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郎入室》 第一章 华灯初上,纽约中城区百老汇街头挤满了衣香鬓影,赶音乐会、看秀的人潮。警笛声由远而近,几条大街突然被十几部警车团团围堵,地铁站押上来一个嫌犯。赶秀的人潮不曾停下脚步,加长型大轿车就从嫌犯身旁呼啸而过,路旁醉倒的流浪汉依旧浑噩未醒。 人生悲喜剧随时在纽约街头上演。 又堵车了,这是世界上各大城市居民共同的梦魇。 一辆银色bently轿车中走下一名身长六尺余,身着米兰知名服装prada铁灰色西装,英姿勃发的男子。 这条位于曼哈顿南端,窄窄的一条小街,两旁老式高楼冲天而起,除非正午阳光刚巧从夹缝中射入,否则永远觉得置身不天日的深谷。于转口处,赫然挂着“华尔街”的路牌。 该男子从其中一栋外观全部镶以玻璃帏幕,门口铜牌写着“傅立控股公司”的办公大楼走进去。虽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里头仍灯火辉煌,坐满忙碌的白领族群。 “傅先生好。”门口的警卫亲切的和他打招呼。他也颔首回礼。 “傅先生好。” 所有的人似乎都不以为他这时候才进入办公室有何不对,每个人看他的眼神除了欣喜,还有更多的崇敬和仰慕。特别是女性职员,面对这位钻石单身汉,眸角、唇畔尚且多了一份不由自主所流露出来的娇媚。 他有私人专用的电梯,可以直达第三十八层。 一走入这间宽两百坪,装潢简单典雅个人风格十足,可以俯视大半个纽约夜景的办公室,他的两名机要秘书,立刻恭谨趋前道—— “对方已经在会议室等候多时了。” 今儿他将和一家日商投资公司签立一份金额庞大的合约。 在会议室内的日商代表共六个人,他们有的坐在桌边闭目沉思,有的立在窗旁,以无比惊讶的眼神眺望着璀璨的灯火。 “你确定这整栋大楼都是姓傅那家伙的?”他的问题没能得到解答,事实上也不需要解答。 会议室大门霍地开启,他们久候的商界名人傅仲轩已堂皇走上首席的座位。 没有客套或寒暄,助理为他拉开椅子,他立刻接过早已拟妥的合约书,从上衣口袋掏出钢笔,找着签名的空白格子。 “呃”他忽地顿了一下,这一顿把日商几名代表的神经全绷得死紧。他不会临时变卦吧?这可是他们费了好大的心力才击退所有竞争者,而谈成的交易。 “傅先生还有任何疑问吗?” “没什么?”他潇洒地一笑。“可不可以给我一杯矿泉水?” 助理犹来不及递上他要的水,他已经迅速在合约上签下姓名。 日商的代表们这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傅先生也有今天,”日方首席代表原正次郎忍不住得意兴奋的说:“明天一早,华尔街回报将会以头条新闻报导我们公司取得您旗下‘傅华’科技公司经营权的消息。” “没什么。”傅仲轩只是抿嘴浅笑。“因为你们的价钱比别人多出了两千七百万。” “什么?!”原正次郎骇异地张大嘴巴。“你是说我们亏了”天呐,他们还以为他们争取到一个非常好的价格,捡了天大的便宜,没想到竟然是这下,怎么回去跟公司交代? “失陪了。”傅仲轩泰然起身,优雅地走出会议室,身后那群捶胸顿足,自以为聪明的家伙则气得险险当场口吐白沫。 离开会议室后,他直接来到更衣室,那儿已有四名设计师等着帮他量制最新款式的衣裳。 “动作快一点,傅先生待会儿还有一个酒会。”他的机要秘书口气淡漠地提醒那些工作人员。 “都准备好了?”傅仲轩问。 “是的,只等您一到,酒会就开始。” *** 顺着曼哈顿分成东西两半的第五大道,一辆辆豪华型轿车向中央公园纷纷驶来,车中陆续钻出的男男女女都是大有来头,他们有的是百老汇的知名制作人及演员,有的是华尔街金融区的企业大佬,更有的是前卫艺术家他们的共同目标都是这家有数十年历史,装设富丽堂皇的法式“摩尔酒店” 因为今天知名的“神来画廊”将在这举行盛大而隆重的酒会,以庆祝即将在该中心展出的一批价值数十亿的名画抵达。 在苏活区约有两百家画廊,比整个巴黎还要多,但最富盛名的,却仅仅十来家,其中一家就是“傅立集团”旗下的“神来画廊” 绝大部份从纽约州立大学美术系毕业的学生,都曾梦想有朝一日,能够在该中心展出自己得意的画作,然后一举成名天下知,奈何这样的例子和机运是少之又少。 在这样一个“在美言商”的地方,艺术只有与商业挂勾,找一个强而有力的靠山,才有出头天的希望。 酒会即将开始,衣饰华丽的宾客,把宽敞的大厅挤得几乎水泄不通。 起初,谁也没注意到在宴会厅入口,穿着一袭宝蓝色雷光绸料,低胸晚礼服,半侧着身子昂首俏立的女子。 然每一个人只要走到她附近,眼睛无不为之一亮。 沈洛寒一身剪裁得十分服贴的长礼服,好像原本就生在她高跳的身上一样,随着她的体型起伏曲线毕露,看上去有如一尊精工细琢的艺术雕像立在闹区街口,任凭路过行人恣意浏览,被看的她也眼波流转,大胆的朝众人回望过去。 傅仲轩在纽约的上流社会中行事一向低调,因此出现时并没有惊动到太多人。他悄然立在吧台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洛寒暗自错愕,这女子从何而来?怎么不记得他所认识的富贾名流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其实傅仲轩本身就是一个谜样的人物,来参加酒会的佳宾相信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真正的来历背景,虽然在场袅袅娜娜的仕女们,无不交头接耳互相打探,那个气派俨然的帅哥是谁? 艺术中心名义上的负责人叫苏西陈,自台湾来美国十五年,拥有耶鲁大学的美学硕士学位,是一名非常称职而且能干的执行长。 她引领大伙走向大厅的左侧,那儿挂了六幅超天价的画作,其中包括莫内的庭院派对、雷诺瓦的瓶中之花、燕柳夫人、马奈的费里、贝热尔酒店、毕沙罗的蓬图瓦兹晚春,以及戴伽斯的芭雷舞女。 正当众人纷纷对着每一幅名画品头论足时,沈洛寒却两瞳直勾勾的盯着“芭蕾舞女”良久,一瞬也不瞬。 “这幅画特别吸引你?”傅仲轩好奇地踱到她身旁,低声问。 “不,”沈洛寒抬起璨若秋水却惊疑不定的明眸,稍微提高声量道:“这幅画是假的。” 此语一出,四下众人无不发出显然惊呼。怎么可能?! “这位小姐,你讲话可要当心,否则我马上叫警卫请你出去!”苏西陈厉声指责她。 傅仲轩面上虽表现得泰然自若,内心也不免一阵激荡。“神来画廊从不展出膺品,你说话可得有凭有据。” 面对大家交相质疑的目光和恶劣的口吻,沈洛寒却依旧无畏无惧。 “我在巴黎奥赛美术馆见过这幅画,当时舞者系在背后的缎带是紫色的,可现在”她陡地伸手在画布上轻轻一抹,纤指上竟沾染了未干的粉红色颜料。 “天啊!”苏西陈惊呼一声,差点昏倒。 大厅内立时乱成一团,沈洛寒成了大伙注目和谴责的焦点。成群监候在各个出口的保全及警卫,面色凝重的簇拥着数名看起来像是鉴定师之类的人进场。 就在大家手忙脚乱的把偌大的画作从墙上卸下,移进休息室作进一步判定的同时,所有宾客的心情都跟着沉入了谷底。谴责沈洛寒的声浪,逐渐转向那个该死的不知名偷儿。 尽管展出单位为每一幅画都投保了巨额的保险,但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被宣称展出的是一幅假画,这对画廊而言仍是莫大的耻辱。 因为名画遗失的缘故,大伙被迫得停留在会场上,不得擅自离去。 一个小时后,休息室的大门忽然敞开,傅仲轩和苏西陈从里面走了出来。 “害大家久候,真是抱歉。”傅仲轩依然保持沉默,由苏西陈向大伙解释“经过五位鉴定师的鉴定,证实这幅画的的确确是真品。”她言犹未了,来宾已发出比方才更震撼的呼声。 “这上头的颜料,是有人恶意涂抹上去的。”苏西陈道“现在请刚才那位小姐到休息室来一下好吗?” 对呀,那个女子呢?怎么一晃眼就不见了?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人人脸上都是成团的疑云。她是谁?怎么进来又是怎么避过重重森严的警戒离去的? 约莫十分钟后,警卫惶惶然地走近,低声向他两人不知说了什么。 “不见了?”苏西陈抹着厚厚脂粉的脸,仍掩不去骇然失措后的惨白。她颤抖着艳红的双唇,惊恐万分地望向傅仲轩,只见他了无温度的面庞,凝出两道凛冽的利芒。 在商场上,他是无往不利,日进斗金的巨子,从来都是呼风得风,要雨得雨,几时栽过这么大的跟头! 这个该死的盗贼“啪”一声,他握在手上的水晶杯倏地应声碎裂。 *** “哇,太过瘾了。”丹尼尔一面把预备好的牛仔衣裤丢给驾驶座旁的沈洛寒,一面炫耀着手中特殊造型的手提箱,里面装着他刚刚在摩尔酒店趁乱窃出的雷诺瓦名画“瓶中之花”“这下足够你发奋图强三个月,然后再狠狠挥霍个三五年。” “还好意思说,你如果再拖延个十秒钟,我就得在纽约监狱里吃十年的免钱饭。”沈洛寒迅速地把裙裾拉到大腿上,沿着美妙的身段将其一举剥除,掷向后座。而丹尼尔对她这种超痒眼的举动却视若无睹,只顾着催加油门,两眼直视前方,用最快的速度驶离犯罪现场。原因是,他对女人没兴趣。 丹尼尔是沈洛寒的经纪人兼最佳损友,还兼共犯。 四年前,当她满怀抱负到纽约州立大学攻读绘画艺术时,也和所有的年轻人一样开始逐梦于这块所谓的“艺术麦加” 然而现实与理想总是相距着十万八千里。当她求职处处碰壁,呕心沥血画出来的作品又乏人问津,甚至没有画廊愿意为她展出画作,身上的生活费逐渐告罄之际,只得听从同班同学丹尼尔的劝告,让自己走入歧途,以绘制仿画为生。 丹尼尔曾在东欧某个社会主义国家接受五年的间谍特务训练,后来因为“性向问题”不为上级接受,惨遭驱逐。 到了美国以后,他干脆利用这项“特殊专长”干起窃贼。而他平时用来招摇撞骗,还算见得了人的身份,是一家鼎鼎知名的博物馆馆员,私底下的他除了自称雅贼之外,更是仿制画的“牵猴仔”意即仲介商。 他负责找寻买主,也由他选定仿制的名画,再经由沈洛寒以其高超的绘画技巧,绘制成五幅或十幅不等的假画,贩卖出去,赚取相当可观的利润。 他们之所以直到今天仍能逍遥法外,主要原因是他们从来不出售偷来的名画,待仿制完成后,在失主尚未发觉异状前,丹尼尔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作还回原属的单位。 沈洛寒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因沦落到这种地步,从此成为百万富婆。 她曾经是美术系里的高材生,学生时代的作品得过大大小小不少的奖项,可现实的压力,竟把她这朵老师眼里不可多得的绘画奇葩,逼成了纽约黑市里知名的仿画高手。 “已经够快了,小姐。”丹尼尔开车技术和他的盗功一样高超,风驰电掣地已到了中城。“那儿的警卫比上回我们在克莱斯勒大楼下手时至少多了三倍。” 他们每次作案的方式都是扮成餐车的服务人员,再借机混入会场中,寻找下手的时机,然后于预定的时间内回到餐车上,以避开众人的耳目。 “总之,下回把时间算准一点,否则我就跟你拆伙。”丹尼尔才踩了煞车,车子都没停妥,沈洛寒已经提着手提箱匆匆打开车门。 “不跟我到酒吧喝两杯?”每回工作顺利完成,他总要到常去的林肯中心一家“汉弥顿酒店”喝个通宵。 “我可以去那里尼凯子吗?”带一个女孩子去同志酒店买醉,有没搞错! 沈洛寒跟他摆摆手,兀自走进路旁的小巷,那儿是她的避难所和精神堡垒。 两年前,当她的财富累积为七位数时,她就拿出其中一部份买下这栋位于时代广场敖近的楼房。 这间楼共约四十坪左右,里面的装演全部由她一手打点,尽管称不上豪华,但绝对清幽雅致,而且泛着浓浓的艺术家气息。 墙上挂着的十来幅画作都是她得意但卖不出去的作品。她是一个被伯乐所遗忘的千里马,每当买者对着她所绘制出的仿画惊叹得啧啧称奇时,她都不免兴起无穷的感触。 这样的日子还要熬几年?她走上的会不会是一条不归路? 站在浴室的落地镜前,沈洛寒忍不住自问,她今年几岁了?二十六?二十七?通常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不太爱过生日,她则是忙得没时间去在乎逝水年华。 她诞生于台湾东北部的小镇,父亲曾是珠宝店的镶工、餐厅的侍者、计程车司机,母亲则是小吃店的老板娘,偶尔竞选里长,节省订报费以及电话费的开销。 她是家里的长女,底下还有一个妹妹,跟她一样从小宝课就出类拔萃。父亲一直希望她能念医科,以便改善家里的经济环境,奈何事与愿违。她爱上了画画,她妹妹则成了乐迷,两人原本就已经是老爸眼里的赔钱货,这下更是不长进的了尾女。 “我女儿改行了,她现在准是企业界的女强人。”当她老爸接到她从美国寄回去的第一笔丰渥的“敬老津贴”时,笑呵呵地跟左邻右舍说得口沫横飞。无论如何他也不相信,单凭做个没出息的画家就能养家糊口。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丹尼尔,沈洛寒对他是又爱又恨又莫可奈何。 他十成十早在大一时就相准她会是一个不懂得坚持,甘于与他同流合污的高材生,才会每每在她手头上的生活费即将告罄之时就适时出现,扮演大慈大悲的活菩萨,让她一步步掉入他预先设好的钱坑,让她迷失其中,最后终于踏上这条通往金钱迷宫的不归路。 为自己煮了一杯上好的卡布奇诺,坐在她特地从欧洲买回来的美人靠上,细细地欣赏这幅雷诺瓦的名画。大师之所以成为大师,果然有其不同凡响的观察力和创作力。 电话在这时候猛地响起,沈洛寒迟疑了一会儿,才走过去拎起话筒。 “喂?” “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什么好消息?”是丹尼尔那摸壁鬼。“我得了五个宾果,赢了三打的香槟。” “你还在汉弥顿?”听他口齿不清的就知道他八成喝醉了。“赶快回家,当心酒后乱性,容易闯祸。” “安啦,我是千杯不醉。”他大声地打了一个酒嗝,又道:“嘿,刚才有人在对我抛媚眼哦。” “笃定是个走不知路的蠢汉。”沈洛寒没好气的说。 “嗳哟,你好死相哦,不跟你说了。”和她混熟了,丹尼尔也学会不少中文。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声响,沈洛寒一气把话筒给甩上,倒头躺上美人靠,本来想再研究一会儿这幅“瓶中之花”脑海中却莫名地出现一抹人影。 那是在酒会中曾跟她搭讪的男子,很帅很气派,他会是谁呢? *** 昨晚连夜将六幅名画运回神来画廊的苏西陈,今儿一大早就赶来督阵,希望第一天展出千万别再发生任何事端。 “傅先生?”现在才清晨六点多,她的老板这么早就出现在这儿,莫非又有状况了?“您这是”她注意到连昨天的几个鉴定师也在场。 “跟我到办公室来。”傅仲轩沉凝地走在前头,一进入办公室立刻将门锁起来。 从他脸上的神色,苏西陈研判十之八九大事不妙。 “确实有一幅画失窃了。” 傅仲轩话才出口,苏西陈立即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是雷诺瓦的瓶中之花。” “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昨晚赶到的刑警认定这只是一件无聊的恶作剧时,傅仲轩就曾力排众议,坚持事情不会就这么简单。事实证明如他所料,这不仅不单纯只是恶作剧,甚且是一桩精心设计的窃盗案。苏西陈问:“从昨夜起你就一直没离开?” “是的,我陪同鉴定人员,把其他五幅画全部作了详细的检查。”傅仲轩看她满脸愧疚的模样也不忍多加谴责,接着说:“保险公司将派他们的私人侦探前来查明案情,大约中午的时候会到,你负责跟他把案发经过说明一下。”语毕,他旋身便欲离去。 “傅先生。”苏西陈追了出来“关于我这次疏失,请给我机会弥补。” “傅先生,保险公司的人来了。”他的助理肯尼从大厅的方向走来。 “这么快?”攸关八千万的保险金,也怪不得人家迫不及待的派人过来了解情况。“请他进来。” 保险公司派来的是一名三十开外,身量颀长和傅仲轩不相上下,戴着墨镜的傲慢男子。 “巴迪-伍尔夫,直接叫我阿迪就可以了。”简单寒暄过后,他立刻进入主题。“昨天与会的所有来宾名单,能否让我过目一下?” 苏西陈见傅仲轩没表示意见,立即把名单递上。“这上头全是纽约知名人物,委实看不出有谁会做出那样的事。” 阿迪摘下墨镜,冲着苏西陈露出两排洁净迷人的贝齿。“在不可能当中找线索,本来就是我们私家侦探的职责。你去忙你的吧,把这儿交给我跟你的老板就行了。” 苏西陈才关上门,阿迪就摇着头说:“女人能给的永远只有问号和惊叹号,再来就只剩下帮倒忙了。” 傅仲轩虽不完全同意他的说法,但也没反驳他,只是淡然地牵了下嘴角。 “你还记得那名女子的长相?”见傅仲轩没立即回应,他又补充道:“就是那名窃贼的帮凶。” “记得。”傅仲轩从衬衫口袋掏出一张a4的纸张,上头画了一名娇艳绰约的女子。“就是她。” “这么漂亮?!”阿迪望着纸上的人儿赞不绝口。“你画的?老天,你不去当画家真是太可惜了。” 对他的赞美,傅仲轩似乎充耳未闻。“你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她?” “找!而不是捉!”阿迪暧昧地一笑。“这就是你坚持暂时不肯让警方插手的原因?” “我想了解她真正的动机。” “偷画还能有别的企图吗?除非她也注意你很久了,故意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否则不出几天,她一定会高价出售这幅名画,届时,我们不想逮她都不行。” “万一,”傅仲轩两眼平视窗外,若有所思地。“她的目的不在出售图利,而是另有阴谋呢?” “你是说有人会白白放着八千万的名画在身边,纯粹只是为了欣赏?”阿迪道:“这种雅贼不是没有,但首先她必须有挥霍不尽的万贯家财,其次,她还得是个懂画的人。” 他的话触发了傅仲轩和他自己一道灵光。“你这里有电脑吧?” 阿迪的话声未落!他已经拿起话筒,向肯尼交代了一堆亟待搜集的资料。 “三分钟后,我的助理会给我们需要的所有资料。”傅仲轩沉声道。“接下来,希望你能做的比我想象的多。” “不可能。”阿迪嘻皮笑脸地咧着大嘴。“我能做的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如果傅仲轩知道他的来历背景,笃定就不敢这么瞧他不起了。可,两人才初见面,他也没必要把自己辉煌的过往抬出来吓死人家。 “报告傅先生。”助理肯尼开门走到傅仲轩身旁“查过了所有纽约的社交名媛,没有这名女子的资料。” “这就对了,她百分之百是小偷的共犯,这下事情就简单了,根据我丰富的经验判断,不出几天她准定会出售这幅名画,然后我们就”阿迪还在继续发表他的高论,傅仲轩已另行吩咐肯尼—— “去查出这五年内从纽约各大学院毕业,专攻印象派绘画的女学生。”肯尼刚转身,他又喊住他“等等,先从得过奖的查起。”他有预感,那名在酒会中出现的女子绝对不是一般平庸的学生,极有可能的,她还是印象派的个中高手。 “你认为她是科班出来的高材生?”阿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通常漂亮的女孩子要不成了明星,要不就成了交际花。这一个已经算是长进了,偷拐抢骗通常还需要一点不错的智商。”他对女人的评价永远都是负分。 傅仲轩没兴趣跟他争辩,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喂,说句话好吗?你这种态度让我觉得很没脸耶。”他的抗议只换来傅仲轩冷眉冷眼地一瞥。“嘿,我是保险公司派来的,这儿理当由我掌控并指挥所有的搜寻行动,我认为你调查的方向有误,请你——” 他的严正声明只嚷嚷了一半,肯尼又进来了。 “找到了,她是纽约州立大学美术系第一名毕业的高材生,学生四年得过大大小小的奖就多达七项之多,并且得过本画廊提供的奖助学金。” 宾果! 傅仲轩冷峻的脸庞终于绽出了一丝丝得意的笑颜。 “这么厉害?”打死阿迪他也不信,以他结交过两卡车以上女朋友的丰富心得,女人除了充当男人的玩物,绝少和智慧、才能,以及胆识和在一起,这个漂亮小妞怎能例外?“把资料给我。” 把肯尼自电脑中列印的资料从头到尾看了又看,他总算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沈洛寒的的确是凤毛鳞角中的异数。 “我这就去把画要回来。” “你查出她藏画的地点?”他毛躁的脾性,令傅仲轩对他的能力大大打了折扣。 “当然还没。不过,去搜她的住所,应该会有些眉目。”一个女人又不是狡兔,难道她也有三窟? 傅仲轩又是一笑,很嘲弄地。他不表示任何意见,横竖阿迪是保险公司派来的,他想主导就由他去吧。现在,还有更好玩的事情等着他呢。 第二章 正午十二点,窗外的骄阳吐着热烈的火舌,用一种缠绵的姿态燎向她惺忪慵懒的俏脸。 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生命中那段清晨的韶光已不知去向,每天睁开眼睛,永远对着朗朗白昼,直到寅夜寒宵,一天才算真正的结束。 难得的周末,她该早点起床,为自己烹调一份丰厚的早餐兼中餐,再找个地方消磨这大好的时光。 她的厨艺是来美国这几年,被美式的高油脂、高热量给逼出来的,吃过的人无不赞不绝口。 因为好吃,所以她买房子之初就把厨房的大小、功用和方便性列为考虑的重点。 简单梳洗完毕,披着薄薄的睡袍,将头发斜斜地挽成一髻垂在脑后,便钻进厨房,调制她的拿手好菜香酥龙珠。 一般被称为“龙珠”的就是鱿鱼嘴。她的这道香酥龙珠配上蒜头,和剥皮花生跟辣椒同炒,不但够味,而且让人一吃就停不下嘴。 不过,它一定要趁热吃,一旦凉了就风味尽失。沈洛寒和一般台湾人早上兴喜吃清淡的豆浆牛奶不同,她喜欢用重口味唤起沉睡未醒的味蕾,满足了口欲之后,好卖老命地从事她的“地下工程” 端着香喷喷的美食,正准备大块朵颐,一掀开布帘就听到门铃鬼叫似地大响。 把时间算得这么准,而且如此胆大包天的除了丹尼尔还会有谁。 不情不愿地打开房门,她连招呼都懒得打,兀自坐回餐桌上,大啖那盘猛冒热烟的龙珠。 “喂,见者有份,你这样做不嫌太自私了!”丹尼尔老实不客气,自己到厨房拿了汤匙和碗,强行从她的盘子里舀过一勺,大口大口吃得滋滋有味。 “那么‘早’来找我干么?”沈洛寒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把手搁在盘子前面,挡住他的狼爪,避免美食又遭掠夺。 “好消息。”丹尼尔三两口就把半盘的香酥龙珠干掉。“有人愿意出三倍的价钱收买雷诺瓦的仿画。” “谁?”仿画虽非真品,但价钱也不低。只是愿意出到三倍,就有些儿违反常理了。 “当然是有钱没处花,俗气又爱附庸风雅的大老板喽。”丹尼尔说得得意扬扬,并且掏出一张上头写着十万美金的钞票递予沈洛寒。“对方先付一半费用,另一半等见到货再行支付。够阔气吧?” “唔嗯。”沈洛寒脸上殊无欣喜之情。干这种勾当,既不能扬眉吐气,又无法光宗耀祖,不管赚多少钱都是有遗憾的。“什么时候交货?” “三个星期后。”丹尼尔踌躇了下,又道:“不过这里有个小小的问题。” 沈洛寒拧眉竖眼,等着他往下说。通常丹尼尔的小小问题,都是相当具杀伤力的,只不过倒大霉的永远都是她。 “那人要求先看看你。” “看我做什么?”沈洛寒不由得光火“他是要买画,还是要相亲?简直莫名其妙,你答应啦?” “呃你先别急着冒火嘛,只不过是吃吃饭,聊聊天而已,你如果不喜欢,我这就去拒绝掉。”丹尼尔手机拿起半天,就是不肯干干脆脆拨出去。“呃我想” “说实话。”合作多年,他从不让她冒险去面儿买主,今儿却婆婆妈妈的,内情一定不单纯。“你究竟在考虑或顾虑什么?” “对方是个大肥羊,我看得出来。”丹尼尔眉飞色舞地,连眼珠子都发亮。“也许,我们做完了这一票,就可以金盆洗手,从此高枕无忧了。” “那样也犯不着让我去充当陪酒女郎呀。”记得他们刚接下第一个案子时,丹尼尔曾发下豪语,这一生要和仿画结永久之缘,让全世界爱画者都可以拥有一幅和真画几乎没两样的画作,把艺术推广向普罗大众,不再是有钱人的专利。 怎么才一个晚上他的伟大抱负就全变了?其中想必另有蹊跷。 “算了,不去拉倒。”他突然伸手把犹在桌上的支票拿了回去。“笔钱我先拿了,你的部份等完稿交件时再给,行吧?” 不行还能怎样?“你今天真的很怪,是不是你那个爱人又跟你闹翻了?” “不是。”他颓然地叹了口气。“我已经决定跟他散了,为了能让他好好说再见,我答应给他一笔赡养费。” “嗟!”沈洛寒一口菜没吞进去,差点呛到。一他又不是你老婆,你这是给哪门子的赡养费?再说,他从你身上捞的油水还不够多吗?”丹尼尔处理每笔交易,都是冷静决断,惟独对情之一字拖泥带水,既软弱又缺乏主见。