婶直摆手,说道:“别的东西都罢,只是这首饰我怎好收你的,这些东西咱庄稼人戴也不合适,留着你们年轻姑娘戴!” 顾瑛说道:“二婶跟二叔平日帮了我们这么多,这两件首饰值啥,再说了,这是我在南洋人手里买的,便宜着呢!” 李氏也是个爽快人,便劝刘二婶收下,那刘二婶这才收了下来,又跟顾瑛道谢,顾瑛从匣子里面又拿出了一套头面,一对翠玉手镯,两个红宝石戒指,都挺适合她们这些妇人戴的,只是这里是乡野间,只怕除了走亲戚以外,平日戴得着的机会很少。 刘二婶在虎生家坐了大半日,渐见天色已晚,恐等会子回去路上不好走,刘二叔跟刘二婶便先家去了,等明日再过来说话。 那李氏将家里打点清楚后,因虎生和顾瑛多带了几个小哥儿小姐儿回来,李氏一直想问,只是方才家里一阵忙乱,李氏没寻找着空闲问顾瑛,此时闲下来,李氏趁着顾瑛出去看鸡舍的的时候,将她拉到一边,问道:“不是说只去接你家弟弟珏哥儿么,怎么又多出了几个孩子。” 顾瑛有些心虚,毕竟是她当时坚持要把三春和四春他们几个带回来的,此时李氏问起来,于是老老实实的将当时的事情细细告诉李氏,哪知李氏听了顾瑛的话,倒没发问那几个孩子,反倒听说虎生打算做生意,便一脸震惊的问道:“咋的,虎生是打算做生意?” 顾瑛默默点点头,李氏便拍着大腿,急道:“你们这两个孩子,这么大的事,咋不回来商量商量,就直接做主了,你们当做买卖是这么容易的事,况且咱们家以前又没有人做过买卖,到时赔钱的可咋办” 对李氏来说,这回跑南边儿去贩皮子赚了钱虽然是好事,但是照李氏看来,用赚来的钱好好置些田产,再起几间大屋,守着田产好好过日子就很不错了,做买卖什么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况且说出去也不好听。 顾瑛见李氏生气了,连忙替虎生说好话,她道:“大娘,我们不是存心要自作主张的,实在是在南边儿遇到那么了一个赚钱的机会,我跟虎生哥都不舍得错过。” 李氏轻瞪了顾瑛一眼,说道:“你瞧瞧,这么半屋子绸缎,你们连个铺面都没有,这些可都卖给谁去!”顾瑛拉着李氏的手,笑着说道:“我当时也问了虎生哥这个话,虎生哥说了,要是卖不出去,到时全留给大娘穿呗,一天换一套,都不带重样儿的!” 李氏一直绷着的脸因顾瑛的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又立马虎着脸;“瞎胡闹,我能穿多少?”顾瑛见李氏不像刚才那样生气,便看了她一眼,陪笑着说道:“大娘,你要是实在不喜欢虎生哥做买卖,你跟他说一声,他一定会听你的。” 李氏如何不知道顾瑛的心思,只是眼下虎生是一家之主,家里的大事日后总归都要他来做主,如果虎生真的打定主意要学着做生意,她这个当娘的还不是只能依他的意思,李氏说道:“我随你们折腾去,到时在外头赚了亏了,都由你们自己担着!” 顾瑛握住李氏的手,笑眯眯的说道:“大娘,你是天下第一开明的人,虎生哥这回花了很多的心思,必定亏不了的!”李氏听了她的话,嗔道:“你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到时亏了,叫他老老实实回来给我种田!” 顾瑛嘻嘻笑着,又插科打诨几句,李氏这才没有那么生气,只是提到大林他们几个,李氏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吴家的几个孩子也是可怜,只是你说要送到你妹妹那边去,也不知她方便不方便呢?毕竟她上头还有个当家奶奶在呢!” 顾瑛听后,小心翼翼的试探:“大娘,万一姗娘那边收不下这两个孩子,咱们家能留下她们不?”李氏瞪了她一眼;“你人都带回来了,我还能把她们再赶走?” 顾瑛一听,心里松了一口气,又十分感激李氏,便搂着李氏一番撒娇撒痴,两个人往鸡舍查看了一会子,现在天冷了,鸡的产蛋量不如秋天那时候好,一天好的时候大概能收六七十个,李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托人送到镇上的田家米铺去,由田家米铺的伙计送到县上田保方的酒楼去。 李氏早上打扫了鸡舍,鸡粪也没浪费,全堆在坡下虎生家的田头留着积肥,今日虎生和顾瑛家来,李氏心疼他们一路辛苦,捉了一只母鸡打算炖了给他们补补。 两人正在灶屋忙活的时候,虎生和大林从外头回来了,一回来虎生就往灶屋里面钻,他问道:“家里炖得啥,我在老远就闻到香味儿了!”李氏还有点生气虎生做买卖的事,便哼了一声,说道:“瞧你这谗样儿,咋了,平日有饿到你了?” 虎生挠了挠头,对他娘说:“倒是没饿着我,只是咱家也不常炖肉吃呢!”李氏听了虎生的话,恼了,作势要打他,虎生也不躲,被他娘拍了两下,正在灶下帮着烧火的顾瑛暗暗朝他使了一个眼色,虎生对李氏说道:“娘,这回去南边,我们买了很多稀奇的东西,你有没有瞧过?那些绸缎料子赶明儿闲了,你做几身衣裳出来穿,还有瑛娘,给娘买了很好看的首饰呢,娘有没有试戴一下,回来的时候,我想着娘一二十年没回扬城,买了好大一包扬城的特色点心,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娘爱吃的。” 李氏听了虎生絮絮叨叨的话,心里其实是很受用的,只是却故意不给他好脸色;“你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快出去把耳房收拾出来,晚上你带着大林跟珏哥儿睡!”虎生应了一声,便出了灶屋,往后面收拾房间去了。 过了一袋烟的工夫,晚饭烧好了,李氏跟顾瑛将饭菜端到屋里去,三春也一蹦一跳的来帮助,自从到了虎生家后,因为对李氏不熟悉,三春和四春都有些拘束,就是想帮忙也不知该帮啥,此时要吃饭了,便帮着拿碗筷。 晚饭还算丰盛,母鸡炖的干蘑菇,肉片炒腌菜,另外还有一个蒸的鸡蛋羹,主食就是贴饼子,孩子们坐下后,都不大敢夹菜,李氏见此,每个孩子一勺鸡蛋羹,又道:“多吃点,奶奶家别的不多,就是鸡蛋多!” 几个孩子很知礼,向李氏道了谢,李氏见孩子们都很乖巧,笑了笑,不停的给他们夹菜,吃完晚饭后,顾瑛收拾的饭菜,三春跟着一起到灶下帮忙,其实洗碗顾瑛一个人就够了,只是原先在吴家,家事一般有大春和二春做,现在到了北边,顾瑛便打算慢慢教三春学着做事了。 第69章 顾瑛将碗洗干净,三春就用抹布将碗里的水擦干净,顾瑛问她:“三春,你来的新地方,还习惯不?”三春想了想,摇摇头,闷声说道:“我很想我娘跟姐姐还有二林三林他们。” 顾瑛一时也沉默下来,最开始在路上的时候,每天晚上两个都能听到三春和四春偷偷哭,四春还小,白天玩起来就会忘记想娘的事,但是三春已经渐渐开始懂事,自从来的路上,已经很少见到她在吴家时的笑脸了。 沉默片刻,顾瑛对三春说:“李奶奶是个心肠很好的人,有啥事,你可以找我,或是找李奶奶都行!”三春点了点头,说道:“瑛姨,我知道哩!” 明日就要将三春跟四春送走,三春是早已经知道的,顾瑛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她默默跟三春一起把厨房收拾干净后,便拉着她的手回了屋里。 吃完饭后,几人洗漱一务,便各自安歇,因虎生家屋小,便由虎生带着大林和顾珏在他屋里歇觉,而顾瑛跟李氏和三春四春就歇在东屋里,好在北边砌的都是土炕,炕上睡几个人还不算挤。 顾瑛睡到半夜里,听到身旁又传来低低的啜泣声,她听出是三春的哭声,为免吵醒李氏,顾瑛轻轻推了推她,问道:“三春,怎么了?” 三春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子,才听到她低低了回了一句;“我想解手,外头黑,我不敢出去。” 顾瑛这才想起外头堂屋里还放着两口棺材呢,若是她一个人,大概她也不敢出去,于是便对三春说:“你别哭了,我陪你去!” 因外头寒气重,顾瑛叫三春穿上棉衣,两人出了屋子,打开门一阵冷风扑面而来,顾瑛刚从热呼呼的被窝里出来,立时便打了一个喷嚏,三春有些不好意思,对顾瑛说:“瑛姨,都是我不好,把你从被窝里吵醒了。”顾瑛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这不怨你,要知道憋尿可难受哩!” 今日是十六,月朗星稀,外头亮堂堂的,三春解了手后,顾瑛看着这个个头只到自己胸前的姑娘,心里不知为啥有些感概,她说:“三春,你要是换了一个地方,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你会害怕么?” 三春知道她是要被顾瑛送走的,她想了想,对顾瑛说:“我不怕,我有四春跟着呢,再说大哥也在这里,要是想他了,我就去求主家,让大哥过来看我。” 顾瑛摸了摸她的头,想起自己刚穿越到这个时代时,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生怕被别人揭穿身份,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她轻笑一声,说道:“你比我强多了,我刚来那时孤立无援,原来的亲人一个也不见了,就是有时候想哭一哭,也要背着人,生怕被人问起来。” 三春以为她说的是刚到虎生家,便说:“虎生叔跟李奶奶这么好的人,瑛姨咋不跟他们说道说道,一个人闷在心里多难受!”顾瑛笑了笑,对三春说:“所以你要是心里有啥不高兴的地方,也该找个人说说,可不许一个人闷着。” 三春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有时候想找姨说道,可是又怕你笑话我哩!”顾瑛抿嘴一笑,说道:“你要是怕我笑话你,就对四春说,你是她姐姐,她必定不敢笑话你的!” 三春认真的看着顾瑛说:“瑛姨,你放心,你就算把我送到你妹妹那里去,我也能好好干活,必定不会给你丢人,以后我心里有事,就找你说道。” 顾瑛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因为跟三春二人已经出来好一会子了,外头天冷,顾瑛恐冻病了身子,便招呼三春一起回去睡觉。 第二日,正是赶集的日子,虎生要往镇上去置办他姥爷姥娘下葬的东西,顾瑛也要往田家去看顾珊,天刚蒙蒙亮,家里的人都起来了,虎生挑水去了,大林跟着一起去帮忙,顾瑛则是在灶屋里跟李氏一起准备早饭。 早上吃的是糙米饭加蒸茄条,一家人简单吃了早饭后,李氏留在家里看家,便由虎生驾着马车载着他们往镇上去,马车上是顾瑛带给顾珊的东西,除了自家产的鸡蛋以外,另外还有从扬城带回来的绸缎,点心,并从洋人手里买的首饰。 马车行了半日,终于到了镇上,虎生将顾瑛送到田家门口,顾瑛说对虎生说:“你先去把东西买回来,过了饷午再来接我,这么长时间不见珊娘,只怕她要拉着我多叙一会子话呢。” 虎生点头答应了,大林要跟虎生一起去置办东西,他对三春和四春;“进去之后不许淘气,凡事都要听瑛姨的话,照看好珏哥儿。” 两个姐儿连连点头,不一时,进去传话的小幺儿领了一个嬷嬷进来,那嬷嬷正是在顾珊院子里服侍的,她见了顾瑛,满脸堆笑的说道:“外头进来传话,姨奶奶就猜着是顾姑娘过来了。”说罢,她的视线落在顾珏身上,笑着说:“这位就是顾小爷吧?瞧着模样儿,一眼就能认出是咱们姨奶奶的亲兄弟!” 顾瑛笑了笔,对嬷嬷说:“叫啥小爷,嬷嬷随着我们喊珏哥儿就是了,不知你姨奶奶这些日子可好?”那嬷嬷笑着说:“好着呢,姨奶奶有福气,刚被诊出来有喜脉,已经有两个月了。” 顾瑛听后一惊,这也太快了吧,她不过是去了扬城一段时间,顾珊竟然又怀了身子。顾瑛年岁小,身子都还没长全,且今年夏天才刚产下一胎,这么快就又怀孕了,也不知她身子能不能受得住,顾瑛心里有些担忧,便问道:“有好消息自然是好事,只是不知她身子可还稳当?” 嬷嬷笑着说:“老爷知道姨奶奶有好消息之后,往咱们院里送了不少补品,大奶奶也找了有经验的婆子来看了,说是身子还不错。” 顾瑛微微放了心,领着顾珏和三春四春进了顾珊住的院子,此时顾珊早在院门口等着,见了顾瑛进来,扶着春兰的手几步迎上前,握住顾瑛的手说道:“二姐,你可回来。”话音刚落,顾珊连眼圈儿都有些泛红了。 顾瑛见顾珊脸上瘦了不少,也不知她在风口站了几时,虽说披着披风,但是脸上却冻得红红的,于是上前拉住她的手,又轻声斥道:“你如今不是一个人,还不当心自己的身子,底下服侍的人怎的也不劝着。” 顾珊身后的小丫头春兰笑着对顾瑛说:“瑛姨,谁说我们没劝呢,都不管用,姨奶奶听外头人回话说你上府里来了,便一定要在院子里等着。” 顾珊擦了擦眼角,又对顾瑛说:“也不知怎么的,往常在家里总跟你们拌嘴儿,谁知你往南边一去几个月,半点消息没有,我日日在家里盼着,又每日算着你们回来的日子,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说着,她又四下张望:“珏哥儿呢?” 顾珏从顾瑛身后探出头来看着顾姗,先征了一征,随后呆呆的喊了一声:“四姐。”顾珊见了顾珏,眼圈儿又是一红,对他招招手;“珏哥儿,快过来给四姐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顾珊怀孕之后多愁善感的缘故,不过见面了一会子,顾珊便流了几回泪,顾瑛扶着她的手,说道:“你啥哭呀,不是正怀着身子么!”顾珊擦着泪,说道:“我是高兴坏了,快进去说话吧。” 几个人进了顾珊的屋里,因里面点着炭盆,屋里暖烘烘的,顾珊的丫头春兰上了茶水点心便出了外间,留她们姊妹们说话,顾珊揽着顾珏坐下,又不停的问着他们南边的情形,当听说顾珏在扬城遭受了徐氏夫妇的虐待,顾珊气得直拍桌子,骂道:“这姓徐的还是不是人了?连亲外甥都能这样对待,往日他们俩夫妇从姨娘手里拿了多少好处,这全丢进狗肚子去了!”顾瑛瞪了她一眼,这骂的啥话,岂不是连徐姨娘都骂进去了! 顾珊骂了一通还不解气,又对顾瑛说:“你做什么要把他们丢在武城,就该直接带到北边儿卖给鞑子人,让他们一辈子也回不了扬城!”顾瑛说道:“出口气就算了,也别做得太绝,毕竟那是姨娘的亲兄弟!”顾瑛犹自愤愤不平,说道:“他们这样对待珏哥儿的时候,就没想过这是姨娘的亲哥儿?” 顾瑛拍了拍他的手又劝慰了半日,那顾珊才渐渐气平,才如今顾珏过来了,两人自然要为顾珏以后做打算,顾珊问道:“你把珏哥儿接回去,不知道你的虎生哥跟他娘是个什么意思?” 