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盗帅小小偷》 序 几天前在报上看到一篇文章,叫“我的情敌曾美丽”觉得很有趣。内容在叙述关于第三者和外遇间爱恨纠葛的问题。 作者原本是横梗于先生和曾美丽之间的第三者,当然这并非她蓄意横刀夺爱,而是曾美丽先闹兵变,害她未来的先生心碎之余,才移情于她。 但之后他们藕断丝连长达三十年,最后居然还故意在上衣口袋里放几个保险套,主动昭告他俩不可示人的孽情。 想想实在有够可恶! 类似这样的外遇版本当真是履见不鲜,只是手法各有卑劣不同而已。 香绫一直颇气馁的就是,为什么每次妨害家庭的案件里,女人总是吃亏,或被迫隐忍的一方?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可以狠狠的惩罚那个负心汉,让他纵使不能立刻幡然悔悟,至少也不能食髓知味,一错再错。 难怪人家说婚姻就像城墙,外面的人急着想进去,而里面的人拚命的想出来。 这话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也不无几分道理。 最近好朋友决定和相恋多年的男友结婚,她把喜帖放入一个个的瓶子里,令收到的人觉得惊讶和疑惑,她却笑着要我们猜其中的意思何在。 弄了半天,原来她在暗示我们,她“想开了”有趣吗? 结婚是一件教人兴奋又喜悦的事,却得等到想开了才提得起勇气走向地毯的那一端,未免有那么一点点无奈。 我们写这类罗曼史小说,谈的无非都是一个接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丽憧憬,每到theend的时候,的确很希望人生就是如此地惬意顺心。 然人生却经常残酷而现实,或许也正因为这样,所以需要以圆满美好为宗旨的情爱小说,来填补这份遗憾,为生命注入一些能量,为生活增添些许色彩。 这本风流盗帅小小偷,比起香绫以前的古典小说要轻松诙谐一点,希望各位读者会喜欢。 序写到这里,原本已经可以结束,但香绫还想跟各位分享一个从朋友那儿听来的嗯,应是趣谈吧。 朋友说——女人二十岁以前像非洲,因为还没有开发,所以值得去挖掘;二十到三十岁像亚洲,正值开发中,因而游客鼎盛;三十到四十像欧洲,是已开发中,虽具有某种成熟的美感,但不免缺乏神秘感;四十到五十像美国,因开发过盛,失之于机械化;五十到六十岁像澳洲,静静的躺在那儿,已是人堙稀少,有些乏人问津:到了六十岁以后,则是西伯利亚,大家都知道在哪儿,但是没人要去。 刻薄吗? 编出这类尖酸当有趣的所谓“文学象征”肯定是男人! 咱们就当它是一则笑话,莞尔之后就把它忘了吧。 楔子 今晚玉皇后临盆在即,后宫内从数天起就笼罩着紧张沉郁的气氛。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年代,几乎每个人都把注意的焦点对准玉皇后即将出世的孩子,其父玉中奎三天前就不断派人入宫,一方面打探消息,一方面保护玉皇后,预防有人趁隙加害她。 此刻子时刚届,守候在坤宁宫的产婆心神不宁地在珠帘外踱着方步,严寒的腊月天,使她每吐出一口气,均如同白茫茫的烟雾。 坤宁宫内外看似一片静谧,周遭亦沉寂,只有寒风凄厉地阵阵狂掠而过。这座古老、专为后妃建筑的宫殿,朱红青蓝壮丽威仪,于黑夜中益显其森森然,仿佛犹如一袭过重的裘衣,困囿着里头的每一个人。 子时一刻,侍女珠儿仓皇从珠帘后走出来,对着产婆道:“是时候了。” “好极,你快去准备热水。” 两人这才匆忙转身,此时大门外忽然来了一名神秘大汉,他手提竹篮,巧妙地避开侍卫的耳目,直入内室。 “哇!”这声哭喊划破长空,为这冷冽的暗夜带来惊心的震撼。 “是女”产婆一句话未竟,已遭人蒙住鼻口,强行拖向院外。 “你是什么人!?”玉皇后骇异地望着这一身黑衣劲装打扮的大汉。 “来助你保住荣华富贵的人。”大汉快速打开竹篮,抱出另一名婴儿,当着玉皇后的面进行调换。 “但,那是我的孩子。”母女连心,毕竟是心头的一块肉,玉皇后百般不忍。 “放心,不是要害死她,只是先将她带往民间抚养,将来还可以找个名目将她寻回来。”大汉动作极快,须臾已张罗妥当。 “慢着。”慌急中,玉皇后扯下颈上的金锁,匆匆塞入襁褓中。 大汉突如其来,又迅捷离去,其行动之俐落完全不留丝毫马迹。 珠儿端着热水前来,喜见床上躺着的是一名男婴,不觉喜上眉梢“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香汗淋漓、筋疲力竭的玉皇后只微微地一笑,面颊边一粒晶莹水珠不知是汗还是泪,悄然淌落她发鬓中。 第一章 祁门翠安村 这里三面环绕着小山丘,一面河堤延着溪河直通北江,土地肥沃,四时都有丰足的蔬果,可谓三春日暖,四时常花。 这儿的人泰半嗓门大,声音粗,一开口就像要与对方吵架般,除了拱手行礼之外,还要随意挥两拳,以示情谊深厚,是为民风。 溽暑逼近,火红的一轮太阳高悬天际,热得路上尘上飞扬,一摊摊叫卖的小贩,个个累得趴在木桌板凳上,舌头都伸出来散热。 小镇内唯一生意兴隆的,就只有赌窟一家。 时近黄昏,里头仍传出吐喝的-喊声,足见战况激烈。 不远处的溪边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浣纱洗涤衣物的姑娘,因热,遂汗涔涔的,大伙还带了甜瓜,先泡在水里几刻钟,再拿出来剖成四半,众人分着吃,既消暑又解馋。 正当大伙谈笑话家常时,突然一阵水花溅得众女满头满脸的水。 “哪个倒运背时的贼星货、路旁尸!还不快给你祖奶奶滚上来!” 十几张利嘴争先恐后齐声叫骂,待潜入水底的家伙把头露出水面时,却个个都成了哑吧,张成圆形的嘴久久阖不上来。 大概只有再世的潘安才能让所有的女人表现出如此讨好的神色。 那一句句有违淑女风范的辱骂词,顷刻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发乎真情表现出来的巧笑倩兮。 “不好意思,吓到各位了。”这肇祸的鲁男子名叫殷之昊,是个不折不扣的睹徒,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他不是正要进赌窟,就是在前往赌场的路上,再不然就是刚刚赌完,准备找个地方兴风作浪一番。 像这样一个不学无术、嗜赌如命的坏东西,能让每个识得他的女孩儿家倾心、失神的原因只有一个——美色。 所谓色不迷人,人自迷,他的迷人之处不在气宇轩昂,而是那张戏谑、善于勾魂的眼,以及恍如悬胆的鼻梁下,总是噙着似笑非似,充满嘲弄和讥诮,却弧度、迷人的唇。 总之他浑身上下满是态肆狂妄、邪里邪气,却恁地撼动人心,教人莫名地为他萦怀。 “没有的事,”李家姊姊是方才骂得最毒辣的人,但这会儿则无比娇羞,还笑不露齿。“这一泼我们还更凉快呢,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众虚伪的村姑们无不点头如捣蒜,努力地挤出美丽的笑容,不在乎殷之昊刚刚唐突、粗野的恶行。 听她们这么一说,殷之昊的笑容更忘形,索性伸手将身上的上衣一脱,-向李家姊姊。 “顺便帮我洗洗如何?” “嗄?”李家姊姊被他那件汗臭熏天的上衣打中胸脯,当场羞得满面通红。“好,好的。” 在众女一阵既羡又妒的眼光中,她羞答答的咬着下唇,一颗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她接着又猛地抬起头来,希望收到他感激的道谢声,怎知,那孟浪的冤家莽汉,居然已经泅泳到水里去,旁若无人地洗洗刷刷带抠鼻,展现他壮硕魁伟的身材,和粗俗不堪的习性。 “老大,老大!”这时岸边跑来一名头戴黑色包巾的大个子,他冲到水里头,不知和殷之昊说些什么,只见他漫不经心的神情一敛,忘了要回自己的衣裳,直接自水中腾空而起,翻身坐上那大个子骑来的马儿,呼啸着扬鞭而去。 斜阳逐渐向晚,远处的炊烟袅袅四起,满天绚烂的霞光,为丽山洒上一层耀眼的金粉。 这儿是通往滁洲必经之路,商贾官宦往来热络。据传今儿将有一票新到任的官家夫人,带着家仆及金银财宝经过,是贼寇们眼中一等一的肥羊。到溪边向殷之昊通风报信的大个儿,就是山寨里专门把风兼打探消息的喽。 虽然殷之昊的天九牌技好得吓吓叫,双陆象棋也是个中高手,而且每赌必能小赢,但那只是他的“副业”而已,劫财才是他的专职,除非时逢淡季,山寨里实在闲得发慌,他才会轻车简从地到镇上赌窟,摸两把,杀杀时间,赚点外快。 “怎么还不见半个人影?”寨里的二当家,生得十分高瘦的慕云,焦躁地抹去额际的汗水,回头望了殷之昊一眼,复狠狠地瞪向那名打探讯息的大个儿,吓得那位大个子把头一缩,害怕地挪到殷之昊背后去。 “稳住。”殷之昊凛冽的目光往山脚下的官道仔细梭巡,心中似乎已有定见。 太阳虽快落向山的那一头,这山丘上依然炽热,他们一行多人屏息静气地埋伏在这儿,的确非常难熬,也因此,这么多人竟都没有注意到他们所盘据的山丘后,尚有虎视眈眈的黄雀,正伺机来个黑吃黑。 “如果再等一刻钟不见个黑影子,我们就”慕云一句话未完,立即被殷之昊制止。 “嘘。” 大家惊愕地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一大群男男女女,三顶大轿从山坳处转了出来,正浩浩荡荡地朝前而来。 “金银珠宝就放在最后面那顶轿子里。”大个子得意的说。 “大哥?”所有人凝神贯注,只等着殷之昊一声令下。 “照计行事。记得,不得伤人,不可以抢女人。”他们是盗亦有道。语毕,他单枪匹马排众而出,自近而远,沙尘飞扬蔽日,直驱山脚下的大队人马。 “啊!”由于事出突然,他又背着光影,一身黑衣,黑马,昂首飞足迈近,吓得这群人尖嘶狂叫,乱成一团。 殷之昊的速度极快,在坐骑逼近最后那顶大轿时,已飞身而起,掀开轿顶直窜而入,顷刻又腾空而出,手里已多出一个朱漆木盒。 那坐骑被训练得饶富人性,一直等候在轿旁,待他陡然纵身返回时,便迈足狂奔。 躲在山丘上的众贼寇们,这会儿才倾巢而出,齐声冲下来。 但,作梦也没想到山丘后方竟然会冒出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莫名其妙地挡住殷之昊的去路,死缠烂打的招揽他到“怡花园”捧场。 “不会吧,怡花园的姑娘拉客拉到这儿来?”这些贼寇们被那票举止骚荡的女人惹得血脉偾张。 “冷静点,这一定是个诡计,我们快去帮老大解危。”不愧是二当家,慕云的定力确实过人。“冲啊!”双方人马在山下开战,这些女人看似手无缚鸡之力,但缠功却是一流,无论他们怎么使劲都摆脱不了。 好男不与女斗,他们既不能打,也不好随便开骂,可再这么下去,万一官兵闻讯赶来,那就槽了。 “大哥,怎么办?快想法子呀!”慕云快无力招架,大哥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和两个十分冶艳妖娆的女人调笑戏谑。 “呃,好了、好了,咱们今天到此为止,后会有期啦。”殷之昊一脚跨上马鞍,不意有个穿著青色衫裙的妙龄女子挽住他的臂膀,盈盈美目锁向他俊美得不可思议的脸庞,唇角挂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盯着他,接着情意款款绕上来,肆无忌惮的勾引着他。 殷之昊生性风流放浪的神魂快让她给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正准备俯首赏她一记香吻时,那媚态毕呈的女子忽地艳嘴大张,露出两颗又黄又黑的大门牙,骇得他反胃得几乎作呕,赶紧蒙住眼睛,把脸转开。 “众兄弟们,收兵回山了!”扫兴!什么女人嘛,居然有黑黄的大门牙? 他登高一声呼喝,寇贼们这才个个从莺声燕语中省悟,慌忙挣脱纠缠,骑回马背上。 “哎唷,别急着走嘛,再谈谈呀!”女人们有口无心地挽留,待他们一没入林子里,马上撩起长裙,快步跑向山坳底处。 而那些官夫人们,早已被吓得昏死过去。 殷之昊的飞天寨位于丽山最顶峰,三层楼高的寨营悬空建在两丘之间,就岩起室,飞梁穿崖,上有危壁,下临深渊,占地不大,也不够雄伟辉煌,但因地处险要,易守易攻,多年来想捉拿他们的官兵总是不得其门而入,终至无功折返。 他把背上朱漆木盒递给慕云,他道:“打开看看一共有多少银两,平分给各位弟兄们。” “好的。”慕云兴匆匆的把木盒打开,旋即两眼发直地楞在原地“怎么怎么里头装的全是石头?” “什么!?我看。”殷之昊望着那一箱子大小不一的石子,眼中的怒火烧得滋滋作响。“可恶的臭婆娘!” 大伙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胡乱吭气,因为这次的差错,全得怪他们崇高无上,但偶尔把持不住,容易色迷心窍的老大。 殷之昊黑着一张脸,两拳紧握,愤然的夺向寨门。 “报!”一名看守山外的喽-慌张的奔进来,一头撞进殷之吴怀里,喽-抬头一看是他,霎时骇得面无血色“报、报告老大,有有有您的飞鸽传书。” “哼!”殷之昊抢过字条后,喽-立即被走上来的两名大汉架到门外,狠狠的教训一顿。 这封飞鸽传书是殷之昊多年前在京城打家劫舍时,所结识的一个朋友写来的,但两人四、五年不曾联络了,今天怎么会突然写信来。 他疑惑地抖开信纸,信上写着—— 殷兄: 别来无恙。 记得当年我代你挡下一剑时,你曾承诺无论如何将还我这份人情,现在我就是来要你兑现当时的诺言。 请帮我找一名女子,年约十八,身上带有一只镶着玉玲珑的金锁。 想找到这名女子,你可能必须先找到惯窃玉姑,这女贼在江湖上虽没啥名气,却已行窃过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所有稍具财力的官宦商贾全是她行窃的对象,因此那金锁很可能已经被她偷去;若是没有,她也将会是你得力的助手。 别问我怎样才能找到她,假使我有这本事,就不需要来麻烦你了。 找到后速与我联络,愚弟将以重全答谢。可,千万别用不法手段,一旦触犯王法,我将会否认曾经作此委托。 我相信你绝对是个值得信赖的君子。别告诉我你不知“君子”两字如何写。 知名不具,你的大恩人书于辛巳年仲夏庚辰日 “无赖!”殷之昊忿忿地把信笺揉成一团,掷向桌面。 “这人是谁?”慕云好奇地问。 “刘尚鸿,当年我在京城横行霸道时,认识一名刚考上科举的蹩脚进士。”提起当年那件鸟事他就有气,什么替他挡了一剑,根本就是刘尚鸿硬闯进那场混乱的阵仗中,害他一个失神,没能来得及躲过官兵的突击,才会把他推过去帮忙挨刀子。 总之,是他自找罪受,却强逼他欠下一个大人情,真是他妈的王八蛋! 眼前他的大仇还有没时间去报呢,哪有闲工夫帮他找女人? “哈哈哈!”玉玲珑从盗以来,还没有这么畅快得意过。“玉娇凤,来,这串翡翠项链给你!” “多谢玉姑。”玉娇凤原本叫龙彩凤,是这个集偷拐抢骗的小匪窝里的贼头。 三年前,她们在祁连山下向一对父女行骗时,不慎栽了跟斗,竟连货带人被突然出现的玉玲珑全部霸占了去,自己反倒降级成了老二,名字给改了不算,还得听命于这个少她整整十岁的小娃儿。 比她技高一筹的玉玲珑今年芳龄才堪堪满十八,不过论其行窃的功力则已有十一年的道行。她是标准的青出于蓝更胜于蓝,还吃过牢饭,而每次入狱经过一些老前辈们面授机宜、调教一番后,再出来时,她的技术就更上一层楼,如今则是偷遍天下无敌手,连玉娇凤和她那班姊妹们都对她心悦诚服,钦佩得五体投地。 尽管她是寨里头最年幼的一个,却老气横秋的要众人喊她玉姑,以显其身份独特。 “你们也别贪吃装客气,过来看看喜欢什么就拿去吧,今儿这一票,足够咱们快活好一阵子了。”她高坐在软垫椅子上,志得意满地傲视着手底下这群被训练得本领越来越高强的女英雌。 “玉姑,有件事咱们不得不先作防范。”寨里居第三把交椅的玉娇媚忧心忡忡地说“飞天寨吃了咱们这记暗亏,铁定不肯善罢甘休。据说,那寨主殷之昊武功高强,我怕要是被他查出是咱们使的手脚,将大举入侵” “放心,咱们既无寨名,又无帮号,在江湖上没没无闻到几乎连官府也没听说过,他找谁报仇去?”玉玲珑淡淡一笑,脸上即出现两个可爱的小梨涡。以她清丽可人的长相,走在大街上,人家只会当她是个标致的邻家女孩,谁也想不到她的背景这么显赫。 “但,那殷之昊并非泛泛之辈,我担心”玉娇凤毕竟在江湖上多混了一些时间,面对问题显得比较老成持重,不似玉玲珑那般飞扬跳脱,难以瞻前顾后。 “嗟,不要长他人之气,灭自己的威风。殷之昊再厉害,有我挡着呢。”提起姓殷的那家伙,玉玲珑不觉得有些晕陶陶的。他是个很帅的男人,尤其是那双贼眼,简直可以摄人魂魄。 不过,通常皮相过于俊美的男人,智能总是有限,这是上苍公平对待万物的方式,可惜哟! “-?”不是玉娇凤故意不信任她,而是她以及寨里所有的姊妹们,从来就没人见识过玉玲珑所谓的盖世神功,每回出去作案,尽管她总是第一个得手,但也是第一个逃之夭夭,要靠她帮忙挡拳头?别闹了。 “怎么,瞧不起我?” “呃,不是、不是。”每次意见相左时,她就用这句了无建设性的恐吓,宣告讨论到此结束。 “不是最好。”玉玲珑看她脸色有点臭,马上又道:“我答应会慎重考虑你所提出的问题,行了吧?”这是她的三不政策,不道歉、不认错,但也不要让手底下的人太难堪。 转头见小厮玉瓶儿从刚刚就垂手候立在一旁,似乎有事禀告。 “说吧,什么事?” “紫姨来了,我先请她到你房里等候。” “胡来!你怎么可以让那个人到我房里去?”玉玲珑原本得意洋洋的俏脸,愀然生变。 “可那个人是寨主的娘呀。”玉瓶儿被她凶恶的样子吓得话都说不完整。 “哼!”嘴巴朝下严重一撇,玉玲珑已旋风似地卷入内堂。 玉玲珑的寝房位于整个山寨的最东侧,庭院外头有个粉红嫩绿的莲花池,曲径两边则栽种了如茵的草地,廊下一盆盆都是正值盛开的各式花卉。 房间不大,陈设也不够华丽典雅,除了墙上挂着四幅唐朝王维的书画,和八把黑漆交椅,就只有一大堆排放得乱七八糟的兵器。 她从曲径快步走来,尚未进门就瞟见她娘正在东翻西找,乱动她的“宝物” 岂有此理!她嘴皮子一掀,正打算厉声制止她时,她的娘却先开口了—— “你是越混越回去了,什么破铜烂铁堆得乱七八糟,这就是你当了一年六个月的寨主,所得来的战利品?”紫姨手里拎起一只锈成铁灰的犁形兵器,非常不屑地往地上一砸。 此举自然更让玉玲珑火冒三丈,说话的口气冲得惊人“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快说,我忙得很。” “这是女儿对一整年不见的老娘的寒喧?”紫姨两手-在腰上,脑袋歪向一边,摇摇摆摆地踱到她面前,用责备的眼神瞪着玉玲珑。 她冷冷一笑,用一双水汪汪的秋瞳响应紫姨。 “我派人送回去的月费没收到?还是你跟老头儿又吵架,没地方去,妄想我收留你?”一**坐在椅上,也不请她娘坐,自个儿四平八稳,一脚还跨在手把上,不雅地抖着右腿。 “没规矩!他是你爹,什么老头儿?”家教不好,全该怪当初太早把她卖进万花楼当侍僮,要是能把她留到七、八岁,肯定可以把她调教得比较知书达礼一点。紫姨瞅着她顽劣的嘴脸,心里着实后悔。 “你这贼山寨想留我,我还不屑住呢。”紫姨实在看不过去,一拍掌打向她的大腿。“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当初我是怎么教你的?” “你有教我吗?”玉玲珑很不肖地跟她大眼瞪小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我已经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很长进啦。” 如果人家知道她老子是惯窃,老娘是妓女,年仅五岁的她已被卖到烟花柳巷看尽人生最丑陋的一面,相信绝不会有人敢对她做丝毫苛刻的要求。 “你这是在怪我?” “不可以吗?”她塞了一张银票到紫姨手里,起身拉开房门。 “-爹病了,-好歹也回去看他一下。”紫姨见银票上面庞大的数目,喜得连语气都让人有慈祥的错觉。 “我在万花楼苦熬七年,在外头餐风露宿六年,他有来看过我吗?有吗?”不等紫姨再作解释,她已愤怒地拂袖而去。 镇东十六街,李员外家今儿热闹非凡,冠盖云集。 朱红的大门外张灯结彩,贺喜之声不绝于耳。这是年近古来稀的老色鬼纳第七个妾侍的婚礼,听说那倒霉的女孩儿仅仅十八岁,当他的孙女还嫌太小。 一思及自己所听来的消息,玉玲珑忽有所感地蹙了下秀眉。她今天特地穿了一身月牙长袍,长发全数绾在头顶上,一只镶了翠玉的瓜子帽,将她白净的素脸衬得儒雅飘逸,倜傥又文质彬彬。 玉娇凤早在三天前就打听到这个消息,连请柬都替她弄来了,以便让她顺利进入李员外家中狠捞一笔。 李员外家共有四进,六处花园庭阁,东西南厢房十五间,最里边的两层楼宇即是金库所在。 玉玲珑向门口管家递上请柬,捧着里面装了五层空盒的重礼,堂而皇之地来到四周挂满喜帐,写了“五世其昌、天造地设”等等言不及义字样的大厅。 宴席已经开始摆设,鱼翅、燕窝、龙虾,加上大鱼大肉,极尽奢华之能事。 她被安排和一群为富不仁的富商坐同一桌,瞅着他们一个个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模样,本来想藉尿遁直接到后花园干正活儿的她,顿时手心发痒,偷性大发。 “来来,这位大叔高姓大名?我敬您。”绕着圆桌敬一圈,她的荷包已经满到要爆掉了。 哈!人要走运连城墙都挡不住,呵呵呵! “各位慢用,小弟去方便一下,随后就来。”咦,左斜侧面,怎么有双眼睛直瞪着她? 回眸望去,却是啥也没瞧见,想是一时错觉吧,夜路走多了,难免疑心疑鬼。 “公子上哪儿去呀?” 可恶,才正想溜往后花园,竟被这冒失鬼给挡住去路。 “上茅房,内急呀。”玉玲珑应道。 “茅房在对面右手边,”那老仆说“我看你就先忍忍吧,我家老爷、姨太马上要出来敬酒了。” 谁管你家老爷!玉玲珑迅速的绕过那位老仆,朝他背后扮了一个鬼脸,此时耳畔已传来热烈的鼓噪声。 李员外身上系着一粒偌大的彩玉球,在胸前晃来晃去,他一面朝众人拱手,一面拚命把帽子上的孔雀翎拔高一点,好使自己肥短的身材看来高出那么一些些。 玉玲珑见机不可失,赶紧趁大伙眼光往前眺时,找个缝隙溜向后花园。 第二章 李家后院有一假山,潺潺的流水沿着假山绵延向外。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在前厅招呼宾客,这后花园里,除了水声和婆娑的树影外,皆静悄悄的。 玉玲珑凭着与生俱来的天赋和高超的技能,轻而易举便寻到这外表看来一点也不起眼,里头却建构得固若金汤的金库。 大门外果然加上两道古铜打造的锁头,幸好她底子专精,区区两道关卡还难不倒她。 顺利进得金库后,她很快的就把目标锁定在左侧墙上一幅吴道子的字画。 准!她的直觉真是越来越重了。撂开字画,果见一个四方见长的镂痕,这里头肯定藏了价值连城的宝物, 可,要用什么方法打开它呢? 苦思之际,耳畔突然扬起低沉的男人声音“小心点,那恐怕是一道陷阱。” “你是谁?”玉玲珑大惊失色,忙回眸张望,只见眼前有张带着盈盈笑脸,十分动人心弦的俊脸。 “玉玲珑?”他用充满挑逗的嗓音唤道“原来你不是长得很漂亮嘛。” “你,”她认出来了,这家伙就是飞天寨的寨王殷之昊。“你在这里做什么?” “你以为只有你会开锁盗宝?”门外忽起一阵骚动。“有人来了。”殷之昊机警地拉着她一起跃向旁边的木箱中,接着迅速阖起木箱的门,只留一条小缝。 这是棺材!?玉玲珑仔细一瞧,脸几乎要绿了,被一个和自己结下梁子的男人关在棺材中,可不太妙呀!李老头也真是的,干嘛没事在金库里摆个棺材? “不介意我在上面吧?”换个方位,逃跑比较快一点。 “无所谓,上下我都喜欢。”殷之昊色迷迷的笑脸满是暧昧。 她费了好大的劲,极艰难地从下面翻身上来,一道灯火适时由外头照射进来,她本能地趴下,直接伏在殷之昊的胸膛上。 “没想到你热情如火。”是她自己要趴下来,可不能怪他顺理成章的将两臂环到她的小蛮腰上。 “请你安份一点。”玉玲珑挺直身子,见屋外的人仍在来回的巡逻,一时半刻是走不了的,偏偏这讨厌鬼赶来凑热闹,害她困守在一口棺材中,望着满室的财宝兴叹。 “我是很安份呀,不过,你这样跨趴在我身上,让我很难不分心耶。” 她的姿势的确有欠优雅,但是外面人来人往眼线众多,她根本动也动不了。 “再忍耐一下,等人走了我就放你自由。”得了便宜还卖乖,标准的坏男人! 慢着,棺盖上这个锁孔有什么作用? “外面的人都走了,可以让我起来舒展筋骨了吧?”