沈洛寒相信他赚来的钱,十之八九都填到“温柔乡”里喂养那些臭男人去了。 “唉,我总不能始乱之,终弃之。他到底曾经跟我好过。”支票塞进口袋里,他陡地现出一抹诡异的笑。“今天我碰到了一个人。” 不用猜,那人不是好人,也不是坏人,而是,男人。 “看你不是很有兴趣听,改天再跟你说好了。”他就有这个本事,刚结束一段情,马上,甚至下一秒钟立刻又可以展开另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对了,如果你还不打算重新交个男朋友,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多彩多姿一点,也别老闷在屋子里。美术馆从今天起展出一系列的印象派画作,特别是雷诺瓦的,其中有好几幅是你的最爱,不妨抽个空过去瞧瞧。还有那幅画,你得小心收藏好。” “了解。”恢复常态,不再为情所困以后,他总算能表现得比较像个朋友。 藏匿那幅画的确让她煞费心思,幸好老天爷赋予她冰雪聪明的脑袋瓜子,区区一幅画还难不倒她。 *** 午后时分,走过中城美利坚大道和公园大道,两旁高楼前的喷泉广场上满座的行人、观光客,悠闲地在水声中树荫下享受大都市里难能可贵的日光浴。 纽约坐拥一百五十家博物馆、美术馆,其中包括世界三大博物馆之一的“大都会博物馆” 沈洛寒所要去的“现代美术馆”则是专展高更、梵谷、毕卡索等知名大师的传世巨作。 兴许适逢周末,美术馆内来了相当多的游客。 沈洛寒穿了一件无领、微露前襟的连身深红色过膝洋装,长发乌亮如飞瀑般地倾垂在肩后,令薄施脂粉的脸蛋看来娉婷出尘,置身在一大群走马看花的观光客里,显得格外优雅恬淡,气质出众。 “这次你看上的是哪一幅画?”低沉极富磁性的嗓音来自身畔,不知何时走近的男子。 沈洛寒心底微愕,面上仍力持镇定。 “我们认识吗?”回眸一望,心里的讶然立即加深十倍。这人不就是在摩尔酒店遇到的男子?他应该认不出她才对,昨晚她涂了浓浓的妆,五颜六色几乎掩去了她原来的面目。 “还没正式见过面。”男子抿嘴浅笑,两眼却直勾勾地盯得她发慌。“敝姓傅,傅仲轩。” 嗄!他就是百闻不如一见的傅立集团总裁!沈洛寒的眼珠子像被钉在石墙上,一瞬也不瞬。不可能,一定是嘟嘟好同名同姓。有钱人都嘛长得一副脑满肠肥,色兮兮的样子,他不像,一点都不像。 “我是——”她言犹未了,他已接口—— “沈洛寒。” “你怎么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她得步步为营,才不会一失言成十年恨,再回头已是前科犯。 “我看过你的档案。”他莫测高深地牵起唇角。“我是搞艺术的,最近想找一个科班毕业,程度不差,但还没混出名堂的画者为我做事。” “你是画商?”她战战兢兢的问。 “不是,我是经纪人,专门介绍有潜力的画者给画廊,为他们安排画展,及所有宣传活动。”他说话时眼珠子始终不曾离开过沈洛寒的脸庞。 “你是在哪里发现我的?”不可否认,他的话确实吸引住她。 “摩尔酒店。”他嘴角扬起迷人的弧度,然星芒中却透着危险的讯号。“若不是功力深厚,怎看得出那幅画经人动过手脚?” 提到摩尔酒店,沈洛寒方寸间不由自主地又是一突。她还没看到今天的报纸,但可推测出神来画廊必定已经查出是她在搞鬼。 傅仲轩是扬名纽约上流社会的商业巨子,他不会没事找她闲扯淡,看上她的美色更是绝不可能的事。 “说出你更正的来意吧,也许我们的谈话会比较有交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捉不到她的把柄,势必也不能将她如何。 傅仲轩的笑颜更深了。“沈小姐倒是快言快语。不瞒你说,我就是神来画廊的实际负责人,我来找你的目的只有一个,”他笑颜倏地敛起“请你帮忙找到那个该死的捣蛋鬼。” 果然来者不善。 沈洛寒怔愣地望了他数秒钟后,倏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才慌忙辩解“我怎么知道是谁那么无聊,敢开那么大的玩笑。” “这不只是一个玩笑。傅立集团丢不起这个脸,而且名画遭到毁损,我们也有权利索赔。” “是这样啊。”沈洛寒脸色越来越苍白了。索赔?那怎么可能,实际上那幅画根本没给涂上任何颜料,只是故意洒上一点点的灰尘,让上头的颜色看来淡一点而已,真正上了色的是她的手指头。 因为所有的人都没去注意,并且她又出其不意地伸手去抹,才会制造出以假乱真的效果。 神来画廊的人请来了一流的鉴定师,他们肯定会知道那幅画不但没受到毁损,甚至可以说是完好无恙。莫非这姓傅的家伙是故意拿话来吓唬她的? “应该的,”沈洛寒脑子迅速转了几转,神情已不若先前那么紧张。“那么名贵的画无端遭到破坏,是应该把那该死的混帐东西揪出来。你说吧,要我怎么帮你?” 傅仲轩似乎没料到她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浓眉往上挑了下。“沈小姐目前有工作吗?” “我当然——”等等,不能说有,否则他再往下问,她就要露出马脚了。“真不好意思,我目前是待业中。” “什么样的工作才能让你看得上眼?”言下之意,只要她说得出口,他就有求必应。 “不劳你费心,我想靠我的能力找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应该不难。” “你不到我手底下做事,怎么帮我呢?”他现出狎戏的表情朝她一笑,倾身在她耳边低声又道:“我保证出的价码一定是全纽约最高的。” “是很诱惑人。”沈洛寒被他那对深幽清朗的眸子盯得失去了主意,强收拾起慌散的意识,清清喉咙维持一贯的矜持说:“但,除了画画,任何工作都很难提起我的兴趣。如果你愿意给我一个档期,让我在神来画廊展出一个星期的画,我将感激不尽。” “成交。”傅仲轩很阿莎力地一口应承。“你需要多久的时间准备?” “神来随时都有空档吗?”据她所知,此地所有的画廊档期通常都已经排到一两年以后,若无特殊人脉关系,等个三、五年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若你已准备妥当,我会为你随时把档期挪出来,我们这是条件交换。”他有意让她明白,他对那幅受到毁损的画有多么重视,却不愿透露有关另一幅遭窃,且价值数千万美元名画的任何口风。 “这”傅仲轩四两拨千金地把她推托的所有借口全部排除,接下来就是请她入瓮了。能到神来开画展故然是她梦寐以求的事,可,她到哪里找一个代罪羔羊去赔偿人家的损失? “你在担心准备期间的各项开销问题?”他好人做到底地说“五万元够不够?” “够,当然”被打鸭子上架的滋味真是不好受。沈洛寒自觉一脚已经踩进他设好的陷阱里,却无力回天。“不过,这个好消息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恐怕需要颇长的一段时间做准备。” 傅仲轩没有做出立即反应,从他专注的眼神得知,他正等着她的下文。 惟今只一个“拖”字诀了。“至少六个月,否则我怕交不出好作品。” 他乐然一笑,那笑容如窗外的骄阳,灼伤了她的四肢百骸。沈洛寒似乎听到他在说:瞧,逮住你了吧。 “一言为定。”他领着她到服务台,跟服务人员要了一支笔,在支票本上大方地签上姓名,然后递交给她。 “不怕我拿了钱就避不见面?”她瞅着这等同一百五十几万台币的巨款,禁不住调侃他。 他又是嗤然一笑。“你的野心没这么小,而且,只要是我想找到的人,没人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霎时,她握在手里的支票变得沉重无比。这个男人会是她“歧途”的终结者? “那么,再见了,傅先生。”再私逃离他的势力范围,沈洛寒担心下一秒钟她极可能就要万劫不复了。 “一起晚餐如何?” 这话明明是在征询她的意愿,怎么听起来像在下命令。 “不了,我还有事,谢谢你的好意。”沈洛寒仓皇走出美术馆,站在门口台阶下,眼前一部部计程车呼啸而过,竟没有一部停下来。 尽管是七月溽暑的天候,她却无端地感到一阵寒意袭上心头。 他逮不到她的,不可能!以她和丹尼尔周全且缜密的行事原则,别说他,这几年下来就连国际知名警探都未能抓到他们的把柄。 所以要稳住,千万别自乱阵脚,自曝行迹,那个傅仲轩再神通广大,也无法无凭无据的罗织她入罪。 “叭!叭!”刺耳的喇叭声在她面前响起,吓了她一大跳,旋即车内探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庞。 “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不,不用了。”这人一向没把别人的话当话吗?她都说不用了,他还打开车门干么? “快上车吧,不然会挡到人家,不太好意思。” 沈洛寒匪疑所思地看到自己的两条腿非常没主儿地跨上那辆豪华轿车,于路旁众人的艳羡目光中扬长离去。 “你住哪?” “你不是查过我的档案?”她反问。 “我以为狡兔都有三窟。”他的话中总含着未尽的弦外之音。 沈洛寒蓦地回眸盯着他的眼瞳。“你是真的要我帮忙,抑或别有企图?” “可以吗?”他也回头睁视着她抿嘴低笑,很轻很轻地。“别有企图?” 嘿,他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装那什么表情嘛。 “我是指你该不会以为我和那个恶作剧的人是同伙的。”受不了他明明带着审讯却故作泰然的神情,她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吗?有些答案必须由你来告诉我。”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是不是已经找到了嫌疑犯?”沈洛寒真恨不得打掉他那自以为高深莫测的该死笑脸。 “噢!”傅仲轩故作恍然大悟地拉长尾音。“远在天边,近在纽约,或者把范围再缩小一点,应该就在中城区。” 中城区不就是她住的地方? “你确定那个坏蛋就住在那儿?”看他的神色像真的又像假的。 “百分之百确定。”他说。 沈洛寒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下了车走回住处,直到深夜她都过得胆战心惊,仿佛背后始终有双如剑的眼,紧密地盯着她的一言一行。 *** 这是一处私人的俱乐部,如茵的绿草,绵延至山的那一头。 傅仲轩特地起了个大早,应友人的邀约共进早餐,并且打一场网球舒展舒展筋骨。 “我发现你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他的好友杰瑞是一名演员,曾演过十二出百老汇剧,现在则是知名的影星。“又谈成了一笔大买卖?” 傅仲轩只是笑而不答,专注的抛球、发出。 “哦,原来不是得意商场,”杰瑞幸灾乐祸地指着他出界的球。“赚钱从来不曾让你如此这般地乐在其中,如果我没猜错,你准是有了新的猎艳对象。” 傅仲轩仍然只是抿嘴含笑,两眼则无奈地看着场边那颗可怜兮兮的网球。 “一比五如何,赌你过不了这一关。”杰瑞挑衅地说,今天早上他已经连赢了两盘,如今第三盘的第四局又是零比四十,傅仲轩又面临被破发球局的不利局面。 “一比十。”他道。球拍用力挥出,果然准头又失,双发失误,输了。 “哈,一球赔掉十万美元,叫你不要赌太大嘛。”杰瑞简直乐歪了。 不一会儿,杰瑞已拿到他的决胜分“这次要不要一比十五?” “ok。”他无所谓地扬了扬浓眉,然后扭腰挥臂,把杰瑞强劲的发球上网,以反拍直接穿越。 “天呐,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杰瑞的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愿赌服输。”傅仲轩得意地咧开两排森白的贝齿。“我的助理会去跟你收钱的。” “你很少因为赢钱而开心,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杰瑞跟他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了,对他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有件事情很有趣。”他双眼眺向室外远方,眯成狭长的一线,犹似那个“有趣”的人事就在极目深处。 “你一向挑剔,这个女孩子肯定相当与众不同。告诉我,她是用什么方法掳获你这位三十六岁钻石单身汉的心?” 傅仲轩深思地略微莞莆,并未正面回答杰瑞的问题,并且在接下去的球局里绝地大逆转,让杰瑞连续抱蛋到终场。 *** 今儿阿迪一早到画廊就怒气冲冲。 “傅仲轩呢?我要见他。”手上的资料一下掼在桌上,他两手叉腰地瞅着肯尼。 “他去打高尔夫球了。” “心情可真好。”阿迪找不到傅仲轩,索性拿肯尼出气。“我问你,他是不是去见过沈洛寒了?” 肯尼根本没说话的机会,他马上接着抢白“不要告诉我你不清楚,我的眼线查出那天是你开车送他们回到她的住处的。” “这事你最好亲自去问傅先生。” “不必了,”阿迪道“我已经请纽约警局申请了搜索票,今晚我就要把沈洛寒送进大牢里。” “你不等查出她的同伙之后再行动?” “逮住了她,还怕找不出她的同伙?”阿迪来像一阵风,去也像一阵风,肯尼想拦也拦不住。 *** “傅仲轩?”丹尼尔一听到这神圣伟大的名字,差点把手中的咖啡打翻。“他亲自找上你?” “唔。”沈洛寒不喜欢他大惊小敝还带着可耻的崇拜样子。“看来我们这次惹上了不好惹的人,得小心为要。” “安呐,他没证没据能拿我们如何?”丹尼尔用食指缠绕着他系在胸前的红色丝巾,兴味盎然的说:“如果他想玩玩,我倒是愿意奉陪到底。” “别滥情好不好?不是每个超过三十岁还不婚的男人都跟你一样有特殊嗜好。”沈洛寒捺住性子,奋力使出体内游移的一丝元气逼他打消此等冒险又超级不智的想法。 “不是最好,这样你就有希望了。”丹尼尔挤眉弄眼地,用手肘顶了她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好男人稳定下来的时候。” “唉,傅仲轩跟我八竿子也打不着,别乱点鸳鸯谱。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是知道的。”一口气把杯中剩下的三分之一杯咖啡喝完,她起身转进房里。 丹尼尔非常不避讳地跟了进去。“你那个哪算男朋友,要钱没钱,要家世没家世,成天只会端着一张虚伪透顶的假面具,到处招摇撞骗。我劝你尽早跟他切了。” “喂,迈可是哪里得罪你了?”迈可是沈洛寒去年在朋友家的派对上认识的男朋友。这位硕人颀颀,长相斯文带着浓浓书卷气的大男孩,让她第一眼就觉得很顺心,之后的交往当然也就没多少阻碍了。 迈可学的是电脑,目前在一家大型的私人公司任职程式设计工程师。 丹尼尔批评他家世不好,其实是不中肯的。迈可的父亲在台湾拥有一家数十人的贸易公司,家住阳明山上的豪华别墅,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均已出嫁,他说,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尽快为自己找到一个贤内助,早点让他台湾的父母安心,让他们得以含贻弄孙。 这也就是丹尼尔批评他最具火力的两点。 “结婚生子攸关双方一辈子的幸福,与你爸妈何干?是你娶老婆,还是你老爸老妈娶老婆?”他曾经不只一次指着迈可的鼻子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两人因此成了水火不容的宿敌,在她这间公寓里,有他就没有丹尼尔,有丹尼尔就没有他,两人绝不会同时出现。 “总之,我就是觉得他配不上你。”他的牛脾气一上来,是完全不讲道理的。“要是傅仲轩真看上你,我保证这笔生意做完,就放你单飞,去寻求人生至为凄美的恋情。” “有完没完呀你。”沈洛寒再也听不下去了。“人家盯上我是为了达我入狱耶。再说,你凭什么认定傅仲轩一定比迈可更适合我?”脱掉脚上的袜子,盘起长发,示意丹尼尔可以自行离去,她想洗澡、上床睡觉了。 “直觉。”丹尼尔走到房门口,犹不死心地劝道:“相信我,我的直觉一向——” “砰!”一声,沈洛寒用力关上房门,截断了他的“谬论”从里头大声吼道:“出去记得帮我把门带上!”旋即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 “总有一天你会因为没采纳我的雅言,而后悔不已的。”丹尼尔气呼呼地吹胡子瞪眼睛,一路走到他的座车旁,都还在碎碎念个没完没了。 第三章 洗完澡,发现丹尼尔已识趣地离去,沈洛寒才感到松了一口气。 她最怕别人没事老拿她的恋情指指点点一番。丹尼尔不了解,像她这样一个人独在异乡奋斗,是特别需要情谊的抚慰。迈可或许不是百分百完美的情人,但跟他在一起可以毫无负担地天南地北的聊个尽兴。 迈可和她的工作都忙,通常一两个星期才能碰一次面,见面的时间也不能太长,所以两人为了把握难得的聚首,都会努力挑一些快乐的、得意的事情作为话题,也因此每一次约会总依依难舍地留下美好的回忆。 他从不过问她的工作,这让她安心不少。但也因为如此,两人之间似乎无形地存在着一条鸿沟,让他们迟迟下不了决心,一同走向红毯的那一端。 夜凉如水,一束晕黄的月光,从未拢紧的帘幕细缝窜射进来,宛如探照灯一般打在她五官鲜亮的粉脸上。细细想着伊人,才惊觉他已有近一个星期没跟她联络了。他真的那么忙,连周末假日都匀不出时间打一通电话? “砰!”这一声巨响,将她从遐想冥思中唤回神魂。 是小偷吗?纽约不会有这么嚣张的窃贼才对。 慌忙拎起一件薄丝睡袍,聊胜于无地遮住仅着里裤的身子,尚未来得及到客厅查看究竟怎么回事,大批的警察已涌进她的房间,翻箱倒柜。 “你们这是干什么?”她彷惶地大声质问。 “你的律师会跟你解释清楚的。这是法院的搜索票。”阿迪跟在警察后头,旋踵进到卧房,一眼瞧见沈洛寒几近光luo的曼妙胴体,鼻中又窜进她浴后的洁净芳香,竟有数秒钟的闪神。 “搜索什么?”沈洛寒冲过去,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单子,迅速瞄了一眼,冷哼一声又掷还给他。“你最好真能搜出什么来,否则我会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阿迪接过她丢回来的搜索票,眼睛仍呆愣的望着她。这女人本人比傅仲轩素描的还要妖娆妩媚好几倍,而且胆子之大,火气之旺,比起他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报告,没有。”大肆搜索后,并没有在屋里发现任何可疑的图画。 “我这边也没有。”警方连沈洛寒铺在茶几下的地毯都掀过来。 怎么可能?那幅画连画框差不多六十公分见方,她能把它藏到什么地方去? 阿迪沮丧地望着沈洛寒,却见她脸上现出一抹得意的诡笑。 “我保证会逮到你的。”即便她浑身充满诱惑,阿迪仍不得不跟着所有警员一同退出她的香闺。 “王八蛋!”沈洛寒望着屋内被翻得一团混乱,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这时候门铃又响个不停。包准是那个该死的臭男人心有未甘,想再回来找她的碴。 她匆匆从厨房里抄起一把尖利的水果刀握在手中,作为防身之用。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了?”出其不意地,她把刀子顶向来者的胸口。 “你都是用这种方式招呼到访的客人吗?”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居然是傅仲轩。 “好啊,恶狼前脚才走,你这个野鬼兼伪君子后脚就寻了来。”沈洛寒并不打算把刀子收回来,而是直指他的心门。“告诉你,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限你三妙钟内离开,否则别怪我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傅仲轩老神在在地端详着她这一身惊世骇俗,饱含致命吸引力的衣着。 “你刚才就穿着这样,让那群恶狼大饱眼福?”眉间眼底不着声色地凝聚了呛人的火药味。 “不然呢?”沈洛寒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方才那个王八蛋也是目不转睛的瞅着她,怎么那时她一点感觉也没有,此刻竟有莫名的慌乱。“你以为那些人会礼貌的敲门,然后客气的等我把衣服穿戴整齐,再含蓄的问我可不可把我家搞成像废墟一样?” 她连珠炮的反问,把傅仲轩堵得哑口无言。 “关于这件事,我很抱歉。”他是在黄昏回到公司以后才得到消息,接着马上就赶来了,哪晓得仍是迟了一步。 “狗屎!”她生平最痛恨就是这种暗地里张牙舞爪,表面佯装斯文的小人。“你给我滚!”使劲推着房门,竟怎么也合不上,低头一看,才知被他的脚挡住了。 “给我赔罪的机会,晚上我请你吃饭?”他莹润诚恳如童稚的脸庞,一点也看不到造作的痕迹。 “今晚这场恶劣的戏码,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她要知道他是不是在玩两面手法愚弄她。 “不是。”他肯定的回答。 单凭片面之辞就相信他吗?饥肠一阵翻滚,沈洛寒心想,横竖已失去自己料理晚餐的兴致,不如就一起出去吧。 “给我十五分钟。” “我能到里面等吗?”看在他请客的份上,至少给张椅子坐坐。 她迟疑了下,才让开身子。“里面像刚经历二次大战,惨不忍睹。” “无妨。”他弯身拉起一张倾倒的椅子。“你去忙吧,我可以自理。” 十五分钟后,沈洛寒穿着一套纸醉金迷的湘云纱及膝小礼服,项上没有任何饰品,倒是披了一条华丽的喀什米尔小围巾,将她如玉雕的曲线,烘托得魅力十足。 当她来到客厅时,赫然发现原先乱成一团的家具已全部归位,虽略略改变她过往的摆设,但似乎更加显得贴切而恰当。 傅仲轩正站在一幅她早期的画作前,专注地凝腴着。画中是一片旷野之上,伫立着一头孤傲的狼。 她和一般女性画家最大的不同在于,她的作品甚少显现娇柔的闺阁气,无论运笔、成色都是气魄超凡,疏狂豪迈,充满野烈奔放的气息。 “为什么喜欢狼?”他问。 “因为它不需要也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和了解。” “一如你?” “你又何尝不是?”沈洛寒见到他望着自己时眼中的惊喜,复淘气地说:“其实大多时候,我们俩看起来比较像两只刺猬。” “刺猬都吃什么!”他弯起手臂,让她把手挽进去。“有刺猬像我们这样亲昵的一起上餐馆吗?” 他的问题惹得沈洛寒发噘。“动物的原性行为是由衷的,不像人类,充满矫情和伪善。” “这是你对自己的评语?”两人并肩走出公寓大楼,傅仲轩的司机已等候在街道旁,一见到他们,立刻将车门打开。 “不要明知故问。”临关上车门时,沈洛寒忽然瞥见应该早就回去的丹尼尔站在数公尺远的地方,对她比手画脚。 可惜傅仲轩的司机一下就把车子开走了,她根本还来不及搞清楚丹尼尔那些手势代表着什么意义。 她怪异的神情傅仲轩往意到了。“窗外有你熟识的人?” “不,没有。我以为是,但原来是弄错了。” “哦。”他不够真心的笑容,和他犀利的眼神一样,不必言语就让沈洛寒感到鼻子突然变长了好几倍。 跟这种人交往肯定会累得半死,随便撒个小谎,他都有本事让你无从遁形,然后用讥诮的笑靥化作无形的剑,一路杀伐过来,想不羞愧而死都很难。 接下来有数分钟的沉默流过,沈洛寒窃声告诫自己言多必失,尤其在这奸佞男人面前,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以免祸从口出。 司机把车子停在一家必须事先订位,且只肯服务上流人士的高级餐厅门口。里面的客人已经坐了九成满,浓菜香四溢。 “傅先生?请跟我来。”门口的服务生见到他马上做出一个热烈欢迎的手势,将他两人引领到一个靠窗的好位子。 他们走进去并没有特别招摇大肆嚷嚷,仍吸引了不少惊诧的目光。 “你事先订了位子?”他事先就认定她一定会接受邀请?被人家料得准准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傅先生不必订位,我们保留了他的特别座。”服务生礼貌地代他回答。 “噢。”沈洛寒把眉毛挑得半天高,代表对他庞大财富的丁点钦敬之意。 他一径地只是衔着浅浅的笑容,以思索欣赏的眼神凝向她。 服务生未经指示已帮傅仲轩端来一杯轩尼诗。“小姐,请问喝什么?” 