顾瑛耳根有些发热,随后说道:“虎生哥跟李大娘都是极好的人,当日去接珏哥儿的时候就已经说定了,珏哥儿先在桃源村落户,等他长大了,看他的意思,若是他愿意,住在镇上县上也行,住在桃源村也行,这回我往南边去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家里落难,姨娘偷偷在珏哥儿身上放了一千银的银票,这银子置宅子办田产,也够日后渡日了。” 当然这也是顾瑛初步的想法,以后详细的情况还需再看,顾珊对顾瑛说道:“照我的意思,还是念书考功名的好!” 顾瑛看着她,说道:“你忘了珏哥儿的身份,他是不能考功名的!”顾珊沉默了小片刻,随后说道:“实在不行,就认在别人家,再重新办一张户籍,还是能考功名的!” 顾瑛有些惊讶,古人氏族观念重,不是涉及身家性命,轻易不会更名改姓,她道:“顾家如今就剩珏哥儿一个了,不能认在别人家!” 顾珊半晌不语,随后说道:“二姐,咱们顾家没了,日后在夫家过得怎样,还是要看珏哥儿的本,种田做买卖什么的,总归不如正经考一个功名!” 顾瑛想了想,对顾珊说道:“这事以后再议,横竖他还小呢。”顾珊点了点头,“以后再说也行,只是不能耽误了他,你住的那个小山村,连个学堂都没有,日后珏哥儿上学的事咋办?”顾瑛说:“我跟虎生哥打算到县上去开个小店,到时候若是顺利,就把珏哥儿带到县里去上学。” 第70章 顾珊先前已经知道顾瑛要做买卖,此时见他们已经确定下来了,便问道:“你们打算做什么买卖?” 顾瑛叫三春和四春把带来的礼物拿上来,指着绸缎说:“这次我们自南边儿回来,带了一批绸缎,你瞧瞧做这绸缎生意可好?” 顾珊前些日子跟着田老爷学看账本,也或多或少知道一些门道,她是土生土长的扬城人,一看就知道这缎子是出自扬城老字号的‘福宁’绸缎庄,便轻皱着眉头说:“绫、绸、缎、纱、绢、绡绡一类的东西在北边都很紧俏,只是这缎子供货不容易,你们可曾想过日后的的货源?” 顾瑛笑了笑,他们做生意第一担心的就是货源,所以她才希望田保方能组一支物流队,当时跟田保方提起物流货运的时候,他似乎很有意向,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顾瑛也不大确定田保方现在的意思。不过到时候,万一田保方不做物流货运,恐怕也还需他们自己专门往南边去跑货。当然具体的情况,还需要见了田保方才能定。 顾珊便问道:“你们做生意的银钱可都充足?我这里又攒了一二百两银子,要是不钱不够用,就说一声,你们先拿过去应急。”顾瑛笑着说:“我们现在够了,你先攒着,到时候我们店子开起来,你入股来,我们一年给你分红。” 顾珊笑着说:“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做好,我就入股,只等着分银子!”顾珊又看到她送的礼物里面除了几样好看的首饰外,还有顾瑛送给她的十几分纱巾,便问道:“这纱怕是外国的东西吧,这要用来裁啥衣裳穿?” 顾瑛笑着说:“我才刚进来看了你的帐子,颜色不够好看,这纱可用来做帐子,再一则,你们内宅里的女人不用做事,夏日用来做纱裙穿也好看。” 说着,她顺手打了一个蝴蝶结,系在顾珊腰间,顾珊怀胎时日不长,肚子还不大显,腰间系了一个蝴蝶结,看起来很别致,顾珊很喜欢,说道:“倒是用来打蝴蝶结别致,只是我今日穿的衣裳厚,要是夏日穿裙子,肯定好看!” 顾瑛见顾珊喜欢,便约好到时再送她几条别的颜色的,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春兰带着顾珏跟三春和四春外间去玩了,此时屋里就她们姊妹两个,顾珊问道:“我见你带了两个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顾瑛又将吴家的事讲了一遍,她道:“我当日只想着将这两个小丫头带回来送到你这边来,只是倒不曾想过你上头还有一个当家主母,若是送两个丫头过来,也不知田奶奶会不会为难你。” 顾珊拍着她的手,回道:“我自从怀着身子后,院子里服侍的人不够,也一直想着添人,只是不曾找到一个合心意的,既然你送过来了,我等会子支使人去回她一声,不过是两个丫头罢了,这点主张我还是能做的。” 顾瑛听后便放下心来,她见顾珊对这胎很看重的样子,又问道:“这些日子里,你在田府还好么?”顾珊冷笑一声,说道:“我有什么不好的,如今好吃好喝的供着,又每日三场戏轮翻上演,过得好着呢!” 顾瑛见顾珊语带讥讽,也不知该怎么劝她,这田府里的田老爷她曾见过,几乎能做顾珊的爹,顾瑛能感觉顾珊对他没有多大感情,只是深宅内院里的,女人的前途全都系在这些当家男人身上,顾瑛很怕顾珊陷入到女人间的争风吃醋里去,她倒是想劝顾珊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只是这样很明显不符合顾珊的初衷,一时顾瑛便默默无语。 顾珊对顾瑛说:“上个月西边小跨院的张姨娘才诊出了喜脉,前几日我这边又诊出喜脉,大奶奶心里正不自在呢!”顾瑛是不大愿意去理会田府内宅里奶奶姨娘争风吃醋的事的,只是现如今顾珊有孕,她想了想,嘱咐道:“这些事你别掺合,现在最紧要的是好好养着身子,我见你怀胎比上回看着瘦了许多,是不是胃口不大好,有没有啥想吃的?” 顾珊轻轻一笑,握着顾瑛的手说:“我哪是胃口不好,是成日家惦记着你们呢,现在你们平安归来,我心里也能舒一口气了。” 顾瑛又将绸缎打开给顾珊看,笑着说道:“我见这绸缎比你们家几位姨娘身上穿的料子还要好一些,这些你除了留着自己裁衣裳穿,也给田家奶奶和几位姨娘送一些过去。” 顾珊笑着说;“原先在扬城,咱们府上的绸缎衣料都是‘福宁’供的,现在这府上的衣料是从章城运回来的,自然比不得‘福宁’的精致,送料子给她们的事且等两天,我裁了新衣裳穿出去给她们看,再送过去不迟!” 顾瑛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笑了两声,嗔道:“随你去,只是不可侍宠生骄,凡事都要退一步,切莫跟人相争,尤其是田家奶奶。”毕竟算起来人家是她的顶头上司呢,要是真给她穿穿小鞋,也够个人受的呢! 给顾珊望着顾珊说:“你当我是傻子呢,如今张姨娘怀了胎,娘家兄弟又考上了举人,她心思都放在那张姨娘身上的,我巴不得她们斗得越凶越好,岂不闻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顾瑛说道:“你要做渔翁自然是好,只是我也劝你一句,现在你怀着身子,不知多少人的眼睛盯在你身上,说不得人家也跟你一样要做渔翁呢,旁的事都丢到一旁,保重身子才是最重要!”顾珊笑了笑,说道:“我知道了,说起来我不该对你说这些事,你向来是最不爱看这些烦心事的。” 顾瑛笑了笑,她陪着顾珊说了一会子话,中午在田府用的饭,饷午过后,外面婆子来回话,原来是虎生他们办完事过来接她了,三春和四春已经知道她们要留下来伺候顾珊,那顾瑛跟顾珊告别后,便带着两个人出去跟大林说了一声。 四春有点舍不得她大哥,哼哼唧唧的闹着想跟顾瑛他们回桃源村去,大林喝斥了她几句,又对三春说:“瑛姨要你留下来跟着姨奶奶,你们就要好好做事,你好生带着四春,在府里别淘气,等闲了的时候,我跟瑛姨一起过来看你们。”三春连连点头,又对顾瑛说:“瑛姨,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服侍姨奶奶的。”顾瑛拍了拍她的头,又跟三春嘱咐两句,叫她听春兰的话,便跟她挥挥手,抱着顾珏上了马车回去虎生的姥爷跟姥娘下葬后,虎生和顾瑛便要往县上去一趟,一则是去找桑奇,要把卖皮子的银子结算给他,二则是要往镇上去看看有没有好的铺面。 这回往县上去因是要办正事,顾瑛把顾珏丢在家里,叫他跟小翠一块儿玩,小翠比顾珏大两岁,刚开始见新来了一个哥儿,家里的阿爷阿奶都称赞着,原来的瑛姨也疼着,便不免明里暗里都会欺负顾珏,后来见顾珏软绵绵的性子,欺负起来没意思,便又跟他和好了,这两日只要一得闲儿,就会跑到虎生家来找顾珏玩。 这回到泗水县,虎生先去找了桑奇,不过听他的同乡洛巴说桑奇今日不在县里,要找他只怕要等到明日,虎生便又跟顾瑛和小林他们到了田保方的酒楼去了,去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酒楼里已经客满了,掌柜的见他们来了,连忙迎了上来,说道:“赵小哥儿,你们是几时从南边儿回来的?” 虎生笑着回道:“已经回来有两日了,张掌的,店里生意可好?”张掌柜拱了拱手,笑道:“托福,自得了五香粉跟十三香的方子,生意比往日好了三四成,尤其是入冬后,鱼片火锅卖得尤其好!” 跟在后面的顾瑛听说,笑着说:“五香粉跟十三香能做得菜多着呢,掌柜的可根据时季,开发不同的菜式,倒不一定局限那几个菜式的。” 掌柜的眼前一亮,对顾瑛说:“那时候看顾姑娘做菜,我看姑娘的手艺不比我们这儿的掌勺师傅差,这五香粉跟十三香又是姑娘家的祖传秘方,要是姑娘方便的话,就请指教一下我们这儿的师傅。” 顾瑛直说不敢当,她说道:“今儿我们过来,除了送鸡蛋,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掌柜的帮忙呢!”掌柜的将他们迎进来,又说道:“你们有啥事尽管说,只要能帮得上的,我一定帮忙!” 虎生笑了一声,对张掌柜说道:“其实也没啥,就是我们想在县上找一间铺面?”掌柜的一惊,说道:“怎的,你们要在县上开店?”当日卖方子时可是定好了契约,他们不能在县上开酒楼的。 顾瑛猜出他心中所想,笑着说:“咱们不开酒楼,这回往南边跑了一趟,我们运回了一批绸缎,想开个绸缎店。” 掌柜的听说不是开酒楼饭馆,便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要开店,不知要多大的,我倒是认得几个牙婆,你们要是闲的话,下午就喊她过来看看。” 第71章 顾瑛想着选店铺的事不比用来住家,一两日肯定是看不成的,只是他们又不住在县上,不能时时过来查看,张掌柜是个实诚人,便想着托他帮着相看,到时说定好了,他们只过来看就是了。掌柜的听了顾瑛的话,想着不是什么大事,便满口答应了,作为回报,顾瑛帮着酒楼想了几个新鲜菜式。 几个人闲话几句后,掌柜的对他们说道:“前儿我接到东家的信,东家也要回来了。”虎生的便问道:“当日跟田老板分别时,他说怕是要等到年前才能回,怎的竟是要提前回来了?” 张掌柜笑着说:“我也不大清楚详情,只是听说似乎是东家替人运了一批货,人家赶着要货,这才提前回来了。” 顾瑛和虎生一听,眼前一亮,两人互视一眼,便又问道:“不知道田老板是几时回来,到时我们来拜访他!”张掌柜笑着说:“左不过是五六日左右罢了。” 顾瑛记在心里后,便默默盘算了一番,听张掌柜的意思,田保方竟是真的打算做物流了,只是现在还没见到他本人,顾瑛只能猜出几分,到时还需打听清楚。 中午,虎生和顾瑛跟大林三人是在‘源生记’用的中饭,下午店里不忙后,伙计去请了县里一位牙婆,那牙婆姓秦,四十来岁的年岁,是本县里的百事通,一来了酒楼后,便朝着张掌柜满面堆笑的问道:“张掌柜这会子叫我过来是为的啥事?” 张掌柜的摆摆手,指着虎生对秦牙婆说道:“不是我要找你,是这位赵小哥儿,想在县里租一家铺子,你手里可有啥好的铺子没有?” 那秦牙婆看了虎生一眼,笑着问道:“不知赵小哥儿想找个啥样的铺面?”虎生刚学做生意,对这个也不大在行,便请教张掌柜,张掌柜的说道:“左不过要挑选那些临街的,客流量大的地方。” 秦牙婆笑了两声,说道:“睢你这话说的,谁挑铺面还挺深巷窄道不成,是问你对租钱,店面大小可有啥要求不?”顾瑛便回道:“租钱先不谈,店面大小两间屋就差不多了,不知秦姑婆手里可有啥好铺面没有,说来给我们参详参详吧。” 秦牙婆想了想,笑着说:“若说铺面,我手中倒真有两处铺面,一处是在三里街,一处是在永宁街,不过永宁街这处,主家因急着用钱,铺面不租只卖,另外一处三里街的,倒是位置是再好不过的,若是赵小哥儿无事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们过去看看。” 虎生笑着对秦姑婆说:“如此倒是劳烦秦姑婆了。” 虎生便与顾瑛和大林跟秦姑婆出了‘源生记’,往街上看铺面去了,几个人看了大半日,虎生和顾瑛都不大中意,三里街那处,四处是开酒楼饭馆的,位置虽好,只是铺面不大,另外永定街这个,铺面倒大,后头还带了一个两进的小院子,那主家因急着卖出去,价钱出得也不高,若是他们咬咬牙,也能买下来,只是顾瑛嫌位置不好,那处铺面临街就是一个街市场,距离铺面不远处是一个屠宰市场,将铺面开在这样的地方,显然是不大合适的。 秦牙婆见两人没有看中的样子,略一思索,便说道:“这两处铺面你们若是没看中,我倒是还有一处地方,铺面又大,位置又合适,价钱也公道。”虎生笑着说:“有这样的好地方,秦姑婆何不早说,不知是在里?” 秦牙婆说道:“那铺面倒是离张掌柜的‘源生记’不远,前面是铺面,后面也是两进的一个院子,屋主姓郭,这两夫妇前几日急病死了,家里剩下一个十八岁的姐儿,带着底下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过活,因她家在县上也算是个小康人家,原本另有两处铺面,只是因她爹娘死了,这铺面被叔叔家夺去了,现如今她就带着弟妹守着宅子过活,因她如今并无生计来源,指望着将宅子前面的铺面租出去,原本跟我已经约好了,只是她叔叔贪得无厌,又想来谋她家的宅子,现如今还跟她叔叔掰扯着呢。” 顾瑛笑着说:“即是如此,她跟她叔叔还未说清,咱们冒然去说也不大好。” 秦牙婆点点头,说道:“是这么个理,只是我想着你们看铺面,一日哪里看得准,若是你们真想找个好铺面,就先去看看,到时若是郭家的跟她叔叔扯清,我就帮你们留着。” 虎生想了想,便对顾瑛说道:“要不然咱们就过去看看,若是位置好,请秦姑婆帮咱们留着,若是不好,咱们也可另作打算。”顾瑛便说:“既然如此,咱们就过去看看。” 一行人听了秦牙婆的话,又随着她往郭家去了,到了地方,顾瑛抬眼一望,只见那宅子临街,铺面看着很大,四周除了酒楼饭馆一楼的,也有药店,脂粉店,首饰店,客流量还不错的样子,到了郭宅后,秦牙婆上前敲了敲门,又高声喊着:“郭姑娘在家吗?” 