殷之昊伸出食指,戳戳她挤压在他口鼻间的胸脯。 “等一下。”玉玲珑把上身再放低一点,以便瞧清那个锁孔里是否藏着什么蹊跷。 这样一来殷之昊可就爽呆了,整张脸几乎全部被迫埋进她丰盈高耸的双峰中,尽情地汲取女性专属的芳香。 “奇怪,我的万能钥匙怎么打不开?”玉玲珑卯足劲的试了又试,还是没用。 “因为这个锁是难得的金钢锁,一般的钥匙当然打不开。”殷之昊越闻越过瘾,双手也开始不老实地到处游走。 “这下之意,钥匙在你身上?”玉玲珑喝一声打掉他攀到她小肮上的魔掌后,又把全副的精神摆在那份财宝上,无暇起身。 “当然。”殷之昊一劲噙着坏死了的笑脸,故作神秘地朝她挤眉弄眼。 “在哪?”等不及他自动拿出来,玉玲珑干脆自己动手搜他的身。 “不对、不对,往下一点再偏左一点靠中央地带,对对对,就是那儿。” “这里?这不是”可恶!竟敢戏弄她,火大的抡起拳头,相准他的右脸挥过去,却教他接个正着。 “我让你免费骚扰了半天,不给点奖赏,反而动粗?家教真差。” “你说什么?”要不是顾忌着外头一大票走来走去到处巡视的李家护院,她现在就奉送这个色魔一顿老拳。“把钥匙拿出来,否则我一掌捏断你的命根子。”为了钱财,她可以不择手段,只求达到目的。 殷之昊以为自己听错了,这女贼居然用这么不入流兼不人道的手法恫喝他? “好吧、好吧,给就给。”殷之昊抓起她的右脚,从她踩住的衣袋中取出一只非常袖珍的铜制钥匙。“拿去。” “算你识相。”玉玲珑得意地抿唇一笑,将那钥匙插入棺盖上的锁孔。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那么做。”殷之昊悠哉地睇着她浅浅扬起唇畔。 “为什么?”话才问完,金库里突然铃声大作。“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只是你触动了机关而已。” “你故意害我?”玉玲珑听见一大群混乱的脚步声正往这儿奔来,不禁吓得花容失色,慌急的推开棺盖跳出棺材,操出短刀指着殷之昊。 “不这样我怎么知道你的本事有多高?能不能成为我合作的对象?”他泰然依旧,安稳闭眼假寐。 玉玲珑气得猛推那棺盖一下,谁知棺盖霎时紧密的阖上,从外表看来,像是从来不曾让人触碰过一样,她惊讶之余,赫然警觉门外的护院们已逼近,忙纵身一跃的飞至头顶上方的悬梁躲藏。 进来的是五名携着武器的彪形大汉,他们仔细的查看每一个角落,正苦思不得其解时,窗旁忽然响起猫叫声。 “原来是你在捣蛋。”其中一名大汉弯身抱起花白色的猫儿,五个人便鱼贯的走出金库,重新上锁。 护院们前脚一走,玉玲珑立刻纵回地面,一手握刀,一手恼怒地用力掀开棺盖,准备杀他个措手不及嗄!? “没人!?怎么会?他人呢?” “-找我啊?”殷之昊的上半身,倏地自上空荡了下来,两只贼兮兮的黑瞳正好和她对上,教她肃然冷凛。 这臭男人的确有点能耐,露出的这几手,都不是一般江湖中人轻易办得到的。玉玲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你和李老头有勾结吗?要不然怎么会对他家的金库了如指掌?”哼,看他就是一脸坏人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管得着吗?”殷之昊始终一副漫不经心的嘲弄神色。 “我是管不着,但也请你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奇珍异宝没偷到,拿几锭银子、字画、古董器皿充数,才算没白来这一趟。此地不宜久留,荷包塞满就赶快闪人。 殷之昊见她风卷残云地把一只旧布袋装得满胀,还拚命拿着东西往里头塞,遂忍下住问:“请教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偷的?” “当然有喽,我是盗可盗非常盗,不值钱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偷。” 这不是废话吗? “既然你这么爱钱,咱们来合作大干一票如何?” “抱歉,我一向习惯单独作业,而且我也不能忍受故意整我的恶棍。”玉玲珑杏眼圆睁,恨恨地-给他两个白眼珠子。 “江湖中,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除非你对数以万计的黄金毫不心动,否则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对付这种见钱眼开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其所好。 果然,一听到黄金,她的眼睛就发亮。天生的坏胚子。 “愿闻其详。”先听听看油水多不多,再讨论其它细节。基本上,她这个人是很随和也很随缘的,只要有利可图,什么话都好说。 “这里不是谈话的好地方,咱们先出去找家客栈,边吃边聊。” “好。”问题是他们要怎么出去? 大门已经被那些护院从外头锁上,唯一的窗子又小得只够一只猫儿出入,不要说她手上揣了一大袋宝物,就连他们两人要从这儿遁逃都非常困难。 “那我先到镇上的凤来居等你。”殷之昊身形一晃,居然就在她眼前轻而易举地跃窗而出。 “喂,你等等我,喂!”王八蛋,竟说走就走“你帮帮我呀。” “把东西放下,身体打横你就可以出得来了。”他站在窗外,两手交抱在胸前做壁上观。 “不行,我辛苦大半夜,岂可空手而返,再怎么样也该带几件宝物回去当纪念品。”她心想,应该只要拿出几幅字画就可以减少很多空间,怎知这样仍是行不通。 “快点,别再蘑菇,那些巡逻的人每隔半刻钟就会经过这里一次,届时被捉了,我可不救你。”他长眼睛没见过这么视钱如命的女人。 “哈,有了。”玉玲珑突地灵机一动,把布袋里的物品一件一件取出来“你接住了。”然后,一一从窗子往外丢给殷之昊。“接好哦,弄坏了我要你赔。” “什么?”死小偷,竟敢逼他当共犯!非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不可。“袋子也丢出来吧,不然我把东西堆哪儿?” “也对。” 殷之昊一接过袋子,立即把所有的“赃物”放进去,等到接获最后一件时,便道:“谢啦,这些战利品就当是我找你合作的酬金吧,咱们凤来居见。” “慢着!”玉玲珑两脚堪堪沾地,他早已走得不见鬼影。“黑吃黑?”这招见不得人的招数,是她的法宝,几时被他偷学去了? “总管,那边好象有声响,过去瞧瞧。” 糟糕,那群讨厌鬼又来了!事不宜迟,先逃为要,横竖她很会记恨,这笔老鼠冤,她早晚会讨回来。 凤来居位于东安市集的正中央,是此地最大也最豪华的一家客栈。 现在时近午夜,里头依然热闹滚滚,喝酒划拳之声不绝于耳。 玉玲珑立在花厅上往四下一瞅,旋即见到二楼噙着邪笑的殷之昊跟她作手势,要她直接上楼。 真要上去吗?跟这类无耻人种合作,无非是与虎谋皮,危险得很。但,话又说回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宝山焉能大捞一笔? 也罢,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不信这乌龟王八蛋会阴险狡猾过她,更何况她刚刚吃的暗亏,也该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殷之昊向店家要了一间位于二楼底的上房,只比她早一两步到达而已,竟已叫来了一整桌的酒菜,在那儿悠哉悠哉的享受。 “我的东西呢?”玉玲珑一坐下来,就老实不客气的抓了一只鸡腿大嚼大咬起来。 “卖了。”殷之昊回答得脸不红气不喘,自顾自地自斟自饮,神情不亦乐乎。 “钱呢?”依江湖规矩三七拆,她至少该得七成。 “花了。”此话一出,立即遭到玉玲珑掷过来的鸡骨头,接着是碗盘汤匙和竹筷齐飞。 “把钱给我吐出来,否则我让你尸骨无存。”她话声还没落,拳脚已出。 “喂,有话好好商量嘛,非要动粗不可吗?”殷之昊见招拆招,以他精湛的武学,应付她的花拳绣腿根本是游刃有余。 “废话少说,今天你不把钱还来,我就跟你没完没了。”她的武功虽不怎么样,但破坏的本事倒不小,才眨眼的工夫,已将整个房间弄得杯盘狼藉,凌乱不堪。 殷之昊担心再让她撒泼下去,会惊动旁人,不小心泄露两人盗匪的真实身份,惹来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只好动手点住她的穴道,教她安静一会儿。 “你——耍诈?”玉玲珑气急败坏地咬牙切齿“是男子汉大丈夫就别来这小人招数。” “要当小人,你是此行中的开山始祖,谁比得过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最恰当不过了,是男子汉又怎样,能光宗耀祖、养家活口吗? “你你不是要跟我合作,既然要合作,就该以诚相待呀。”她挣扎得满面通红,却是一点也使不上力,别说解开穴道,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喘促。 识时务为大盗之基本守则第一条——先忍住气,才不会乱大谋。她深深地缓一口气上来,面上的笑容果然显得和蔼可亲多了。 殷之昊冷冷地瞟向她,使她本来勉强挤出来的笑脸,已经不复在。 “你保证不乱丢东西,乱打人?” “我以我玉家祖宗八代的信誉保证。”“玉”这个姓是她自己取的,别说八代了,十代、二十代也可以拿出来当赌筹压。 “好,我就再信-一次。” 岂料,他的手掌才点上她的穴道,经脉一通,她劈头就是一拳,打得殷之昊勃然大怒,怒火冲天。 “臭丫头,休想我再便宜你。”殷之昊倏地朝她的前胸、后背和肩膀齐攻而上,只见他手扬掌落,没两下子已把她打得趴在地上喘大气。 “好男不与女斗。你峙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不怕天下人嘲笑?”玉玲珑好勇斗狠成性,趁殷之昊一个不留神,挥起胳臂往他小腿肚猛地又是一击。 “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殷之昊这会儿不再手下留情了。 “好了,好了,求求你,别再打了,我真的是不行了。”身子陡地放软,她昏过去了。 “喂,别装了,谁不知道你是九命猫女,这样就昏倒,未免有损你的鼎鼎大名。”殷之昊粗鲁地拍了她两边的面颊,再把她摔到床榻上,探探她微弱的鼻息和脉搏,证实她真的已经痛得不省人事,这才感到有些心悸。对个女孩儿家下这等狠劲,是有那么点过火,但,这也不能怪他,是她自讨苦吃嘛。 可,这下怎么跟她谈合作寻找金锁的事呢? “喂,臭婆娘,昏够了吧?醒醒,快醒醒,咱们还有正事要谈呢。”丝毫动静也无。没辙了,只好勉为其难的帮她打通血脉,让她别死在这儿。 殷之昊摆正她的身子骨,运足了真气,从她背部缓缓贯穿而入。 坐在软垫上的玉玲珑蓦地睁开眼,先是一楞,随即诡笑着,待殷之昊正要收势之际,忽地转身,当胸赏了他一记五爪阴功。 “你,恩将仇报?”世上居然有这么坏的女人!殷之昊抚着胸口,只觉血脉急速逆行,所幸他功力深厚,方能以真气将血脉导正,瞬间恢复如常。 “嘿嘿嘿!”玉玲珑拍拍手,得意洋洋地啐道:“这叫最毒妇人心,你怕了吧?” “哦,原来如此。”他故作恍然大悟“那么你一定也听过何谓无毒不丈夫吧?”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点住她的麻穴和哑穴,让她彻底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 玉玲珑张着大眼和小口,怔楞且可怜兮兮的望着他,啥话也说不出口。 “不必跟我来这套,我的同情心已经丢到荒山喂野狗去了。”到楼下跟掌柜的要了长条的麻绳,将她五花大绑后,扛到肩上。“像你这么歹毒的女人,原本该三十六刀,七十二块,把你剁成肉泥,方能泄我心头之怒。不过,念在你尚有利用的价值,我就暂且留你一条小命。” 飞天寨后山,一处临滴水崖的石砌房内。 玉玲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睁开眼只见四处都挂满了各种野兽的头颅标本,地上则铺着各式兽皮,连她身上盖的也是一张混色的羊毛毯子。 沿着墙壁望过去,正前方悬着两把长剑,剑身雕刻精良,左右耳的制工也极精细,剑柄下垂着黄色长穗和一只半圆形的玉坠子。不必打开剑鞘,也猜得出这是两把难得一见的宝剑。 屋内左边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书籍,大概是武功秘笈之类的书,而右边则是 “地形观察够了没?”殷之昊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头发却依旧凌乱地垂在肩后,只用一条皮制的带子随意地束起,手中拎着一只金黄色香喷喷的烤鸡,大摇大摆地从斜侧的石门走进来。“看准了哪几件宝物是值钱的,好下手偷个精光?” “哼!”玉玲珑打鼻孔里喷出一口气,偏过头,不愿用正眼瞧他。 “挺有骨气的嘛。”他踱到床边,伸手解开她的哑穴。“再饿你三天三夜,不信你不求饶。”说完一**坐上床榻,一脚踩在床沿上,乱没吃相地啃起一大块肉,咬得滋滋作响。 玉玲珑气不过他,索性把眼睛闭起来假寐。 忽地,一阵热气混着肉香在她鼻翼间缭绕,久久不去。睁眼一瞧,他邪恶的笑脸就近在咫尺。 “我饿了。”她理直气壮的说。 “关我什么事?”见她猛吞口水的馋相,他就越发得意,吃得越没气质。 “给我东西吃。”她的口气非常差。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他倏地敛起笑脸,黑瞳绽出骇人的光芒。 “你打算饿死我?” “有何不可?这世上宵小之辈已经太多了,用不着让你继续活着作奸犯科。”他撕下一片鸡腿肉,故意从她鼻下缓缓掠过,再得意洋洋地放入自己口中,藉以折磨她。 玉玲珑几时受过这种鸟气,当下咬牙切齿骂道:“你这臭婊子养的狗儿子!你”“啪!”火辣的一声迅如电掣,殷之昊的巴掌喝阻她的恶言秽语。 “你打我?”这巴掌力道之强,痛得她眼泪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你娘没教你不可以用脏话乱骂人?”虽然她哭泣的样子楚楚动人,但,他今晚下定决心,要以恶制恶,免得再上这坏女人的当;况且,美丽的女人他看多了,凭她这副凶巴巴的模样,还没令他产生怜香惜玉之情,就已迫不及待要退避三舍了。 “废话,我这就是跟我娘学的,要是让你遇上我娘,包准骂得你狗血淋头!”她娘是轰动武林,惊动万教,扬州最资深的鸨母,谁没听她扯开喉咙破口训人,就表示江湖阅历太浅,混得不够彻底。 “有其母必有其女。”尽管殷之昊出身也不高贵,但却打从心里瞧不起她。“这么脏的嘴巴,不饿你几餐,怎么让你除恶尽净。” “好嘛,我不骂你就是了。”她是真的饿惨了,算算,她已一整天滴水未进。 “识时务者为俊杰?”转得可真快,可惜他大爷已铁了心。“很好,让我看看你悔改的决心有多坚定。” 殷之昊把烤鸡放下,弯身将她抱起,转身来到床榻所在的左后边,那里竟有一个盛满水的大水池,他老兄二话不说,用力把她丢到水里,霎时水花四溅,一股沁心的寒意直贯她全身。 “洗完澡后,就先穿我的衣服吧,一套二两钱,我会跟你算清楚的。”撂完话,兀自走出卧房,还不忘带走那只令人垂涎的烤鸡。 玉玲珑望着他的背影,犹自苦恼穴道未解,怎么有办法洗澡?却惊觉四肢不知何时已能自由伸展。死盗匪的武功,的确不容小觑。 这池水虽冷,倒也十分清澈,才泡一下下,刚入池时的不适应已全然消失,进而能优游其间。 不知道殷之昊那贼子会不会乘机进来轻薄她?玉玲珑谨慎地瞟向门口,良久不见任何动静,才缓缓除去身上的衣物,从头至尾洗了个通体舒畅。 殷之昊留了件玉牙色的长袍子挂在书柜旁,她再三确定没有人躲在暗处偷窥之后,才蹑足走过去,这时,她忽然瞥见书柜上放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和一包白色粉末,她伸出食指沾了一点拿到鼻间嗅一下,不禁大喜,马上将两者全部取下来。 “洗好啦?” 这如同鬼魅的声音蓦地响起,害她凛然一惊。 该死!“你娘没教你,进房间之前应该先敲门吗?”她用最快的速度把长袍子套上、系好,再把偷来的两样东西藏进袖底。 “这是我的房间,为什么要敲门?”他强辞夺理,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她幸亏他没把她放在眼底,才没发现她做了什么好事。 玉玲珑注意到他手上多了一只烤好的羊腿,和一大壶八成是羊奶之类的东西。 “给我的?”她盯着那肥嫩得几乎要冒出油来的羊腿,饥馋地问。 “不是。”他睇着出浴后,素净而淡雅不染丝毫烟尘的她,坏笑道:“答应我三个条件,这些就统统赏给你。”也许被偷袭怕了,他说话不但变得小心翼翼,且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玉玲珑不置可否地瞪着他,等着他往下说。 “第一,不再出手乱打人;第二,乖乖交出那日从我手中污走的宝物。第三,跟我合作干一票,事成之后,我会给你一份重重的谢礼。” “好。”她连考虑都没考虑便答应。 “这么爽快?” “在人手掌心不得不低头,我的身段一向软得很,没有原则就是我的原则。”玉玲珑伸出手,欲接过他手中的吃食,殷之昊却狡猾地一闪,让她扑了个空。 “怎么?” 她急切的神色,反而引起他的狐疑。 “我在你眼中看不到真诚。”多望几眼,她的美丽就像璞玉中潜藏的宝石,逐一耀然而出,徐徐绽其光华。若非那双慧黠却不时透出顽劣本性的大眼,予人真为难辨的扑朔感,他实在很想这么相信她。 “我为什么要有真诚?别忘了我是个小偷,小偷最不需要的就是真诚这种东西,简直浪费天份。”玉玲珑朝他欺近,抬头眼睁睁地仰望他的鼻眼“江湖儿女,凭的不就是一诺千金?除非你别有所图。” “勾引我?”一束馨香自她领口沁出,袅袅地飘向他的鼻翼。 玉玲珑一笑“我有那个能耐吗?”趁他一个闪神,她抢到那只可口诱人的羊腿,立刻放到嘴边咬下一大口。 殷之昊一动也不动,两眼只是啾着她,看着她粗鲁有余,毫无淑女风范的吃相。 玉玲珑抓着羊腿躲到床边角落,如饿狼般的大口大口啃嚼。 “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见她狼吞虎咽,大概是真的饿坏了,殷之昊有些不忍地把羊奶递给她,让她润润喉,免得噎死。 不到片刻的光景,她已吃完了半只羊腿,肚子也饱了,这才停歇下来喘口气。 “喏。”殷之昊挨近她身旁,递一条手帕给她“干净的。”见她接过手帕往唇畔一抹后,他又道:“除了偶尔擤擤鼻涕之外。” “你真恶心!”一把将手帕掼在地上,她升了三丈的怒火全数写在脸上。 “什么样的东西给什么样的人用。”殷之昊嘻皮笑脸,凝向她愠怒后自然泛红的两颊,风流成性的他,忍不住“瘾头”大发,以指头勾向她光滑的下巴。 玉玲珑立刻转开脸,冷冷道:“你不是要跟我谈合作的事吗?” “不急,我们可以先谈点别的。”他越挪越近,几乎要欺上她的身。 “离我远一点。”臭男人,她就知道他没安好心。 “为什么?”殷之昊蛮横地环向她盈盈一握的蛮腰,嘴巴附在她耳边呵气。“难道你还自认是三贞九烈的女人?” “废话,我是小偷又不是妓女,谁像你,贼寇和嫖客混成一气,既卑鄙又下流。”打掉他企图解开她盘扣的手,柔荑反而让他抓在掌心抽拔不出。 “言下之意,-比我高尚?”他调情的技术纯熟,须臾已探入她的领口。 “住手!”玉玲珑怒不可遏,双掌齐发,和他扭打起来,一个重心不稳,跌向后面的兽皮毯子上,殷之昊乘机欺上去,一时缠斗得难分难解。 她眼见双手难敌他孔武有力的铁臂,干脆连脚也一并用上,那长袍子下修长的两腿经一番挣扎踢弄后,已毫无遮掩地luo裎在外。 殷之昊右手不经意地触及她柔细如锦的肌肤,心口陡地一颤,更加深他炽烈的渴望。 长袍子内原是了无一物,他五指游移之处,尽是诱人的无边春色。 玉玲珑苦思无计得以遏止他,觑了个机会,偷偷将那匕首握在手心,一举刺向他的胸口。 可惜,准头太差,刺在他的肩上。 瞬间,殷红的鲜血滑流而下,端地教人怵目惊心。 殷之昊只淡漠地横了一眼显然不轻的伤口后,便如狂兽般的兽性大发,突然撕开她的长袍子,直捣女人最幽秘的禁地 玉玲珑作梦也想不到她生命中最美、最极力保护的一段韶光,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毁在一个江洋大盗手里!? 老天,她只觉眼前一片昏暗,小肮下的疼楚伴随着惊心动魄的颠覆,使她的生命仿佛在这一-那间流失殆尽,没有缠绵,没有激情,更没所谓的欲死欲仙,她唯一能感受到的是愤恨和羞辱。 她不会饶他! 悄悄地把那包药粉从袖底落至腕际,准备在他色迷心窍之际,撒他个措手不及。 “好女孩。”他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滑下她的身子,仍爱恋的搂她入怀,在她白晰的颈边不舍地厮磨着“我是你的第一个男人?嗯?” 听到这句犹似宣告掳获战利品般的问话,更是令她怒火冲天,恶向胆边生。 “没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将会是最后一个。”指甲戳破包着白色粉末的薄纸,陡地朝他脸上挥洒过去。 “啊!”殷之昊厉声惊吼。“那是含有剧毒的银雪夺魂散,你知不知道!?” “废话,不知道怎么拿来对付你。”她武功虽不怎么样,但江湖阅历可是丰富极了,尤其是关于暗器、毒药之类见不得光的东西,她更是了若指掌。“慢慢在这里等死吧,一切只能怪你风流无耻。” 玉玲珑无视于他痛苦的捣住脸面,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件长袍子穿上,临出门时心念一转,觉得就这样离去似乎太吃亏了,于是回头到木架子上把一干值钱的器皿、古董统统用布包起来,扛着走。 第三章 忍着身体的不适,偷了一匹马儿代步,避开一些喽-出了飞天寨后,她一路往山下的林荫大道疾奔,晨曦才过,正午将届,天候霎时炎热起来。 尽管马蹄声单调急响,她仍可听到隐隐传来的笛音不散。她逃跑的行踪被发现了? 陡地,身下马儿一个踉跄,尚未瞧清大道上何以布上绊马素,马儿已嘶吼长啸的将她摔落地面。 来者快如闪电,林中冲出数人,刀光剑影,一齐朝她袭击而来。 玉玲珑大惊,来不及拔出短刀御敌,赶忙举起肩上偷来的物品招架。尘士灰扬甫定,方能看清这几名提刀大汉,原来是衙门里的捕快,当中一名在大树上,手里握着长笛的人,想必就是江湖中人极为忌惮,人称“玉笛郎君”的东北九省总捕头——于长弘。 他们怎么会知道她在这儿? “玉玲珑,你还不乖乖束手就擒?”立在前头喊话的黑面大胡子,一马当先的挡住她的去路。 “各位大爷想必是弄错了,民妇姓张,名巧儿,只是一名羸弱的村姑。”她话虽说得轻柔,但眼神却锐利地观察四周形势,好偷个空隙便逃之夭夭。 “区区一名村姑也能风驰电掣的快马入林?”于长弘自大树上凌空跃下“我们得到密报,说你会到飞天寨,这个消息来源十分可靠,我们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可靠的消息来源?会是谁?殷之昊?不可能,他伤得那么重,怎能赶在拦住她之前,到官府通风报信?还是飞天寨里的喽-?不,因她被掳来时,没见到任何一人,殷之昊故意避开众人耳目,所以自是无从猜测。 此外,还会有谁呢? 玉玲珑铁青着脸色上下打量他,这于长弘年约三十多,身量魁梧,天庭饱满,相貌堂堂,眼神比起众人格外精锐,扇面似的宽肩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倨傲静定,双眼深沉如汪洋。 第一回见到于长弘,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当日她率领众姊妹到石家村作案,不巧让他给遇上,结果不但宝物没偷着,还损失了两个得意的手下,算来,她跟他结下的仇怨还颇深呢?而今儿个狭路相逢,她不仅不能乖乖就擒,还应好好一雪昔日之耻。 但,他们人多势众,单靠她一人之力未必讨得到便宜。 “这位大哥,我真的不知道你口中的玉玲珑指的是什么人。