沈洛寒还在考虑,他已自作主张的帮她点了一杯香槟。“要八二年份的。” 香槟是她的最爱,这奸佞男子把她这点嗜好也摸得一清二楚,令她充满危机意识。 “能不能请教一下,你还知道我哪些个人隐私?”倘使什么都瞒不了他,那么那幅画呢?他是否已经查出她藏在什么地方了? “不太多。”傅仲轩道:“除了你的几个前任男友,包括赛车手、冲浪板选手、企业家小开、大使公子和电脑工程师你的初恋是你高中的学长,而年纪最老的足足有四十岁,是一名军火商。你的品味很宽广,也很特殊。” 老天!他是怎么办到的?沈洛寒眼前一黑,心情跟着直坠谷底。 “就这样?”她不得不故作轻松状。“你没查出来我还有两次婚姻纪录,以及三个小孩,分别是三岁、五岁和六岁?” 他只呈现一两秒钟的怔愕,立时开怀大笑。虽然他很讨人厌,沈洛寒亦不得不承认他笑起来的模样实在是非常迷人。 “以你一个台湾乡下来的女孩子,能混得这么精彩可不容易,为什么不找个好男人让自己安定下来?” “男人只会教女人伤心落泪。”接过服务生送来的香槟,轻轻啜了一口,哇!好棒啊,从没喝过这么好喝又香醇的香槟。“看在这杯香槟的份上,我会认真考虑,届时一定会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 傅仲轩很绅仕地举杯敬她“一言为定。” 搁下杯子之际,沈洛寒陡地瞟见丹尼尔就坐在傅仲轩的正后方,做手势要她到化妆室去。 拜托,他究竟想干么? “抱歉,我去补个妆。”一紧张,她竟然忘了带包包,还是傅仲轩提醒她的。 餐厅的洗手间男女分设于走道的左右两旁,丹尼尔就等在走道的右侧。 “哧嗤!”是他的超幼稚暗号。 “你有病啊,一路跟踪我到这儿来。”沈洛寒当头就赏他一记一阳指。 “要不是我,迈可老早发现你不守妇道,另结新欢了。”丹尼尔老大不高兴地把她的手指头卡回去。 “迈可什么时候来了?”她怎么没瞧见? “就在那群条子冲进你公寓后不到五分钟。幸亏我忽然想到还有事情跟你商量,从时代广场又踅了回来,才能及时拦住他,骗他你有事到林肯中心去了。” “哦,所以”好险! “所以你得谢谢我。现在把你的臭脸给我收起来,仔细听好,那幅画你看够了?” “唔。”只有行家才知道,为什么绘制伪画非要拿到原画不可。 “那好。现在你去把他口袋里的钥匙偷出来,交给我。”丹尼尔神色凝重地说。 “为什么?你要去搜他的房子?”沈洛寒一时间脑子忽地严重堵塞。 “我嫌活得不耐烦吗,去搜他的房子?”丹尼尔生气地瞪她一眼“是神来画廊,我们最好祷告他身上刚好有一把画廊的钥匙,否则留着那幅画迟早会是个灾难。” 说的也是。丹尼尔到底比她深思熟虑,沈洛寒惭愧地咬了咬唇。 “你知道的,我这双手除了画画,就只会做菜了。”至于干扒手,那可不是在她的专业领域里。 “动动脑筋,难道你这个美术系的高材生脑袋是浆糊填的?”坦白说,丹尼尔有时候讲话真是有点毒。 “好吧,我试试看。” “不行光是试,要全力以赴。”阿迪的出现对他造成相当大的震撼。他做事素来讲究稳扎稳打,一切皆在计划之中,绝不容许稍有差池。 “你——”沈洛寒很想大吼一声把他顶回去,但话到嘴边,又活生生地咽回肚子里。他们现在是同在一条船上,先解除危机为要,至于开骂,以后有的是机会。 傅仲轩大概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到手以后,我会把‘东西’留在桌上,你有把握在那么短时间内,复制另一副?” “不然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在纽约混?”虽然说得自信满满,他还是不忘提醒沈洛寒“尽量拖延一下时间,以免功败垂成。” “了啦!”就知道他吹牛的本事比他的真本领要大得多。 *** 再回到座位上时,服务生已送来了她的香草烤羊排,那羊排烤得外皮酥脆,里边鲜嫩可口,美味极了。 沈洛寒很想撇开一切大块朵颐,奈何丹尼尔交代给她的任务难钜得让她几乎要食不下咽。 “怎么,不合你的口胃?”傅仲轩见她只吃了一小口,就搁下刀叉,忙关心地问。 “不是,是,这儿的冷气好强,我觉得有点冷。”装模作样地将两臂环抱胸前,希望激起他丁点怜香惜玉之心。 果然,这招满奏效的。傅仲轩立即脱下西装外套为她披上。“这样好多了吗?” “好多了,谢谢你。”沈洛寒拉紧衣领,趁势伸手往两边摸索——有耶!一大串的钥匙就在右手边的口袋里。一阵窃喜,令她差点露出马脚。 “什么事这么高兴?”他盯着她,解读她脸上乍喜的原因,目光柔和但星芒却直透她的内心深处。 “没。我只是觉得,现在像你这样事业有成,还能举止斯文一如绅仕般的男子,实在难能可贵。” 他微笑地点点头。“能请教一个私人问题吗?” “什么样的私人问题?” “你通常喜欢同时和两个男人约会吗?”他猛地回头一瞥,目光正好射向后方的丹尼尔。 沈洛寒的胸臆间仿佛遭到沉笃地一击。 “他?他不是我男朋友。”这是实话,所以她讲得理直气壮,但也不免十分心虚。丹尼尔刚刚和她在化妆室外头交头接耳那一幕,他不会都看到了吧? “我想也是。”傅仲轩喝了一口于骨牛排,慢条斯理地又道:“他是个同性恋者,爱上他是注定没有结果的。” 他连这也知道?! 沈洛寒觉得好无力。在他面前她宛如耗子进了铁笼,根本玩不出别的花样。她和丹尼尔这回不仅是凶多吉少,最可能的情况则会是必死无疑。 崇尚美食的她,从不曾像现在这样胃口尽失,连陈年的香槟喝在口里,都觉得索然无味。 “瞧你脸色,是不是不舒服?我送你回去好了。”傅仲轩关怀的神情总是那么温柔备至。 “不不,我很好,我只是”赶快吞下一大口多汁的羊肉,怯除他的疑虑。接着她忍不住问:“你看过的应该不只我的档案吧?”连她的亲戚五十,朋友六十大概都没能躲过他的法眼。 他很具城府地一笑。“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把握什么事?” “把你追上手。” 如此坦白?沈洛寒张大樱唇,不知如何回应才好。她有答应要给他追吗? “你一向习惯和自己公司里的女职员谈情说爱?”兔子不吃窝边草,况且她都还没到他公司上班呢。 没想到他连这种问题也考虑得慎重其事。 “通常只有比较特殊的女孩子才会吸引我的注意。”他笑得若无其事。“可惜这样的机缘一直没出现过。” 鬼才相信! 沈洛寒估量续在这儿耗下去,她将苦无机会把钥匙交给丹尼尔,得找个名目让他离开一下。 “我听说宝拉画廊有新画展出,你今晚有空吗?我们去看看那些价值连城的印象派画作。” “当然。”傅仲轩爽快答应后,便招来服务生买单。 沈洛寒趁着与他转身离去前,偷偷把钥匙放在餐桌角,希望丹尼尔眼明手快,在服务生发现前,已先一步拿走。 “关于印象派绘画我是个大外行,你得教我怎么鉴赏。”车子刚滑过卡内基音乐厅,他望着水光摇曳的霓虹,忽有所感地说。 “没问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她非仅从小就喜欢这类作品,还是科班的学生呢。沈洛寒本能地现出一抹当年昂扬于校园间,倍受师长和同学嘉赏的得意神情,晶亮的水眸不其然地与适巧转过脸来的他迎个正着。虽只是瞬间的交会,居然激起强大的火花。她一颤,慌忙把眼光移向窗外熙攘的人潮。 哈林区今晚的天空格外璀璨,万家灯火衬着无云的苍穹,是吃人丛林和理想色彩交织的奇异世界。有多少人迷失在这片无垠的天地里,梦想着一夜成名,攀向生命的巅峰而不能自拔? 她,不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突地,一只大掌覆上她的柔荑,紧紧握住。 骇然回眸,耳里飘进他低沉的嗓音,道:“纽约是个充满希望的城市,只要有才华就能出人头地;然而,在这里跌倒的人,却永远比在这里成功的人还要多,更不要提那些误入岐途,自毁前程的逐梦者。” 这个暗示够明显了,沈洛寒反应再迟顿,都没理由听不出来。 “是啊。”她轻轻地移开他温热的大掌,挺了挺腰杆。“好比我,如果不是看尽了纽约的繁华和颓靡,恐怕就要掉进你的金钱陷阱。” “我很怀疑。”他回答得没头没脑,没有下文,沈洛寒也接不上话。 他们相偕走进画廊,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里面的参观人潮依然挤满了半个大厅。 傅仲轩对每一幅画都看得很入神,并不时提出问题,名为请教,沈洛寒却觉得更像是在考她的专业知识。 丹尼尔那边不知进行得怎么样了,快十点了,画廊就要打烊了,他再不来,她今晚只怕就难以全身而退。 幸好傅仲轩脸上殊无倦意,仔细地聆听她的每一个解说,且不时兴致勃发地和她讨论画作中的精到之处。 “啊!”里边转角处一名中年女子,不知因何陡地大声惊叫,厅内的观众包括她和傅仲轩都诧异地投以好奇的眼神。 就在那同时,有个人快步趋近她的身旁,伸手揿入她的手心,放下一串钥匙后,立即转身走出画廊。 糟!他的动作过大,居然把她按在肩上的西装给撞得掉在地上。 “我来。”傅仲轩已先弯下腰拾起西装。“还冷吗?”修长的手指触了下她的藕臂。“你的皮肤热得发烫,额头都冒汗了。” “呃,不,其实我——”看着他把西装穿回身上,沈洛寒险险给他昏过去。这下怎么办?钥匙还捏在她的手心,她要用什么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还回去? “一定是累了,我送你回去。” 从宝拉画廊到她住的地方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感觉像走了一百年那么长。 把钥匙塞在椅缝里好了,假装是它自己掉出来的。再不然放在车窗的皮套上吧,或者 咦,车怎么停下来了? “舍不得下车?”他问,带着笑意的眼闪着粼粼的晶芒,探询似地直睇着她。 “不是的,你误会了。”笨拙地打开车门,拾级走上她住处大门外的阶梯时,发现他竟跟了上来。 “你不跟我拥别一下吗?”他云淡风轻地问。 “什么?”是她听错了吧? “否则你怎么把钥匙放回我的口袋里?” “呵?!”沈洛寒犹愣在原地,他已伸出猿臂将她揽进怀里,用最**激越的方式拥吻她的眼睑、樱唇 天,她的心脏快停掉了,两颊炽热一如火焚,脑中却乱没出息地呈现一片痴愚的空白。 又不是第一次和异性如此亲昵的接触,实在没道理慌张失措成这副蠢样。钥匙呢?确定已经放进他的口袋里了? “的确如想象般甘美。”热吻过后,他仍不舍地用鼻尖顶着她的“你会作激情的梦吗?最狂野的那种。” 沈洛寒怔愕未了,他已翩然离去,只留下一抹令人惊心的邪佞笑靥。 “喂,人已经走了,还杵在那儿,意犹未尽吗?”丹尼尔幽灵一样从壁角边闪了出来。 “完蛋了,”她双肩一垮,虚软地跌坐在露湿的台阶上。“我们遇上黑白无常了。” “呸呸呸!”丹尼尔看她坐得有够不淑女的,不得已脱下外衣让她遮住即将穿帮的“门户”“灾难已安全撤除,我们现在可以高枕无忧了。” “真的吗?你真的”认识那么久,她可不知道丹尼尔几时练就这通天的本领,短短一个多小时,就能神龙见首不见尾地往返餐厅、画廊和她的住处。 “瞧,这是什么?”他亮了下手中的钥匙“等我再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就能大功告成。” “原来你只是我还以为你已把画给唉!”堪堪兴奋不到三秒钟的心绪,重又跌入万丈深渊。 “开玩笑,我又不是天神宙斯,哪来那么大本事?”丹尼尔阔嘴撇了下,又兴匆匆的说:“不过,我在神来画廊的办公室里,倒意外发现傅仲轩的个人小档案。” 沈洛寒眼睛只瞠开半边,充份传达她兴趣缺缺。 丹尼尔假装有看没有到,坚持提供给她最新的资讯。“你知道吗?那姓傅的跟你一样都是来自亚洲,不过他同时具有华人和日本的血统。十八岁那年靠着六届的射击冠军得到牛津大学的奖学金进入法学院,最高学历是史丹佛的企管博士,而且” “够了。”知道越多,越让她觉得前景一片黯淡。今晚她只想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以及该死,她脑海里怎么浮现出傅仲轩临走前的那句狎弄的戏语——激情的,最狂野的梦! “你不想再多了解他一点?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呐。” “不了,我要回去休息了,我的头快炸开来了。”老天,今儿在黄历上准定是个天狗食月的大凶之日。 第四章 接连几天傅仲轩都没再出现,丹尼尔也不知死到哪里去了。沈洛寒窝在公寓的顶楼里没天没夜地挥动彩笔,借着忙碌的工作,企图把不时窜入脑海的身影赶出门外去。 这间阁楼本来是出租给一个印度舞者住的,一年多前,她因为感情纠纷被男友杀成重伤,之后就再没见过她,房子就这么空着,也不见有新的房客搬来。 沈洛寒找不到房东,又急于另觅一个空间作为画室,不得已只好先斩后奏,鹊巢鸠占了起来。 那天阿迪带着大批人马到她住处翻箱倒柜,却硬是搜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就是这个原因。 不过经历了那一次,她这间不为人知的画室大概也隐瞒不了太久。即使阿迪查不出来,傅仲轩那好子也会把它给掀出来的。 想到他,心口突地蹦蹦乱跳。 真是活见鬼了,长这么大把年纪,从来不当像现在这样疯狂地眷恋着一个人,连闭起双眼都依稀可见到他抿嘴含笑,温文优雅的风采。 迈可如果知道他仅仅两个星期没来,她就急着别抱琵琶,肯定要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记得高中时候在书摊买的小卡片上,常写着——也想不相思,怕受相思苦,几番细思量,宁愿相思苦。 她跟人家八字都没一撇,就已经泥足深陷了,要是真有个什么,岂不要连人带命彻底牺牲奉献。 又一夜未眠,沈洛寒今儿打算放自己一天假,到中央公园溜溜走走,呼吸些许新鲜空气,让颓靡的心境稍稍振作点。 这世上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知道,她正如何可耻且不可告人地接受着情魔的鞭笞。 穿戴整齐后,她一见镜中的满脸倦容,不禁凛然生惊。这张面孔,需要加倍的乳霜,强力的去除角质按摩乳,其中尚得加上富含春青露的pitera,以及大量甜言蜜语作为糖衣的所谓的爱情加以滋润才行。 佩慨地走到客厅,听到门铃响起,她的整颗心几乎飞了起来。 “你来了?”才一开口,她就无以为继了,因为站在门口的并不是她痴心妄想的那个伊人,而是很久没把人家放在心上的迈可。 “对不起,最近实在很忙,所以一直没能跟你连络。”迈可不明所以,儿她憔悴不成人形,忙把她搂进臂弯里,亲吻如繁雨急落,既汹涌又无限缠绵。 唉,她是个多么不守妇道的女人。 沈洛寒羞愧得想找个洞钻进去,以遮掩她不安于室的心扉。 “不请我进去?”迈可抚着她的脸,眼中的疼爱满得快溢出来。 “哦,瞧我都忘了。”才关上大门,他又迫不及待将她打横抱起,温柔地安放在沙发上。 “你瘦了。”他忍不住在她小脸上亲了又亲。“对不起,害你受苦了。” “没有,其实我是其实我不是”怎么解释才不会越描越黑呢? 沈洛寒无助地躺在沙发上,待迈可把她衬衫上的扣子一一解开时—— “不,”惶急拉紧衣领,用手隔开彼此的距离。“我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好饿。” “难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迈可爱怜地捏了下她的鼻尖“想吃什么?我去买。” 门铃挑在这时候又响了。所有躲起来避暑的人,统统选在今儿出来捣蛋? “我去开。”他起身应门,但就那么立在门上,良久,一动也不动。 “是谁呀?”沈洛寒好奇地趋前一看究竟。“怎么是,你?”果然冤家路窄,所有不该遇上的人,全碰在一起了。 “你好,我是傅仲轩,神来画廊的负责人。今天特地来告诉沈小姐,我们的档期已经安排好了,顺便看看她完成了多少作品。你是”他随口胡诌的借口,竟也能说得那么流利。 “哦,傅先生,快请进。”迈可知道开画展对沈洛寒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马上堆满笑脸地迎领傅仲轩入内。 “嗨!”当傅仲轩跨入门槛,见到她裎露的胸口,原本潇洒的俊容倏然黯敛,然迅即又恢复一贯的儒雅惆傥。“突然造访,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呃,还好。”沈洛寒被他腾腾的愠怒烤得两颊发烫,下意识地拉了下衣襟,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冲咖啡。” 快速闪进厨房,耳里听见迈可正自我介绍“敝姓陈,陈伟克,是洛寒的男朋友,很高兴认识你,你可以直接叫我迈可。我也是从台湾来的,跟洛寒是人亲土亲一见倾心” 傅仲轩没有答话,他连笑起来都没有声音。 要不是手机铃声打断了迈可的话,沈洛寒很怀疑他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傅仲轩,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结婚生子之类的。 把咖啡豆放进研磨机里,她倚在窗台边,心思芜杂地幽幽长叹。 爱是什么?她渴望的爱情又是什么? 不明白和迈可长久累积的爱情,为何在数个朝夕之间就全然变质,是人性喜新厌旧的劣根作祟,抑或他俩的确欠缺深厚的情感作基础?! 迈可是百分之百的好人,善良、正直、和气,真要勉强挑出毛病,可能就是他重视他父母的感受远远超过她,两人相识之初,他就明白表示,将来娶的老婆必须符合他父母的择媳三大条件:一、是乖巧;二、是勤俭;三、是能生、会生、肯生。 刚听到这三大滑天下之大稽的条件时,她曾经反感得不愿再跟他见第二次面。都什么时代了,哪有人娶老婆像选母猪,把女性的人格严重践踏扭曲掉。 之后细细回忆这段感情之所以断断续续越系越紧密,实在是因为适可表现得十二万分的真诚和耐性,而这之前,她又刚好结束一段轰轰烈烈,但一点也不刻骨铭心的短暂恋情,不论在生理和心灵上都亟需找到另一个慰借,于是乎他们就顺理成章地走在一起。 “居心叵测。”丹尼尔曾苛刻地批评过她对迈可未因时间而增长,也未因距离而淡薄的情感。“他之于你的价值何在?备胎一个,失恋时用来填补空档,却永远不是你的第一人选。” 是这样吗?她朝虚空又喟叹了一声。 “洛寒,”迈可拿着手机走进厨房“很抱歉,我必须赶回公司一趟,有份重要文件等着我回去处理。” “你今天不是休假?”不然干么大老远跑来? “是突发状况,”迈可执起她的手,深情地亲啄了一下。“他们也是不得已才商请我回去帮忙的,多亏我有你这个宽宏大量的女朋友,才不至于让我太为难。” 是啊,度量大的结果就是三不五时会被遗忘或牺牲掉。 沈洛寒老是学不来女孩儿家那套撒娇、使姓子的绝活。她的好讲话让迈可只稍稍感到一丁点歉意就了无负担地摆摆手,回去当他的一等耿忠职员。 如果她的憔悴真是因他而起,如果他是真心爱她,又怎么能安心离去? 这令她记起丹尼尔的爱人和他分手时的托辞——因为他需要我,没有我他就活不下去了;而你,你很坚强,很独立,没有我,你还是可以活得很好。 迈可就是料准了她的高稳定性,所以从不觉得她是需要细心呵护和疼惜的,或者另有原因? “这杯咖啡是给我的吗!”傅仲轩不知何时来到她背后,兀自端起刚冲调好的曼特宁,轻轻啜了一口。 “你还没走?”沈洛寒把糖和奶精递给他,身子依然倚在窗台边,静静望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怎么会这么凑巧?迈可前脚才跨进来,他后脚就到了,像算准了时间,存心来搅和的。 “你还没让我看看你新完成的作品。”他执着磁杯,眼睛定在她脸上,跟着倚向窗台。 原本已不算宽敞的空间,这会儿显得倍加局促。 “我的作品统统放在这屋子里,没有什么新的旧的,你看完就快走吧。” “这是什么!”傅仲轩指着她手上没有完全洗净的颜料问。“这十多天,你若不是埋首画布间,难道是辗转床榻,只用来思念我?” “你这个自大狂!”他果然厉害,咻一声直捣她的要害。“我为什么要思念你?方才你亲眼见到的,我已经有了男朋友,而且我们的感情好得不得了。” “十六天不见,才来一下下,就为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公事匆匆离去,这样的感情叫好得不得了?”他讥诮地似笑非笑,一只手放在鼻唇间,思索地觑向她。 他怎么知道她和迈可整整两个多礼拜不见?“你在监视我?你凭什么那么做?!”气极,想打掉他的咖啡,溅得他一身狠狈,他却抢先一步将杯子拦下,精准地接住她使劲挥过去的手掌。 “我不知道迈可陈的行事风格如何,但既然会让你觉得可有可无,足见他的手法是失败的。你不爱他,至少你的心意是这样告诉我的。”他握着她的手按向她的胸脯,紧紧地贴住。 “放开我!” 他依言照做了,然放开的只是她的手,修长的五指却反而越发蛮横地抚捏挑逗她。 “别这样,你没有资格对我这样。”她指控的言语没能持续三秒钟,傅仲轩已封住她的小嘴,凛冽地吮舐她的唇瓣,舌头如蛇信一般滑入她口中,阴险地纠缠着她。 在他yin威的蹂躏下,沈洛寒只能软弱地勾住他的臂膀,任由他在她生理上营造起一波波前所未有的亢偾高潮。 他想要她,沈洛寒清楚的察觉到这一点。做为一名女子,她该有起码的矜持,也许她的确落花有意,也许她果真芳心暗许,但,不该来得这么快,不该在她全然无备中就这么仓促地发生了。 “不,住手。”她鼓足勇气,以加倍的声量遏止他。“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随便的女人,你的**游戏我玩不起。”推开他,转身跑出厨房,觉得他的双眼正如芒刺一样紧盯着她纤细的背脊,一路跟着奔向客厅。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他的脚步声来到咫处,一双长臂由后头环向她的腰腹,将她拥抱入怀,头埋进她的发丝和细白颈项间,温柔的磨蹭舔舐着。 沈洛寒侧着半个脸蛋,急促的喘息尚未平复,又激起更大的怔悚和焦躁。 她要怎样才能摆脱这个人的魅惑? 火焰一样的阳光从各个窗帘的细缝蹑手蹑脚窜了进来,用艳丽的霞光招引着他俩。她身体火热,心底如焚,理智已开始逃亡,情感却完全投诚。 再度敞开的衣襟,探进他温厚的大掌,蚕食鲸吞地掳获她残余的一丝丝矜持。 这不算爱情,沈洛寒告诉自己,而是一种宣泄。是两相情悦的短暂绸缪,不需要承诺,也不会有未来,当然更没有所谓的责任与负担,是现代人的典型速食**,过了今夜他两人便再无瓜葛。 傅仲轩将她扛入房中,轻柔地抛向弹簧床,以狂风席卷的姿态逼她与之纠结得难分难舍。 *** 她温驯地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手指摩挲着他多毛叫蜷的胸膛。偶然间一抬头,才发现他正深情专汪地凝望着自己。 这样相对无言有多少时间了呢?她突然意识到,她和傅仲轩背离道德礼教滋生的这段随时可能无疾而终的恋情,有着美式社会最盲目的开端,和可以预知的最荒唐浅薄的结局。 这样的情景他想必有过多次甚至数不清的经验。她会是他丰富情史中,又一个容易上钩的女孩? 比较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应是她始终小心翼翼维护的处子之身。听说在美国,女孩子超遇十八岁仍没有过性经验,是一件相当羞耻的事,沈洛寒可不这么认为。深受西方教化洗礼的她,在某些方面依旧保留着非常传统的中国思想。除非遇到一个足够令她倾心狂恋的男子,否则她宁可被讥讽为老八股,也不愿意做出令自己极可能后悔一辈子的事。 只是,事情的演变往往难以按照心意而走,例如此时此刻,紧拥着她的人,感情是如此亲昵又陌生得紧。 她抬起头,与他四目相对,研究彼此眼中的自己。在他脸上,当他看着她的时候,永远有抹兴味盎然的喜悦。那是难以描绘,说不出口的感觉,既嘲弄轻佻又相当能迷乱人心。 “好了,现在我已经臣服在你的脚底下了,很高兴又收集到一个战利品?”她支起上半身,忍着两股间撕裂般的痛楚,轻巧地推开他的身子,希望在他还没翻脸不认帐前,先表明自己不在乎的立场,免得尊严扫地。 “不要妄下评语,当你什么事都还没搞清楚以前。”傅仲轩按住她**光滑如凝脂的香肩,恃强地要她重新倚偎在他宽广厚实的胸膛上,任其嗅闻她身上不时飘溢出来的素馨。 “什么事是我该清楚的?”沈洛寒想推拒他如繁雨急下的吻,他却嘴里并发出如梦般的呓语,装疯卖傻的索求另一次鱼水之欢。 她的抵抗有如蜻蜓撼树,在他温热舌尖的蛊诱下,再坚持的意志都要晕眩了。何必急着划清彼此的界线?男欢女爱如生死之至欢呵!已经没未来可以期待了,更应掌握这短暂的永恒呀。 