过了良久,才听到里头传来应门声:“是谁呀?”随际大门被拉开一条小缝,从里头探出一个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姐儿,生得眉清目秀,瞧着比三春要大上几岁的样子,秦牙婆显然是认得她,笑着问:“小玉,你姐姐在家不?” 那名叫小玉的姑娘笑着说:“原来是宋姑婆来,我姐在家哩。”说着,她把门打开了,又朝着里头喊了一声;“姐,秦姑婆来了。” 不一时,从里面传来声响,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出来了,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只是身上却穿了一身孝,她见了屋里来的几个人,先扫视了虎生和顾瑛一眼,又转头望着秦牙婆:“原来是秦姑婆,快屋里喝茶。” 秦姑婆连连推辞,因里头有虎生这个年轻男子在,几人也没进内宅去,就在外间坐下,随后那郭姑娘便问秦姑婆:“秦姑婆,这是带来看铺面的吧,不知这两位贵姓?” 秦牙婆指着虎生说道:“这位小哥儿姓赵,想要在县里做买卖,我瞧着你家的铺面还算合他的要求,便领了过来。” 虎生除了跟顾瑛相处,是再没跟其他年轻姑娘说过几句话的,因此见了郭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跟她说话,于是由顾瑛发话,她说道:“听闻秦姑婆说顾姑娘家的铺面位置好,便特意过来看看。” 郭姑娘笑了笑,又问:“二位可是租长期的?”顾瑛点点头,说道:“自然是租长期的,不知郭姑娘家的铺面的租金银子是多少?”郭姑娘说:“这个先前是跟秦姑婆已经说定了的,若是直接租一年的,租金就算你们便宜一些,一年三十两的租金。” 顾瑛笑着说:“前面三里街的那处铺面,大小看着跟郭姑娘家的差不多,一个月也不过是一两六钱银子呢。”郭姑娘笑着说:“你们一行人既是放着那便宜的没有租,又特地的找到我家来,必定是我家的铺面比那家的好,赵小哥儿可去外头打听打听,我家一年三十两的租金已是便宜的,再不能往下降了。” 秦牙婆作为本县做了二十多年的牙婆,原本买家跟卖家谈价钱时,她一般不插嘴,只是她到郭家带过几次,又可怜郭姑娘带着弟妹过活艰难,且要面对如狼似虎的叔叔家,因此忍不住替郭家说起了好话,她说:“按理说,这样的好的铺面,一年三十两的租金已是便宜的,且后头还带了一个小阁间,平日做饭或是歇人都是极方便的,这街上像这么大的铺面,一年的租金少说都是四十两往上走呢。” 顾瑛先前已经问了张掌柜县上的铺面价钱,郭家的还算合理,才刚这么一问,也不过是随口一句,其实心里已经有些意动,她扭头望着虎生:“虎生哥,你的意思呢?” 虎生想了想,说道:“依我说,这铺面是再没和说的,只是我记得秦姑婆说郭姑娘这铺面似乎跟人有啥牵扯,也不知说清了没有?” 郭姑娘一顿,随后说道:“赵大哥放心,这宅子白纸黑字写得是我爹爹的名字,如今我爹娘不在了,自然是该我来做主了。” 虎生点了点头,两个便打算租下这处铺面,只是到底因着先前秦姑婆说得郭家跟她叔叔因宅子的事,还没掰扯清楚,因此打算缓两日,虎生便跟郭姑娘说定了过两日再来看。 谁知他们正要走的时候,那外头的门被敲得震天响,从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大喊道;“小兰,我是你二叔,快开门!” 前头来应门的名叫小玉的姑娘听了那声音,脸色一白,望着郭姑娘小声说道:“姐,二叔他们来了!” 虎生和顾瑛都面面相觑,转头望着那郭姑娘,郭姑娘脸色一沉,没有过作声,外头的敲门声越发重了,此时又换成一个女人的声音,大声在外头喝道:“郭小兰,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儿,我知道你在家!” 第72章 外头的敲门声越发急促了,甚至已经带上了咒骂,秦牙婆顿了顿脚,对闺名叫做小兰的郭姑娘说道:“你二叔又来闹来了,我看呀,他必定是打发人在你家门口守着呢,但凡有个过来看铺子,就要过来闹事。” 虎生也黑了脸,才决定好要定下这铺面,就遇到人家上门扯皮,若是真定下来,每日这样没完没了的闹事,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秦牙婆见虎生沉着脸,对他解释道:“宋小哥儿,你不知道,这是小兰跟小玉的二叔和二婶,那两人眼见她们姐妹没了爹娘,谋了铺子又想来谋房产,每回我带了人往小兰家看铺面时,必定一家人过来闹局,已经吓走出几波人了。” 虎生便说道:“咱们开门营业就是图个生意兴旺,若是这样签下了铺面,她二叔每日过来闹场,那这生意还咋做?你们不是说跟人家的纠纷已经说道清楚了么,这就是清楚了?” 那郭小兰脸色气得发青,就是因为她二叔二婶屡屡过来搅场,害得别人都不敢租她家的铺面,也因此不得不将租金往下降,此时眼看着要谈成生意了,她二叔又来闹事,她阴沉着一张脸,对小玉说道:“小玉,你去把门打开!”小玉有些犹豫,望着她姐不敢动:“姐,二叔跟二婶过来,一定又是来要咱们家房子的!”郭小兰喝了一声,“这个还要你说,我不知道么,你快去开门!”小玉这才跑了过去,将门打开。” 那门一被打开,从外头涌进几个人,险些将小玉撞倒,只见那为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生得人高马大,旁边还有一个妇人,后头又跟着几个年轻哥儿,也不知道是他们啥人。 为首的中年男子一进来,便指着郭小兰骂道;“好你个小兰,你又想背着我卖我大哥的家产了,你就不怕我大哥死都不得安宁吧!” 郭小兰阴沉着脸,对那中年男子说道;“二叔,叫我爹死后不得安宁的正是你,我爹死后还没三日,你就想着过来谋我家产,夺了我家铺子不说,还气死了我娘,现在越发又将主意打到我家宅子上来了。” 那跟来的妇人想来是郭小兰的婶子,她听了郭小兰的话,气得直跌脚,用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我的个老天爷哟,你一个女儿家,对长辈如此无礼,我要去请祖里的太爷过来评评理!”郭小玉气的对郭婶娘说道:“你给太爷家送了礼,太爷当然偏帮着你们!”郭二婶回骂道:“我们大人说话,几时轮到你一个小毛孩子来插嘴了!” 屋里人正在争执之时,虎生和顾瑛也走不了,正在这时,从屋后头来了一个哭哭蹄蹄的小哥儿,大概跟顾珏差不多的年岁,见了郭二叔他们,便哭道:“你们别欺负我姐姐。” 那郭二叔对小哥儿说道:“江哥儿,你哪知眼睛看到我欺负你姐了,你两个姐姐是要谋你的家产,二叔这是替你讨公道呢。” 那小哥儿哭着说:“我不要你替我讨公道!”那郭二婶气得大骂:“不误好歹得的小畜生,若不是我们看你是郭家的人,谁肯来趟这趟混水。” 郭小玉哭着对她二婶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分明是为了谋我家的家产,你害死了我娘,现在又想逼死我们姐弟几个!” 那郭婶娘一听,一巴掌呼到小玉脸上,骂道:“我打死你个小蹄子,敢污蔑老娘!”郭小兰见妹妹被打了,冲上前对郭婶娘喝道:“婶娘,我劝你今日也别在我家里喊打喊杀了,你就算逼死我姊妹几个,这宅子我也不能让给你们。” 那站在一旁的郭二叔则骂道:“你别血口喷人,我几时说要这宅子,我只是不想让我大哥辛辛苦苦赚来的宅子落到外人手上罢了!” 郭小兰对着她二叔冷笑一声,说道:“二叔,你可瞧仔细了,这屋子里的人都姓郭,哪里有一个外人” 郭二指着她骂道:“你现在姓郭,你能一辈子姓郭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现在大了,给你爹守完孝自然是要嫁人的,你是想偷偷把房产卖了,自己把钱带到夫家去吧,我告诉你,你别做梦了,这房产是我郭家的,哪个外人也别想动。” 郭小兰听了她二叔的话,脸上气得通红,说道:“莫说我现在没嫁人,就算我嫁人了,我还有一个亲弟弟呢,这房子也该是留给我弟弟的!” 郭二叔说道:“你一个女儿家,总归是要嫁出去的,这房产怎样处置轮不到你来插手,你弟弟是我郭家的人,他现在少不知事的,被你蒙骗了都不知道,我是他亲二叔,这房子合该由我这当二叔的来守着,等他大了,自然还是要还给他手上的。” 郭小兰对着郭二叔冷哼了一声,说道:“二叔,你可别说笑话了,你若是替我弟弟守着,怎的那两间铺子一转眼就拿到衙门里去该成你的名字了。” 那郭二叔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扬起手就要打郭小兰姐妹两个,虎生和顾瑛在旁边看了半日,见这二叔一家欺负人家姐妹,两姐妹被叔叔跟婶娘连打了几个巴掌,不得不拦住郭二叔,说道:“有家务事要分断,合该好好说才是正理,怎的动手打起人了,更何况人家是两个姑娘家,你们一群人,又是长辈,又是男人的,叫别人看到了,与你们名声也不好!” 这郭二叔后面跟着的几个哥儿见虎生插手,一把将他往后头一推,骂道:“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自家的家务事,与你一个外人有啥干系的,快滚快滚!” 虎生没站稳,被推了一个踉跄,顿时也恼了,指着那几人骂道;“你要谋人家家产,还不兴人说一句公道话?” 那郭二叔家的人见了,一起涌上来就要打虎生,大林见虎生要吃亏,跳上去就要帮忙,郭小兰跟郭小玉也马上上去帮忙,秦牙婆早躲得远远得了,嘴里只顾大呼小喝的,顾瑛见郭二叔家三个哥儿围着虎生打,也急了,她眼瞅见屋里放着一根扁担,抄起来就往那几个哥儿身上打,那几个哥儿没提防,被顾瑛连打了好几下,其中有一个长了一张圆脸的哥儿被顾瑛打中了头,一转身见是一个年轻姑娘在身后趁机打他,先是呆了一呆,随后一把夺过顾瑛手里的扁担,骂道:“你个小娘们儿又是谁?” 顾瑛对那人喝道:“你们要跟郭家姑娘怎样分断是你们的事,我们不过是来看铺面的,平白被你们一家人打了,你等着我去告官!”那哥儿便道:“不是你们多管闲事,谁会揍你们!” 说着那哥儿扬起手来要打顾瑛,只是手落下的时候却故意在顾瑛胸前摸了一把,顾瑛被吓到了,扬手一把掌甩到那哥儿的脸上去了,这边顾瑛被人占了便宜,刚好被虎生看到,虎生本来被郭二叔和一个哥儿按在地上,此时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一脚将那哥儿踹到地儿,踹倒了他还不解气,虎生又照着那哥儿的身上狠狠踢了好几脚。 屋里人正在混战之后,左领右舍的终于看够了热闹,一起过来将他们拉了开来,几下一清点,发现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两边的人都有挂伤。 郭二婶见没落到好,又看到外面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就势往地上一倒,打着滚嚎道:“不得了哟,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引了汉子往家里来,被我跟她二叔撞见了,竟勾着汉子要杀我跟二叔灭口,天可怜见的,快收了这荡妇吧。” 虎生跟顾瑛并那郭小兰都被眼前的郭二婶惊呆了,虎生更是气得对那郭二婶说:“你们谋人家家产,伤了我这无关之人也就罢了,现在更是污我清名,你快随我到衙门去见老爷!” 那郭小兰更是气得脸都紫了,她一怒之下,返回屋里,竟是从里面抄出了一把菜刀,直接‘腾’得一下就往郭二婶身上砍去了,一边哭着,嘴里一边喊道:“你毁我清白,我跟你拼了!我今日杀了你,就一头碰死在这屋里!” 那郭二婶被吓到了,身子在地上一滚,躲开了郭小兰的这一刀,那郭小兰又扑上去砍死郭二婶,郭二叔一脚踢在她身上,大声斥道:“你疯了!” 郭小兰哭道:“我是疯了,是被你这无情无义的亲二叔逼疯的,我今日杀了你们,一把火把这屋子烧了,谁也别想得到!” 屋里的人都被郭小兰的疯狂之举吓得连连后退,只有顾瑛看到郭小兰虽说一刀刀往郭二婶身上砍,但是其实每刀都故意砍偏了,显然是想吓唬她二叔二婶。 郭小兰的手中的菜刀被抢了下来,她人又一头撞倒在郭二婶的怀里,嘴里嚷着要跟她同归于尽。俗话说,横得怀不要命的,显然郭二叔一家都被吓到了,那郭二叔嚷道:“你这疯丫头,我不跟你掰扯了,我明日去请太爷过来分断。”说着,一家几口人落慌而逃。 那郭小兰坐在地上嚎哭了半日,小玉把门关上,跟她姐姐搂在一处哭了起来。那虎生和顾瑛原本是来看铺面了,平白遭了无妄之灾,也着实够倒霉的。 第73章 虎生跟大林脸上被打青了好几处,顾瑛看了心疼不已,连忙问虎生:“虎生哥,你哪儿可有被打着了?”虎生摇了摇头,又问顾瑛:“瑛娘,你有没有哪儿被打着。” 顾瑛除了刚才被占了个便宜以外,倒是没有被着,她摇了摇头,又去问大林,这屋因刚才打架,被弄得一团糟,那郭小兰擦了眼泪,对虎生和顾瑛不好意思的说道:“才刚谢谢你们帮忙,让你们平白遭罪,都是我们的错。” 虎生摇了摇头,对郭小兰说道:“郭姑娘,你家的铺子虽好,只是若你没跟你二叔将这事分断清楚,我们也不敢租你家的铺面了。” 郭小兰听了一呆,随后眼里含了泪,过了半晌,她才说道:“赵大哥,我都明白。”虎生见郭小兰都哭了,便有些为难,他扭头看着顾瑛,顾瑛便劝着说:“郭姑娘,你瞧你身上受了伤,你还是先回去看看伤吧。” 郭小兰擦了擦泪,对虎生他们说道:“这铺面的事,我会尽快想法子解决,等我解决了,若是你们还没有找到铺面,就来我这里租下好么,我会算你们再便宜一些的。” 虎生跟顾瑛对视一眼,一起点了点头,说道:“你要是真跟你二叔分断清楚了,这铺面我们还是会来租下的。” 郭小兰对他们道了谢,又难为情的说道:“你们脸上落了伤,我家里有伤药,要不要进去擦一点子。”虎生摆了摆手,才刚不过是跟牙婆一起来看铺面的,就被她二婶污蔑,她这年轻姑娘的屋子,虎生还真不好进去,他说道:“我们的伤不要紧,回去自行找人看一下就是了,倒是姑娘,如果有信儿了,或是告诉秦牙婆一声,或是到前头的‘源生记’饭店去说一声都行。”郭小兰点了点头,又将顾瑛和虎生他们送了出去。 