我娘病了,我急着要到镇上请大夫,如果没别的事,请恕我告辞。” “贼婆,看你往哪里走。”黑面大胡子捕快钢刀劈面而来,玉玲珑明明可以躲过,却故意让他削去三寸长的皮肉,鲜血顷刻涌出。 她花容失色,势孤力弱地倒入于长弘怀中。 “爷,麻烦你救救我娘,她病重。”鲜血濡湿她的衣裳,松绾在脑后的长发垂散至双颊边,软侬的身子痛苦地瘫在于长弘的臂弯里。 “你你当真不是玉玲珑?”怎么会这样?于长弘和部属们面面相觑,骇异不已。 “我我”玉玲珑气促、害怕地呜咽着。 于长弘信手抚向她的额头,没有他意,只是安慰“你果真不是玉玲珑。你用不着害怕。” 玉玲珑顿时觉得好温馨,抬头仰视,适巧迎上他的目光;她居心叵测,他却满是歉意。 “我家就住在山脚下的张家店,能否派你的手下去接我娘到镇上?” 这是情理之请,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忠保,你带弟兄们去接那位张老太太到镇上找大夫。” 黑面大胡子捕快接令,马上带着其它官差跨上坐骑,朝左侧山脚策马狂奔。 “姑娘,你的伤让我看看。”搂着她,于长弘莫名地有股异样的感觉。 玉玲珑估量黑面大胡子等人已远去,于长弘又疏于防备,便偷偷运足力道,相准他的胸口猛力一击。 “喔!”于长弘吃她这一掌,五脏六腑痛得绞成一团。 “对不住,这是你逼我的。”玉玲珑推开他,一古脑地站起来,撕开袍子一角裹住伤口,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告诉我,那个告密者是谁?” “休想。”于长弘怒目相望,恨不得能一刀将她送上阎王殿。“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去找她寻仇。” “女人?”怎么可能?玉玲珑心中一突,狐疑地靠近他。“咱们来个条件交换如何?” “哼!”望着那张出尘的美丽容颜,于长弘更恨她的蛇蝎心肠。“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算了!此处不宜久留,总有一天她会查出那个陷害她的鼠辈。 “这是武当的续命丸,每天服用一颗,连续三天后,你的伤势就可以复元。”玉玲珑将一只小瓷瓶塞进他手里,歉然道:“我只是想讨一口饭吃,无意伤人,你该明白,人在江湖,很多时候是身不由己。” 重新跃回马背,双脚一踢,她扬长地飞奔而去,仅余尘土在林中许久不散。 于长弘勉力支起身子追了几步,终究放弃。从来没有人能从他手中逃逸,这一掌并没有伤他太重,何以他要放手任她离去? 目送着她,他心里有说不出的矛盾,对一个这样的女子心生不忍,非但不智,简直胡涂。 返回山寨时,暮色已落于大地,炊烟渐升渐冉。 玉娇凤等人一见到她,无不欣喜若狂。 “你总算回来了,可把我们急死了,一去半点消息也无,派出去的姊妹们个个都说没你的消息。”玉娇凤连珠炮似的把帮中大大小小的事务一一向她报告。 “你派人去找过我?”她心中的疑惑好象找到解答的方向。 “是啊,前后十二批人次,要是你今晚再不回来,我就要亲自出马了。”玉娇凤是标准的急惊风,不管遇着什么风浪,总是第一个卷起袖管。 “那么多?-不怕引起官府的注意?莽撞。”她把背上偷来的货品递给玉娇凤,又问:“我不在这一整天,可有什么可疑的人闯进山寨?” “没有,为什么这样问?”玉娇凤这时才发现,她家老大身上穿了一件不伦不类的男袍!“你这是是”嘿,她脸上的神色有异,该不会出了岔子吧?玉娇凤机伶地摒退左右部众。“吩咐下去,没老大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打扰。” 掩上大门,她又挨近玉玲珑面前,左瞧右瞧,企图寻出蛛丝马迹。 “玉姑?” “别问。”玉玲珑即刻打断她。“我好累,想休息一下。” “是殷之昊?” “你怎么知道是他?”玉玲珑机警地一怔,锐利的芒刺齐发。 “我?我用脚板想的。”玉娇凤不以为意地说“此处方圆百里,除了飞天寨的殷之昊,谁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你栽跟头?” 说的也不无道理,连自己人都要怀疑,她真是越混越回去了。 “别瞎猜,我才没栽什么跟头。”她歪身跌向软垫,不慎露出领口一抹因使劲过度而留下的瘀紫。 “是吗?”无缘无故失踪一个昼夜,还莫名其妙的穿著男人的衣裳回来,会什么事也没发生?骗鬼!她出其不意地拉起她的袖口,那原本该“长”在左手肘上的守宫砂已不见踪影。“老大?” “别大惊小敝,我只是只是嫌它碍眼,就”老天,她扯谎的技术要是有行窃的本领一半行就好了。 “是殷之昊那妖孽干的好事?”玉娇凤这一惊非同小可。 “小声点,别让阿媚知道。”这等不名誉的事,若是传出去,她真要丢脸丢死了。 “什么事别让我知道?”玉娇媚手里捧着托盘,上头放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正推开大门走进来。 “没啥,只是呃”玉娇凤一时口拙,竟瞎编不出个谎来。 “省省吧你,我在长廊外都听到了。”玉娇媚把瓷碗搁下,抬头沉凝地望住玉玲珑。“你给句话,爱他不爱?” “当然不爱。”玉玲珑回答得斩钉截铁。坦白说,起初她对殷之昊尚有那么一丁点好感,但,经过昨夜的奇耻大辱后,这点好感已经完全被愤恨所取代。 “好,我们这就去杀了他。”玉娇媚的脾气比玉娇凰更火爆。 “慢着、慢着。”玉娇凤道“你确定我们有那个能耐杀得了殷之昊?”分明是以卵击石嘛。 “不试试看怎么道能不能,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玉姑任人糟踏?”玉娇媚不等玉玲珑表示意见,已自行抄起家伙佩在腰上。 “等一个月之后再说吧。”玉娇凤道。 “理由呢?” “我是担心万一万一玉姑她”玉娇凤吞了一口唾沫,为难地启齿“要是玉姑不小心怀了孩子,那殷之昊不就是孩子的爹,杀了他,孩子就变成孤儿了,那那” 嗄,她怎么没想到这一层? 玉玲珑怔愕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肚子,这样的机率有多大?万一,万一恶梦成真,她岂不惨毙了? “怕什么!”玉娇媚倒是气定神闲“有了孩子更好,咱们的衣钵就有人继承。” “问题是,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呀。”玉娇凤三岁就成了孤儿,因此比谁都了解一个完整家庭对孩子的重要。 “咱们一百零七个婆娘,还比不上一个烂父亲?”玉娇媚就不信合她们众人之力,会养不成一个小娃娃。 “可是” “不要再吵了,让我静一静。”玉玲珑的脑袋快被她们俩吵破了。 玉娇凤考虑得是,然玉娇媚说得也不无道理,问题在于她,她该作何打算呢? “我先回房里睡一觉,明儿早上咱们再来讨论因应的法子。” “恐怕等不及到明儿个一早了。”玉娇媚欲言又止“老太爷捎来一封信。” 一听到她爹,玉玲珑就摆出臭脸。“说什么?” “说帮你找到一个美满良缘。” “呸!”黄鼠狼给鸡拜年,十成十没安好心。她在外头冒险犯难多少年,他连问都没问过一次,今儿个竟突然关心起她的终身大事,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信烧了没?” “没。”玉娇媚从怀里掏出那封字写得龙飞凤舞的短笺,交予玉玲珑。“我想你对那个良缘可能会有些兴趣。” 瞧她眸光灿然一闪,玉娇媚紧接着道:“江湖人称他为玉笛郎君,东北九省总捕头于长弘。” “他主动提起这婚事?”太匪夷所思了,于长弘乃何许人也,他怎会看上她这个贼婆娘,更何况她还伤了他呢! “居中牵线的是东北知府大人郑中亮。” 这又更奇了,她和郑中亮素不相识,他那么鸡婆干么?且他不晓得惯窃的爹生的女儿是贼婆娘吗? “把信烧了,于长弘不可能同意这门亲事的。”怪了,今早在林中碰面时,怎地不见他提起,莫非据报前来捉拿她只是个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带她回去当新娘子? “正好相反,他不但欣然应允,还送了一箱布匹,表达心意。”玉娇媚指指角落的朱漆木箱,眉毛挑上挑下很是暧昧。 “噢?”其中一定有某些误会,否则就是于长弘包藏祸心,另有图谋。“这回我爹的身分是什么?又使了什么招数?骗人家说我是名门闺秀、千金小姐?” “不,老太爷的身分是富商,而你是流落民间的郡主,不但生得一副招财进宝的福相,更是温良贤淑、兄友弟恭,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谨守三从四德。” “哈!那么多缺点这种女人有人要吗?”她们寨里所有的女人全不符合上述条件,她爹扯这种弥天大谎,也不怕将来谎言拆穿会有什么后果。 “老太爷信中说,三天后请玉姑回老家一趟,大概是要和你商量成亲的事宜。” “不能回去,”玉娇凤道“这十之八九是个陷阱。虽说虎毒不食子,但老太爷他前科累累,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咱们不得不防。” “我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于长弘这箱布正是怎么送上来的?” “放心,是老太爷亲自扛上来的,看来他对这名女婿满意得不得了。” “那当然,”玉娇凤抢白“于长弘家大业大,要不是他一心想当捕快捉坏人” “嗯?”玉玲珑和玉娇媚同时横眉竖眼,要她把“坏人”这两个字吞回去。 “呃,这”根本是反应过度嘛,人家是泛指一般情况而言,又没指名道姓。但碍于她俩的yin威,就算转得再硬也要转“呃,我是说捉那个被坏人欺负的无辜老百姓啦。” “我们调查过,于长弘在柳晋的老家的确有钱得一塌糊涂,不但有上千亩良田、十几庄店铺,大宅内更是富丽堂皇、仆役如云。”玉娇媚描述得口沫横飞、眉开眼笑,就差没把口水流出来。 “那又如何?嫁给他,我不等于羊入虎口?”死路一条! 玉玲珑白她一眼,要她别兴奋过头。 “我也不赞成。”玉娇凤摇头“你仔细考虑清楚,俗话说得好,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婚姻是一辈子的事,马虎不得。” “谁要跟谁过一辈子?”这下轮玉娇媚火大了,怎么这两个人脑筋钝成这样?“我们大可来个假成亲,真打劫,饱赚一票之后,就闪人。信不信,这也是老太爷打的如意算盘。” 有可能!以她爹无恶不作的本性,绝对不会白花那么大力气,去帮她找劳什子婆家。 玉玲珑贼性坚强,一听到打劫,精神马上抖擞起来。 “这事我得周详的合计一番。现在去叫人帮我准备热水,我要好好洗个澡。” “然后拟一份万无一失的良策。”玉娇凤和玉娇媚立即接口。提到作案,她们摩拳擦掌,快乐得眼睛都要闪出“银花”来。 入夜了,空中暴雨狂洒,又骤然放晴,如顽童戏闹后,阴险地躲至云深处偷笑。 玉玲珑泡在木盆里发怔半个多时辰了。雨停了,昨夜的余情却未了,这是一种极难受的感觉,怅怅然然,心如乱绪,连偷窃打劫这些她平常最喜欢的娱乐活动,都无法抚平她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伤痛。 从未有过的经验,心灵上那悲哀而婉转的牵动,竟衍生暧昧不明的思念。她思念他?不! 又下雨了,秋风秋雨愁煞人。 一个女人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是无论如何抹灭不去的。她变得心神恍惚,舌尖不自觉地舔着唇,愈舔愈焦躁,那思念在脑海中似乎就愈鲜活。 她脸红心跳地想,如果那人不是殷之昊,而是于长弘,她会不会也有同样的感受?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女人和牲畜有什么两样? 澡堂里弥漫着氲氲和难耐的寂静,浸泡在滚烫的热水里,颇有被温存拥抱的幸福感,只可惜时间过于短暂,接着幻境之后,是更深的迷惘和失落,因清楚了解抱紧她的只是自己。 “喂,臭婆娘!” 这一声叫唤令玉玲珑犹遭针刺,如梦初醒,她吓了一大跳。 是谁?是谁躲在暗处偷窥? 背后出现一道影子,是个男人,看不清他的长相,烛光摇曳得厉害,极目之处,只是一个蒙-剽悍的黑影。 玉玲珑不假思索,从水里霍地起身追过去,见不在墙边角落,便翘首张望窗外。 四野阒暗,哪来人影? 她羞惭地觉得自己真是荒唐得可耻!她在期待什么?他?抑或单纯的只是要一个男人? 用力擦干身子,回眸瞟见那件落在地上,沾了污泥的袍子,她生气地一脚踢进澡盆里,臭男人,她再也不要想起他! 她披衣走出门外,讶然发现门上一只银镖钉了张字条。真有人来过!? 慌急拔下银镖,打开字条阅读—— 婆娘,是我。 不许把字条揉掉,否则休怪我告你谋杀亲夫,以家法伺候你一百大板,再判你十年劳役,每天帮我捶背、捏腿,烧饭兼洗衣。 “哼!”光前头这几句恫喝的语句,已经足够让她两眼烧得通红了。不过,气归气,她仍是捺着性于往下看—— 我没被毒死,你一定很高兴吧?不要太想念我,娶妻生子我是没兴趣的,玩玩倒是可以。最近我会比较忙,你没事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我三不五时还是会来“临幸”你的。 “呸!”玉玲珑快把字条撕成碎片了。 此外,关于我提过的那件合作计划,不容你借故推辞,这是命令—— 三从四德你多少懂一点吧?等我忙完手边的工作,将会来告诉你详细的内容。 就这样啦! 你心爱的男人知名不具 “狗娘生的王八蛋!”玉玲珑怒火冲天地把字条揉成一团,丢到草地上,还用脚踩进泥地里。“你以为你是谁?临幸这种字眼都敢用,太狂妄了!” 发泄完毕,她接着很没出息地环顾四下,希望没被那贼种瞧见才好。 第四章 飞天寨 慕云一大早就召集寨内其它当家,到大厅上开重要会议。 殷之昊才进门,他立刻追不及待地走过去。 “大哥,事情不妙。” “怎么?”殷之昊昨儿个流连酒城,此时不断打着哈欠,一脸倦容。 “你看。”慕云把手中的纸卷打开,摊在桌上。 是一张海捕公文,上头的绘像,赫然是殷之昊,旁边斗大的字写着“汪洋大盗” “官府如何弄到大哥的画像?他一向神出鬼没呀。”三当家刘肃惶惑地问。 “除了她还会有谁?”慕云恨恨地说,眼睛紧紧盯着殷之昊,要他表态。 “把话说清楚。”殷之昊一时之间,确实不明白他的暗示。 “大哥难道还要袒护玉玲珑?”殷之昊那夜把玉玲珑掳回飞天寨,慕云和刘肃其实都已察觉。 “你是说她向官府密告,好让我成为通缉犯?”玉玲珑利欲熏心,从不做赔本生意,即使要告发他,也要有利可图。 “不是官府,是于长弘。”慕云仍忿忿难平,全飞天寨恐怕就数他对玉玲珑最没好感。 “玉玲珑和于长弘勾搭上?”刘肃不解地问。 “喂,小心你的措辞。”再怎么样她总是他的女人,讲这么直接会让他很没面子的。“玉玲珑躲于长弘都来不及了,怎会和他撞在一起?” “哼,风闻这女人貌若神仙,心似蛇蝎,她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横竖慕云就是非嫁祸给玉玲珑不可。 “这只是你个人的揣测之辞,依我看,玉玲珑那丫头还不至于对大哥如此不仁不义。”刘肃因不愿附和慕云,换来一记狠戾的白眼。他视而不见,清清喉咙又道:“眼前最重要的不是讨论谁出卖大哥,而是今后大哥恐怕没办法再像以前一样,爱上哪儿玩乐就上哪儿。” 那多难受啊!殷之昊苦丧着脸,却不见丝毫忧虑之色。兵来将挡,水来上掩,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宁愿牡丹花下死,也绝不肯放弃吃喝玩乐跟豪赌。 “不只大哥,我们不也一样,你以为于长弘的目标仅是大哥一个?错了,他这是擒贼先擒王,到最后我们将会一一被歼灭,一个也逃不了。”慕云此话一出,在座各位无不吓得脸色惨白,虽说他们善于逞凶斗恶,但毕竟于长弘是东北九省总捕头,他们心头仍是有丝骇怕。 “照你所言,咱们飞天寨就要树倒猴孙散喽?” “可,没有了飞天寨和大哥,我们要怎么办?” 霎时,人人自危,犹如大军已然压境,走投无路,个个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殷之昊,要他说句话。 妈的!“慕云,你少说几句会死啊?把大家吓得心神不宁很好玩吗?”殷之昊铁青着脸,把桌上的海捕公文胡乱抓起丢到门外。 于长弘这一搅和,他们在祁门的确很难再混下去,并且他尚有刘尚鸿交付的重任要办,这些弟兄们跟着他危机重重,是该想个安置他们的法子。 他沉吟良久,忽而转头询问掌管帐房的慕云“寨里的库房还有多少存银?” “我们一向有多少花多少,没了再去抢劫,从来没存放超过一个月的银货。为何有此一问?”慕云刚才被殷之昊训了几句,回起话来口气相当不好。 也就是说,即使要遗散各位弟兄,也拿不出多余的盘缠可以分发。 “怎么可能?”刘肃大声嚷道“咱们干了这么多票,没有上百万两,也该有个几十万两,你是不是呃”“你敢怀疑我的操守?”慕云拳头握得更紧。 “不是,我只是觉得呃”刘肃被他一凶,到了口边的话只好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倒是殷之昊根本毫不在意,他一向视钱财如浮云,且坚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因此从不过问寨里的帐目,更甭提查帐。 “算了,不必为这种小事伤了彼此的感情。” “大哥,你不会真的想要把飞天寨封了吧?”刘肃紧张兮兮地仰视着殷之昊,他是五位当家中最年轻气盛,却也最以殷之昊马首是瞻的一个。 “不是封了,而是暂时让大伙先销声匿迹,清闲逍遥的过一阵子。”等他把刘尚鸿那王八羔子要的女孩找到以后,他会重新觅一个新聚点安顿他们。“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得再干一票。” “一切任凭大哥吩咐。”听到不是要遣走他们,且又有活儿可干,众人旋即甩开原先的阴霾,喜出望外地笑咧开嘴。 “你呢?”殷之昊转头问慕云“要不要参一脚?这回玉玲珑应该没办法再从背地里放冷箭了。”如果他还是有所顾忌,殷之昊也绝不勉强。 “我不是那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跟她”慕云为难地替自己辩解。“你晓得的,那女贼恶名昭彰,却又艳如桃李,我怕你一旦泥足深陷就难以自拔。其实说到底,我为的还是一个自私的理由,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一位好弟兄。” “唔。”男人吃女人的醋?殷之昊觉得慕云实在太大惊小敝了,区区一个玉玲珑怎么可能迷惑得了他这个终日在温柔乡里自由来去的绿林好汉呢。 谈到艳如桃李,他也不完全同意,玉玲珑不过生得五官端正,身材匀称,算是差强人意啦! “既然大家都有共识,咱们就先来谈谈这笔买卖。”女人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无足轻重,还是谈正事要紧。“数天前在市集打探消息的阿勇回报,有一名为富不仁的江南巨贾叫李存善,带着他的妻小回乡省亲,将在赤燕岭的天宝禅寺做三天的祈福法会。” “天宝禅寺和一般庙宇可大不相同,听说那里头的住持专门喜好向高官权贵逢迎,藉以彰扬法力,对一般小老百姓相当冷淡鄙夷,甚至连赴京赶考的书生,只要看起来穷一点的,想借住禅房讨碗斋饭,都不得其门而入,咱们既不富也不贵,混得进去吗?”刘肃问。 “简单,我们大可乔装成和尚,借口前去挂单,他总不能连同法共修的和尚也一并拒绝吧。”慕云道。 “当和尚?”那不是要剔光头?大伙不自觉地伸手摸摸脑袋瓜子,发未落,已感凉风飕飕,混身上下乱不自在。 殷之昊抿嘴淡笑“做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那秃驴枉顾佛法慈悲,正好给他一个教训,咱们抢遍五湖四海,就差和尚庙没去过,干完这一票,少说可以过三、五个月好日子。” “好,大哥说去,我就去,”刘肃拍着胸脯道:“阿志,去拿家伙,我来为大家操刀。” “你!?” 慕云才要提出抗议,却被刘肃等人架起,权充第一个试验品,只见他手起刀落,三两下就让他六根清静了。 玉玲珑如约在第三日回到睽违十几年的老家。她站在大门外,若有所思地环视四周依旧的景物,屋顶袅袅升出一缕炊烟,令她心中蓦然一恸。 她娘甚少下厨,今儿个莫非专程煮了好菜等她?这样的想法她自己都忍不住失笑。 “到家门了,怎么不进来?”紫姨手里拎着一条抹布,确实像在伙房里忙得不可开交的样子。 “爹呢?”跨进门槛,方见里面的摆设和以往不同,不见武器和兵谱,却放了一大堆没用的花瓶、茶具和包着红纸的礼盒。 “他到镇上打酒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玉玲珑根本没注意她娘说些什么,伸手将桌上的礼盒一一打开,全是些困脂、水粉、首饰、布料,本来已经很臭的面孔,这儿益发的难看了。 “于家的人送来的?”一**坐上椅子,见神桌上供了几颗鸭梨,顺手拿了一个,大口大口便啃起来。 “哎唷,那是祭拜祖先,保佑你美满幸福、早先贵子的,你怎么一点规距也没有。”紫姨一把抢过鸭梨,她索性再抓一个,照吃不误。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象话了。”紫姨待要再抢回,玉玲珑已跳上椅子,踩上桌子,跟她比谁的轻功好。 “我要是象话还会去当小偷吗?”没椅子坐,她干脆用蹲的,高高在上,活似一尊野菩萨,气得紫姨眼珠子快掉出来。 “下来,我有话跟你说。”紫姨叹了一口气,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她那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唯一女儿。 “这样说不是一样。”如果她没记错,她们母女俩已经有几千个日子没好好说上一、两句话。 “趁你爹还没回来,跟我到庙里一趟。” “干么?”记忆中,她娘从没把天上地下众神仙放在眼里,今儿个突然转性,很可疑哦。 “-去是不去?”紫姨快忍不住怒气,头顶开始冒烟。“再过几天就要嫁到于家,当别人的媳妇,现在你难道就不能顺着我一点?” 瞧她娘眼中莫名其妙地汇出一泡水雾,玉玲珑方觉事态严重。 “你和爹是当真的?” “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和你爹这辈子是没怎么好好对待过你,可这回则是认真的。”紫姨又叹了一口气“于长弘那小子我见过,是个有为上进的年轻人,家世又好,你嫁给他铁定可以安安稳稳、富富足足过一辈子。” “我的终身大事我自己会张罗,你跟老爹就省省力气吧。”她娘前科累累,每回轻易相信她之后,换来的不是被出卖就是被要得团团转,因此她不得不加以防范,以免重蹈覆辙。 “开玩笑,有哪家女儿的婚事不是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跟我来这套?”对,她是坏女儿,可,他们则是坏上加坏的超劣父母,大家半斤八两,谁也别怨谁。“何不说老实话,你们究竟打什么如意算盘?” “你你这孩子”紫姨忽地语塞,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天下父母心” “我走了。”她肯回来要听的就是实话,尽苞她在这儿唬弄说假话,她可没时间奉陪。 “站住!”紫姨赶紧把大门关起来,不让她离去。“我话没说完呢。” “真话还是假话?”她想走谁也拦不住,她娘应该很清楚才对。 “陈桃花!”这是玉玲珑的本名,从她被卖进万花楼以后,就没再用过了。 “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听到桃花这两个字她就快抓狂。“我叫玉玲珑。” “好吧,你可以不叫桃花,但你也不可以随随便便爱姓什么就姓什么呀。” “除了姓陈。”她这牛脾气是给逼出来的,怪不得她。 “-,不管怎么样他总是你爹,当年要不是他一时心软,把你从桃树下捡”惊觉说溜了嘴,紫姨忙抽上一口气,骇然地望着玉玲珑。 “说下去。”她有权知道事情的真相。 