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爆浪子》 序 美丽的儿时回忆 这本书的灵感起源是我的一位国中同学。 农历过年前夕,回宜兰老家参加了一场同学会,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同学,兴奋之情自不在话下,大伙你一句我一句,尽是小时候谁暗恋谁的陈年往事。 国中生谈恋爱当然是不被允许的,但偷偷的爱,每个晚上躺在床上,幻想他在教室走廊上、在操场上偶然回眸的轻浅微笑,也是既刺激又满足的。 我的这位同学就是女生最喜欢在酣睡入梦之际用来作为佳眠的出色人物之一。 他人长得高壮漂亮(形容男孩子是不该使用这种词汇,但他真的比帅还要好看很多),歌唱得极好,性格很阿莎力,跟班上的男女同学都能称兄道弟,也因此从未造成所谓争风吃醋的伤感情事件。 但我们都喜欢他却是不争的事实。 国中毕业以后,他顺利上了省立高中,一路进入 众人心焉向往的公立大学,然后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不知去向。 每次回母校,香绫总要故作含蓄地向其他同学旁敲侧击,打听他的消息。直到去年底,他突然出现之前,这人的行踪始终成迷。 再见到他,发现他变得更帅了,身旁也多了一名abc女朋友。 谈不上伤感,只是有一些些落寞。他是我们大家的梦中情人,但他爱上的却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虽然大多数女同学都已经名花有主(当然香绫也不例外),可潜藏在心里的这份情感,并不因时日久远而转淡转薄。我们宁可他从此杳无音讯,也不愿他破坏了我们青涩年少时的“初恋”尽管从来不曾想过要嫁给他。 多么自私的女子! 这样窃窃自我嘲笑时,决定要将这位风迷校园的野马王子,写成一本浪漫小说,将他的身影永远尘封在香绫心湖的最深处。 你也有过这样一个只能远观,不能触及,且难以公告周知的“男朋友”吗? 心理学家说这是可喜的。千万不必因有了阿娜答,就觉得应该将他从心灵深处扫除。 每个人都该保有一份不必对他人坦白,美得足以让自己回忆起来就甜蜜不已,能抚慰我们在职场上、在婚姻上冲锋陷阵时所造成的叠叠伤痕的秘密。 愿各位美梦成真!如果稍有挫折也不要太灰心,下一个男人通常会更好。 香绫于鸟语花香的青光微熹中 第一章 旧金山高等法院 午后两点整,艳阳高照,大地一片蒸腾,被挡拒在法庭外的媒体记者们,个个热得汗流浃背。 正当大伙不耐久候纷纷猜测里面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时,眼前这栋白色建筑物的中间大门突然向两侧开展,轰地涌出一票人来。 这群杂沓的人堆里,很清楚可以分出两派人马。 声势比较浩大的人马所簇拥的正是浓妆艳抹的乔丹太太,而环绕在她周围的两男两女就是她和乔丹先生所生的子女。 另外一边,一名面貌姣好,体态轻盈的美丽东方女子就是传言中获得科技大亨乔丹先生三分之一遗产的心理医师陆少琪。她在两名精明干练的律师陪同下,拒绝记者的任何追问,紧抿着薄唇快速地穿越人群,步下台阶,朝着停车场奔去。 所有蜂拥而上的采访记者,在与她错身而过时,皆不约而同地低呼出声。 难怪那个年逾花甲,风流成性的乔丹先生会心甘情愿地把价值十六亿的财产送给她!她是一个难以用词汇加以形容的奇妙女子,身上飘逸着一股迷离难以捉摸的气息,即使只是从身旁匆匆掠过,依然可以深深感受到那教人如梦初醒的恍惚。 “她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卑鄙、下流!” 乔丹太太对着媒体记者的麦克风辱骂的声浪,惊醒了为陆少琪特殊风韵所着迷的记者们。 这位比自己丈夫大了四岁的大富婆,此刻正掀动她那稍嫌太厚的阔唇,怒气冲天地跟记者大肆抱怨,环绕在她两旁的子女也不时帮忙搭腔,加油添醋。 “她一定是以可耻的手段蛊惑我先生,这是毋庸置疑的。” 记者见她情绪高涨,赶紧再提出更尖锐的问题。 “你的意思是,陆小姐和你先生存在着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据说陆少琪长期担任乔丹先生的心理医师,两人之间情谊深厚,这样的发展不只是可能而已,简直就是好事者口中的绝对和必然了。 “废话!白痴都猜得到。”一想到她先生居然和一个小自己那么多岁的女子厮混,乔丹夫人气得鼻孔猛喷气。 记者又问:“听说陆少琪如果打赢这场辟司将分文不拿,准备将这笔钱捐给十一个慈善团体,对于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 “我不会让她得到这笔钱的。”假如真让她捐给慈善团体,她会心痛死。 众多记者抢着发言,她身旁矮胖秃顶的律师忙举起手示意问答到此为止,接着护拥着乔丹太太突破人墙扬长而去。 台湾南部一块占地二十几甲的草皮上,一栋外表看来古朴幽静的大别墅,在二楼的议事厅内,七、八个男人面色凝重地围在一张摊开的报纸前面,仔细盯着其中一张黑白照片讨论良久。 “你确定她有本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李家老二李华天嚼着槟榔问。 “不要滥用成语,怎么可以用腐朽这种字眼形容我们阿靖?乱来!”李家老大李雄刚横眉竖眼地白了他老弟一眼,立刻让所有在座的人噤若寒蝉。 李雄刚就是道上赫赫有名的南霸天,为人豪爽,恩怨分明,是极受江湖兄弟们敬重的黑道老大。 李家兄弟共三人,全部都是十几岁就步人江湖,靠着一身的胆识和义气闯出响叮-的名号。其财力之雄厚,人脉之广,连当今的政坛人物都忌惮三分。 今天李雄刚召集平日忙于固守地盘的各个兄弟回来共商大计,讨论的重点就是那个不学无术,误入歧途,毫无责任感的李家单传的男丁他的儿子李靖。 提起这个臭小子,连李雄刚都不禁要火冒三丈,倒不是说李靖有多笨、多孬或多么弱不禁风,情形正好相反,他不但聪明、身强体壮,而且反应灵敏,可是他却不肯继承家传的黑道事业,只知道整日在外头鬼混。 “阿靖是我们李家惟一的传人,让他彻底脱胎换骨,成为李家足以担当大任的栋梁是我们的当务之急。所以依我之见,我们应该马上赶到美国,把这个女人请过来。”开口说话的是李家的智多星老三李华飞。 “可是我们只知道她是陈大婶的外甥女,除此之外就一无所知了,这样贸然前去,万一她不肯呢?”李华刚的小舅子——刘建平接着发言,他是李靖从小三到高中的家教老师,但事实上他从国二开始就教不动他了。 李雄飞冷冽地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一个女人会比贪官污吏还要难缠?” 说的也是,有钱走遍天下,无钱寸步难行,多年来,他们不就是靠着这个信念闯荡黑白两道吗? “好,就派你去。”李雄飞是众人之中口才最好的,除了他之外李雄刚想不出谁能担此重任。 “我不行,云林的道路整修工程即将开标,半个月 内我是走不开的。”积极介人政府工程,是他们借以拓展事业组织的目标之一。 “那项工程雄天可以接手,我立刻叫人去订机票,你今晚就走。”李雄刚对这个弟弟似乎有些不满,说起话来句句都像在下达命令。 “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李雄飞一向讨厌女人,凡必须和女人接触的事,他都是退避三舍,能不沾就不沾。 他老哥铁定明白这一点,才故意逼着他非去这趟美国行不可。 “听说这个姓陆的女人长得很不赖。” 李雄刚的话才说到一半,李雄飞已经大呼不满了。 “她长得怎样关我屁事?” 李雄飞算是李家硕果仅存的奇葩,不抽烟、不喝酒、不嚼摈榔,也不搞女人,所以道上的兄弟们干脆直呼他圣人。 “如果你肯早点结婚生子,不要把所有的重担都推到阿靖身上,他或许就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另外要告诉你一件事,老妈今天早上从澳洲打电话回来,限你半年内结婚,一年内生子,否则”他故意顿了下,让大家的神经紧绷到最高点“她要马上飞回来。” “天啊!”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哀号声。 高龄七十四的李老夫人,身体勇健,精神矍烁,平时最大的嗜好就是对着小孩啐啐念,曾经烦得李雄飞跪地求饶。 去年他们兄弟合谋,好说歹说才把她连同她的三个姐妹一并骗到澳洲渡假兼旅游两个月,以便让大伙的耳根清净清净,没想到她居然来个隔空喊话,存心吓得众人心脏无力。 李雄飞一听到他老妈要回来,马上竖起白旗。“好吧,去就去!不过先说好,这项任务达成后,你们得保证要帮我避难。” 大家相视一笑,各怀鬼胎地点点头。 “这是陈大婶在旧金山的地址,你可以找她帮忙。” 台南市东区一家只在寒暑假营业,名为“浪子”的pub里,正疯狂的热歌劲舞,这里是乖宝宝止步,青少年聚集的寻乐场所,每天晚上九点开始营业直到 凌晨五点为止,总是座无虚席,人潮不断。 最热闹的时段从十一点开始,因为会有pub的负责人李靖精心设计的特别节目。目前尚差三分钟就十一点了,现场气氛已经逐渐高亢,人人都在窃窃私语,揣想他今晚会以什么样的面貌出现。 接着一阵激昂的爵士鼓声,将场内的情绪点燃。 李靖在众人殷殷期盼下站上舞台,台下尖声四起,一片血脉贲张。 “晚安,我亲爱的朋友们。” 问候声甫落,众人便屏住气息,等着他有如天籁的嗓音为今晚的狂欢揭开序幕。 今夜他特地染了银色的长发,左边耳下垂着旧日苏联旗徽的镰刀形铜环,手臂上的豹形刺青和右手食指上的豹纹环戒相互辉映,那是他所筹组的“豹”乐团的标记,每位乐手的食指上都有相同的环戒。 他喜欢穿gap的衣服,据说这家最早开在旧金山的“代沟”服饰店,是以牛仔裤、嬉皮风起家的,现在分店已经遍布全世界,九六年沙朗史东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还穿着这个牌子的衣服亮相过。 衣服的风格已经够颓废堕落了,他还穿着那件满是坑坑洞洞和流苏的牛仔裤,故意教人隐隐约约得以窥见包裹其内的壮硕男体,把每个女孩于的情绪撩拨到疯狂的临界点。 李靖不但是个杰出的贝斯手,还打得一手绝佳的爵士鼓,更是豹乐团的主唱。 他在台上用近乎跨张的肢体摆动着狂野的舞动着,将这首重摇宾的乐曲引领到癫狂的境地。台下如痴如醉的宾客和听众,身体也跟着节奏摆动,口中喃喃哼着歌曲,乍看之下,仿佛是一群吃了摇头丸的游魂,神智都被困围在狭小的空间里,任凭摆布。 “豹”乐团所演奏的乐曲全部由他亲自创作,曲动听,颇受欢迎,连北部几家知名的唱片公司都慕名前来,希望能够将他引进演艺圈,为他出版专辑,跟他长期合作。 但李靖却不为所动,他只是尽情地在“浪子”挥洒他的丰富情感,满足于这一小方乐园。 要不是李雄飞进来破坏气氛,今夜大家肯定可以尽兴而归。 李靖在台上一眼就见到站在场于最后面,一脸扑克相的叔叔,忍不住蹙了下眉头,在这首曲子结束之 后,小声交代身旁的贝斯手几句,然后就走入后台再绕到场子后面。 “李三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李靖摸壁儿似地从帘幕后冒了出来,嘻皮笑脸地歪立在墙边。 李雄飞一见到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嬉皮样,眉头皱成一座活火山。 “好歹你也是个研究所的学生,弄成这德行像话吗?”二十八岁的研究生,也是令李家人谈起他就头疼的另一个主因。 李靖浓眉一挑,无谓的笑颜上了无温度,任何人对他的批评都与他无关,他只管努力做他自己,自己高兴最重要。如果可以,他还准备念博士班,当个全国最颓废另类的博士。 其实说穿了,他和李雄飞两个都是特立独行,讨厌别人管东管西的异议份子,脾性相像,连长相都神似。 “听说你今晚要到美国去逍遥一个星期,怎么现在还在这儿?”家族中最爱管他的就是这个二叔,本以为他这趟远行至少可以让他自在快活一阵子,哪晓得他还在这里晃,莫非不去了? “很可惜今晚的班机没订到,得延到明天早上,让你失望了。”李雄飞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眼睛一瞟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在家这几天,希望你能收敛一点,不要让你老爸天天发火。” 李靖很慎重其事地点点头“收到了。” “还有,你研究所的学位今年应该可以拿到了吧?”大学念五年,研究所念三年,这家伙打算在学校混一辈子吗?他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他回来接呢。 “快了,就剩两个学分了。”他咧着嘴故作天真的一笑,但显然效果并不好,因为巨大的风暴已经在李雄飞眉宇间快速聚结。 “我给你四个月的时间,四个月后带着你的文凭回来,否则我就把你打人大牢,让你至少三年见不到天日。”李雄飞说到做到,他在李家班是以铁腕作风闻名的。 “嘿!请睁大眼睛看清楚,我已经不是小时候随你高兴打骂的阿靖,麻烦不要再耍这种高压手段,我是会反弹的。”他抬头挺胸,两手叉腰,居然此李雄飞高出三分之一个头。 奇怪,这臭小子是什么时候长高的? “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好。”长高了又怎样,难道想找他干架?没大没小! “啊炳!我心目中最崇拜敬重的三叔原来跟老阿妈没两样,开口闭口离不开这句老八股。你怎么为我好?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当初阿妈逼你结婚生子时,不也是为了你好,结果呢?你照做了没?” “你!”连顶嘴都变得犀利不饶人了。“我结不结婚是我个人的事,你逃避责任,整日鬼混,却是整个家族的损失和危机。” “胡扯!要是你有一点责任感,早就子女满堂了。”今天必须扛下重责大任的就不会只是他一个人。哼,好个重责大任,他不愿涉人江湖,走他老爸和叔叔们的路,难道也有错吗?“到美国去,弄个女人回来,让我看看你甘愿为这个家族做多大的牺牲。” 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可弄个女人回来不表示是要当他的老婆呀。 “如果我真带个女人回来呢?”李雄飞莫测地扬起唇角。 牛牵到北京还是牛,李靖不相信短短七天,二叔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他这个二叔患有不明原因但相当严重的恐女症。 “那我就乖乖回来,接受你的魔鬼训练,跟你一起‘撩’下去。”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李雄飞在他肩上重重地一拍,心中突然有更好的妙计“不如你陪我走一趟。” “去美国?”开什么玩笑,他可是“浪子”的最佳台柱,这一走,叫他那些伙伴们靠什么吃? “谢谢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可不管他的意愿如何,自顾自地说。 抓他一道去,就不怕他留在台南惹是生非,这趟旅程也不会那么无聊了。 陆少其避开了家门外三名守候了一整天的记者,急急坐上男友欧里德的红色speedster跑车,一路往高速公路飞驰。 轻抚你的肌肤,让我释放你的灵魂 你的美令我屏息,令我魂萦梦牵 请你专在倾听,它将完全将你占有, 边开车,边哼歌是欧里德的兴趣,可惜他唱的每一首歌,陆少琪都不太有印象,因为她工作忙碌,每天从早上九点到晚上,经常三更半夜了还有病患赖在诊疗室里不肯走,长时间下来,她甭说听音乐了,经常一连两、三个星期连电视都没开过。 欧里德陶醉在自己嗓音略嫌沙哑的清唱中,陆少琪斜睨着双眼,充满情意地悄悄端详他。 和欧里德交往快两年了,彼此之间虽然不像一般情侣,每天腻在一起甜言蜜语,但一个月四、五次的聚首,也足够他们培养出深厚的情谊。 欧里德斯文,涵养丰富,而且极有文艺气息,是她心目中理想的终身伴侣,他们两人之间总有谈不完的话题,尽情悠游于艺术殿堂。 “在想什么?”他把手搭在她的大腿上,轻轻捏了一下。 “想你啊。”她握住他的手,往上移了半寸。 在车上调情是他们另一个共同喜好。欧里德是个外在很拘谨的美英混血儿,两人交往至今,他只吻过她几次,而且每次都是蜻蜒点水式的轻啄。 陆少琪则从高一就跟着家人移民到美国,即便不像大多数的美国男女那么大胆,但也不会保守到非得坚持到新婚之夜才肯与心爱的人做亲密的接触。 这种限制级的调情举动,还是她引导欧里德慢慢进入状况的。 对于爱情的憧憬和表达,她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也不怯于去追求。 “你是个外表清纯,内心火热的爱奴。”欧里德受不了挑逗,把车子开到无人的偏僻小径,忽地按倒陆少琪的座椅,挺身压上去。“我该给你一点惩罚,让你知道有些危险动作是不可以轻易尝试的。”他伸手撩起她的长裙,上衣口袋内的手机却突然响起。 “一定是事务所打来的。”欧里德是她委托打官司的那家律师事务所的律师。 “不要接。”难得两人**高涨,她实在不希望被人硬生生的破坏掉。 “那怎么行,说不定有重要事情。” 在欧里德眼里,永远是工作至上,事业优先,至于女友和婚姻则排在他的父母和朋友之后。这大概是他们到现在还没走上红毯的主要原因。 像他这样一个不肯轻易放弃自由又生怕耽误事业 的男人,将来即使结婚,婚姻生活大概也会非常模式化,毫无浪漫可言。 陆少琪听到他回了一声“是”就意兴阑珊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果然是他老板打来的,目的是要他利用闲暇之余,跟她谈谈关于那件遗产官司的一些细节。 “如今比较棘手的问题是,对方会紧咬着你和乔丹之间的私情作文章,让陪审团认定你是利用美色蛊惑他,让他掉人陷阱”一回复律师身份的欧里德马上变得一脸严肃。 陆少琪厌烦地把脸转开,面向窗外。 乔丹是她开始执业的第一个病患,那是一个仲冬阳光依然威力十足的午后,乔丹穿着棉布衬衫外面加一件缀满口袋的背心,刚登完山回来。 她请他在对面坐下,注意到这个与她父亲年龄相当的男人,看起来却足足比她父亲年轻上一轮,不明白那是人生际遇还是内在修持造成的?他们像一对父女,更像两个相识已久的老朋友,谈得非常投契。 那时他的肝肿瘤已经到了末期,他的家人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可以想见他的内心有多么孤寂且-惶无依。 为什么他愿意让她继承庞大家产的三分之一?因为出自真心诚意的关怀呀,这就是原因。乔丹家的人喜欢扭曲事实,连她擎爱的人竟然也不相信她,怎不令人伤心。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 “看你,又使小性子了。这件案子能不能赢全看你的表现了,如果”欧里德公事公办的态度最教她受不了。 “到了!”她欣喜地大叫,一等欧里德踩下煞车,立即跨出车门,碎步快跑到前面一栋青铜色大门旁按下电铃。 他们今晚来拜访的是她甫依亲过来的二姨妈,二姨妈家住台湾麻豆,两个小孩到美国留学后,就在这儿结婚生子,她一个人在老家住得寂寞,又拗不过儿子们三催四请,于今年四月总算搬了来。 “呀!表姑姑,我们等你好久了。”开门的是大表哥的女儿青青,红扑扑的脸孔上挂着两个盈盈的梨涡。她兴奋的朝内边跑边叫“表姑姑和她爱打官司的男朋友来了!”她忽地警觉不该把背地里批评的话当着人家 的面说,赶紧捂起嘴巴。 “童言无忌,别介意。”陆少琪好笑地回眸睇向欧里德,瞧他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如果你愿意代她赔罪的话。”刚才的问题还没说完呢,面对这一大群无关紧要的人,他根本没兴趣寒暄谈笑。 陆少琪笑着眨了眨眼,拿出预先买好的礼物送给青青。“你最喜欢的益智游戏。” “哇,太棒了!”青青忘情的大叫,踮起脚尖搂着陆少琪的脖子使劲的亲了又亲。 “少琪和欧里德先生来啦。”二姨妈的大嗓门,从厨房一路直奔到门外。“快进来坐。” 笑声中,他们被延揽至客厅,那里的长桌上已备妥了各式各样的台湾美食和小吃。 可以想见,这些一定都是她姨妈一手烹调的拿手绝活。陆少琪忍不住伸手拿了一块烤鸭皮放进嘴里,抬头正好瞧见欧里德不悦地紧皱眉头。 “在我们台湾,这不算是没礼貌的行为,反而是对主人手艺的一种赞赏。”表哥阿辉见状,赶紧替她打圆场。“我一向不喜欢中式料理,我想也没必要了解这些吧。” 真是不通气的“阿都仔”!阿辉咧了咧嘴,忙转移话题。“你知道吗?今天我妈还邀请了两位很特别的客人,他们也住台南,离你们老家不远。” “真的?他们也是移民过来的?”听到有同乡前来,陆少琪没来由地兴奋了起来。 “不是,只是来玩玩,住几天就走。” “是谁呢?我认识吗?”要是她的老同学,或同学的兄弟姐妹就精彩了,以后说不定他们可以在美国成立一个麻豆同乡会呢。 阿辉还来不及回答,门铃又响了。 “我先去开门。” 趁他走向门口,陆少琪赶紧转身安抚欧里德的情绪。“我答应回去之后一定跟你好好的讨论乔丹太太控告我的那件案子,现在可不可以把你的白人优越感先收敛收敛,给我和我的亲戚朋友们一点友善的笑容?” “一言为定?”只要是有利于他的工作,要多少笑容都没问题。 “骗人的是小狈狗。” 有她这句话,两人马上又变回超恩爱的一对恋人。 “这是我们以前的邻居李雄天先生和他的侄子李靖,本来要来的是李雄飞,结果他临时有事不能来,少琪,你对他们还有印象吗?以前他们就住在我家后面那片大瓦屋。”阿辉高兴地向他们介绍站在他身旁的这对抢眼至极的叔侄。 “你好。”留着三分头,西装革履却一口黄牙的李雄天大方地把手递给欧里德“来,补一粒。” 欧里德惊讶的看着他手中的绿色物体,一时反应不过来。 第二章 陆少琪相信不止是她,铁定所有人的眼睛都快突出来了。 “台湾式的幽默,一下子适应不过来是很正常的。”李靖噙着和他叔叔截然不同的绅士微笑,把李雄天手中的槟榔揣进口袋里,之后把带来的礼物拿给女主人陈大婶。 陆少琪目光的焦点全数投注在李靖身上,她发现这个来自故乡的男孩除了这身y世代打扮不讨喜之外,长得却是十分体面。 “哇,你的衣服好酷哦。”七岁大的青青,马上被他身上那件布料破裂得所剩不多的牛仔裤所吸引,频频问他在哪里买的。 “改天我做一件送给你。”李靖弯身一把将青青抱起,两人竟一见如故,说说笑笑开心得忘了还有其他人存在。 “你自己做的?”青青简直快要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了。“我要,我要!” 在阿辉制止了青青的任性后,李靖似乎才注意到呆杵在面前的陆少琪。 “嗨!这位美丽的小姐贵姓芳名?” “她叫陆少琪。”李雄天脱口道。他一进门就傻在那儿,不敢相信他们的运气会如此之好!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噢!原来你就是我叔叔口中的大美人?” 为了能够让侄子乖乖上飞机,李雄天的确煞费苦 心,连哄带骗几乎说破了嘴。这都要怪李雄飞,明明是他的任务,居然敢找一个烂借口临阵脱逃,把责任硬推给他,而他大哥竟也同意了。不过是个女人嘛“处理”一个女人有那么难? “你叔叔大概弄错了。”陆少琪谦虚地抿着嘴笑“我是叫陆少琪没错,这是我男朋友欧里德。” “什么?!”这下轮到李靖要掉出眼珠子了。人家已经有男朋友了,那他二叔还有什么搞头?难怪他不敢来面对现实。 他连忙把李雄天拉到一边压着嗓门责问:“你不是说她和二叔相恋多年,二叔就是为了她才拒绝所有女孩子于千里之外?”他们这趟美国行的主要任务不就是要把这女人拎回去当李家的三媳妇吗?这下心血不全泡汤了。 “我哪知道,”李雄天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也许是到了美国才转性的,听说美国人都很开放,一口气交十个八个男朋友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是这样吗?”在李靖看来,那个陆少琪好像不是那种风骚女郎。 “不管是不是这样,我们都要尽快把人弄回台湾,以免夜长梦多。”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是出来押解人犯,遣送回国好不好?”才几句话就把流氓尾巴露出来了,真要不得。 幸亏聚餐已经开始,他叔侄两人叽叽咕咕的谈话内容才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阿辉各递了一个盘子给李靖和李华天,要他们喜欢吃什么自己挑。 “我去上个厕所。”李雄天把盘子放回餐桌就往里面走。 人老了总是比较憋不住,李靖望着他快速离去的背影,善解人意地点点头。 “欧里德先生在哪儿高就?”李靖端了一大盘米粉和烤鸭,胃口极佳地大块朵颐。 “你在跟我说话?”欧里德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像个不良青年的台湾人,竟然说得一口流利的美语。“我是盖特法律事务所的律师。” 李靖把眉毛扬了又扬,表示对他高尚职业的绝对敬意。 “你呢?也是和鼠辈位列同级人人喊打的律师?” 他故意说台语,让欧里德听得一头露水。 陆少琪很想赏给他一记白眼,但不知哪根筋不对竟笑了出来。“不,我是心理医师。” 李靖倏地噘嘴吹了一记响亮的哨子,浓密的眉毛扬得更高了。“这个职业正点,我三叔那怪人正需要一个心理医师帮他拨乱反正,洗新革面。说说看,你和我二叔是怎么开始的?” 准备洗耳恭听的他,正把一大块鸭腿塞进嘴巴,耳膜骤然掠过陆少琪的惨呼声,猛抬眼只见他二叔笨手笨脚的把整碗的鱼翅汤泼到她的腰腹上,米白色的丝质长裙瞬间沾满油渍。 “对不起,对不起。”佯装慌乱的李华天抓了一叠面纸递给她,要她自己擦于净。 “没关系,没关系。”陆少琪惨绿的小脸满是无措。 “请走开好吗?”欧里德冲上来,推开肇祸的李雄天,抢过面纸,愤怒加上心疼地帮忙擦了又擦。然而很不幸地,油渍已经深入纤维,除非送洗,否则是清理不掉的。 “不要再擦了,”陆少琪忽地笑了起来“我忘了这裙子是两件式的,里面还有一条短裤。” 在场的人尚未反应过来,她已经解开裙扣,把长裙褪下,顿时鸦雀无声的众人眼光停驻在她修长匀称的双腿上打转。 那条同色的丝质短裤非但剪裁合身得紧紧裹住那盈盈可握的双臀,而且短得有违中国妇女保守的传统美德。 “希望这样不会显得太不礼貌。”陆少琪赧然的笑靥里有抹妩媚的韵味。 “不会不会。”所有的男性们,人人摇头如撞钟,推独欧里德气得七孔快冒烟了。 “就你一人凉快,太不公平了,”李靖哪壶不开偏提哪壶。“我陪你,如何?”他伸手往牛仔裤一撕,两条裤管立时落在地面上,引起青青又是一阵兴奋的狂叫。“其实这种大热天,穿热裤才是最人性的。” 他兴高采烈的介绍起各式风格的短裤、热裤和内裤,而大家也似乎听得津津有味,霎时把陆少琪的尴尬和窘迫一扫而空。 这是什么世界,什么人种?欧里德快疯掉了,扯了扯领带,悻悻地走到落地窗外,想找个地方透透气,以便和这群无知族群划清界线。 客厅内的气氛热络得很,少一个人根本没人发现。 不只陆少琪,大伙都为李靖那种毫不矫情的仗义相助感到窝心,一点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庄重或狎亵的意思。 “我表哥说,你们今早才到美国,是专程来旅游观光的吗?” 在陆少琪提出这疑问时,李靖神情专注的盯着她瞧,仿佛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她不自在的重问了一次,却见他露出可掬的笑容。“很对不住,我要去尿尿。”然后就转身迅速消失在走道上。 他要去找他二叔,把整件事情彻头彻尾问清楚。这小妮子看起来压根不认得他们这家大业大、有头有脸,且臭屁得一塌糊涂的李家,这样怎么把人家“弄”回去给他二叔当押寨夫人? 这当中笃定有人在搞鬼! 被扔在原地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陆少琪,不能理解这是怎么回事,好个粗俗鲁莽的家伙! “原谅他,他从小就是这毛病,授课老师认定的天才儿童、资优生,考试成绩却总是吊车尾,一向有出人意表之举。我想他现在已经发作成社交白痴。”阿辉自隔邻谈话中探出头来,笑着替李靖解释。 “陆小姐,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李雄天突然冒出来靠近陆少琪,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呃有什么事吗?”她不解的问。 “一点私事,想请你帮忙,陈大婶说这种事只有靠你的专业知识才使得上力。这里不方便说,我们可不可以到花房那边谈?”他努力把话说得轻松些。 “哦。”既然有二姨妈背书,她就放心多了。“好吧,反正也没事。” 陆少琪随李雄天来到客厅另外隔出的小花房,选择-张纸纤椅坐下。“请说吧,如果我帮得上忙,一定鼎力相助。” “是这样的,”李雄天显得局促不安,他是个大老粗,向来都是抄着家伙蛮干,突然要他轻声细语的拜访人家,还真是为难。“我们家有个孩子很麻烦,很需要辅导.所以我们想请你当他的家教兼心理医师。” “你要我大老远的跟你回台湾,只为了一个很麻烦的小孩?”他八成不知道她的行情有多高,才敢开出这种不近情理的要求。陆少琪清了下喉咙才道:“呃,是 这样的,我通常是不外诊的,而且,酬劳是按件按时计费。” “我知道,所以请你先收下这张支票,如果三个月后成果理想,我们会再追加谢金。”他将支票放在她身旁的茶几上。 “三个月?!”陆少琪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居然有人打算跟她买断三个月的时间,天!他八成把她当成廉价的郎中看待。 她看也不看支票上的金额,立即扯开嗓门叫道:“你要弄清楚,我的月收人有数万美金之谱。” 她鄙夷地拈起茶几上的支票,用食指弹了一下“不是我不愿意帮忙,或是有意抬高身价,而是,这笔费用真的不是你所能想象,你这点钱,这”她终于把眼睛定焦到支票上,但,这上头写的是“一千万?!”嘎,那个小孩的“麻烦”肯定大得像美国太空总署。 “你意下如何?”道上兄弟办事情,讲求的是速战速决,李雄天尤其没耐性,巴不得现在就拿出手铐脚镣,强迫她一道回南台湾。 一千万是很吸引人,可,她连几亿美金都不放在眼里了,岂会这样就被打动? 陆少琪笑着把支票推还给李雄天。“很抱歉,我还是不能答应,因为我的家人、事业都在这里。” “我们只要你三个月。” “太久了我” “那两个月怎么样,如果你功力够,说不定一个月就搞定了。”李雄天误以为她得了便宜还一买乖,口气渐渐不耐烦起来。 “心理治疗得视病人的情况而定,时间长短并不是最重要的因素,病人的合作态度,和” 突然客厅那儿暴出一声尖叫,让她没法再谈下去。 陆少琪转头望过去,看见李靖手里攫住一名三、四岁的小孩,将他打横扛在肩上,忽地从腋下滑滚下来,吓得那小孩又叫又笑,其他的孩童也围在他身旁,闹烘烘的玩成一片。 “来点特别的怎么样?”他像个孩子王,举手投足都逗得那些小家伙人仰马翻,吃吃大笑。 他弯身抓起滚在电视机旁的一粒篮球,猛一旋转,再用一根手指头将其撑住,就能使其久久不坠落地面。 “好棒,教我教我!”青青快爱死这位仪表不凡, 来自远方的大哥哥了。 李雄天见他那么大一个人,还跟小表头厮混,马上摆出一张臭脸,使劲的摇头。陆少琪则不然,她几乎看呆了,都忘了和李雄天正谈着关于一千万的大case。 “嘿,这里有一架钢琴耶,来吧,小美女,当我的合音天使如何?” 青青还没自方才的笑闹中回复过来,已经被李靖抱起坐到长椅旁边。 当接连几个美妙的音符从他指尖流泻出来后,屋内的人们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小孩则怔楞在原地,然后着魔似地来到钢琴边,聆听他和青青搭配巧妙的合音。 凝望着他的背影,陆少琪的好奇和疑惑愈来愈浓了。他的性格特异鲜活,游走在天真开朗与颓废叛逆之间,她想,任何人生了这样的儿子,保证要头疼得夜夜难寝。 又一曲终了,李雄天赶紧把握时间重提问题。“陆小姐,你考虑得怎么样?” “我?”陆少琪一楞,才想起他们先前的对话。 “我没有太多时间跟你耗,肯不肯现在就给句话。”李雄天的耐性已经告馨。 “你的态度实在很差,像你这样有谁愿意” 她话没说完,李雄天已挥手予以打断。“废话半天,你就是不肯喽?”此刻,他流氓架式表露无遗。 孰可忍孰不可忍。陆少琪霍地起身,忿忿地回话“没错,本小姐是没兴趣跟你这没礼貌的粗人再谈下去,请你把支票收回去吧。” 李雄天冷冷地点个头,拈起支票放回口袋里,然后沉着嗓音说:“没有人敢不买我的帐,就算女人也不能例外。”他手朝窗外挥了下,瞟了腰屋内“他是你男朋友吧?” 陆少琪惶急回头,惊见欧里德被两名彪形大汉整个人举起来,紧贴在玻璃窗上,脸面和五官都变形了。 “你这是干什么?快放他下来!”陆少琪被吓得方寸都乱了。 “小声一点,你知道的,我们都是粗人,粗人一紧张就会做出一些没理智的事。只要你肯乖乖合作,我保证不伤他一根寒毛。”李雄天半眯的眼精光毕露,杀气腾腾。 “你这是”天呐,她到底遇上了什么样的人,这里没有王法吗?“你这是在干嘛!” 恐吓威胁喽,这还用问吗,笨女人! “限你明天下午三点以前,准备好行李,到机场和我们会合,否则每过半个小时,我会砍下他一根手脚,直到你出现为止。”李雄天重新掏出支票递到她面前。“如果,你胆敢报警,我会招待你吃一顿人脑大餐。” “你你你你太过份了!”惶急之下,她竟口咄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份怎么当流氓?唉,这么蠢的女人,把阿靖的前途交给她,妥当吗? 李雄天摇摇头,忧心忡忡地走出落地窗,跟着那两名彪形大汉,一并强押欧里德离开。 陆少琪呆杵在那儿,惊惶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客厅里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倒兴高采烈的谈笑,完全没注意到这恐怖至极的一幕。 她该怎么办?去找谁帮忙才好呢? “嗨,美丽的陆小姐,你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呢?” 回头见是嘻皮笑脸的李靖,陆少琪一团怒火立刻烧得劈哩啪啦响“你还敢问!”啪一声,朝他的左颊就是一记五爪锅贴。 “哇,我们进展得有这么快吗?”按一般肥皂剧的情节推演,男女互掴巴掌通常不是在失财就是在失身之后,他们算是哪门子? “去死吧你,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不然我会让你”那句黑道行话是怎么说的?“死无葬身之地。”撂完她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后,陆少琪拎起包包,和错愕的三姨妈及阿辉表哥匆匆告别,即冲出门外,驾着欧里德的座车绝尘而去。 “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李靖的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但在大家发楞的当口,他已经率先猜到肇祸的原凶了。“二叔?!” 凌晨一点二十分,饭店咖啡厅里的服务生婉转的告诉李靖,已经到了打烊的时刻了。 他无奈地抽出信用卡买单,思忖着他二叔究竟会到哪里去了呢?这老家伙有问题,从台湾一路到美国来,他的行为表现就怪怪的,现在则干脆跟他玩起捉迷藏,连去哪儿,办什么事都不知会他一声。真是可 恶至极! 问题八成出在那个叫陆少琪的凶婆娘身上。想到她,他不禁下意识地伸手摸摸仍有些肿胀的脸颊。该死!竟敢打他,改明儿非十倍要回来不可。 不,不能改天,今晚他就要去找她把话问清楚。 “李先生,柜台有位小姐找你。”服务生把帐单拿给他签字,并指了指前面穿黑色衬衫的女子,她竟然就是陆少琪。 “赫!说曹操曹操就到。”李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斜睨着眼膘她。“打得还不过瘾?”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站远一点比较保险。 “难道我没有理由生气吗?”陆少琪见他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简直要气炸了,然而转念想到可怜的欧里德,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好吧,我答应跟你们回台湾,请你放了我朋友。” 她回到住处想了又想,所有可能的方法都想遍了,仍想不出个妥善的对策。一个好人在这样文明的社会里,依然敌不过一个逞凶斗狠的黑道份子,不认栽又能如何? “慢着慢着。”这女人的话他怎么有听没有懂?“你朋友是指那个神气活现的洋鬼子?” “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要不是顾虑着欧里德的安危,她会毫不考虑的再补上一掌,以惩罚他的出言不逊。 “恰北北!态度这么恶劣,我不要再跟你废话了。”没见过这么凶的女人,他既没倒她的会,也没欠她的钱,干么受这种鸟气?嗟! 李靖袖子用力一甩,准备回房间睡大头觉去。 “等等,我”陆少琪赶紧追上去“我那我朋友怎么办?你究竟要不要放他走?” “你这个女人是神智不清还是怎么着?”他突地煞住脚步,回身一转,害陆少琪差点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我” “嘴巴合起来,仔细听我说。”他用一根手指头戳向她的心门,把她不稳的身子推回去。“我不知道你朋友上哪儿去了,也不清楚他怎么了。至于你要跟我回台湾那当然是求之不得,但我想我三叔是不会想娶一个像你这么趾高气扬,无礼取闹又有暴力倾向的女人。所以,”他忽尔擒住她的臂膀,将她拉到大门口,吼道:“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否则别怪我凶性大发.一拳 送你归阴。” “睁眼说瞎话!”陆少琪用力拂掉他的手,喘着大气道:“你二叔捉了欧里德,胁迫我必须跟你们回台湾,不然就要对他不利,你敢说这件事你不是共谋?” 李靖本来已经懒得理她,不等她说完就径自走向电梯口准备回房休息,但一听完她在后头所说的话,他顿时停住脚步转身面向她。 “我二叔捉了欧里德,你见着了?”眼见为凭,他是不容许任何揣测的论调。 “是的,就在我二姨妈家的后院,我亲眼见到两个大汉和你二叔将他押走。他还恫吓我不许报警,否则将砍下欧里德的手脚。”陆少琪说得义愤填膺。 确实很像他二叔的行事作风。这个欧吉桑都五十几岁了,怎地还莽莽撞撞到处闯祸?他以为他们是在哪里,居然还耍这种角头兄弟的把戏,看来,在他被美国联邦法院判处极刑以前,得赶紧把人找出来拎回台湾去。 但首先得安抚这个泼辣妹,别让她把消息张扬出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如此。”他以充满无限忏悔和同情的口吻道:“没想到我二叔竟然做出这么不可原谅的事,请放心,我以人格向你保证,一定毫发无伤的把你朋友带回来。” “希望你言而有信。”看他的样子不像在说谎,如今也只有姑且相信他了。“那你什么时候去找他?” 嘿,她为那洋鬼子焦急慌乱的模样,不知怎地教人看了很不是滋味。 “我二叔的行李还留在饭店的房间里,我想先上去查查看,有没有用得上的线索。你要不要一起来?” “这”使得吗?万一他们叔侄同是一丘之貉,跟着上去岂不羊人虎口? “担心我非礼你?”他看出她的心思。 这人还真直接,说话一点弯也不拐让她不知该怎么接话。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确满危险的。这样好了,你先回去,我如果查到线索,就自己一个人先去找找看,等过几天有了眉目之后再跟你联络。” “还要过几天?”她连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呀。陆少琪思忖后道“我我跟你上去好了,要是有线索就可以马上行动。” “这个嘛带着你碍手碍脚的很麻烦耶。”李靖露出一脸为难的样子。 “求求你,我保证不妨碍你工作,完全听你的命令行事。只求你让我一起去找欧里德,我真的好担心他。” 陆少琪说到后头,已是声泪俱下。 “别哭别哭,我答应你就是。拜托把眼泪擦掉行不行,别让人家误以为你是我买来的鸡。”在外国人面前,他是很在乎形象的。 “什么是鸡?”陆少琪莫名其妙的问。 “这也不懂?你没看过港片吗?”走人电梯后,李靖按下第十七楼的灯号。 “我十岁就跟着爸爸妈妈到美国,除了少数几部李小龙的片子,就没看过别的了。” 知识贫乏,人生阅历浅薄的蠢女人。李靖对她的好感已经从八十分骤降为六十分了。 “你爸妈到美国来干么?”他找话题闲聊。 “念书,我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实在不想跟他讲太多。 偏偏李靖反应颇迟顿,没有看出她不耐烦的脸色,仍自顾自的道:“既然那么行,为何不回台湾报效国家!他们是喝台湾水长大的吧!政府花大把银子裁培这种崇洋媚外的假道学根本是浪费公帑!” “你讲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幸亏十七楼已经到了,再跟他扯下去她迟早会疯掉。 “我以为你比较喜欢直截了当,就像你掴我一巴掌那样,干脆利落。”有仇必报真君子,敢当众让他出糗,就得有随时挨他狠刮的心理准备。 “我当时是急慌了头,你就这么不能体谅一个孤弱女子目睹挚爱遭受危难时的无助和痛心吗?”电梯门一开,”陆少瞟就负气的率先冲出去。 “那洋鬼子是你的挚爱?”李靖全身快要起鸡皮疙瘩了,这女人眼光不是普通的差。 “再说那个字眼,当心我翻脸喽。” “哪个字眼?”李靖打开房门,很绅士的站在一旁,欠身让陆少琪先行。 “那是就个——”嘿,差点中了这痞子的诡计。“你和你二叔一样坏得无可救药。” “再批评我,不帮你哦。”他把二叔的两箱行李提到床上,打开来却不急着翻寻内容,只取出一卷宽边的胶带。 “你拿这个要做什么?”她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干活喽。”他扬起唇角,绽出一抹难测的诡笑。 第三章 “放开我,你这个王八蛋、大坏蛋、恶棍!”陆少琪做梦也没想到,李靖竟言而无信,还把她五花大绑塞进衣橱里禁锢起来。 “带着你会妨碍我的行动,好好跟你商量又不听,是你逼我出此下策的。”李靖确定手脚每一处都缠得结实,才吁了口气挺起身子。“你乖乖在这打个盹,明天就可以跟你那个洋鬼子男友缠绵排恻啦。” “你卑鄙、下流、无耻、人格扫地!”陆少琪把她所懂的中国辞汇一口气骂得精光,不够用的还用英文补强。“算我倒霉兼瞎了眼,才会错把恶狼当好汉,其实你们一家子都是——” “吵死了,吵死了!”不等她发泄完毕,李靖又撕了一段胶带,将她的怜牙利齿封得密不通风。“这样清静多了。” “唔唔哼啊!”陆少琪张大黑白分明的水眸,挣扎得泪珠豆大的淌下脸颊。 “乖乖不要吵哦,我的绝招是倒吊烤乳猪,别逼我落个欺凌凶婆娘的美名,那就很不敢当了。”李靖拍拍她的头,又抚了下她的香肩,且抓起衣角温柔但做作地帮她抹掉脸上的泪水。 然后,他坐在床沿,连打了几通电话才出门去。 陆少琪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但不久又开了。 “我想到了一个问题。”去而复返的李靖打开衣橱对她说“万一你要嘘嘘怎么办?” 陆少琪此时已顾不得淑女形象,连忙点头如捣蒜。 “所以关在这里不妥,把人家的衣橱弄脏了可是要赔的,不如关到厕所好了,在里面随你拉撒睡,大不了等我回来再帮你松绑,让你自己清理清理。”主意打定。他立即将她打横抱起,转移阵地。 陆少琪仓皇地拚命摇头,见他铁石心肠毫无怜香惜玉之意,她咬紧牙关,以左腮猛力撞向他的胸膛。 “啊!”李靖故意惨呼一声,装出差点失手般踉跄, 让她的身子瞬间下坠几乎临地才扶住她。 “啊!”陆少琪吓得花容失色,胸口剧烈的跳动。 “带种的话,再攻击我一次,我会让你尝尝泡三天三夜冷水澡的美好滋味。”他不是不懂怜香惜玉,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所使出的非常手段,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帮她。 “唔唔唔!”陆少琪又急又怕,眼泪扑籁籁的直流。 “要我撕开你的胶带?”美人垂泪最是扣人心弦,李靖纵然是个木头亦不免为之动容。 “唔唔。 “保证不泼妇骂街,做人身攻击?”歹话撂在前面,以免又被这悍妇将一军。 “唔” “好吧。”没给她任何心理准备,他唰一声就把胶带撕了开来。 “啊!”她痛得眼前发黑,浑身虚软地瘫在李靖怀里。 “喂,不要这样贴着我,想吃我豆腐啊。”别人妻不可戏,君子有所好,有所不好,这是他钓马子的基本原则。 “你”算了,没力气跟他吵了。陆少琪舔了舔干涩的双唇,艰难地说:“我快累死了,求你把我放到床上,让我好好的睡一觉,我保证不闹不逃,乖乖等你回来。好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本来他的意思就是要她先稍作休息,等他找到欧里德之后再叫醒她,哪知这女人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害得他大费周章,白费了好多力气。 李靖把她放回床上,盖好被子,以大哥哥的口吻叮咛了又叮咛,末了还是很不放心的塞给她一粒不知是什么东西的丸子到她的嘴里。 “你给我吃什么?”陆少琪尚未来得及反应,那甜甜甘甘的丸子已经吞进肚子里去了。 “分筋错骨丸。”欺负她没看过金庸的小说,李靖胡诌一通。“这种药是台湾土产的秘方,每四个小时需吃一颗解药,否则一旦药性发作,你的脸将长满天花和水泡,筋断骨裂,剧痛而亡。” “为什么给我吃这个?”她原本惨白的脸,这下白得更彻底了。 “预防你逃走报警喽。”不管怎么说,李雄天总是 他二叔,帮他摒除后患,避免牢狱之灾也是应该的。 “你好坏。”她委屈的眼儿眨呀眨地,又哭得浙沥哗啦了。 “无毒不丈夫,等你长大就会懂了。”时候不早了,他必须赶快出去找到他二叔,把事情作个了结。 被丢在雪白大床上的陆少琪,无依的秋瞳闪着荏弱的星芒,悲哀地想着这狠狈倒霉的一天,希望厄运赶快远离。 经历了那样的惊涛骇浪,陆少琪很意外自己竟然能沉沉入睡到清早八点多才醒过来。 房里空荡荡的,服务生送来的报纸还丢在门口,显见李靖还没回来过。 伸了下快僵直的腰背,但觉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每一块筋骨都酸痛得无以复加。她忘了昨儿不但和李靖僵持甚久,还一整晚双手双脚被缚,这样的疼楚是再自然不过的,却恐慌地以为那是分筋错骨丸发挥药效,她极可能很快就要死了。 