因闹了这么一出,虎生他们出了郭家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虎生他们在县上的客栈投了宿,仍是跟先前一样,虎生和大林睡大通铺,顾瑛单独开了一间房,因虎生他们跟人打了一场架,才刚不觉得,不过才一会子,全身上下酸疼得不行,顾瑛要他们到医馆去看看,虎生推说没有伤到筋骨,到了客栈后,顾瑛托人煮了十几个热鸡蛋,又送到大通铺那边去,大通铺那边,除了虎生和大林以外,还有其他投宿的男人们,顾瑛不好在那里久留,将鸡蛋交给他们,又嘱咐他们好生热敷一下,便回了自己的房里。 第二日,顾瑛起了一个大早,见了虎生,又问了他的伤口,经过了一夜,此前又用鸡蛋热敷了一下,两人脸上的伤口都消了肿,只是还有一些淤青,他们还要去找桑奇,因此三人也没有耽误,直接到了鞑子人做买卖的一条街。 三个人在街上逛了一圈儿,还是没看到桑奇,倒是遇到桑奇的老乡洛巴,洛巴见了他们,说是桑奇已经到了县里,现在出去办事去了,要过一会子才能来。 虎生三个人跟着洛巴到了他的摊子那儿等桑奇,一直到日后升起来,才见到桑奇牵着一匹马过来了,桑奇看到虎生他们,一脸的惊喜,说道:“赵兄弟,听洛巴带信说你们回来了,我很高兴,昨日连夜就从坝上赶过来了。” 虎生顾瑛跟他问了一声好,几个人找了一个地方坐下,好好叙话,那桑奇看到虎生脸上有伤,便好奇的问道:“赵兄弟,你这是跟谁打架了?”虎生摆摆手,笑着说:“嘿,别提了,昨日遇到几个畜生,跟他们打了一架。” 桑奇遂不再问起,他又问道:“你这回南下,咱们的皮子好卖么?”说起贩皮子的事,虎生脸上便带了笑,直点头,说道:“咋不好卖?南边穿皮子的风气很盛,他们那里比咱们北边讲究多了,皮子的样式又多,好卖得很。” 说着,他拿出一张纸,这是当日从桑奇手里拿的皮子清单,当日桑奇是直接将皮子押给他,连一分钱的定金都没收,这回能赚到钱,还是多亏了桑奇呢,桑奇不急着跟虎生他们算钱,他问道:“算钱的事等会子再说,赵兄弟,你将路上的见闻跟我讲讲呗,你们走了多长时间,路上都见到啥稀罕事了没有,南边儿的人都吃啥,穿啥,跟咱们这儿的是一样的不?” 虎生笑着说:“别的都差不多,只是头一件让我长见识的是遇到了南洋人跟西洋人!”桑奇便追问道:“他们也是往南边做生意的?”虎生点点头,对桑奇说道:“可不是么,他们都是开那种几层的大船,运来的东西也是我以前从来没见过的,我们还有带东西送给你呢。” 顾瑛便从包袱里在拿出了几尺缎子,并有西洋人的小圆镜,还有南洋人的珊瑚首饰,她说道:“这个圆镜和首饰是送给你媳妇儿的,这些缎子都是我们从南边儿带回来的,比寻常的缎子要好,留着裁衣裳或是送礼都是好的。” 桑奇接了顾瑛的东西,又对她道了谢,又与虎生谈起这次南行的事,虎生对他说道:“这次我们往南边儿跑了一趟,遇了一批绸缎回来,打算在县里开一家铺子呢。” 桑奇一惊,问道:“你们都打算开铺子了,难道往南边儿卖皮子真的这么赚钱?”虎生笑着说:“也不是,说来说去还是咱们这回带的皮子少,虽赚了钱,但是比起那些大商人,连人家一个零头都算不了呢。” 桑奇点点头,一脸的赞同,他说道:“这话可不是么,只可惜连南洋人都能往南边儿去做买卖,咱们却不能过去。”虎生笑着说道:“你倒不必这样说,想当年咱们两国不通商,我们出不了这泗水县,你们进不了泗水县,这都是慢慢随着两国贸易往来密切了,这才开放起来了,待时日长了,你们自然也能往南边儿去做买卖了。” 桑奇笑着说:“要是真有那么一天,我必定不怕吃苦,将咱们那边的皮子贩过去卖,再带回南边的绸缎和茶叶回去。” 虎生笑着说:“说起来还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诉你呢。”桑奇问:“啥好消息?”虎生说:“我这回买了我们皮子的那家,是南边一家专门卖绸缎的,他家想要卖皮子,只是货源一直由那些皮货商把持着,他们想要求货无门,我这回卖皮子给他们时已说了,若他们要皮子,可到县里来找我,我到时把他们引荐给你,只要你有好皮子,可直接卖给他们。” 桑奇一听,果然喜得拍掌说道:“那可真是要多谢赵兄弟了,若他们真的直接来找我们,中间省了皮货商这一头,咱们能赚钱,他们也能赚钱呢。” 虎生点了点头,又将桑奇当时给他押皮子的钱结清,谁知桑奇只拿了一部分的钱,他却对虎生说道:“这些皮子是我从坝上人家那里赊来的,这钱就直接付给他们,剩下所有的钱,我跟你们买绸缎。” 虎生便点头答应了,只是这回往县里来,他没有带很多的绸缎,便约好了下回来县上时,再给桑奇带货来,两人将皮子的事情结算清楚之后,虎生趁着天色还早,要赶着回桃源村里去。 在路上,顾瑛心心念念回去李氏问虎生和大林脸上的伤,虎生也担心被她娘问,他说:“要不然,我就跟娘说,是咱们赶马车时,不小心摔了。” 顾瑛朝着他翻了一个白眼,说道:“你可真会翻车,我没摔伤,就你跟大林摔伤了?”虎生挠挠头,憨笑了两声,对顾瑛说道:“那你说咋办?” 顾瑛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正苦恼时,大林说:“咱们也别想借口了,这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哪有摔伤还摔成这样的。” 回了桃源村时,天色已晚,顾珏在门口玩,李大娘在灶屋里烧饭,顾珏见了他们的马车回来,飞一般的跑过来,拉住顾瑛的说道:“二姐,你回来了?” 顾瑛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问道:“在家听话不?”顾珏点点头,说道:“听话,我跟小翠两个人一起比赛写字呢。” 灶屋里的李氏听到外头的声响,出来问道:“你们都回来了。”恰巧虎生去停了马车进来,她见了虎生,先是一惊,问道:“你脸上被谁打成这个样子了?” 虎生摸了摸鼻子,又将郭小兰家的遭遇说了一遍,那李氏听了,气得不行,说道:“这世道真是越发坏了,连亲生的叔叔都要来谋财害命了。” 虎生劝着李氏:“娘,你别气了,这关世道啥事,哪朝哪代都有这些事,咱们管好自家行了。” 李氏叹了一口气,又进了灶屋里去烧饭,顾瑛跟着一起进去帮忙。 第74章 回了桃源村两日后,下了一场大雪,桃源村被封了屯,虎生和顾瑛这几日也不能出去,趁着有闲儿,顾瑛又教起了虎生和小翠跟顾珏认字,大林有时候有跟着听一下。顾瑛好些日子不在家,小翠先前学的那几个字忘了一大半,倒是虎生的字记得都很扎实,只是眼下他们要开店,虎生主要想跟着顾瑛学算账,顾瑛前世数学成绩不大好,且这世没有阿拉伯数字,记账不大方便,顾瑛只能大概教一下,具体的还是需要等他们的店子稳定下来,再请一个掌柜的。 这日,顾瑛吃完饭,便在纸上写写划划,虎生看了半日,也不知写的是啥,便问道:“瑛娘,你这写的是啥呀?”顾瑛放下手里的毛笔,望着虎生,问道:“虎生哥,你说咱们家店子到时认真搞一下装潢咋样?”虎生一愣,问道:“啥是装潢?” 顾瑛留意了一下县上的一些店铺,多半都是安一张大柜台,由掌柜的坐镇,余下置些架子放货物,只是这样看起来有些泛味,顾瑛便想学着前世那样,把店铺里弄得特别一些,虽说很多条件不允许,不过没有条件可以创造条件,总能想出办法来的。 虎生听了顾瑛的解释后,点了点头,对顾瑛说:“都听你的,你说该咋做就咋做!” 顾瑛其实一直想做几个人形模特,只是这个时代没有塑胶,她想用木材来代替,她把自己的想法跟虎生一说,虎生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你是想做一个木头人哩,这有啥难的,我就能做呀。” 顾瑛笑着对虎生说:“这个不简单呢,木头人的五官相貌要清清楚楚,最好是手臂是活动的。”虎生有些为难的说道:“要五官清楚这个倒不难,但是要手臂是活动的就有难办了?” 顾瑛说:“你先试试呗,到时候不行咱们再想其他办法。”虎生点头答应了,不一会子,进了屋后面找了一截刺槐树,他没有木匠师傅专门的工具,只能用一个铁片一点点的刮,不大一会子,木头人的初步形体出现了,因为是先试做的,木头人只有半尺来高,那顾瑛则坐在一旁,看虎生做木头人时,她灵机一动,从针线簸箩里找了一块布头,做了一件正配木头人穿的衣裳。 待衣裳做得差不多的时候,大林和顾珏跟小翠进来,好奇的问道:“叔,你们这是在做啥呀?”虎生笑了笑,对他们说:“你瑛姨要做一个木头人,我这是在给她做呢。” 大林忍不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道:“瑛姨都已经是大人了,还玩这些呀?”顾瑛不满的看了大林一眼,说道:“你当我玩呢?我是有正经事!” 大林听了,闷笑两声,倒是小翠看到顾瑛手里做的衣裳,惊讶的叫了一声,说道:“呀,好小的衣裳,这是给木头人穿的吗?”顾瑛点了点头,小翠便高兴的拍着手,对顾瑛说道:“瑛姨,你把这个木头人给我呗?”顾瑛大方的说道:“行啊,到时候做出来,我看看效果就给你。” 大林和顾珏对做衣裳的事不大感兴趣,便围着虎生看他做木头人,不一时,李氏进来,见顾瑛还专门给木头人做了小衣裳,便轻斥一声:“你这个败家孩子,为了一块木头,白白糟蹋这么一大块布。” 顾瑛有些不好意思,她笑了笑,说道:“我是跟虎生哥两个人商量要给店铺里想一些新鲜点子,这才做了木头人,又做小衣裳的。”那李氏又扭头瞪了一眼虎生,虎生便一脸无辜的说:“瑛娘说了,到时做一个跟人一样大的木头人,在木头人上套上衣裳,别人就可以直接看到衣裳穿上身的样子了,我一想,这个主意很好,便好了小木头人。” 那李氏便直摆手;“罢了,横竖你们自从要做那劳什子买卖,也不知糟蹋了多少东西!”顾瑛搂住李氏的手臂,笑着凑趣:“我们今日白费了一些东西,等日后就能赚回来哩。” 李氏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轻骂了一句;“随你们去,你们赔了银钱啥的我也不管!”顾瑛赔笑几句,自从她跟虎生要做生意以来,李氏表面说不管他们,其实心里很替他们担心,又自认为像他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要做生意艰难无比,因此暗地里跟刘二婶说,无论如何要守着家里的田地跟房产,等日后他们做生意赔了钱,也能有个退路。 不大一会子,虎生的小木头人已经做好了,顾瑛看了不大满意,觉得刻得有些粗糙,虎生见此,对顾瑛说:“你要做那精致的,不如我们仍旧去找老六叔,请他们帮咱们做木头人。” 一旁的李氏嘀咕一句;“是啥木头人,还要专门花银钱出去请人做呀” 顾瑛便转头对李氏说:“这木头人一定要做得尽量跟咱们真人相似,虎生哥只做了大形,离我的要求还有些距离呢。” 顾瑛也同意去请专门的木匠来做,不一会子,顾瑛手里的木头人穿的小衣裳也做好了,她给木头人套上,因为是古代的衣裳款式,倒是比现代的衣裳要容易穿上,小翠儿见衣裳穿好之后,爱不释手,立刻便拿在手上把玩,李氏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给木头人穿上衣裳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又笑顾瑛鬼精鬼怪的。 因为惦记着请人做木头人模特儿的事,顾瑛当日便带着小木头人跟虎生一起往后山寻老六去了,路上积雪,不大好走,两人走了大半日才到老六家,现如今各家都窝在屋里猫冬,老六的生意也冷清下来,因此他见虎生和顾瑛找来了,便问道:“虎生,你这个时候过来,是有啥事呀” 虎生把手里的木头人拿给老六看,说道:“我们想做这样的木头人。”那老六先是一愣,随后以为虎生是拿他来寻开心,便取笑道:“你跟我家的小哥儿一样,也要来玩这个” 原来老六闲了,会给他儿子用木头边角料做一些小玩具,因此见虎生拿了一个木头人来,也以为是要做来玩的。 虎生脸上一红,分辩道:“我不是用来玩哩,我是要做正经事的。”顾瑛笑着对老六说:“这木头人是我要做的,因我嫌虎生哥做得不好,虎生哥便说请六叔来做。” 老六还是头一次见有人正经拿一个木头人上门来请他做的,于是好奇的问道:“你这个是要用来做啥的” 虎生挠了挠头,说道:“哎呀,我也说不好,反正瑛娘她要做这个,六叔你就做呗。”老六犯难了,说道:“我平日做车做家具都有,可是你们冷不丁的拿个木头人上门来,我也没做过,不知道你们有啥要求不” 顾瑛想了想,便说:“其实别的都没啥,只是要求就是这木头人尽量跟咱们真人相似,而且这人就比女人的样子做就行。 老六笑着说:“咱们真人都是白色的,现在常用的木料啥色都有,这个可咋办”顾瑛低头沉思了一下,见屋里放着一个已经做好的水车,颜色稍微带了一点灰白,便问道:“这是啥木料” 老六回道:“这是杨木。”顾瑛说:“要是不行,就用杨木算了。”老六听他们说了半日,虽说心里奇怪,但是也没有把生意往外推的道理,因此略微想了想,便应下虎生这单生意。 虎生又将他手里的木头人拿给老六,说:“六叔,你要是不会做,就比着这个样子做好了。” 哪知老六一脸鄙视的说道:“你可得了吧,我虽往常没做过木头人,只是你雕得也太难看了,怨不得你家姑娘看不中。” 虎生笑了笑,也不恼,将木头人收好后,顾瑛一共定制了六个,他又跟老六详细说了半日,老六都记在心里,问他们什么时候取货,虎生想着时日还长,他们定好是在明年上元节开门营业,于是便说只要在年底做好就行,那老六一口应下,又说保证到日能完成任务。 第二日,虎生家运了几截杨木,并有白橡树,不过这些大概只够做两三个,剩下的木料也只好跟老六买了。 又过了七八日,雪渐渐化了,虎生和顾瑛便决定往县上去一趟,这一次仍旧是将顾珏丢在家里,顾珏有点儿不情愿,他也想跟着出去逛逛,被顾瑛哄了几句,又许诺回来带好吃的点心给他,这才罢了。 到了县上时,顾瑛感觉比往常更热闹一些,他们先往鞑子人做买卖的街上去找桑奇,没见到他的人,便将这回带来的绸缎交给他的同乡洛巴,便又望‘源生记’饭馆去了。 谁知,三个人刚一进去,便见到柜台处站了一个人,定眼一看,可不就是店里的东家田保方!aaaa 第75章 田保方见了顾瑛和虎生,迎了上来,笑着说道:“你们可是有些日子没往县上来了。” “大雪封山,路上又难走,这才耽搁了几日。”虎生答道,他又问田保方:“田老板是几时回来的?”田保方说道:“也有三四日了。”