紫姨低下头,两眉锁得死紧,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接着说了句和前面主题毫不相干的话“孩子,算娘求你,你就帮你爹这次忙,就只要这一次,以后你再也不用管我们了。” 玉玲珑张着水汪汪的明眸,疑窦丛生地盯着她娘。 “我们虽没能好好照顾你,但至少给了你活下去的机会。当年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忍心让你小小年纪就到万花楼讨生活。” 玉玲珑没急着开口问,但或多或少猜到几分。 “我不是你们亲生的?”这是解释他俩浇薄相待最佳的理由。 紫姨眼珠子闪烁地左右转了下,颓然跌坐于圆凳子上,显得有点乏力。 “但,你这条命是我们给的。”说来说去仍在讨恩情,她在意的只有这个。“十八年前,一个隆冬的夜里,我和你爹经过祁门一片桃花林时,忽然听到娃儿的哭闹声,走近一瞧,发现你被丢弃在堤岸边的一条小河里,用一只竹篮装着,但已冷得全身发抖。 “当时你仍在襁褓中,可能才出生不到几日,生得白晰可爱。你知道,你爹和我当时一直过着寅吃卯粮,只有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要多养一个娃儿,是极其困难的事。但,你是那么的讨人喜欢,当我将你抱起拥在怀里后,就再也舍不得把你丢回草地上。孩子,娘是爱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玉玲珑深吸一口气,木然地坐到紫姨对面,心中低低地喃呢着:我倒宁可你当时就一把将我捏死。 这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惘然。 “竹篮里都没留下任何只字词组,或信物什么的?” “呃没有。” “是没有,还是卖了?当了?丢了?”看她一脸心虚,就知道八成又在说谎。 “没有,除了一条包巾什么都没有,你亲生父母大概不想再把你找回去了。”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这问题也是多余的,早说了,她还肯每个月给一大笔生活费供养他们吗?没有意义的问题自然得不到值得听的答案,因此她接着又问:“告诉我你们的计划,我得怎么牺牲才足够你们大捞一笔?” “别说得这么难听行不行?” “怕难听就别做,敢做就别太计较名声。”她这偷儿,从来就不怕别人叫她梁上君子。 反正她的伶牙俐齿自十二岁那年就骂逼整个县城无敌手,这会儿又碍着有事求她,紫姨也就吞一口忍一口。 “我们打探过那个于长弘家财万贯,人又品性敦厚,所以商议着把你嫁过去。一则,如果你也中意,那么这桩婚事自然就皆大欢喜,我和你爹拿了聘礼将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到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完这后半生,至于你呢,得了一个金龟婿,幸福快乐也是一生。” “于长弘除了家大业大,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白痴?”人家会什么底细都不打听,单凭一面之辞就把个不相干的女人娶进门? “当然不是,婚姻大事总由父母作主,你爹好不容易跟他家人搭上线,约好今儿带你到天宝禅寺上香,让你们在自然的情形下不期而遇。” “想得可真周到,不期而遇?一个贼儿和一名捕头不期而遇的合理结局该是什么呢?”落荒而逃,还是束手就擒? “这我们也考虑过了,于长弘的家人并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将会以小郡主的显赫身世出现在他们面前。”紫姨瞧她已不像刚开始那样一味的排斥,揣想事情或许有转圜的余地,满怀希望地往下说:“我帮你雇了一顶大轿,请来万花楼六名姑娘充当丫鬟,现在你只要换上一套华丽的衣裳,和珠环玉翠,就可瞒天过海。” 见紫姨越说越兴奋,玉玲珑就不禁感到一阵悲凉。 她咬着牙,把所有的委屈硬生生的吞进肚子里,她从圆凳上站起来。多年来,她已学会独自舔舐伤口,这回打击虽大,自然也难于例外。 于长弘绝不如她爹娘所妄想的那么好应付,但为了了结这段恩怨,永绝往后无止境的纠缠,她似乎已别无选择。 “我答应你就是。但,”她冷睇着紫姨“这是最后一次,不论成败。”她懒得也自觉没必要告诉她,其实自己和于长弘已打过照面,这场骗局只怕只有一半的胜算。 是谁说的,跪在大雄宝殿下,天下英雄亦不得不低头。 天宝禅寺建于唐高宗李治,原名天慈宝-,因寺前曾出现过五彩瑞云,和一条驾雾盘踞天际的苍龙,唐太宗乃下诏,为改天宝禅寺。 大殿堂皇异常,只见檀香、鲜花、油灯、宝盖齐备庄严地罗列在铺着黄色绸布的桌巾上,中央供奉三尊金身如来,殿的两旁为十六罗汉,个个面相狰狞。 下跪的六个人,悄然无声,但不停的搔首摆动,有失出家人的庄重沉稳。 方丈是慧聪法师,幸亏他忙着接见自江南远道而来的贵客,没闲工夫搭理他们,否则见着他们这等贼头贼脑的样子,怕不早早撵出寺外了。 小沙弥为他六人点了檀香“来者尽皆我佛中人,请求菩萨保佑他等早修正果,登得彼岸” 摇头晃脑跟着跪拜完,霍地一道起身。 “眼露凶相,似有杀气。”小沙弥才七、八岁左右,讲话已十分老成。 “哪有?”刘肃反驳道“你看那些罗汉的模样,岂不比我们还凶恶百倍?” 小沙弥转头看了看,也对,遂不再挑剔。 “你们要在这儿挂单多久?” “三天。” “五天。” “八天。” 三个人回答三个不同的版本,让小沙弥一下楞住。 殷之昊怕小沙弥起疑心,赶紧接口“我们六人是在山下巧遇,相邀一起上山朝圣,是以每个人停留的时间互不相同。” “原来如此。”小沙弥点点头,忽然拿起一记香板在各人头上敲一记。 习惯打架闹事,刘肃下意识地反手招架,把小沙弥和他手中的香板一起撂倒在地。 众人大骇,面面相觑,殷之昊忙上前将之扶起“小师父,你没事吧?” “戾气太重,可见修行时间尚短,道行亦浅。”小沙弥蹒跚爬起,满脸不悦兼畏惧地瞪着刘肃。“这几天我会慢慢教你。” “你教我?”刘肃心想,有没有搞错?你才屁点大,能教谁啊? 他有所不知,即使在寺庙中,也有先来后拜,权力阶级之分。 “出家人没有凡体俗念,即无谓你我,何妨以师兄弟相称。” “哦,师弟。”他们的年纪相差约莫一、二十岁,如此相称会不会被人家讥笑? “错了,是师兄。”小沙弥下巴抬头老高,眉目中自然流露出一股傲气。 “你是师兄,而我们全部都是师弟?”开什么玩笑? “唔,儒子可教。”小沙弥示意他们排成一直线,随他经大雄宝殿,折向弯曲的穿堂,进入内院。 刘肃张大虎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其它人,只见慕云和其它当家全抿着嘴偷笑,令他更是火得七孔都要冒烟了。 “沉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殷之昊低声提醒众人。 “今晚你们就先在这儿安身吧。”小沙弥很老成地交代几句后便要退去。 刘肃抚着肚子问:“师兄,请问寺里什么时候吃晚饭啊?” “咱们出家修行,乃是过午不时的,忘了吗?” 嗄!?众人闻言,本来还不太饿的,突然感到饥肠辘辘,眼冒金星。 他们被安排睡在大通铺上,和寺内众僧同寝。 这群武夫过惯了我行我素的生活,委实受不了这里诸多繁琐拘谨的仪式,辗转反侧直到三更过后,方才昏然入梦。 “砰、砰、砰”好不容易五更天了,寺内的钟声骤响,习于征战杀戮的六人,误以为仇家来袭,马上一跃而起,动作整齐划一,起身后,即忙着找家伙备战,可身旁四周,除了被子和蒲团外,只有一双双错愕莫名的眼睛,直睁睁的望着他们。 原来人家已经开始做起早课了,只是声音极小而已。 “对不住,”殷之昊道“我们洗脸去。”各人拎着脸盆到外头水井洗脸。 “安静。”小沙弥沉着脸,又开始训话“洗漱不能发出声响,这也忘了?洗完脸,快快回床叠被,准备诵经礼佛。”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地方?”刘肃附在殷之昊耳畔叽哩咕噜的报怨。 “才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慕云也忍不住嘀咕。 倒是殷之昊神情自若“想想即将到手的财富吧,那样或许会让你们好过一点。” 刘肃瞄了一眼走入内堂的“师兄”对慕云道:“我不管了,今晚我们找个机会溜出去,采买点吃的、用的,顺便活络活络筋骨。” “好,我跟你去。” 殷之昊明明听见他们的谈话,却假装充耳末闻,他心里有数,要这群弟兄们到这儿来戒守佛门纪律,跟登天一样难,得适时的给他们发泄的机会,否则说不定会闯出更大的乱子。 “不快洗漱完毕,还在那儿咕哝什么?”小沙弥又来-唆了。“师父刚刚遣人来交代,这一,两天寺里来了许多贵客,师兄弟们张罗不过来,请各位作完早课后,到前殿帮忙招呼。” “机会来了。”众人心底无不一阵欣喜。 第五章 玉玲珑从没像今儿个这么体面过,不但描眉擦粉,还点了困脂,涂上蔻丹,发髻插满珠环玉翠,走起路来叮叮当当,果然千娇百媚、财气逼人。她往哪儿走,哪儿就荡漾起一片春色。 不只前来拈香的信徒,连天宝禅寺的僧侣们都不禁看呆了。 于长弘还没到,但传了话来,要玉玲珑他们稍候片刻,并且关照寺方代为妥善招待。 方丈引领她们一行人走往大殿上。堂皇的庭园松柏林立,影影绰绰。 玉玲珑穿著宽袖淡粉罗裙,两肩披着纱罗画帛,斜斜垂向腰际,迤逦地随着众人款步一路走来,每走几步就有香客们在她背后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难得见到这么美艳且气派的女子,忍不住多看几眼,猜想可能是哪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 紫姨见状很是得意,频频向她挤眉弄眼,她却视而不见,一径地抿着小嘴,像在跟谁呕气似的。 临到大雄宝殿,她在长廊上瞟见一个男人的背影,何其熟悉? “尘悟!”廊外的小沙弥朝那人喊了一声,他蓦地回头。 呀!是他!?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莫非自认罪孽重,所以才看破红尘,出家为僧?哼,就算他当了和尚,她一样饶不了他。 正咬牙切齿且纳闷不解时,长廊底端又走出四五名嘿!那不是他的同党兼爪牙们? 事出必有因,这些狐群狗党仍是贼头贼脑的一脸坏相,怎么看都不像是六根清静,甘愿普渡众生的佛门弟子,莫非他们相中的下手目标,就在这座寺庙里? 玉玲珑暂不吭气,螓首垂得低低的,避免被殷之昊他们给认出来。 她们上完香,稍作休憩,于长弘又有讯息传来,说是因公务繁忙,不克前来,商请他们暂时在寺里住一晚。 “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回家等他?”反正她家离这儿又不是太远。 “小郡主真爱开玩笑,咱们府邸远在江苏,这一回去,人家于总捕头岂不要千里跋涉了?”紫姨用手肘偷偷撞了她一下,提醒她千万别露了馅,启人疑窦。 对哦,她今儿个可是专程来骗婚的,怎么可以自露贼脚? “尘悟,进来。”方丈用手招唤廊外的他“见过这位施主,永乐小郡主。” 殷之昊转身一望,身子仿佛让钉子给钉住,眼睛如同被锥子刺中,僵楞在那儿。 不会吧! 玉玲珑款款亭立,含蓄地抿着朱唇,雍容华贵地向他颔首为礼。 殷之昊硬生生地咽了两口唾沫。真是冤家路窄,她来这儿干么?不会又是想来黑吃黑吧! 瞧她的神色,一派冷傲,宛似并不认得他,这她这身装扮,华丽而贵气,两旁尚有六名随侍的丫鬟,难不成只是刚好和玉玲珑长得极为相似的人?刚刚方丈称她什么来着?永乐小郡主? 这分明,呃应该好象是玉玲珑呀!殷之昊觉得颊间有点热,心里莫名地升起缠绵之意,面上两手却窘得无地自容。她到底是不是他的玉玲珑? 小沙弥端来一杯香片,要他递予永乐郡主。 “尘悟,”叫一声,他充耳未闻,他又叫:“尘悟。” “嗄!”糟,他肯定失态了,赶快抚平心绪,暗自警告自己,不管她是谁都一样,总之他决定要做的事,谁也破坏、阻止不了。 寺庙中本来就是广纳各地香火,善男信女来来往往,总有一两个长得较为相似,他又何必多做联想,徒费心思猜疑呢? 殷之昊自嘲地无声喟叹了下,立即恢复冷静的神态“施主,请用茶。” “好香。”玉玲珑原不懂品茗的要诀,乃先嗅再呷,虽矜持端庄地接过,但马上就移到唇边大大的啜了一口。“不过,烫死了。”故意一失手,把瓷制的杯子倾跌向殷之昊。 “小心。”他本能的想出手帮忙接住,但右掌只伸到一半便放缓,然后笨手笨脚地让杯子摔落地面,碎了也溅了满地。“对不住,我反应太慢。” “快收拾干净,真是,一点事情都做不好。”方丈眉头皱得很深。 “不怪他,都是我不好。”玉玲珑温婉地浅笑,随口闲聊“这位师父好年轻健壮,想必才出家不久。” “唔。”方丈对殷之昊一点兴趣也没有,却不想让人家知道他小气地连临时来挂单的僧人,都强迫着出来帮忙干活,于是含糊地响应“尘悟专门负责打扫、清洁,身子骨自然硬朗。” “贵姓?” “俗姓区,名龙儿。”殷之昊接口道。 区龙儿?珑儿是江湖中辈份较高的长者为她取的小名,他这是娶珑儿?可恶! 不管他是真知道她的小名,还是一切都是巧合才会这么说,反正她和他的梁子是结定了! 信手拎起小沙弥重新端来的茶碗,向方丈示礼,眼光则漫不经心地又瞟向他。 外行人或许不明白他蓄意隐藏的真本事,但他瞒不了她,这臭男人一颗脑袋青湛湛、光秃秃,看来既滑稽又诡异,到底他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她一定要查清楚。 “如果小郡主不嫌弃,敞寺倒有两间清幽的膳房。” 本来她想一口回绝,和尚庙里吃的尽是青菜萝卜豆腐,有什么趣味可言,不过,有殷之昊这臭男人在就不一样了。 “承蒙方丈好意留宿,永乐感激都来不及了。”说着,示意身旁的侍女拿出一锭黄金,给庙方添香油钱。 方丈满脸堆笑,立刻差人为她张罗所有吃的、用的物品,并殷勤地送她至膳房门口。 诵经阁里,一群和尚整齐地坐在蒲团上,半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辞。 新来的几人,才经过一天一夜的“酷刑”已经快要原形毕露,不但哈欠连连,有的甚至已频频点头的昏昏睡去。 唯恐方丈发觉,殷之昊忙以掌风将其一一震醒。 幸好方丈适巧宣布众僧离去,香板照样交给小沙弥,起身时还含怒地瞄向他们六人。 “是要你们打坐,不是打瞌睡。”小沙弥不但喜欢倚老卖老当师兄,还喜欢当夫子。“坐定,好好参悟。” 刘肃他们早就心猿意马,捺不住性子,见他转入内堂,马上伸直盘坐的双腿“啪”一声,打死乘机停在手臂上,准备大饱血餐的臭蚊子。 “喂,在这里不可乱杀生。”殷之昊阻止不及,连着四五个“啪啪”声,已血迹横陈了。 “妈的,这不能那不能,我快憋死了。”忽然“咕咕”声大作,此起彼落。本来没那么饿,见了血以后,就饿得更凶。 “大哥,给个假?”刘肃道“我保证三更前一定回来。” “还有我们。”有机会谁不想出去透气。 “不如大家一起出去,饱餐一顿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寺内?”慕云认为有难同当,有福同享才是真正的兄弟。 殷之昊眼看是制止不了这群饿死鬼来投胎的家伙们,只得勉为其难的同意。 “不过话先说在前头,只准买吃,不准买醉。” “一切全听大哥的。”饱暖才能思yin欲,现在连五脏庙都没法子祭了,哪还想那么多。 这夜风出奇的大,才入秋而已,山里的天候已冷得叫人浑身打哆嗦。 飞天寨的弟兄们在赤燕岭方圆五十里处绕了两遍,连一家店面也没见着,原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这会儿简直连走路的力气都耗尽。 天宝禅寺的高墙外,种了数十株参天的老松,大伙实在累翻了,选择其中一株软腿倒下,横七竖八瘫卧成一堆。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下手?”慕云问, “明晚亥时。”殷之昊道“明晚寺方将为李存善作祈福法会,我们正可趁大伙一阵忙乱,无暇顾及我们的当口,抢他个措手不及。” “我怕饿到那时候,我们已经四肢无力,别说抢,连拿都拿不动。”刘肃咳声叹气地抱怨着。 其它人也有同感,只是不敢抱怨得像他那么明目张胆。 “要是有个肉包子,或菜包也行,总之能填饱肚皮就阿弥陀佛了。” 陡地,一阵肉香袭来—— 是错觉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道理六个人同一时间产生同样的错觉。 肉香越飘越近,应该就在这附近。刘肃振奋起身,猛转头,忽望见一个人—— 不只他,所有的人都看见了,但她不是众所注目的焦点,而是她肩上扛的一鸡一鸭和一大包热腾腾的酱肉才是令大伙眼珠子瞠得快突出的焦点。 “嗨!”玉玲珑换了一套素净的衣裳,脸上的浓妆也洗得干干净净,不知是子夜星辰,抑或银月辉耀的关系,她今晚似乎显得格外地丰姿绰约。 “妖女!”慕云一见到她就火冒三丈,脱口喊道。 “唉,别冲动。”刘肃忙-住他的乌鸦嘴,笑着问:“玉姑娘这时来到这儿,该不会纯粹是为了赏月吧?” “当然不喽。”玉玲珑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把预先准备好的布巾铺上,摆好一干吃食,大方地邀请众人“听说各位大哥顿悟佛法,在此静修,小妹特地带了一些素斋前来,聊表敬意。”明明是回答刘肃的问话,水汪汪的秋瞳却不时瞟向冷郁着一张臭脸的殷之昊。 “你说,这些统统都是素斋?”看起来很不像耶。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她帮忙找借口“只要心中有佛,任何东西入了法眼,就无肉不素,无菜不斋了。” 说得真好。没等殷之昊同意,大伙已点头如捣蒜,心被收买了一半。 “殷寨主认为如何?”她妖娆地粲然一笑,流转的眼波尽是妩媚。 他能如何?他比其它人受的诱惑更深,不只地上堆满的酒肉,还有眼前的软玉温香。 “大哥,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嘛。”再耽搁一刻钟,保证他们的口水会水淹天宝禅寺。 “别上了她的当,说下定这肉中有毒。”慕云打死也不肯相信她有这么好心肠,专程为他们送吃的。 “嘿,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玉玲珑愀然生怒,一**坐下,顺手撕开一只鸡腿,放进口中大嚼大咬,还一边发出赞叹声。 “大哥!”刘肃快哭出来了。“人家都先吃为敬了,咱们还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我宁可被毒死,也不要饿死。” 除了死脑筋的慕云,其它四双眼睛无不带着乞怜的哭丧样,惨兮兮地望着他,求他大发慈悲。 殷之昊瞪着玉玲珑,汪洋如海的黑瞳现出复杂的神色,她是怀着心思来的,精心设计的这餐有何目的,是打算来报仇,还是想分一杯羹? 然不管是什么,他都只能等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既是玉姑娘的好意,我们岂能却之不恭?”他率先蹲下来,也不另行取别的吃食,伸手抢走她啃在嘴里的鸡腿。 玉玲珑狡黠地抿唇娇笑“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想到那包剧毒竟然没伤他分毫,真是可惜。 “我既然有毒药,当然也会有解药。”殷之昊把啃完的鸡骨头埋进草堆里,反手抓住她的胳臂,厉声问:“不是要你乖乖在山上待着,到这儿做什么?” “好痛!”她狠狠打了他几下仍甩不开他,只得由他抓着“是我娘逼我来的。” “你还有娘?”慕云脱口问。 “废话,谁没有娘,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见慕云得罪了他们的“大恩人”刘肃忙拉扯他的袍角,要他把乌鸦嘴闭上。 “你娘要你来的目的?”殷之昊两眼虎视眈眈,紧紧锁住她的小脸,不容她瞎编借口搪塞。 “偷拐抢骗喽。”玉玲珑回答得很坦白。 “怎么?你们也盯上那个李存善?”刘肃一向没大脑,两句话已让他们泄了底。 “哪个李存善?”玉玲珑好奇地反问: “果然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慕云讥诮地说。 “喂,我跟你有仇啊?”什么黄鼠狼?玉玲珑一气把所有吃食统统用布回包起来。“哼,若不是念在江湖同道的份上,我才懒得管你们会不会饿死,不给你们吃了。” “玉姑娘请息怒,”多么珍贵的一餐,怎能眼睁睁的让它得而复失。刘肃急着安抚她“慕云这家伙就这臭脾气,你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肃,你到底站在哪一边?”见肉忘友,慕云火得目皆尽裂。 “呃,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孔老夫子有言: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少讲几句嘛。” 打更的声响传来,殷之昊心知不宜再多逗留,遂道:“你们先回去吧。” “大哥呢?” “我跟玉姑娘说几句话,随后就来。” “我们好象没什么好谈的,而且我也要回去了。”既然已经套出他们的阴谋诡计,就没有再瞎扯下去的必要,跟他单独留下来,包准凶多吉少,还是快快闪人为妙。 “没有我的命令,你哪儿也不许去。”殷之昊的大掌像拎小鸡一样,迫令她动弹不得。 大伙相当知趣,鱼贯地往回走。 “刘大哥,”玉玲珑忽尔叫住刘肃“这些酒肉,就送给你好了。” “真的?”堪堪仅只填了四分之一肚皮的刘肃,听到她可爱甜美的声音,乐得整颗心都飞上九重天。“就知道玉姑娘慈悲为怀、慧质兰心、沉鱼落雁、闭月”所有他认得的赞美词汇一古脑全部脱口而出,霎时,玉玲珑在他心目中成了最完美的女人。 “走了啦,还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丢人现眼!”慕云的啐念声,直到一群人进了天宝禅寺的高墙才逐渐消失—— “现在你该说实话了吧?”殷之昊吃人的目光,在暗夜里备觉凌厉。 “咱们目的不同,各自为谋,没有谁该对谁坦白。”玉玲珑一改方才的笑脸迎人,冷冽的嘴角闪过一抹嘲弄。 “连我也不肯吐露?我可不是别人。”他带着讥诮的坏笑,乱没正经地在她颊上摸几下。 玉玲珑一把打掉他的手,冷语道:“你的确不是别人,你是仇人。” “-在恨我?”天底下还没有任何女人用这种口气跟他讲话。 “不应该吗?”她唇畔的笑意更阴寒了。“将你碎尸万段是我今后活着的最终目的,这就是实话,你满意了吧?” 他张大虎眼,直勾勾地盯着她半晌“不,你说谎,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玉玲珑一笑“别自作多情了,自我懂事以来,从没爱过任何人。” “自私自利的人才会只爱自己。” “错了,我连自己也不爱。”她抬头望着殷之昊,冷酷的脸像月光一般,寒意飕飕“这世上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钱才是真的,上苍会惩罚众生,天皇老子会漠视子民,再心爱的人也难免琵琶别抱,唯独白花花的银子不会辜负它的主子。” “总有一天我会改变你的想法。”望着她的俏脸,他的心竟没来由地一阵刺痛,只因为她是第一个拒绝他的女人?抑或心中已然有了牵挂? “你这人不但喜欢自作多情,还喜欢自作聪明。”玉玲珑奋力的推开他的身子,决绝地拂袖而去。 殷之昊目送着他心仪的女人决绝离去,所有的男子气概遭到空前惨烈的践踏。第一次被女人嫌弃,他该用什么心情面对? 此刻回房也睡不着,不如到处走走,想想他和玉玲珑之间的恩恩怨怨究竟该如何收拾。 回到房里,玉玲珑翻来覆去久久无去成眠,不是因为殷之昊,而是因为李存善。 飞天寨的帮众竟会为了这老小子出动六个当家好手,这想必是一票大得难以估算的案子。 