这一刻,她沉沦得如梦似幻,飘飘欲仙总算体会到为什么堕落也能是痛快的,前提必须是给得心甘情愿。她,心甘情愿?如果不是,她为何要顺从迎合,像丝罗般缪绕着他? 这一天好长,却过得好快。窗外的新月已攀上天际,荏弱地为臃肿的云层所包覆。 他们在这张席梦丝床上已缱绻了一整个长昼,错过了晨曦和夕照,如今已是灯火辉煌的凉夜。 傅仲轩阖起狭长的黑瞳,呼吸温润有致。就着微弱的天光,她细细审视他这张看来美奂绝伦的脸庞,揣想拜倒在他的美色和钱势下的女子,是不是多如天上繁星? 他若果真是一个滥情寡恩之人,又怎能有这股透体的纯稚俊美! “又在虚拟设构我的风流艳史?”他倏然睁开双眸,伸手勾住她的颈子,飞快地在她芳唇间夺得一记香吻。 “才不是。”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什么心事都瞒不了。“我是在想,你这位吃惯了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的大老板,不知道能不能适应家常便饭。” 他眼中露出惊喜。“你,会做菜?” “好不好吃的差别而已,谁不会?”心灵的满足抵御不了生理的饥饿。”整天滴米未尽,她决定要好好补偿一下她的五脏六腑。 “麻烦把脸转过去。”她羞赧地红了两颊,这样光着身子立在别人面前,还是生平头一遭。 “你已经是我的‘战利品’了,我有权利一次看个够。”沈洛寒不说还好,这一说,他索性侧躺着以手托腮,一瞬也不瞬地欣赏她不可思议的匀称而优美的曲线。 “那你最好把眼睛睁大一点。”她抓了件长衬衫,身子才溜滑下床榻,一瞬间,人已跃出卧房。 傅仲轩歪躺在床上,惊讶不已。从一开始他就认定沈洛寒只是一个凑巧长得比较漂亮可人的画者。美丽的女人总是容易招惹,当行到水穷处,只要挥挥衣袖,照例施舍一两样珠宝,又将云淡风轻,不必带走任何牵挂。 但,她不同。这个兼俱刁钻灵韵与娇憨的女子,令他兴起继续追逐下去的昂然斗志。 在两性的游戏法则中,他从来都是发号司令的操纵与征服者,沈洛寒的离轨演出,反而使他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新鲜刺激。 纽约是个能者的天下,谁有本事谁就能呼风唤雨,不单在事业上,情感的取舍亦是如此。 当他决定她必须是他的的同时,她就已经失去自由选择伴侣的权利。 半个钟头后,餐桌上已摆放了两盘香喷喷,热呼呼的肉排。沈洛寒还调制了一锅什锦翠玉羹,色泽鲜嫩仿佛琼浆,引得傅仲轩食指大动。 “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家常菜了。”他给予由衷的赞美。 “你很少回家?”像他这样的大忙人,恐怕一年难得和家人团聚一次。 “你指的是有父母、有兄弟的那个家?”他的问题很奇怪,可他似乎一点也不觉得。 沈洛寒诧异地抬头望向他,惊觉他轩眉下两道前所未见的阴霾。 “除非你对家另有定义,不然的话,是的。” “很抱歉,从我十四岁以后,那样的家已陌生得不复记忆了。”他口气平淡,好比说的是别人的际遇。 沈洛寒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岂会看不出他强人姿态下和凡人一般无异的容易伤感的心。 为什么?她想问,但开不了口。虽然他们已跨越一大道鸿沟,却好似还没“好”到可以过问他私人问题的亲近程度。 这餐饭吃到九点多,他仍没有走的意思,于是沈洛寒又为他烤了一个苹果派当点心。 当夜幕低垂时,他又挤到她的席梦思床,耍赖地要她陪着一起共守银灯度中宵。原以为风流韵史应是多得不胜枚举的企业钜子,居然恍若严重缺乏被爱,无度地需索她的轻怜和宝意。 *** 站在曾经培养出劳勃-狄尼洛的“喇妈妈”东街街口,傅仲轩还在考虑今儿是不是要到神来画廊一趟,苏西陈已面带忧色地追上来。 “傅先生,”服着五寸高跟鞋,她小跑步地从对街奔过来,气喘吁吁的说:“您这几天都上哪儿去了,连大哥大都关机,阿迪找你找得快焦头烂额。” “有事?”他问。 “有的,我们边走边谈好吗?”苏西陈连作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稳住心绪。“阿迪查出有个叫丹尼尔的楣客,专门居间介绍假画买卖,许多亚洲和东欧的富商都是他的客户,每年光是抽取百分之五十的佣金就能让他有高达一百多万美元的进帐。由此不难想象和他合作的伪画画家是个绘画底子多么深厚的人。” 傅仲轩静默地聆听她的叙述,神情己陷入沉思之中。 苏西陈突然停下脚步,欲言又止地望着他。“本来我们大家都推测,能拥有如此神乎奇技的人,至少该在画坛打滚过数十年,或者应该是曾经名噪一时的知名画家,孰知,问遍了全纽约的画廊,竟没有一个资深执行长,想象得出他或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傅仲轩原已凝重的神色,霎时显得更加森冷。 “不过,阿迪倒查出来那个叫丹尼尔的女朋友,就是那日在酒店借故制造混乱的女子。他们一搭一唱,肯定就是为了盗取真画,然后交给伪画家。”苏西陈理所当然的认定,沈洛寒绝对没有那样的功力可以以假乱真,她自诩是纽约最佳的伯乐,岂会错过这样一匹千里马。 “这么多天,他就只查出这些?”傅仲轩对阿迪的办案效率显然不太满意。 “是的,因为那个叫丹尼尔的很狡猾,想找出他犯罪的实证并不容易,而且”苏西陈讲到这儿,忽尔变得吞吞吐吐。 “说吧,这不正是你今天急着找到我的主要目的。”傅仲轩不需明问,即已猜出她想说的是什么。 苏西陈提了一口气上来,才道:“傅先生和那位沈小姐似乎我的意思是说,这些天您和她我知道我无权干涉您的私生活,但,她若真的涉及窃画案,那么阿迪也很不同意您这么做。我,我是一番好意。” 傅仲轩点点头,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愠怒之色。 “谢谢你的好意,但,下不为例。”特立独行的他自然有不同于常人的脾性。苏西陈这番含着劝谏的话,没立时激怒他,已经是很万幸了。 “是。”苏西陈悄悄松了一口气。 “阿迪呢?”才说曹操曹操就到。傅仲轩冷冷地看着他从街的对面走来,手中还抓着一个大热狗狼吞虎咽。 “嗨,好久不见。”他寒暄的口吻一点也不友善。“你的新欢呢?” 傅仲轩利眸微沉,唇畔依然噙笑。 “阿迪。”苏西陈担心阿迪惹怒了她的老板,忙抢白道:“傅先生的事不劳你过问,你该关心的是这个案子几时能侦破。” “我是在关心这个案子,”阿迪提高分贝地说:“问题是他,要不是你这位有钱有闲的大老板沉迷女色,从中作梗,我老早把画找回来了。”他忿忿地一大口咬向大热狗,嚼得龇牙咧嘴。 “我妨碍了你办案的进度?”傅仲轩讶然问。 “没错。”阿迪今天像是存心跟他杠上了,每句话都掺着浓浓的火药味。“若非你整天跟她厮混一起,害我苦无机会再到她的住处搜索,案子也不会一拖就是两三个星期。” “史密警官又帮你申请到搜索令了?”距离上回无功而返不过才两个多礼拜,除非有确切的证据,否则法院应该不会同意再开出第二张搜索令才对呀。” “唔嗯。”阿迪不愿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总之你给我离那个小娼妇远一点!” “什么?!”傅仲轩很少把怒火写在脸上,但此刻他从眉心到唇角全张着骇人的炽焰。 “光,光火啦?”阿迪从未真正见识到傅仲轩雷霆大怒的样子竟是这般吓人,忽地舌头打结,支吾了半天。“我没有恶意,那女人已经有男朋友了,她只是在跟你玩玩,我怕一旦真相大白,你会平白无故受到牵连。” 傅仲轩阴智的星芒淡敛,继之而起的笑靥冷得足以结霜。这个自称查遍天下无难案的侦探花了近二十天所查出来的“真相”竟是他早已一清二楚的“基本资料”要靠他把价值近亿元的真画找回,想是难如登天了。 “很好,只要你能破案我就额外奉送一百万奖金。”懒得跟阿迪多说废话,他提着公事包向两人挥挥手,转身踅往另一条长巷。 “喂,话是你说的哦。”阿迪听到一百万,眼睛都亮了起来。 “傅先生从不诓人,你放心,他说得到做得到。”苏西陈以满是无奈的眼光看着阿迪。她跟随傅仲轩有七、八年了,甚是了解他的行事作风,这一百万对他而言只是九牛一毛,但阿迪绝对要不到。 第五章 往哈林区的路上,前方的乌云正快速蔓延,层层遮蔽了天光,眼看着一场不寻常的大雨就要来临,丹尼尔却无论如何要她到位于古根美术馆的一家餐厅碰面。 才刚抵达,一道闪电就在她面前劈裂苍穹,整条街道顿时晦涩成灰暗的暮色。 沈洛寒才推开车门,滂沱的大雨迅即淋湿了她半边的身子。 丹尼尔最好有个充份的理由,否则她待会儿不狠狠骂他个臭头才怪。 餐厅不大,因为不是用餐时间,里头只有小猫两三只。她很快的在里边靠窗的地方找到脖子上系着红色领结,打扮花俏的丹尼尔。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坐在他对面还有一名中年女人。 “来了。”丹尼尔介绍那红发碧眼的女人叫茱蒂,是慕名前来买画的某贵妇人。“茱蒂坚持非要亲自跟你签约,所以才不得不把你给找出来。” 沈洛寒没多说什么,依这行的行规,伪画者为了自保是绝不跟买画的人打交道。丹尼尔不顾她的安危将她暴露出来,十之八九是为钱。抛给他一记隐含怒火的卫生眼,她坚持不肯和颜悦色,跟对方寒暄或说句客套话。 “这是我们开的条件。”女人也不想多浪费唇舌,开门见山地拿出一个皮面夹板,上面是一叠复杂的文件“请你先仔细阅读一遍,签了就必须依约行事。” 语气虽是柔和的,但双眼透露了锐利之色,这个矮小的中年女人以超乎常理的力气握住文件夹,抬眼细细瞧着她。暗暗使劲中,愠怒逼成了沈洛寒满脸的坚决。 陡地,她撒开了手,令女人的肘子撞向右胁,一下吃痛深深地皱起眉头,手中却仍紧握着那份合约书。 “没信心就别来找我。”沈洛寒费尽力气才压抑住满腔的怒气。“要是本姑娘不高兴画,就算你开的是天价,我也不一定接受!” “我开的的确是天价,而且你的经纪人已经帮你接下这份工作了。” 沈洛寒闻言又是一阵怒急攻心,吓得丹尼尔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茱蒂得意地把合约书放回桌上,不管沈洛寒愿不愿意听,即自行介绍,她姓詹宁斯,更正的身份是美国广播公司某高级主管的秘书,她接连说明了希望购买的画作,并要求沈洛寒在一个月内交画。 这些要求都还算合理,只是她提出的最后一项条件,却让沈洛寒和丹尼尔都不禁为之一愕。 “画缘必须和原画一模一样!这是我的老板非常坚持的。” “但是”丹尼尔道:“从来没有一个买者向我们提出过这样的要求,而且我相信就算你去找别的画家,他们也九成九做不到。” 保险公司为一幅画保险前,都会拍下那幅画的边缘,这是极重要的商业机密,是绝不可对外公开的,倘使一名伪画者没有按照原画临摹,其画缘必然不会吻合。 “所以我们才开出天价呀。”茱蒂冷眼冷面的接着说:“如果你们不是浪得虚名,就拿出真本事来。这是一百五十万订金,只要沈小姐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后头还有另外一百五十万等着。” 丹尼尔一看到支票,手心就痒得受不了。“我看就这么说定——” “慢着。”沈洛寒按住他伸到一半的手,使了一个眼色要他稍安勿躁。“这件事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下个星期三以前给你回音如何?” “星期一,我的老板不是很有耐性。”茱帝自始至终摆着高姿态。 “我说星期三就星期三,不肯拉倒。”沈洛寒话一撂下,就起身作势离去。她是有意杀杀茱蒂-詹宁斯的锐气,那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让她反胃得想吐。 “嘿,何必这样嘛。”丹尼尔在对方高价利诱下,气势上就先弱了半截。“我们今晚应该就可以——” “可以,那你画,我没兴趣。失陪了。”要耍性子,她比谁都火烈,跟她来这套?省省吧。 “好,星期三。”茱蒂是标准的生意人,你退一步她就进一步,你进一步她就退一步,完全见风转舵。“把合约带回去看清楚,我相信你不会拒绝的。后会有期。” 沈洛寒愣坐在椅子上,看着丹尼尔殷勤地送茱蒂步出餐厅。 从玻璃窗往外望,天渐渐地黑了,她在最末的天光所及之处,见到丹尼尔把手环向茱蒂的肩。 这是怎么回事? 如同幽静潭水中乍然投掷的一粒巨石,蓦地激起一片水波,令她既惊且恐。 须臾,窗外什么也看不见了,除了烟雨蒙蒙,和光怪陆离的错觉,她依稀见到夜色中一团一团荡漾开的,浓浓黑色的无声骇浪。 她拿起桌上的合约,才打开旋即又合上,卷成一个圆筒形,握在手里。 枯坐了一会儿,她起身走出餐厅。雨停了,月亮精神抖擞地探出头来,向大地挥洒银光。 她慢步走往停车的地方,半路上两三个流浪汉围着一只铁桶起火,烤着大约是别人施舍的肉串,火舌不断的窜烧出来。 沈洛寒犹豫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合约丢进铁桶中,吓得流浪汉们纷纷睁大眼睛瞪着她。 *** 当晚沈洛寒躺在床上,久久难以成眠,索性换上外出服,到苏活区找一家通宵营业的酒吧兼舞厅,发泄连日来的烦闷和压力。 苏活区附近的东村、翠北卡,甚至布鲁克林,近年都已蔚为艺术家的群居之地。 车子从蜿蜒的街道一路驶来,她脑海仍不得清闲,时时浮现出各种问号。丹尼尔和那个叫茱蒂的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纽约警方来搜过她的住处却毫无所获后,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吗?傅仲轩的突如其来和乍然消失无踪,和这起名画失窃案有没有关连?他,莫非另有所图? 霎时间,她浑身觉得一阵冷,如遭四面埋伏的孤军,陷在泥淖中,难以预卜福祸。 酒吧内播放着火辣辣的伦巴舞曲,前面的舞池已聚集了许多款摆手足扭动腰臀的男男女女。 沈洛寒向服务生点了一杯血腥玛利,兀自坐在吧台边心事芜杂地啜饮着。 “嗨,”漂亮的女孩总不乏搭讪的逐芳者。“我叫克莱尔,可以请你喝一杯威士忌吗?” 沈洛寒兴味索然地摇摇头,倒是坐在她左手边的女孩咬着唇抛给克莱尔一记吃吃的笑。 “请我好了,但我从来没喝过这种烈酒,事实上我是很少喝酒的。” 没鱼虾也好。克莱尔虽然有些儿失望,但马上转移目标移位到另一边。 “威士忌加苏打很好喝的,不信你喝一口看看。”在他的不断劝诱下,故作娇羞的女孩终于勉强端过玻璃杯,小心翼翼地啜了一口。 “哇,棒呆了,”女孩脱口赞道:“它比伏特加还过瘾耶!” “你不是从不喝酒的吗?”克来尔诧问。女人! 沈洛寒见状会心地一笑,不觉得有啥值得大惊小敝的。在纽约到处充斥着虚伪和造作,就像百老汇里的演员,只不过他们是在做另一种形式的表演。 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调酒,她起身滑入舞池,迅速加入众人的扭摆行列。 这首是萧邦的夜曲,柔美中带着浪漫的迷离。沈洛寒小时候学过一阵子芭蕾舞,大学时则热中现代舞,因身材修长匀称,翩然舞动起来,常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dj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夜曲结束之后,立即换上劲爆的黏巴达。 池子里的男士们争相挤到她身旁,和她跳三贴。一方面为了刺激,一方面为了发泄,沈洛寒撇开惯有的酷酷模样,以超热情的方式回应每一个向前撩拨邀舞的男子。 夜更深了,但酒吧内播放的舞曲却越来越激狂,沈洛寒欲罢不能地在池中舞得香汗淋漓。 兴许过了一个钟头或两个钟头,根本已记不清楚了,总之,原先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女酒客一一退向两旁,想是为了欣赏她的舞技吧。 然而,她猜错了,因为有新的舞者加进来,并且他的舞技显然比她高出许多。 这人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和酒吧里的风格完全措不上调,只是当他扬手褪去外套,扯掉领带抛向围观的众人时,那份睥睨天下的俨然气派和狂狷,立刻兴起一片鼓噪,以及叫好声。 他以狐步逐渐逼近沈洛寒,与她面对面大跳劲舞。他丰姿飒爽的神情中,掺揉着暧昧的邪佞笑颜仿佛伊甸园中,诱引夏娃吃下禁果的撒旦使者。 沈洛寒默然惊异地望着骤然降临的傅仲轩,由着他抓起自己的臂膀,毫无预警地来个大回旋,然后一撒手,将她抛向舞池边缘,再重新纳入掌中。 同样的舞曲,他跳起来硬是添了几分动人的戏剧效果,霸气慑人。 舞停时,他将气喘吁吁的沈洛寒揽在怀里,用迷离的口吻问她“我跳进你的心里面了吗?” 沈洛寒无言以对,她不明白他的意思。 “倘若真是那样,你内心世界还有什么秘密可以隐瞒我的?”他拿回外套和领带,一手拉着她,强行将她带离舞池,带出酒店,坐进他的plvmouthprowler色跑车。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不安地问。 “我要的画呢?”他一语双关,反诘沈洛寒。 “我们约定的期限是三到六个月,届时我自然会交出答应你的二十五幅画。”她不是三岁小孩,休想一两句话就引她落入陷阱。 “万一交不出来呢?”他倏地踩下油门,车子如子弹般飞速倒退冲向街口。 “我会负责赔偿画廊的一切损失。”她赶紧抓稳右侧上方的把手,但身子仍向前滑出了一大半。 “用什么赔?”他咄咄逼人的口气,像在盘查犯人一样。 “你今晚特地到酒店找我,就是为了调查我的财力状况?”沈洛寒紧盯着他的眼瞳,希冀从中窥出他真正的企图。“别忘了,是你主动找上门,我可从来不希罕到神来画廊开画展。”这句话只有一半是事实。 “因为你现在已是身价数百万的富婆!”傅仲轩车子开到一处植满林木的郊区,忽然停了下来。“还是因为你忙着从事其他勾当,根本挪不出时间,做一个真正的艺术家?” “什么叫勾当?你把话说清楚。”今晚的他有别于以往的温柔深情,其脸色之难看,口气之差,简直令人反感透顶。 他顿了下,道:“我只是让你明白,神来画廊所要展出的画作,绝对得是最上乘的,如果你想马马虎虎拿滥芋来充数,我保证亲自通知全世界,叫你连在最低级的画廊也得不到展出的机会!” 见他这样费力的恫吓自己,沈洛寒实在是满心的不服气。“放心,我会竭尽所能。” “废话,竭尽所能只是搪塞之辞。”他雷霆万钧地把火气提升到最大“听好,你有十分的本事,就给我达到一百分的目标,全心全意,不准有丁点的失误。现在,带我去看你已经完成的画作。” “不放心何不干脆取消档期?”她不是让人唬大的,这么多年来,她历经了风风雨雨,和数不清的挫折,纵使再错失一百次的展出机会,她也能淡然处之。 “你这是自暴自弃,还是有恃无恐?”他陡地捏着她的下巴,虎视眈眈地瞪着她忐忑的双眸。 “是什么都不重要。”沈洛寒从无主的六神中,拎回与生俱来的慧黠“你怀疑那幅画是我偷的,却又苦于找不出证据,用过了美男计,现在则改成威逼利诱?”她淡笑道:“走吧,去看看我用性命挥毫的作品,顺便让你做个彻底的搜查。” 此言一出,令傅仲轩大感意外,他目不转睛地锁住她的眼、她的唇,她看似无邪的俏颜。 沈洛寒将背脊紧贴在椅背上,冷冷地望着他逐渐放大的脸庞,被迫地承仰他的鼻息。这张曾令她魂萦梦系的面孔,如今看来竟是如此骇人。 他比披着羊皮的饿狼还可恶,不但占了她的便宜,还包藏祸心的企图掳获她的人。 她用食指挡住他移近的唇“不是要看我的作品?走吧,天已经很晚了。” “对你有影响吗?”他一下咬住她的指头,放在齿缝间细俪。“相信你的脑海里已经不复记得晨曦的景象,这是昼伏夜出的代价。” “你把我说得像是个小偷。” “不是吗?”拿掉她的指头,改咬住她的唇,贪婪如兽地细细品尝。 “证据呢!”沈洛寒用力扳开他,忽地唇间撕扯了下,流出殷红的血丝,这一痛,令她不禁大为光火。“如果你不想到我的画室去,就请让我下车。” 傅仲轩没再累言,双手摆回方向盘,车子再度风驰电掣,驶向前方无尽的黑同。 *** 沈洛寒早料到他和阿迪没找到那幅雷诺瓦的画绝不会善罢甘休,因此在这之前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这就是我的画室。”领着他来到公寓的顶楼,她大方地把自己的“秘密基地恍开放给他参观。 此举有两个目的,其一,怯除他的疑虑,其二嘿嘿嘿!只是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罢了。 傅仲轩立在门外,显得有些儿迟疑,他没想到沈洛寒竟会真的带他到她的画室来,难道她不怕万一露出马脚,让他逮个正着? “想看什么就尽管看吧,只要别弄坏了我的画。”她率先走进去,打开每一盏灯。 画室里十分宽敞,但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各式各样不同的油画和繁复的各种颜料以及彩笔。 傅仲轩置身这琳琅满目的画室内,突然有种时光倒流至十九世纪的错觉。她的画多么神似雷诺瓦! 无论是雍容的贵妇,或平民的少女,全是那样丰美而诱惑,青春而亮丽,和她挂在住处的群狼风格大不相同。 “我以为你偏爱孤傲的画风。” “那是某个时段的心境表现,人心是善变的。”她音一有所指地回眸瞟他一眼。 “不如说,女人的心是善变的。”他也饶富深意地迎视她,顺手揭开另一片画布,映入眼帘的是一幅青丝湛眸的光luo浴女。 这女子侧着身,双手高举盘起长发却也远去她的五官样貌,皮肤白净,**丰挺,躺在铺满粉红色花瓣的浴白内,姿态优雅,宁静无华,充满诗意与美感。 “雷诺瓦曾说:‘我喜欢对吸引力的东西写生,若画风景,必吸引我去一游,若画女人,要能吸引我的拥抱。’这是你的自画像?”他情不自禁地伸出修长的手指,恍似要轻触那女子白瓷般的肌肤。 沈洛寒笑而不答。“这二十几幅作品有资格到神来画廊展出吗?” “当然。”他小心地把画布盖好,双手插在口袋里,心思芜杂地环视着画室里的每一幅画。“这些都是你呕心沥血的作品,失去这一切会很可惜。” 沈洛寒会心地一笑。“你得先证明画是我偷的,才能罗织我的罪名。又或许,你以为这些画都是偷来的?”他没有亲眼看过她挥毫,是极可能产生诸如此类的怀疑。 “让我见识你的功力。”他道。 “现在?”她不免讶然。 “有何不可?”不待她应允,他已自动褪去衣物鞋袜,程露出硕实魁梧的男体,端坐在前方的高脚椅上。 沈洛寒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震惊得张目结舌。他怎么可以就这样她又没有说要他当模特儿,更没表示要画luo画呀。 以前在学校时,虽也曾经素描过许多男体,但这样一对一倒是头一遭。她竟莫名的感到脸红心跳,连握着画笔的手,都不自觉的颤抖。 他的身材极好,肩面宽广,胸膛厚实,腹部现出经常上健身房的人才可能练就的块肌,雄伟的背脊,骄傲一如他狂妄的性格。 沈洛寒下笔如行云流水,展现在画布上的男子栩栩如生,仿佛一具立体雕塑,隐隐然地将要跃出画框,伸展于天地间。 待画作完成时,已是破晓时分,屋外天际露出鱼肚白未几,数道霞光画紧接着划破重云,宣告崭新的一天的到来。 沈洛寒疲惫地搁下画笔,跌坐在圆凳上,气虚地望着无丝毫倦意的他。 “好了?”他笑颜乐然地挪移了下身子,阔步踱到画前,拿起画板,仔细欣赏着。 为了避开他惹人脸红的私密部位,沈洛寒慌忙将眼睛调往别处,假装正在收拾凌乱狼藉的画具。 “你果然很有天份,可惜观察的角度不够深入,否则应该可以画得更好。”他放下画板,转身将她抱起。 “你,做什么?”沈洛寒吃惊地张大水眸。 “帮助你更深入的了解我。”办开她的双腿,命她紧紧夹向他的腰腹,好让他腾出两手,遂行下一步举动。 “我不需要,从今以后”温厚的大掌抚住她的心门,抑止她继续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蚕食的方式,慢慢地给她最大的享受和欢愉,给她如同死亡般的快感 汹涌的爱欲如潮水般排山而来,一浪一浪永无休止。沈洛寒只觉触电一样,全身发麻发胀,惟鼻中不断飘入野兽般的气味。 她给逼向墙角,luo着身子,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放浪形骸,骄横邪恶地予取予求。 最后,她瘫软地伏卧在他肩上,气若游丝地呢喃“放了我,求你,放过我吧。” 良久,以为他充耳未闻,勉力抬起眼,却见他嘴上一抹狡猾如狼的诡笑。 丹尼尔霸住她专用的美人靠已经个把钟头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在空中交战约有三百回合,仍不肯罢休。 “给我一个理由。”他第一百零八次重申根本不是立场的立场。 “该给理由的是你。”沈洛寒冲过去把他刚点上的香烟抢过,丢在地上,一脚踩熄。“警告过多少回了,在我的地盘上不准抽烟,再破坏规矩,当心我一棍送你回姥姥家。” 丹尼尔悻悻然地望着她,却是敢怒不敢言。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居然硬将大把白花花的钞票推往门外。钱跟你有仇吗?” 沈洛寒没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睁着大眼冷冷地瞪着他瞧。 “我在问你话呀,这样看着我干什么?”丹尼尔别开脸,眼珠子闪闪烁烁,一副作贼心虚的样子。 “我发现,突然间不认识你了。”沈洛寒故意把脸凑到他眼前。 “我不就一直都是这样吗?”他把身子转了一个方向,好避开她审视的眼。“这阵子你忙着跟那个姓傅的大老板谈情说爱,吃香的喝辣的,而我呢?我东奔西跑,从早忙到晚,好不容易找到了大金主,哪知道你大小姐一个脾气上来,说不干就不干。是谁不认识谁?” “为什么说话时不看着我?”沈洛寒讪讪的神情转为凌厉“你是脑筋不清楚,还是中了人家的蛊毒?” “怎么反过来指责我!”丹尼尔不甘示弱,她提高音量,他也跟着拉大嗓门。 “到现在你还装疯卖傻,不肯说实话上她霍地站起来,拉开大门“出去!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 “嘿!有话好说,你这是干什么?”见她陡地发细,丹尼尔赶紧摆出笑脸,把场面缓和下来。“我,我承认,我是有些话没有跟你实说,但这都是我私人的问题,你知道也没什么用。” 沈洛寒冷着脸,等着看他怎么自圆其说。 “你也知道,我最近新交了一个朋友,我们感情进展得很快,他,他希望我们能稳定下来,所以,我才会想,做完了这一笔就收山,也才会冒险让你去见买主。但,我发誓,我事先绝对不晓得对方会提出‘画缘’的要求。” “就这样?”她相信内情肯定不只这些。 “是啊,我都全盘招供了,你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他声音不知不觉扬高了些。 “出去!”既然不能坦诚相见,继续合作就没啥意思了。她不是白痴,事情是否另有蹊跷,她不可能完全揣想不到。 “你——怎么,我这样坦白还不够?”丹尼尔莫名其妙地涨紫了脸。 “跟我吼?”沈洛寒隐忍地喘上来一口气,必须非常费力地才能不跟他暴跳如雷。“那天从餐厅离开后,我亲眼看到你把手搭在茱蒂的肩上。你们俩真的只是买主与据客的关系?你不顾一切让我曝光,还笨到去答应人家提出的不合理要求,这些都只是为了多赚一点钱?” “这”丹尼尔的脸涨得更紫了。 “我们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想出卖我,想置我于死地,以为我会愚顿到毫无察觉?”最后这几句话,沈洛寒几乎是从齿缝里一字一字迸出来的。 “不不不,你误会了,绝对不是这样,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我怎会这样对你。”丹尼尔挥舞着双手,急着解释“是毕雷斯,我的新爱人,他在百老汇工作,是一家叫鲁佛经纪公司的业务经理,专门负责向赞助人筹募资金。前一阵子,他的公司刚好有一档戏上演,就叫我投资十个单位。” “一个单位多少钱?”沈洛寒很清楚这种投资要是压对了宝,演出的戏码卖座的话,就可以大赚一笔,不过要是不幸杠了龟,可就血本无归,惨字加三级了。 “八、八万块。” “那十个单位不就是”两千多万的台币呐!“你一向行事谨慎,怎么会”难道爱情真会令人盲目到黑白不明的地步? 尽管他们的收入相当可观,但八十万究竟不是一笔小数目,以丹尼尔挥霍无度的生活习性,想必更是元气大伤。 “我的确是损失惨重,可这不怪毕雷斯,因为他也不知道那出戏的卖座会那么差,要怪只能怪我运气欠佳。多亏茱蒂在这时候出现,并提出这么高额的佣金,沈,我求你,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否则我我要是在这个月内没把从博物馆挪用的二十万公款还回去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么刚好,你才遇上穷途,茱蒂就适时出现,不觉得这样的巧合很启人疑窦?” “不会吧,她看起来不像是个坏人。” “要不要打个赌?”她向他一挑眉。 第六章 沈洛寒递给丹尼尔一杯马丁尼,接着说:“你有没有查过茱蒂的背景,以她一个外行人怎么知道画缘这么机密的事情?” 丹尼尔惶惑地摇摇头。“她是我在竹pub遇见的。” “若我猜得没错,想必是她主动来跟你搭讪的。”沈洛寒已经有八成的把握,认定这是一桩经过精心设计的阴谋,主使者十之八九就是那个曾带着大批警力到她主处翻箱倒柜的保险公司探员巴迪。 丹尼尔的沉默加深了她推测的可能性。沈洛寒灵光一闪“我们可以将计就计。你去告诉茱蒂,我答应她提出的条件,十五天后,请她带着支票前来取画。” “到时候你拿什么给人家?”丹尼尔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画喽,”沈洛寒贼贼地嫣然一笑。“你看着吧,她取画的方式将会令咱们吓一大跳的。” “你的意思是”丹尼尔略显不安地盯着她发愣“喂,可不可以麻烦把话说清楚?” “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去做,其他的就别问那么多。除非你突然转性,且品味奇差地爱上那个又老又丑的茱蒂,否则就请尽量配合,演好这出计中计。” “说穿了,这份合约你是打算把它推掉喽?” 沈洛寒点点头“别沮丧嘛,假使一切顺利,说不定有人愿意无条件送我二十万,届时我保证无息贷给你。”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妨拭目以待。”沈洛寒难得笑得这么开心,她甚至把半杯的马丁尼一口饮尽,以示庆祝。 *** 此时已近夏末秋初,纽约的天候却反常地依然热得人头昏脑胀。 阿迪开着车子从一条快速车道急驶出来,转入位于几栋住宅区的小巷内。 自一个礼拜前,他就天天到这里守候。通常他啥事也不干,只是静静的待在车内,看着对面大楼住户不断的进进出出。 这儿在纽约可算是相当高级的住宅区,普通人要是没有优渥的收入,或不错的家世,想在此地租一栋公寓都不容易,更遑论买一栋楼给自己住。 沈洛寒才多大年纪?他查过她的背景资料,其中没有一项足以证明她有能力过着目前这几近奢华的生活。 除非她下海做见不得人的贱业。像她这样一个娇媚艳丽的女人,只要她肯,相信会有络绎不绝的恩客。 可,她不是那一型的。春青貌美只是她特殊才华中的附加价值,她有更好的方法可以让自己日进斗金。 然而,证据呢?怎样才能证明她确实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早已触犯法网? 有时阿迪会陷入重重的沉思之中,有时他会兴奋的拿起相机猛拍个不停,但多半时候他则只是枯坐在驾驶座上,整天下来仍一无所获。 此刻突然有个人影捉住他的焦点,他的眼睛因精神紧绷而陡地发亮。 是沈洛寒。在公寓里窝了五天五夜,她终于憋不住了? 今儿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凡赛斯休闲衫裤,微微露出的平滑小肮,将她傲人的上围衬出万种风情。脚上一双今夏流行的豹纹丹宁布休闲鞋,走起路来,款摆出摇曳动人的韵味。 像她这样一个魅惑人心的女子,若是在别的时空里让他遇见,他势必会不惜代价将其追上手。可惜啊可惜! 见沈洛寒开车倒出车库,转向前方左侧的大街,他立刻从车内钻了出来,先打了一通电话给某人,然后快步跑向对面,拾级来到公寓的警卫室。 颇浪费了一番唇舌,尽职的警卫人员才不情不愿地准许让他登上电梯。 沈洛寒是住在七楼十一号,上回劳师动众大举搜索,弄得笑话一场,这次他只通知三名和他素有私交的警员过来帮忙,相信就算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也不至于把事情闹大。 掏出随身备用的万能锁,不是太费力的打开大门后,他才想到,苏西陈偷偷告诉过他,傅仲轩查出了沈洛寒的画室是位于顶层的阁楼。 赶紧把门重新锁上,他蹑足从楼梯悄然往上爬,一面不断回头张望楼下是否有人看到他鬼祟的行动。 一走入沈洛寒的画室,他的心绪不禁为之震撼。这女人果然是个中高手,瞧瞧这些上乘的画作,唉,她不去正正当当,好好做个画家实在太可惜了。 不知怎么搞的,他突然兴起一股就此罢手的冲动。好似担心一旦揭穿了真相,将就此毁了沈洛寒。嘿,他的心地从来就没这么好过,干么在这节骨眼产生妇人之仁。 她究竟会把那幅雷诺瓦的画藏在什么地方呢? 搜寻了十来分钟后,他的三名警探朋友也陆续来到。四个人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务使在翻找的过程中,完全不留下任何痕迹。 “阿迪,”其中一个警探不慎触到一枚隐藏在众多图画后方的开关,原本张挂于墙上的画陡地移了开去“你们看,里面还有一幅画。” “就是它。”阿迪喜出望外地忙将那幅画取下来,并掏出他特地请保险公司寄来的“画缘”与之比对。“的确是雷诺瓦的‘瓶中之花’。”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只费了一点点功夫。众人兴奋不已,可也不敢稍有耽搁,马上用最快的速度把这幅名画搬离现场。 “喂,快打电话找鉴定师来。”阿迪临上车前,拨了一通电话给苏西陈,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为这幅画验明正身,以便回去向保险公司交差。 位于神来画廊后方的办公室如临大敌地聚集了大群相关人员,连傅仲轩都被知会专程赶来。 鉴定师在阿迪返回后三五分钟内就跟着到达了。现在一个小时过去了,办公室充塞着复杂的气氛,即兴奋又沉闷,每个人无不屏息以待。 阿迪已经不下十来次以胜利者的得意眼神瞟向一旁的傅仲轩。在他眼里,傅仲轩只是运气比较好,商业头脑稍微灵光一点而已,论机智、论谋略和才能根本就跟他没得比。 “很抱歉。”他造作地说:“我不是故意选这时候给你泼冷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女人有时候很可爱,有时候却也很可恶。你应该听过一句古老的中国谚语——最毒妇人心。” 傅仲轩淡淡地扬了下浓眉,不予置评。 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阿迪接着又说:“我这人一向公事公办,即使她跟你关系匪浅,我照样要达她入狱,希望你是个明理的人。” 傅仲轩意味深长地抿嘴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仍是不愿多置一辞。 “你现在的心情一定很矛盾,”他讨厌傅仲轩一副成竹在胸的泰然模样,事情进展到这里,很明显的,他的美男计根本不敌他缜密用心的运筹帷帐,真相立刻要大白了,他至少该显得焦躁不安、气急败坏才对呀。“万万没想到一个长得如花似玉的美人,居然敢把你玩弄在股掌间,这种如同被出卖的感觉一定很不好受。” 傅仲轩的涵养很够,对于阿迪的冷嘲热讽只一个劲的淡然处之。 沈洛寒真是这么容易就上当了!这和他所认识的那个混身长满芒刺,既聪慧傲慢又迷乱人心的美丽女子,似乎不是同一个。 “不过你还好,反正你有的是钱,”阿迪的话真是有够多。“男人只要有钱就不怕没有女人,失去一个沈洛寒故然可惜,但天下何处无芳草?” “鉴识结果出来了。”苏西陈急忙过来通知两人。 鉴定师六十开外,和先前几位鉴定师一样,都是纽约大学美术系知名的教授,说不定还教过沈洛寒。 众人只见他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先朝傅仲轩微微颔首,才转头跟阿迪说:“这是一幅神乎奇技的伪画。” 霎时,场内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阵惊呼,接着把眼光抛向比任何人都惊讶百倍的阿迪。 “怎么可能?我对过画缘,完全无误。” “没错,这画有四边,其中两边的画缘确实和原画一模一样。” “你的意思是说”阿迪气结得说不出话。 “这可解释为完美的巧合,能画出这样高水准的作品,放眼画坛,可没有几个人办得到。”他竟然很不合时宜地笑得好乐。 “马歇尔教授想必已经猜出这名画者是何方神圣了。”傅仲轩问。 “一开始我还不是很确定,直到发现这幅画的下方尚且另有一幅画,我才有了九成九的把握。” “画下还有画?”阿迪示音心工作人员把画框撬开。 “真的有耶。”下面的画布上画的是一名扎着马尾,挤眉弄眼兼吐舌的女孩,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掀起迷你裙摆,风骚地露出修长大腿。旁边以漫画的方式,写了一行字——人家只是调皮。 阿迪见状,气得脸红脖子粗,恨不能现在就拿一把枪把沈洛寒轰下十八层地狱。 “怎么会这样呢?”苏西陈握着画,双手都哆嗦了起来,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这个女人,她到底把原画藏到哪一昊去了?” “傅先生,您的电话。”助理肯尼在办公室门口喊道。 “失陪一下。”傅仲轩执起话筒,只喂了一声,就不再言语了。 “嗨,卑鄙小人。”是沈洛寒。“谢谢你把我的秘密画室泄露出去,否则这出精彩的恶作剧就没办法上演得这么顺利了。” 傅仲轩一句“抱歉”梗在喉头,就是不知怎么说出口。他并非有意把沈洛寒画室的所在位置泄露给阿迪,而是和苏西陈在商讨画作失窃后的因应对策时,顺口说出来的,没想到一向口风严谨的苏西陈竟没征得他的同意就把它给张扬出去。 论真细究,错的确在他,领受“卑鄙小人”如此难堪的指责,他又能说什么。 “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人面兽心。”沈洛寒咬牙切齿的说。“你这个大坏蛋!” 电话那头传来卡的一声,来不及说再见,已然断了线。 傅仲轩痛苦地放下话筒,怔忡地立在原地,耳边传来阿迪恼羞成怒的叫嚣声—— “妈的,我现在就去把她抓来严刑逼问,看她招是不招。” “站住,”傅仲轩一个箭步挡住他的去路。“你是刚到美国,还是故意邈视美国的法律?知不知道你的行为已经构成偷窃和非法入侵。” “我?!”阿迪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哪管得了那么多。“有本事就叫那个臭婊子去告我。” “当心你的措辞。”暴戾之气在傅仲轩眉宇间狂聚,他目光犀利地扫向阿迪。 “傅先生说得没错,”其中一名警探道“我们的行为原本就非常冒险。事前你告诉我们有十二万分的把握,没想到反而让自己跌得颜面尽失。现在不是逞口舌之快的时候,而是应尽速想个办法弥补过错。” “怕什么?大不了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画放回去。”阿迪压根没把沈洛寒放在眼里,即使二度交手,他统统是铩羽而归。 “万一被她发现了呢?” “不可能,再怎么样她也只是个女人而已,要是你们不放心,我就自己一个人去。”阿迪正在气头上,什么都来不及细思,等工作人员把画恢复原状后,立即一把扛起,走向停在门外的座车。 傅仲轩伫立在办公室内,肃冷的看着他莽撞的行止,连向前加以阻止都觉得是白费力气。 “傅先生?”肯尼张惶地望着他,沈洛寒打来的电话是他接的,依他推测,阿迪这一去,十之八九是自投罗网。 “由他去吧,”傅仲轩面无表情的说:“除非你有办法拦住一头蛮牛。” *** 再度造访沈洛寒的住处,门口的警卫意外的并没向他做任何盘查,视若无睹地由着他登堂入室。 晚上九点多了,有别于热闹的街头,顶楼的画室依旧静悄悄的,好像从他今早来过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踏进过这里一步。 阿迪蹑手蹑足地打开门锁,屋内仍浮泛着未干的颜料味,垂地的帘幕很不情愿地摆动了几下。 他在墙边摸索着寻找电灯的开关,指头才按上,想想又觉不妥,还是掏出预先准备好的袖珍手电筒出来照明。 “这样是不是嫌暗了点?”沈洛寒娇柔的嗓音冷不防地从角落里响起,猛地敲进他的神经系统。接着一道强烈的灯光从斜角处直射而来。“要是把我的作品弄坏了,你得花掉半年的收入来赔。” 阿迪狠喘一口气,嘴角跟着抽搐了下。该来的躲不到,这女人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厉害一些。 他立直身躯,敢做敢当地昂起下巴,直视沈洛寒。呵,她今晚的穿着可真是!怎么形容才适当呢?从里到外,她居然只穿着一件连身的吊带工作服,虽然从正面看不到她若隐若现的身段,但,沿着光滑的颈项到两肩,及清晰可见的**,却令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在上头徘徊良久,眨都不眨一下。 “这幅画——”不等他说完,沈洛寒即截去话头—— “是你从我这儿偷去的。” “我”他抬起胸想辩解,但尚未出口已觉语塞。“我只是借。” “哦,我懂。”她绽出嫣然的笑颜,态度友善极了。“你擅闯民宅,未经同意就把我的东西‘借’走,连归还时也没知会我一声。这在我们台湾叫非奸即盗,在美国的专业用语则为非法入侵、蓄意偷窃。” “你不会想告我吧?”阿迪看看四下无人,心想区区一个弱女子,威胁她两句,应该就可以吓得她大气都不敢吭一声。 “哦,你不提醒我,我倒忘了。”沈洛寒傻大姐似的搔搔后脑勺。“不过,我有一个更好的提议,明天早上十点以前,你将二十万美金汇进我的帐户,然后带我去吃一顿大餐,跳个舞,晚上则上百老汇欣赏‘歌剧幽灵’,算是跟我赔罪。” “你不是在开玩笑?”他该有怎样适切的情绪反应?这个女人不但要他的钱,还明目张胆的勾引他。以他数百万元的年收入,二十万虽然算不上是个大数目,然而在被恶意耍弄一番后,即使只要他拿出一万元他都要呕得半死。“搞清楚,就算打官司,你也不见得打赢我。我们握有相当的证据,证明你的确有犯罪的意图,逮你入狱将是早晚的事。” “这样啊!”沈洛寒口气听来很惊慌,但脸色却仍老神在在,甚至有点漫不经心。她故作苦恼地皱起秀眉,两手拉着工作服上的吊带,让高耸的胸部昭然若揭。 阿迪的眼睛犹如遭受强烈的辐射光探照,霎时感到一阵蚀心的灼热,从视神经慢慢燎原至每一个感官细胞。 最毒妇人心,千万不要中了这女人的诡计。他理智地窃声提醒自己,可一转念又恨不得倾丐切热情,将眼前这尤物紧紧抱在怀里,发泄掉连日来的疲累和鸟气。 “好吧。”沈洛寒失望地撇着小嘴,道:“既然你不肯和解,那我只好找律师跟你谈喽。” “你连律师都找了?”果然是有备而来。阿迪一时的炫惑马上恢复理智,重新气呼呼地视她为妖女。 “对啊,他人就在楼下,我去叫他。”门只打开一条缝,阿迪即抢着冲过来将它合上。 两人抵着木门近在咫尺,四只眼睛别无选择地望住彼此。 妈的,该死的女人!阿迪恨恨地暗啐,因为他的心跳又无缘无故加快,快得令他脑门发胀,口干舌燥。 “你,”他舔了下干得快裂掉的嘴舌,艰难的问:“你不是已经跟傅仲轩出双入对了,为什么还要,呃”“引诱你?”沈洛寒笑得天真又妩媚。“美国法律又没有规定未婚男女不能多作比较,再选择一个最适合或最爱自己的人共结连搞。” 这借口根本是强辞夺理,从她口中说出来却能那么地理所当然。 阿迪忿忿地瞪着她,鼻中不小心沁入自她颈子溘出的馨香,大大地扰乱了他一向自豪的定力。 “为什么需要二十万?”他似乎有接受和解的打算。 “为了维持我往后六个月的生活。”沈洛寒眨着灵灿天真的大眼睛,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傅仲轩答应我,只要我的作品构得上神来画廊要求的水准,就让我在那儿开画展。” “你跟他在一起,不会只是为了利用他让自己得以混出头吧?”在纽约这人文苍萃的艺术之都,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多如过江之鲫,想出头天,除了靠真本事,不耍点手段几乎是不可能的。 沈洛寒以沉默代替回答。 此举另阿迪自发性地作了一相情愿的连想,这下子他对她的观感有了超乎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沈洛寒的背景他查过,一名来自台湾乡下的小康之家,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小村姑。踏进纽约这吃人的都市丛林,难怪她会误入歧途,难怪她要出卖美色为自己搏得一片天。阿迪的英雄主义被沈洛寒那双黑白分明的水眸扰得飞扬勃发,一时之间差不多快忘了自己是谁了。 “好,我同意你提出的和解条件。”他倏地抓住她的肘子,凑进她的鼻眼道:“明天晚上七点我会准时来接你,我的品味很高,吃一餐饭,看一场戏,并不表示你就能当我的女朋友。” 沈洛寒很受教地点点头“别忘了,明天早上十点以前。” 阿迪一愕。“说穿了,你最关心的还是那笔钱。好吧,我会准时汇进你的帐户,不过,你千万别是个拜金女郎,否则,我很快就会把你甩掉。” “唔嗯。”她装得像猫一样苦恼。“明天见。”木门合上的下秒钟,她马上用双手棉着脸,让笑声不至于大到穿出房门。 “真有你的。”丹尼尔从画室的另一个房间走了出来。“钱拿了就好,你干么要跟那种人纠缠不清?” “钱是为你拿的,吃饭看戏却是为了我自己。”一改方才的巧笑倩兮,她恼怒地把挡在脚边的调色盘踢到角落去。 “想借此刺激傅仲轩?”丹尼尔的恋爱经验最丰富了,鼻子随便一嗅,就能闻到那股只存在真心相恋男女之间的醋味。 “我干么刺激他。”提起他,沈洛寒就满腔怒火。今儿要不是她早有准备,这会儿岂不是让阿迪一把远进牢里去。 被出卖的痛苦感觉,深深炙伤了她的心,甚至她整颗灵魂。 “爱得越深越浓越缠绵,就越受不了丝毫的打击。”丹尼尔颇能感同身受地说“你陷进去了,而且陷得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我会走出来的。”沈洛寒叹了两口大气,壮士断腕的说:“我已经约了迈可共渡这个周未,届时我将会答应他的求婚。” “不行,你已经不爱迈可了,怎么还能嫁给他!这对他太不公平了,我反对。” “谁说我不爱他,我只是”说到此她已理不直气不壮。“比较呃,没那么爱他而已。” “自欺欺人。”丹尼尔不屑地瞄了一眼傅仲轩那自大狂的画相,感慨的说:“我虽然不很清楚迈可对你们这份感情究竟抱着怎样的心态,但对你可是了如指掌,你呀,只是在每次换男友的空档,把他拿出来啃一啃,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你们这算什么?什么也不是。还结婚呢。” 沈洛寒不得不承认丹尼尔的确把她剖析得很透彻。她这一连串卖弄风情的举动,目的无非是为了报复傅仲轩,显然他的份量在她心目中,远胜过任何人。 是的,她是一跤跌进他精心设计好的柔情陷阱,非仅无力自拔,还摔得鼻青脸肿。 是她把傅仲轩带到画室来的,真正的泄密者是她自己,有什么理由怪人家呢?要怪只能怪她意乱情迷,引狼入室。 “不要去伤害迈可,他尽管过度愚直,私心也重了些,但总是无辜的。”丹尼尔掀起一边嘴角,阴险的说:“倒是那个叫阿迪的狂妄份子,我赞成你去杀杀他的锐气,教他知道狗眼看人低的后果。” “他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对付。”沈洛寒讪讪的说。 “所以你才不能跟他和太久,给予致命一击后马上撤手,把目标转回傅仲轩,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 “我跟他不会有未来的。”她悲观地幽幽一叹。“除非你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幅画还回去。” “安啦,我办事你放心。再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保证找个最佳时机,顺利完成任务。”他信心满满的拍着胸脯。 又来了,每次看到他这副德行,沈洛寒就觉得前途是黑白的。 “一个星期之内你没把画还回去,我将自动消失在纽约,让你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为什么呢?”每遇到重要问题,他的脑筋就打结兼阻塞。 “为了逃亡呀。”笨蛋! 第七章 翌日,沈洛寒特地起了个“大早”九点五十五分打电话到银行查询她的帐户余额。 阿迪没诳她,二十万已经如约存了进去。她破天荒地表现出她的雍容大量,把钱全部交给丹尼尔,三令五申的警告他,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罪有应得的丹尼尔简直就要感激涕零,磕头磕到破皮了,沈洛寒才下达免谢令,却仍限制他在把画归还以前,不准再到酒吧去鬼混,尤其要跟那个毕雷斯保持一定的距离,切切不可让人家几句甜言蜜语,就忙着肝脑涂地,牺牲奉献。 当丹尼尔把大门带上后,她如释重负地踱到浴室,放满一整缸的热水。虽然她的肉体舒适的横躺在浴白中,心灵却疲惫不堪。 在蒸腾的雾气里,她一再检视自己对傅仲轩到底是怎样的一颗心。 太轻率了。当她完整的献出自己时,压根没考虑到任何后果,只是酣畅淋漓的享受着彼此间美好的**。 后悔吗?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想遇。是谁说的,有些人一遇上了就知道往后的结局。她不知道她和傅仲轩的结局会是什么,但他是她的mr。right则是再清楚不过。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儿,搁在房间的手机忽然响个不停。她不情不愿地从水中站起,技着浴巾赶出来接时,电话却已经断了。 没兴致再把自己泡回浴白内,肚子已饿得咕噜咕噜叫,干脆到厨房料理一点吃的,祭祭五脏庙。 今日她无心装扮,随意把长发挽在脑后,穿着日式袍子,就钻进柴米油盐里,用她精湛的厨艺张罗出五星级餐厅的美味早点。 和往常一样,六人座的餐桌只有她一人据案大嚼。当初实在不应该买这么大张的桌子,浪费金钱不说,还占据空间。 这城里不是她的家,今日这种感觉尤其强烈。赴美奋斗六、七年了,乡愁这玩意儿只限于生重病的时候,才会偶尔跑出来骚扰她的情绪,多半时候她总能优游于纽约的吵杂、混乱、鲜活、充满活力和危机四伏。 危机四伏?呵!想到这,她心底不觉猛然一震,原本的好胃口霎时全部消失无踪。她拖着脚步踱往客厅,倚在窗台边发愣,继而步上顶楼的画室,立在那张傅仲轩的素描前面,阳光投影从布幔四周倾泻而入,为画框的半边镶上恍如立体的金黄色彩,令这画中的人两眸猝亮,冷冽而锐利地望着她,直穿入她的心灵深处。 沈洛寒莫名地一阵惊惶,赶紧掩门逃回楼下的住处。阳光的投影依然存在,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四处都是,但来来去去,还是只有她自己的影子。 她的形体是孤单的,心情却是混乱且芜杂不堪。 过往她不是没有过这样无依的心境,每一次恋情总维持不到半年、一年就无疾而终,然后又急着展开另一段恋情,就是这种不安的情绪作祟。她害怕稳定下来,害怕把自己终身的幸福交托在任何男人手上,最大原因乃在于她的工作。 她究竟要继续做个惟利是图的拜金女,还是悬崖勒马,重新挥洒出另一片可能会很艰苦,但前景可期的未来? 思及至此,她激越地回到画室,埋首创作,比任何时候都要神情专注,热血沸腾。 黄昏最后一抹晚霞消失了,黑夜快速降临。完成最后一笔勾勒,她才陡地忆起,今晚和阿迪有个荒唐的约会。 去是不去呢? 筋疲力竭的歪在床上,肚子汹涌地狂饿起来。没精力继续作画,打开电视又是无聊的肥皂剧,冰箱里的食物已然告罄。唉! 许少人渴望长生不老,她却连一个无聊的夜晚都不晓得怎么打发。 阿迪打电话来了,说是七点准时来接她。 她没有拒绝,也不想抱着玩弄什么人的心情赴约,她只是单纯的渴望有个人陪她说说话聊聊天而已。有了这番自以为是的心理建设,今晚这顿饭大概可以吃得比较心安理得。 坐在梳妆台前悉心打扮,心情忽然大为好转。她不想去追究是不是报复的心态使然,只觉得黑夜像个深渊,她跟往常一样,心甘情愿地陷到黑夜的底层,享受堕落颓靡的欢愉。 *** 阿迪精心安排的烛光晚餐,让沈洛寒胃口大开,顾不得身上那袭合身的无肩、低胸、露背小礼服时时提醒她得表现得像个淑女,还是很豪放地把每一盘食物吞个精光。 她今晚的装扮“照旧”令阿迪惊艳得张目结舌。从上车以后,一直到走进餐厅坐定,他的目光无时无刻地绕着她曼妙的身材打转。甚且连她狼吞处咽,吃得一口油嘴,在他看来都是妖娆性感得一塌糊涂。 饭后两人来到迪斯可舞厅,这家舞厅有个很帅很呛的名字叫“狂人制造厂” 音乐超猛得桌面都要跳动起来,雷射灯光让所有人的颜面表情都变得那么的不真实。 经过大半天的辛勤创作,再到这种狂欢之地,沈洛寒一点也不显出疲态。她的精力总能在一顿饱餐之后,迅速恢复百分之九十九。 狂人制造厂有一组可以将人震出肺腑的音响设备,每一首重打击与摇宾的曲风中,五年代与六年代交互穿插的复古作品,加上一杯沁着雪花的调酒,让人感到无比的抒情和奇异的轻松。 舞场中欢声雷动,沈洛寒的舞技已经引起风骚,近千个舞客围着她跟着如痴如醉,阿迪已悄悄退至场边。不是他不想与她共舞,而是他的舞技实在差强人意,几支简单的组曲跳完,就乏善可陈了。 与其在她身旁显露自己的笨拙,不如找个绝佳的位责,欣赏沈洛寒举手款摆间的美妙舞姿。 这是个不可思议的女人。他燃起一支香烟,在**升起的袅袅烟尘中喘息。他脑子宛似被掏空,好用以承载眼前这妖魅一般的女子,生理的需求急促呼应他的感官渴望,令他坐立难安。 千万不能误入情障,他仓皇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游戏、一场幻梦,玩玩可以,千万不能当真,这女人比飘浮于空中的泡沫还要虚无。 问题是,谁玩谁? 他自嘲地咧嘴笑了笑,低头捻熄手中的香烟,再将目光投向舞池时,整个人怀掉了。 沈洛寒仍盘据在舞池上,身边则多了一个舞伴,这名舞伴似乎比她更具魅力,场边的女客们为他疯狂地惊叫,连男客都忍不住投以钦羡的垂涎眼神。 是傅仲轩,这老小子什么时候闯进来?可恶! 阿迪乱不是滋味地拧着眼,粗喘地换着大气,两手叉在腰上,如坐针毡地朝前移了几步又退回原地。 妈的,他以为他是谁,可以这样明目张胆的抢他的女人,向他挑衅! 借着舞步贴近沈洛寒的傅仲轩扬起双眉,浑身焕发出一种捉弄的神采,他的嘴角始终挂着自大狂才会有的恶心笑容,紧盯着沈洛寒的双瞳。什么样子! 阿迪简直气炸了,他走向柜台向酒保要了一杯伏特加,咕噜就灌进喉咙里。 “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酒保好意警告他。 “少管闲事,再来一杯。”干么发这么大怒火呢,女人在他心目中从来不是个值得重视的生物呀,以前那些他所结交过的,哪一个不是让他说甩就甩,想离就离,丝毫不加以留恋。 一开始,他对沈洛寒就没有积极的追求之心,要不是她主动献媚,也许他们最终也只会保持执法者与犯人的“清白”关系。 这个妖女,见一个爱一个。火死了,一杯伏时加又倒进嘴里,辣得咽喉险险烧掉。孰可忍孰不可忍,女人可以不要,但面子一定要挣回来。 然而,他要的真的只是面子吗?一股隐然在他体内骚动,且不断加温的激素又是怎么回事? 去把她抢回来!这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让他精神为之一振,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子酒保,即雷霆万钧地冲向舞池。 咦,人呢?怎么才一晃眼就不见了。 *** 水晶灯暂熄,大幕升起,商业艺术大秀“歌剧幽灵”即将开演。 沈洛寒被迫坐在前排绝佳的位子,一偿她数个月来的心愿。 并非她没有钱可以买票进来欣赏这出大戏,而是找不到适当的时间和适当的人一起陪着观看。 台湾来的众多艺术系留学生,总是努力打工省钱,攒够了费用,就上百老汇看歌剧,这对穷学生而言,无非是最大的享受。沈洛寒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现在她虽然已有相当的财富,但上百老汇观戏的次数却比以前少了许多。 她不清楚傅仲轩是怎样得知她的心意,既然来了就放松心情吧,横竖此刻也没办法和阿迪连络,待今晚或明天再跟他解释好了。 节目进行到接近尾声,傅仲轩突然握住她的手,倾身附在她耳畔低语。 “接受我的道歉?” “休想。”沈洛寒看都不看他一眼,坚决掰开他的手,仍专注地盯着前方舞入口。 “如果我有充份的理由呢?”他犹不死心。 “去说给你的良心听吧。”好棒的一出戏,假使没有他在旁边哩唆打岔的话。沈洛寒跟着众人起身,徐缓地走向剧场的出口。 “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惩罚我。”傅仲轩的语气听出有些焦灼。 沈洛寒闻言讥刺地一笑,她不是正在做了吗? “只除了借故去引诱阿迪。他和迈可不同,不是能让你随意招惹,愿意好聚好散的人。” “我有交朋友的自由,就好像你也有出卖他人的权利一样。谢谢你今晚的招待。”不必说再见了吧,仇人相见只会份外眼红而已。 一走出剧场,沈洛寒即大步冲向路旁,举手招拦计程车。 “我送你回去。”傅仲轩跟上来抓住她,但立即被她拧开。 “又有新的企图了?”她眯着眼不怀好意地笑“第一次上当可以归咎于粗心大意,第二次再误中奸计那就是如假包换的蠢蛋了。” “我说过我可以解释。”他挥手赶走靠过来的计程车,强行将她拉向前面的座车。 “我也说过我不要听。”显然她的抗议只是蜻蜓撼树,傅仲轩孔武的力道,三两下就把她拖进豪华轿车里。 坐在车内,气氛非常沉闷。沈洛寒抿着嘴不发一语,傅仲轩则攒紧浓眉,费心思忖该如何开口。 “你是有权生气,但你不也把阿迪和神来画廊整得团团转?这不正是你的目的?” “所以说穿了,我还应该感谢你?好一张强辞夺理的利嘴。”沈洛寒冷冷哼了一声。“要不是我未雨绸缪,将计就计,现在恐怕早被你们栽赃、嫁祸、无所不用其极地打进纽约监狱了。” 面对这样严厉的指控,傅仲轩竟不怒反笑。 “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他眼神一敛,正色道:“纸是包不住火的。”他打开公事包,抛给她一样东西,是一张支票。 沈洛寒挪近一看,吃了一惊。“一千万!你想做什么?”望着上头劲扬的字迹,她颤声问道。 “把那幅画给我,这一千万就是你的。”傅仲轩定定地望住她,脸上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可,她能相信他吗? 他已经出卖她一次了,难保不会有第二次。丹尼尔说,华尔街的生意人,个个都是口蜜腹剑,包藏祸心,尤其生意做得越好,钱赚得越多的,心地就越歹毒。 他之所以接近她,与她情意网络,目的该不会只是为了找回那幅画吧? 是的,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可能是这样。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实在是很诱人的交易。只是很抱歉,我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沈洛寒把支票放回他掌心,他则连同她的小手一并握得死紧。 “这时候悬崖勒马,我们也许还能有未来可言。”他焦切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 “你认为我们能幸福过一生吗?”她苦涩地一笑,将手从他掌心抽回。 傅仲轩不语,只是怔仲地望着她。 “自欺欺人是不道德的。”正巧遇上红灯,她叹了口气,扳开车门,也不理会现在正处于快车道上,就跳出车外,在呼啸的车阵中,疾步跑向对街。 “傅先生?”司机回头请示他是否要回车追上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抿着双唇,睁大眼睛瞟向窗外她渐去渐远的单薄身影。 深夜的曼哈顿,错愕的他,周围是响彻云霄的喇叭声,和两颗各自怅然的心。 *** 阿迪连续打了十几通电话都没能找到沈洛寒,气得他摔坏了两支手机。 “你是吃了炸药还是怎么了?”苏西陈抱着一只卷宗走了进来,不巧撞见他正拿助理小黑出气。 “叫你到他的住处守着,一回来就通知我,结果呢?你以前警察是怎么当的?”他不理会苏西陈的询问,继续对小黑发飙。 “她一夜都没回来,九个小时没合眼,我快累死了。” “啪!”一声,好响亮的一掌落在小黑的前额。 随后进来的另一名助手也遭受池鱼之殃,一个暴戾敲击在他的眉心“我怎么跟你说的?工作时间不准穿得不伦不类。没找到人以前,谁准你回来的?”接着长串的辱骂,惊扰了办公室里外的人。 “喂,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苏西陈把卷宗丢在桌上,加大声量想把他的火气镇下来。“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否则我现在就把你赶出神来画廊。”这间办公室是免费借给他使用的,他们随时可以收回来。 阿迪愤怒地白了苏西陈一眼,浮躁地跌回皮椅上,一言不发地跟自己生闷气。 “破不了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急,我们跟你一样不好受。”苏西陈并不知道昨晚他和傅仲轩、沈洛寒间发生了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她只是单纯的认定阿迪心情不好,是因为前天被耍的关系。 “沈小姐,里面外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去的,沈小姐。”苏西陈的秘书气急败坏地想阻止蓦然出现的沈洛寒,一路跟着来到办公室门口。“苏小姐她” “嗨!”沈洛寒手里捧着一个外围结上漂亮彩带的小礼盒,巧笑倩兮地立在门上,对着里头犹盛怒未消的阿迪道:“我是专程来赔罪的。” 一见到她,还有她脸上那美得令人恍惚的笑颜,阿迪满腔的怒火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 “可以进去坐坐吗?”她问。 “哦,当然。”阿迪把眼睛扫向苏西陈他们,希望他们各自去忙各自的,别杵在这儿占空间。 “我们还有重要事情商量。”阿迪脸上表情一百八十度的变化,看在苏西陈眼里非常不是滋味。有没搞错,这女人可是他们的头号嫌疑犯耶!她就是不要出去,她就是要站在这儿碍手碍脚,怎样! “哦,那我就不打扰了。”沈洛寒投给阿迪一朵歉然的笑容。“晚上我请你吃饭,请你务必赏光。” “呃”当着众人的面,阿迪为难且尴尬地张着嘴。“好的。” “那么晚上七点半见。拜!”她转身时,长发在空中画出一道美丽的弧度,吸引住所有人的视线,其中当然也包括眼睛快迸出火球的苏西陈。 “这是怎么回事?”她大声质问犹沉醉在沈洛寒那迷人的临去秋波中的阿迪。“不要告诉我你也爱上了那个居心叵测的美丽坏女人。” 阿迪没敢作声,接过苏西陈手中的卷宗,赶紧把头脸埋进去,以避开众人不解和探询的眼光。 *** 早上九点三十分,以希腊大庙外观闻名于世的“纽约证券交易所”大厅内的开市钟声敲响,上千名西装笔挺的营业员齐聚在交易厅内,为他们各自的顾客搏命打拼。 傅仲轩却悠闲地坐在离这儿不远的帕拉乔大楼内,和他的心理医师话家常。 这位六十开外的知名心理大夫,算是他多年的好友了,关于他所经历和结束的每一段长短不一的恋情,她大约都能耳熟能详。 基本上他没什么毛病,只是每周总要来一次胡言乱语,让心理师煞有介事的为他剖析一番。不了解他的人会以为他跟别的有钱大爷一样,只想花钱找个人听自己说话,待相熟以后,才会知道想和他聊十分钟以上,都必须有极丰富的专业知识和相当的功力。 “刺猬都是怎样被驯服的?”他问。 “这回棋逢对手了?”心理医师道:“你必须非常谨慎,一旦打草惊蛇,这辈子恐怕连一亲芳泽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女孩子很特别?” “当一个誓死不婚的男人,忽然兴起安定下来的念头,他是不是有点疯狂?”他停下来牵动脸部每一寸肌肉,做出一个令人发噱的古怪表情,然后再很苦恼的说:“比较惨的是流水有意,落花似乎逐渐无情。” 心理医师一愕“谁拒绝得了一名事业成功的美男子的追求?”傅仲轩俊朗焕发的外表,可是连她这个年近花甲的老婆子都心动不已呢。 “剌媚。”第二次提起这个名词,他的居心得更紧了。 “此你更懂得自我保护的一种动物。你必须花更大的心力和耐心。” “不。”他意味深长地朝窗外远眺,在他那两潭澄澈的泓水波纹里倏然出现掠夺者长久征战后的骠悍和鸷冷。“速战速决才是我的风格。” *** 和阿迪共进一顿晚餐后,她已经蓄意消失了好几天,她委实无法勉强自己和一个不来电的人周旋太久,反正她已经达到她要的目的,让阿迪又想达她又百般不舍。 只要他有那么一些些儿犹豫,就能拖延一点时间,让丹尼尔较从容的把画还回去。 他会还吧?那幅画关乎着她未来的前途,如果丹尼尔再度陷入情网,很难保证他不会又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万一让傅仲轩和巴迪把矛头对准他,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以他两人的精明干练,想必不用花太长的时间布局或设饵,即可诱引他自投罗网。 为此她得更急迫的催促丹尼尔在这一两天内就把画归还,否则它将永远像颗不定时的炸弹,威胁着他两人。 电话拨了一次又一次,总是没人接,连手机也转为语音信箱,他别又出事了吧。 打开电脑,传一个伊媚儿给他也好,总之她催得越紧,他就越不敢掉以轻心。 傅仲轩!电脑上居然出现长排长串的这三个字,怎么搞的,莫非中毒了? 她努力想从脑海抹去的人影,竟登堂入室地强行进驻她的电脑。这三个字无同一张白纸黑字的罪状,随着她呼出的鼻息振动,不断干扰她的每一根神经,提醒她不择手段获取暴利是多么不齿的行为。 没有人知道她这段时日的心境转折,她是怎样受着久违了的良心的谴责。 找不到丹尼尔,她原就不安的心绪更加起伏不定。出去走走,吹吹风吧,置身车水马龙的街头,随心所欲的晃荡,也许比独处时涌起的莫名恐惧好过一些。 就这样她闲逛到中央公园附近的购物中心,搭着电梯踏入顶楼的花园咖啡馆。 姥紫嫣红的景致加上悦耳的繁管急弦,令她的心情霎时变得非常春天。 她选了一个角落的位置,让寥落的心泅泳于这片贫辽的乐声中,闭目沉思,却是什么也不去想。 “这里有人坐吗!”雄浑熟悉的嗓音像来自幽冥府底地自她耳边响起。 沈洛寒凛然睁开眼,映入水瞳中的果然是那教她又爱又恨又怕的俊颜。 “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她抓起包包,起身就要走。 “那幅画在丹尼尔那里?”这句话一出,沈洛寒感觉脚板像是被黄蜂猛然螫了一下,痛得令她踉跄地险些摔倒地面。 慌乱且忐忑地,她重新坐回椅子上,锁定傅仲轩的眼瞳,一瞬都不敢稍瞬。 “我猜对了?”他敞开嘴,笑得十分张狂。 “你只是”用猜的?可恶的家伙,害她心脏差点停掉。“你到底要怎样?” “要你。”他的声量极低,像一种喃喃的低回,却无此清晰地钻入她耳里。 “当你的情妇?”她还不至于自抬身价的认为他会娶她为妻,他身旁的女人应该不止她一人吧。 他唇畔的笑颜更肆无忌惮了。“情妇需要恒久的忍耐和无比坚强的意志,你做得来?” 不是情妇那就是一时的玩物喽。“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而且也不是个滥情的人,你——” 傅仲轩不让她表白完,就横过桌面勾住她的颈子,递给她一个非常向欲的狂吻,将她挑逗得惊心动魄。 “不要用粗鄙的字眼想象这份浓烈的感情,我的尊严是不容许旁人恣意践踏的。” “我不是”她辞穷地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的小人之心。“我只是” “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画和人我都要。” “可我——”还希望能多作辩驳,或者至少讨价还价,争取缓冲的空间,手机偏捡在这时候响起。“喂?” “是我,迈可。” “哦。”眼看着傅仲轩就要走进电梯,沈洛寒根本没心情和迈可多聊。“我现在有急事,待会再回电给你好吗?” “没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周末我父母和妹妹将陪我一起到纽约找你,届时再聊。” “什么?!” 第八章 本以为适可会带着他的家人选一家像样的餐馆做初次的会面,以连络拉拢彼此的感情,没想到他竟然在前一天来电,表示希望到她的公寓来,因为他妈妈说想当他家的媳妇就得先有所表现,等第一关的考验过了,才能谈其他。 这是什么跟什么?烧顿饭、煮几样菜是难不倒她,但这理由却让她足足生了一个晚上的闷气。 既然言明了是第一关,那也就是说还会有第二关、第三关喽?老天,她简直是自找罪受嘛。早知如此,就该听从丹尼尔的忠告,快刀斩乱麻,然可笑的是,她甚至还兴起过和迈可结婚的念头呢。 她以为婚姻只是世俗生活的一部份,在精神领域里她可以自给自足,殊不知两个志趣不同,甚或家庭背景差太太多的人,是会越走越远的。 就当做是临别的餐叙吧。和迈可相识至今,她总共只为他做过一顿饭,还是最简单的上海菜饭,居然就让他赞不绝口,即使只是基于朋友的立场,她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到超市买好了菜,她就开始将屋内稍作整理。帮佣的太太请了三天假,她又在画室忙得昏天黑地,于是从客厅到卧房,乃至于厨房,就像遭到冲锋枪扫射一样,岂是一个乱字能够形容。 中午十二点,迈可偕同他的父母和妹妹准时来访。 大伙一阵谦让,总算在餐桌上坐定。 沈洛寒备就的菜色相当丰富,有开胃拼盘、西芹鲜虾球、三丝烩珍翅、清蒸黄角、竹笙四宝盅一共六大道,就是餐厅办桌都不见得比这还“澎湃” 陈母夹了一口黄鱼放入嘴里,马上笑逐颜开,想是满意得不得了。 “听说你是学美术的?”迈可的妹妹吊起一只眼睛扫向她。“当个没没无闻的小画家,养得活自己吗?” “彩乔,这个问题太尖锐了。”陈父连忙制止她。 “其实小妹问得也没错,一个从事艺术工作的人要是没有相当的背景,想混出头是很难的。”陈母说完话,顺便瞄了一眼沈洛寒这间堪称颇为精致的公寓“不过,我看你好像过得还不错的。” “妈,洛寒是很能干的,她的画画得好极了,每月的收入搞不好比我还多。”迈可赶紧出来打圆场。 “女人太能干也是麻烦,眼睛一个不小心就长到头顶上。”说完还不忘用余光瞟向枯坐一旁,非常无辜兼哀怨的沈洛寒。 忙了大半天,请人家来吃喝一顿,尚得忍受这种冷言冷语,她到底是所为何来? “妈,洛寒不是那种人,她好得很,脾气好,心地好,手艺更是一级棒,来,快趁热吃。”迈可一边猛帮他妈妈夹菜,一边伸手握住沈洛寒搁在桌子底下的手!希望她多包涵。 她该有何适当的表现?闷不吭声,会让迈可家人误以为她真的很宽宏大量,因而认定她是极佳的媳妇人选就惨了,但真要掇弄几句冷硬的话,把这尖酸的母女两人顶回去,又有违她一向致力维持的淑女风范。 “伯母说的对极了,一个搞艺术的不仅在台湾生存不易,在美国也同样辛苦,这也就是为什么我和迈可始终只愿意维持好朋友的关系。” “你是说,你还没打算嫁给我们伟克?”陈母的脸一下子拉得比马还长。 “洛寒,”迈可迷惑的眼神酿合着一丝苦涩。“我们不是已经讲好了?” “很抱歉,我今儿早上打电话回台湾给我爸爸,他对我的婚事也有很多意见。为人子女嘛,婚姻大事总不好擅自作主。” “我们迈可这么优秀,你父亲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陈父也是标准的老王卖瓜型父亲,”提到儿子就满脸的骄傲,仿佛这世上的女人能嫁入他们陈家,都是高攀,都是三生有幸。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你们对我有多挑剔,我父母对迈可就有多谨慎,我想这一点你应该可以体会。” “唔。”这番颇合情合理的话,被迈可一家人视为带着挑衅的藐视。