虎生和顾瑛原本想打听这次田家商队替人托运货物的事,只是见田保方似乎有客人在,便说等他有闲儿了再叙话。 田保方去了后,虎生找到了饭店的掌柜,那张掌柜因受他所托,已经帮他看了好几家铺面,不过私心觉得都不如郭家的好,顾瑛听了张掌柜的话,便笑着说:“依我们的意思,也是郭家的铺面好,只是有这么一个叔叔,倒让我们有些不敢租了,若三不五时上门来闹一场,也够个人受的。” 张掌柜笑着说道:“这倒不碍事,那郭家跟她叔叔的事已经料理清楚了。”顾瑛一愣,那日在郭家,她叔叔一家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怎会这么轻易就解决。 张掌柜摇了摇头,感叹一声,说道:“这郭家的姐儿自那日闹了一场后,第二日就将她叔叔告上衙门,清官难断家务事,县官大人请了她的族亲来调解,郭家的姐儿坚持不撤诉。” 顾瑛微微有些惊讶,古人重孝道,郭小兰将亲生的叔叔告了官,无疑是大逆不道,即使是舆论也不会站在她这边,顾瑛喝了一口茶,问道:“之后不知是怎样判的?” 张掌柜道:“那郭家姐儿拿不出证据指证她叔叔占他家产业,她叔叔反指她不顾亲弟,妄图将他郭家家产私下变卖,郭家姐儿一怒之下,当堂立誓,等她弟弟成人之后,她再出嫁,同时她要她家叔叔立字据,在此期间,绝不上门骚扰,他叔叔若是不敢立字据,便坐实了要占她家产的事实,她叔叔一方面舍不得郭家的房产,一方面又怕落人口实,最后还是被族长逼着立了字据,自此,这事便算是解决了。” 顾瑛呆了半晌,郭小兰如今十七八岁,那日见了她幼弟,不过才三四岁,等他成年,郭小兰都将近三十岁了,如何还能找一个好人家。张掌柜又说道:“谁也想不到,这郭姑娘虽说是女流之辈,能有如此的魄力,二话不说就舍下自己的下半生,来护着自己的一双弟妹,他叔叔立了字据,也便不敢再上门闹事了。” 三人又说了半日话,不一会子,小伙计从外头回来,说是已经告诉了秦牙婆一声,秦牙婆先往郭家去了,请他们也到郭家去。那虎生和顾瑛便出了‘源生记’,直接往郭家去了。 路上,虎生见顾瑛一直不说话,便说道:“瑛娘,你是在想郭姑娘家的事?”顾瑛点了点头,又对虎生说:“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经,说起来,我家的情形跟郭家有些相似,只是我却断然没有像她这般的胆色。” 虎生看着顾瑛,说道:“瞎说,她有胆色,你也有胆色,要不然那徐舅舅跟徐舅妈是怎么被打发的?”顾瑛笑了笑,又摇摇头对虎生说:“那是有你在,若是我一个人,我还不知该怎么办哩。” 虎生听了顾瑛的话,耳根一红,心里却觉得甜滋滋的,他想了一下,对顾瑛说道:“我娘说,我们到北边来时,有一次,路上有个饿汉想抢我手里的吃食,我娘跳起来就跟他拼命,后来她说,当娘的都是遇子则强,老话说,长姊如母,大抵郭姑娘也是如此吧。” 顾瑛其实也不过是因听了郭小兰的事有些震惊罢了,她听了虎生的话,对他说道:“咱们快些去吧,别叫人家久等了。” 虎生和顾瑛到时,秦牙婆已经到郭家,她见了虎生和顾瑛,笑眯眯的说道:“赵小哥儿,你们可算是来了。”郭小兰也在,她笑着将两人引了进来,又叫她妹妹郭小玉端了茶水进来。 几人坐下后,秦牙婆对虎生他们说:“这两日不少人来问小兰家的铺面,她都推了,只说要留着给赵小哥儿你们呢。”郭小兰也说:“那日多谢你们解围,走的时候约定好了把这间铺面租给你们,因此别人来问我都推了。” 顾瑛笑着对郭小兰说:“如此就多谢郭姑娘了。”那郭小兰摆摆手,对顾瑛说:“我比你痴长两岁,妹妹要是不嫌弃,直接叫我小兰姐就行。” 顾瑛冲着郭小兰笑了笑,又喊了她一声姐姐,双方都是好说话的人,将各项条款细细看了一遍之后,虎生一次付了一年的租银,郭小兰又少收了他们三两的银子,于是秦牙婆的跑腿钱便由虎生来付的。 契约签好之后,郭小兰将钥匙交给虎生,又领着顾瑛和虎生往后面去转了转,这铺面很大,后头还有几间厢房,可以用来堆放布匹,也能用来住人,往里走,天井有一口井,再过了一道门,便是内宅,郭家三人住在里面,等日后虎生他们搬过来,这道门就要落锁了,郭家的人进出都往侧门走。 顾瑛看着这么大一块铺面,心里很喜悦,脑子里不停的想着要怎样装潢,她跟虎生两人在屋里看了大半日,眼见日头要落了,他们也该回客栈去歇下了。 郭小兰将他们送到门口,两人向她道别后,在街上简单吃了晚饭,顾瑛对郭小兰说道:“下回咱们再来县上,就带上铺盖,免得还要花银子往客栈里去住哩。” 虎生点了点头,又说;“咱们要趁着年底将铺子里收拾起来,不然正月里犯忌讳,赶不上上元节开张,依我的意思,这趟回去,我就跟大林两人先将一些东西运过来。” 顾瑛算了一下时间,其实还挺紧张的,于是便说道:“那也好,到时店里要打木柜架子一类的东西,不如直接将老六叔请到县上来做,这样也能方便一些,住的地方现成都有呢,咱们不过是出些伙食费。”两人商量了一阵,回了客栈,各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虎生和顾瑛刚起床没多久,从外头进来一个小伙计,正是‘源生记’的那个跑堂的,他见了虎生和顾瑛,说道:“赵小哥儿,我们家东家一早过来了,说是请你过去用早饭。” 虎生跟顾瑛互看了一眼,向那小伙计道了谢,梳洗一番之后,便往‘源生记’去了,此时因是早上,饭馆里不供应早餐,因此没什么客人,虎生和顾瑛到的时候,张掌柜的将他们引上楼上的雅间,便下去了。 虎生对已经等在屋里的田保方说道:“烦劳田老板久等了。”田保方笑了笑,说道:“何必客气呢,快请坐。”虎生和顾瑛坐下后,田保方又笑着问:“铺面可都已经置办好了不知店里打算几时开张” 虎生回道:“铺面都已经定下来了,只是这开张只怕还要等到明年。” 田保方点了点头,不一时,店里的小伙计上了早餐来,不过是米粥,包子,并几样小菜一类的东西,三人默默吃完后,伙计的将残席收走后,还不待顾瑛两人问田保方路上托运货物的详情,田保方又开口问道:“我也是这回回来,才听张掌柜的说你们打算置一处门面,怎的要做绸缎生意” 虎生憨笑两声,又对田保方说道:“在田老板面前不敢提生意两个字,原本鼓捣回来想带给亲戚们穿的,后来因带的多,便索性开了一间铺面,我见咱们县上专开绸缎的店铺少,还不知道是个啥光景呢。” 田保方看了虎生一眼,他的丈人家中正是做绸缎起家的,因此对绸缎中的利润他也略知一二,这东西若是有稳定的供货商,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只是需投入大量的银钱进去,田保方竟是不知他们怎么会这么大的胆子就敢做这个生意,他的视线又落在顾瑛身上,这个姑娘年岁不大,不过一些想法让他十分感兴趣,田保方猜测,这回赵虎生做绸缎买卖,她肯定少不了出主意。 一旁的虎生见田保方两眼直直的看着顾瑛不说话,心里有些不高兴,于是喊了田保方一声,又说道:“我们是才刚做这个买卖的,里面门道都不如田老板清楚,日后少不得要请田老板指教,到时还望田老板不要嫌弃才是哩。” 田保方收回视线,笑着说:“赵兄弟客气了,依我看,正是因为县上的绸缎店铺少,才能赚钱呢。”顿了顿,田保方又问:“只是做生意的,除了要将东西卖出去以外,首要的便是货源问题,况且绸缎是精贵东西,咱们北边的纺织技术到底不如南边,不知你们这货源可找到了” 顾瑛抿唇一笑,对田保方说:“货源倒是找到了,只是南北两地不便,要将货运回北边,确实很不容易,因此这回咱们上县里来找田老板,也是有事要询问呢。” 第76章 田保方听了顾瑛的话,已猜出她要问什么,田保方轻笑了两声,没有说话,顾瑛看着他问道:“我们听张掌柜说,田老板这次回来,替人押了一批货回来,不知路上可还顺利?” 田保方这次找顾瑛,本意也是想跟她询问托运货物的细则,于是笑着说道:“路上还算顺利。”顾瑛微微一笑,说道:“顺利就好,我们也满心的希望老板这生意能做起来,说不得我们日后还要托田老板家的商队托运货物呢。” 田保方看着顾瑛说道:“这次替人托运货物算是我们试水,不过中间还是有很多问题,那次跟你说起此事的时候,我见你很有想法,莫非是自己原本有意做这行?” 顾瑛故意沉吟片刻,随后摇摇头对田保方说道:“实话与田老板说,这主意确实想了许久,不过做这行,一则,需要强大的资金做后盾,二则,需要深厚的声誉口碑,三则需要广阔的人脉,这几条我们都不合适,短期内是做不了这行生意的。” 顾瑛一认真起来,前世的一些常用词汇都跑了出来,不过那田保方竟然都听懂了,他一边点头,一边听顾瑛讲,顾瑛又问道:“不知田老板是在怎样的机缘下,做成这一笔的托运生意的?” 田保方笑着回道:“说来也巧,这回托运的蒋家在州府专做茶叶生意,我与蒋家的当家人算是旧识,蒋家前两个月,走水路运了一批秋茶回来,谁知走到半路翻船了,一船茶叶全部受潮,那蒋家因茶叶的损失先不说,眼看将要到年关,这一来一往时间完全赶不上,到时无茶可卖,对蒋家信誉影响极坏,我听说后,主动给蒋家的当家人修书一封,提出可以帮他托运一批茶叶回青州,蒋家求之不得,自然一口答应下来了。” 顾瑛笑道:“冒昧询问一句,不知田老板是如何收这笔运费的?”田保方毫不在意,直接跟顾瑛说了:“当初购茶的银钱是我垫付的,购茶银钱是按原价收的,路费共计是七百五十六银子,刨去成本,赚了四百两银子左右。” 虎生便问了一句;“田老板,不知这个相较你家卖粮如何?”田保方笑了笑,说道:“一斗精米也不过二百个大钱而已,这自然算得上是暴利了。” 顾瑛问道:“那不知蒋家如果南北往返一趟,大概需要花费多少钱子?”田保方想了想,说道:“往返一趟最快需要两个月左右,路上至少需要花费两千两银子。” 顾瑛问了田保方大半日,此时便该田保方问顾瑛了,他郑重说道:“这一行利润虽高,但是这趟托运货物回青州时,我也发现里面有很多问题,顾姑娘心思慎密,又很有见识,且心中必定对物流托运这事思量过许多日,心中必定自有章程,在下有许多事还需请顾姑娘指教。” 顾瑛没说话,等着田保方问话,田保方说道:“若是要做货运物流的生意,靠单线肯定不成,只是若在两地设点,在选址方面不知可有什么讲究,而且本朝幅员辽阔,若是要多线开发,又将如何?” 顾瑛凭着穿越人氏的优势,自了解田保方大概有意要开物流托运之后,心中便有了一个大概的成算,尤其是前世经常接快递,自然可以借鉴前人的一些想法,现在她跟虎生正是创业初期,资金方面非常紧张,因此早在听说田保方这回替人托运货物回北边时,便打算用自己的优势跟田保方谈一笔生意。 此时听了田保方的话之后,便轻笑一声,说道:“田老板,我可以专门为你写一份规划书,只是你需要我参一份股,到年底让我们分红。” “参股?”田保方略微一思索,便听明白了顾瑛的意思,他说道:“不知顾姑娘大概需要参多少股呢,又愿意出多少银子呢?” 顾瑛其实是有点心虚的,似乎她这种行为,大概就算是不劳而获的那种人,就连虎生听了她的主意,也满心的认为田保方大概是不会同意的,她原本打算算百分之十的股份,在听了虎生的话之后,默默的将百分之十的股份自动降到百分之五。 顾瑛看着田保方说道:“我一分钱的银子也没有,我出主意,田老板算我五厘的股。”就算五厘的股,一年田保方赚一万两银子,他们也可以分五百两银子,更何况,物流真正形成规模,一年远远不止赚一万两银子。 田保方听了顾瑛的话,便看着她不说话,顾瑛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忍不住扭头跟虎生对视了一眼,虎生在桌底下拉了顾瑛的手一下,顾瑛暗笑一声,在虎生手上掐了一下,两人在桌底下做的一些小动作,田保方自然是看不到的,那田保方沉吟了半晌,方才说道:“一分钱也不出,还要拿五厘的股,顾姑娘可真敢开口。” 顾瑛笑着说:“田老板是做生意的老行家,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依你的经验,也会制定一套最好的方案,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罢了,只不过现如今田老板已替人押送了一批货回来,保不齐有心人已经猜了出来,若失了先机,也便失了商机。” 田保方听了顾瑛的话,一时顿住了,确实因这回动作太大,外头已经隐隐打听了起来,田保方深知,物流的买卖如果真得做出名堂,田家绝不可能一家独大,但是如果他们占了先机,那情势可就大不一样了。 田保方思索了半晌,对顾瑛说道:“按理说,顾姑娘要五厘的分红,田某也愿意出让,只是有一头,田某需问一句,你们才刚开店做生意,明年开年后,进绸缎,运费,或是上下打点,哪一样都是需要大笔的银子,手里可还有余钱周转。” 原来这田保方之前就已经暗暗算了一笔账,赵虎生本身并无背景,算上之前顾瑛卖五香粉的银子,再加上这次往南边去贩皮子的银子,满打满算,他们能拿得出来的银子也十分有限,因此田保方才有这么一问。 自开店后,顾瑛总管家里账上的出入,如今还剩下多少银子,她自然是心中有数,现下被田保方看穿了心事,她也不发恼,等着田保方继续发问,田保方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笑着对顾瑛说:“不如你看这样可好,你出的主意,我直接跟当日买五香粉和十三香一样,全部买断如何?” 顾瑛心道,你倒是打的好划算,就是不知你肯出多少银子买我的策划。田保方见顾瑛默不作声,便说道:“这出意我就出一千两银子怎么样?” 顾瑛听后眉头一挑,便再沉默不下去,她望着田保方说道:“田老板,每年五厘的分红,跟一千两银子的结断,这个差别可实在太大了。”田保方笑着问;“那依顾姑娘的意思,该当如何分配?” 顾瑛看着田保方说道:“三千两的现银,再加上每年三厘的分红。”田保方笑着摇了摇头,跟顾瑛讨价还价,说道:“我最多只能出一千二百两的现银,再加上一厘的分红。”略停顿一下,田保方又说:“再加上两年以内,只要是你们铺子里托我们帮着运货,都只收一年的费用,不过顾姑娘必须每隔一段时间,就帮着完善咱们商队的条例。” 顾瑛几乎快吐血了,心道,要不然说无奸不商呢,他给你一分钱,必定要从你身上得十分利,田家做物流生意,近两年处处于起步阶段,前景如何,还不敢下结论,只是他们托运了货物,帮他们做了宣传不说,运费优惠一半,其实与他们根本就没有多大损失,更何况她跟虎生刚做生意,能有多少货需要托运,这田保方甚至还要继续榨取她的脑力。 