祖师爷早有明训——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现在夜深沉正是人们好梦正酣的时刻,殷之昊那帮人大概也已经回房就寝,该是轮到她起来干活的时候。 她身边随时带着打家劫舍的工具——一套夜行装、一个人皮假面具,和一把万能锁匙。 房外漏声迢递,万籁俱寂,唯心音在胸中撞击。玉玲珑凭着上乘的轻功,轻易跃上屋顶,步履渐渐朝李存善及其妻眷所暂宿的膳房逼近。 李存善一家人就住在天宝禅寺右后方,藏缕阁正东面的四间房里。 她很快就辨识出其中戒备最森严的一间,笃定就是目标的所在。 身形甫落,忽有异声传来,玉玲珑骇然惊诧,始发现只是一只山林野猫。 悄悄掰开屋瓦,她跃然入内,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藏在床底下的一大箱金银珠宝。嘿嘿嘿!真是天助我也。 抱着沉甸甸的木箱重新跃回屋瓦上,身侧突地剑影落地—— “什么人!?” 玉玲珑惊魂失色,勉力屏住气息,转身从另一条小路离逸。 “宵小之辈,站住!” 听这声音竟似于长弘,他来了!?糟!玉玲珑加快脚步,左窜右拐,到达林中一隐密处,慌忙把木箱打开,将里头一大堆的银票塞入怀中,再将木箱迅速藏入草丛底下。 “何方鼠辈,还不快快出来就擒!”于长弘大喊。 这臭捕快,什么时候不来,偏选在这时候到,分明存心跟她过不去嘛。 玉玲珑躲在大树后,耳里听着他的步伐逐次移近,再不逃走,迟早要被他逮进牢里吃免钱饭。不得已,咬咬牙,她翻身上了树梢,只是那么一点声响,却也避不过他的耳目,马上又追上来。 出了天宝禅寺,直奔后山林地,没想到这儿竟有一处温泉。 黑夜中,水气氤氲,教人看不清前面的景物,玉玲珑奔到泉边,眼看前无去路,后有强敌,一时无计可施,只好硬着头皮往温泉里跳。 嗄!撞上了什么东西? “谁?”泉里忽冒起一颗湿漉漉的人头。 有人!?玉玲珑惊魂未定,这会儿又被吓得三魂七魄全散了。 “别声张,求求你,我”唉!怎么会是他?这下玩完了,后有猛虎,前有饿狼。 “你你是”殷之昊因她脸上那张恐怖的人皮面具,下意识地提高声量。 “小声点,是我。”玉玲珑回头见于长弘已追上来,赶紧摘掉面具求道:“吻我,求你吻我好吗?” “哈,还说你不喜欢我,这回自动投怀送抱,又怎么解释?”殷之昊乍见是她,喜不自胜,马上捏住她的鼻子调戏道。 “这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现在请你”啊!于长强追过来,来不及了。玉玲珑于急乱中,仓皇勾住殷之昊的颈子,献上自己的香唇,与他无限缠绵地相拥相偎。 “喂你”殷之昊搂着她纤细的柳腰,惊愕中瞟见岸上匆促赶到的人影,霎时明白一切。这女人原来不是真心,只是一时权宜。 加重双手的力道,在她身上狠狠游移,如同渐捆渐紧的绳索,希翼将她嵌入怀里,永远据为己为。 这是不寻常的渴望,多年来他从不曾想拥有任何女人,对他一个漂泊浪荡的江洋大盗而言,真情真爱无疑是碍手碍脚的累赘。 为何对她产生特别的心思,只因为她不屑投入他的怀抱,所以显得特别珍贵? 于长弘在岸上张望许久,虽狐疑泉中相拥共浴的两名男女,但一方面因水气太浓,阻碍视线,一方面自觉不好意思惊扰到旁人,终于掉头离去。 “呜,好了,放开我。”玉玲珑推开他的胸膛,喘息几乎被水淹没。 “想一走了之?”没那么便宜。殷之昊双臂缠绕得更紧,动作更加粗鲁。欲望没纾解之前,再温文儒雅的男人,都不免像一头发狂的野兽,急着征服和被满足。 “不要,至少不要是今天。”她身怀巨款,万一弄湿了她会心疼死的。 “我等不及了。”他全身燥热,不知是水的温度所至,还是血液飞速流动的关系,他的心跳得好快,欲望升至沸点,整个人像被油煎火燎般,折磨得很痛苦。 他不是不肯顺从她的话,而是不能。大掌从她襟口窜入,柔软的胸脯上堆了厚厚一层纸纸?他用力将那堆纸抓出来。 “不!”玉玲珑踮起脚尖,想把它抢回来“那是我偷来的,还我。” “哈,老天有眼,总算轮到你栽跟头了。”这叠银票少说也有数万两,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一点功夫。 “你想黑吃黑?”玉玲珑挤出一大泡泪水,威胁他再不还她的话,她的泪水就要泛滥成灾。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公平。”殷之昊右手往她腰际一带,陡地凌空而起,足蹬树梢,须臾来到岸上。 原本隐匿在云层中的月儿,忽地采出脸来,将大地照映得银白洁亮。 玉玲珑水气淋漓的惊见他光luo的身子,羞得赶快把眼睛转向一旁。 “你快把衣裳穿起来,要是让别人瞧见就惨了。”尤其不能让于长弘撞见。 “怕什么?大不了以后我娶你。”她越是要躲,殷之昊就越是要站在她面前,让她看个够。 第六章 “嫁给你当贼头夫人?”我自己当贼头不更好吗?玉玲珑鄙夷地撇了下嘴角“谢谢你的大恩大德,我想我还是当小偷比较自在。把银票还给我。” “敬酒不吃想吃罚酒?”殷之昊边穿好衣服,边把银票统统塞进袖底。“这笔赃银算你赔给我上回的损失,利息就免了。” “什么!?”玉玲珑尖拔着嗓子以示不满。 “嘴巴闭起来,听我把话说完。”臭婆娘,大呼小叫的,害他所有兴致都消散无踪了。“我曾跟你提过合作的计划还记得吧?那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完成它!” “要是我不肯呢?”即便没了这些银票,她也还有一整箱的珠宝可以去挖,谁希罕跟他合作劳什子鬼计划。 “如果你还有一点人性和良心,就会陪我去寻找那个可怜的女孩。”殷之昊把刘尚鸿委托的信件内容,一五一十地跟她说了个大概。 “我是小偷,人性和良心这两样东西我碰巧都没有,抱歉啦。”那女孩再可怜也不比她惨,要她去同情人家,那谁来同情她,解救她呢? “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殷之昊怒意横生地拉下脸“好话说尽以后,我通常采取的手段是严刑逼迫。” 他的魔掌一擒住她的臂膀,玉玲珑即刻作最后的喊价“一万两,时限两个月,死活不计!” “五千两,时限一个月,要活的。”另外补充两大要件“你不能单独行动,不管遇到任何情况都得听我的指令行事。” 条件虽然不如理想,但勉强尚可接受。 玉玲珑衡量目前的形势,估算安然逃离的机会几乎等于零,与其和他硬着反抗,不如以缓兵之计,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不过恐怕口说无凭,你得先立个借据,保证欠债还钱,绝不食言。”这样只怕也还不够保险,但是在她尚未想到更好的法子以前,只有暂时如此了。 “没问题。”这女人,自己是个贼,所以防他也防得像个贼,实在可恨。“等我把这些银票平分给弟兄们之后,咱们就上路。” “这么快?能不能等我一两天?”她总得跟她娘说一声呀,此外于长弘那儿也必须给个交代。 “你还有事?”而且笃定不会是好事。 “唔,我答应了我娘,要先嫁给于长弘的” 话犹未了,殷之昊已暴怒如狂,狰狞地冲着她张牙舞爪。 “你给我把话说清楚,否则我现在就去把于长弘砍成肉泥。”旺盛的火苗一下窜到他的四肢百骸,令他异常吓人。 凶什么?“你又不只我一个女人,发这么大火干么?”玉玲珑惶惑地睇着他深邃如海的眼,低声问:“你真的爱上我啦?” “没有。”就算有,他也不会在这时候承认。“只是我不高兴别人染指我的女人。再说,你嫁给于长弘根本是自投罗网,放眼天下多的是既富且贵的公子哥儿,哪个不好,偏挑上那个不解风情的木头人。” “真的吗?改天你帮我介绍几个。” “嘿,越说越不象话了。不要争辩了,于长弘到处找不到你,很可能重新寻回这里,咱们走吧。” “真的不行嘛,我在离开之前必须先帮我娘弄一笔养老金,供她和我爹安享余年。” 这等孝顺的话,从一个恶贯满盈的贼女口中道出,听起来份外刺耳。 “我们只是去找个人,又不是上战场出生入死。”有必要这么悲观吗?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娘昨儿个告诉我,我不是她亲生的女儿,以后不必再回去找她。不过,因为她养了我五年半,总该有点报偿,这就是我为什么要向于长弘骗婚的主因。” “五年半?我不懂。” “是啊,我五岁半就被卖到妓院当童工。”玉玲珑想用无谓的潇洒掩饰内心的欷吁,但眼中的泪珠却泄露她坚强的外表下,其实也有脆弱的一面。 殷之昊怔楞了好一会儿,直到清楚感受到方寸间那抹揪疼才回过神来。 “你娘根本枉为人母。”对待这种无情无义的东西,她居然还愿意做如此重大的牺牲,足见她这个人颇值得讨回家当老婆。顿时,殷之昊对她的观感大幅逆转,快临界满分边缘。 “可,要没她,我早死在荒郊野外了。”她宁可干干净净来去人世,也不要欠着一份薄情,留待下辈子牵牵扯扯,她的无奈和心酸,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于长弘不是等闲之辈,我不要你去冒险。”殷之昊掏出那叠银票,递还给她。 “我才不怕。”过惯了刀林剑雨的她,岂会把这点小险放在眼里。 “你是我的人,此刻我命令你,把银票送回去,然后跟我一道走。” “银票给了我娘,你那帮兄弟呢?”原本是两个我行我素、无牵无挂的人,怎么这会儿变得诸多俗事缠身,真累人。 “再想办法吧,你的问题先解决为要。”殷之昊催促她,要她速去速回。 “不怕我一定了之?”她嘲弄地问。 “即使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他眼中无意间流露的情意,触及她心里最幽微的心弦。 “不要爱上我,我不值得。” “也许吧,也许我们两个都是最不值得爱的人,所以,最适合在一起。” 玉玲珑返回天宝禅寺的膳房时,五更已届,天空中曙色渐明,她悄声唤起紫姨,把那箱原本埋藏在草丛中的金银珠宝交给她。 “这箱宝物足够你和爹痛快奢华过完下半辈子了。”帮忙拎起外衣为紫姨披上,她便催促她快快下山,免得留在这儿招惹是非。 “那于长弘呢?”睡梦中突然被叫醒,紫姨犹两眼惺忪,神智混沌。 “反正你的目的是钱,管那么多做什么?”连同那六名从万花楼临时征调来的冒牌丫鬟一并叫醒,千叮咛万交代,要她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回头或逗留,直奔山下回到各自的窝里去。 紫姨打开木箱一看,满满的珠宝都是一等一的货色,全部加起来,总价值远远超乎想象,她心中不由得大喜。 “那为娘的,这就走喽。”纵然铁石心肠,面对这般慷慨相赠,也不免愧然生叹。 “保重了。”玉玲珑一向受不了婆婆妈妈的道别方式,她可没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以应景,挥挥手便把脸转开。 “桃呃,玲珑,”紫姨欲言又止,考虑了一下下,方艰难地启齿“娘有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你。” 玉玲珑闻言马上皱紧蛾眉“别告诉我,你又有新的计划要我帮忙。” “不,不是的,我是” “平常不是挺干脆的嘛,在这节骨眼你拖拉个什么劲?”急死人了,要是那李存善发现宝物失窃,要求寺方关闭大门彻查,就完蛋了。 “是这样的我你那个生母,她其实也不是没有给你信物,而是被我和你爹给当掉了。” “什么!?”难得母女俩心乎气和的讲几句话,这会她又不得不横眉竖目、怒火冲天了。 “就知道你会光火,所以我才一直没敢告诉你。”紫姨唯恐她火爆脾气一发不可收拾,忙抱着木箱躲到门边去。 “是什么信物?”她咆哮地问。 “这是个玉佩。”战战兢兢的递上一张发黄陈旧的当票,紫姨立即抱着木箱,三步并作两步仓卒而去。 玉玲珑见她那没担当的孬样,猛一咬牙,能做的却只有摇头叹息。 摊开那稍微一用力就可能裂成碎片的当票,她努力认出上头已然脱落的铅字“上发当铺,癸卯年,腊月十八” 捏指一算,那不就是十八年前,她刚刚出生的时候。 此地不宜久留,快闪! “玉姑娘!”这声叫唤不啻来自幽冥地府,令她一颗心直接跌进冰窖里。 “嗨,于总捕头,真是冤家路窄,咱们又碰面了。”幸好她已换下湿淋淋的夜行衣,并且稍稍做了一番梳理,否则就难以自圆其说了。 “玉姑娘到这清修之地,是为了悔过?” 看不出来他一脸忠厚,居然一开口就话中带刺。 玉玲珑嘴角闪过一丝顽皮的笑靥“于总捕头好聪明,一猜就中,民女的确自认罪虐深重,所以特地来请方丈帮我消业解惑,我现在正急着要去找他,告辞喽。” “且慢!”于长弘忙拦住她“昨晚寺庙香客,有人失窃大笔珠宝,这事你可清楚?” “你这是什么意思?想栽赃给我就明说,干么拐弯抹角的?”玉玲珑佯装颦怒,摊开双臂道:“来搜身呀,找到了我跟你回衙门,随你爱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若没找着,就给我滚得远远的,以后别有事没事在我四周晃来晃去,搞得我心烦。” “我只是请教而已,并无恶意。”老实的于长弘不好意思直言,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你最内行了,即使不是你拿的,问你也应当是最了解的。 “哼,存着什么心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假使想报那天的老鼠冤也成,本姑娘随时候教,否则就此别过。”玉玲珑若无其事地昂首阔步,反身行往大殿的方向。 于长弘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盯着她踩在碎石地上的脚印——湿的! 天宝禅寺后山有一条小溪流,因水势徐缓,水草丛生,水里滋生了许多各式各样,五彩斑澜的鱼儿。 刘肃和慕云等一干人,一大清早就跑到这儿躲着。 这是整座禅寺最隐密、最人迹罕至的地方,是刘肃在无意中发现的。昨儿回到大通铺刚睡下不久,他们每人都收到一大笔横财,和一封简短留书,要他们拿了钱就速速离寺。 因一时找不到殷之昊,所以他们就理所当然的认定这些银票十成十是他们老大偷拐抢骗来的,横竖他们当中只有慕云懂得几个大字,留书中仅仅两句话,就有三五个白字,他们是半看半猜,才弄懂意思。 就这样拍拍**走人,觉得有些儿对不起一直很照顾他们的老大,于是大伙商让,在睡铺外留下暗号,接着到这儿等等看,也许他们老大会循线找来,和他们话别, 等着等着,实在很无聊,有人便提议,何不下去抓几条鱼上来烤了当早膳。 不消半炷香,已捞了五六条肥嫩的鲈鱼,大伙兴致高昂地生起柴火。 可惜,他们的小师兄早不来晚下来,偏选在这时候来找碴。 “快把鱼藏到大树后!” 大家七手八脚,藉势把鱼儿挡住,若无其事地冲着小沙弥傻笑。 “咦,你们不去做早课,跑到这儿生火?”小沙弥疑惑地张望着每个人。 “因为冷。” 好烂的借口,众人不约而同地横了说话者一眼。 “九月天就觉得冷?” “是啊,他一向身子虚。”刘肃忙打圆场“小师兄这么早作完早课了?” “唔,四更即超,是多年养成的习惯。” “小师兄几岁皈依佛门?”看他没要走的意思,大家只好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小沙弥闲聊。 “五岁。” “你爹娘好狠。” “一切自有天定,因缘果报,具皆法界业力,毋需怪罪任何人。”他平淡的口气倒显他们这群在刀剑上舔血的土匪俗不可耐。 “他说的,你了解吗?”刘肃搔着后脑勺问慕云。 “不必了解,只要懂。”哇!不愧是小师兄,每次开口都深奥得叫人一头雾水。 “尘悟呢?”小沙弥算算他们少了一个,遂道:“来寺里的香客向方丈师父告状,说丢了大笔银两,连东北九省总捕头也在调查。” 于长弘引众人无不大吃一惊。 说曹操曹操到,于长弘正从前方五十丈处大松木踅过来。 “你不是说这里人迹罕至吗?”慕云撞了下刘肃,气他陷大伙于泥淖。 “我我哪知道” “各位师父,”于长弘拱手施礼,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住,他认得刘肃他们其中几个人“你是” 众人一惊,霍地全站起来,摆开架式,准备应战。 “鱼?”小沙弥从众人的脚下空隙瞟见一条条躺在草地上气息奄奄的鱼儿,眼泪都快夺眶而出。 “佛门净地,你们竟敢捕鱼杀生!”小沙弥气炸了“于总捕头,请你帮我把这群野僧抓起来治罪。” “好的。” “呃,我们不是、不是”千钧一发之际,殷之昊终于及时赶到。 “大哥,大哥,救我们。”大伙像见到了菩萨,纷纷躲到他背后,寻求保护。 “你?你是殷之昊!”于长弘张大眼,以便看清这个恶贯满盈、目无王法的江洋大盗。 “于总捕头,先别管他是谁,把那些鱼儿放了才是最重要的。”小沙弥情急下,伸手牵住的居然是殷之昊的僧。 殷之昊睨了于长弘一眼,似笑非笑地弯下身,把草丛中的鱼一一抓起掷回小溪中。这是他第一次放生,心中有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小沙弥乐极了,抱着他又笑又跳“你修得最好,你将来一定可以到达极乐世界。” 不要吧?殷之昊哭笑不得地咧着嘴,那地方只有死人才会去耶! “请小师兄领诸位师兄弟回去作早课吧。”人多碍事,他和于长弘尚有一场厮杀。 “不行,小师父你先自行回去,这些人得留下让我一一盘查。” “这样啊,好吧。”小沙弥不懂人间恩怨,完全瞧不出环绕在众人之间的一团团逐渐凝聚的风云。 殷之昊待他走远了,才面向于长弘,挺了挺腰杆,眉间眼又恢复一贯的剽悍纵肆。 “凭你一个人,打不过我们六人联手的,不如放他们离去,捉了我,你照样是大功一件。” 于长弘冷冷低笑“好,擒贼先擒王,我就暂且让你们苟活数日。” “大哥,这样好吗?”慕云和刘肃都是极讲义气的人“临危脱逃,算什么英雄好汉?” “别逞强,”殷之昊俏声叮咛“法事就要开始,东西到手后,直接下山,千万不可耽搁。” “东西?”众人一阵愕然“已经到手啦,难道这不是”刘肃背着于长弘,露出银票一角。 殷之昊也被弄胡涂了“既已达到目的,你们还杵在这儿做啥?走!” “可是大哥”他们立誓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呀。 “这是命令,谁敢不从,谁就是违反寨规。”殷之昊有自信,单单一个于长弘还奈何不了他。 “这”大伙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一动也不动。 殷之昊回头暴喝“走!” 不得已,众人只好离去,半晌后,小山丘上只剩他们俩昂然对峙。 于长弘星芒如剑,瞅着伫立在面前的对手,年轻、气盛、俊美非凡,浑身充满邪气。 这样一个出色的人,居然甘为贼寇,实在可惜。 “到此为止如何?”英雄惜英雄,乃人之常情。 殷之昊浓眉微扬,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金盆洗手,改邪归正,我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一条生路。” 殷之昊不置可否,纵声大笑。 “条件太苛,殷谋恕难从命。”殷之昊讨厌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于长弘长臂一挥,四周林木上头忽冒出数十名弓箭手,个个把矛头全对准殷之昊。 原来他早做了埋伏,只等他一旦入瓮,便将之一举成擒? 他是从何得到消息的?难道真的是玉玲珑告的密? 殷之昊胸口一下胀满,怒火跟着陡升,十指握拳,发出格格声响,每个指节都泛成可怕的紫白色。 “殷兄是好好的弃械投降,还是抵死顽抗?”于长弘手中的宝剑精光猝闪,招式未出,树上的弓箭手已拉满长弓,蓄势待发。 孤掌难敌猴群,殷之昊只感到杀气盈满周身,今日他是在劫难逃。 士可杀,不可辱,生死关头,除了背水一战,他别无选择。 他无情地冷笑“一等武者的骄傲,是不贪生,不怕死。你尽管出招吧!” 空有一身好功夫,今儿个却将死在乱箭之下,虽无畏无惧,但不免感既。 生死关头,他越表现得从容不迫,这样的神色倒教于长弘因嫉生恨。 “就让你尝尝乱箭穿心的滋味。”他手臂一扬正待下令,忽闻一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来自前方不远的溪畔,是个妇人的声音。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于长弘霎时怔住,不知该先拿下殷之昊,抑或先去救人。 “还杵在那儿干么?你是执法人员,难道要见死不救?”殷之昊语毕,即一马当先的往呼救声的来源处飞奔而去。 小溪的两旁长满了及膝的杂草,水流虽徐缓但水面宽广,且深不见底,一名妇人撩起裙-,延着溪畔没命地边跑边呼喊,裙-都被石子和矮木勾破了,发髻也披散,跌跌撞撞,仓皇失措地连叫声都显得凄楚而喑哑。 在此危急关头,殷之昊魁梧的身影已从草上飞奔而至。 “孩子在哪?”他急问。 “在那!”妇人往冒着泡泡的水面一指。 “哪里?”没见到人呀!殷之昊诧然地觑了又觑,的确没见到小孩的丁点身影。 “就那里嘛。”妇人忽地抓住他的手,强迫他一同往溪里纵去。 “喂,你”这是干么,想谋财害命? “要命的话就快游水,废话少说。” 妇人把脸自水里抬起,顺便扮了一个龇牙咧嘴的样子,殷之昊这才看清楚她竟是玉玲珑。 这女子冒死前来相救,是为情?为义?还是为利?不论居心为何,她总是来了,这便足以证明告密出卖他的人不是她,很好笑的,他突然不仅觉得如释重负,且相当安慰。 当于长弘赶到时,他们已是轻舟已过万重山,游得不知去向了。 溪水在县城东郊汇同另一条长河,一并流向大海,今儿个日头很烈,时近中秋了,河边一群小孩正在玩花灯,嬉嬉闹闹,笑问刚刚自水底攀爬上岸的两人,河水冷不冷?好不好玩? 玉玲珑丢了一锭碎银,打发他们买糖葫芦去。奋力游了快一个半时辰,她和殷之昊已憔悴疲惫不堪。 “谢谢你。”殷之昊拉着她的柔荑,顺着让她瘫倒在自己怀里。 “犯不着客气,我这人从不做白工。”她吃力地撑起身子,从腰际摸出一只用牛皮纸包得仔仔细细的字条,递予殷之昊“你答应签署的契约,还记得吧?” 殷之昊接过字条,有气无力地盯着她,良久,才深长地叹口气,摇摇头“一定要这么迫不及待吗?你难道不能让我先保留一点点遐想的空间,兴奋那么一下下也是好的。” “为什么兴奋?”她大感下解。 “因为你冒死前来救我呀。”他凝视着它的眼,瞧地一脸困惑,忽然觉得索然无味,跟这种女人谈情说爱,无异对牛弹琴,根本是白搭。 “无所谓嘛,你把字签了以后,还是可以继续兴奋,爱兴奋多久就兴奋多久。”她装疯卖傻硬是不肯去理解他的弦外之音。 玉玲珑扯下他搁在她身上的手,催促道:“你看看内容,若没有出入,咱们就这样谈定了。” 殷之昊脱掉身上湿漉漉的衣裳,披在大石上等着烈日把它晒干,然后才懒洋洋地把目光移到那字条上。 “一万两!?”他蓦地诧叫。“我们不是说好五千两成交吗?” “那是在我救你之前议定的,现在我奉送你一个大恩大德,当然得加倍喽。怎么,你的命值不了五千两?”顺藤摘瓜,顺势揩油,这她最会了,难得逢此良机,怎么可以不好好削他一笔? “除了钱之外,这世上当真没什么值得你珍惜的?”殷之昊把目光定在她粉颊上,企图从这张俏睑望进她的心灵深处。 玉玲珑有些儿意外地回望他,因不自在,眼角霎时漾满掩饰的笑意,口干舌燥地喘着大气。 “你要的答案我现在没有,也许以后” 她话末尽,殷之昊已抢白“我现在就要。” “那抱歉,要让你失望了。”她轻轻地一笑“不要为了区区五千两就转性好吗?这不是原来的你,在道上谁不清楚你殷寨主风流倜傥,处处留情。” “你介意我的过去?” “别误会,你尽管去做你爱做的事,而我,只要钱。”也许哪一天她会碰到一个令她心动的男人,进而一头栽进爱情的漩涡里,但,那是以后的事,以后的事就等以后再去烦恼吧!至于现在,眼前这个男人,他和一万两比起来,后者显然要保险多了。 第七章 岷江县雍和庙口 这是城中最热闹的地方,远在秦汉时代,曾在这儿修成一处专供皇亲国戚们游憩的乐苑,但不久即没落,到了本朝立国之初,岷江经大力整顿和疏浚,占地十来顷的乐苑四周,已呈碧波荡漾、水光滥潋。 每年到了中秋,江边一带总引来一大堆的骚人墨客、才子佳人。 殷之昊和玉玲珑来此的目的和游客大异其趣。人家是来舞文弄墨,吟诗作对,抒发思古之幽情;而他们则是来找目标下手,以便赚些盘缠当作路费,顺利赶到刘尚鸿位于京城的府邸,向他问明所有细节及可供利用的线索,才能把那个失踪的女孩找回来。 