陈母终于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用发干的嗓子说:“我们大老远跑来,竟然是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呢,犯得着吗?” “妈。”迈可如夹心饼干似的,左右为难。“洛寒,你就少说两句不行吗?” “我?”她讲的已经够少了呀。沈洛寒气得想下逐客令,看在迈可的面上,硬是忍了下来。 这餐饭她吃得百般不是滋味,双眼呆愣地盯着自己的碗底,借以躲开迈可一家人反客为主的讥讽。 幸亏她反悔得早,否则这样的公婆和小泵,即便她滞留美国一辈子,都恐怕很难有清静日子可以过。 “这些菜你是不是从餐厅叫来的?”一阵沉默之后,迈可的妹妹忽然问。 “不合你的口味?”沈洛寒懒懒地反问。 “合是合,只是看不出来凭你能有——” 又来了,这家人是怎么搞的,吃顿饭都能生这么多是非,烦不烦啊? 沈洛寒没等她说完,就予以打断“喜欢就多吃点,以后想再吃到就难了。” “你这话是没打算和伟克结婚喽!”陈父用峻冷的目光瞥向沈洛寒,然后停在迈可脸上。“伟克你自己说,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到底还想不想进我们陈家的家门?” *** 和迈可的家人吃完那顿比鸿门宴还惊涛骇浪的饭局后,这段本来就风雨飘摇的恋情终于宣告结束。 迈可只打了一通电话,痛斥她的气量狭窄,以及不得体的应对之外,就音讯全无了。 为了庆祝和平分手成功,她决定放自己一天假,骑单车到北湾码头,沿着哈德逊河畔畅游。 阳光呈现出华丽的橘色光辉,天空一片碧蓝如洗,路上有阵阵随风飘荡的花香。 一个人的生活真是自由自在。从前在学校念书的时候,总爱和同学争辩究竟是佛洛依德所谓的“柔情只是肉欲的升华”较正确,还是元好问的“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较贴近人性。现在她则相信琼瑶小说里刻骨铭心的爱情于现实世界是很难寻得的,纵或幸运遇上那么一两回,也免不了要以遍体鳞伤作代价。 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有花堪折直须折,所以,不求天长地久,只愿曾经拥有? 成了习惯性的爱河失足者,她越发对爱情迷惘了。有人说:信爱情和信上帝一样,心诚则灵。 说是与心上人在一起时,应充满沉静的陶醉,和不设防的柔情。她呢?她为谁温柔为谁陶醉过? 答案立刻昭然若揭地浮现眼前,是他,不管心里有多么不肯承认,都无法抹煞那份痴心的渴望。 傅仲轩说他要她。这个“要”字会不会只是一个擅于征服的强人其蛮霸且不负责任的陷阱?他准备怎样要?要了以后呢? 她该找个人倾吐心事的,可惜自从“误入歧途”以后,她和大学时代的同学、朋友已渐行渐远,到现在几乎不再往来。 因此,学会自己舔血疗伤是她这许多年来必须的功课之一。 在这片明澈得如水晶的天空下,她实在该掏空脑袋瓜子,啥事也不要去想。经过一所私立中学后门,辗向长达一、二哩的宽广步道,连接着金融中心与两侧住宅区,绿荫环绕,重现了老式纽约建筑的风貌,树丛和花海让她得以暂时忘了那些恼人的烦忧。 凉风梳栉她的长发,一绺风掠过脸庞,蒙住她的眼,赶紧伸手拂了开去,却见前头两名男子,站在一棵桦杨树下激烈的争吵。虽然他们很克制的压低嗓门,声音依然大得足以让从一旁经过的路人侧目。 那不是丹尼尔吗?站在他身边的人莫非就是毕雷斯?他们吵什么呢? 沈洛寒看得过于专注,没留神前头的急降坡“嗄!”她倒抽一口凉气,怎知那个坡比她预估的倾斜度还要大,单车煞车不及,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像飞箭一样向前疾冲而去—— 完了!她心底发出惊恐的呐喊,风声在她耳朵旁呱剌着像演奏的琴音。她想跳车,却敌不过那俯冲的速度,天空和大地的景物扭成一团在她眼前飞舞,陡地,眼前飞舞的景物之间出现了一张脸。 “啊!”迅雷不及掩耳地,她整个人跌进傅仲轩及时敞开的臂弯里。 尽管他精准的接到了沈洛寒,但由于冲劲过强,又有脚踏车梗在中间阻挡,她的手肘仍因使力按向右侧水泥分隔墙,而擦出一条血痕。 皮肤上的刺痛令她猛然弯身向下,以手掌紧紧压着右下臂。 傅仲轩焦切的要拨开她的手掌。“让我看看。” “没事的。” “让我瞧瞧。” “我说了没事的嘛。”沈洛寒忽然想起立于斜侧角落的丹尼尔和他的友人,忙转过头去梭巡。 “他们刚走。”傅仲轩说:“确定你没事才离开的。” “你在监视他们?” 傅仲轩诧笑一声“什么理由呢?他的一举一动完全在阿迪的掌控下,他不需要我操心,我惟一在意的人是你。” 他还是扮开了她的手,面色凝重地检视那道由惨白肌肤中争相冒出血珠,进而汇成血注泊流而下,似乎伤得不轻的伤痕。 所幸伤口虽大但不深,不需要缝针,在医院里敷药包扎完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你。”沈洛寒想自己坐车回去是没问题了,只是那辆军车,可能要先暂时放这儿几天。 “嗯唔。”傅仲轩摇头,猿臂环住她的腰,制止她擅自离去。“欠我的人情,通常必须泉涌以报,尤其是一而再再而三。” “我忘了你很会趁人之危。”她伸出一支手指戳向他的胸口,以遏止他不断移近的脸庞。“能不能先送我回去休息一会儿,再想想该用什么法子来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行。” 傅仲轩这回表现了难得的君子风度,在她伤口结痂以前,除了体贴入微的呵护照顾,完全没有非礼的举动,和一丁点言语的撩拨。 *** 过了几天,傅仲轩带沈洛寒到医复检。 “唔,伤口的愈合情形非常好,只需要贴一阵子美容胶带,就会连疤痕也找不到。”医生乐观的说,她现在不仅可以继续回去骑单车、打球,即使游泳也不成问题。 走出医院,傅仲轩马上给她一个十分震撼的提议——开飞机去兜风。 “现在?”她半点准备都没有呀。 “有何不可。”他扬臂往大街上一挥,早先就停候在路旁的司机,立刻把车子开过来。 “打电话告诉肯尼,我今晚不进公司。”接过司机手中的钥匙,他示意沈洛寒坐上驾驶座旁。 “你自己开车?” “领略过赛车选手超速驾驶的快感吗?”冲着她粲然一笑,脚底倏然将油门踩到底,令整部车子如子弹般飞驰而出。 沈洛寒张惶的抓住车顶上方手把,口中仍忍不住惊呼。这人外表看来一派斯文儒雅,竟也有飘车族的野烈嚣狂和卖命性格。 车子很快远离市区,延着笔直的公路风驰电掣奔向海滨。路上偶然遇上一两辆存心和他竞锢的跑车,总被他玩命式的惊人驾驶技术,给吓得自动退往后头。 “小心,前面有卡车!”这辆卡车占据了三分之二个车道,迎面快速而来,司机非常嚣张地一路紧呜喇叭,仗着车子大吨位重的优势,硬要其他车辆让道。 傅仲轩恍若没听到沈洛寒的提醒,非但不肯减速慢行,反而猛踩油门,朝前疾冲而行。 “你这是干么?那卡车不会肯让你的。”沈洛寒吓得心脏快停止跳动了,她相信她此刻的脸色一定比白纸还要惨白一百倍。 就在两辆车子即将正面冲撞的千钧一发之际,那辆仗势欺人的大卡车,居然来了一个大逆转,车身严重偏向里侧,仅差毫厘就栽进其右手边的挡土水泥墙。 “帅!”傅仲轩得意地吹了一声既响且脆的口哨。 沈洛寒则仍处于魂飞魄散的边缘,连呼吸都久久调匀不过来。 幸好前面不远处现出一大片如茵的草地,险要的路面也由两线转为四线,他把车子从海滨转向高高隆起的倾坡地后方。 当沈洛寒惊魂甫定地从车内跳下来时,始发现她已身处在一个小型的机场,那儿已停了一架银灰色正在发动的单螺旋桨小飞机。 这种名叫dehavillandbeaver的小飞机体积轻巧、操控灵活,可以像老鹰一样恣意滑翔,享受俯冲的快感,是美国身价上千万的明星们的奢侈玩具,像知名的老帅哥哈里逊福特就拥有一架同型的飞机。 “我不要坐。”经历了刚才的连环惊险,沈洛寒的三魂七魄还有二魂六魄没拎回来呢,她才不要再陪这个狂人继续玩他的追命游戏。 “怕了?”傅仲轩不允许她临时抽腿,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拎进仅供两人坐的机位上。“这比开车容易也安全多了,至少在空中没有人会来跟你争驶车道,或逼你回避。” “我不会,我从来没坐过,更别说驾驶这种东西,我——啊!”话声未歇,飞机在跑道上迅速的滑行,下一瞬间,她觉得身体已被快速抬离地面,阵阵寒风扑面而来,原本远不可及的碧绿山峦,倏然出现在眼前。 傅仲轩坐在她的后面,时时提醒她留意下方与远处的美景。 “来,你来开开看。”他怂恿着。 “我?不不不,我不行。”这狂人好像从来不管别人的感受和意志,出口就是一道命令,非要别人服从不可。 指引她的手握在操纵杆上,嘴巴附在她耳旁,细心叮咛“顺着风向走,用心体会天地一沙鸥里那只聪明绝顶的海鸥岳纳珊翱翔于天地之间的自由畅快。” “可我真的不会,”糟糕“我完了,要撞山了,我怎么办?!” “别紧张,把操纵杆使力往后拉到底,将机身整个提起来。”他的口令相当管用,总能在紧要关头化险为夷。不过,就算是这样,沈洛寒仍吓得脱去半条命。 跟这种人长久相处下去,即使没得心脏病,大概也容易有高血压、脑溢血、肝胆破裂等严重病症。 “爬”上山顶,阳光顿时变得和约,天地也显得份外宽阔。她已比方才要能够多一点从容的心情,来欣赏敞开在眼前这片难得一见的美丽景致。 中国古书里经常出现的字眼“君临天下”大约就是这样的心情吧。万景万物全部从身子底下滑过,天空泛着接近透明的湛蓝,空邃的凉风自耳边刮过,如风中的笛音,他们忽高忽地的在苍穹间飘荡,无涯的天际没入黄金色的流光中,轻盈的飞机于视觉上成了朗朗乾坤的惟一主宰,而她与他仿佛是这世间仅存的人类,一如伊甸园中的亚当和夏娃。 “饿了吗?”当飞机降落在距离起飞点十万八千里的另一块山坡草地上时,他扶着她的藕臂自座位上起身,柔声问道。 沈洛寒嫣然地点点头,她想瞧瞧在这荒郊野地,傅仲轩将用什么法子变出一桌吃餐,来填饱她的肚皮。她不信他真有三头六臂,能呼风是风,唤雨是雨。 “想吃什么?中餐!西餐?” 嘿,说得煞有介事哩。沈洛寒想也不想就说:“中餐。”他不会叫她把嘴巴张开,向着东方,以西北风来搪塞吧。 “北方菜、广东菜还是川菜?” 哇,这人真是吹牛不打草稿。既然他表现得这么慷慨大方,她自然也不就需要大客气喽。沈洛寒稍稍沉吟了一下,即道:“北方菜,最好是道地的上海菜,例如虾仁千丝、蟹粉狮子头、煨淮鱼等等沪阳名菜。” 这些菜只有真正的上海人,或者懂得吃上海菜的老饕才知道,沈洛寒根本是存心为难傅仲轩的。 “就这样?” 居然还问得老神在在,莫非他有通天的法宝? “如果不嫌麻烦的话,再来一盘清炖蹄筋就更美好了。” “你的确饿得很惨。”否则一个文文弱弱的女孩子,哪吃得了那么多东西?傅仲轩有求必应地欣然接受。“不过,仍得要请你再等个十五分钟。”他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 “这里离市区很远了,就算要叫外烩,少说也得一个多小时才能到达。希望你不是寻我穷开心,让我白高兴一场。” 傅仲轩飒爽地敞开双唇。“如果我真能在十五分钟后,让你饱餐一顿,你是否愿意多少表现出一点报恩的诚意?” 沈洛寒一双如烟的眼陡地一颤,傅仲轩的手已揽了上来,在这罕无人迹的野地里,用最**的方式邀她与之共享缠绵的迷人滋味。 只需一点点功夫,他即闻到她密密冒出的细汗里,一种馨香如幽兰的动情气味。 “你爱上我了。”他促狭地轻嚼她的鼻尖。 “才没有。”就是有,她也不肯承认的。“我只是有点儿” “意乱情迷?”他调戏地把双唇移开半寸又凑了上去,等她意犹未尽时又闪向耳际,骚扰她另一处敏感地带。 “你,好坏。”她其实很希望能悬崖勒马的,可生理焦灼的渴望令她欲走乏力。 他恣意欣赏她矛盾难受的表情,看了好一阵子,直到他认为够了,才重新拥她入怀,给予最倾心痴狂的搂抱和**。 “十五分钟到了。”他说。 “嗯?”她如梦初醒,生理的欲求没有获得实际的满足,有难抑的痛苦。沈洛寒羞赧地蹙紧蛾眉,水颊涨成可耻的殷红。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贪得无餍,而且没有定力,尤是在面对他的时候。 “你点的道地上海佳肴,大概已经准备齐全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 沈洛寒当然明白他的暗示,和那些食物相比,他毋庸置疑地要“美味”得多了。 但一个好人家的女孩,怎么能够这般露骨露馅地把心底最激狂的需求表现出来,起码的矜持还是应该要有的。 她淡淡地抿嘴一笑,没想到说出来的竟是“不要二选一,我要以上皆是。” 傅仲轩纵声大笑,笑声充满轻佻的嘲弄。 “永难餍足的野心?很好,正合我的脾味。”他打横将她抱起,直奔斜坡底上一条荒漠小径。 此时是天候微凉的初秋,妻广的山林刚由苍翠转成星星点点的金黄,夕阳从配红的夹道白杨树叶间筛落下来,像几百只淘气的精灵,护送他俩一路来到这栋隐匿于山橡和百花丛中的乳白色复古洋房别墅。 这座三层楼建筑,综合了维多利亚及爱德华时代的风华,马蹄形的外观,面向小径的花园长廊立了六根雕工精致石柱,避着长廊缓步而行,每几步就有一个希腊史诗中的神雕像和一盆盆怒放的各式花卉。 沈洛寒不知该用什么形容辞来形容她惊讶的心情,但可以清楚昭揭的是,这世上大概任何女人都无法拒绝他此等大手笔的金钱诱惑。 有多少个女人栽在他精心铺设的钱坑里?她是第几个迷路的羔羊? 想到这里,她突然兴起一股心伤的落寞。也许她和傅仲轩的情感正是时下年轻人惯常维持的速食模式,只在交会时发出璀璨的光芒,待彼此腻了烦了,就挥挥手,好聚好散,连一片彩云也不必带走。 “小脑袋在想什么?”他倒了两杯香槟,搁在床头柜上,翻身搂住她。 沈洛寒仰望着漆画有星辰的天花板,这是块瑰丽的天空,深邃幽远,神秘难懂犹似他这个人。 他们算是一对恋人吗? 如果答应是肯定的,为何她对他仍只停留在极粗浅的了解? 他解开了她的衣裳,一如他们多次共享翻云覆雨之欢一样,成功地引领她到达太虚的境界。如此贴近的两具肉体,两个灵魂,这中间存在着多少的相知相惜和执意相守一生的坚决? 沈洛寒不禁要自问,这么薄弱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可,她为何突然想要求维持长久的关系?莫非这就是爱? “又心不在焉了?”傅仲轩啄了下她的眉心,佯装抱怨的口吻道:“销魂相爱的时候做出这样的反应是很伤人的。” “你觉得我们相爱吗?”她脱口问。 “到现在你还有这样的疑问?”傅仲轩似乎受了相当大的打击,他睁大黑瞳直视着她的脸。“假使我们不相爱,那么请你告诉我,你为何要躺在我的床上?为何要任我予取予求?” “这我以为我只是只是”她深觉耻辱地口吃了起来。 “只是为了发泄?只是为了刺激?还是寂寞得不知如何排遣时间?”他怒火填膺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抓着外衣便冲出卧房。 这突如其来的火气,令沈洛寒张惶无措地愣在那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光火?难道她不该问吗?她怎能相信泥足深陷的不只有她,他也许陷得比她更早更深? 她恍惚地支起发麻的双腿踱到窗边,拉开法国式窗台上垂泻的紫色丝绒帘布,冷泉般的月色从树梢筛落地面,正巧如微弱的探照灯,打在甫从屋内阔步迈向庭园的他的背影。 如此挺拔傲岸的背影,于晕黄月光中,依然浮荡着魅或心的气息。 她内心一阵激动,扯开喉咙想大声告诉他,她其实是爱他的,怎知他飞快钻进一旁停放的黑色轿车内,迅即发动引擎,朝林树下的石板路绝尘而去。 第九章 丢掉手中的画笔,她心思芜杂地用双手蒙住自己的双眼,希望把烦人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一个星期过去了,傅仲轩连一通电话都不肯打来。他实在缺乏恼怒的理由,难道她不该怀疑,他之所以接近她,无非是想尽快找回那幅失窃的画? 电话扯着嗓门嘶吼起来,一拿起听筒,丹尼尔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是我,不要开口,静静听我把话讲完。” 他神秘兮兮的口气,教她跟着莫名的不安,难不成东窗事发了? “对方防守的太过严密,害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把东西还回去,为了避风头,我必须离开一阵子,那东西十分钟后,快递将会送达你的住处。对不起,得由你来处理了。” “什么?”沈洛寒惊骇地大叫“不可以!” 丹尼尔把电话挂了。老天!他怎么可以把那烫手的山芋又丢还给她,这支电话要是被监听了,那她岂不是再过二十分钟后就有可能被人赃俱获? 原本已经够紊乱的思绪,这会儿更是嗡嗡作响。不行,她要赶快想个法子,让自己幸免于这场灾难。 搁下话筒,她冲下一楼警卫室,塞了一百元给警卫,交代他待会一收到她的快递包裹,马上请该位快递人员转送至神来画廊。 然而,太迟了。当她转身望向门外的街道时,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好对上她的眼。 是阿迪,那个和她吃过两顿饭,就被她以太忙为理由,拒于千里之外的私家侦探。 他真是锲而不舍,难怪保险公司愿意花大把的钱雇用他。 沈洛寒站在门内和他隔街相望,一时心绪如涛。这个无论如何要将她逮捕入狱又巴望把她追上手的男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快递公司的外务马上就要到了,饶是她再怎样聪明过人,也没办法在瞬间想出一个金蝉脱壳的好法子呀。 丹尼尔呀丹尼尔!你怎能陷我于不义呢? “请问,”来了,沈洛寒的心一下提到喉咙底。负责送画来的是一名年轻的小弟。“沈洛寒小姐是住在这儿吗?” 警卫和她都没来得及回答,阿迪已接踵走了进来。 “请把东西交给他。”沈洛寒指着甫进门的阿迪说。 “你就是沈小姐?”看到她点点头,小弟才放心的把包裹交给阿迪。“那请你在这个地方签个名。” 阿迪饶有深意地瞟了她一眼,即拿起笔在收据联签上自己的名字,打发走那位快递人员。 “现在你要逮捕我了吗?”她问。 “不急,等我将它验明正身以后再说。”上过一次当,让他变得小心谨慎多了。“我们,可以借一步,讲几句话吗?” 沈洛寒稍稍迟疑了下,复点点头。 穿过警卫室所在的大厅,里头是一座精致幽雅的小型中庭花园。 沈洛寒带阿迪来到假山旁的石椅“坐吧。” 阿迪怔怔的看着她,沉默良久才开口。“你瘦了。” 她苦笑的说:“等纽约警局以窃盗的共犯将我一状告进法院以后,想必会更瘦。” “事情可以不必那么糟,如果你也有诚意。” “什么诚意?” 他没直接回答,倒是忽地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很喜欢你,真的非常喜欢。” “这就是你所谓的诚意?”沈洛寒抬头直睬着他。“以胁迫的方式接受一份虚实难分的感情?这不会是你想要的。” “我们从头开始,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他是很少对女人这样低声下气的哟。 “早在一个月前也许能,但现在” “你还对他不死心?”阿迪从口袋里拿出一叠照片交给她。“照片里的女人是他众多的女友之一,像他这种财大气粗的商业钜子,玩世不恭和拈花惹草是习性也是通病,他不可能甘心和任何女人白首偕老的。” 沈洛寒既惊且怒地盯着手中共五张照片,每一张都是傅仲轩和同一名美艳女子热情拥舞的画面。这不会是真的,不会!天,她的脑子快炸了! “你还好吧?”阿迪看她脸色由苍白转成惨绿,不觉有些歉然。 “还,好。” “我也遇过这种情形,当时我也觉得‘还好’。那是我老婆彻夜不归,第二天回来时带了一张离婚协议书,跟我说,我要是个男人就大大方方的在上头签字。朋友知道了,很同情的问我:还好吧?我都说我根本不在乎,然后连续三个礼拜躲在酒店里,天天喝得滥醉,女朋友交过一个又一个,最后还跟好心送我回家的警察大打出手,结果被关了十五天。但,我‘还好’。” “谢谢你的安慰。”沈洛寒脸色难看极了,一泡泪水在眼眶里一颤一颤强忍着,不让它在阿迪面前滴下来。“如果你现在没打算抓我的话,那么我要先告辞了。” “嘿,别忘了十步之内必有芳草,我随时等着你回心转意。”他看沈洛寒急着出门去,接着又说:“如果你要找他话,他这时候应该在曼哈顿公园大道的绿西酒店,那儿有一个很盛大的募款酒会,是他主持的。” 沈洛寒神情冷郁地转过身子,直奔地下室车库。 一口气冲上咽喉,她几乎拿不稳钥匙好精准的插入锁孔。 将车子开向街道后,她的脑中呈现空前的混乱。这些天来她不断从睡梦中惊醒,一睁开眼她就看到傅仲轩俊雅的身影,听到他宽宏磊朗的嗓音,接着无情的打击像山洪爆发,万倾的泥浆将她的浓情于瞬间完全淹没殆尽。 她流着泪,坐在黑暗中等待黎明,期待用繁忙的工作麻痹她一触即发的所有感官神经。 方才阿迪的一席话又将她已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更进一步地推向万丈深渊。 昨晚妹妹来电,死劝活劝地要她日台湾去。此刻她人在哪里不都一样吗?当一个人的灵魂已死,肉体在哪里又能减少她一丁点的痛苦吗? 绿西酒店是曼哈顿五十年历史的老店,是纽约人非常喜爱的一家高级酒楼。 每年在这儿举行的婚宴、募款餐会多得数不完。今儿一样是盛况空前,门口的服务人员忙着招呼应邀前来的贵客,并拦阻一些想混充进去凑热闹的不速之客。 沈洛寒神色匆匆的赶来,她没有邀请函,一身沾满颜料的工作服也不合时宜,服务人员一看到她,马上趋前挡住她的去路。 “小姐,没有邀请函是不能进去的。” 她根本是充耳不闻,甩开服务人员的手,快步拾级而上,直奔会场所在的大厅。 募款餐会已经进行到最后,所有的男女宾客,全起身在宽敞的大厅上翩然起舞。 华丽的水银灯,轻盈曼妙的乐音,酝酿出一幅令人陶醉的迷离画面。 沈洛寒轻而易举地在舞池的中央找到傅仲轩以及他怀中搂抱着的女人。是她,和照片中一模一样。 妒火中烧的她,颤抖着双手,连唇瓣都跟着哆嗦。 他也看到她了。傅仲轩心头一快,把怀中的女人搂得更紧,但他随即发现他其实是痛苦的。 咬咬牙,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所有的人都在看她和他,这突如其来的女子,不可思议的一幕。 切齿一笑,非常凄厉地,她拼尽全力推开跟着追上来的服务生,愤然飞奔着离去。 “傅先生?”怀里的治艳女子错愕地望着他。“她是你的朋友?” “对不起,我必须先告辞了。”他怅然若失地走到会场外,匆匆向肯尼交代几句,即径行走出酒店。 酒店外熙攘的人潮依旧,惟独不见沈洛寒的芳踪。 他凭着直觉,往左边的方向快步追上去,终于在街道尽头的转角处瞥见她一闪而逝的身影。 “洛寒!”他边跑边大声呼喊。 沈洛寒听儿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蓦地停下脚步,回眸瞟见是他,心头越是一阵火热,朝斜侧的巷弄一拐,不见了。 “洛寒!”傅仲轩加快脚步追上去,但路上的行人太多了,只一晃眼的工夫,她已不知去向。 “她走不远的,如果你有心留住她。”那个在酒会上与他共舞的女子,赫然出现在他背后。 “你怎么在这儿?” “认识十年来,第一次看你为一个女人失魂落魄,忍不住好奇,就跟来了。”她憾然一叹,有点惋惜的意味。 “抱歉。” “感情的事永远不必说抱歉。”女子淡然地一笑。“不过,希望你这次是真心的。”长达十年的交情,她太了解傅仲轩伤人的本领。包括她在内,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为他肝肠寸断。 天空陡地下起滂沱大雨,他很自然地脱下外套为她披上。“你先回去吧。” 女子点点头,把手中的车钥匙交给他。“开车去找会快一点。” “谢谢。”那女人的车就停在路旁,当他缓缓驶过路口时,从车窗瞅见一个娇小的身影,不畏风雨地孤立在红砖道上,目光绝望地凝睇着他。 这是老天,她看到了什么! “洛寒!”他朝车窗外大喊。“听我说。” 她冷冷地牵起嘴角,伸手往街心来来往往的车辆做了一个搭便车的手势,便快速坐进一部黑色宾士六百。 “洛寒!”傅仲轩讶然看着她和陌生人扬长而去,一时内心百感交集。“不可以,洛寒!” *** 这一晚她没有回到住处,在纽约街头漫无目的地转了大半天,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机场。 是该回家的时候了吗? 长久旅居异国,她从没想到乡愁会在这个时候澎湃汹涌的袭上心头。 许是背负了太重的情感包袱,越想获得就失去的越快,越想脱逃,反而更加发现自己已深深沉溺其间,无力自拔。 