顾瑛心里虽说已经将田保方骂了个狗血喷头,只是却不得不退让一步,一来她跟虎生两人都不是谈判高手,在田保方面前几乎不够看的,二来,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其实也没有进一步获利的空间。 顾瑛答应后,田保方满意的点了点头,顾瑛看着他那得意的样子,几乎快呕出血来,那田保方则是叫了张掌柜进来,对着他吩咐一声,不一时进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子,经田保方介绍,顾瑛和虎生知道这人是本区的里正,特地过来做保人的,看来这田保方打从一开始就势在必行了。 双方签订好契约后,田保方当场给顾瑛兑换了一千二百两的银票,又留她在饭馆吃饭商讨开物流中心的细则,此时顾瑛正不爽呢,也没心情陪他们吃饭,只说等回去之后会专门写一份详情规划书,到时虎生到县里,再托他带过来。 跟田保主他们道别之后,趁着天色还早,虎生和顾瑛出现县城回桃源村去了,出了县城,四下人少,顾瑛便出了马车,跟虎生一起坐在车头晒太阳,虎生一扭头,见顾瑛还鼓着脸,便笑着问:“咋的,你还在生气哩?” 第77章 顾瑛看了虎生一眼不说话,其实还是在郁闷跟田保方谈生意时,没谈出一个好价钱,虎生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便又说:“瑛娘,你是我见过所有姑娘家里最厉害的一个,只略微微动动脑子,又动动嘴,那田老板就给了这么多银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哩。” 顾瑛神情一动,她还记得上回卖五香粉方子时,因她比他赚钱多,虎生还自卑呢,怎么不长时间就转性了?虎生见她看着自己,挠了挠头,认真的又说了一遍;“真的,我再没见过哪个姑娘比你还聪明能干的!” 顾瑛心里砰砰跳了几下,有点害羞,又有点欢喜,只是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逗了他一句:“你见过几个姑娘?”虎生闹了个大红脸,嘴里不知咕嘟了一句啥,就挥着马鞭往前走了。顾瑛看着他的侧脸,心情突然便转好,嘴里还轻轻哼起了歌。 虎生和顾瑛回到桃源村时,天色已经擦黑,大林刚在坡下的鸡舍里喂完鸡食,他见马车驶了回来,便丢下手里的鸡盒食,迎上来拉住缰绳,高兴的问道:“叔,你们回来了,店铺的事可是办妥了?” 虎生笑着点了点头,对大林说:“已经谈妥了,明日你跟着我上山去,咱们要砍些树回来,整装铺子,柜子,木架这些没有木料可不行!”“好嘞!”大林高兴了直点头,扬城那儿没这么大的山,他早想到山上去转转,只是路不熟,因此一直忍着呢。 三个人边说话边上了坡回到院子里,顾珏蹲在院子里用个小木棍不知在写啥,见顾瑛回来了,丢下手里的木棍,飞一般的向顾瑛扑过来,抱着她撒娇:“二姐,你回来了,有没有带好吃的?” 顾瑛见他手上脏兮兮的,拿用手指头戳着他的脑门,说道:“啥也没带,你看看你的手,脏成啥样了,都蹭到我身上去了。”顾珏笑了两句,便拉着顾瑛的手,缠着跟她说话,顾珏会这么快适应新环境让顾瑛有些意想不到,自从回到北边之后,顾珏性子开朗了许多,他尤其爱跟小翠儿一起玩,只是小翠儿现在跟村里的小姐儿们一起能说上话了,等闲不爱带上小哥儿一起玩。 在灶屋里的李氏听到外头的说话声也出来了,她对虎生跟顾瑛说:“我就估摸着你们该回来了,晚饭已经烧好了,正偎在灶上呢。” 大林去倒了一盆热水,虎生和顾瑛洗了手,便帮着将晚饭端上桌,晚饭吃的是苞米饼子加摊的鸡蛋,如今虎生家只要开荤,一般都是鸡蛋,顾瑛如今吃鸡蛋都有些怕了,中午她跟虎生两人随意糊弄了两口,肚子早饿了,因此吃得有点急,李氏见了,有些心疼,给她夹了一箸菜,嘴里又责备道:“你呀,好好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如今跟个哥儿一样,成日在外头跑,像啥话,正经的针线活也不做了,瞧你绣的那块手帕,都半个月了,一个花瓣还没绣起来。” 顾瑛嘿嘿笑了两声,给李氏也夹了一箸菜,说道:“忙过了这一阵子,等铺子开起来了,外头的事我全丢给虎生哥,我专心跟着大娘在家里做活计。”李氏瞪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催着她跟虎生两人快吃。 次日一大早,虎生往村里去找刘二叔去了,他们要到山上砍树回来,只是山上的树是村里共有的,也不是谁家想砍就能砍的,一般砍的话,还要象征性的交点钱。跟刘二叔打了招呼后,虎生又喊了他平日玩的好的几个哥儿,帮着一起去山上砍树。 吃过早饭,虎生带上砍刀,和大林一起往山上去了,在山埂上,碰到过来的刘二叔一家人,刘二叔跟着一起往山上帮忙去了,刘二婶则着是带着小翠往虎生家里去了。 这几天,顾瑛忙着给田保方写物流托运的规划书,故而没空教小翠儿和顾珏认字,顾瑛就让他们自己在沙盒里练习之前认的字,小翠有些不高兴的厥了厥嘴,自从瑛姨从扬城回来了,都没正经教过她几回哩,不过看她有大事要忙,小翠儿倒是听话的没有去吵她。 凭着前一世的所见所闹,顾瑛一上午就列了十几条,昨日田保方问他能不能多线路托运,顾瑛因性子谨慎,且如今不知道这个时代对物流托运的接受度,因此还是多倾向于暂时先跑青州至帝都的这条线路,若是市场反应良好,再定其他地区的线路,不过田保方是个开拓型的商人,他肯定不会满足于一条线路的物流托运,只不过看时间的早晚罢了,不过顾瑛还是多写了一个预备方案,反正她已经将可能的一些风险做了一个预估,到时就看田保方的选择了。 下午,虎生他们扛了很多木料回来,全都堆在院子里,刚砍下来的木料不能马上就用,需要先晒干了,只是虎生现在等着急用,他等不得木料晒干,于是只能跟村里别人家先东家借一根,西家借一根,到时候自家的木料风干了,再还给人家就是了。 顾瑛听到外头虎生和村里别的哥儿说话的声音,便先没有出去,只是将笔墨都收了起来,今日她写得不少,等过几天再整理一下就好了。等听到外头虎生将人都送出去后,顾瑛下炕走了出去,见虎生只穿了一件单衣,正在归整院里的木料,顾瑛见院里推了十几根木料,一根根都很粗壮,便问道:“干啥要弄这么多木料回来,咱们那铺子也用不完。” 虎生说:“先晒干了存起来,免得到时候要急用了又四处去借。”顾瑛点了点头,她见虎生衣衫都打混了,便要去烧水给他跟大林洗澡,免得了吹了风得伤寒,虎生将木料归整好,便站在灶屋门口跟她说话。 这一头,屋里的刘二婶坐久了,正腰疼呢,刚站起来松泛松泛身子,透过窗户见灶屋里说话的两人,便悄悄在李氏耳旁低声说道:“我见虎生和瑛娘两个孩子好的蜜里调油似的,你瞧着日子,将两个孩子的事情赶紧办了,总拖着也不像话。” 李氏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这正是她的一桩心事,她看着虎生和顾瑛两人感情好,也替他们开心,只是这两个人,也不知是心里坦荡还是怎的,做事向来没个避讳,这几回单独往县上去时,李氏都替他们担心,怕两个人年轻冲动的,做下啥事来,不知替他们操了多少心,也幸好这里是个小山村,村里通共就那么几家,况且李氏对外隐隐表现出顾瑛就是她日后的儿媳,因此也不见有什么人说闲话,有时候李氏也提点他们几句,只是怕反倒提醒了他俩,到时适得其反可就不好了。 李氏对刘二婶说:“这事我也在心里计较了许多时日,只是瑛娘现在有孝在身,等明年出了孝,我就探她几句,瞧她的意思,也是对虎生上心的样子。” 刘二婶便说:“瑛娘在这里,就一个妹子,一个兄弟,到时候提这些事的时候,还是需给她认一门干亲才好,你心里可有啥适合的人家没有?” 李氏说道:“后山坳里张大壮家里没姑娘,况且他俩口子都是忠厚的,依我的意思,到时就认在他家就是。” 刘二婶有些气闷,将手里的纳的鞋底惯在簸箩里,瞧了一眼李氏说道:“你平时跟张大壮家的也没说上几句话,这冒冒失失的寻上人家家去,可知人家是个啥意思” 李氏侧头瞧了刘二婶一眼,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句,便问道:“你是想想叫瑛娘认在你家” 刘二婶没有作声,那意思竟是默认了,李氏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炕上玩在一处的顾珏和小翠,低声说道:“我瞧你挺喜欢珏哥儿,还以为你想将他留着给小翠儿的”若是顾瑛认了刘二婶做干娘,那辈份上小翠儿就不能说给顾珏了。 刘二婶摇了摇头,对李氏说:“这两个孩子太小,谁知日后是个啥造化呢,还不如直接认下瑛娘跟珏哥儿,日后小翠儿也能有个依靠呢。” 李氏见她话里还提点上了顾珏,心头一动,便对刘二婶先说道:“你要是想连点珏哥儿也认下,瑛娘未必同意他改姓呢” 刘二婶顿了顿,说道:“不改就不改吧,我跟他二叔也不是那样霸道的人,只要叫我们一声爹娘,往后能带携小翠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李氏默默点了点头,又对刘二婶说:“若是认你们做干娘,我想瑛娘也是愿意的,这事我抽空跟她说说,若是成了,找了个好日子,叫正经磕头认下你们。” 两个又说了几句闲话,因天色已经不早了,刘二婶带着小翠儿要家去,顾瑛正好将锅里水烧好了,便将她婆孙俩人亲自送了出去,这才回身进去,关上院门。 第78章 又过了几日,虎生越发忙了,他从村里各家换好木料,又跟大林两人分几次,将木料运到县城里去,顾瑛听虎生说,在县衙里办理经营许可证的时候,田保方帮了不少忙,顾瑛知道后,将原本已经写好的规划又认认真真的整理了一遍。 如果经营许可证已办下来了,木料也都运到县里去,只等跟老六叔打声招呼,便可到县里去开工了,今日一大早,虎生跟大林往后山坳里去找老六叔去了,一直到临近中午,才见他牵着马回村里来了,这回除了请老六叔帮他们往县里做木工以外,他还特意用板车将上回顾瑛定的木头模特儿拉回来了。 他们刚一进院子,顾珏扯着嗓子朝里面喊道:“二姐,虎生哥将木头人儿带回来了。”经过虎生的每回提醒,顾珏已经习惯喊比他大十几岁的虎生叫哥了。 顾瑛从屋里面出来,看到院子里的板车上果然放着先前定的木头模特人,都用绳子绑好了,虎生跟大林正在往下卸,灶屋里听到动静的李氏也出来了,见跟真人一般大小的木头模特儿后,对着顾瑛嗔道:“都是你闹的,弄了这么几个木头人放回来,看着怪嗔人的。” 顾瑛嘻嘻笑了两声,对李氏说道:“大娘,前儿你做的那套裙袄可完工了没有,我等会子给木头人穿上试试。”原来早些时候,顾瑛已经画了几张图样儿,托李氏和刘二婶帮着做了几套衣裙,就是给木头模特儿做的。 李氏做的那套衣裙早已经完工了,她从屋里拿出来了针线簸箩,此时他们已经将几个木头模特从车上卸了下来,因为底下连接了一个圆木块,所以木头人可以很安稳的跟真人一般立在地上。 李氏将衣裙拿给顾瑛,又凑近一看,见那木头人上了一层清漆,眉眼嘴鼻跟真人一模一样,就差头上没长头发了,她越看越吓人,便摇了摇头,随他们鼓捣去,自己到村里找人说话去了。 这边顾瑛帮着木头模特儿穿上衣裳,不大不小,看起来刚好合适,大林在一旁拍着手,笑道:“瑛姨,这个木头人儿可真有意思,冷不丁一看,就跟个真人一般呢,到时放在店里,人家看着多稀奇呀。”虎生一边点头,一边说:“好是好,可惜就是没有头发。” 顾瑛也想过头发的问题,这个时代已经有假发出现了,只是比较贵罢了,不过顾瑛现在手里有充足的银子,她想着要做就做好,便拿定主意,到时去置办几顶假发,打扮起来效果肯定更好,而且她听老六叔说了,这杨木的料好,又用了清漆,一般木头模特人可以用个两三年。 过了两三日,虎生跟大林并老六叔往县里去了,这回去的时候,他们将几个木头模特人一并带了过去,别有顾瑛写给田保方的规划书。 虎生他们这回往县里去,只怕得二十多天才能回来,眼看将要进入腊月,虽说离过年还早,只是刘二婶跟李氏平日在说话的时候,嘴里不时会提起过年时要打点的东西。 如今家里就剩下跟顾瑛,李氏还有顾珏了,顾瑛现在但凡有空,就会跟着李氏学着做些活计,也会教顾珏和小翠一起认字。 不久前,李氏跟顾瑛提起了刘二婶想要认她和顾珏做干亲的事,顾瑛略一思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只待他们看过吉日,便可正经认亲了。 不日便是顾珊的生日,顾瑛想着如今顾家就她们姐弟三个,日后要抱成团儿才能在北边安身立命,而古代女人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娘家,顾珊虽说只是田家一个姨娘,她跟顾珏也认不了啥贵重的礼物,但是也需打点贺礼,亲自过去探望探望她。 头几日,顾瑛就在李氏的指点下,给顾珊裁了一身裙袄,顾珊是姨娘身份,穿不得大红颜色,顾瑛便给她做了一身银红色妆花袄,并一条同色的线挑裙,另有一双绣花鞋,都是当日顾瑛从南边带回来最时兴的花样儿。 其余的贺礼是一匹沉香色的如意缎,两只活鸡,两盒点心,一篮鸡蛋,这些贺礼已经很丰厚了,至顾珊生日这天,一大早,顾瑛和顾珏就往镇上去了,本来李氏要送她,不过现在顾瑛这路上都认熟了,况且有顾珏一起,顾瑛倒没让李氏跟着跑一趟。 到了田府的大门,那守门的小哥儿已经认得顾瑛了,他打发了一个小幺儿进去通报了一声,不一时,跟着小幺儿跑出来一个穿绿布棉袄儿的姐儿,再定眼一看,竟是三春。 三春也看到站在门边等着的顾瑛,她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对顾瑛说:“瑛姨,你们过来了?” 顾瑛点了点头,见她不过一些时日不见,脸上便红润了不少,于是她笑着对三春说:“往常总是春兰来接我,怎么今日是你过来的,如今这府里上下你可都熟了?”三春笑呵呵的说:“现在这些跑腿的事,春兰姐都交给我了。” 顾瑛跟她俩人边说话边往内宅里去,不时进了顾珊住的院子,只见四春正蹲在门口玩,她见了顾瑛和珏哥儿,欢喜的跑了过来,亲亲热热的跟顾瑛说话,屋里的顾珊听到动静,扶着春兰的手出来,笑着对顾瑛说:“我又不是过的整生日,你跟珏哥儿巴巴的跑一趟做什么,路上又冷,看冻着你们了。” 顾瑛见她嘴里虽抱怨,分明眼睛里却带着笑意,于是便说道:“等到你过整生日,我越发要将贺礼备得丰厚些。” 