池边的摊贩,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他们都是浪里来风里去的江湖中人,这些玩意儿见了不下数十回,早失去新鲜感。 他们相中的目标在前方十五尺处,围了一大圈人的斗鸡场。 赌博堪堪开始,两头一身斑澜的公鸡,怒发冲冠地奔向对方,使命竖起尖喙朝对手狠啄。 庄家吆喝群众们赶快下注码“一赔十,一赔一百想下多大就下多大,一律奉陪到底。” 殷之昊睨了玉玲珑一眼“你不下?” “啊,什么?”她还沉醉在那张五万银票的契约书上——她作梦也没想到殷之昊会这么慷慨,大笔一挥就把一改成五,让她出了天宝禅寺后,一路兴奋得险遭灭顶,好久没这么惊心动魄、快乐过了,让她一个劲儿地笑差点嘴巴脱臼。 “让你先来好了。”有了这五万两的“铁票”她哪需要去跟人家赌那种没品的玩意儿。 殷之昊两手一摊,示意他现在已是一穷二白,只剩两袖清风了。 “没钱?”玉玲珑一愕“你怎么会没钱?你堂堂山寨之王,赫赫有名的江洋大盗,怎么可以没钱?如果你真的没钱,那这五万两岂不你要我!” 幸亏场内战况激烈,群众下了注码,便大声为自己一方吆喝、-喊,根本没人理会他们俩。 “那五万两是三个月的期票,我可没答应你现在就兑现。”殷之昊老实不客气地把手伸到她腰际搜刮她荷包里仅余的一些银两。“以你上乘的扒功,不会只偷走那叠银票,而没有攒一点留作私用吧。” “我是预留了,而且不只一点,一共是一千三百六十两,但是,全给了我娘和你那些难兄难弟了。”否则她也不需要冒死去把他救出来,好让自己有机会和借口得以再额外多污三千六百四十两,贴补她个人精神上以及体力上的损失。 “你是说,你把那叠银票全给了慕云他们?”难怪刘肃会告诉他“东西”已经到手了。可,她怎舍得? “不必表现得感动莫名的样子,我这是借,不是给,三个月后,我们一旦找着了你那位朋友所交付的任务时,你必须把五万两一分不少的还给我。” 殷之昊仍然投以一抹激赏迷人的微笑,他是越来越喜欢她了。“一言为定,届时倘若我筹不出五万两,就卖身为奴,一辈子为你做牛做马。” “谢了,我不缺牛也不缺马,并且天生福薄命舛,不需要人伺候,你最好积极攒聚银两,免得我一怒之下将你五马分尸。”她故意把话说得咬牙切齿,让他知道她可不是好惹的。“现在,你先去赢点钱,我肚子饿了。” “遵命。”接过玉玲珑给的一锭银子,他掂掂重量,大概五两之多。 殷之昊把银子押在毛色较深,明显屈于劣势,赌金加到一赔一百的那只公鸡上,接着从地上拈来一粒小石子,偷偷射向另一只鸡。 “啊!”场子里忽起一阵惨叫。胜败已分,绝大部份的人都啧啧称奇,认为最后的峰回路转真是不可思议。 前后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殷之昊就赚进了近五百两的银子,堪称普天之下报酬率最高的摇钱树,喜得玉玲珑眉开眼笑,呵呵呵地阖不拢嘴。 “走,咱们去大吃大喝一顿,然后” “姊姊,姊姊。” 不知什么时候,她身旁突然围上来一大票小乞儿,个个脏兮兮,也可怜兮兮地拉着她的裙。 “姊姊,施舍一点好吗?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姊姊,饿饿。” 玉玲珑抬眼向殷之昊求救,那贼子居然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可恶,她的同情心可是五百年才出现一次,赶快把银子藏到怀里摆好,以免招来更多讨债鬼。 “不要吵,姊姊这些钱其实是要拿回家还债的,而且啊,姊姊的爷爷、奶奶生病了,很重很痛的哦,急需要拿这些钱去请大夫,所以呢,姊姊只能一个人给你们一文钱,知道吗?” 小乞儿们似乎对她编得很烂的借口颇不满意,坚持站在原地不肯离去,比较狠一点的,甚至一把流涕,一把眼泪,企图让她的良心严重不安。 “嫌少?”喂,搞清楚她是小偷耶,又不是散财童子,什么眼神嘛,真是的。“拉倒,把银子统统还我。” “呃,这谢,谢谢姊姊。”一听说不愿多给,还想要回去,小乞儿们便一哄而散。 “了不起,”殷之昊忍不住讥讽她“你堪称江湖中铁石心肠第一人了。” “谢谢你的赞美。”不这样她早饿死了,对于一个整整吃了七年馊水饭的人而言,她不是铁石心肠,她是根本没有心肠。 玉玲珑懒得多作解释,反正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段小插曲,等这票买卖合作完了,大家一拍两散,这辈子也许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他爱怎么评价她又何妨? “为什么我越认识你,越觉得你不可捉摸?”殷之昊领着她踅往右侧一条人烟较少的小径行。 “人心都是不可捉摸的,你又何尝不是?”她笑着掏出一袋银子交还给他。“去风流快活吧,我想先到客栈歇息歇息。” “对我你就从不吃味?”这要命的大方和平静,令他心底五味杂陈。 “在意一个荒yin浪子的风流债?这成本太大了,我这人向来不作赔本生意。”玉玲珑朝他睐了一眼,兀自转身,可他竟也跟了上来。 这城里共有四家客栈,最近的一家叫“一间店”就在街道路口。 店里生意很好,用餐的大厅几乎坐无虚席。 “客倌,住宿?”跑堂的小二哥堆着笑脸迎上前来,冲着殷之昊问。 “唔。” “正好二楼有间上房今早才空出来,我现在就叫人去帮贤伉俪收拾收拾。” “一间不够,要两间。”玉玲珑连忙纠正。 “两间?”小二哥一楞“小俩口吵架啦?” “别瞎说,我们是兄妹。”正确的说法应该是雌雄大盗。玉玲珑对自己的想法感到一阵耳热。 “兄妹还有商量的余地。因为实在不巧,本店就只剩一间房了。” “没有多的?什么日子,生意这么好?” “两位准是外地来的,今儿个乃是七爷公诞辰,每家青楼都举行斗花大赛作为庆祝,可是咱们这儿一年一度的盛事-,早三天前,客栈就全给订满了。” “斗花”是指各个妓院推派出一名公认最美丽妖娆的姑娘,大伙选定一个地点,供众恩客评比,大家手执奇花异卉,将之插在自认最美的那位姑娘发髻上,直到负荷不了,胜者为王,犹如另一种形式所产生的花魁。 “哦?”玉玲珑闻言露出兴致勃勃的样子,殷之昊心想,她大概童心未泯,对赶庙会特别有兴趣。 “每家妓院都有?”她又问。 妓院?殷之昊挑眉。原来引起她兴趣的是那个! “那当然,”小二哥道“不过个别的斗花午时一刻已经结束了,接下来是最精彩的花王夺魁赛,两位若没事,就去凑凑热闹吧。” “好啊、好啊,快告诉我地点在哪儿?”她很少对任何事情表现出这么热中的样子,令殷之昊颇感不解。 “好,你去看斗花,我睡大头觉,麻烦把那间上房先给我吧。”他的措辞是给“我”而不是给“我们”意即他已经很不讲义气地把她摒弃在外。 “那我怎么办?”看完斗花,她总还是要回来睡觉呀。 “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另外再去找一间客栈;第二,到我房里打地铺。”殷之昊料想,这时候别家客栈客满的机率应是十成十,这小女人,迟早是要回来求他的。 “你太过份了!到别家就到别家。”玉玲珑一甩头,忿忿地冲出客栈。 初秋的夕阳很暖“这一间”坐东朝西,每日黄昏总沐浴在满天彩霞的余晖中。 在天宝禅寺搅和了几天,又赶了一天的路,殷之昊觉得有些倦,他舒舒服服的吃了顿晚餐,在澡堂冲得里外透凉后,才干净舒爽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耳里每隔一段时间便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二更过后不久,他就酣然入梦。梦里有她,喜悦而妩媚,缓慢而诱惑地,衣-翩飞飘扬,放任而深情地一会儿在左,忽焉在后地狂舞着。这种感觉很特别,是从没有过的啮人心肺,婉婉蜒蜒如同一只蚂蚁,爬上他的脚,他的身,他的心甜蜜绸缪,无限美好。 他一直是个“好”盗匪,知所取舍,浅尝即止,所以几度风浪,终能全身而退。 落拓江湖载酒行,无拘无束,潇洒来去,才是他渴望的生活,婚姻不适合他,那会破坏他曾经努力过的无忧无悔无爱无恨。 但今晚特别的思念那个女人 外头传来——声,他猛地张开眼,不是店小二,来者的脚步轻盈,若非有上乘的轻功,便是女人。 “喂,大哥,开门呀。” 玉玲珑?殷之昊嘴角得意地往上微扬,思念的女人回来了。他阖上眼故意逗她,看她焦急如焚的模样也是一种享受。 “喂,大哥,你再不开门,我闯进来喽。”玉玲珑气促又不耐的声调,显示她一定为了到处寻找落脚的客栈而累惨了。 殷之昊慢条斯理地“嗯”了声权充响应。 “不会那么快就睡着了吧?”门外不耐久候的她用力一顶门,顿时整个人重心失衡地跌了进来,原来房门根本没有上锁。 “你都是这样闯进别人卧房的吗?”殷之昊佯装薄怒,复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翻身向里侧,继续假寐。 “那当然,你见过小偷下手时,还礼貌的敲敲门,跟人家打声招呼吗?”气死她了,问遍了其它三家客栈居然没一家有空房,口干的她连灌三杯冷茶才勉强止渴。 “想打地铺请自便,恕我先去梦周公了。”殷之昊蓄意不理会她。 玉玲珑瞧他连半点怜香惜玉的恻隐之心都没有,立时又提上来一口更大更呛的气。 “喂!”食指戳向他的太阳穴“外头斗花斗得正热闹,每家妓院推选出来的姑娘都是风情万种的名妓,不看可惜哟。” “想用美色骗我的床位?”美丽的女人他看多了,今晚他没兴致出去拈花惹草,因为他要的人就在眼前。他继续不动如山地只是微侧过头,眯着眼瞄她。 见他不受诱惑,玉玲珑泄气地双肩一垮。 “不是骗你的床位,而是暂时借用,我真的好累,必须赶紧找个地方躺一下,真的只要一下下就好。”算一算,她已经许久未曾阖眼了,铁打的身体也禁不起这样的煎熬呀。 “不是要去看斗花?”究竟斗花是啥玩意儿?他还没搞懂呢。 “是很好看嘛,以前每到斗花时节都像妓院里的庙会,热闹非凡,是我最期待的活动哩,要不是今晚实在累坏了撑不住我,要先睡一会儿”话没来得及说完,她整个人竟已扑到床榻上,一只脚犹垂在地面上,睡着了。 “喂,喂!”有这么累吗?他还想问她怎么会在妓院那种地方鬼混呢。殷之昊见摇不醒她,只好把她抱到床上,共挤一张床。 嗯,这女人风尘仆仆,身上的味道居然还是香的。他把头埋进她的胸窝,心口顿时像金石相击般发生火花,一股难抑的欲望熊熊燃起。 不能趁人之危!他郑重地警告自己,为了上回的莽撞,玉玲珑已恨他入骨了,这次千万不能再造次。但,思绪真的好狂乱,像一匹急驰的野马,他从没这么软弱过。 玉玲珑一个翻身,左脚正巧跨上他的腰腹,这挤压令他的欲望陡地胀大,急切地要寻找解脱。 夜更深了,大地昏黑如墨,连月儿都不知所踪,四下无人,又静俏俏的凉夜,谁也不会知道今夜可能发生的事,也许他可以 一阵酥软,他奔跃的情潮即将战胜他逐渐软弱的理智,思绪变得飘荡而迷惘。 轻轻褪去她的衣裳,隔着亵衣痴望着她曼妙玲珑的曲线,忽觉一阵心荡神驰。呀,这是他的女人,他准备用一生的爱恋来保护的女人。当这念头跃进他脑海时,激情虽然依旧,但心倏地变得柔软、清明。 何必急于一时?他们可以有一辈子呀,朝朝夕夕,执手与共,做一对遨游五湖四海的神仙眷属,岂不更令人向往。 一线曙光透过低垂的窗帘爬上床榻,映像在犹沉醉甜乡的人儿身上。 玉玲珑缓缓苏醒,她的手脚依然大剌刺地搁在人家身上,非常欠缺妇道和教养地就这样过一夜。 四下一看,啊!一塌糊涂的景况,衣裳散了一地,鞋袜也乱丢,八成是他又使强来硬的。 她气极地想挥臂赏他一记五雷掌,却忽然记起昨儿个是自个找上门,求他让她在床上挤一挤的。唉,她真羞耻透了! 茫然地摇首叹息,在晨光中,她恼恨自己为什么要自投罗网,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脸红心跳的事? 仓皇跳下床,收拾散乱的衣物,用最快的速度穿回身上,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精神体力大好,恍如昨夜不曾太“劳累”过,但这可能吗?他舍得放弃这么大好的机会,而坐怀不乱? 看到床上他刚毅俊美的脸庞,犹微绽着迷人的笑靥,昨晚想必是一夜好眠。玉玲珑莫名地有些怅惘。 这男人如果不是一名江洋大盗,不那么风流薄幸,假若能多点温柔,多点正派,那么 “不要压我,不要亲我,不要”殷之昊说着梦话,接着由梦中惊醒,见到玉玲珑坐在床沿,下意识地忙把身子缩回被子里“嗄,你起来啦,谢天谢地。” “怎么着?”玉玲珑怯怯地问。 “-!昨天晚上你不知吃错了什么药,一整晚霸着我不肯放,一会儿要抱抱,一会儿又要亲亲,弄得我直到四更天才好不容易入眠。” 真真的吗!?“你胡说!”她哪有那么厚脸皮? “不信-看。”掀开被子,他挺起上半身,指着胸口被扯掉了两个盘扣的里衣道:“难道我会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 玉玲珑怔愕地张大嘴巴“你是说,连里面的青红瘀紫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她几时变得如此饥渴如花痴,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仅这样,你还不时用教人心碎的声音呼喊我小亲亲,虽然口齿有些不清,还语无伦次,不过也很烦。”殷之昊挥手要她先站远一点,才戒慎恐惧地翻身下床。 听他信誓旦旦的指控,不像是在说谎,玉玲珑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真有潜藏的放荡因子。 “对不起,我真的不晓得自己怎会这样。”她羞愧地用手-住脸。 “这也不能怪你,情不自禁嘛,”殷之昊拿眼睨她,唇边的坏笑更浓了。没想到她那么好骗,早知道就编得更入骨、更**,最好一口气吓得她不但投怀送抱,还自称娘子。“只是苦了我,一整夜克制得快疯掉。” 是谁说过这么一句令人不是挺认同,但还颇有意思的话——宿尽闲花万万千,不如归去伴妻眠。 原以为这辈子他是绝无可能走入婚姻的枷锁中,自寻束缚,怎知遇上她之后,定下来的念头就不时萦绕在脑海。 也许过厌了烟花柳地的脂香粉腻,也许懂得百般取悦的温柔乡,反倒不如玉玲珑纯然无讳的真性真情吸引人。 “真的,你昨晚都没碰我?”玉玲珑喜出望外,没想到他突然变君子了。 “有啊,你把我抱得那么紧,我怎能不碰你?”他再叹一口气,重申他真的是很无辜。“嫁给我算了,明明那么喜欢我,何必硬装呢?” “别瞎扯,我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 “为什么会意乱情迷?”他那一双终年拈花惹草、惯戏风情的眼,一瞬也不瞬地直盯着她的水眸。 “因为”哎呀,她就是搞不清楚嘛,她对昨晚的事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你究竟想知道什么?” “你有多爱我?”他用最体贴的声音问“下次再真情流露时,我可不会错失良机了。” “不可能有下次了。”玉玲珑又羞又急又恼,当下脸颊红晕鲜艳,从脸上蔓延至耳背颈间。好热! “你脸红的样子很好看。”殷之昊把嘴巴凑近她的粉颊,低低嗅闻着。 “别你究竟想怎样?”她恐慌地望着他,眉心蹙紧,眼里闪着惊惑的星芒,气息开始急促。 殷之昊执起她的手,放在她的心口上“倾听你自己的心音,它会告诉你它的渴望。”然后他淡然一笑“你问我究竟想怎样?我什么也不想,除非你求我。” 他看着她的反应,颇有玩弄一头软弱小动物的张狂。 玉玲珑羞愤交集“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快把衣服穿好,我饿了,去吃早膳吧,然后好赶路下江南。” 殷之昊唇畔始终带着嘲弄的意笑“往后的日子长得很,我会耐心等候的。”弯身拎起靴子,陡见地上躺着一张泛黄的字条。“这是什么?” 她一瞧,啊,那是攸关她身世的当票,兴许是脱衣服的时候不慎掉落的。“我的!” “你的什么?”殷之昊闪过她横过来的手,把字条摊开“当票?里头的字都糊掉了,你还留着它做啥?” “不关你的事。” “不告诉我就不还你。”他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手臂往上一举,玉玲珑即使踮起脚尖仍构不着。 “你知道了也没意义。”她用力往上再跳高一点,但他总能保持比她高出那么半截,让她看得着,抓不着。“那是我被-弃时,身边唯一留下的证物。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吧?” 殷之昊一楞“原来你是个孤儿?”语意中大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疼惜和感慨。他一直以为玉玲珑曾说她不是她娘亲生的事是骗他的,直认为其实她有个堪称温暖的家,是她天生堕落,小小年纪就不学好,才会沦为宵小,当上女贼头。 “是又怎样?”玉玲珑不希罕他同情的口吻,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像是矮人一截。“把当票还给我。” “也许我们可以利用此行,顺便到这间呃,什么当铺来着上发?是那间上发?” “你知道这间当铺的所在位置?”玉玲珑忘情地拉着他的衣袖。“快告诉我。” “知道是知道,不过”殷之昊尴尬地咧着嘴,嗫嚅道:“那家当铺在三年前被我们洗劫一空以后,好象就关门大吉了。” “什么!?这么说东西就在你们那里!” “什么东西?” “一块玉佩。”她焦急的问,心中充满希望。 “我印像中好象没有这东西” “啊!?”前一刻才满怀希望,下一刻马上就跌入谷底,玉玲珑失望的垮下双肩,连呼吸都觉得沉重起来。坏事做多了,果真会踢到铁板“这,或许是老天爷给我的报应吧。” “别这么丧气,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可想。”殷之昊安慰道“我们飞天寨打劫从不伤人,上发的人只是不做生意,里头的掌柜、帐房什么的,应该都还活在这世上,只要找着其中一个,相信就能问出个眉目来。” “我根本不认识他们其中的任何人,怎么找?” “你不认识,我认识呀。” “你还能认出他们的掌柜?”她心中原本已熄灭的希望,又重新燃起。 “呃,不是掌柜,是掌柜的女儿。” 玉玲珑缩回拉着他的手,小嘴一撇,没来由地生气“色心不改,迟早你会栽在女人手里。” “我已经栽进去了。”说到男女情事,他总没个正经。 “谁管你的闲事。”见异思迁,处处留情的男人最可恶,她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徐娘半老。“你若真肯帮忙,等找到刘尚鸿要的那个女孩以后,就陪我去见见你那个旧情人吧。” “别误会,我跟她只是一面之缘,八竿子都打不着。” 她的解释听在玉玲珑耳里,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但多余,而且适得其反。 第八章 他俩晓行夜宿,不到数天已来到刘府所在的京城。 刘府位于京城西南方的刘家庄,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红棉水榭,还有汤泉,泉眼多达十多个,终年弥漫着温热的水气,每年一入冬,慕汤而来的游客经常把各个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其热闹的景象简直和赶庙会一样汹涌。 “你在干么?”殷之昊好奇地问。 “飞鸽传书。”玉玲珑道“娇凤和娇媚她们见我那么久没回去,一定等得心焦如焚,几天前我就想找个人帮我传口信,却老是忘了。”她把字条折成长条,仔仔细细的系在不知从哪儿捉来的白鸽子脚上,一声呼喝,任它振翅高飞,顷刻已掠过密林丛山。 “你那些姊妹们也全都识字?”这可不简单哦。 “不,她们大多只认得自己的名字,所以我用画的。”她的绘画技巧可是无师自通,不像不要钱。 “你跟她们说些什么?”瞧她画得神秘兮兮,里头也许说了他的坏话。 “女人家的事,你不会有兴趣知道的啦。”她轻描淡写的一语带过,赶紧转移话题“刘尚鸿就住这儿?” “如果我记得没错,应该是。” 殷之昊和玉玲珑到了这儿,才知道原来刘尚鸿是朝廷里的大官,官名叫什么尚书,因为官大,所以他住的地方也大,从立着两头石狮的大门走去,但见砌得方方正正的石砖,四周静幽幽地,唯幢幢树影上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此时旭日初升,微风吹拂,满园新绿,随风摇曳,仿佛自群山间飘来霭霭的紫雾,和桃李残红相映。往前百来尺,忽现一道碧水婉蜒流淌,真教人心愤神怡。 刘府的管家带领着他们来到偏厅等候,房内几案上,已布了七八盘各式瓜果、糕点,样样都精致香甜,可口。 “哇,这儿宝贝真多。”玉玲珑望着橱架上,琳琅满目的玉雕古董,忍不住咋舌赞叹。 “瘾头又犯了?”殷之昊忙回眸盯着她,却见她双手背在身后,只是纯欣赏而已。 “望梅止渴不行吗?”哼,狗眼看人低,在他眼里她就那么不入流?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刘尚鸿笑道。 刘尚鸿约莫四十出头,眯着小小的眼睛,皮帽子下是一张圆融福泰的脸,站在殷之昊身旁,显得身材略微瘦小,他一看到殷之昊就眉开眼笑“你终于来了,真是久违了。” “交到你这种既麻烦透顶,又爱讨人情的损友,不来行吗?”殷之昊一**坐进太师椅,刘尚鸿亲自奉茶,他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连声谢也不说的端了荼就喝。 “哈哈哈,这样说就伤感情了。”刘尚鸿对他唠叨的报怨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咧得更开。“朋友相交贵在祸福与共,如今我有困难,第一个当然想到你,此乃人之常情嘛。” “祸福与共?那享福的时候呢?你可曾想到分我一点好处?”殷之昊顺手抓起一粒早出的天津鸭梨,大口啃了一口,吃得乱没气质。 “京师招考武状元时,我通知过你,是你放着高官不做,甘心落草为寇,这我也是莫可奈何呀。”刘尚鸿的脾气实在有够好,见他梨子快吃完了,马上伸手接过残余的果核,再递上一个更硕大的鸭梨。 “当官多累人,你大可直接送一、二十箱金银财宝到飞天寨给我,不省事多了。”他是标准得了便宜还卖乖。 “喂,老兄,我只是在为朝廷效力的一名谋臣,你当我是专门搜刮民脂民膏的土霸王啊?”刘尚鸿白他一眼,佯怒着“那位窃名满东北的姑娘呢?你还没找到她?” “不就在那儿?”殷之昊往玉玲珑伫立的角落一指“你这书呆子,眼睛是越来越不行了。” 刘尚鸿转过身子,往前一望。 玉玲珑为赶路方便,做男儿装扮,一袭月牙短打上衣,足蹬黑绿皮靴,细长的颈子上是一张明洁端丽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翩翩风-的美少男。 刘尚鸿倏然一怔,不自觉地移步趋近,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细缝。 “你你就是那位玉玲珑姑娘?”他也不避男女之嫌,朝前又移了几步,两眼几乎要贴到玉玲珑的脸,再问了一句叫人喷饭的话“令堂高姓大名?” 玉玲珑略一沉默,即道:“我没有娘,就我一个人。” “噢?”刘尚鸿一听,没同情心地面露喜色,让一旁的殷之昊大大地不以为然。 “喂,你有毛病啊?”殷之昊担心他再有的没的问一堆,会勾起玉玲珑的伤心事,遂连忙阻止“她是来帮忙找人的,你干么直问人家的身世?” “对不住,我只是一时好奇,请勿见怪。”刘尚鸿边赔不是,边忍不住瞟着玉玲珑。 “启禀老爷,”门外仆人朗声道“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是否请移驾玉轩厅?” “知道了。”刘尚鸿待他们的确如上宾一般,始终陪着笑脸,殷勤得比自家哥哥还周到。“你们一定饿了吧?咱们先过去,边吃边聊。” 有东西吃当然好。殷之昊和玉玲珑心意相通地交换一个眼神,便随着刘尚鸿踱往长廊尽头的玉轩厅。 玉轩厅位于这间偏厅的左后方,四周植满四时花卉,景致如画。 他们到达时,席上已坐了一名衣饰华丽,娇俏可人的姑娘。 “爹,怎么这么久才来,人家等了老半天下。”