横竖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何必傻傻的留在这儿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 因此她使尽全力,拱起身子,费劲地让惟一能动的十指,将脚上的胶带撕开,再走到浴室利用饭店提供的刮胡刀,割开双手上的胶带。 天!她办到了,她居然办得到! 她兴奋得自喻为以007里的邦德女郎,美丽又有智慧。但,现在不是孤芳自赏的时候,赶快出去求医诊治才是当务之急。 无巧不巧,此刻门外正好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是他回来了? “李靖你”门霍地开启,站在门口的欧里德用古怪疑惑的眼神盯着披头散发的她。 “欧里德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折磨你,欺负你?”陆少琪忘情的跳上去抱住他,在他脸颊上亲了又亲,完全无视于他身后李靖的存在。 “喂喂喂,才下了我的床,又迫不及待投入别人的怀抱,不觉得太水性杨花了吗?”李靖不晓得他在吃哪门子醋,这女人根本不合他的胃口,然而讽刺的话语就这么从他嘴里吐出来。 “你胡扯,我是因为要等欧里德,所以才”真是祸从天降,早知道他这么快回来,她就不需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替自己松绑,还让欧里德误会,这下是跳到尼加拉瓜瀑布也洗不清了。 “你在这里穷耗了一整夜,却不肯出去求援?”欧里德推开她,大步走进房间,掀开被子,里头一抹余温让他怒火冲天。 “我是在床上睡了一会儿,可是我”她怒视着李靖,不解他为什么故意营造这种吊诡的气氛,离间他俩的感情? “我明白了。”欧里德咬着牙点点头,对李靖说“我已经让她见到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这一晚他受够了,连再见都懒得说一声,就大步迈向电梯口。 “我跟你一起走。”她可不能让这个痞子毁了她苦心经营的恋情“欧里德,等我!”陆少琪气急败坏地追了出去。 “为什么跟上来?”欧里德炉火跟怒火一并烧得两眼发红。“你和他之间办完事了吗?” “你什么意思?!”陆少琪差点怒急攻心,忽记起她的解药还没拿呢。“请等我一下,我找他要个东西,马上回来,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ok?” 欧里德这时已经快气结了,两手一摊啥话也说不出口。 她误以为这是大方的应允,立即火速冲回房间,用力敲着房门。 “又怎么啦?”李靖湿漉漉地站在门口,下身只裹着一条勉强遮住重要部位的白色毛巾,正要冲个澡。 陆少琪一见到他竟然光溜溜的,忙把脸撇开“我的解药呢?” “什么解药?”他倒是把自己的恶作剧忘得一千二净 “就是那个呃,分筋错骨丸的解药呀。” “你当真啦?”李靖差点没捧腹大笑,这个女人的确很可爱,颇符合他简单纯真的审美标准,让那个骄傲的洋鬼子捷足先登,实在太可惜了。 “你骗我?”她宁可被害也不要被戏弄。“快说,你给我吃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她气成这样,他思忖着要不要再编个谎,满足她惨遭陷害的渴望? 盯着她盈然水灿的嫣颊,李靖玩世不恭的眼忽尔 问了下神,伸手碰了碰她酡红的左腮—— “拿开你的脏手!”陆少琪忿忿地僵在那儿,揣想他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对不起,解药我没带在身上。”他放肆的眼更加肆无忌惮地梭巡她的全身上下。 “那你放在什么地方?” “台湾。”临时起意所动的坏点子通常都能奏效,这比掳人恐吓要省事多了。 “你是故意的,你”激动得快口吐白沫的她,握紧拳头,对准他的胸口挥过去。 “嘿!”李靖察言观色,适时地将她的粉拳接人掌中。“大动肝火,药效运行得更快,到时求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可别怪我。”轻轻一拉,她已经偎进他怀里,一股馨香自她领口溢出,搔扰着他努力压抑却仍分泌旺盛的雄性激素。 “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她狠狠的瞪着他,所有的怒气、愤恨和不屑全部写在脸上。 “抱歉,你提到的那两种人我都不认识,也不想认识。我做事只凭感觉。”低下头,临要触及她的樱唇时,他突地想起,这可人儿是要弄回去当他二婶的,朋友妻尚不可戏,何况是他三叔的女人。不得已,他兴味索然地推开她“走吧,回去每天早晚一杯鲜奶加啤酒酵母,就能够暂时止住药性,等我回台湾以后,再帮你把解药寄上。” “就这样?”她再迟顿,也能察觉出不对劲。“那药其实不是什么分筋错骨丸对不对?”从吃下去到现在已经过了五个钟头,她身上除了一些酸痛,并无别的痛楚。 “你不信?”余光瞄见欧里德不耐久候,气冲冲地往回走来,李靖倏地往她背脊一按。 他手指按的地方叫做天宗穴,任何经常伏案或久坐的人,只要往上头稍加用力,大多会痛得受不了。 “啊!”突如其来的痛让陆少琪本能地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药效发作的时候就是这种惨况,所以千万别铁齿,一定要按照我的话做。”用这种方式欺骗人家,实在有违君子磊落坦荡的行事作风,不过还好,他一向对君子此等稀有动物不具好感。 “不要碰她!”欧里德气急败坏地走近两人。 “我只是想礼貌的告别。”李靖淡淡的黑瞳飘过幽 微的诡意,他牵起陆少琪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轻啄了下。 欧里德的脸色难看至极。却敢怒不敢言。 “我们走!”他粗鲁地拉过陆少琪,不容分说就往电梯的方向大步迈去。 李靖倚在门边,直到她的情影消失在通道的尽头,才阖上房门。 炎热的街头,成群急着上班的车潮和人潮,将他们夹在纷乱的拥挤之中。 陆少琪小跑步地跟在欧里德背后冲锋陷阵,几度险象环生,他却视若无睹。 “亲爱的,请听我解释,”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将她整个人卷向马路中央。“欧里德!” 他根本充耳不闻。 好不容易碰上红灯,她赶紧跳往红砖道:“欧里德,别这样,我们可以去报警,可以告他们,只要你高兴用什么方法都行,求你不要不理我好吗?” 盛怒难消的欧里德,作了一个谈话到此为止的手势。“我不想告谁,也不想听任何解释。” “为什么?”她实在是喘死了,索性伸手拉住他,好好把话讲清楚。“他们把你带到哪里去了?对你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别再问了好吗?”欧里德甩开她的手,背向着她。“我说了,这件事就当它没发生过,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提起它,你听见了?” “这不是你的个性,”就她对他的了解,欧里德是有案必告,告必求赢,他从不曾轻易放过任何与他有过嫌隙的人,即使车子轻轻擦撞,他也有本事把人家拎上法庭,赔上一大笔钱,他肯定隐瞒了什么。 “什么才是我的个性?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厮缠不休,还要鼓掌叫好,这才是我的个性?”陆少琪的不贞显然比李家叔侄的挟持更令他火冒三丈。 “原来你一直不相信我,这世上谁都可以误会我,就你不可以。”她懒得告诉他,为了他她受了多少委屈,既然苦心经营的感情禁不起最起码的考验,那就表示再勉强维持下去也是枉然。 “我是你男朋友,我当然可以。你放浪形骸的性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 他把她倾心相待求取温存的亲密行为解读为**?天啊!他怎么可以?! 陆少琪站在大街上,遭受来往行人好奇的侧目眼光,水颊羞红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好,我总算认清你了。”她心灰意冷,感觉自己像个傻瓜,牺牲得一点也不值得。 心口的疼痛,如同李靖喂给她的毒药,快速侵蚀她每一处神经和感官知觉。想到这儿,她陡地记起必须赶紧回去喝一大杯鲜奶。不,她更是累昏头了,怎么没想到该去找个内科医师作彻底的检查? 在旧金山市区庞杂的人车中,李靖很快的找到神情慌张,眼神焦虑不安的李雄天。 他一直跟踪他到内河码头购物中心(embarcaderoshoppingcenter),才从背后忽地擒住他。 “嘎!夭寿,你吓我一大跳。”李雄天大概一整晚没睡,精神看来相当委靡。 “不错嘛,你也会被吓到。”李靖揶揄道“我以为咱们李家的势力范围已经横跨全世界,在美国也照样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 “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说到底他还是个长辈呢,口气这么差,成何体统!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靖把欧里德的名片丢到他手上,让他无从狡辩。 “你,”李雄天一口气提上来,瞥见李靖露出比他更凶狠的目光,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我这还不都是为你二叔。”好险,差点说溜了嘴。 “为了二叔暗恋人家,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玩阴耍狠?欧里德是个律师耶,他要是卯起来报复,我们吃不完还得兜着走。”李靖训话的口吻,让人一时分不清谁是叔叔谁是侄子。 “无无所谓啦,反正他已经逃走了,到时候我们来个死不承认,就算美国警方也拿我们没辙。”李雄天把事情推得一干二净。 “以什么角度判断,他是逃走的?”亏二叔混了一辈子的流氓,竟然连人质无故失踪都搞不清楚原因,难怪在帮中的地位远不如三叔。 听李靖这么说,李雄天这才察觉事情恐怕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单纯。 那天晚上他派两名从台湾跟着来的弟兄,把欧里德关到他们李家在渔人码头附近购置的一栋大楼顶楼,之后就一个人晃到红木公园的一家纳巴酒馆喝酒,直到清晨七点多回去时,才发现两名弟兄刚从睡梦中惊醒,赫然发现肉票竟然不见了,他们支支吾吾的,也交代不出究竟是怎么回事? “依你之见呢?如果他不是自行挣脱,又会是谁把他从天罗地网中救出去了呢?” 李靖快受不了二叔的迟钝,他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枚金属制品。“你看看这是什么?” “追踪器?” “不赖嘛。”二叔总算有点长进了,谢天谢地。“这是我下飞机前装在阿标西装内层的追踪器,多亏他,我才能在陪你蹲苦牢前,先把欧里德放出去。” “这该死的阿标!”回去定要把他狠狠痛扁一顿。不过话又说回来“你从来不管帮里的事务,阿标也不是你的手下,他为什么肯接受你的指令?” “领袖魅力喽。” 李靖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教李雄天气得牙痒痒的,但却无法反驳,因为那是不争的事实。李靖确实有其过人之处,他的聪明才智及魄力在李家无人能及,也因此他极欲培养他成为接班人。 “问题是你把他放走了,就不怕他反咬我们一口?”纵虎归山,是道上的大忌,这娃儿还有得学呢。 “做事情当然要有缜密的规划,”他把手中一份资料丢给李雄天,接着道:“以后麻烦你在行动之前,先跟我商量商量,否则我就拍拍**回台湾去,天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 “欧里德的个人资料?”李雄天迅速济览了一下“原来他干了这么多狗屁倒灶的事,好个社会败类!可,这你怎么弄到的?”尽管李靖的电脑一把罩,是众所周知的,但也不可能好到这种程度吧。 “聪明人自有聪明的法子。”他才不要告诉二叔,其实他有个中学时期的同学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工作“回饭店去收拾行李了,我帮你们订了下午五点的班机。” “就我一个人回去?” “不,还有阿标他们。”李家帮的家规是谁有能力解决问题,谁就有权力发号司令。 “那你呢?” “我留下来跟陆小姐一道走。”把这群碍手碍脚的家伙统统清走,他才有办法大展长才,让那个凶婆娘乖乖的跟他回去当李家的媳妇。 “没有我们几个协助,你一个人行吗?”二十几年来,他记得李靖好像还没带过一个马子回家,显然他对女孩子很不在行。陆少琪攸关他们李家的兴衰,把这件事交给他,似乎不太保险。 “我几时让你们失望过?” 截至目前为止,常常呀!李华天睁着老眼,为难地瞪着这个宝贝侄子。“真的不需要我们帮忙?”万一李靖把事情搞砸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嘿,你有完没完?回去告诉三叔,准备好一个大红包,以感谢我的大恩大德。” 落日终于贴合了远方的天际,带着紫红、粉彩和金黄的霞光,渲染着昏黄的天色。 在这风清气爽的黄昏里,陆少天孤独面对绚丽的夕阳,泪水一滴滴的沿着两腮流下,很快的濡湿了领口。 创业两年多来,遭逢过无数次的挫折,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让她痛苦得想躲回爸妈温暖的怀抱。 此时该是阖家坐在飘着阵阵菜香的餐桌上,愉悦畅谈的时刻,然而她却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露天咖啡厅里,待由悲惨的心情将她淹没。 “这位子有人坐吗?”没等陆少琪回答,李靖已经大咧咧的坐上她对面的坐椅。“请我喝一杯咖啡如何?” “我想一个人静静,请不要来打扰好吗?”一见到这讨厌鬼,她马上表现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静了一整个下午还不够?”向趋前递上menu的服务生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他接口道:“就算你流干了眼泪,那狠心短命鬼一样不会心疼的。”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再谈下去只会徒增厌烦而已,陆少琪抓起皮包作势起身,却被他一把捉住手臂。 “如果你不想打输官司,就乖乖坐回椅子上,陪我开开心心的喝一杯咖啡。” 陆少琪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但她还是坐了回去。这个玩世不恭的臭男人有一股慑人的气势,让人不知不觉的顺从他的意思。 “你怎么知道我正在打官司?”窥人隐私可是小人的行径。 “在旧金山除非不看报纸,也不看电视,否则谁不认得你这位妖娆美艳,很可能坐拥十数亿财富的多情女医师?” 他的话夹枪带棍,听得陆少琪一股怒火熊熊燃至两眼眉心。 “我不是多情女医师,请不要乱栽赃。”她最怕别人胡扯她和乔丹过从甚密,这对她而言不啻是天大的侮辱。 “我有什么理由栽你的赃?”李靖似笑非笑的满是讥诮的意味。“若不是你那个‘擎爱’亲口转述,以我纯真无瑕的心灵,怎做得出如此低俗的揣测?” “不可能,欧里德不是那种人。”就算欧里德的确有过质疑,但她相信他绝不会去跟旁人嚼舌根,毕竟他们曾是一对相爱的情侣呀。 “是吗?那么他和你分手才短短四个小时,乔丹太太就另外改聘律师,这又做何解释?” “她改聘谁?”这件事她毫不知情呀。 “路易-威登。他是欧里德的同乡好友,你不觉得事出突然,而且其中必有蹊跷?” 第四章 陆少琪相信她一定撞邪了,才会接受李靖这不学无术的人的建议,让他到她的住处翻阅关于乔丹先生那件案子的所有资料。 一进到屋子,他就大肆批评她一直相当自豪的审美眼光,她精心设计的起居室、餐桌椅和房间,甚至连浴室,统统没有一样人他的眼。 这栋美得有些不真实的都铎式宅宇,是她成为心理医师时,她父亲耗费数十万美金买来送她的礼物,里面的装潢则有一大半是欧里德好意提供的灵感和创意,所有来过的宾客,无不给予钦羡的赞叹,这还是它第一次受到如此苛刻无礼的评语。 早在走进拱形的镀金门廊时,她就应该把他赶出去的。现在他堂而皇之的坐在桃木饰板及昂贵的嵌条环绕而成的客厅,还吩咐她先去泡杯热茶,好让他舒舒服服的把资料重头审阅一遍。 “我看没有必要了,你又不是律师”她不该一错再错,这人非但成不了大事,恐怕连一点小忙都帮不了,还是快把他赶出去吧! “我是律师,如假包换。”李靖忙挺直腰杆,装模作样的拉拉他那根本没有领子的t恤。“大四上学期我就考上美国的律师执照了。” 他虽然看起来玩世不恭,但该念书的时候还是很认真,考取美国律师执照有利于他将来的发展。 “即便你是合格的律师,也不能帮我出庭打官司呀。”随便冲了一包即溶咖啡端给他,陆少琪就坐立难安地想下逐客令。 “出庭是无法可想的下下策,最高竿的律师是要能让对方主动撤销告诉,并且接受我们所提出的和解条件。”得意扬扬地发表完高论,低头啜了一口咖啡,他立刻蹙起两道浓眉,满脸不悦。“我是来帮你赢回大笔赠与金的,你竟然用这种廉价的咖啡打发我,可悲唷。” “别这样我”她没想到这土包子混混竟然一口就能辨识出咖啡的好坏,倒令她有一些儿惊诧。“我重新再帮你冲一杯就是。” 等她把热腾腾的夏威夷咖啡端上来时,李靖已大致翻了一遍卷宗里面的资料。他闭起眼睛靠在沙发椅背上,不知在忖度着什么。 陆少琪把瓷盘放在茶几上后,无措地在他对面坐下,眼睛直盯着精致得仿佛雕刻的脸庞。 撇开这莽汉不讨人喜欢的性格不谈,还真是一名教人赏心悦目的美男子。 如剑入鬓,高峻的眉峰,配上高挺的鼻梁和下方弧形优美的双唇,仿佛人间极品。 “看够了吗!”他突然出声“不介意的话,我要品尝这杯飘着火山风味的上等咖啡了。”绽着童稚般的欢颜,他意味深长地睇了她一眼。 “希望它合你的口味。”再要挑剔就喝白开水吧。 李靖轻啜了一口,马上舒心展眉。“这才是待客之道嘛。好啦,现在我要专心工作了,你去准备晚餐吧。” “你要在这里吃饭?”她是从来不下厨的,每次都是欧里德煮,她负责吃。唉,想到这就觉得好难过,也许欧里德误解她而出言不逊,但那也是被她给气的,平心而论,他对她仍是相当体贴的。 “皇帝不差饿兵,让我饥肠辘辘的替你干活,不觉得太狠了?”他从容的又啜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的说。 “好吧,我来订外食,汉堡、炸鸡、披萨,你要吃什么?” “你平常都吃这些垃圾食物?”李靖把手中一管钢笔摆在拇指与食指之间,快速的转来转去,鄙夷地望着她。 “不可以吗?”在美国,这些可是很多人的主食,美味又可口。 呵,但要吃你自己吃,我宁可自己动手做。”不先请示主人,他自行走进厨房,打开冰箱。“半打可乐、两片起司、一大桶冰块和吃剩的两、三块饼干?哎,你的生活过得可真没品质。”幸好冷冻库里还有整包的肌理牛肉,以及鲤鱼和调理酱。 “所以还是吃速食吧,简单方便又省时省钱。”陆少琪记得她妈妈说过,动嘴巴的不动脑筋,动脑筋的不动嘴巴。像他这种把吃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人,脑容量肯定比一般人小很多,想靠他打赢官司,根本是痴心妄想。 李靖摇摇头“我没记错的话,你这里附近好像有一家超市,就在街道的转角处。麻烦你出去买瓶白酒。一包蒜头、三四粒番茄、荷兰芹和低筋面粉。” 天,听得她头昏脑胀。“这要花多少功夫,你难道不能将就一餐,吃得比较随便些?” “我这人做任何事都是不随便的,包括帮你的忙。” 他正经八百的说这些话,反倒教陆少琪感到一丝惭愧。 “好吧,我去。你这屋子里的东西,千万别乱碰,我是很小心眼的。” “看得出来。”李靖从口袋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百元美金,递给她。“而且你还很小气,今晚我请客好了。” “你这是”存心羞辱她嘛。 “别太感动,事成以后我会给你机会报答的。”李靖饶富意味地睨了她一眼,脸部表情忽地变得十分冷冽。 陆少琪叹了口气,朱唇扯动了下又紧抿起来。“我出去了。” 李靖坐回沙发,很快地把全副精神埋进成堆的资料中,他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 脉搞清楚,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趁陆少琪不在的当口,他原本还想打一通电话回台湾找李雄飞,问他到底还要不要这个初恋情人,但,电话才拨通,他旋即挂上话筒。 不行,他不可以给他二叔打退堂鼓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要把陆少琪弄回去,就算要使出全部的力气,动用所有的关系,也要撮合他们两人步上红毯,为李家单薄的人丁再添几个可爱的萝卜头。 话又说回来,一旦陆少棋嫁给他三叔以后,不就成了他的婶婶?嘿,当这两个字跃人眼帘时,他怎么陡地感到浑身不自在? “你要的东西全买回来了。”陆少琪抱着一大包纸袋,看也不看他一眼直接便走进厨房。 “你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李靖跟在后面询问道,然而他的好意却换来她轻蔑的回应。 “谢了,我喜欢吃泡面。”不愿和他一起挤在厨房里,她把水壶放上瓦斯炉,点了火就急着退出去了。 那傲慢的嘴脸对李靖并不构成影响,他照样边哼着狄士尼中美女与野兽的乐曲,一边烹煮美食。 他的歌声清亮悠远,不输给任何知名歌星,让人不由自主地屏息倾听,且深深为之陶醉。 听到开水煮沸的声音,走进来冲泡面的陆少琪,情不自禁地回望他一眼,发现他双目炯炯有神,也正凝视着她,不由得心弦一荡。而此刻飘来阵阵沁人心扉的菜香,搅得她本来不怎么饿的肠胃,一下子也饥肠辘辘起来。 “真的不要来一点?”他用汤匙弄了些他刚调味好的酱汁,放到她唇瓣,给她试吃。 陆少琪用舌尖稍微舔了一下,味道还不错呢!只是光是酱汁好吃能代表什么呢? “你自己享用吧,我真的没胃口。”坦白说,她对他的手艺仍旧不太有信心。 “怕我毒死你?”不知好歹的女人最可恶。她愈表现得傲慢不领情,他就愈想激她吃。 “这点我倒没想到,谢谢你提醒我。”陆少琪太过专心和他抬杠,疏忽了加进泡面中的水量,不小心水满了出来。 “都是你害我分神。”她匆忙拿起抹布,往溢流而下的热水擦去,不小心烫着了指头,慌乱地将抹布一丢,无巧不巧地,刚好掷在瓦斯炉架上,火苗立刻熊 熊窜起。 见到这光景,她无措的睁大水眸嚷道:“你还不赶快帮我灭火!” 李靖将开关关掉,拎起一块已经浸湿的抹布覆住上头,火势马上就止住了。 老天爷,这就是他三叔要娶的女人?笨手笨脚,又临危大乱?李靖不禁为李雄飞的婚姻感到十分悲观。 “没事了,你先把泡面端出去吧。”杵在那儿,帮不了什么忙,却挺碍事的。 “哦。”陆少琪粉嫩的小脸飞上两朵红云,觉得很糗。 她很想跟李靖解释,平常她不是这样的,只是今儿个特别的心不在焉,思绪浑沌,以至于唉!算了,何必在乎他的观感,她跟他连朋友都谈不上,也许待会儿,吃过晚餐就请他走路也说不定。 她端了泡面坐在餐桌上,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见李靖端着他的“大餐”得意扬扬的走出厨房。 “你还没开动?”他粲笑的脸有着嘲弄。 “我想让它熟透一点。”不愿在他面前又出糗,她故意摆了个优雅的姿势,把大碗盖掀起,拿起筷子挑了挑面条。 “美国的泡面果然神奇,要泡二十几分钟才会‘熟透’,如果是台湾的泡面,超过七分钟就要烂掉了。”他嘲讽道。 “吃饭时候不要说话,这是很重要的礼仪。”再听他鬼扯下去,她铁定会怒火烧身,做出让自己懊悔一辈子的事。 不说话就不说话,反正他嘴巴忙得很,也没空理她。 他这道鲤鱼面,是跟一位义大利籍的琴师学的,鱼酱汁是由番茄、荷兰芹爆香后,再加乳酪淋上白酒炖煮,光看卖相,就足够教人食指大动了。这里头的面也是他自己擀制的,q劲十足,拌入香滑可口的酱料,呵!真是难以形容的美妙滋味。 陆少琪低头吃着那碗水放太多,泡了太久,食之无味的泡面,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表现出一点点垂涎的样子,让他给瞧扁了。 “何必这样虐待自己呢?” “我哪有?这面很好吃啊。”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她吃得快吐出来了。坐在他面前,看他津津有味地吃 着,更令她痛苦得有如在受刑。 “当心说谎会使鼻子变长。”李靖站起来,不由分说地端走她眼前那碗吃了大半天尚有五分之四面糊的汤碗,从厨房另外端出为她预留的鲤鱼面,摆在她面前。 “是你自己要请我吃的,我可没求你。”到这般田地了,她仍死要面子。 “是是是,算我求你,这样行不行?”长眼睛没见过这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女人。要不是为了他二叔,以他的火爆脾气,当下就把吃食倒进垃圾桶,饿死她。 他之后又说了些什么陆少琪已完全不记得了,她所有的感官知觉全数投进那盘人间美味的面食中,短短十来分钟,已经碗底朝天。 “我可以再要一点吗?” 李靖不置可否,深邃的黑眸望得她呼吸不知不觉地喘促了起来。 过了像一世纪那么长,他才忽然开口道:“你一定从来没有做过爱。” 闻言,陆少琪一头露水,瞪大翦翦秋瞳愣愣地回望他。 “只有性灵严重缺乏润泽的人,才会禁不起食物的诱惑。你是心理医师,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李靖正经八百的道。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销魂的**可以满足身体心灵所需,让一个人的情绪得到空前的解放,如果你”“够了!”在他尚未说出更不堪人耳的话前,她连忙阻止他。 此时陆少琪的两颊已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开始眼冒金星,头脑发胀。她是专门剖析病人内心深处的心理医师,怎么能让别人反客为主,挖掘出她潜藏多年的幽微感受。 这真是太荒诞了,她尚未对他有具体的认识,他却已透悉她内在隐晦的情绪。做为一个心理医师,这无疑是个强烈的打击。 她还没理妥紊乱的思绪,又听他叹一口气,接着说:“**是人类基本所需,除非有身心障碍,否则为何要像躲着瘟神一样,避之惟恐不及?难道你都要求你的病人不得谈论这方面的问题?” “才不是呢。”她其实不需要如此光火的,这臭男 人本来就很怪异,和他一般见识,简直是和自己过不去。 她不是不敢谈及两性间的敏感问题,只是不希望谈论的对象是他。 “你无权过问我的私生活,我也没兴趣跟你交谈任何话题。”她很没风度地起身,动作粗鲁地收拾桌上的餐具。 “你不是想再吃一点?”他仿佛丝毫不觉得有何冒犯之处,泰然自若得好像只是在讲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不必了。”她现在已经饱得想呕吐了。 她走进厨房粗鲁地洗着餐具出气,天气并不热,她在厨房却汗水淋漓。 “一个暴躁易怒的心理医师,我很怀疑你是怎么跟病患相处的。”李靖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冷不防的紧挨着她的耳畔出声,吓得她手中的瓷盘差点滑落。 “我平常才不会这样。”胡乱洗好餐具,她急着想避回客厅,却被他庞大的身子挡住去路。 “是因为我?”他一手放在她背后的流理台上,前倾着上半身,眼中闪着深幽危险的星芒,睇向她焦躁局促的脸庞。 “不是,是因为”喔,拜托,不要这样看着她。“请你回去吧,我想,我不需要你帮忙了。” “你怕我?”他问得愈是单刀直人,愈教陆少琪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因为我让你动心?” 动心这两个字像疾飞而来的利刃正中她的心扉,怎么回事?她从来不是一个滥情的女人呀! 她茫然地瞪着地板,清楚听到自己的心卜通卜通地跳得好厉害。 “你没事吧?” 猛一抬头,撞上李靖深深黑凛的目光,她不禁一阵悸颤,难道他能够洞悉她起伏的思绪? “没事。” 她心虚的说,话才说完,一旁的电话突然铃声大作,令她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连忙接起电话。 陆少琪逃避地赶忙接电话。“喂,欧里德!你在哪你要过来,好,当然好,不,不不,你不要过来,呃不是的,因为我”抬头瞄了李靖一眼,咬咬牙,复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我有事,马上要出去。” 经过数秒钟的沉默,她忽然声音提高八度,对着话筒问:“为什么要我把手中的资料统统交给你?我们不是讲好了,每次会商都必须有我在场?”他来,原来只是为了公事。陆少天失望又悲愤得想把话筒给摔了。 “我不同意,我”李靖在她撂狠话前,很鸡婆的切断。 她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干么?” “保护我的当事人。”他抿嘴一笑“此刻你该做的不是跟他大小声开骂,而是发出一封正式的文件,终止你和盖特法律事务所的委任关系,然后正式聘请我担任你的辩护律师,处理乔丹案的相关事宜。” “是这样吗?”她怎么觉得荒谬得如一出脱序的闹剧?这人前一刻钟还意图调戏她,而现在,他竟大咧咧的站在她面前,要求她把攸关十六亿美金的官司交给他处理?“我凭什么信任你?” “凭我一言九鼎,才能过人。”他说得流畅自然。 哼,吹牛谁不会? “这件事不仅关系着大笔的钱财,更重要的是我个人的声誉问题。万一法律不能还我清白,乔丹太太的毁谤将使我的事业一败涂地。坦白说,我并不在乎官司的输赢,但我必须小心翼翼的保护自己。这件案子,从一开始我就被牵着鼻子走,你懂吗?是”她痛苦地闭上眼睛,紧紧锁着秀眉。 “是欧里德要你力争到底的?”他用膝盖想也知道。“可否告诉我,一旦官司胜诉,盖特法律事务所将可得到多少利益?” “百分之三十。”也就是四亿八千万,换算成台币则高达一百多亿呐! “这就难怪了。”李靖点点头,又问:“乔丹为什么给你这么多遗产?如果你真的跟他没一丁点私人感情的话。” “瞧,你还不是跟欧里德一样,根本不相信我。”每次被问到这个问题,陆少琪就怒不可遏。 “我既非你的故旧,又不是你的男友,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他说得有些无情。 陆少琪拼命告诫自己,不用跟这种讨厌鬼计较,速战速决比较好“因为乔丹先生有一个非常不愉快的婚姻,和三个不成材的孩子,他他在我们的治疗告一段落时,收了我当他的干女儿。” “这件事欧里德知道吗?” “不知道,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 她走到书房打开书架下方一个抽屉,取出一张乔丹先生亲笔签字的信笺,上头载明了事由、日期和那十六亿财产的赠与承诺。 “为什么不告诉欧里德?因为你不相信他,如同他不信任你一样。”这是最有力的证据,她却将之隐而不宣,难道没有别的居心? “才不是,我只是”他一针见血的道出她的心思,令陆少琪忍不住恼羞成怒。“你是这世上我见过最可恶、最惹人嫌的家伙。我不要再跟你讲话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告诉欧里德,却要告诉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初识的坏男人掏心?她要不是脑筋短路就是疯了。 “其实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他,我只是在帮你了解这一点。”李靖出其不意地执起她的手,用沉着富磁性的嗓音道:“不要怪他,像你这么美丽出色的女孩,换作任何人都不免要做类似的联想。” 不该因他的赞美而悸动,但她的心脏却快速跳动着。 “难道美丽也有错?”她使劲想把手抽回,怎料他反而紧紧握人掌心。 “没有错,只是欧里德配不上你,你该有更好的归宿。”他的黑瞳盯住她的双眸,在瞬间激起了奇异的化学变化。 在这暧昧的时刻,陆少琪居然想起心理学大师佛洛伊德讲过的一句话——爱情起源于青春期内分泌腺体的活动,当男女遇上喜欢的对象时,就会自动分泌大量的荷尔蒙 老天!她想到哪里去了。 “你脸红了。”他放开她的手,仍紧锁着她表情多变的容颜,兴味盎然的欣赏着。 “我一生气就脸红。”她赶忙把脸转向一旁,避开他灼热的眼神。 “哦,这毛病满特殊的。”他笑得很诡异,清朗的眸子满是狡诈的星芒。“现在我只问你,要不要帮那几个慈善团体打赢这场辟司?” 回复到严肃的问题上,她就不免犹疑了。 “我当然希望能顺利捐出这笔钱,可是打官司不仅需要体力、耐力、智慧,尤其得有丰厚的财力当后盾。”她虽不穷,然而也不够富有去和整个乔丹企业的律师团相抗衡。 “钱不是问题,我要的是你的决心。” 他自满的笑靥竟莫名的让陆少琪产生无比的信心,虽然很荒谬,很匪夷所思,可,她真的相信他办得到。 “事成之后,我该付你多少酬劳?”钱财这种东西一定要讲清楚,大家才好谈合作。 “我要你”不,他不能要,这是他二叔的女人。见鬼了,这心痛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嘿,他可是情场上的段正淳“笑看古今多情佳人,潇洒来去姻缘路”才是他应有的胸襟。“陪我回台湾一趟。” “回去辅导你家那位问题儿童?” “什么?”谁是问题儿童? 第五章 陆少琪正式委任李靖为辩护律师后的第二个礼拜三,她突然接到乔丹太太的来信,告知她愿意无条件撤销告诉,履行并遵守乔丹先生遗书中所载明的一切事项。 读完信件后,陆少琪大大吁了一口气,觉得连日来的阴霾霎时一扫而空,整个人轻松得不得了。 啜着咖啡,她踱到窗前抬眼望去,对面大教堂四周的草坪上正有两三对情侣手挽着手垂首低语。 失恋的人,最怕看到别人恩爱的模样,容易触景伤情。欧里德自从得知她终止和盖特法律事务所的委任关系后,只打了一通电话来讥刺一番,就没消没息了。好遗憾,没想到他俩之间的感情竟然薄弱到禁不起一丁点考验。 放下咖啡杯,她移步到梳妆台前,怔仲地望着自己熠熠闪耀的明眸。李靖说她长得美,值得男人好好珍爱,那为什么欧里德却如此轻易的说断就断,毫不留恋? 李靖还夸她聪慧可人,是难得的好女孩,他还说奇怪,为何一想到他,她就着魔似的胡思乱想? 案子即将结束,李靖今晚约她一起晚餐,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叮咚!叮咚!”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陆少琪兴匆匆地打开大门,看到的却不是李靖,而是欧里德。 他回心转意了?陆少琪心底一阵窃喜。 “怎么有空过来?”她堆满笑容,语调轻柔地询问他。 “想你就来喽。”欧里德手里捧着一束玫瑰花,还拿了一瓶香摈,笑咪咪的看着她。 “送我的?”她接过花和香摈,欠身让他进人客厅,旋即冲了一杯刚买的曼特宁款待他。 记忆里这好像是他第一次送花给她,欧里德总是说,买花是既不实惠又愚蠢的事。 陆少琪把花插入餐桌上的瓷瓶,有些儿不自在的坐在离他最远的沙发椅上,她想开口告诉他乔丹案已经圆满解决,又担心他听了会吃味不高兴。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这样说呢?情侣之间偶尔吵吵架、斗斗嘴是难免的,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欧里德挪到她身旁,牵起她的小手。 “你了解我的,我对你的包容度一向大得让亲朋好友看不下去。” 陆少琪觉得他的举止有些怪异,想挣脱他的手站起来,没想到欧里德略施手劲强将她拉人怀中,把身体的重量移到她身上。 “倔强的小嘴,你这不是生气是什么?”他托着她的嫣颊,压住她的唇,献上一记火辣辣的热吻,右手从裙摆下直窜进她修长大腿的内侧。 陆少琪惊讶极了,过去多少次的撩拨,从不曾让他产生如此大的性趣,而此时此刻,在彼此间僵十几天以后,他的态度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我以为你对我根本没兴趣。”她慌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碰触禁地。 “那时候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而现在则不同,我若不捷足先登,很可能就要血本无归了。”他狡侩的笑容邪恶得教她感到好陌生。 什么意思,血本无归?他当她是什么? “爱情又不是买卖,况且我也不觉得你在我身上投资过什么。” “是吗?那可真委屈你了,我现在就一并补偿你吧。”欧里德霍地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整个人顺势压了上去.一把扯向她的领口,唰一声,衬衫上的钮扣掉 落一地。 “你想干什么?”他今儿个铁定是吃错药了,不然不会做出这样无礼的举动。 “别明知故问,我不相信那个姓李的没动过你。”提到李靖他依旧满脸的鄙视。 陆少琪心口一震,原来他是挟着妒恨来的,来这里并不是因为思念她,而是蓄意来兴师问罪,兼惩罚她。 “我只是聘请他全权处理我和乔丹太太之间的诉讼,请你不要含血喷人。” “像你这种骚货,人家就算没意思,你能忍着不献媚?”他粗鲁地把手探进她的胸罩内,用力捏起那柔嫩的丰盈。 “啊!”陆少琪一下吃痛,气得甩了他一巴掌。“你这肮脏、龌龊、无耻的人,你住手,走开!” “没那么便宜的事,你是我的女人,我绝不容许别的男人染指!”那一巴掌打得他火气更旺,非但没有停止的意思,手劲反而更强,更粗暴。 “是你主动提出分手的,现在为什么又住手!我不是谁的女人,谁都不是。”一阵猛烈拉扯,她的衣衫已凌乱不堪。 “说谎,我不是笨蛋,你和他做了什么我可是了如指掌,他在你这里过了三夜对不对?就是白痴也猜得到你们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她瞪大眼睛,惊讶的望着他。为什么他会知道那么多?难道他在监视她?他凭什么?!原本她对李靖批评他的话仍有几分存疑,现在她总算明白了,这人果然卑鄙到了极点。 其实李靖在这儿过夜,纯粹是为了和她讨论案子,他们两人之间或许有某种情愫产生,但没做过任何逾矩之事。 “人家是个正人君子,不像你,披了人皮的禽兽!”亏她还是个心理医师,居然连识人之明的本事都不如李靖,真是汗颜。 欧里德突然眼睛一闪,嘴角跟着抽搐一下。“你敢骂我,用这样的字眼?”他怒火攻心,而且猛烈到足以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好,好,我就让你见识见识被野兽蹂躏的滋味。”话声一落,她的长裙随即被他撕成两半。望着他粗暴的举止,她努力挣扎着,急得泪眼婆 娑,仍不敌他的孔武有力,她慌乱不已扯开喉咙狂叫! “救命啊,救命啊!”天,谁来救她? “哼,最好把那姓李的流氓喊来,让他看看我们恩爱缠绵的激情画面。那一定很有意思。” 他才刚讲完,大门突然被使劲撞开,一股强烈的旋风席卷而来,紧接着欧里德整个人被提了起来丢到铁门外去! 陆少琪怔愣地坐在沙发上,直到李靖掩上大门,才警觉地拉着已支离破碎的衣服,遮住严重外泄的春色。 李靖一言不发地走到她身旁,脱下他那已掐了领、去了袖的奇装异服,帮她披上。 “没事了。” 他的软言安慰,反而引得她悲从中来,泪水更是潸流,一发不可收拾。 “抱我,抱紧我,好吗?”受惊过度,又浑身疲惫的她,急欲找一副厚实的肩膀,好好的大哭一场。 李靖抚着她光滑了无遮蔽的背脊,心中当真五味杂陈。这女人将来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会成为他的二婶,两人抱成这样,成何体统? “你,哭够了吗?”如果哭够了就回房换件像样的衣裳吧。 “当然还没喽,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陆少琪发起娇嗔,索性勾住他的颈子,坐到他膝盖上头。 唔,他厚实的臂膀宛如一个舒适安全的港口,依偎在他怀里,让人衍生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也许正如欧里德所言,她的确是个管不住自己的野丫头。 甫失恋的人该有的伤心欲绝,她只简短的维持了一两天就痊愈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是李靖的出现才让她在这么短时间内就疗伤止痛,心中的七情六欲好似酿蜜,厚重黏稠,脑中不时被他的形影塞得满满的。人家尚未采取行动追求她,她已先一步泥足深陷了。 “我是怕,怕待会儿我理智崩溃,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额头的汗水已经豆大豆大的往下流淌,双臂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朋友妻尚不可戏,何况是他二叔的女人。“不要挑逗我,我承受不起。” “要是我说,我不介意呢?”这大胆的告白,吓坏了她自己。全世界最不懂矜持、最厚颜的女人想必非 她莫属了。 “但我介意。”李靖脑海不小心浮现李雄飞那张趾高气扬、老气横秋的脸,害他差点不举。“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除非、除非” 陆少琪根本充耳不闻,她将他往后推,献上她殷红的唇瓣 完了,他注定要被他二叔碎尸万段了,一世英明就要毁在这不知天高地厚,人间险恶的小娘子手里。 陆少琪口中的芝兰馨香,勾魂摄魄地骚扰他的感官神经,逼他跟着沦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男子汉大丈夫,过于被动,就显得懦弱了,历经几番天人交战后,他决定今朝有酒今朝醉,有花堪折直须折,他倏地反客为主地掌握住她,给予更热烈的回应。 他迫不及待解除掉她身上所有的藩篱,然而在两人交缠绸缪之际,脑海中那只恶魔又出来作祟,搅得他良心惴惴不安。 他把狂吻改成轻啄,双眸焦灼地凝视着她美得令人炫目的水颊,仅存的一点理智拼命提出告诫,君子不夺人所爱。 他无奈的站起身,叹了一口气“跟我回台湾,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我不懂。”两情相悦,在意的应是今日今时的欢愉,为什么得等到回台湾以后? “到了那儿你就会明白,相信我。”李靖拎起衣服遮住她最挑逗养眼的部份,再度将她嵌进臂弯里,让彼此的心跳逐渐缓和下来。 “你在顾忌什么?让我知道。”她察觉到他的不安。连日来的相处,他流露出的爱慕之情,即使反应再迟盹的人,也该有所知觉。“抑或,你不喜欢太主动的女孩,嫌我太轻桃、太随便了?” “呃,不是,都不是。”超保守的小家碧玉,本来就不适合他时而癫狂,时而离经叛道的性格。在他眼里,她已经够克制的了,谁能在宇宙超级无敌大帅哥的魅惑下,不心猿意马,小鹿乱撞?“我只是不愿亵渎你的纯洁无邪,美好的事物总该留待最后,比如” “洞房花烛夜?”这句成语她七岁就会了,是她妈妈教她的。 “对对对,你真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天知道他心里所想的,和这句伟大的中国传统思想简直差了 十万八千里。 “你说谎的技术实在很拙劣。”陆少琪故意用指头戳他的胸膛。“我不可能是你的第一个女人,也不奢望是最后一个,请不要拿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信的借口来拒绝我。”她是错看了欧里德,但还不至于笨到连起码的观察力都丧失。 “照你所言,我应该是很滥情,很花心喽?”李靖赶快摆出无辜的可怜相,把她哄回去。 “是不是你自己心里有数。”陆少琪推开他,继而起身,当着他的面翩然起舞。 她-纤合度的美丽胭体已经足以诱发任何人的**,何况这撩人心肺的舞姿,更是令李靖呼吸困难,濒临破功边缘。 嘴唇持续干涩,喉咙开始紧缩,他不是不想要她,他从来就是一匹无人能缚缰的野马,飞驰狂跃起来,连他父母均莫可奈何。 陆少琪明知她在玩火,然而就是止不了诱惑他的欲望,她需要真实的抚触。 他轻喘着气,然后,倏地用全副的身躯紧贴拥抱她,让她感受他明显的生理需求。 “不要折磨我,不要把我对你的尊重视为嫌恶。” 拭去他额际潸然而下的汗水,陆少琪这才省悟,因自己一时的误解和任性,害他受了多大的煎熬。 “对不起,我、我去冲个凉。”她冲进浴室,用蓬蓬头喷洒而出的水掩去羞愧和窘迫,眼泪忽然涌了上来,一滴滴滑落双颊。 和欧里德在一起时,她不曾这样激情伤心过,也许,她已经没头没脑的爱上了门外那个拼着命不肯草率要她的男人。 窗外是漆黑的夜,在街头最末的灯光处,他仿佛看到她曼妙的胴体腾空凌跃,每一个回旋都完美妩媚得教人血脉愤张。 除了心理学上的专精,他没想到她连舞都跳得这么好。她良好的家世背景,将会阻碍这条情路的发展吗?不论是与他或三叔。 他迷-地点上一根烟,让袅袅的烟雾模糊眼前的焦点,像是为自己找着了得以隐身的洞穴,暂时逃避那恼人的问题。 “今晚留下来过夜。”陆少琪裹着浴衣,散发满身洁净的清香从房里走出来。 李靖转过脸来,抛给她一记颓丧的笑,回眸间瞥见她领子敞开的浴衣,露出细致雪白的颈子,上面尚有点点未拭净的水珠,延着锁骨缓缓流入胸臆间。 他赶紧调开目光,害怕愈陷愈深。“今晚我约了人。” “女人?”陆少琪语意中充满酸溜溜的醋味。 李靖又笑了,笑是很好的掩饰,可以当尴尬问题的挡箭牌,也可以装糊涂。 “说话呀,为什么不说话?”她一个箭步挡在大门口,不让他轻易地说走就走。 凝睇着她微怒的脸庞,他的目光又不自觉地移到她胸前那片光滑柔嫩的肌肤上。孔老夫子曰:食色性也,他是标准的“性情”中人,要他坐怀不乱实在有违人道。 “明天早上九点,我来接你到机场。”转移话题是他惟一能做的,他必须坚定立场,语气强硬,不做狂蜂浪蝶的非份之想。 “你不回答我,我就不跟你去台湾。”她负气地板起面孔。 “我们当初的协议可没包括坦承我拈花惹草,风流倜傥的优良本性。”他的笑有着虚浮的轻佻。 “你有女朋友了?”还不知道实际情形,她已经气得鼻翼扩张,龈牙恨咬。 “没什么好大惊小敝的,我换女朋友的速度就跟换衣服一样,一日不可缺,但不消几天就腻了,聪明的女孩子不会找我这种男人维持长久关系。” 她望着他,愤怒至极,朝他左腮突地就是一掌,然后掩着面,冲进房里。 李靖宜在原地,既不追过去给予安慰,也不想多作停留,只在临去前喃喃念着“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打我了,以后不可以。” 翌日清晨八点五十分,李靖提前出现在陆少琪家的大门口,意外地发现她已打理好行李,并整装待发。 