几个人进了里屋,一时,春兰忙着上茶水点心,顾瑛见三春跟着跟后的,虽看起来还不大熟练的样子,但是却没出大错,便转头问顾珊:“三春和四春这两个姐儿在你这里还算听话吗?” 顾珊正在跟珏哥儿说话,听到顾瑛的话后,看了三春一眼,说道:“三春倒是还算机灵,另一个四春,年岁太小,能做得的事也有限,还不大看得出来。” 顾瑛见此便微微放下心来,顾珊跟珏哥儿说了几句话后,便喊了四春进来,陪着珏哥儿一起出去玩儿,她们姐妹两人留在屋里说体已话。 顾瑛这回过来,见顾珊看着比上回消瘦了许多,她问道:“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可是怀孩子辛苦,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顾珊笑着说:“这府里什么都有,你不必惦记,我院子里的嬷嬷来看了,说是过了这一阵儿就好了。” 顾瑛又宽慰了顾珊两句,叫她好生保重身子,想了想,顾瑛又对顾珊说起刘二叔夫妇俩想认她做干亲的事,便说道:“我们住的桃源村,有一户人家姓刘,只有一个儿子,几年前打仗死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个孙女儿,前几日托了李大娘,说是想认我跟珏哥儿做干亲,你的意思呢?” 顾珊自然是同意的,她看着顾瑛说:“只要人家忠厚老实,就认下做干亲吧,往后有啥事,也能有个倚仗。” 顾瑛说:“那家的人,你去年也见过,夫妇俩人人品是没的说,我自来了桃源村后,便得了他们许多帮助,最难得的是,那家里没儿子,却不欺生,也没借此就逼着珏哥儿改姓。” 顾珊听后直点头,又道:“既是如此,就认下来,对你跟珏哥儿都有好处,珏哥儿户籍也能尽快落下来。”想了想,顾瑛又说:“这家人如此通情达礼,能日后珏哥儿娶亲了,多生几个哥儿,到时叫一个哥儿姓刘,也能报答人家的一片恩情。”顾瑛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呢。” 姊妹两个说了一会子的话,顾珊又问起顾瑛开店的事,她说:“你手上的银钱可还够用?若是没有,一定要吱声。” 顾瑛从田保方手里得的一笔银子还没动用呢,便点着头说:“我的都够用,你顾着自己就好。” 两人正说话之时,春兰从外头进来,她对顾珊说道:“姨奶奶,大奶奶那边打发陈嬷嬷过来了,说是请你过去说话。” 顾珊听此略微有些疑心,自从她跟张氏有孕以来,每日不过去请个安就回,怎么这会子特地打发人过来请了。 顾珊问:“可有说过是什么事?”春兰摇了摇头,说道:“陈嬷嬷没说,只是特地又嘱咐了一句,说是听说瑛姨过来了,叫瑛姨一起去说话。” 顾瑛听说田大奶奶叫她也过去,便有些惊讶,她到田府也算来过好几次了,只是前几次都不曾叫顾瑛过去说话。 顾瑛见顾珊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对她说:“既然是田大奶奶特意打发人过来,咱们也不能失礼,我陪你过去,也给田大奶奶问一声安吧。” 顾珊点了点头,又重新梳妆,还换上了今日顾瑛给她带来的新袄裙,顾珊交待了院里的嬷嬷一声,便扶着春兰的手,跟顾瑛一起往正房里去了。 第79章 到了田府大奶奶住的正房,顾瑛跟顾珊姐妹两人在院子门口遇到一个穿丁香色十样锦妆花褙子的妇人,那妇人挺着肚子,身边围了五六个丫鬟婆子,看起来派场很大,顾瑛猜测这妇人八成是这府里另一位怀胎的张姨娘。 那张姨娘斜睨了顾家姐妹两人,哼笑一声,扶着丫头的手,抢着先进去了,顾瑛跟顾珊两人相视一笑,也不理会她,跟着进了院内。 两拨人一前一后进了屋里,张氏还没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她在田大奶奶跟着不敢放肆,见了田大奶奶行了一礼,顾珊也行了一礼顾瑛不是田府的人,行了一个女子的福礼,站在顾珊身旁不说话,只悄悄打量屋里的众人,只见上首除了田大奶奶,还有另外一个盛装的女子,不过三十来岁的年龄,长得慈眉善目,想来是田奶奶请来的客人。 田奶奶叫人端了凳子过来,没跟顾珊和张氏说话,反倒是望着顾瑛说道:“顾姑娘今日过来了,想来是来给珊娘贺寿的吧。”顾瑛张了张嘴,刚要答话的时候,田奶奶又扭头望着顾珊,笑着说:“倒不知今日是你生日,你早告诉我,我们几个凑凑份子,叫几样儿果碟摆一桌来吃酒斗牌的。” 顾珊笑了笑,说道:“我想着不是整日子,何必巴巴的说出来,到时又搅得院子里的人不安宁,倒是我姐姐疼我,竟记得今日我过生日,一早特意送了东西过来,要不然我囫囵着过完这一日也就罢了。” 那张氏冷笑了一声,说道:“顾妹妹这话说的,怎么就是打搅了,莫不是舍不得那几个置酒席的钱?都是一院子的姐妹,要是手头紧,知会一声,咱们姐妹几个凑份子,给你置一桌酒席,也不值什么!” 顾瑛忍不住看了张氏一眼,刚才还想着这人不算太蠢,看来倒是高看她了,张氏这话一出,坐在上首的田奶奶脸色便沉了下来,很明显田奶奶是不想在她旁边的客人面前落了脸面,张氏当众取笑顾珊手头紧,岂不是暗指她这当家主母克扣家人。 顾瑛看了顾珊一眼,顾珊便拍了拍她的手,笑着对张氏说:“一桌酒席倒确实不值什么,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我见张姐姐刚才过来七八个婆子小心翼翼的围着,身子这么不扎实,还是好生在屋里养胎才是,我可不敢再劳烦你专门往我院里跑一趟。” 那张氏听了顾瑛的话,脸上气得一红,田大奶奶看着张氏嗔怪道:“身子既然不扎实,还特意跑过来干什么,好好在屋里歇着是正经,你坐一会子,就回去养着吧。” 原来这张氏自怀了身子,兼之娘家兄弟考了举人后,巴不得府里众人都晓得,每日跟个孔雀似的,这屋跑到那屋,今日在屋里歇息时,听人说田奶奶打发人请顾珊过去,便急巴巴的也跑过来,此时被顾珊不咸不淡几句话落了没脸,也坐不下去去,不过说了两句话,就气呼呼的回去了。 张氏走后,田奶奶对身旁的妇人笑着说:“这张氏素来有些左性儿,因着这回怀胎,屋里姐妹们不免都让着她,倒叫嫂子见笑了。”那妇人笑道:“府里人多,都是这样的。” 一时,那妇人扭头望着顾瑛轻轻一笑,说道:“这位便是瑛姑娘吧,看着跟顾姨娘模样儿很有几分相似呢。”顾瑛微微有些疑心,心道,这女人之前从不曾见过她,怎么倒能叫出她的名字。 顾瑛颔首说道,“正是小女子,恕我失礼,一向住在乡下,也不在认得您是哪一家的贵客。”顾珊对她说:“这是府里的二奶奶,原本住在州府,这回随着二叔往县里来,便住在咱们府上了。” 顾瑛便知这位是田府的宗亲,于是起身,对着她行了一个福礼,嘴里喊了一声‘二奶奶’,那田二奶奶便对顾珊招了招手,叫她过来坐,顾瑛心里有些诧异,却仍然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小杌子上。 田二奶奶看着很慈善,似乎挺喜欢顾瑛,拉着她的手左右看了看,又扭头对着田大奶奶说:“瑛姑娘虽跟珊姨娘是亲姐妹,只是这性子,看着跟珊姨娘大不相同呢。” 顾珊凑趣说道:“我因着先前奶奶纵着,规矩觉得七零八落,叫二奶奶笑话了。”那田大奶奶也禁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顾珊骂了一句;“你自己规矩不齐整,与我什么相干呢!” 顾瑛见顾珊年岁虽小,却与之前的张氏决然不同,她在两位田家奶奶跟前,说话做事游刃有余,便心中暗道,之前一直很替顾珊遗憾,她自己要平凡宁静的生活,不代表顾珊也要跟她一样。顾瑛有些失神,连田二奶奶喊她都没有听见,一直到顾珊连着给了她几个眼色,她才回过神来。 顾瑛有些赧然,便低着头只管装羞,田二奶奶从手腕上褪下一个手镯,笑着说:“我跟瑛姑娘一见如故,之前不曾备下礼物,这个手镯你收下来,也算是我一片心意。” 顾瑛跟田二奶奶非亲非故,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如此肯收她这份礼物,于是连忙推辞,说道:“无功不受禄,这东西一看就是二奶奶常戴的东西,我不敢夺人所爱!” 田二奶奶轻笑一声;“不过是件首饰罢了,瑛娘不收,莫不是嫌弃是我戴过的东西?”顾瑛说道:“岂敢,只是我住在乡下,几乎不戴首饰,就是收了也要押在箱底,叫这好东西不见天日,岂不是委屈了它!” 顾珊不知田二奶奶是什么意思,也对她说道:“二奶奶,你若是喜欢我姐姐,只管叫她陪你多说说话就是,只是这手镯太贵重,二奶奶还是收起来吧。” 一旁的田大奶奶却对顾瑛说道:“说起我们府上的二奶奶,只怕你也知道,前些日子听珊娘说,你随着我们家商队往南边儿去了一趟,领队的就是二叔了!” 顾瑛一顿,这才知道眼前这妇人就是田保方之妻,她越发不肯收这手镯了,却不提防田二奶奶趁她失神之时,已经将手镯戴到她手腕上去了,又按住她的手,不许她褪下来,她道:“我虽是个妇道人家,却听我家爷说了,这回往南边儿去,你们一路上也帮了不少忙。” 顾瑛勉强笑道:“这话叫我很惭愧,一路上是我们多得田老板相助才是。”顾瑛被田二奶奶送的这个手镯搅得心烦意乱,又不知她有什么目的,只是手镯已经戴到她手上,再摘下来还给田二奶奶,便是当场给她没脸了,因此只得收了下来,再想着趁日后有机会,再挑个别的什么礼物还给她。 而后屋里几人又闲话了半日,只是顾瑛兴致不高,一直是勉强敷衍着,眼见便要到饭点,田大奶奶本来准备留顾瑛跟顾珊用饭,只是顾珊推说要回去吃安胎药,姐妹两人便跟两位田家奶奶告辞回去。 一路上姐妹两人都落怀心事,一直到回了屋里,将下人都打发出去之后,顾瑛才将手里的手镯褪了下来,丢到顾珊的桌上,说道:“这田二奶奶不明不白的送个手镯给我,究竟想做啥啊?” 顾珊自然也是不知道的,她先前已经从顾瑛口中知道她帮着田保方出主意开货运物流的事,便问道:“难道是田二叔的意思?只是叫她送个手镯给你,也不像是要表达感激之情的意思呢。” 顾瑛也觉得很苦恼,姐妹俩人想了半日没想出个头绪,顾珊便对顾瑛说道:“算了,这事索性你也别想了,以后再说。” 此时也只能这样了,不一时,外头婆子取了饭,春兰牵着珏哥儿的手进来,春兰跟三春服侍着她们姐弟三人用完饭,顾瑛怕回去晚了路上不好走,便说要趁天早回去,顾珊也没留她,打发人送了她们出府。 在回去的路上,顾瑛又想起田二奶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那个手镯,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这田二奶奶若是给她几尺,两盒点心倒还好说,只是不明不白的将贴身戴的手镯送给她,到底是啥意思呢? 顾珏牵着顾瑛的手,见顾瑛一直默不作声,便问道:“二姐,你在想啥呢?”这小孩儿,如今在北边住了一段日子,又天天跟小翠一起玩,连口音都慢慢快改成青州的了。 顾瑛摇了摇头,她对顾珏说:“等县上绸缎铺子的事忙完后,姐送你到学堂里去读书好不好?”顾珏有些犹豫,问道:“小翠去不去?”顾瑛说:“她不去,学堂里不收女弟子!” 顾珏便有些失望,顾瑛看着他有些好笑,这孩子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好好念书呢,如今玩了一段日子,把心也玩野了,看来赶紧要将他念书的事提上日程,免得再玩下去,珏哥儿连书也不想念了呢。 第80章 刘二婶跟李氏两人特意寻人看了一个好日子,就定在这个月十五日认亲,认亲在这个时代还是属于很郑重的事情,前几日顾瑛已经动手给刘二叔和刘二婶并小翠做了一套衣衫鞋袜,只是顾珏是个哥儿,也送衣衫鞋袜的东西肯定就不合适了,于是她从先前在南边买回来的首饰里挑了一个手镯,到时送给刘二婶,再过几日到县上给刘二叔买一杆烟枪。 不日便要到认亲这日,虎生在县里还不知道,需一个人去通知他回来,恰好这日大林回村里来取东西,顾瑛想要往县里去瞧瞧店铺里装修的进度,顺便看通知虎生回来,便打算跟大林一起往县里去。 第二日一大早,顾瑛跟大林俩人吃了早饭,便坐了马车往县里去,到了店铺里,顾瑛进去一看,只见之前见的店铺已经大变样,墙壁粉刷一新,靠墙处打了一排木柜,屋里还码着一大堆木料,此时虎生正在帮老六叔的小徒弟一起锯木料。 多日不见顾瑛,此时见她来了,虎生心里很高兴,他放下手里的锯子,跑到顾瑛跟前,笑着问:“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家里都还好?”顾瑛四下打量完了,笑着说:“家里都很好,我是过来看看的,看样子似乎快要完工呢。” 老六叔正在打柜台,他抬头看了顾瑛一眼,手里的活计却并没有停,笑道:“有虎生跟大林帮忙,帮了不少忙呢,再过五六日就差不多了。” 顾瑛笑了笑,正要说话之时,郭小兰从里间出来,手里提着一个水壶,见了顾瑛先是一愣,随后惊讶的说:“瑛娘怎么这会儿来了,快屋里坐呀。” 顾瑛听了她这熟稔的话,下意识的眉头一挑,心道,我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这话别人听起来,还以为她是主人,自己是来做客的呢。虽说她确实是这宅子的主人,只是这样一副主人的姿态,却让顾瑛心里很不受用。 郭小兰送水来了,虎生对着大林使了一个眼色,大林便两步上前接了郭小兰手里的水壶,说道:“每回都要麻烦小兰姐,真是过意不去!” 顾瑛扭头瞪了大林一眼,故意骂道:“知道过意不去,还总给小兰姐添麻烦,烧壶水能耽误你多大的工夫?”大林笑了两声,说道:“下回我不敢躲懒。” 郭小兰四下一望,见这里并没有自己能帮的上的忙的,便对顾瑛说:“这屋里都是乱七八糟的,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不如瑛娘跟我一起进去说话,咱俩好些日子没见面呢。” 顾瑛笑了笑,对郭小兰说:“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今日上县里来有事,等以后搬到县上来,有的是时候说话呢。” 郭小兰点了点头,她见大家手头上都有事要忙,便跟大家招呼了一声,又回了里间去了,她走后,顾瑛问虎生:“不是说要把后面的门锁上吗,怎么还没锁?” 