女子嘴里向刘尚鸿撒娇,汪汪的大眼睛却瞅着殷之昊俊逸非凡的仪表。 “有客人在,不得无礼。”待众人坐定后,刘尚鸿才介绍“这是小女,名叫婉君,从小被我宠坏了,常常没大没小的。” “你一定就是我爹时常提起的殷大侠,对不对?”刘尚鸿话声甫落,刘婉君立即接口。 听到“大侠”两个字,玉玲珑差点呛到,平白换来殷之昊的一记死鱼眼。 她忙清咳数声,摆正身子,装得正经八百的。怎料桌子底下忽然伸来一只手,鬼鬼祟祟地爬上她的右腿,她急着想挪开,可那力道却大得出奇,镇得她动弹不得。 “没错,”刘尚鸿为两人各斟上一杯酒“殷大侠是爹多年好友,而这位玉姑娘” 他话还没说完,刘婉君立即打断“听说殷大哥长年住在东北,那地方好玩吗?我从没去过,改明儿个带我去玩玩好不好?”殷之昊只回了一句“当然”后,她便立即站起来,移到他身旁的空位坐下“君子一言既出,可绝不能食言哦。” “带你去有什么问题,就怕你受不了那儿天寒地冻的恶劣天候。”殷之昊素来放浪不拘,这女人自愿频-媚眼,他当然就不能太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一只手仍坚持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那有什么关系?横竖有你保护我。”刘婉君对他的印像好极了,不但布菜,还频频替他斟酒。 “婉君,不得无礼。”刘尚鸿纵容的口气,一点威严也没有。“你殷大哥这趟前来是为了公事,小住一两天就得走,等他把事情办完以后再说吧。” “什么公事?我帮你。” “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可以出去-头露面?” “她还不是女孩子!” 好难得哦,千金大小姐总算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玉玲珑荣幸之至地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冷漠得了无温度。 “玉姑娘和你不一样。” “因为她是孤儿,而且是小偷?”刘婉君讲话真是坦白得很,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婉君,不许无礼!”刘尚鸿到这时才真的有些冒火,口气加重许多。 “无所谓,她说的也是实话呀。”玉玲珑搁下筷子,当着大伙的面,伸手在门牙上把塞进齿缝里的菜屑掏出来,顺手拈在餐桌上,看得刘婉君眼珠子睁得比铜铃还要大。 “呃,这个”刘尚鸿没料到她的举止会这么粗鄙,脸上的笑容尴尬得像不小心啃到辣椒一样。“多谢玉姑娘大人大量。” “-娘一定很早就死了哦。”刘婉君的言下之意乃是——难怪会这么缺乏教养。 “玲珑和在下一样,都是自小就出身草莽,繁文礼教在江湖中人眼里原就不值一文,我们在意的是赤诚的忠肝义胆。”殷之昊说话时,看都不看刘婉君一眼,想是对她盛气凌人的姿态颇觉反感。 “江湖险恶,很多自诩英雄好汉的人,其实心肠很坏的耶。”刘婉君似乎没有听出殷之昊的讥讽,掠一掠长发,又娇声道:“倒不如像我爹这种做大官的温文儒雅,言行举行总能发乎情,止乎礼。” “饱了,饱了。”殷之昊从小就跟“斯文”有仇,刘婉君的话简直教他如坐针毡。“有给我们准备房间吧,突然困死了。” “有有有。”刘尚鸿忙起身,却见一名家丁急急忙忙来到。“老爷,赵公公传来懿旨,请您马上入宫。” “什么事?” “没说,但很急紧。” 刘尚鸿一听,脸色忽变“两位,真对不住,我” “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殷之昊在刘尚鸿走后,本欲立即跟着离席,却被刘婉君拦住。 “不要急嘛,先喝一盅茶再回房歇息也不迟。”她端起丫鬟刚泡好的热茶,殷勤地递给殷之昊。“这是清明节前夕摘下来的雨前茶,色清味醇,我爹特地留了你来才泡的。”语毕转头冲着玉玲珑道:“玉姑娘,你以前一定没喝过,喝了恐怕不习惯,我叫小春给你一碗水。”她说话时一径注视着殷之昊,偶尔眼尾轻飞,却是故意瞟向玉玲珑。 玉玲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人家摆明了仗着家势给她难看,她又何必跟着她的嚣张倨傲起舞。 “你们慢慢品尝这高等茶种吧,我找个地方纳凉去。”再坐下去,她不呕死也会呛死。 “我也觉得好热,我陪你去。”殷之昊随之起身,猿臂大刺刺地搭在玉玲珑肩上。 “殷大哥。”刘婉君唤道。 “放着唾手可得的温柔美人,你舍得吗?”玉玲珑拂掉他不规矩的手,可他竟改而搂住她的腰。 “当然舍不得。”他故意会错她的意,倏然凝目,蛮横地夺取她的唇瓣,当着刘婉君以及一堆伺候的丫鬟、仆人面前,给她一记火辣辣的热吻。 “你们怎么可以”这一幕缠绵画面,让刘婉君惊讶得瞠目结舌。 玉玲珑的眼泪被逼下来。自从离开万花楼以后,她鲜少在人前垂泪,多年的坎坷岁月,她学会独自抚慰伤口,把脆弱的心灵深深埋入没人窥见得到的幽微之处,岂料殷之昊这风流成性的登徒子,不仅接二连三的欺负她,竟还跟着外人一起让她难堪? “怎么?”殷之昊讶然抬头。 “觉得我受得还不够吗?”她努力想制止泪水潸流,怎知越是强抑,它却越是恍如决堤,须臾已流了她整张粉脸。 “我只是想爱你。” “爱这种东西不符合我的求生之道。”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后的结局。她是个声名狼藉的偷儿,他虽也是半斤八两的贼寇,但他有攀龙附凤的机会,犯不着陪着她混迹江湖。 “不要用你短视的想法衡量我的情感。”殷之昊不理幽怨的刘婉君,径自拉着玉玲珑往外走。 “殷大哥!”刘婉君慌忙追上来。 “不要吵!”今晚他跟玉玲珑要好好的谈一谈,所有生人严禁干扰。 “殷大侠请留步。”刘管家匆匆自前院跑来。 “又怎么啦?”这一家人实在有够烦的。 “请借一步说话。”刘管家叽叽咕咕的附在殷之昊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他浓眉忽地紧蹙,面容急敛。 “我先出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玉玲珑犹来不及问,刘管家已拉着他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走向穿堂。 霎时,玉轩厅里突地变得静悄悄,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刘婉君那一双恶毒的眼,铁定还在继续发射冷箭。 “你一定无所不用其极,才能让殷大哥对你这么迷恋。”刘婉君讥诮的开口。 “你和殷之昊是第一次见面吧?”初初谋面,就掏心掏肺,不觉得操之太急了?也难怪啦,千金小姐泰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会误把豺狼虎豹当成如意郎君。 “才不呢,在几年前我爹冒死救他回府时就见过他了。”刘婉君那年十四岁,即已对殷之昊飘然形迹、飞扬隐逸的神-深深着迷。数天前得知他将到家里来,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可谁知道,他风流劣性不改,竟又带了一名女贼同行。 乌鸦岂可比凤凰,聪明人就该在这节骨眼表现出名媛闺秀的风范,直接把这个女宵小傍比下去。 “也就是说,你暗恋他已经很久了?”从她刚才的表现就已令路人皆知。 “这种话你居然说得出口。”一点都不害臊。 咦,玉玲珑挑高一道眉,她都敢做了,却不许人家说? “你以为你跟殷大哥会有美好的结局?” “请别误会,也别咒我,谁希望跟他牵扯个没完没了?”朝天空吐出半截舌头,玉玲珑复转头调侃刘婉君“你也别装了,喜欢就喜欢,男欢女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不如咱们来做个交易。”她又在动歪脑筋发不义之财了。 “什么交易?”刘婉君诚惶诚恐地瞪着她。 “我助你如愿以偿,你则” “给你一大笔钱?”她立即接口“-要多少?” “那要看殷之昊在你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喽。”钱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啦!这女人太臭屁了,不坑她一点银两花花,怎么对得起自己。 刘婉君沉吟许久,盯着她的眼问:“你真的不爱他?”先弄清她真正的意图,免得赔了夫人又折兵,毕竟和一名小偷谈交易,无异是与虎谋皮。 “你几时见过一个唯利是图的偷儿没头没脑的去跟人家谈情说爱?没事坑害自己,会血本无归的。”不正面回答问题,就是逃避现实的最好方法。 刘婉君望住玉玲珑,思想如被灿亮的天色吞噬去。她爱殷之昊,尽管殷之昊落拓江湖,风流成性,但他浑身充斥着不可思议的魅力,只要他愿意,荣华富贵绝对是指日可待,连她爹都对他刮目相看,她怎能将他拱手让人? “你骗人,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拒绝得了他。”否则她也不会陷得这么深呀。 “骗你有钱赚吗?”玉玲珑无谓地耸耸肩“他是很令人心动,但,白花花的银两却更吸引我。听说过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吧?殷之昊的魅力还不能让我为他舍去这条小命。” 这倒是。刘婉君怎么看,都觉得她不是个好女人。 “五百两,我只给得起这么多。” 她颇谙以低抑高的杀价哲学哟。 “一千两。”须知殷之昊是个超级智能型摇钱树,五百两出卖他,忒也太对不起他了。 “七百。” “八百五。”如果他知道她们在朗朗乾坤下,用这么草率的态度拍卖他的情感,想必会气得头顶冒烟、七孔流血。 “成交。”刘婉君倒也干脆,当场掏出两张两百两的银票作为订金。“你打算怎么帮我?” 玉玲珑慧黠的眼珠子上下左右一溜“直接把生米煮成熟饭,你想会不会太快?” “今晚?”她红脸心跳地问。 哇,-也太急了吧。 “今晚不行,得等我帮他把你爹要的那名女孩找到以后才行。”不然她的五万两很有可能朝不保夕。 殷之昊随刘管家一去就是大半天,害玉玲珑在刘府里闷得快受不了,兀自四处游荡。 穿过临水观月的楼台,见一楼宇外墙爬满了紫藤,拨开紧密树叶可以见到大门上一块泛黑的横匾,上书“含烟翠”房门紧闭,但二楼的窗户半敞。 玉玲珑双足一蹬,轻易地上了楼台,里头陈设雅致,古朴中难掩其矜贵的风华,每张字画、条幅都出字名家的手笔。 拾级而上,上头一房一厅,空荡荡的,桌子、椅子、橱子,尽岸阙如,墙上唯有一幅超大的仕女画,这画,好美、好旧好眼熟 “天-!这女人长得跟我好象”她着魔似地伸手探向画中人的鼻眼。 “嘿!”一只巨掌猝然环胸抱住她,扳转过她的身子,快速搂往楼外。 “你见到了吗?那墙上的女人”玉玲珑挣开殷之昊的手,反抓着他问。 “那女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武断的定论透着蹊跷。 “是吗?你见过长得这般神似的两个人?”要她完全不起疑心,哪办得到呢? “那人是刘尚鸿的表妹,当今的皇后娘娘。” “呵!?”玉玲珑错愕地张大眼,双肩颓然往下低垂。“是这样啊?”从没这么失魂落魄过,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脑中乱絮如麻,心绪一阵难以名状的忐忑。 “你不该擅闯别人的地方,说,是不是又摸了人家什么东西?”见她神魂依然飘忽,殷之昊赶紧安个罪名给她,帮忙她快快恢复精神。 这帖药果然神效,只见她大刺刺的一挥手“才没有呢!我已经打算弃偷从良了。”算算她未来预期可以得到的财富,足够她吃香喝辣一辈子,何必还辛辛苦苦去当小偷。 “什么原因?”殷之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她小心收藏在腰际荷包里的银票抢了去。“区区八百五十两就让你恶性毕露,出卖亲夫?” 嗄!?“你怎么知道的?”好啊,该死的刘婉君竟然扯她后腿! “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惩罚一个见利忘义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把她昧着良心污来的钱据为己有。“所谓见者有份,这四百两我就笑纳了。” “不行,那是我” “你怎样?” “我”辛辛苦苦骗来的呀。“你敢把它拿走,我就在这儿嚎啕大哭。”这威胁够狠吧? “噢?”殷之昊诡谲低笑,手指抬起她的下巴,出其不意地含住她的唇,狂烈地吻得她惊心动魂,令她连喘气都觉困难,更甭提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放开她,然而却用一种陌生的疏离眼神凝睇着她。 玉玲珑抚着被他吻疼的唇,轻轻挪开她的怀抱。 “为什么这样看我,好象你从来不曾认识我一样?”出去大半天不回来,一回来就阴阳怪气的。 “我是认不得你了。”他说话的音调很低,仿佛自语自言的呢喃。 “大不了我把银票还给刘婉君。”玉玲珑以为他是为了这桩事情愀然不悦。“你这整个晌午都到哪儿去了?刘尚鸿给你那个女孩子的什么线索没有?” “给了。”他面上殊无欣喜之色。 “真的?那我们快去找她呀。”一旦找到那女孩,就富贵在望了。听到这个大好的消息,方才的欺陵和激情马上被她-到九霄云外。 殷之昊看着她喜上眉梢的兴奋模样,心口顿时凉了半截“在你心目中,我真的比不上那五万两白银?” 玉玲珑微楞,继而坚毅地点点头。 见状,他有半刻的失神“也罢,无情无爱才能了无牵挂。” “你能认清这点是最好的。”玉玲珑故意忽略他脸上怪异的神色“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明儿个一早。” 新月如勾,斜斜地倚在天空,窥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殷之昊伫立在荷花池畔,怔怔地眺望远方的山林景致,然心念一片芜杂,竟是见山不是山,见林不是林,在他惆怅的眼中,蓦然浮现她婀娜的身影。 如果一切属实,他要怎样抉择?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混迹江湖十余载,他不曾像今夜如此缱绻又栖徨不安过——若非玉玲珑的出现。这阵子他的心情特别笃定也极度浮躁,觉得美好前景指日可待,又患得患失地预知终将事与愿违。 他抽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发出碧幽精魄,挥舞长剑,流光疾掠,金羽纷飞,出神入化,一如他浑身练就的绝世武功。 武林奇侠、沙场英雄,稀世名剑总是耿忠地伴随着他的主人,不像女人,视钱如命而善变。 玉玲珑终将不属于他,倘若她真如刘尚鸿所猜测,是皇后十八年前“失窃”的女儿,那他两人之间就不再有明天。 区区五万两已经足以让她舍他而去,何况堂堂一名公主,那将意谓着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她说什么也下可能放弃的。 公主与大盗? 多么不配啊!他这一生从不为任何人牵肠挂肚,第一次心甘情愿试作凡人,居然就人财两失,当真是气煞人也。 剑锋一个逆转,咻地扫落漫天逐渐变色的黄叶,缤纷如粉的红花也未能幸免,冉冉堕落尘泥。 情思再度涌上心头,额际冒出豆大的汗水,口干舌燥地收剑入鞘,才惊觉自己的一双脚不知何时竟深陷软泥中。 泥足深陷呵! 冥冥中,恍似有一种割舍不断的牵扯在引领着他,朝依然亮着烛光的厢房行去。 第九章 玉玲珑换下男装,刚沐浴饼的身子只穿著薄薄一件素衣,坐在菱花镜前取下簪子,抖落及腰的长发,任其如锦缎般地流泻在肩背后。 头顶上方的梁柱上有异常的声响,她先是警觉地一怔,继之又想,大概老鼠或猫儿,她没立即回眸,不在意地望着镜中反射出的景象。天!竟是个蒙面人!? “哪条道上的?”她骇然厉声质问。 对方充耳不闻,提着大刀跃下地面,朝她面门直砍过来,招招狠毒无比,蓄意要置她于死地。 “啊!”她练就最上乘的武艺除了轻功就是躲功,可,闪闪躲躲了二十个回合不到,已躲无可躲了。 “喂,你究竟是谁,好歹报个名号上来。”还是不说话,哑吧吗? 两人又拆了十几招,她的“闪功”已明显不敷使用了,情急之下,只好抓起云石桌上的茶壶掷过去,再趁隙夺门而出。 “嗄!”不料却迎头撞上一具硬邦邦的胸膛。衰死了,怎么外头还有埋伏?“是你!”原来是殷之昊,好险“救我!” “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 “里头有人要杀我!”她讲完立刻躲到他背后寻求庇护。 “谁敢到这种地方撒野?”须知刘尚鸿不仅官位大,而且也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谁那么大胆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莫非是活得不耐烦? 殷之昊护着玉玲珑跨进门槛“是哪条道上的朋友?何必鬼鬼祟祟。出来吧!” 屋里静谧无声,半个人影也没有。 “奇怪,他刚刚明明提着大刀从屋梁上跳到桌子上,然后这是什么?”圆桌上此时放了一个大箱子,玉玲珑好奇地打开箱盖一瞧“黄金!?” 玉玲珑讶然地抬眼望着殷之昊,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头一遭看到巨款没有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三百声。 “旁边有一张字条,打开来瞧瞧上头写些什么。”殷之昊提醒她。 “若能如约杀掉姓殷的,这箱黄金就是你的,于长弘字。”玉玲珑骇得睁大眼,这是 “如约?”殷之昊瞠着炯炯凌厉如锋刀的星芒睇向她。 “不不不,这当中一定有误会。”她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这样看着她,她是无辜的! “为了钱,你当真无所不用其极。”两人四目交织,各怀着一份悲痛的煎熬。 “不,不是我,我没有。”她虽然不是个好人,但她一向敢做敢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她不会不敢承认。 “不是你通风报信,于长弘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他记起来了,那日她曾飞鸽传书说是给她寨中的姊妹,现在想想,这收信之人恐怕不是她的姊妹,而是于长弘。殷之昊眸光冷寒地审视着玉玲珑,玉玲珑则惊惧悲愤交加。 他用力的将房门甩上,接着把她整个人丢到床榻上,巨大的手掌往她左脸掴出火辣辣的五指印。 “也许今生今世我们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这巴掌好让你记住,曾经有这么一个人对你情亦深、恨亦浓。” 玉玲珑挨了这一掌,水嫩的嫣颊肿痛,殷红的血丝自嘴角汩汩流淌自襟口,在雪白的里衣晕染出怵目的印子。 可恶,这明明是有人嫁祸给她,她为什么要受这无妄之灾?依她刚烈的个性,是绝计不可能任人栽赃,坐以待毙。她不再辩解,也不再言语,泪眼迷蒙地望着他,脑中急速翻转,找寻破解的法子。 “别了。”殷之昊黯然神伤地扬起苦涩的唇角,转身走向大门。 “就这样?情深恨亦浓?”玉玲珑艰难地步下床榻,踉跄地来到他身侧。“你今儿个是不是被人喂了蒙心药,否则怎会看不出这么低劣的圈套?”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殷之昊一阵怒急攻心,双脚走得更快、更坚决,当玉玲珑追到门外时,他已踪迹杳然。 镰形的新月正放出奇特的光芒,冷照着山巅上的孤影。寂静主宰了这阒暗如墨的角落。 是慕云他们先找着了他,抑或他先找着了这帮弟兄已经没人记得,总之这群肝胆相照的拜把又聚在一起,一个没有欢天喜地的聚首,每个人都莫名其妙的被逼得心事重重,只因他们的老大失恋了。 他消瘦了许多,神色冷漠得吓人,往日老挂在唇畔的那抹狂肆的笑靥已不复见。 “大哥,”刘肃第一个憋不住。“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不了再找一个嘛!” 殷之昊紧抿着双唇,颓然倒坐,攒着眉,皱纹镂在眉心上,几乎成为烙印。 他们的老大陷进去了,陷得很深,这样的认知让每个人心中无端地激起一阵惶恐。 慕云生怕失言,一直保持沉默,嘴巴几度张阖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个女人,真值得?”这是他第一百零八次提出同样的问题,明知答案依旧,但他仍是忍不住的一问再问。 “不如咱们回飞天寨,一切从长计议。”这项提议马上获得众人的附和,唯独殷之昊。 “大哥?”刘肃喊道,他是最受不了殷之昊改变的人。“算了,我去把玉玲珑捉回来,随她答不答应,都得做咱们大伙的大嫂。” 殷之昊忽尔站起来,众人也跟着起身,像以前一样追随着他。 “你们走吧,或回飞天寨、或改名换姓重新做人。” “那你呢?”众人相望愕然,愁容陡生。 “我?”殷之昊的眼里闪烁着阴郁和盛怒的矛盾星芒,他仿佛听见自己的心狂跳,只为伊人。 何处是归途? 他无言地挥挥衣袖,告别众人,孑然一身,走入更深更幽暗的山林。 远望着他萧索离去的背影,大地更显凄冷。 “玉玲珑到底有什么能耐,可以把大哥害成这样?” 大伙不发一语,却不约而同的在心中升起这样的疑问。 抽刀断水水更流,藉酒浇愁愁更愁。 现在的殷之昊比以前更颓唐荒yin,他蓄意用黄汤和牌九麻醉自己,以期将脑海中的倩影抹除殆尽。 可,越是耗尽气力去遗忘,那倩影越是清晰。 爱她什么呢?惊艳与柔情?销魂与畅怀唉,爱一个人哪需要什么理由,他只知道才转身挥别,思念已紧紧缠绕,人尚未离开,心却已不舍。 难道她没有相同的心境?那为何她要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大票银两,分送给刘肃他们?明知他囊空如洗,却径自接受他那五万两毫无诚意的契约。 她在期待什么? 倘使她真有心害他,当日为何要冒险救他脱困?这一切,莫非真是一个设计好的陷阱? 殷之昊赫然立起。 “大哥。”慕云出现在门口唤道。 “你怎么来了?不是告诉你”殷之昊注意到他手里捧着一个布包。 “我一路跟踪你。”慕云打断他的话,嘴唇不知因何颤然抖动。“我我是来跟你请罪的。” 殷之昊薄唇紧抿,等着他往下说。 “这是寨里所有财业的地契、房契和分别存放在六大钱庄的五十六万两银票。”他把布包摊开递予殷之昊。“隐藏这一大笔财富,目的只是希望你远离玉玲珑,甚至杀了她。”慕云双膝垂软地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目的呢?”他轩眉皱颤,努力保持冷静。 “因为我是第一个发现你不可自拔爱上她的人,我不要你离开飞天寨,不要你为一个女人把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大家庭给摧毁!你一定早就发现我的不忠,只是不愿揭穿,对吧?”以殷之昊的睿智精练,岂会不了解这么大一笔银两,断然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挥霍殆尽。 “我知道你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总管,对飞天寨的一片赤忱亦远在所有弟兄之上。”他不是不怀疑,只是不在意,若非视名利富贵如浮云,他也不可能浪迹绿林,过着飘泊浪荡的生活。 “不,我不值得你推心置腹,请不要用绝对的信任让我产生更大的羞耻感,我宁可你猜忌我,怒斥我,至少我良心上会好过一点。” “猜忌一个和我出生入死,对我义薄云天的兄弟?恕我办不到。”若他是那样的人,谁还愿意跟随他,与他共患难? “大哥!”