他欣喜地牵动唇瓣,正要开口,她已先发制人。 “什么都不要说,我按照当初的协议,跟你到台湾辅导那名问题儿童,三个月后,我们就一刀两断,桥 归侨,路归路,从此再没有任何瓜葛。” 她严正的宣示内容,李靖只听进“问题儿童”这令他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的名词。 “呃,你所谓的问题” “我已经告诉过你什么都不要说,你听不懂吗?”见到他装傻的嘴脸,她就忍不住扁火。 一坐上车,她立刻偏过头,闭起双眼假寐,表明了拒绝和他谈论任何事情。 李靖斜睨着眼,悄悄端详她,她今天眼窝有点黑,眼皮浮肿,标致的瓜子脸依旧白皙但了无血色,显见昨晚大概哭到大半夜。 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他长长地喟然一叹,娴熟地操纵那部租来的mercedes-benz,若无其事地哼起不知名的歌曲。 他这旁若无人的自在,更加刺痛了她那过度膨胀的自我。 从进机场入关的那一刻起,她每分每秒都企求他的举止言行能流泄一丝一毫的情意,或对她软语相劝,说点动听的好话,表示他仍是在乎她的。 但,什么也没有,直到上飞机,看他倒头便睡.她终于死了这条心。 接下来的十几个小时,必定是非常难熬的旅程 李靖返台的消息,在李家造成相当大的骚动。 上至甫自纽西兰回国的老奶奶,下至李雄刚的外孙们,无不兴奋的想看看那位传说中漂亮得如电影明星的心理医师长得啥模样。 昨儿一大早,李家长媳吴贵珠,即吩咐仆妇们,必须把宅子内外仔仔细细打扫干净,特别是准备给陆少琪住的红楼,更是打点得美轮美奂。 李家在台南是有名的富豪,虽然数代以来,没出过一名官宦子弟,而且和权贵也攀不上关系,但他们凭着经商手腕,以及黑社会份子的标悍个性,在南台湾打出一片天下。 要不是近几年,他们极欲转型,让李家名下的产业得以名正言顺的摊在阳光下,他们也毋需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李靖身上。 陆少琪肩负着调教李家接班人迷途复返,迈向康庄大道的伟大使命,受到如此隆重的礼遇,自然也是 应该的。 “你准备派什么人到机场接阿靖和那位陆小姐?”老奶奶一早就起来,到处巡视,生怕稍有遗漏,将会对人家失礼。 李雄刚膘了站在一旁的弟弟李雄飞一眼,说:“我想,就让阿飞派几名弟兄,开两部车子去。” “他不能去,他今天另有要事。”老奶奶笑咪咪地瞥向她的宝贝么儿。 这种贼兮兮的笑容,令李雄飞莫名的背脊一凉,他老妈肯定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了。 “今天堂口要谈一笔重要的买卖,我得过去一趟。”不赶快溜之大吉,后果将不堪设想。 “谈生意比你老娘还重要?”老奶奶哼了一声,表现出难得一见的威严。“老实告诉你,今天我已经和乡代主席张泰东约好了一起吃中饭,你得陪我一起去。” 又是另一个无聊的相亲大会!李雄飞就差没翻出白眼,让他老妈看清楚,他心里头十二万分的不情愿。 “不如这样吧,我直接约张二小姐一起出去吃饭.你和张叔呢就请自便了。”有他们两个老家伙在旁边-哩八嗦,添油加醋,这顿饭包准教他食不下咽。 “不行。”知子莫若母。老奶奶岂会不知道他心里打什么鬼主意,从他二十六岁以来,总共安排了不下数十次的相亲,他哪次不是把人家丢在餐厅坐冷板凳,然后拍拍**,一走了之?他是她四十出头才又生下的么子,从小就最得她的宠,没想到长大以后,却最让她烦恼。“这次我要全程参与,陪你们喝咖啡、看电影,还要游南园。” “吃饭就吃饭,还得去游园?”光那南园占地就有十二甲呐,带着两个老伙仔,就算那儿风光再明媚,张二小姐长得再漂亮迷人,他也提不起兴趣呀。 “没错,这些丰富的余兴节目,统统是你老娘我一手安排的,满意吗?”李雄飞脸上的表情愈痛苦,她就笑得愈得意。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今年年底以前她铁定要逼着他讨房媳妇,以了她多年的心愿。 “妈,”李雄刚见老弟急得快跳脚,赶忙开口帮他解围“听说那张二小姐个性刁蛮,嚣张跋扈,真娶了这样的媳妇进门,恐怕也是个麻烦。” 此话一出,李雄飞马上投以无限感激的眼神。 “那么以你之见呢?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总不能叫阿飞当一辈子罗汉脚吧?” “好对象不是没有。”李雄刚别有深意地瞟了李雄飞一眼,接着说:“听老二说,那个叫陆少琪的小姐,长得非常美丽出色,而且端庄乖巧。” “嘿,你扯到哪里去了?”原以为他大哥是帮着自己的,没想到话锋一转,竟然又拿条绳子套向他的脖子。 李雄刚挤眉弄眼地要他稍安勿躁,这虽然不是个金蝉脱壳的好法子,但起码是个缓兵之计。 “不要吵。”老奶奶一听到有适合李雄飞的女孩子,马上眼睛发亮。“你确定那位陆小姐没有男朋友?” “应该没有吧,否则她怎么肯到台湾来一住就是三个月?”李雄刚故意瞄了眼手腕上的表,提醒大伙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得出发到小佰机场,不然怕接不到阿靖他们。”话一说完,立即拉着李雄飞就往外走。 “等等。”老奶奶在后头大喊“阿飞!你给我去换件像样的衣裳,顺便去理个头,嘴上的胡须也该刮一刮。” “知道啦!”李雄飞跑得之快,比被黄蜂螫到还仓惶。 出了小佰机场,陆少琪仍绷着一张冷如冰霜的脸,对他爱理不理,无论他说什么,她硬是不肯答腔。 不一会儿即在大厅见到前来接机的李雄刚兄弟,但她还是面无表情。 “干么呀你们这是”李靖最不喜欢他老爸任何芝麻小事也要劳师动众,根本不管别人是不是领情。 “迎接大少爷回国呀。”李雄飞揶揄完毕,迅即把目光盯在陆少琪身上。 “口是心非的家伙,你想迎接的是谁,以为我不知道?”李靖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陆少琪推到他面前“喏,人给你带回来了,以后怎么样就看你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这句话陆少琪和李雄飞几乎是同时问的。他们互瞟一眼,旋即又把目光集中到李靖身上。 “呃,没什么、没什么。”李雄天担心西洋镜太早揭穿,会坏了全盘计划,忙道:“有话回家再说,阿靖他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也累了,是不是哦?”他话声才落,两部宾士六已经停在车道上。 李靖故意把陆少琪丢给他二叔.径自和他老爸以及二叔坐一部车先行离去。 陆少琪本想问个究竟,但话到喉边又吞了回去。既然来都来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台湾人不是说,船到桥头自然直吗?就姑且走着瞧吧。 车子过了高雄,很快地进人台南县,望见车窗外一洼一洼的水田,她突然心情骤变,升起一股归乡的思慕之情,儿时的记忆逐渐回到心头。 呀!多年前,她也曾经在田埂小溪旁和邻里的孩童们嬉戏玩耍,抢捉泥鳅呢。如果没有回来这一趟,她怕是永远也想不起这段童年往事,难怪她爸妈一听到她要回台湾,问也不问原由,就举双手赞成。 第六章 南台湾的初秋依然炎热,此刻已是向晚时分,夕阳却殷红得如炽烈的火球,似血的彩霞将天际染成瑰丽莽阔的色泽,绚烂得令人目不暇己。 车子从高速公路下交流道,沿着绵密刚收割完的稻田,开上一条快速道路,接着转人一处僻静幽致的田园。 在宽敞迤逦的柏油路上,阳光不时从酡红的道野山樱叶隙间洒落下来,司机阿标打开天窗,阳光顿时从车顶洒落,调皮地抚弄陆少琪乌亮的长发和脸庞,使她本已十分清丽的眉目,益发地明艳动人。 要不是她从眼尾的余光中,不时瞥见坐在右侧的李雄飞飘来的眸光,她必定可以放松自上飞机后就紧绷的神经,自在的呼吸新鲜空气,沉浸于这纯粹的宁静与醉人的自然景物中。 “这条路上怎么都没有其他车辆经过?”她好奇地开口问。 “因为这是私人道路,从前面吊桥往里走,约一百多公顷的山谷,除了寒舍之外并无其他住家。”李雄飞语气平淡的解说。 陆少琪一听霎时怔愣得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一百多公顷竟是私人土地?! 她张开朱唇,却口拙地不知该怎么问才不会显出自己的见少识窄,原以为李靖家顶多只是个混得还过得去的地头蛇,没想到,当流氓也能当得这么风光。 就在胡思乱想的当口,蜿蜒绵长的路径已经将座车引到一片隐身密林内,由数十尺宽溪流围抱的楼宇。陆少琪注意到架在溪流上的钢架铁桥状似古时候的护城闸,可以收放自如。 “为什么这桥架要设计成这样?”不会太麻烦吗? “为了安全。”李雄飞看也不看她,简单的回答。 “怎么说,难道政府的公权力保护不了你们?”在美国她曾听说台湾的治安不太好,可没料到会可怕到这种程度。 “法律不保护我们。”直视前方的目光忽地一闪,他没加以解释的是,他们也不受法律约束。 “你把我弄糊涂了。”台湾起码还是法治的社会啊。 “一群整日在刀口上舔血过日子的人,法律怎会愿意保护我们呢?”他终于把目光停驻在她脸上,两眼凛凛直视着她。 “哦。”真是白痴!她早该想到这一点的。 她重新把视线移向窗外宁谧雅致的景物,让从树木、草地飘来的清香抚平情绪。 车子过了“护城河”之后,在一片大草原上停了下来。陆少琪远远望去,惊见那沐浴在夕阳余晖里,散发出思古幽情的宅院离这儿至少尚有一两公里。 “会骑马吗?”李雄飞走出车外,低头问陆少琪。“如果不会就坐马车。” “呃!我”一回眸,她瞟见李靖骑着一匹黑色高大的马儿,正朝前加速而行。 他焕发的英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陆少琪更是看得目不转睛。这痞子,居然还会这一手!她惊喜的欣赏过后,马上很小人地摆出不屑的嘴脸。 会骑马有什么了不起!她拉过李雄飞从一旁马厩里牵来的宝驹和长鞭,一跃而上,由于逞强心理作祟,也不先问明,那马儿是不是有什么癖性或毛病,她双腿往马肚一夹,扬起长鞭就绝尘而去。 她这骑马的技术是在随父母刚搬到亚特兰大时学的,可是有四、五年没练习了,已经有些儿生疏。 “陆小姐,等一下!”李雄飞连忙喊道。可陆少琪根本就当成马耳东风。 “这样会不会有危险?”李雄刚和李雄天也吓坏了,马不管有没有经过训练,毕竟仍具有相当的野性,要是有个闪失,后果将不堪设想。 “有李靖在,应该是不至于。”李雄天道。 “不,阿飞,你快跟过去瞧瞧,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怎么跟人家父母交代?”李雄刚才下完紧急命令,他老弟已脱下西装外套,飞身上了马背。 陆少琪有意和李靖互别苗头,于是愈骑愈快,即使碰到崎岖路面,也不肯稍加缓行。 李家的宅子坐落于这片树林后,从外围只能眺见高高低低的楼顶飞檐。也许是为了增加骑乘的乐趣,她发现这小径似乎还故意开垦成弯弯曲曲的,颇有幽秘的效果。 她的坐骑随即上了一座木桥,往前尽是芳草霏霏的青石板路,十数株临径栽种的银杏垂扇般地形成一条绿银色的隧道,美得令人惊叹。空气里忽地袭来一股寒意,她向天边望去,夕阳落尽了,大地突地如浓墨泼洒,漫卷云涌,将前方的视线染成一片朦胧。 陆少琪不熟悉路况,迅速奔驰的马儿,一不小心踩到一处低凹的石砾,马身整个往前倾跌而出,硬生生地将她从马背上摔下。 “啊!”她的一声惨叫,令前方不远处的李靖吓得三魂七魄全散了,他仓惶调转马头,赶了过来。 “你,你还好吧?”等不及马停下来,他已经跳到她身旁,将她扶起,惶急地检视她的伤口。 “不要紧,只是皮肉有一点擦伤。”见他紧张万分的神情,陆少棋不禁感到些许安慰。 他仔细地又检查了下,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放心。“那就好。” 后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想是他二叔赶来了。在李家也只有他的马术足以和他相比拟。 “你在这里等一下,马上就会有人来送你回去的。” “你不是来救我的?”陆少琪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抱歉,我快饿瘫了。”强行将她的手扳开,他重新跨回马鞍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陆少琪满腔怒火蓄势而起,他居然就这样丢下她! “你怎么样了?”李雄飞随后就赶了来。 陆少琪朝他扫了一眼,淡淡道:“没事。” 她本想逞强自己站起来,李雄飞孔武的手却已握住她的,一把将她拉回自己的马背上。 “我还可以骑,真的没事。”这样近距离的贴近,让她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你是我们重金聘请来的,容不得再有任何闪失。”知道她感到不安,他随即向后挪了挪,腾出一些距离。“以后也请你别再做这种冒险的尝试。” 他的话每一句都铿锵有力,像在对她下达命令或最后通碟。 陆少琪憋着一肚子的气,半句话也不肯多说,他和李靖都是讨人厌的家伙,不,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 穿出树林,前面的景物豁然开朗,如茵的草坪,将他们带领到一处宅院的大门口。 她感动于眼前这电影场景中才有的古意豪宅,不顾李雄飞已连唤了好几声,只想这样坐在马背上,任凭清风盈袖招拂。 李靖系好马,正从宅院左斜侧走了出来,她和李雄飞并乘一骑的情景刺眼地落入他眼中,他莫名的感到不是滋味,不想再见到他们相处的情景,径自走进门内。 “进去吧,我母亲等着你一起吃饭呢。”李雄飞手里搀扶着陆少琪,眼底却盯着甫走进门的李靖,这臭小子干么阴阳怪气,晚上得好好质问他。 屋里的雅致温馨,倒是让陆少琪十分诧异,这群烧杀掳掠,没文化又爱摆阔的地痞,怎么会住在这么洁净舒适,像个普通大家庭的屋子里? “陆小姐来啦?”老奶奶一手牵着李靖,步履健朗地走了过来。 “这是我母亲。”李雄飞为她介绍。 “您好。”陆少琪有礼的问安。 “好好好。”老奶奶伸手握住她的臂膀,依然矍烁的老眼上上下下将她详细打量了一遍,然后笑得更开心了。“你阿姨在电话中告诉我,说你长得水当当,果然不是骗我的,太好了,太好了,呵呵呵!” 陆少琪不明白她所谓太好了是什么意思,只好径自咧嘴陪笑。 “妈,饭菜准备好了,请客人上桌吧。”吴贵珠轻轻提醒她。 “对对对,你们一定又饿又累。” 陆少琪被带到里间的餐室,惊见一张大云石圆桌上,放满了各式各样丰盛的美食。如此盛大隆重的场面,是为了欢迎她,还是李靖? 她看得出来,李靖在李老奶奶心目中的地位远远 超过其他人。 “陆小姐,这边请坐。”她被安排坐在老奶奶和李雄飞中间,李靖则坐在老奶奶的另一边。 不对劲,这的安排让她隐隐的感到不安。 “来,吃吃看道地的台湾莱。”老奶奶亲切的将一根油滋滋的鸡腿夹到陆少琪碗中。 “哦,谢谢。”老奶奶盛情难却,可陆少琪根本吃不下那么大一只鸡腿,只好睁着汪汪的大眼向李靖求救。 可他却姗姗地抬头睇她一眼,对她求助的眼神视若无睹。 “先摆着,待会想吃再吃。”李雄飞命人重新拿来一只瓷碗,帮她解了围。 所幸这些菜都相当可口美味,才稍稍消了她对李靖态度的心头之火。 用餐的气氛相当热络,让她丝毫没有压力,反倒是从下了机场就阴阳怪气的李靖,表现始终冷淡。 对了,来了许久,怎没见到那个问题儿童呢?他不该出来见见她这位远道而来的老师吗? “以后我们阿靖就交给你了。”老奶奶笑咪咪的道。 “谁?”陆少琪一骇,没听清楚她说要把谁交给她。 “奶奶,你弄错了,是二叔不是我。”李靖有意无意地往他们两人的方向横了一眼,脸上的笑靥了无温度。 “那是以后的事。”李雄刚接口道“陆小姐是我们重金聘请来教导你的家庭教师。”到了这里,就不必再三缄其口,是揭开底牌的时候。 “你说什么?”李靖和陆少琪俱是大吃一惊,尤其是李靖,激动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她不是三叔初恋的对象?” “呃,这个我慢慢再跟你解释。”李雄天被他的怒焰吓得脸色发白,偷偷咽了好几口口水。 “所以你带我回来是”陆少琪发觉自己受骗了,恼怒的瞪着李靖“这是你的居心?难怪你你”这会儿,她总算明白了,可恶的李靖,这笔帐她一定要好好的跟他算清楚。 “不是这样的,我也是被蒙在鼓里。”李靖也觉得自己很无辜。 “坐下,那么大惊小敝干什么?”在儿子面前,李雄刚从来没有好脸色。“我和你奶奶及两位叔叔商量过 了,今年你无论如何必须拿到研究所的学位,明年好投入选战,先当个县议员暖暖身。聘请陆小姐的目的,就是帮你收收心,认清自己在这个家必须担负的重责大任。”相信以她的专业一定可以达成任务。 “不必!我这么大一个人,需要什么家教?!”闻言,李靖气得皆目欲裂,两拳紧握。 “多大?在我眼里你永远只是个毛头小子。”这次连老奶奶也不肯护着他了。 “那不一样,我”他如刀般森冷锐利的目光直接射向李雄天和李雄飞。 “坐下!”什么态度?没大没小,不肖子!“我们已经任你荒唐了这么多年,难道你不该为这个家庭做点小小的付出?”李雄刚大声斥责。 “付出有很多方式,你们明明知道我无心走入江湖,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何必逼我呢?” “好,那就结婚生子吧。”老奶奶想抱曾孙想疯了。 “你们太过份了。”竟然连手设计他,亏他天纵英明,居然中了他们的诡计,汗颜。 “有你那么过份吗?”老奶奶一把将他按回座椅上,语重心长的说“咱们李家这片基业得来不易,你爸爸和叔叔们想尽办法,努力摒除黑道的种种恶习,希望将旗下的事业-一导人正轨,为此累得头发都白了,可惜我们李家第三代人丁单薄,这个责任才无可避免的落在你肩上。这是你的命,你只有接受它,扛起它,别无他法。”虽然李靖有四个姐姐,三个堂姐妹,但才能、胆识都不及他。 “即使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 “你的意愿从来不是我们考虑的重点。” 李雄刚威严的撂下重话,让李靖顿时觉得乌云罩顶,今天这场鸿门宴,他是栽定了。 “如果我同意结婚生子呢?”他突然意有所指地把目光抛向陆少琪,怎知得到的却是她一抹切齿的冷笑。 “这是你必须完成的第二件使命。”老奶奶说“不只你,你和你三叔都一样。” “好好的干么扯上我?”李雄飞正夹着一块肉片送到嘴边,闻言又索然无味地放回碗里。 “别忘了你传宗接代的责任。”他一副意兴阑珊的模样,激怒了老奶奶。 “就是嘛,你也老大不小了。”吴贵珠也加人口水战。“你不替自己想,也该替妈想想。” 一阵口沫横飞,唇枪舌剑扫射,把李雄飞吓得噤若寒蝉,再也不敢随便吭气。 “很抱歉,”陆少琪插话道。她决定不要继续坐在这里,接受疲劳轰炸。“我想先回房里休息。” “哦,好的,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也的确累坏了。”老奶奶连忙嘱咐大媳妇“快带陆小姐到红楼去。” “我带她去。”李靖不等众人回应,已走到陆少琪身旁。 “你先坐下,我还有事跟你说。”老奶奶改变主意道“阿飞,你送陆小姐吧。”充当月老,制造机会,帮忙人家送作堆她最会了,现在最需要这种特别服务的,自然非她的宝贝么儿莫属了。 “那就有劳三哥了。”陆少琪矫情地冲着李雄飞绽出一朵迷死人的笑颜,星芒的余波还故意从李靖面前慢吞吞的扫过去。 这声“三哥”刺得李靖的耳膜差点破掉。 “快去啊!”李雄天看李雄飞还在发愣,急得催他。“等陆小姐休息过后,要是有时间的话,顺便带她到处走走,熟悉熟悉咱们这里的环境。” 阴谋。 李靖冷眼看着这群自以为聪明的老伙仔,在心中窃窃大笑三百声。 他不在意当了十几天的呆子,也无所谓被耍得团团转,但,陆少琪必须是他的女人,这点则是没有任何退让的余地。 红楼位于李家主宅的正后方,两边还有两座小型楼宇,均是准备预留给李家第三代子孙娶妻生子时使用,可惜除了第一座绿园目前住着李靖,其余两间全空在那儿养蚊子,这次陆少琪前来,李家特别将红楼整理出来,让她居住。 红楼因外墙全数用红砖堆砌而成与之命名,屋里头的陈设古色古香,一入门就看见张大千的山水画、云石屏风、五斗橱及宝座式透雕花镜台,连窗户都采用镂空的花窗,制造出立体的空间感。 李靖住在这样古典雅致的屋子,难怪会把她旧金山的家批评得一无是处。 “让你大失所望?”李靖低沉的嗓音陡地自耳畔响 起,吓了她一跳。 “你是指人还是这儿的环境?”哼,李雄飞前脚才走,他后脚就跟了进来,分明就是躲在暗处窥视的小人!陆少琪眼珠子往上一挑,像利刃一般锐利的眼神直盯着他。“对人是有点失望,所幸这儿的环境让本大小姐心旷神恰,所以我已经决定暂时留下来,雕塑你这块朽木。” “你有本事,再说一次。”敢挑衅他,走不知路。 “什么你呀我的,没礼貌,叫老师!”哇!好过瘾,老早以前就想借个名目好好吼吼他了。 “那些老头子随便说两句,你就当真啦?”李靖一**坐上他老妈特地为陆少琪准备的大书桌上。“想当我老师,你得再修练五百年。”当老婆还差不多。 “是吗?”她嘲弄地扬起唇角,走到窗前,忽地大喊“救命呀!” “喂喂喂,你干什么?”李靖大骇,慌忙捂住她的嘴巴,拉上窗帘。 “陷害你呀。”陆少琪贼贼地一笑。“你再敢目无尊长,我就去告诉奶奶,你意图对我不轨。” 这招果然狠,可是用来对付他,效果似乎有限。李靖原本恣肆的脸庞,这会儿笑得愈发地狂傲了。 “谢谢你提醒我。意图不轨?很贴切的用词。”当初他顾忌着李雄飞,现在可什么都不必考虑,可以随兴所至,为所欲为了。 他凝着坏坏的笑,一步步逼近她,眼底弥漫着狰狞的眸光。 “别这样,我知道你对我没兴趣,不要故意吓唬我好吗?”在旧金山,她想主动投怀送抱,他还不屑要呢,让她超级很没面子的。 “此一时彼一时。”他忽地捏住她光滑柔嫩的下巴,全心全意的吻她,穷凶恶极地汲取她诱人的蜜汁。 那惊心动魄的方式吓坏了陆少琪,这种吻法仿佛强权压境般巧取豪夺。 今夜的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和意图? “今晚我兽性大发,希望你有心理准备。”他的心跳剧烈而危险,狂烈的欲望窜流至四肢百骸,迫切地将她钳进自己的胸膛。 “不行,我现在是你的老师,你不可以!”这是不对的。既然她已收了人家的酬劳,就应该坚持职业道德。 “当然行,你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多了解我一点,说不定将来辅导起来会更加的得心应手。”他忍抑得够久了,对任何一个身心健全的男人而言,这无疑都是最残酷的折磨。 “李靖——”她胸臆一窒,因为他已拉开她的上衣,双手不安份地从腰际直窜而下。 他眼中的狰狞转为痴迷,双手恣意游走得愈发放肆。 陆少琪又羞又怒又迷惘,那一波波酥人筋骨的激越情潮像团烈火炽热地笼罩周身,迅捷吞噬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不能自己的沉沦 突然,敲门声响起,惊醒了沉醉爱欲之中的两人。 “陆小姐,你睡了吗?”李雄飞隔着门板问“要不要到院子里走走,那儿培植了全台南最漂亮、品种最优良的兰花。” 陆少琪无措地抬眼望着李靖。 “跟他说不必了,你想看什么,我天天都可以陪你去。”软玉温香在抱,他可不愿被人破坏了好事。 陆少琪瞪着他,想着他的反复无常,他原来是要把她推给门外那个人的。思及此.一股无名火便从心头直窜脑门。 ‘好啊,”她大声回答“我正无聊得不知做什么好呢。” “你——”李靖冒火的眼神因狂怒而起。 “放开我,否则我叫喽。”她一向是有仇必报,想要她?再下十倍功夫吧。 “那我在客厅等你。”李雄飞道。 “不用,我马上就好,请你稍候一会儿。”打掉李靖的手,她豪放地当着他的面褪下衣衫,重新换上一袭淡蓝色的薄丝洋装。 “只是出去走走,有必要穿得这么放浪!”他的眼珠子快要蹦出来了,这女人如果继续使出万种风情撩拨他,很难保证下一秒钟他不会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情。 “小心你的措词。”临出门,她还意犹未尽地在梳妆台前做一个大回旋,摆出玛丽莲梦露的娇态,得意扬扬地朝他眨眨眼。“不用等我了,我也许今晚就不回来了。” “放心,我不给你那个机会。”他的眸底凝聚了狂风巨浪.威胁着将要席卷而来。 陆少琪本欲反唇相稽,但一触及他狠戾的眉目,竟懦弱地把话吞了回去。 “明天早上九点第一堂课。再见。”第一堂课要上什么,她完全没概念,这样说只是为了找个台阶下。 李靖隐身在屏风后,两眼却直盯着她没入术门后纤细的背影。待他们走远后,他旋即踏步出红楼,翻墙到庭院外围的马厩,准备骑马出去,而他的黑神驹一看到他就兴奋得跃起两蹄。 “我们到‘浪子’唱歌去。”他不想再去想这些烦人的事,好久没看到他那帮兄弟了,今儿他要来个不醉不归。 第七章 李靖其实整整一个星期不见踪影,他妈妈千拜托万拜托,要她无论如何得帮忙保密,尤其不能让李雄刚和老奶奶知道。 陆少琪很清楚,其实他每天晚上都会回来,只是故意避着她,不肯乖乖的到她跟前当个好学生罢了。 果然是问题学生,真是教人头疼,不过以往来找她治疗的,都是主动上门的患者,像这样不合作的“病人”要她如何是好呢? 他以为拖过三个月的期限就没事了?哼,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个很有良心的心理医师,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她不会白白赚进这一千万,却啥事也不做的。 可喜的是,李家上上下下依然待她十分礼遇,左一声老师右一声老师,不管什么时候见了她,总是嘘寒问暖,让她倍觉温馨。 比较麻烦的则是,这种热络潜藏着怪异,他们似乎全然不当她是个外人,在言谈举止中,常有意无意的把她和李雄飞牵扯一起,似乎想把他们送作堆。 若不是李雄飞始终保持着君子风度,从没有过逾越的举止,否则她恐怕早早就回美国去了。 星期一晚上,她从李靖妹妹李柔口中,得知他经常在一家叫“浪子”的pub玩到通宵,于是她就向李雄飞借了一辆车专程赶到市区,准备将他逮回家,痛加鞑伐一顿。 “你应付得来吗?”李雄飞慷慨的把他的黑色fiat coupe2。0借给她。 “倘使应付不来,我凭什么接下这个工作?”她接过钥匙,坐上驾驶座。 “他不同于一般人,不然我们也不需要千里迢迢到美国把你找来。”提到李靖,李雄飞浓密的眉毛微微颤动。 陆少琪点点头,她完全同意他的看法。李靖的颓废反骨,她当然清楚,就因为他有着太多非常人的特点,才格外的吸引她。 “我将尽最大的努力改变他,要是不成功,届时我会将支票原封不动退还。”那也将意味着她和李靖的关系极可能作一个结束。 “钱不是问题,阿靖的前途才是问题。”李雄飞忧心忡忡的说。 “你们对我的期望呢?你们希望我改变他什么,导正他走向哪条道路?”这个问题她早就想问,可是突发事情过多,让她根本应接不暇。 李雄飞脸上的苦笑显得相当无奈。“尽你所能吧,如果你能坚持到底,就很不容易了。” “我的能力遭到质疑了?”那样的笑容似乎是对她投下不信任票,令她感到尊严扫地。 “不,你千万别误会。”李雄飞没想到她那么敏感,连忙加以澄清“阿靖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更是孤傲的黑豹,除非他自愿,否则我想这世上谁也改变不了他。”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面上的神情凝重。“请务必相信我们对你的期待,但,我们也有相当的心理准备,把一切希望全部寄托在你身上,实在是过于苛求。” 他恳切的言谈令陆少琪动容。李雄飞和她印象中的黑道份子大不相同,他气度恢宏,眼光独到,而且是个很感性的男人,这样的性格和李靖颇为相似。 突然间,她有了较深的体认,也许李靖一直以他为师,只是固执地不肯步上他的后尘。或者,李雄飞的内心里其实也潜藏着不羁、放浪、沉沦的渴望。 他的不婚和李靖的不愿承继家业,或许都有他们的理由,只是不为他的家人所了解。 “谢谢你的体谅,”陆少琪方才的愠怒此刻已烟消云散。“我会量力而为的,如果真的不得不放弃,我也不会后悔这趟台湾之行。” 在她发动引擎之际,李雄飞突然两手搭在车门, 俯身问她“可否告诉我,你接下这份差事,和个人感情因素有没有关系?” 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么尖锐的问题,陆少琪微愕了一会儿,才道:“你期望知道什么?” “你和阿靖,”他一字一顿,态度相当慎重。“会不会有未来?” 天!他察觉了什么? 陆少琪心虚地低下螓首,轻咬着下唇。“你”她本就嫣红的水颊这会儿更艳了。 “我明白了。”李华飞点点头,要她毋需多作解释。“这就好,记住,即使改变不了他,也希望你能爱他一如当初。去吧。” 望着他脸上发光满足的笑靥,陆少琪有种感觉,他像极了一个慈父,在李家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李靖,甚至也更爱李靖。 十点整,陆少琪把车子停在“浪子”的对面街口,快步走向那条酒吧林立的暗巷。 “浪子”的店面还算宽敞,但里头烟雾弥漫,人声喧嚣,音乐声震耳欲聋。 她不费吹灰之力,就在前面舞池找到那个颓废的家伙。 李靖正跳着火辣辣的伦巴舞曲,旁边围了一群男男女女,人人跳得痴迷忘我,女孩们不时朝他抛媚眼,或用身体刻意地去碰撞、摩擦他,只求跟他有些微的肌肤相触,便心满意足。 多么堕落的一群人。 陆少琪平常绝不到这种声色场所,她皱着眉头跟服务生要了一杯现榨柳橙汁,挑了一个空气较好的地方坐下。 突地场内响起热烈的鼓躁声,她循声望去,惊见李靖立在舞池中央,单腿快速旋转,爆发力十足,而且姿势漂亮得完全不输一个舞蹈基础深厚的舞者。 周围的人自动退向两旁,全神贯注的盯着他的每一次回旋,一圈又一圈 陆少琪知道他并没有学过芭蕾,这样高超的技巧不知从何而来? 当李靖转到第五十圈,掌声再度响彻全场。 他一站稳,旁边的女孩们立刻殷勤地递上手帕, 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陆少琪下意识地起身,移步向前,虽然雷射灯光忽明忽灭,闪烁不定,她仍能看到他的胸膛急剧起伏着。 须臾,舞池内曲风一转!dj播放出喧腾的吉鲁巴。 李靖扯去身上已然被汗水濡湿的t恤,露出他线条优美的古铜色胸膛,他一飞跃起来,四周为他擦起欲念的火花。 双手环抱在胸口,伫立在一旁的陆少琪委实看不过他那恣意骄狂的样子,她挺身挤进舞池,用她自七岁开始学习,深厚的芭蕾舞基础,和他煽情的舞姿对擂起来。 她和李靖诱人的胴体和俊美的外貌引发了酒客们狂野的嘶吼,大伙争相向前推挤,只为一睹他们华丽的丰采。 李靖冲着她一笑,那笑极具魅惑,是一种不避讳的勾引,暖味中夹杂轻浮的挑逗。 所有的人都感染了这份诡谲且迷情的喜悦,包括台上乐团的所有成员。dj关掉了音响,由乐团负责演奏接下来的所有舞曲,在大家高声鼓噪中,李靖和陆少琪欲罢不能的一首接着一首,仿佛舞到天荒地老。 靡靡之乐容易迷失人的理智,更容易催化激越的情愫。当李靖随着黏巴达舞曲将身子慢慢贴近她时,她竟也忘了矜持,与他相拥相偎,扭摆着教人脸红心跳的舞蹈。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热情地吻着她的眉眼鼻唇,和白玉似的颈项。 “跟我走。”他低声命令。 “去哪儿?”她不解地睁大眼睛。不是跳得很亢奋吗,为何要抽离出这纵情放肆的氛围? “天涯海角。”他拉着她,不顾大伙惋惜不舍的眼神,直接走到场子外。 “呃,李先生。”已经到这儿守候快一个星期的唱片公司副总经理蒋廉忽然冲了过来“可以借十分钟,我们谈谈好吗?” “抱歉,我今天很忙。”他真是不死心。 “只要一下下就好,你看看合约内容,我们给的条件是绝对优厚的”对蒋廉而言,李靖是万中选一的千里马,他这个伯乐说什么也不愿放弃。 “勇志。”每次遇到类似的麻烦,李靖就习惯把它 推给乐团的吉他手去应付。 “蒋先生,有什么指教请跟我谈吧。” 勇志是个讲义气的伙伴兼好友,三两句话已经把蒋副总“架”到后台奉茶去了。 相较于里面的躁热,外头的凉风教人胸臆陡地舒坦许多。 李靖从巷底牵出一辆yamaha机车,示意陆少琪坐到后座“抱紧我的腰,否则被摔出去当心遍体鳞伤。” 陆少琪照做了。长达大半夜的热舞耗去了太多的精力和元气,使她迟钝得不知怎么跟这个劣徒继续对阵。 当车子滑出街道时,她不经意地瞟见红砖上站着一个人,是李雄飞,他也来了,来了多久? 完了,这一幕印入他眼帘,明天早上,她大概得如数奉还那一千万新台币,不然就要负荆请罪了。 车穿出高楼林立的都市,驶往城郊的省道,奔向西滨公路。在临海的路段,陆少琪借由明亮的月光看到满山满谷的黄色小花正迎风招展。 另一边则是犹如伸手可及的汪洋大海,在夜色中饶富节奏地拍打起一阵一阵的海浪,在防波堤上激出美丽的浪花。 李靖玩命似的和偶尔呼啸而过的大卡车竟相追逐,几度眼看着就要被逼到公路外,又凭借着惊人的骑术扳回局面,把卡车远远抛到脑后,气得那卡车司机猛按喇叭。 “帅!”风中掠过他嘹亮的笑声。 他们一路沿着滨海公路疾行,和煦的海风如母亲的双手,温暖地拂过他俩的双颊。 今晚的夜色份外清朗,晕黄温润的月光下,笼罩着迷蒙飘忽的美景,令人不自觉地产生置身天地之外的错觉。 从陡坡上斜斜骑往左边低拗的海滩,李靖停妥机车,牵着她奔向碧幽幽的大海。 沙滩上犹残留着白昼里艳阳高照的余温,踩在上头,每根脚指头均可领略到抚触般的舒畅。陆少琪捧起一把细沙,握在手中,让它如同漏斗一样慢慢流逝于指缝间。 李靖打开特别安装在机车上的音响,让悠扬的乐音为这美好的夜色增添浪漫的气氛。 他拉着她,在夜风吹拂下缓缓起舞。 “你常来?”她好奇地问。 “唔,以前跷课的时候,我就和勇志他们一起到这儿练舞。” “勇志是谁?”她没听过这号人物。 “我的哥儿们,‘豹乐团’的吉他手,你今晚在‘浪子’应该有见到。” “你的歌声和舞艺足以到演艺圈发展了。”她这是由衷之言,除了专业舞者或歌星,她还没见过比他表演得更好的人。 “我只娱乐我喜欢的人。”他靠近她耳畔,使坏地咬住她圆润的耳垂。“我可以为你载歌载舞亿万年。” “这算是一种暗示?” 她推开他的脸,可他立即又黏了上来。 “倘使不够明白,我可以表现得更明显一点。”他将全身的体重倚向她,让两人双双跌向沙滩上,并趁势环向她的小蛮腰,冷不防地拉开裤子的拉链。 陆少琪倏然一惊,待要制止,李靖已整个覆上她的身,开始挑逗她急剧起伏的胸脯,敏捷的指头-一解开她上衣的钮扣,探寻到她如玫瑰般的蓓蕾。 “不可以,我们不可以这样”她此时才想起自己是来开导他的。 李靖没有停下动作。“放心,没什么好顾虑的。” “但,我怕。”她艰困地弓起上半身,眼睛往四周张望,万一有人偷窥就糟了。“我们回家去吧。” “来不及了,我已经箭在弦上。”他焦急地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埋入她酥胸里。 陆少琪此刻已经无力抗拒,反射性地紧紧攫住他的背肌,任由他带给她一波波的快感 “嫁给我。”拥有她之后,他毫无预警地提出这个要求。 “为什么?”她的眼神迷。 “因为你爱我呀,傻女人。”把她的头小心地放人臂弯里,他深情绸缪地在艳红的唇瓣上吻了又吻。“将那一千万还给那些糟老头,让我带你浪迹天涯去。” “你已下定决心不继承家业?”她畏寒地缩进他怀里,只露出一双璀璨的晶眸,仰望着他若有所思的脸庞。 李靖莫测高深地一笑。“你还看不出来吗!最适合继承家业的是我三叔,我父亲和二叔空有魄力和豪气,但论及聪明才智就差我三叔一大截了。我父亲不肯把棒子交给他,只是因为他不婚。” “那你呢?”陆少琪问“你准备做什么?” “做我自己,以及你的丈夫。”他充满自信的口吻,像是在向全世界做最郑重的宣告。 “可,你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陆少琪不禁为他忧心。 “人生是我的,路得由我自己去闯,我只问你,愿不愿意跟我双宿双飞?” “我”这变化来得太快,她一时适应不来。她爱他,是的,但,她能不知会父母一声就私订终身,把一辈子的幸福交到他手里吗? “敢说一个不字,我现在就挟持你私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份感情,要不是因他三叔制造的一场误会,她早就是他的女人了。 “你这与生俱来的无赖性格,不去当黑道份子,实在太可惜了。”她最受不了他的,就是时而显现的蛮横和霸道。 陆少琪挺起身子,把散落满地的衣裳逐一穿回,她负气地不愿再和他厮缠,徐缓走向海平面,让潮水淹上她的脚踝,也洗去每一个烙下的脚印。 李靖沉着脸跟了上来,他不追问她心底的答案,只是抿着薄唇,闪着凛冽骇人的眸光看着她。 良久,她终于启齿。“我需要时间考虑。”在他没给予足够的安全感以前,她是无法轻易交出自己的。 “举棋不定?在我和李雄飞之间?” 他尖酸刻薄的问话,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你当我是什么样的女人?”如果他不信任她就太可恨了。 “选择我,很可能将一无所有;选择他,则有亿万家财,的确需要极大的决心。” “你”陆少琪忿忿地骤然转身,挥起右臂,一掌拍过去 李靖适时地将她的小手擒住。“你只有一次机会,一个星期的时间。” “跟我道歉。”这样的污蔑,她是绝不允许的。 “你敢说你没有一丝二毫” “没有!我才不像你三心二意,犹疑不决,我的心 从那一夜起就坚如磐石。”她的双眸明亮清澈,语气坚定毫不迟疑。 她火气之旺,大大超出李靖的意料之外。他凝睇她的眼,不觉陷入怔忡。他居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真是可耻至极。 “请原谅我的无知。”他激动地将她搂人怀里,久久不能自己。“我该打”情到深处,会变得善妒、盲目,这是人的天性。 陆少琪从他臂弯里抬头,望着他那张性格又充满稚气的脸庞,忖度着自己在他心目中究竟占有多少份量,有没有可能让这匹孤傲的黑豹,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个人? 那夜,在黎明即将到来之前,他们才回到李家的大宅院。 凌晨四点五十分,客厅里竟意外地坐满了人。 陆少琪一阵忐忑,以为他们发现了什么,特地约好了一起向她和李靖兴师问罪。 “阿靖,你总算回来了。”阿标一见到李靖,马上从椅子上跳起来,跑过去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回事?”李靖一眼瞧见歪躺在窗下,一条臂膀裹着纱布,脸色灰败,气息奄奄的父亲。 李雄天和阿标也都鼻青脸肿,处处挂彩,惟独不见李雄飞。 “昨天晚上有帮派来抢地盘,那些不良份子和大哥一言不和就打了起来,当时场子里只有两三个弟兄和大哥一起在清点帐目,敌不过他们人多势众,结果就”阿标话未说完,已然长吁短叹。 李靖冷静听完他的描述,眼睛膘向坐在一旁垂头丧气的二叔,和几个族中的长辈,体内的火爆脾性正一点一滴的凝聚怒火。 “我们老了,不中用了。”李雄天道“现在的年轻人头脑灵活,手段也凶残,他们根本不把黑道伦理和江湖规矩放在眼里。今天要不是我们早一步得到消息赶过去,你爸爸被砍断的就不只是一条手臂。” “不要在阿靖面前讲这些,”伤势严重的李雄刚突然打断李雄天的话。“堂口和帮会的事情都与他无关,我们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这些生分的话,摆明了不把李靖当一家人看,想 是他执意不肯承继家业,大大惹恼了李雄刚。 李靖生为长子,且是惟一男丁,面对这样的羞辱,他岂能坐视不管? 他狂风似的走到阿标身旁,一把拎起他的后领。 “你,你要干么?”阿标没想到他的力气这么大,居然一只手就能把他整个人提起来。 “带我去找那票人。”李靖拉着阿标走到大门外。 “李靖,不要!”一直怔愣在一旁的陆少琪见状想出言制止,却已来不及了。 屋外踏踏的马蹄声由近而远,此时一道闪电就在眼前劈裂了天幕,令屋内所有的人耸然惊骇。 “你会害死他的,”陆少琪冲到李雄刚面前,泪眼婆娑地泣诉。“你明知道他无心走入黑道,为什么还要激他,让他去为你寻仇?”他话中的弦外之音瞒得过李靖,可是瞒不过她这位阅人无数的心理医师。 “别忘了,我们重金礼聘你到这里来的目的。”李雄刚盯着她,脸色异常难看。 “来这里辅导他走向岔路?”世上还有这样的父亲?简直不可思议。 “这是他的宿命,他别无选择。”李雄刚觉得跟个局外人不需要浪费太多口舌,几句话讲完,便闭上眼睛假寐。 “喂,李先生,我还有” “出了什么事?”李雄飞突然出现,打断了她的话。 陆少琪一见是他,惶急地把方才的事情简略向他说明。“你快去阻止他,他一个人不会是那群流氓的对手。” “大哥,”李雄飞目光凛冽地瞪着李雄刚。“我要你给句话。” 李雄刚睁开眼睛,两眼发亮,但须臾又垂下眼脸,紧抿唇瓣不发一言。 “是这样的。”李雄天见弟弟阴沉的模样,吞吞吐吐道“今天下午三点多,阿猴他们带了一帮兄弟来场子闹,我我我们的人正好都到庙口商讨渔市场董事重选的事,所以就” 李雄飞直视着他的双眼,像是要看穿他的心。 “阿猴他们带了几个人?” “大概有十三、四个。” “只有十三、四个?”李雄飞眉一挑,突然走近李雄刚,一把扯掉到他裹在手臂上的纱布。 “嘎!假的?”陆少琪讶然惊呼。“你为什么要骗我们?” “是是”李雄天忙着要为李雄刚辩解,奈何舌头一再打结,嗫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知道了也好。” 李雄刚霍地坐了起来“我这是将计就计,给阿靖两条路走。” “是啊,因为陆小姐辅导的成效不彰。”李雄天横了眼陆少琪,又道:“今天又刚好碰上这档子事,所以大哥才想出这个法子逼阿靖‘撩’下去。” “他从来没这方面的经验,你们这样不等于推他进火坑。”李雄飞怒不可遏,走进左侧一间斗室,拿了一管家伙插人腰际的皮套。 李雄刚的口吻平淡“如果他连这点小事都摆不平,死了也不足惜。”就像老鹰训练雏鹰飞翔,一定要靠自己。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他不步上我们的后尘也是好的?”李雄飞并不同意他两人的做法。 “生为李家的子孙,他只有两条路走——一、投入政坛,二、步人黑道。”李雄刚霸气威严的说。 “倘使他这么容易接受摆布,他就不是李靖了。你是他父亲居然这么不了解他,真是遗憾。”李雄飞摆摆手,大步迈向门外。 “李三哥,等等,我跟你一起去。”陆少琪跟着追了出去。 “那种地方很危险,你还是在家里等我的消息。” “为了阿靖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危险。”她一个箭步,俐落地跃上系在门外木桩上的马儿,往马肚一踢,顷刻已冲出数十公尺远。 屋内众人见她这股大无畏的辣劲,莫不投予嘉许的眼光。 “这女人够格当我李家的媳妇。”其中一位长辈说。 “就不知道是当谁的媳女?” 李雄天的问题,令大家不禁面面相虚,心生忧虑。 第八章 天边的乌云正快速聚拢,层层遮蔽了才透出光亮 的晨曦,今儿天候相当不稳,从一大早山顶上就雷电交加,骤雨成烟,天色陡然昏沉晦暗。 李雄刚站在廊下已经整整三个钟头了,他双手负在背后,两只眼睛直凛凛地望着远方的小径,几乎要把繁密的雨帘给望穿了。 他的妻子吴贵珠几度想去劝他先进屋子休息一会儿,但才张口却又作罢。丈夫的刀子口豆腐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他爱阿靖,器重阿靖,这儿子是他心头上的一块肉,所以他不能忍受阿靖的叛逆反骨。 其实说穿了,这样的性格不就是遗传他吗?当年她婆婆苦口婆心劝他千万不要走上黑道这条不归路,甚至以死做要胁,结果呢?他执意想做的,没人能阻止得了,正如阿靖的死硬脾气。 现在阿靖按照意愿选择了自己想走的路,他却固执的非要儿子听他的,还匪夷所思的想出这种残酷的烂法子来考验逼迫他,真气死人。 吴贵珠沮丧地摇摇头,走回屋子里。 “大嫂,大哥他人呢?”李雄天自长廊的另一头走来。吴贵珠冷着脸,伸手往左侧指了指。“你去告诉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就算急死也没用。” “有阿飞赶去帮忙,他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李雄天其实心里也是急得要命,但他不敢再雪上加霜,只能软言安抚大嫂。 “哼!”她不领情的冷哼一声,随即走进屋内。 望着他大嫂悻悻然离开的背影,李雄天双肩也不觉垮了下来。 大半天了,派出去的人都说没见到阿靖和阿猴那帮人的踪迹,只找到在大街上心急如焚的阿飞和陆少琪,他们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大哥,呃,我们近二十个弟兄,都只能和阿猴那票人打个不分输赢,依你看要不要”李雄天已想不出别的法子,极需他大哥帮忙拿个主意。 “不用。”李华刚两眼依旧盯着前方,好一会儿才转过身子“进去吧,是福是祸终是他的造化。” 两人前脚才提起,背后已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是李靖、李雄飞和陆少琪三人。 李雄天见状,顾不得大雨滂沦,一马当先冲了出去。“你们怎么样?” 坐在马背上的李靖咧嘴一笑,大风大雨横向狂飙 打来,满地的落叶四散纷飞,撕扯着他被雨水打湿染着鲜血的衣衫。 李雄飞率先跃下马,伸手想将李靖从马背上带下来,却被他挥臂甩开,他径自负伤下马。往长廊这边走来,李雄天和李雄刚这才注意到他伤得不轻,头脸和四肢瘀青处处。 “陆小姐,麻烦你先扶他进去敷药。” “好的。 陆少琪全身湿透,长发在风中翻飞飘扬,急骤丰沛的雨水打在她身上,显露出单薄水衫内曼妙婀娜的曲线,害李雄飞和李雄天急急把眼光调开,生怕对这位娇客失礼。 “不用,我自己会走。” 李靖定立在廊外和李雄刚距离不到一公尺的地方对峙互望,雨水顺着他**在外的胳膊淌流而下,那壮硕结实的肌肉线条像是艺术雕塑品。 凭良心讲,李雄刚是非常以李靖为荣的,瞧他健硕的体格,凛冽的面容,多么像他这个当年黑道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南霸天。 可惜他父子两人就像结了几辈子的宿世怨仇.无论何时何地见了面从不给对方好脸色看,一如此刻。 “李靖,进去吧。”陆少琪低声提醒他。 可他动也不动,只是目无表情地瞪视着廊下的父亲。战果如何,自不必多言,他浑身是血就是最好的说明。 他们继续保持无言的对峙,所有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全消融在凶猛的雷雨声中,旁边三个人全下意识地屏息观看着这一幕的波涛暗涌。 待李雄刚扯动双唇,开口叫了一声阿靖,他竟充耳未闻地背过身子往他的住处绿园走去,从水帘望出去,他的背影如同罗马史诗中的天神,自有一股威势。 “李靖,等等我。”陆少琪急忙跟着他的脚步离开。 他们一走,急得快疯掉的李雄天,马上抓着李雄飞问:“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呀!” “没事,阿靖把阿猴那个‘南天帮’给铲了。”李雄飞望着李靖还算稳健的步伐,料想他大概撑得住回到屋子,便兀自走向长廊下的李雄刚。 “就他一个人?”不会吧?