她以为自己够潇洒,有足够的胸襟对他的风流艳事漠然处之,但当那女子美艳的身影一而再地出现,并和傅仲轩亲昵的互动时,她强力伪装的无谓就自动竖起白旗了。 原来是那么的在乎。唉,她怎能不在乎?傅仲轩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不仅拥有她的爱,还偷走了她的灵魂,让她形同一具空壳,被放逐在荒漠的天际,孤零零的兀自盘旋,找不到可以依归的地方。 扩音器里传来播音员催促的声音,最后一班飞机要起飞了。 她惆怅地踱出旋转门,狂风倏起,大雨无情打在她身上、脸上,人行道上的落叶随风翻飞,寥落而萧索地弥漫上她的周身。 “风雨太大了,你会着凉的。”从黑夜处撑着伞走来的人,竟是阿迪。 “你也遇过相似的情景吗?”她问。“如果有,你当能明了,一个死了心的人,岂会在意徒具形式的肉体。” 阿迪解意地点着头。“时间可以治疗一切创伤,你需要的只是时间。” “还有一个脱罪的好借口。”她意在言外,水眸盛着骇意地盯着阿迪。“你请人鉴定过那幅画了?” “没有,不需要鉴定,丹尼尔是存心耍我的,那只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仿画,大概是出自他的手笔吧。” “真的?但为什么?”早该料到丹尼尔不是个粗枝大叶,做事瞻前不顾后的人。 “你们中国有一句古话叫: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我想他使的就是这一招。” 唷,这人的中文造诣挺不错的嘛。 “你愿意告诉我那幅画究竟藏在何处吗?不要告诉我你完全不知情。” “我是真的不知情。”丹尼尔在电话中,并没有任何暗示呀。然最有可能是,他故意引开阿迪,以便找出空档,好物归原主。这个揣测沈洛寒当然不好说给阿迪听。 “事到如今,你以为还能隐瞒住什么?”阿迪素来脾气暴躁,几句话不合他的意,怒火就冒上来,口气跟着变得奇差。“现在你已经被利用完了,丹尼尔想嫁祸给你,而傅仲轩则根本视你如敝屐,你还拿什么乔?” 沈洛寒猛然抬头看着他。“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本来嘛,一只狡猾的狐狸,怎么可能具有所谓的诚意,又怎会真心喜欢上谁。可惜你的演技欠佳,耐性又严重不足,判断力更差,竟然拿我当小红帽看?” “嘿,我不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冲动地伸手抓住她。“找回失画是我的职责,爱上你又是另一回事。伤你心的是傅仲轩,我来只是帮你看清事实,并且把肩膀借给你,让你好好的大哭一场。” “我为什么要哭?”她什么话也不想再跟他说,她只想逃离这里,逃离纽约。天可怜见,让她此刻就化成烟消失吧! “你当然要哭,因为你是个好女孩。” “刚狠狠把我羞辱一顿,现在又来虚伪哄骗我,你真是可耻。”用力用了下,竟甩不开他执意握住的手,沈洛寒气得想用利齿咬他。 “不说重话怎么点醒你?”阿迪一个使力,将她推进臂弯里“哭吧,大哭一场之后,就把他忘了,像他那种用情不专的采花贼,根本没资格拥有你这份纯真的爱。” “别再说了。”一颗泪珠不争气地从眼眶滚落下来“跟他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的,自然也就没有后悔可言。”不愿和阿迪太过亲昵的接触,几次想接开彼此的距离,都被他给强拉回来。 “你是画坛的奇葩,情场上的白痴。那个花名在外的浪荡子现在搞不好就躲在一旁嘲笑你的天真无知和愚蠢。” “嘿!你这张大嘴巴说够了没?”傅仲轩气势万钧地从夜雨中陡地出现,没等阿迪回应过来,已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头昏脑胀。 “你怎么” “滚!不要让我说第二次。”他深邃的黑眸凝出比霜雪更冷的利刃,直刺阿迪的眉心。 “我不会放弃的。”抚着脸上的肿胀,阿迪踉跄的脚步,险险站立不稳,扑倒在泥泞路上。 “我送你回去。”沈洛寒心下不忍。 “洛寒!”傅仲轩气得大声咆哮。 “住口,你凭什么又打人又吼叫的,他说错了吗?我已经伤得够重了,请你走吧,从今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含着泪泡,她扶起阿迪,走往他停车的地方。 “你可以开车吗?”把阿迪扶上驾驶座,她已累得腰快直不起来。 “你不送我?” “很抱歉,我必须先找个地方疗伤,假使我幸运没有被击垮,过两天我会去看你的。”关上车门,她让自己沉浸在凶猛的雷雨声中,丰沛的雨势打在她单薄的冷衫上,释放出她上半身华美匀润的原始曲线。 傅仲轩无声地从后边走向前来,没带任何雨具的他,淋得和沈洛寒一样湿透。 “我惹你生气了?”他的语音在风中形成一股悲凉的沧桑感。 “哀莫大于心死,一个死了心的人怎么还会生气。”沈洛寒转过身子,朝晦涩的街道笔直走去。 “谢谢你爱我爱得够深。”傅仲轩拉住她,扳过她的身子,托起她光滑湿淋的下巴。“你不是要一个答案吗?现在我已经证实它是肯定的,你为什么还要走?” 答案? 哦,她记得了,那日在山顶的别墅里,她曾经疑惑的问他——我们相爱吗? “你意思是说,你这一切荒唐的行径只是为了惹我生气,好证实我们之间的确存在着真正情感?” “是的,我们都必须要明白一点。” “明白什么?” “明白你不是居心叵测,暗藏祸心;明白我不只是想追回那幅画,不是一时迷惑于你的美色。” 沈洛寒怔愣地不知说什么好。 “明天已经是最后的期限,如果阿迪再找不回那幅画,保险公司将请求纽约警方协助,届时,我们两人都没办法再包庇你和丹尼尔了。” “所以呢?”接到丹尼尔的紧急来电时,她其实已作了最坏的打算,这时候即使听到更不幸的消息,也不会太过震惊的。 “所以我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下定决心,是留住你,还是留住那幅八千万的名画。”他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一手轻抚着她憔悴的容颜。 “你下定决心了?”八千万相当于几十亿的台币,沈洛寒自认没那个价值。 “我在等你帮我。”他一双黑眸紧紧锁住她的水瞳,恳切而焦灼。 “好。明天下午三点,我在‘世界金融中心’的冬之花园等你。”她喑哑着嗓音说。 “你要把画带来?”他脸上的惊愕比欣喜要来得多。 沈洛寒只是轻轻地颔首。“明天见了。”其实她也不是太有把握,如果找不到丹尼尔,她就去投案,总之,她会给傅仲轩一个明白的交代。 “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就在这里告别吧。”她灰败凄冷的神色,仿佛书写着决裂的扉页,在雨夜中尤其令人倍感惊心。 “不,我送你。”不祥的预感袭上他的心头。 “让我一个人静静。”执意甩开他的纠缠,她茫然迎向风雨和漫无边际的黑夜。 “洛寒!”傅仲轩的呼唤未及传进她的耳里,已被雨打风吹去。 *** 她浑身打着哆嗦摸出钥匙打开门。 “不要开灯。”是丹尼尔的声音。 沈洛寒一下还不能适应屋里的幽暗,只能凭声音来源辨别他所在的位置。 “你几时来的?” “到了有一会儿了。”丹尼尔把一条干净的毛巾,精准的丢到她身上。“看你,都淋湿了,快擦干。” “哼,你还记得我。”把毛巾用力的往头上、脸上抹,边还不忘用最差的口气质问他“这阵子你都死到哪里去了?那天我在哈德逊河畔见到你和一个人吵得很厉害,他就是毕雷斯?” “不要提他,提起他我就一肚子火。” “怎么,小情人吵架了?”擦干头脸,她忿忿地把毛巾丢给他,兀自走进房间拿出舒爽的衣裳换上。“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的无故失踪、那通莫名其妙的电话和假画,以及今晚的故弄玄虚。” “我——”丹尼尔才要跟进去,沈洛寒却“砰!”的一声关上房门,过了约莫l口来分钟才又打开,从里头走了出来。 “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外头一道汽车的强光迎面照在丹尼尔的脸上,虽然短短几秒钟,已够清楚看清他萧索且清瘦异常的五官。“我跟毕雷斯吹了,正如你所料,他跟我在一起的目的只是为了钱,发现我不再相信他那套鬼话,不肯呆头呆脑的奉上大把大把的钞票后,就露出狰狞的真面目。那天你在哈德逊河畔看到的就是我跟他摊牌的最后一幕。” “原来如此。”沈洛寒大方地想把肩膀借给他,让他尽情发泄一下,他却只拎起她的衣袖,用力把眼泪抹掉。“不准顺便擤鼻涕。”这人的卫生习惯一向不太好。 “至于那幅画” “是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她飞快地接着说。 “果然是我最有默契的合伙人。”丹尼尔乍现的笑容瞬间隐匿。“不过,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被发现了?”她凛然纠紧心门,害怕他即将说出自己最担忧的情况。 “还没那么惨,只是我根本没办法靠近神来画廊,他们把全部的矛头都对准我,我人尚在百公尺外,已经发现保全人员的踪迹。” “那怎么办?” “你去,除了你,我别无选择。”丹尼尔以水润泽干涸的喉咙后又说:“不要怕,我会教你怎么做。” “你确信我办得到?”坦白讲,她自己都没有五成以上的把握。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这就是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和你合作的原因,聪敏、机智、技术高超、美艳而狡犹。你具备了一切成为间谍的必备条件,尽管很可惜成了画家,但我自信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让你去完成这项艰钜的任务。” “是这样吗?”丹尼尔的既褒且贬,让她荒谬的想起民国初年的男装丽人川岛芳子。“万一失败的话,那我们俩就都完了。” “所以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什么时候开始训练我?”她答应傅仲轩明天就把画还给他,看来是不得不黄牛了。 “今晚。”丹尼尔把需要用的一干道具全部准备齐全带来了。 “可是我刚淋了一身雨,而且我好累。”就算不能让她睡足八小时,至少小憩片刻也是好的。 “谁叫你那么晚才回来。”丹尼尔乱没同情心的说。“如果不想蹲大牢,吃免钱饭就打起精神,我们的时间已经所剩不多了。”他说风就是雨,马上掏出早已绘制好的地图摊在桌上,用他带来的特制袖珍型手电筒照在上面。 “这是神来画廊的平面图?”沈洛寒惊讶于他居然能把其中每一处埋伏的保全人员、监视录影机,以及一切布置查得一清二楚。 “明天下午一点,你就从这道侧门进去。” “明天?”这么急迫?还没开始行动,沈洛寒觉得她的额头手心已经在冒冷汗了。 “对,明天是周末,又是这批画展出的最后一天,人潮必定非常汹涌,这时候混进去,才能真正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就就我一个人去?”糟糕,她连背脊都发寒了,万一丹尼尔判断错误,万一她根本不是那块料,万一 “我另外请了二十四个人去帮你掩人耳目。”丹尼尔成竹在胸的说。 “哪二十四个!”有这么多人帮她壮胆,这下她就放心多了。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 第十章 这日天空纯蓝而且澄净,因为一整夜豪雨,被迫禁足在家的纽约市民们,纷纷涌向户外,一方面透透气,一方面寻找乐子。 神来画廊果然不到中午就挤满了人。苏西陈从一早就忙进忙出,既要招呼前来观画的客人,又要指示工作人员提高警觉,千万别在最后关头又出了差错。 “苏小姐,傅先生回电说他待会就过来。”秘书道。 “那就好。”有傅仲轩亲自前来坐镇她就放心多了。这次画展因雷诺瓦那幅画无故失窃,她几乎可以说是寝食难安,没有片刻敢掉以轻心。 午后一点零五分,苏西陈原还在庆幸今儿参观的人潮秩序一切良好,怎料,门口突然来了一批小学生,约莫十几二十人,嘻嘻闹闹的,一下子就把画廊的大厅扰得一片混乱,虽然带领他们前来的两位老师,不断要求他们轻声细语,但总是过不到五分钟又陷入乱局,让工作人员伤透脑筋。 为了避免他们干扰到其他的民众,苏西陈下令所有工作人员,必须严格监视这批小孩的一举一动,一出现违规行为,就出面加以制止,或者干脆请他们离开。 事情已经多到够烦死人了,偏又让一群没有鉴赏和购买能力的小娃儿前来捣蛋,实在教人烦上加烦。 “傅先生。”听见秘书恭敬的声音,她深蹙的眉头赶紧舒缓,带着非常职业化的笑脸迎向大门。 “谢谢你赶过来,本来是想等——”她的话被一阵刺耳的警铃打断。“怎么回事?” “有学生误触到警报器,”秘书慌慌张张的跑来报告。“这群小孩更是的,又跑又叫,把整个大厅搞得鸡飞狗跳。” “负责指挥管束他们的两个老师呢?快叫她们过来维持秩序呀。”苏西陈火冒三丈地冲出去,旋即又大步奔回办公室。“傅先生,请你稍待一会儿,我很快就会把事情处理好。真是很抱歉。” “去忙吧。”傅仲轩脸上倒是不见丝毫怒意,泰然地坐到一旁的监控萤幕前,望着上头呈现的大厅上的乱相。 这是哪一所学校的学生?这么小老师就带他们来参观一流的大师画作,也算是挺有心的。 瞧瞧那个可怜又尽职的女老师,招呼指责劝导学生已经忙得焦头烂额,还得拼命向苏西陈及工作人员哈腰鞠躬赔不是。 慢着!刚刚苏西陈不是说有两个老师吗?怎么萤幕上照来照去就只出现一个,还有一个呢? 傅仲轩好奇地从六个分别摄自不同角落的画面,一一梭巡没有? 这可怪了,好好一个人没理由突然消失呀。再把萤幕切到大厅现场,那名女老师还在独自料理善后,看她的神色似乎并不再意,或根本没发现另一名老师忽然不知去向。 这事透着不合理的怪异。 傅仲轩霍地起身,走出办公室。“肯尼,通知保全,封锁住所有出口。” “傅先生发现什么了?”肯尼惊问。 “现在犹不能确定,快照我的吩咐去做。”事有蹊跷。他绝不容许第二个人在他的地盘上搞鬼。 一分钟不到,保全人员前来向他报告共留置了一百二十一个参观民众,包括那十九个小学生,和带领他们来的两个女老师。 “两个女老师都在?”这就奇了,他方才在萤幕上明明看到的只有一个人呀。 “是的。”苏西陈不解地望着他。“要不要把她们带来,也许你有话询问。” “也好。”他倒要看看其中那名无缘无故消失数分钟之久的女老师,究竟长得啥模样。 不一会儿,女老师带到。这是一个身穿中规中矩连身洋装,头上戴着宽边压缘草帽,中等身高,略嫌瘦削的年轻老师。 傅仲轩仔细看了她好一阵子,转头低声问苏西陈“你确定带领那群学生进来参观的就是她?” 苏西陈一愣,她被傅仲轩问住了。大厅上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她哪能记住每一个人的脸孔,何况这个女老师从头到尾都戴着帽子,长相又不特别惊人或吸引人。 “应该,是吧。”不是她会是谁,谁会吃饱撑着没事去假扮一名貌不惊人的女老师?除非那人有特别的企图。赫!思及“企图”她不由得一阵悚栗。“傅先生莫非是怀疑” 傅仲轩沉肃的脸色,更加深了她的惶恐,没等他交代,她立即招集所有工作人员清查现场。 “没我的事了吧?”女老师像被罚站在那儿,好不尴尬。“我可以走了吗?” “呃,傅先生?”苏西陈把目光转向傅仲轩。 “当然。不过能不能再请教一个问题?”在没有任何佐证之下,他们是没有强留人家的权利。 “可以啊。” “刚才警铃忽然响起的时候,你人在哪里?” 女老师脸面一红,不好意思的说:“在化妆室啦,那时候我刚好肚子不舒服,急着想出来也没办法,真是抱歉,学生们给你们添了好多麻烦。” 原来是他多虑了。傅仲轩释怀地一笑,亲自送那位女老师到画廊门口。 经这么一搅和,时间已快到和沈洛寒约定的三点钟,他忙问苏西陈有没有损失什么或异状? “上帝保佑,只除了吓走一些观众,目前看来倒是一切如常。” “那就好,我必须先离开,你最好再检查仔细点。” “傅先生那么急着走,是有约会?”见傅仲轩脸色微变,苏西陈赶紧解释“因为今儿看到阿迪他呃他的左脸肿得很厉害。” 是吗?傅仲轩讥诮地扬起半边浓眉。 “帮我买一束花送他,祝他早日康复。” *** 一反纽约下城繁忙、拥挤、嘈杂的高楼深谷景观,由数栋棕色大楼组成的“世界金融中心”宽广、宁静,简直就是未来城市的新典范。 建筑师在矗立的大楼前端,放了一颗耀眼的钻石挑高一二尺、晶莹剔透的玻璃拱顶中庭“冬之花园”其黑白大理石地面的壮观大厅内,栽种着十六株巨大的棕榈树,还有本身就是艺术品的花岗岩坐椅、典雅的路灯,使这儿几乎已成为纽约人的新宠。 未近黄昏,河岸旁两三家经营烧烤的餐厅已燃起一簇簇火堆,火舌蔓起一公尺高,令哈德逊河的河水于波光中更显绕潋。 傅仲轩坐在河畔其中一张花岗岩坐椅上,静静地燃起一根雪茄,从袅娜的烟雾中,他瞟见前方北湾码头大广场上,走过来一名丰姿绰约的女子,该女子手中提着一幅不需打开即可猜知里头是放着图画的四方形木框。 沈洛寒头上戴着紫色丝绒帽,一袭深蓝色长及小腿肚的丝裙,令她整个人充满着一股出尘的神秘感。 “这是你要的东西。”她走到傅仲轩面前,把手中的画交给他。 傅仲轩并没有马上伸出手去接,只是抬起头,定定地望住她。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他把雪茄捺熄,优雅地放入镶金的小盒子里。 沈洛寒若有所思地环顾了一下左右。“你没有把阿迪,或警方人员带来?” “你认为有必要吗!”他反问,双眼仍饶富深意地望着她。 她顿了下,复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能说的只有抱歉和再见。” “要是我不肯呢?”他站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把手搭在画框上,指头轻轻地敲打着。 “这应该是最好的结局吧,如果你愿意网开一面的话。”她谨慎的措辞,务使自己千万别一相情愿,但也不能落下话柄,招致祸端。 “你太低估我的野心了。”他长臂从后头斜抱至她的小蛮腰,下巴则枕在她香肩上,对着她的耳畔低语“我早告诉过你,画和人,我两样都要。” “我们不会有未来的。”她僵硬地立在那儿,一动也不动。“等你把画交回画廊以后,我要不逃亡,就得和丹尼尔一起接受法律的制裁。” “如果是这样的话呢?”他转过身子,走向第一家河岸餐厅,臂膀一扬,把画作连同画框一并丢进火堆里。 “你,你把它给烧了?”沈洛寒大惊失色,那可是价值数千万美金的名画呀。 “既然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我当然必须有所取舍。”他笑着张开双臂,期待她投怀送抱。 “你不怕后悔?”她犹豫地倚进他怀里,泪水已顺着嫣颊奔流而下。 “铃铃铃!”傅仲轩的手机乍响。 “真是杀风景。”他嘟哝着不悦地喂了一声,是肯尼打来的。“你最好有一个十足充份的理由,否则回去我就把你给杀了。” “是。”肯尼回答“雷诺瓦的画已经找到了,下午我们在清查所有画作时,发现它不知是什么时候,已不知不觉的给挂回墙上了。” 有这样的事?他讶然地把目光移向怀中的沈洛寒。“你确定是今天下午才发生的事?” “错不了的。因为今天已经是展出的最后一天,早上保险公司和鉴定人员就先行到画廊做过必要的检验措施,当时并没有发现丝毫异状。” “我明白了。”收线之后,他佯胆一薄怒地瞪着沈洛寒“你唬弄我?” “哪有?”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样。 “那是一幅假画,对不对?”傅仲轩指着那幅正烧得劈啪响的画说:“你想用它来考验我是否对你真心赤诚,是否痴情狂恋?果然最毒妇人心,看我怎么惩罚你。”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就往绿荫环绕的宽广步道走去。 “你要带我去哪里?”沈洛寒问。 “你的终身监狱。” *** 车子沿着哈德逊河驶往翠北卡,路的两旁花木扶疏,绿音心掩映,处处可见精致的别墅隐建于林木间。 夕阳不时的从酡红的夹道槭树叶隙间洒落金粉,透过半敞的车顶天窗抚弄她乌亮如丝的长发。 蜿蜒绵长的路径将他们引到一栋由溪流环抱的都铎式宅邸前。 沈洛寒睁大眼睛望着广袤草原前充满意境的木桥,以及木桥尽头芳霏的青色石板路,忍不住发自心底惊叹傅仲轩财力之庞大。 她随着他越过小桥,踩着市满尤加利落叶的石板路,任由清风盈袖,仰着头贪婪地吸着自沁人心脾的空气,轻合双眸,尽情享受这份宁谧 “只要你喜欢,净可以在这儿住上一辈子。”傅仲轩见她陶醉的模样,心里虽不无兴奋之情,但眉眼间依然燎绕着足以成灾的火焰。 这一路上,他以绝对的沉默表达心中十二万分的怒意,让沈洛寒担足了心。 “进去吧。”差得呛人的语气,将她活生生地拉回现实。 一走进大厅,光可鉴人的地板,令她自然而然的小心翼翼了起来,好像每踩一步就会泄露一点心底的秘密。 沈洛寒像乡下土包子第一次进城,钦羡赞叹之余,忽尔觉得自己寒磅得不配站在这里。 “你会有一辈子时间欣赏我的收藏。”傅仲轩抓着她的手,快步拾级而上。 宽敞高耸的走道,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墙上并排悬着一张张巨幅名画,转角处则各有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令人有误闯童话故事里美丽城堡的错觉。 他打开其中一扇门,晶莹低垂的水晶吊灯,透着蓝色魅惑的光影,第一个抓住她的焦点。 卧室中央是拥有四根雕花床柱的大床,四周墙壁还有些什么珍奇宝物,她没能看着清楚,傅仲轩已经将她推倒在床上,急迫地褪去彼此的衣裳,饿狼般地攫住她光滑如凝脂的胴体,享受人类最原始的渴求和需要。 沈洛寒没有挣扎,挣扎也没有用,她明白在他面前她永远像个欲奴,得依靠他的轻怜蜜爱才能留住美丽,日益光华滟潋。 “为什么要欺骗我?”大男人的尊严是不容轻易被折损的。傅仲轩喘着粗气,拎起她青葱也似的小手,恶狠地啃吮每一根指头。 “我,我只是想给你一个惊喜。而且,丹尼尔说,男人都,很坏,所以”痛啊!她忍不住把手抢回来,含在嘴里呵着气。 “他的话你也信?”吻去她眼中迸出的泪珠,改以轻啮她的唇。 “当然喽,他交过的男人比我多得多,经验起码丰富些。” “荒唐!”一把提起她的上身,让她与自己贴合,企图寻找另一次温存。“你宁可相信他,却不愿意相信我?” “谁叫你要派茱蒂来设计我,认真比较起来,这场尔虞我诈的游戏中,你耍的心机比我要重多了。”沈洛寒用最放浪的方式配合他的需索,但嘴皮子却怎么也不肯示弱。 “何以见得茱蒂是我指使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没有三两三,她岂敢在这位商业鬼才面前班门弄斧?想骗她,门都没有! 傅仲轩咧齿一笑,笑得非常开怀。“你确实具备了一切吸引我的特质,让我爱不释手,让我为之如痴如醉,让我,想将你一辈子囚禁起来。” 金屋用以藏娇,他这栋别墅虽然不是金子打造的,却比金屋更适合拴住身畔这位精灵古怪,才华洋溢的美娇娘。 “不要用沙文式的专制手段来逼我就范,我承认,跟你在一起很快乐、很激情,但,这并不表示我就一定非嫁你不可。” “我会让你就范的。别忘了,不择手段正是我的特殊专长。”他低头吮住她的耳珠子,催情般地呢喃“何况我还有一缸子人的支持。” “什么意思,一缸子?” “也没什么啦,我只是把你的爸爸、妈妈和妹妹都请了来。”他带着坏笑,得意地眨眨眼。 “他们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接受你的邀请?你跟他们怎么说的?”一听到家人都要到美国来了,她整个神经立刻紧绷了起来。 “就说呃”他假装考虑得很用力。“我们两情相悦,已同居多时,最近即将奉子成婚,希望得到他们的祝福” “你好诈呀你!”他话犹未尽,沈洛寒已抡起拳头,如繁雨急落地打在他胸膛。“我不从,我抵死不从!” 那一晚他俩彻夜无眠,傅仲轩的柔情蜜意令她像走在云端,妙不可言。 真的要嫁给他吗?这个喜欢跟她斗法,又比她奸诈很多的男人,会是个好丈夫?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两人未来的日子大概不会太乏味就是了-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