望着殷之昊为情所困,颓丧憔悴的脸庞,慕云惭愧得恨不得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去找她回来吧。” 他比谁都清楚,像殷之昊这种野荡不羁、放浪形骸的人,一旦动了真情,将是波澜万丈,难以收拾。他已经够处心积虑的在其中作梗,结果不但唤不回殷之昊,反而让他越陷越深。 “我们已经结束了。”因痛,他狠狠地吞了一大口青岚,然酒入愁肠,愁更浓。 “不过是误会吧,解释清楚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慕云的胸臆一下子胀得满满的,他尚有未尽之言。 刘府内 “爹,你说什么?”刘婉君掼下碗筷,大声嚷嚷“玉玲珑那贼婆就是皇后娘娘失踪的女儿!?” “十之八九,根据为父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报,她应该就是当年无故失踪的宝嘉公主。” “不,她不可以是,她是一个小偷耶,我不准她运气这么好,一夕之间飞上枝头当凤凰。”刘婉君激动的反应,大大出乎刘尚鸿意料之外。 “放肆!兹事体大,岂容你横加干预。明天一早我就要带她进宫,你可别再给我招惹是非。” “她凭什么?她哪点像个大家闺秀?”刘婉君打心眼里瞧不起玉玲珑,这点鄙视之情完全写在脸上。“殷大哥一定是被她给气走的,这下好了,等她当上了公主,我们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你不去惹她,她又会对你如何?” “我”问题是,她已经惹上了啊! “玉姑娘,你多少吃一点嘛,这么多天了,你这样不吃下喝,身子怎么受得了?”奉命来服侍玉玲珑的丫鬟苹儿,手里端着汤碗,一会儿左边,一会儿绕到右边,好话说尽地哄着玉玲珑。 她莫名其妙被软禁在刘府已经快三天了,刘尚鸿供她吃好住好穿好,就是不准她离府半步。每天只要她走出房门,后头就有七、八名侍卫跟着。 “我吃不下。”这是实话,她不想吃,也睡不着,灿如秋水的明眸如今浮上许多红色血丝,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那怎么可以,再这样下去,你很快就会病倒的。” 她的病不是因为不吃不喝,她心里明白得很,那是因为相思,明知相思苦,却不能不相思。殷之昊愤然离去后,所有的**纠葛,爱恨煎熬齐涌而上,令她单薄的身子承受过多沉重的负荷,如何能不病倒? 爱呵!这恼人的东西,她已经够努力回避了呀。 “-出去,我想躺躺。” “不要,除非你把这碗粥喝了。” “好。”玉玲珑抢过汤碗,走到窗台唰地拉开窗帘,窗外居然站了两名监视她的侍卫,她一怒,把整碗粥泼过去。 “玉姑娘,你怎么唉!明日一早老爷就要带你进宫了,你若再这么算了,我再去盛一碗粥过来。” 苹儿一跨出门槛,她立刻阖上房门,重重地歪躺向床榻。枉费她自诩轻功一流,竟沦落到成了笼中鸟的悲惨地步。 进宫做什么?莫非刘尚鸿想把她卖到皇宫去当宫女?这糟老头,一看就知道跟他女儿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又赖在床上,不肯起来?” 打从殷之昊不辞而别后,刘婉君只到房里狠狠数落了她一顿,就再也没来过,今儿个突然出现,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见玉玲珑不说话,她自顾自地又说:“我是专程来向你赔罪的。” “噢?”黄鼠狼给鸡拜年? “我知道你一时还不能接受我的诚意,”她的口气明显比以前客气多了“不怪你,是我太过跋扈。” “有话直说吧。”她不习惯绕着圈子打哑谜。“横竖我已身陷囹圄,插翅难飞,你大可不必拐弯抹角。” 刘婉君不自在地咧着嘴,深深吸一口气上来“你知道,我之所以视你如眼中钉,实在是因为爱不可得。” 的确,一个心灵空虚的女人是可怕的,她们可以上穷碧落下黄泉,可以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只因全神贯注在一个男人身上。 她恳切的告白,有些打动玉玲珑的心“是我不好,要是没有我” “没有你,还是会有别人。”刘婉君接口道“在殷大哥的心里,我从来不曾存在过,如果不是我向爹爹提议找他帮忙,他这辈子也许永远再也不会踏进我刘家大门,是我一相情愿,痴心妄想。” “他是个不懂惜香怜玉的人,得不到他未必是你的损失。”坦白说,像殷之昊这种寒薄的负心汉根本就不值得爱,但这种男人偏偏又是最叫女人为他伤心伤肺。她自己,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这是真心话?” “是真心话,也是违心论。”玉玲珑挤出一抹哀伤的笑颜。 “果然如我所料,”刘婉君纵声笑得好讥刺“这世上没有人拒绝得了他,富家千金、名媛闺秀又如何,我恨不得能随他餐风露宿、纵横四海。” 对她这份不知江湖险恶的豪情,玉玲珑只能抱以淡漠一笑。 “知道吗?我好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今儿个东北,明儿个江南,爱上哪儿就上哪儿,爱跟谁好就跟谁好,不像我”她忽地一顿。“-,尽苞你扯些有的没的,倒忘了苹儿要我劝你多进餐饭,免得把自己饿坏了。” 她击了一下掌,早等在门外的苹儿立即端着重新熬煮好的燕窝粥进来。 “赶快趁热吃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刘婉君殷勤地把汤碗推到她面前,回头示意苹儿跟着她出去。 玉玲珑盯着那碗热腾腾的粥一点胃口也无,只是觉得渴,所以决定喝点汤。 手指才触到碗沿,突感一阵刺痛,陡地一颤,险险连碗带粥打翻掉,少许的汤汁泼洒到手背上,原本白晰的肌肤立即转呈紫红麻胀。这碗粥有毒! 猛抬眼,房门“呀”地一声被打开来,伫立其间的竟是殷之昊萧索的身影。 “你去而复返是为了杀我,还是救我?”瞧他两鬓居然叫髯杂错,一脸的风霜,短短几日不见,面上尽是荒芜落拓的镂痕,浑身沧桑满盈。 “你以为呢?”他喉咙干哑得声音都变得喑哑。 玉玲珑心绪悸动,缓步走近,终于抑制不住的投进他怀里,放任地哭了起来。 “带我走,带我走!我要嫁给你,现在就要当你的妻,一辈子,两辈子,永永远远不要离开你。” “被关得受不了了?想利用我逃出这华丽的牢笼?”殷之昊将她紧紧圈在臂弯里,明明万分不舍,嘴皮子上却仍不肯轻饶。 “你还是不相信我?”玉玲珑颤然地牵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心窝。“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该相信它。”原以为这份情感收藏得很好,连自己也可以骗过,偏偏被他逼得无所遁形。“我不是个三贞九烈的女人,之所以愿意跟着你远下江南,目的无他,不过是嫁鸡随鸡的一种非常寻常与平凡想望,这是你所始料未及的吧?” 殷之昊虎目圆睁,简直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果真如此,那五万两的契约又作何解释?刘婉君给的银票又作何解释?” 玉玲珑苦涩地一笑“你实在比我会演戏,当初签下这巨额契约时,你当真从没想过,即便你存心抵赖,我又能如何?用抢的?用偷的?还是到官府告你,说你不肯让我趁火打劫,威胁兼勒索?” “我的确没想过,那五万两,我只当它是送你的聘金。”他眼中泛着水雾,望上去蒙-一片,其中有深情也有怨尤。 “谢谢你,你是这世上唯一爱我的人。我不是不懂珍惜,只是不敢,我一直以为鹣鲽情深这样的生活,永远不会在我身上发生。” 殷之昊冷眼睇着她,复瞟向桌上那原封不动的黄金,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告诉我,我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接受这一切不是你情急瞎编出来的话?”南下京城的这一路上她信誓旦旦,这辈子只爱钱不爱任何人,这会儿却又嚷着要嫁鸡随鸡,莫非只是她的缓兵之计? “难道这不是活生生的证据?如果你迟来一步,我现在已经上了奈何桥。”假使她所料不差,那个始作俑者很快就会现身,出来验收成果。 “刘婉君的歹毒已是昭然若揭,但这并不能证明你的确对我情真意切。” “那我答应无条件当你一辈子的妻子,伺候你吃喝拉撒睡,并且随你爱三妻四妾,五妻六妾都行,我保证连吭一声都不敢。”这已经是她出道以来发过最惨无人道的誓言,他要再不答应,可就真是太不给面子了。 “是你亲口说的,我可没逼你。”殷之昊得意地扬起浓眉。“届时若敢食言” “尽管叫五雷都来轰我。”她立即很上道地接口。 “有人。”他敏锐的听觉辨出门外长廊有足音逐渐趋近。 “现在怎么办?”玉玲珑慌张地问。 “这句话该是我问你吧?”搞清楚,他只是协助办案而已。 “你比较聪明,武功也好,还是你来拿主意,我照计行事就好了。”不然干么拖他一起下水?真是的。 “怎么你每句恭维的话里头,总暗藏着祸心?”他目光一凝,不经意瞅见她清瘦的粉颊,心中好生疼惜;都怪自己一时不察,否财也不至害她如此。 来人的脚步快来到门外,但见他迅即咬破自己的手指头,将流淌出来的血渍涂往她的唇畔嘴边,以及衣襟上。 “你这是要我装死?”玉玲珑低声问。 “对方的目的不正是要你命丧黄泉,咱们何不来个将计就计。躺在床上当一、两刻钟的死人,不会太委屈你吧?”出其不意地点住她的穴道,玉玲珑四肢马上垂软不能动弹。 “玉姑娘,玉姑娘!”门外来的就是专门负责服侍她的苹儿。 她敲了一会儿门,见房内无人应声,于是蹑手蹑足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一见床上突着大白眼,染着血迹的玉玲珑,吓得慌忙转身夺门而出。 奇异的是,她并没有沿路拉扯着嗓门尖叫,只是脚不停歇地往刘婉君的厢房跑。 殷之昊拂掠树梢,悄悄跟踪她到长廊外,即拐了个弯,踅往别处,对付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最好的法子就是以恶制恶。 第十章 房内冷郁而沉寂,残烛禁不住偶尔窜入的寒风肆虐,忽明忽灭。 玉玲珑仰躺在床上,四肢僵硬地只能睁开一双令人钦羡的明眸,惶惑交加地四下环顾。 又有人来了,这会儿来的是名练家子。 房门一下敞开,直贯而入的冷风吹熄仅余的蜡烛,气氛突然变得十分诡异。 出其不意地,一只手环向她的腰,把她拖往床底,棉被和枕头却仍留在原位。玉玲珑虽没法看清他的脸,但感觉得出这将她抱得紧密的人是殷之昊。 接着又来了个人,对方将垂在床前的纱缦使劲挥开,霎时亮白刀光一闪。 “你是真的死了,或者只是昏过去而已?”听这声音,竟是是刘婉君。“区区一包追魂散恐怕没办法一举送你回姥姥家,还是由我来再补你一刀,教你永世超不了生。”那刀子凌空而下,往床上狠刺。 “啊!”怪了,她犹未开口,怎么就有人代她惊喊出声? 玉玲珑仍一头雾水,殷之昊却又重新将她抱回床上,并附在耳边,低声叮嘱她“再忍一忍,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他话声刚歇,房外忽地火炬聚集,——的人声齐涌进来,眼前陡地灿亮。 “君儿?”刘尚鸿站在门槛内,既惊且怒地望着手持尖刀的刘婉君。“你你怎么可以”他眼睛往床上一瞟,登时天旋地转,几乎要昏死过去。 “爹,不是我,我只是”刘婉君不晓得怎会东窗事发,她明明计划得很周详呀,她爹没道理会知道 “事实俱在,岂容你狡辩?”刘尚鸿冲过去,把她手中的刀子抢下,强压着她跪下。“天-,万一她我该怎么去向皇后娘娘交代,我君儿,我们全家真会被你害死!” 刘尚鸿失了魂魄似地踱到床前,盯着玉玲珑一身怵目惊心伪装得十分逼真的鲜血,不觉泪涕纵横,双手跟着颤抖得好厉害,脸色更是苍白不堪。 怪了,她的死活关皇后娘娘什么事?玉玲珑被刘尚鸿这席话搅得一头雾水。 “殷老弟,殷老弟快,快派人去把殷之昊找回来,越快越好。”殷之昊乍然离去时,他显得并不怎么在意,这会儿遇到棘手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却是他,如假包换的最佳损友。 殷之昊前一刻钟还跟玉玲珑赖在房间,乘机吃她豆腐,才眨眼的工夫,居然就飘到外头纳凉兼看好戏。 “解铃还需系铃人。”殷之昊潇洒地从大树上翩然而下。 “殷老弟,你来得正好,快替我想想办法。”刘尚鸿果真急昏了,也不问他怎会这么凑巧在这节骨眼上出现,就抓着他求救。 殷之昊挥手摒退闲杂人等,非常推心置腹地说:“幸好皇后娘娘尚未见过她本人,大小姐妹颜丽色,不输给玉玲珑,咱们何不来个李代桃僵?” “你是说,让我假冒公主?”刘婉君原本提心吊胆,一下子阴霾尽扫,喜得眉开眼笑。 公主?这名词新鲜,也够吸引人。但玉玲珑不明白忽然间为何会蹦出个公主来搅局。 “笨蛋,你以为公主好当吗?”刘尚鸿真不知道怎会生出一个这么胆大妄为又愚昧不堪的女儿,只见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殷之昊“可,唯今之计,似乎也只有如此了但她呢,怎么处理?” “她不成问题,三两白银,一坯黄上,足够处理掉一名没没无闻的江湖中人。把她交给我吧。” “你是说要草草把她给埋了?”刘婉君笑了起来。 殷之昊阴鸷地横她一眼问:“这箱黄金,果真是于长弘交给你的?” “这件事你怎么也知道?”刘婉君吞吞吐吐道“之前夜里,有一名自称是于长弘,长得高高瘦瘦,满脸深沉的人来找我,跟我说玉玲珑老早就是殷大哥的人,说她人很坏、很阴险,也很恶毒,若我不尽快逼她退出,我就没有希望跟殷大哥所以我就使了一计,没想到没害着她,反而把你给逼走” 她所描述的人绝非于长弘,他不但长得魁梧壮硕,而且根本不可能存心置玉玲珑于死地,刘婉君的说词,倒是让他想起另一个人。 殷之昊一解开她的穴道,玉玲珑马上从床上跳下来。“公主?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不肯立即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提起袖角,小心地为她拭去唇边的血渍。 “喂,好歹给句话,我快好奇死了。” “目前只是怀疑而已,得经过证实才能确定。”躲开她询问的眼神,远眺阒暗窗外的苍穹,低低喟叹一声。 “怀疑什么?”他有事瞒她,是他们之间的交情还没到达可以互相信赖的地步,抑或另有顾忌? “怀疑你就是十几年前失踪的宝嘉公主。” 嗄!?玉玲珑呆楞半晌,接着纵笑不已“这个笑话不好笑,换一个。” “我是认真的。”殷之昊敛眉说着“你在小楼见到的那幅似曾相识的画像就是刘尚鸿的表妹,当今的皇后娘娘。” “所以,我们受托寻找的女孩就是宝嘉公主?”她着急问道。 “没错。”殷之昊两手搭往她肩上,满怀歉意“很抱歉,没经你同意,就使计让刘婉君顶替你,这实在是因为” “因为你舍不得我。”这番心意,她岂会不知。 “是的,我舍不得你离开,更舍不得你远嫁楼兰国和番。” 和番的确切意义是什么,玉玲珑一下子没能马上领悟。 “你是说,他们在十几年后,突然急于找我回京,只是为了把我嫁掉?而且嫁给一个你刚刚说和什么来着?” “和番,意即嫁往塞北蛮夷之地。”殷之昊木然地点点头。 “原来只是为了利用我。”玉玲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这样一个空有富贵荣华的人质公主,还不如留在民间,自由自在的当个庶人。 “其实这并不是皇后娘娘的主意,是你外公,当今权倾一时的国丈卓太师。” “当年也是他提议偷凤转龙,把我给遗弃的吧?”假使她猜得没错,当年干这档坏事时,刘尚鸿笃定也参一脚,否则不会奉命来追寻她。 “不要难过。”殷之昊将她抱至怀里,温柔地呵护“人生总有许多不如意,多少风急雨骤你不也走过来了。” “以前只叹命苦,如今知道真相则多了一份心酸。”玉玲珑把脸埋进他臂弯,忍不住低低地啜泣。 殷之昊抱着她,由着她哭个痛快,良久,才道:“皇后娘娘给了你一笔巨款,暗示着,如果你不愿认祖归宗,随时可以卷款逃逸。” 提起钱,她破碎的心才稍稍抚平一些,算她娘还有些良心。 “多少?” “五万两。” “这么巧!”跟他答应给她的一样多,玉玲珑欣然地破涕为笑,只是笑中依然有泪。“那我们还等什么?快走呀。” “去哪?” “天涯海角,你上哪儿我就上哪儿。”她以超快速度换掉身上累赘的罗衫,临行犹不忘把那一箱黄金扛在背上。 至于她是否真为宝嘉公主,已经不重要了,从来不曾拥有过的东西,失去了也不觉得可惜,况且,玉玲珑这名字虽然有点没气质,却让她活得精力充沛,逍遥自在,也没什么不好呀。 殷之昊一径地噙着笑靥,望着她喜形于色的嫣容,心底微微地有些波动,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女人。本来他还想提议她去见皇后娘娘一面,毕意她是她的亲娘,但,继而一想,当年皇后娘娘狠心-下她,母女之情已淡薄如水,而今相见只是徒增彼此伤怀罢了,而且找到玉佩也没有任何意义,反正真正身世已知晓。 况且,这一见,刘婉君冒充公主的事,岂不就给拆穿了,因此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他们连夜奔出京城,来到岷江畔时,玉玲珑因多日未曾进食,已累得两脚发软,站都站不稳。 殷之昊见状,马上展臂扶持“你怎会羸弱成这样?”拥着她软柔的身躯,嗅闻她醉人的沁香,心底蓦地涌起澎湃的情潮。 “因为想你”话声末歇,脑子已垂软枕在他胸前,勉力抬首,正好迎上他焦灼热切的双瞳。 “怕我赖掉你的五万两?”都到这时候了,他说话仍酸溜溜的。 “对哦,你还欠我五万两。”累得四肢无力了,谈到钱,她立刻容光焕发,都该怪紫姨把她熏得一身铜臭。“这样加总起来,我就是名副其实的大富婆了,以后只要靠放高利贷过活,咱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放高利贷?”她就不能想点比较能抬头挺胸的行业吗? “不然开妓院也行,这行我最熟了,喏,我们先买一栋楼,给它装潢得美轮美奂,再找二、三十个姑娘,和七、八个煮菜烧饭的姨娘。抽成是这么算的,如果是卖笑不卖身,那就是七三拆,如果是” 唉,殷之昊实在听不下去了,弯身将她扛到肩上,一会儿昂首阔步,一会儿御风而行,不到一个时辰,来到一座门口立着石狮的宅院前,他将她改抱进怀里。 门口负责站岗的侍卫一见到他俩,马上打躬作揖,复飞奔入内。 殷之昊没理会他,兀自抱着玉玲珑往大片栽植着绿油油草地的内院走。 黄昏的霞晖自云端发出五彩光芒,将整座紫嫣红的林园烘托得金碧辉煌。 婉蜒的长廊自大前门迤逦延伸至花厅外,殷之昊远远地听见争相奔至的杂沓足音,眉头微蹙,忽纵身掠向琉璃屋瓦,行经数个金色斗拱,来到后花园中一间雅致的两层楼宇。 好特殊的楼房!宽敞如深邃的大海,低垂的纱缦随风款摆,轻拂着墙上的条幅字画,引人无限遐思。 “这是你的地方?”玉玲珑躺在柔软的丝质被褥上,浑身舒畅得恍如置身梦幻中。 “喜欢吗?”殷之昊微微颔首,体贴地为她拉上被子。“慕云说他动用公款私自买下这栋豪宅,是准备给我当聘金,送给飞天寨的押寨夫人。” “哇,好厉害,当土匪居然也可以生财致富,飞黄腾达。”看来她这个小小偷得向上提升,从事多项经营。 “别瞎扯,慕云是个理财长才,在他整治下,飞天寨已经拥有十六处商务分舵,以后我们不必再靠打家劫舍过活。” “真的?”早知道他那么富有,就该多跟他拗一点,区区五万两根本不够看。亏啊!玉玲珑忍不住啐骂自己两声。“那我的高利贷钱庄和妓女院不就可以同时开张了?” “住口!全心全意地看着我。”他盛怒地扑向她,强壮而饥渴地俯身吻住她的唇,辗转厮磨良久之后,才道:“听着,从今尔后,你就是我殷之昊的妻,除了生儿育女,洗手做羹汤,你啥事都不用做,也不许做。” “别凶嘛,我只是想多赚点钱贴补家用。你知道的,我从六岁不到就自己打工养活自己,一时间还没法适应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日子。” “由俭入奢易。”殷之昊半嘲弄、半疼惜地将她抱至膝上,一掌托起她羞涩的双峰,贪婪地移近唇边舐吮。“我眼看就要把你宠成一个佣懒、虚华、好逸恶劳的居家娘。” “到那时候我就会变得又胖、又丑、又邋遢,你居心叵测。”不要跟你好了,坏男人。 殷之昊贼贼一笑,许是忍抑得太久,体内有股躁气不断发酵鼓胀,汇积成一股穷凶恶极的需索。 “我喜欢变成任何模样的你,但得开除掉小偷、鸨娘和钱庄掌柜。”他一只手已解开她衣衫上的盘扣,将她放置在水蓝大床上,旋即欺身而上。 “我们才刚到,不该先去见见其它人,或稍作休息吗?”她现在又饿又累,实在不适合这种既伤神又耗体力的活动。 “抱歉,我等不及了。”他们一路从天宝禅寺赶往京城,又回到这里,过于长久的忍抑和等待,促使他的欲望几乎达到临界点。 出道以来,这是他最安份守己、洁身自爱,并且最清心寡欲的一次,他的弟兄们一定作梦都想不到,他可以为一个女人作如此大的“牺牲” 玉玲珑不再制止抗拒,想起他这一段时间的隐忍和呵护,心里便有股甜甜的滋味。被爱是幸福的,尤其是被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所爱。 殷之昊温柔地引领她跟着进入太虚,达到最辉煌的境界,让她体验两情相悦的美好和激狂 一直到数日后,殷之昊才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她解释清楚。 她不知道飞天寨的徒众们是否能接受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大嫂,毕竟他们曾经结过梁子。 特别是那个叫慕云的家伙,也许该找个时间去跟他套套交情,把误会讲开来。 时序已来到秋天,清晨和入夜格外寒凉,屋外风声呼啸,园子里的枫叶开始由绿转黄,满眼锦绣,绝美得令人惊叹。 移开殷之昊横在胸前的臂膀,单手支在左颊上,怔怔地望着他出秀俊美得罪过的五官。 天生带着古铜深褐的肌肤,令他鲜明秀朗的美目,仿佛登峰造极的艺品,令人不敢逼视。 灼灼地注视着他,此刻的心情,竟比和他肉体相拥绸缪时还要来得渴切而悸动。 忍不住用指腹撩拨他的颈项胸臆门外忽来了人。 唯恐吵醒他的清梦,玉玲珑赶紧穿戴衣裳,推门出去察看。 “是你。”她怔楞地瞪着来人高瘦的身形和一张难看透顶的臭脸。“你是那天侵入刘府,意图暗杀我的人。”这项过目不忘的神功,是她入“盗”以来,即努力潜心修练的专业技术。 “好眼力。”慕云狼狈地撇过头“你准备去向我大哥告状?” 玉玲珑沉吟一会后,才道:“不,握有你的把柄,不时拿出来威胁你一下,比立刻砍下你这颗脑袋瓜子要有趣多了。” “不怕我杀了你?” “嘿!你拿了我一万两,下但没丝毫感激之情,还拚命想杀我,你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 慕云被她的话搅得莫名其妙,半晌才恍然大悟“你是说在天宝禅寺,我们弟兄们收到的银票都是你给的?”这怎么可能? “怎样,很感激涕零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据我所知,你是一个” “不准批评我!”玉玲珑截住他的话,啐道:“那是大嫂的一点心意,你们就笑纳吧。” “大嫂!?”慕云惊骇地嚷着。 “乖,真是个好孩子,一点就通。”她年纪明明比人家小很多,却很老气地拍着慕云的肩膀,吩咐他“帮大嫂一个忙,去祁门把我的姊妹们统统接过来。” “做什么?”慕云马上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让你们未雨绸缪喽,你大哥说,以后咱们就要弃盗从良,大伙成家立业,做安安份份的老百姓。问题是,你们个个都是有案底在身的人,能到哪儿去讨媳妇?我既是你们的大嫂,当然得为你们好好设想。” “你是说要把我们”慕云眼前一黑,差点就要昏过去。 “对呀,没想到我这么大方又善解人意吧?”玉玲珑自以为是地把慕云的惊愕之情解释成欣喜若狂“快去吧,记得每一个都要接来哦。” “我咧” 忽一阵寒风掠过,冷得他从背脊直透脚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