李雄天十分惊讶。 “这不是你们要的成绩?”他讽刺地反问。 “那你你为什么没有去帮他?”李雄天又问。 “阿猴那票人在弹珠房被阿靖堵上,当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事情的发生了。”李雄飞把目光定在他大哥脸上“阿靖这次没有辜负你的期望,但他一辈子也不会接你手中的棒子。死了这条心吧。”话一说完,他即刻转身离开。 “他不接,你接。” 李雄刚的嗓子在风雨中嘶吼了起来。和阿靖的标悍刚烈比起来,阿飞的沉潜内敛更适合继承家业。 李雄飞离去的脚步在如海涛的雨声中止住,他回眸定定地望了李雄刚一眼,两拳紧握又松了开来,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别动,”陆少琪从李柔那儿抱来一大箱的急救用品,正仔细的帮李靖清理伤口。“再忍一下下就好了。” 她虽然换了一套干爽的衣服,但湿漉漉的长发犹来不及吹干,就忙着先替他疗伤。 李家自从老奶奶从澳洲回来以后,举凡打架斗殴、夜不归营的事,都得小心暗中进行,以免惊扰了她老人家。 “你在我脸上、身上涂上这些红红绿绿,叫我今晚怎么到‘浪子’见人!”李靖笑道 脱下他的上衣,陆少琪这才惊见他的伤势实在严重,必须到外科诊所彻底医治一番。偏这顽固的不良青年死也不肯听话,硬是赖在她的床上,霸着她新买来的史努比抱枕不放。 “伤成这样,你还想出去野?不行!”陆少琪把剪刀用力刺向床头旁雨花台架上的一只木雕上。“三天内,你敢给我走出这个房间,当心我凶性大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哇,好泼辣! “行,但这三天你得寸步不离的陪着我。”鼻青脸肿的他做出挤眉弄眼的轻佻样。 陆少琪被他逗得又好气又好笑。“我是很想留下来陪你,就怕你的家人没办法谅解。别忘了,我是来当你的家教的。” “那又如何?师生恋并不犯法。”他长臂一伸,把她纤弱的身子勾进怀里,一起滚进背后的大床,抢在她开口求饶之前,先吻住她的唇。 一阵热烈的缠绵之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我 们的事,迟早要向他们坦承,你该有心理准备。” “我知道,但”陆少琪若有所思地抚着他脸上的伤,心疼且忧惧地喟然一叹。“你会成为黑道份子,传承你父亲的衣钵吗?” “你怕?” “当然。”天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那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如果真要那样,她或许会选择——分手。 “万一——” 他才启齿,她立即用纤指捂住他的口。 “我不要万一。” “那么私奔呢?”提到这意味着大逆不道的字眼,他眸光乍灿,喜上眉梢。 “你敢?”以李雄刚的严厉凶狠,恐怕不论他们逃到哪儿都会给捉回来痛打一顿。 “太小看我了。”李靖的叛逆正好和他父亲对上,他老爸愈是管得严密,他反弹得愈大“你现在就去收拾行李,我们今晚走。” “今晚?!去哪儿呢?”他尚未开口,她已有了答案。“天涯海角。” “聪明。”他嘉许地再献上一记火辣辣的热吻“现在可以要吗?” “求你正经点行不行?”陆少琪不明白他这么诙谐逗趣的人,为何一见到李雄刚就完全变了个样?“假使你真不愿去医院接受治疗,至少也该躺在床上,好好的休息几天。” “孤枕难眠呀。” 依旧微微渗血的伤口并不影响他的玩世不恭,他将陆少琪挪到床的里侧,拉上被子,准备和她进入甜蜜梦乡。 “我头发还湿的呢,不想使我头疼,就先让我去把它吹干。” 闻言,李靖不得不放行了,万一她真的头疼,他就得更加的小心呵护着。 陆少琪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仅着短裤的双腿修长又匀称。 李靖趴在床上,出神地盯着她细致的五官和纤长的骨架,她完全不施脂粉的素容,眉眼鼻唇绽放出青春方炽,活力昂扬的娇媚之色。 她甩弄着如丝的长发,每一个动作都优美得足以拨弄李靖内心最幽微的心弦。 凉风从窗台吹送进来,一弯残月孤寂地挂在深蓝色的夜空,几颗明亮的星辰镶缀在旁,空气中飘散着洗发精的香味,躺在眠床上的他神魂逐渐出窍,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陆少琪收好吹风机,梳整长发后,缓缓踱至床畔,俯身在他脸颊上轻啄。 “我们结婚吧。” 他突然的话语,令陆少琪愣在当场。 从他一开始提出结婚的请求,她便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她虽然有很多顾虑,但她真的很想跟他在一起,她决定要赌赌看。 “好,”她慷慨应允,‘等我们私奔成功以后。” 陆少琪正要钻人被窝和他共享体温,门外陡地传来李柔的声音 “少琪,家里来了一个人叫欧里德,说是你的朋友,现在人在大厅。” “欧里德?” 陆少琪愕然地钻出被窝,此时李柔已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嘎?!你们”她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她打趣道:“好有趣哦,原来你是我哥的马子,我们还以为你喜欢的人是我三叔呢。” 李柔双手一拍,兴奋地挤到大床。“快说,你们暗通款曲多久了?” “帮帮忙,别搅和行不行?”李靖看她一**坐上来,心情瞬间跌入谷底。“这件事绝对不能张扬,要是让那群老头子知道了,我惟你是问。” “哎哟,这种事除了奶奶,你以为瞒得了谁!少琪哦!”李柔从小和李靖感情好,两人又只相差三岁,所以说起话来长幼不分。 “你们聊,我先出去看看欧里德到这儿找我,究竟为了什么事?”陆少琪从衣柜里抓出一条长裤,躲进屏风后换上。 “我不准你去见他。”李靖蛮横地抓住她的藕臂。“要去我跟你一起去。” “可你的伤”他连站都快站不稳了。 “放心,我老哥是九命怪猫,这才第六次遍体鳞伤而已,还有三次呐,安啦。”李柔说话时非但没有调侃之色,反到充满崇敬之意。 “喂,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吧。”在李柔头上敲了一记五斤锤,他起身,衣服也不穿,就大咧咧和陆少琪一起到大厅见欧里德。 大厅上静悄悄的,在座的三个人大致已经寒暄完毕,正无聊的枯候着。 吴贵珠很称职的尽着主人的本份,一会倒茶,一会儿送上水果、糕点,生怕招待不周。 李雄飞则始终紧抿着薄唇,犀利的星芒不时盯上欧里德略嫌不安的脸。他对这位突如其来的美国佬并不陌生,李雄天回国后,已经把在美国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向他说明过。因此,他料想欧里德此番前来,寻衅的可能性恐怕大于寻女友。 不过,到他们李家的地盘来找碴,这也未免太走不知路了吧。 欧里德手上的茶碗正端到嘴边,就见到李靖和陆少琪从珠帘后走出来,他立即将茶碗放至桌上,站了起来。 “梅姬。”他华语不怎么流利,仍习惯直呼陆少琪英文名字。 他一走近,李靖马上很没风度地把陆少琪拉到另一边。欧里德看来瘦了些,眉下眼底的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气似乎也收敛不少,希望这些改变不是为了陆少琪,他可不愿一向心软的她,没头没脑的被这洋鬼子给感动得失去理智。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陆少琪对他的出现感到惊讶。 “伯母告诉我的。其实你一离开旧金山,我就到你家找过你。”他说话时,眼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李靖,目光中尽是芒刺。 “哦?”他必定跟她父母非常仔细、甚至添油加醋的描述过李靖这个人和他迥异于寻常人的家世背景,否则她母亲不会那么轻易就把她在台湾的落脚处告诉他。“你来找我,有事?” “呃?”他的眼光又不自觉地扫向李靖“我们可以私下谈谈吗?” “不行。”李靖索性把身子紧靠在陆少琪身上显示主权。“她是应聘到我们家担任家教,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你请回吧。” “阿靖,”吴贵珠不明原由,只觉得自己儿子太不通情理,便出言劝阻“人家远道而来,说不定有重要事情转告陆小姐,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我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的。”欧里德一直努力维持着文质彬彬的表相。 “是我母亲要你带话给我?”陆少琪央求地望着李靖“我跟他出去一下,不会有事的。” “很难说,他的为人你不是不了解。”李靖横眉竖目的拒绝。 “阿靖,”始终保持沉默的李雄飞清了清喉咙道“让她去吧。” “怎么连你也”来帮倒忙?算了!他叹了口气“我只给你一个钟头,要是你没回来,我就要缉拿逃妻。” “你说什么?”吴贵珠睁大眼睛看着儿子。她是不是听错了? “没事。 他忽地搂住陆少琪的小蛮腰,在她尚未反应过来时,低下头撷取她红唇的柔软馨香,并得意地瞥了眼欧里德,向他示威。 欧里德见状,碧眸迸出肃杀的寒光。 而吴贵珠这下连喘气都要呛着了。 “妈,别大惊小敝,”李柔在一旁小声的说“哥哥做事哪件不叫人跌破眼镜?” “这是我专属的芬芳。”离开她的唇时,他用张狂的口吻向欧里德传达讯息。 陆少琪倚在他怀里,晕陶陶地泛起两片红云。 “拜啦,你踏出门槛我就开始计时。” 他一派潇洒地松开怀中的软玉温香,兀自走向内堂。他得好好查清楚,欧里德到这儿来到底有什么阴谋鬼计,如果这家伙是得到陆少琪父母的某种认可,并挟着他们的特许令而来,那么他的婚姻路将会倍觉艰辛。 陆少琪和欧里德在市区的一家咖啡厅落坐,他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和那个无赖是玩真的?” “请你说话客气点。”陆少琪讨厌他才转过身,就把嚣张跋扈的本性完全展露出来。 “难道不是吗?你看他那副德行,低俗的穿着和谈吐,他配得上你吗?”他一直紧绷的面孔这会儿扭曲得更难看了。 “感情的事不能用世俗的天秤论斤秤两,我只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很自在,很快活。”也很甜蜜。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口,怕过度刺激欧里德,万一他恼羞成怒,做出什么不理性的事情来可就糟了。 “他跟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他们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份子,而李靖却是俗不可耐的角头混混。“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和他一起沦落了。”一抹阴狠闪过他眼底。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陆少琪冷漠地淡笑。“我很惊讶,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而且还大言不惭的数落我和我的朋友。”在经过上回强暴未遂的事件之后,她以为他们这辈子大概再无见面的机会了。 “你不该怪我的,”欧里德当然知道她言下之意。“若不是我爱你至深,我不会冲动到失去理智,更不会千里迢迢从美国来到这个脏乱的岛国。梅姬,跟我回去吧,我们从头开始,我保证会好好珍惜你,就算你要结婚我也会答应的。” 他抓住她搁在桌面上的手,紧紧握人掌心,满是浓情和焦灼地来回摩挲着。; “结婚?这是你半个多月来的体认?”陆少琪皱起秀眉,心底产生一股无奈和憎恶。爱情一旦变了质,就再也激不起任何涟漪了,更糟糕的是,她已经想结束跟他的一切,而他却仍沉浸在过去的岁月里,不能自拔。 她要的从来不是婚姻,而是情爱的本身,那种两情绸缪,又相知相惜的感情。 欧里德辜负了她最初急欲付出的真情,现在又自以为是的曲解她的需要,想来真是悲哀。 “短期内我还不考虑结婚。”她和李靖之间的情苗才开始滋长,她要把握这段宝贵的时光,和他享尽人世间最欢愉甜蜜的恋情。 “好极了,我也希望能缓一缓,等我找到新东家以后,再来筹划也不迟。”欧里德把她委婉的拒绝当作和好的前言。 “你失业了?”难怪他挪得出“宝贵”的时间,到台湾来找她。 “这件事说来说去都该怪你,要不是你临时抽身, 把乔丹案转给别人去办,我也不会受到牵连。”他责备完,又马上敞开宽宏大量的笑容“不过,只要你将来好好做个贤妻良母,这些我都可以原谅你。” “很大方嘛。”陆少琪愠怒地把手抽回,脸上是哭笑不得的怪异神情。“可惜我这个人一向不知好歹,所以,尽管责怪我一辈子好了,我不介意。” “你什么意思?”欧里德音量一下子的提高了八度。 “我的意思很简单,再见。”再谈下去,她担心自己原本不怎么好的脾气会勃然而发。 “我不会放弃的,你过去是我的,现在是我的,将来也会是我的!我有你父母的支持。” 最后那句话让已站起身的陆少琪心头一震“你跟我父母说了什么?” “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玩那种阴险的把戏,我只是实话实说,让你父母知道,李靖出身台湾流氓世家,本身更是一个不学无术的败家子!” 光明磊落的新解是阴险狡诈?陆少琪对他真是失望透顶。 “只说那些会不会嫌太少?”她切齿地一笑“我再告诉你一点内幕消息,事实上,我和他早已是恩爱网络的夫妻。” 见他诧然地张大嘴巴,她的笑更得意了。“赶快回去打小报告呀,说不定我父母这回不仅支持你,还会发两根candybar给你当奖赏。” “别走。”欧里德适时抓住欲拂袖而去的她“我知道你有理由生气,但,我也没说错呀,你一定不知道李靖是用什么卑鄙的手段才让乔丹太太同意跟你和解。” 提到这,陆少琪愤怒的嫣容不觉一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件事她当时也相当存疑,只是李靖坚持不肯告诉她,她也就没再追问。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内情? “是乔丹太太的大儿子库查克向我透露的。”欧里德见这件事引起她的兴趣,故意放慢说话的速度。 陆少琪重新坐回椅子上,两眼直视着欧里德,一言不发。 “事实上,你应该猜想得到,一个不务正业,整日打架闹事的家庭所教导出来的孩子,能耍出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法。” “请说重点好吗?”李靖是什么样的人,她清楚得很,任何添油加醋、蓄意污蔑的言词都无法动摇她心底逐渐增长的爱苗。 欧里德开骂得正过瘾,被她这么一制止,心里老大不悦,他撤了撇嘴才又道:“他使的是黑社会一贯的伎俩——恐吓、威胁。没想到他连在美国都敢这样无法无天吧?” 的确没想到。但,陆少棋仍心存疑问。 “乔丹家族在旧金山也是有钱有势,怎会惧怕人单势孤的李靖?” 据她所知,那日和他一同抵达美国的李雄天和那两名手下,早就被李靖逼着返回台湾了,在既无援手又无帮凶的情况下,他凭什么让一个拥有上千名员工、数十亿美元资产的家族任其摆布? “这就是他阴狠的地方。”说到李靖,欧里德不知不觉的咬牙切齿起来。”库查克告诉我,李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我就是担心你的安危,才特地大老远的赶来。跟我回去吧,梅姬。” “是这样吗?”她喃喃地说,声音小得像是在问自己。她并不要欧里德给的答案.她要李靖亲口告诉她。 第九章 欧里德的无故出现。以及他讲的那些话已经够让她冒火的了,没想到回到李家又接到更坏的消息。 她的父母将于后天傍晚五点钟左右到达桃园中正机场。 李家老奶奶偏赶在这时候来凑热闹,说是明天早上要带她和李雄飞到南园划船兼野餐。天啊,这节骨眼,她哪有心情去游山玩水。 手上抓着史努比大抱枕,陆少琪心情沉重地把下巴搁在膝上,两眼无神地飘向卧房的角落。 怎么办才好呢?当她父母见到李靖那副天塌下来也面不改色的宝相时,会不会气得当场和她脱离关系? 正担心着,她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笑吟吟的大个子,李靖! 这人总是穿得像布店着火,东缺一块,西缺一块,处处补丁。 “饿不饿,要不要来点宵夜?”李靖把手中几样台湾小吃放在茶几上。 “你伤口不痛啦?”陆少琪很怀疑他有这个力气走出他“幅员辽阔”的家,遑论去张罗这一大堆吃的、喝的。 “痛!”他两手捧起她美美的脸,用力的在额间亲了又亲。“但现在好多了。” “你哦。”陆少琪心疼地轻抚着他“那么这些‘好料的’又是哪儿弄来的?”回台湾住不到半个月,她慢慢学会一些台语。 “有请李二哥张罗喽。”他促狭地捏一下她挺翘的鼻尖,翻身仰卧上床,两臂当枕,双腿高高跷起,一派悠闲地晃啊晃。 “你今天心情似乎不错?”陆少琪拿起夹着鲁肉酸莱的割包往嘴里送。唔,味道更好。 “丈母娘马上就要赶来看我这个有趣的女婿,能不欣喜若狂吗?” “你确定我爸妈会喜欢你?”她可不敢抱持太乐观的态度。 “百分之一百。”他相当有自信。 “在你心里真的都没有值得烦恼忧心的事?”如果他愿意表现得稍微无措一些,她应该会比较感激。 “再不济,我们还有最后一招呀。”李靖将她抱到床上,紧紧抱进怀里,把头枕在软腻的香肩上。 私奔吗? 这两个字令她原已落到谷底的心情更雪上加霜。 “除了那最后一招,你能不能再想个比较实际的法于?” “先斩后奏,你看怎么样?”他销魂的热吻已侵略到她无领丝衫的里层,正准备攻占那高耸的双峰。 陆少琪眼前一黑,差点没昏过去。“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会至今仍拿不到研究所的学位了。” “后悔吗?”托起她的香腮,凝视她水汪汪的眼,他的神情是少有的慎重。“跟我在一起,注定了要一无所有,我惟一能给的,只有这颗赤忱的心。” 陆少琪沉凝地望着他。“先告诉我一件事情,我再让你知道我的意向。乔丹太太为什么突然同意和解?” 她突地抛出这个问题,令李靖一时间有些纳闷。 “是欧里德提的?他怎么跟你形容?恐吓?要胁?”李靖嘴角闪过嘲弄。 他是个脱离社会常轨的人,制度和法律、伦理和道德,都管不住他,他使出的手段当然也不可能是循规蹈矩。 “他说错了?”只要李靖一口否认,她就不再追问,爱他就要信任他,这是她的恋爱哲学。 “不,很不幸的,他说的完全正确。”嘴角的嘲弄并未消失,反而戏谑愈深。 陆少琪呆住了,她望着他,眸中充满不解和忿懑“杀人不眨眼”的字眼又悬岩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看看他脸上、身上伤痕累累,单凭一个人就把人家一整个帮结铲了,放眼世界,哪个善良人士做得来这样的“丰功伟业”? 这就是她即将托付终身的人?嫁给他即便要天天喝西北风过日子,她亦无所谓,但,她不要他在刀口上舔血,仅求苟活残存,那种担惊受怕的生活她过不来。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失望和愤怒都不是你该有的情绪反应。如果你愿意听我进一步解释的话。” “不,不用了,我想,我知道的已经够多了。”老天,她觉得头好疼,简直就快裂开来。“你回去吧,我累了,想早点睡。”霎时,大快朵颐的胃口全消,她只想躲进被窝里大哭一场。 “少琪。”李靖伸手抚向她微微颤动的肩膀,随即被她打掉。“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还有更精采的细节?”够了,光恐吓要胁四个字已经足够让她头皮发麻,嫌恶感陡升了。“让我好好睡一觉,也许明天我会比较有精神听你的解释。” 李靖立在床边俯视她良久,心知此刻再多说什么都无济无事,他叹了口气道:“那么,晚安。” 直到他关上房门的声音传来,陆少琪才把深埋在被褥中的头抬起来,呆滞失神地瞟向窗外浓黑如墨的夜空。 天快破晓了,呵!她竟一夜未眠。脑海里想的不是李靖的坏,而是他缠绵甜蜜的柔情,她一遍一遍的回味那共赴云雨的美妙感觉,不断反刍两人汗水交融时的欲仙欲死。 从来不知道自己对**的渴望是这般强烈而难以餍足。这究竟是发自内心的爱,还是一时丧失理智所 蔓延出的激情?然,不管何者,她都栽进去了,而且难以自拔。 爱上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天,她该怎么去跟她的父母解释? 第二天一大早,老奶奶就派人到红楼催促陆少琪赶快下楼吃早餐,以准备一整天紧凑又好玩的行程。 该找什么借口把今天的“任务”推掉呢?她想到自己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却还要应付老奶奶三不五时兴致来时的荒谬提议,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陆少琪穿过红楼到大厅必经的苗圃,心里犹忐忑,待会儿看到李靖,他会不会摆出一张臭脸,让她坏到谷底的心情雪上加霜? 出乎意料地,她所担心的事情竟没有一样发生,李靖据说从昨儿半夜出去就没再回来过。八成又到“浪子”去混了。冷冷地哼了一声,她的心情却没有因此变得轻松一些。 而李雄飞则准时出现在餐厅,他肩上背着相机,身上还穿着悠闲的乳白色运动衫裤,一路愉悦的吹着口哨。 “早。”一坐下来他就分送给每个人一朵比艳阳还灿烂的笑靥,接着对陆少琪说:“今天你就留在家里照顾阿靖吧,我另外约了人陪妈妈一起去游园。” ‘你约了谁,我怎么不知道?”老奶奶老大不快地板起面孔。 “张二小姐呀,你忘了?她不一直是你最合意的儿媳妇人选?”李雄飞始终保持迷人的笑容。 “真的?”老奶奶的态度果然立刻作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可是,这样对陆小姐会不会太失礼了?原本说好的。” “没关系,没关系。”她乐得松一口气说。“阿靖他的确需要我的照顾。” “阿靖怎么啦?”老奶奶一脸茫然地问。 “呃,他”糟糕,她忘了要保密。 “他感冒了,这波流行性感冒挺严重的,阿靖平时壮得跟牛一样,都病得下不了床。”李雄飞很习惯编谎话诳他老娘,扯谎时脸不红气不喘,说得跟真的一样。 “那么严重?我等一会儿出门前先去看看他。” “不用了,他刚刚睡着,先不要去吵他,让他多休息。”陆少琪学得颇快,马上就青出于蓝胜于蓝。 “哦。”老奶奶转头盯着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才说, “现在才早晨七点钟,阿靖有没睡着你都知道?你这个家庭老师满尽责的,是不是昨天晚上一整晚都在照顾他?” “这”该死,这时候脸红岂不表示此地无银三百两? “妈,别管这些了,人家张二小姐还等着我们呢,快走了吧。”李雄飞连忙为她解除困境,拉着他母亲前去赴约。 如释重负地送走他母子两人;陆少琪立在门边,陡地,心里委实挂念着李靖,想去“浪子”找他,又觉得两人的未来已不见曙光,再牵扯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难过地回到红楼收抬行李,想干脆就此告别,因为她实在想不出更可行的方法来面对未来的日子。