虎生说道:“她家侧门那儿有别人家在做房子,出门不大方便,这中门就没锁,等人家房子做好,我就买锁去。” 其实虎生也用些烦,刚来时那几日,虎生帮郭小兰搬了几回东西,那郭小兰便时常过来找虎生说话,有时候做了什么好菜,还会送过来给他们尝,虎生想着日后要长久在这里做生意,怕跟她一单身姑娘相处,惹人说闲话,日后郭家再有什么事要帮忙,虎生就打发大林去。 顾瑛听了他的话,心里有些不高兴,连虎生都有点不想搭理,虎生跟她说了几句话,她都不作声,虎生见了,挠了挠头,望着顾瑛:“你刚才说来县里有事,是啥事啊?” 顾瑛哼哼了两声,说道:“我要认刘二叔做干爹,来县里是叫你回去的。”虎生一听,笑着说:“这是好事呀,咱们啥时候?”顾瑛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明日就回去。” 顾瑛要认刘二叔做干亲,虎生自然要回去的,况且店铺装修已经没有什么要忙的,有老六叔跟大林在这里也就够了。 虎生见顾瑛肯跟他说话,便围着她打转,一会子问她渴不渴,一会子问她饿不饿,顾瑛被他烦得不得了,便瞪着他说:“你别在我跟前转悠了,去帮老六叔的忙吧。” 虎生‘嗳’了一声,又跑过去帮着锯木料,谁知一截还没锯完,又跑过来对顾瑛说:“前几日田保方过来,还问你啥时候来县里来呢,八成是因为那物流货运的事要跟你商量,我跟他说,等有闲儿接你过来,你今日过来了,要不要去见见他?” 顾瑛也想起前几日在田府见到田保方之妻的事情,她略想了一想,便跟虎生说:“去见见他也好,我正好有事要找他呢。” 虎生便问顾瑛是啥事,顾瑛又将那日在田府的事跟虎生说了一遍,虎生听完后,眉头皱了起来,说道:“这不明不白的,咱们怎么好无故收他家的东西呢。” 顾瑛也不想跟田家的奶奶们扯上关系,她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等会子你陪我往县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东西,回送给他家。” 虎生答应了一声,进去换了衣裳,便陪顾瑛出去了,两人往各家铺子逛了一遍,选了一套福禄寿翡翠把件,花了顾瑛四五两银子,可把她心疼死的,心里不禁又对田家二奶奶多了几分埋怨。 到了田家的饭馆,此时不是饭点儿,屋里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张掌柜见是他俩来了,先将顾瑛和虎生两人引了进来,又打发小伙计去请田保方。 不一时,田保方跟店里的小伙计一起来了,他见了顾瑛便笑着说:“顾姑娘可算是来县里了,再不来,我该往秀水镇去找你了。” 顾瑛笑了笑,跟田保方见了一个礼,田保方叫伙计重新上了茶水,便对顾瑛说道:“我看了你写的策划书,得了不少启发,顾姑娘果然是个眼光独到的。” 顾瑛心里知道,田保方这会儿找自己肯定不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的,一定是策划书里还需要专程来确认的,于是笑了笑,说道:“能帮到田老板就好。” 田保方看着顾瑛,说道:“顾姑娘说的两条线路我觉得好,只是有一头,你建议我整合几家的商队这一条,你也知道,北边的几家商队都是自成一派,要整合在一起,这个恐怕很不容易。”最主要的是,若是要整合其他商队,便是要共同分配利益,田保方可不大愿意跟人分钱。 顾瑛原本想着以后物流货运生意壮大,摊子肯定也要越铺越大,她之前听田保方说,各家都养有商队,根本各家做的营生不同,若是淡之时,这些商队几乎都闲置着,若是能全部利用起来,岂不是可以一起赚钱,最主要的是,田家能承的风险也相应要小一些,只是看这样子,田保似乎不大愿意。 顾瑛对田保方说;“若是一两条线路凭田家的商队也能运作,只是这生意若是做得好,两三年之后肯定会越做越大,需要的马队算上田家商队的七八十匹马未必够用。”最主要的是,这个时代对私人养马也有很大的管控,即使像是田家这样的大商队,到顶也不过百来匹马,要是以后开辟的物流路线达到四条以上,七八十匹马肯定不够用,而连上其他商户家的商队,那规模可就不一样了。 田保方略沉吟片刻,对顾瑛说道:“做物流运送,又不一定要马,我田家还有一个船队,虽不敢跟南边专跑海外船队的相比,但是在北边也算数一数二,再一则,各商队多是以宗族为一体,若是整合,可不光是一家两家,各方牵扯实在太广,我宁愿少赚一些,也不愿意涉足其中。” 顾瑛想了想,便说:“若是不整合也行,到时你就当跟人家租商队,这样人家即可省下闲置的费用,反倒还能赚一笔钱呢。” 田保方笑着说:“这些大商户,谁家缺那几个钱呢?若不得人家见咱们生意做得好,还要来分一杯羹呢。”顾瑛摇了摇头,说道:“我看近一两年来,大概多数还是会先观望的。” 顾瑛见他确实不太想跟别人共事的打算,也便不劝了,田保方又说:“另一个关于托运费这一块,我瞧了姑娘的规划,很有意思,只是若是照姑娘说的,只是运费这块儿,需重新立一套规规矩起来。” 顾瑛笑着说:“上一回你替蒋家托了一批茶叶回来,只收了基本的运费,买茶叶的银子还是你垫付的,既然如此,何不将买货的银子分两种,若是别人将银子先托给你,运费可适当便宜一些,若是你帮人垫付银子,运费自然就要贵一些。” 一旁的虎生见此,问了一个问题:“还能替人先垫付?这么好的事,只怕大家该都要选垫付了。” 顾瑛说:“因此垫付的话,这运费一定要高几成。”虎生又问:“若是替人垫付了银子,运了货回来,人家拿不出银子,索性连货也不要了,这可咋办?” 田保方家本人便是大商人,就算手里有积货他也不怕销路,他说:“我有货在手,还怕什么,再者说了,做生意的,大多数还是以诚信为主。” 虎生便点了点头,顾瑛跟田保方又谈起了具体开业之初的运作,一直到日头快要落西两人还没谈完,田保方又约顾瑛明日再谈,只是顾瑛明日要回桃源村,田保方只得作罢。 晚饭田保方请了虎生跟顾瑛就在自家饭店里吃,饭罢,顾瑛要走之时,将买来的福禄寿翡翠把件送给田保方,她道:“这里有件顽意儿,是我送给田二奶奶的,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请她不要嫌弃,留着把玩吧。” 田保方似乎早已知道田二奶奶跟顾瑛见过面,他接了过来,什么话也没多问,只是笑着对顾瑛说:“我替内子多谢顾姑娘了。” 顾瑛轻轻点头,跟田保方道别,与虎生一起出了‘源生记’饭馆。 第81章 虎生和顾瑛隔日便回了桃源村,又几日,到了刘二叔家跟顾瑛他们认亲的日子,这日一大早,虎生一家人吃完早倒便往村里去了,到了刘二婶家时,刘二叔刚刚给祖先烧完香出来,见他们来了,冲着他们点点头,招呼他们进屋了。 一时,刘二婶换了衣裳出来,她跟二叔坐在堂屋上首,顾瑛和顾珏给他俩磕了头,自此就改口称呼干爹干娘。 改完口后,顾瑛又将自己亲手缝制的衣裳鞋袜奉上来给刘二叔刘二婶他们,说道:“这是我给干爹干娘缝的衣裳,你们莫要嫌弃才是。” 刘二婶接了过来,笑着说:“好孩子,你有心了。”说罢,她把自己手边的一个包袱也交给了顾瑛,同样自己缝的衣裳,她说道:“你跟珏哥儿的衣裳,一人一套,正好留着过年穿。” 顾瑛笑眯眯的接了过来,顾珏又送上给刘二叔和刘二婶的礼物,刘二叔接了烟枪左右看了看,只见他不住的点头,显然很合他的心意。 一旁的小翠儿也得了新衣裳,她高兴的对顾瑛说:“瑛姨以后就是咱们、们家的人了?”刘二婶笑着说:“你以后可要改口了,要叫姑姑。” 不管是叫姨还是叫姑姑,对小翠儿来说都没差,不过换一个称呼罢了,她爽快的冲着顾瑛改口喊了一声姑姑,谁知刘二婶又指着顾珏说:“再见了珏哥儿不许喊他的名字,要叫小叔。” 小翠一听,顿时震惊了,以前她都是珏哥儿长珏哥儿短的,现在竟然要叫一个比她还小的哥儿为小叔,小翠不乐意了,对着刘二婶说:“我才不喊珏哥儿小叔,他比我还小呢!凭啥我要喊他叔” 刘二叔说道:“辈份不能乱,珏哥儿是你爹的兄弟,你不喊叔喊啥。”顾珏平日经常被小翠支使,现在听说小翠要喊他叔了,有些小得意了,不住的冲小翠咧嘴笑着,小翠瞪了他一眼,跑到李氏身上坐着,不理他了。 刘二叔亲子早丧,今日认了干亲,也算是大喜事一桩,不一会子,有村里其他人家跑过来道喜,顾瑛忙上忙下的帮着倒茶搬凳子,就跟自家一样招待着村里的人,刘二婶见了,很是欣喜,见了人便不住的笑。 认亲之后,其他的倒都没多大改变,顾瑛跟顾珏仍旧住在虎生家,只是刘赵两家越发显得亲厚了。 这几日虎生没往县里去,听村里男人们说,又有一些畜生时不时的来骚扰村子,家里都是妇孺,且今年养了很多鸡,虎生家离村里住的远,若是遭了畜生祸害,连呼救都来不及,因此他便留下来看家。 倒是前些日子,顾瑛又有了新主意,她有一日在做活计时,翻出了之前在扬城跟洋人们换的蕾丝,这东西在西洋贵族女人里多是用来做衣裳,不过加在汉服里,便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因此这些衣料一直压在箱底。 这一日翻出来后,她突发其想,给小翠做了一件西洋古典洋装,曳地的洋装穿起来很漂亮,连刘二婶跟李氏也说好看,只不过刘二婶只要小翠试穿了一下就脱下来了,因为一身全白的洋装实在太不吉利了,只有戴孝的才这样装呢。 只是顾瑛受到启发,很快的又做了几款洋装出来,虽说不一定能装出来,但是穿在木头模特上,又新奇又好看,也不失为一种特色。 做出洋装后,顾瑛再接再厉,又画了很多衣裳款式,这个时代女人们的衣裳感觉跟明朝的差不多,顾瑛又画了很多风格的唐装,另外有清朝时的旗装,民国时穿的旗袍,还有四不像的和服,另外还有晚礼服,甚至连现代人穿的职业套装也画了很多款式,只是可惜一些古代的衣裳她都是凭印象画的,有很多都似是而非,现代服装她倒是了解,只是现代服装很多款式局限衣料,恐怕能做得不太多。 这日,她刚刚画了几套日本少女漫画人物穿的水手服,恰巧李氏进来了,见了她画的,瞪着眼睛看了半晌,哭笑不得的说:“这是啥衣裳哟,露胳膊露腿儿的,这比你前几日画的那个啥旗袍还不像话,别人看到要笑死了,快别画了。” 前几日李氏看到顾瑛画的衣裳设计图,称赞很多衣裳都设计得好看,只是一些旗袍跟现代装,都是露腰露屁股的,她就不敢苟同了。 顾瑛笑了笑,其实在唐朝时就有半臂装出现过,而且她上辈子看一些前朝名画时,其中不乏一些豪迈惊艳的服装,她倒是没期望在这个时代就推广晚礼服水手服什么的,只是马上要开布庄了,看到家里那么多漂亮的绸缎,她又是个现代人,若是不做一些特别的衣裳出来,心里总会痒痒的。 顾瑛笑着说:“这叫水手服,人家东洋人学堂里的孩子就是这么穿的。”当然,那是很多年之后了,况且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日本这个国家,所以顾瑛尽管信口开河。 李氏听后大惊,随后摇着头说:“到学堂里去就该好好尊师重教,穿的这么有伤风化,就没人管管么。”顾瑛说:“都这么穿了,就不奇怪了。”李氏点了点头,一脸庆幸的说:“幸好咱们这儿还是穿长衫儒巾的。” 虎生进来了,这几天他看了很多顾瑛画的服装设计图,便已经知道顾瑛肯定有新奇的主意,果然,见他进来后,顾瑛说道:“虎生哥,到时你给我留一排木架好么,我要请老六叔帮我做一些十几寸长的木头人。”她已经想了,要模仿现代橱窗里的一些玩偶,也要做很多的木偶,就穿着她设计的服装,放在架子上摆着,虽说不一定就指望人家要穿她做的这些前世衣裳,但是看着多新奇呀。 虎生一听她的话就明白她的意思,他说道:“你是要木头人穿你做的小衣裳么” 顾瑛点了点头,李氏有些发愁,她说道:“你在家里玩玩就算了,怎么还弄到绸缎店,这也太不正经了。” 顾瑛笑了笑,她以前上大学时给人家教,还陪着人家小孩一起做过洋娃娃穿的衣裳呢,只是在李氏看来,这些无疑就是费时间费针线费布料的行径。 顾瑛对李氏说:“大娘,你看人家开钱庄的,柜台上还放着一只貔貅像呢,我这木偶像就跟貔貅像是一样的。” 李氏瞪了她一眼,说道:“哪里一样,人家放着招财的,你摆在店里,人家进来还不知道是卖啥的呢”顾瑛嘻嘻笑了两声,笑着说:“我先做着试试,要是有客人说我放在店里碍眼,我到时再撤下来。” 李氏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轻骂一句;“你就作吧!” 顾瑛见李氏不反对了,趁机又求道:“大娘,明年正月十五就要开店,我要做好多小衣裳呢,眼看着时间不够,你帮帮我呗!”李氏被气笑了,骂道:“我见了这些稀奇古怪的衣裳就来气,你还要支使我帮你” 顾瑛又赶紧说了两句好话,李氏虽说嘴里骂着,却当天就帮着顾瑛做起衣裳来,都是十几寸的小人儿穿的,李氏手上活计又好,她当天就做了十多套古装小衣裳。 顾瑛之后几天又想了英伦风的,希腊风的,还有男式的一些服装,短短的几天,就画了上百张图,反正这个时代没有版权问题,估计也没人上门来找她讨要版权费。 之后刘二婶听说的,也帮着顾瑛来做衣裳,虽说她对顾瑛的这些行为不理解,不过她说顾瑛脑子灵活,先前不过是想了一道菜就能卖那么多钱,说不定这些从来没见过的衣裳也能赚钱。 其间虎生回了县里一趟,又带了一些木料过去,并且把顾瑛要求定一百五十个木偶人的事情跟老六叔说了,原本活已经快要完工,此时又接了活儿,老六叔只好继续待在县里,他也闹不清虎生他们要这么多木头人干啥,不过既然人家定了,他没有不做的道理,等虎生再回到桃源村,顾瑛她们已经做了上百套的小衣裳了。各色各样的眼花缭乱,小翠儿跟村里的姐儿们见天的往虎生家跑,就是来看她们做的这些衣裳呢。 一直到顾瑛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款式的衣裳后,她们的任务才算完成,至此时,年味儿已经越来越浓了,刘二婶跟李氏也不能再陪着顾瑛玩下去了,马上家里要过年,洗洗涮涮的要忙好些日子呢。 顾瑛的木偶小衣裳都做好了,听虎生说县上的店铺的事也忙完了,只等着他们到时将绸缎上架就能开张了,几日后,虎生往县里去,顾瑛没跟着一起去,她要在家里帮着李氏扫尘洗涮呢,虎生在县里住了两日,忙完后,一并将老六叔和大林他们接了回来,顾瑛给老六叔结了工钱,老六叔欢欢喜喜的家去了,又约定好再有活计要做,叫他们只管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