一遇上感情的事,她所学过的心理学知识全然派不上用场,她甚至捉摸不到李靖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和我老哥吵架啦?”李柔贼头贼脑的从帘子后头走出来。 陆少琪苦笑地咧了咧嘴。“他跟你说了什么?” “没呀,他只是喝了一整晚的闷酒,然后要我把这个交给你。”李柔拿了一封牛皮纸袋递给陆少琪。 “这是什么?” “乔丹企业违法内线交易,左右股票涨跌的证据。”李柔道。 陆少琪震惊地慌忙打开封口,抽出里面所有的资料,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老天!这这莫非就是李靖用来威胁乔丹太太的利器?她错怪他了,因为她从没想过他可以神通广大到连这些资料都弄得到手,她俗劣的以为他必然是用地痞流氓最擅长的蛮力解决问题。她此等卑鄙的心态和欧里德有什么两样? “你哥哥他还有没有交代你转告我什么?” “我老哥要你现在就包袱款款回旧金山去,他跟你之间已经划上休止符了。”见她眼眶中水雾迅速泛滥,赶忙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昨天你们不是还甜甜蜜蜜的?” “先别问这个,告诉我,他现在人在哪儿?”她必须找到他,郑重的跟他道歉并请求他原谅。 “在‘浪子’吧,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总爱跑到那儿去发泄情绪。” 陆少琪一听立即冲出大门,骑着马狂奔而去。 她尚未到达“浪子”已见到大街上围了一群人指着“浪子”的招牌议论纷纷。 陆少琪找了空位停车,心里莫名地升起不祥的预感。 “听说大火是在五点多钟的时候烧起来的,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才扑灭。” “可惜啊,烧成这样,损失大概不少。” “幸好店里的客人都散了,不然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听闻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陆少琪的心悬上了半空中,待她亲眼目睹“浪子”惨遭祝融的惨烈景象时,她几乎要昏厥过去。 “怎么会这样,他们人呢?”她激动地拦住一旁观看的路人追问。 “都走了吧。有的受伤被送到医院去,有的本来还在这里忙着收拾善后,警察来问了一些话,就跟着走了。” “那这儿的老板呢?你们有没有看到他?”发生这么严重的火灾,李家竟没有一个人得到消息,未免太超乎寻常了吧? “不知道,可能受伤了,你到奇美医院找找看,听说所有受伤的人统统被送到那里去了,或者是省立医院,那里也有可能。” 陆少琪一心挂念着李靖,待问明医院的详细地址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开车离去。 找了三家医院都没看到李靖,倒是遇见了几位“浪子”的工作人员,也得知那场火灾虽然损失惨重,但所幸李靖没有受伤,而遭到灼伤的乐手和员工伤势也不严重,大概休息个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去找那个该死的纵火者。”吉他手勇志半边脸涂满止痛的透明药膏,本已躺在病床上休养,见是她马上坐了起来。 “他知道是谁纵的火?” 勇志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今儿凌晨,我们正打算收工时,突然听到从防火巷传来玻璃瓶的破裂声, 紧接着猛烈的火势就从厨房开始窜起。靖哥忙着疏散所有工作人员,我们则忙着灭火,等到消防人员赶来后,靖哥和我们就全数退出‘浪子’。 “之后,他在店外的骑楼底逮到了一名行迹可疑的流浪汉,不知盘问了他一些什么,临走前只匆匆交代我,别告诉李叔他们,尤其是老奶奶,并且要照顾好所有的伙伴,他会去替大家讨回这口鸟气,严惩那个放火行凶的王八蛋!” “所以,他十之八九已经知道肇事者是谁了?”陆少琪惶惶然地从木椅上站起,直觉告诉她,这整个事件和她有相当密切的关系。 “不用担心,靖哥绝对有办法找到那家伙,给他一顿痛扁。”勇志对李靖满怀钦敬,相信只要有他出马,保证万事ok。“只可惜了‘浪子’,我们辛辛苦苦经营了三年,才有今天的局面,这下全部化为乌有。” “三年了,你们总也该赚了一些钱吧?” “哈!那你就太不了解靖哥了。”勇志道“他那个人最四海了,经常高兴起来,就免费请客人喝啤酒,再不然就来个超低折扣大优待。他开店是为了自娱娱人,赚钱从来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没错,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陆少琪为自己的失言赧然一笑。“以李靖的家世,再装设一家那样的店面并不成问题。” 这回勇志没立刻回应,他端着一丝不解的神情瞅着她。“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如果你真的有心跟靖哥走下去,就多了解他一点,不然就早早散了,省得绕了一大圈才发现自己爱错人。” “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爱一个你不了解的人,是盲目也是危险的。” 陆少琪的思绪一下乱了,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是这样吗?她所认识的他不就是她眼里看到的他?难道他不愿传承父业,连这些惊人的财富也不屑一顾?他所谓的一无所有,原来是当真的。 李雄飞陪母亲和张二小姐去逛了一天的南园,累得跟狗一样。孰料,一回到大宅外就碰到阿标行色匆匆的过来咬耳朵,当场惊骇得把母亲送上马车,旋即返身赶往“浪子” 轿车在一处十字路口被拦了下来。通常遇到这种情况他惟一的反应就是破口大骂;但当那戴着鸭舌帽,且被着一件脏兮兮大风衣的人打开车门,堂而皇之的坐进车时,他的火气就全化成了惶惑和忧心。 “阿靖,你逮到那个元凶了?”可想而知的,那个肇事者没被阿靖大卸八块,也肯定体无完肤。 从小到大,他绝少见到阿靖受伤,他不爱打架,但很有天份。 从他左脸肿了二分之一,下巴一块青紫,衣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程度看来,和他杠上的这个人,想必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有没有槟榔?”他一反常态的从驾驶座上的阿标口袋里掏出整包摈榔。 “你以前对这个东西从没感兴趣过。那个混帐的祸首呢?”李雄飞一把抢走槟榔,要他先行招供。 “陆少琪呢?回旧金山去了?”李靖不答反问。半个小时前他打了电话回红楼,李柔说她到“浪子”找他去了,料想她见着那片被火舌吞噬后的废墟,大概更加促发她一走了之的念头。 “我没见着她,这件纵火案跟她有关?” 李靖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说:“欧里德那个红发碧眼的美国佬,记得吧?”他瘫进汽车椅背,吃痛地皱了下浓眉。 “是他?!”李雄飞两拳一握,恨不得现在就去把他的脑袋砍下来喂野狗。 “人家远渡重洋,专程来挑衅觅仇,咱们总要陪着玩玩嘛。”他说得一派轻松,目光却是少有的凛冽。 “女人全是祸水。”这是他至今仍坚持独身的重要原因之一。“他人呢?” “被我丢进高雄爱河泡澡了。”他冷冷地一笑。“陪他一起永浴爱河的,还有十二名打手。” 难怪,一个欧里德怎有本事让他伤成这样。这个美国佬还真不是普通的可恶。 “为什么不把他直接交给警察?”让警方将他驱逐出境不是更省事? “法律惩治不了坏人,我这是替天行道。” 直接将欧里德送交警方,顶多判他个妨碍公共安全的罪名。依国际惯例,他恐怕连坐牢都不必,就可以直接回美国,那岂不太便宜他了。 他是有仇必报真君子。今早在骑楼逮到那名鬼鬼 祟祟的流浪汉时,只花了五千块,他就照实供出有个外国人以三千块的代价,要他把一只汽油罐丢进pub的防火巷。 他思忖了三秒钟,就把嫌疑犯锁定欧里德。果不其然,那家伙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陆小姐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李雄飞断定这必定是欧里德因妒生恨,所做出来的混帐勾当。“她和欧里德应该已经是过去式了。” “无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感情的事,我跟你一样,绝不强求。”虽然他告诉自己要看开,但倔强的口吻掩饰不了感伤的鹰眸。 “口是心非。”李雄飞无意讥讽他,只是希望他别再自欺欺人。“你陷得有多深,全家上下,除了你奶奶,谁不一清二楚。我不知道你跟她之间到底有什么问题,我只是要你千万别做出将来会后悔的事。” “你也有资格教训我?”当年李雄飞在情路上跌得有多惨,如今有多懊悔,他应是李家惟一了然于心的人。 “当然,醉过方知酒浓。我是以过来人的心情好意劝你,这七年来我有多苦,你能体会的恐怕不到十分之一。” 李靖无言以对了。当年二叔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的确对他造成相当大的伤害,无怪乎他一直到现在仍不肯轻易把心交付出去。然而,他此刻不也正一步步的走上他三叔的后尘,且无力改变局势,只能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与他渐行渐远。 “喝一杯去,如何?”他现在最想的是大醉一场。 “好啊。”他们叔侄俩的酒量一向不分轩轾,却很难得有机会坐在一起痛饮。 阿标把车子停在小北街夜市外的停车场,三个人选了一家热炒海鲜的摊子,才刚坐定,门口又来了三、四个男女,李靖不经意地转头一瞥,眼珠子就此定住。 怎么会那么嘟嘟好? 李雄飞脸上的惊诧更甚于他。“嗨!”他维持君子风度的和其中一名穿着乳白色洋装,感觉飘逸出尘的女孩打招呼。她名叫杜雪燕,刺桐人,是李靖表哥的同学的妹妹,在八年前她到成大参加考试时,曾借住李家三天。那要命的三天,差点让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走上绝路。 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有那么多脑袋瓜子不清楚的父母亲,总爱搬出一堆老掉牙的理论,以左右子女的爱情和婚姻。 李靖看看李雄飞,又回头瞟向杜雪燕,瞧,虽然分手多年,他们竟连穿的衣服都像极了情人装,多么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狭路相逢,就代表他们仍然有缘,机不可失,他端了一杯酒走过去。“雪燕,好久不见了,近来好吗?这是你的朋友?” “好,谢谢你的关心。”杜雪燕笑起来,还是甜蜜得教人发自内心的舒畅。“这是我同学和她先生,这位是我的未婚夫,他姓赵。” 嘎!未婚夫?那岂不没戏唱了。 李靖兴味索然地回到座位上,却见李雄飞噙着笑意,脸上也无风来也无雨。 “月老当不成了?”他促狭地问。 “唉,同是天涯失恋人,来,我敬你。” 三个人叫了一整桌的酒菜,直喝到天快亮了才跌跌撞撞走出小北街。 李靖大概真的是醉翻了,一路上高歌不绝,胡言乱语,头重脚轻地瘫进车子里,不到半分钟已睡成一摊烂泥。 三人中惟一清醒的是李雄飞,他的眼光自始至终不曾飘向杜雪燕,心思却紧紧锁在她的一颦一笑。李靖尚可借酒浇愁,他呢?他该用什么来麻醉自己? 第十章 酒,真的是穿肠毒药。 他是个习于纵情随性的人,醉成这副德行,实在有损他酒国英雄的美名。 记得曾有人说过,伤心的人容易醉倒。唉,那可恶的臭婆娘的确让他肝肠寸断。不值得呵! 李靖在阳光的照射下,刺痛地拉起被子遮住充满血丝的眼。“该死,谁把窗帘拉开的?” “我。”陆少琪双手端着装了七分满热水的脸盆,面无表情的来到床边。 李靖一瞅见她,马上撇着嘴“你不赶紧回美国去,还赖在我家干么,吃免钱饭啊?” 陆少琪不怒反笑,因为李雄飞把所有的事情都跟她说了。她怎么也没料到欧里德一派斯文,口口声声嫉恶如仇,竟会做出那样教人齿寒的事情来。“是啊,华屋巨宅,锦衣玉食,这么好混的地方,不待白不待。”她扭干毛巾,覆在他脸上。 “哎!你想闷死我呀?”李靖不知好歹地把毛巾抓下来,丢回脸盆去。“走走走,我这个卑微低贱,杀人不眨眼的恶棍,承受不起你陆大小姐的服侍。”这句杀人不眨眼,他是从欧里德口中得知的。 陆少琪当然知道他和欧里德已经结下不共戴天的仇怨,这几句讥消的话,她听得再刺耳,也得捺着性子咽进肚子里去。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好脾气地把毛巾重新拧好,递给他。“男子汉大丈夫,当能宽宏大量,饶恕别人无伤大雅的芝麻小错呀。” “哈!没想到你长得品貌端正,竟然满口歪理。”李靖狠狠捏紧她的鼻子,将她整张俏脸拉到眼前,吻住她的樱后,舌尖直窜而人,以近乎蹂躏的需索吮吻与她热烈绸缪。 约莫过了一世纪那么长,他才百般不舍地抬起眼,紧紧盯着她一瞬也不瞬。 “原谅我,好吗?”陆少琪的唇瓣让他狠吻得几乎要渗出血丝来。 “那岂不太便宜你了。”他一向崇尚受人点滴必泉涌以报的处事理念。 “很简单啊,你可以罚我以后得做牛做马,衔草结环。服待你一辈子。”陆少琪倏地坐上他的腿,两手环向他的颈子,讨好地涎着脸吟吟地笑。 “这算是在向我求婚?”李靖开始拿乔了。 陆少琪俏脸顿时一红。“如果你不嫌弃,我今儿就请妈妈跟老奶奶下聘。”在美国住久了,她根本搞不清楚嫁妆和聘金有什么不同。 “下什么聘,要我入赘呀?”李靖开始怀疑她的诚意和居心了。 “反正是我们两个人结婚,下嫁和入赘有什么分别?”她睁着天真无邪的大眼,无所谓地耸耸肩。 “天差地别。”他扯开喉咙嚷道。罢了,跟这个“都市耸”讲也讲不通。李靖深长地一叹,忽地坐直身子,表情一敛,严肃的道“听好,对我们这段情,我是绝对认真的,也因此,我希望你在作任何决定以前, 都能够三思。一旦成了我李靖的妻子,就必须三从四德,从一而终,而且要至死不渝。” “三从四德是什么!”这名词对她而言太陌生了。 “就是丈夫的话要听从,丈夫做的事要跟从,纵使丈夫偶尔有错,你也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盲从。” “什么?!”这算哪门子歪理啊?须知她可是学有专精的知识份子,要她从此变成一只任人牵着鼻子走的驴子,岂非太不人道了。“不想娶我就算了,别瞎编这些可笑的家规。” “刚刚是谁说要做牛做马孝敬我的?”见她把脸拉了下来,李靖干笑一声,坏坏地把嘴凑近她的水颊,恣意磨蹭。 “你好坏。”陆少琪躲开他的唇,两手捧着他的脸,一反嗔怨的神色,忧心地说。“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不要借酒浇愁,‘浪子’虽然没了,我们可以从头来过呀。即使你真的一无所有,也还有我呀。” “你要我吃软饭?”别笑死人!他李靖钱是没有,骨气可绝对不缺。 “不是,我要你知道,我永远支持你。” “这是你的真心话?”老实说,他对她的信心已快降至不及格边缘。 “苍天为鉴,日月为凭。”陆少琪心想,倘使他再要心存疑虑,她就要把肥皂剧里那套老掉牙的毒誓搬出来照本宣科了。 “好,我就姑且给你一次机会。不过,咱们先约法三章,将来你要是再胡乱听信谗言,误会我伟大崇高的人品,就别怪我三妻四妾,流连花街柳巷,弄一堆子子孙孙回来让你养。” “我好可怜喔。”她口气酸不溜丢,明知他是戏谑多过认真,心里仍是气得半死。这气有一大半是来自她自己,她太在乎他了,原本洒脱的本色被他一克,就变成懦弱无能的小女人了。“你能不能看在我百分之百的诚意份上,赶快起床,洗个澡,换一套干净的衣服。” “做啥?”他懒懒地把头埋入她的秀发里,贪婪地汲取那淡淡的茉莉花香。 “陪我到机场接我父母。” 陆少琪瞎掰的技巧真是愈来愈高明了。李靖脸上 的瘀青红肿,给说成是为了将她救出火场,奋不顾身的结果,引来她父母对李靖赞不绝口,原本担心的误解和反感似乎根本不存在。 “欧里德呢?他答应要来接我们的。”车子行至麻豆交流道,陆父才突地问。 “他”陆少棋才开口,李靖就按住她的手,示意由他来解释。 “他回美国去了。我们两个开诚布公的恳谈过之后,他发现我和少琪在一起确比他还适合,就展现君子成人之美,给了我们最诚擎的祝福。今儿一早就搭机返回旧金山了。” “真的?”陆父半信半疑地望着李靖。“欧里德是个颇难缠的对象,你能让他心悦诚服地把少琪拱手让给你,不简单啊。” “是啊!少琪到台湾不久,他曾到家里找过我们,言谈之中对你很不谅解。”陆母对李靖颇为欣赏,不时噙着笑容瞅着他。 “情敌嘛,这是在所难免的。”他好风度地说“由此可见,欧里德确实对少琪用情很深,我可以体谅他的心境。” “瞧,多懂事。”陆母撞了一下陆父,笑意更浓了。 相较起来,陆父则慎重且实际多了。“那你呢?你对少琪又是怎么一个心思?” “放心啦,”陆母赶紧替李靖说好话。“他既然肯冒死救出我们少琪,就必然会全心全意待她。我相信,少琪嫁给他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陆母这段推心置腹的话!反倒令李靖春风得意的笑脸,一下沉凝得几近严肃。 能吗?他凭什么给陆少琪幸福的保证? 学业未完成,惟一的资产付之一炬,空有庞大的家业却没有一分一毫是他挣来的。 他瞟了眼始终浓情蜜意望着他的陆少琪,双肩的重担忽地沉重了起来。 身为一个男人,他有责任也有义务给心爱的女人丰衣足食的保障。 蓦地,唱片公司老板的提议浮现他心头。也许现在正是他闯出一片天的时候了 安顿好陆家两老,并委任李雄飞充当导游,带两 位老人家游山玩水兼吃吃喝喝,为他尽地主之谊及半子的孝心后,他即窝进临时租来的工作室里,没日没夜的工作,将他这几年来所有创作的词曲汇集成三张cd,一并送交给唱片公司的老板朗亚铃。 这位郎老板自从和副理在“浪子”听他唱过一次歌以后,就对他情有独钟,前前后后不知亲自到台南来过几趟,只希望能够签下他,成为旗下的歌星。 本来已经差点死心的她,突然接到李靖的作品,高兴得立即回电给他,要他马上赶到台北商谈合作的内容。 “陪我一道去?” 晚上十一点,陆少琪已经准备就寝了。李靖像贼一样的从窗子爬了进来,未经允许就钻进被窝里,跟她挤一张单人床。 “唔。”陆少琪甜甜的点点头,欣喜地埋进他胸膛,嗅闻他身上特殊的男性体味。“签完约之后,你是不是就跟我父母提亲?” “到时候我会有好长一段日子需要打拼,我怕你跟着我会受苦。”他环臂将她嵌入怀里,另一只手很自然而然的抚触她的臂膀。 “我不怕,夫唱妇随才是我的梦想。”陆少琪对他有十足的信心,将来无论他到哪儿演唱,她都要紧紧相随,绝不让别的女孩子有丝毫觊觎的机会。 “你的事业呢?我不希望你为我放弃太多。”她性感的娇躯挑逗着他,他解开她睡衣的扣子,让大掌长驱直人。 “以后再说吧,我现在没心思考虑那个问题。”她拱起身子,将自己完全呈现给他,任他恣意抚弄。 男性的欲望一旦被挑起,就非得找到出口宣泄。李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迫不及待地想拥有她。 “你好棒。”陆少琪发自内心,真诚地赞美。李靖带给她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绝对极致的。 他似乎是需索上了瘾,愈爱愈缠绵,难舍难分。 那一整晚,他们缱绻爱恋,一切烦恼皆抛诸脑后 一趟台北之行,李靖不但和唱片公司签下五年十张专辑的合约,并且有六张让他拥有一半的制作权。 由于今后必须长期住在北部,因此他征得奶奶和 父母的同意,先在北市内湖区租一栋房子,让他和陆少琪以及乐团的伙伴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要搬进去的前一天。他才知道,奶奶和妈妈嫌他原来选定的公寓太小。另外帮他换了一间一百二十坪的别墅,而且不是租的,是直接买下来,理由是这样比较不用看房东的脸色。 再过一年多他就届而立之年了,他们还是习惯拿他当小孩子看,实在很令人气馁。让他尤其火大的是,他们居然从老家调来三名仆妇、一名司机;负责烧饭、洗衣、整理屋子。 李靖不满的抗议,老奶奶竟理直气壮的说:“乡下人比较勤劳。” 老天!他在乎的根本不是这个,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幸好还有让他开心的事。陆家两老在临回美国之前,决定先让他和少琪订婚,订婚仪式就在台南老家举行。 当陆爸爸把少琪的手交到他手上时,满是信任的跟他说:“不要只是把她当成妻子,希望你同时扮演慈父和好友的角色。这样的要求也许过份,但谁能指责一个父亲的自私呢?” “我明白。”诚如他父亲对他的期待,他真的完全能懂。 今天的订婚仪式本定于十一点钟开始,李雄刚却迟至十二点才出现,所以连宴席的时间都被迫延后。 众人都看出他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勉强,但他始终不语,他是沉住气,压住火在跟儿子也跟自己呕气。 一个黑道世家的儿子不务正业,且沦落到跑去唱歌跳舞,不仅有违他们李家的优良传统,更是丢尽了他的脸。 订婚仪式才结束,宴席刚开始,他就走人了。害得老奶奶忙向陆家两老陪着笑脸解释一番。 李靖望着父亲略显龙钟,但威严不减的背影,内心不禁感慨万千。 总有一天,你会以我为荣的,父亲。 李靖的首张专辑在隔年的春天推出,立即造成一股旋风。 他的音乐用最熟悉的本土文化,创造出特立独行 的个人风格。 黝黑、颀长,一身极简素色妆扮,是他的招牌标帜。当俊美无俦的他往台上一站,台下的歌迷们立刻疯狂的尖叫,如痴如醉的跟着他的歌声亢奋起舞。 媒体对他的形容词是“偶像的崇拜,魔鬼的**”他轻易且成功地挑动人们的情感,让大家不自觉地为他喝采,跟他一起狂放。 “阿靖要出来了,快点来坐好。”自从他展开台港澳三地巡回演唱会以后,每遇到现场直播时,李柔就会把所有的人统统唤出来,一起守在电视机前面观赏。 “哇,你们看好多人哦,挤都挤不进去。” “一张票要五百块呐,三天就卖光光。” “唱得很好听,很好听。”连老奶奶都是他忠实听众。 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丝毫没注意到,有个从来没在这间视听室里出现的人,此刻伫立一旁,两眼直盯着电视萤幕,直到演唱会转播结束。 “爸爸!”李柔诧异地惊呼“你也喜欢老哥的表演?”肯定的嘛,不然挤在这里干么? “呃,我只是刚好路过,随便望了一下。”李雄刚神色不太自在的快步离去。 “是这样吗!”李柔回头瞟了一下众人,大家都显露不信的表情。 “不错啦,他能走进来,就表示进步了,我们应该给予鼓励,继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李雄飞心想,他老哥就是这个倔脾气,但他相信有一天他会软化的。 寒夜如冰,陆少琪从氤氲热腾的浴室,光着脚丫子走出来,李靖旋即从后头抱住她,邀她共舞一支华美的曲子。 这是三年来密集演唱、宣传,难得偷闲的时光。他舞完一曲又一曲,然后着魔地沉溺在她诱人的胴体上,制造出一波接一波的高潮,填满长期以来疲惫的身心。 之后他们陶陶然地举杯对饮,品尝顶级的xo,也品尝彼此的唇瓣。 陆少琪不胜酒力,没多久就依偎在他臂弯里,半垂着星眸,呢喃着“我好累,这样的日子,我恐怕没 办法陪你过一辈子。” “哈,只有你才会让我迷恋一辈子。”他啃了下她可爱的耳垂,又道:“听众再热情,收入再优渥,也只能再让我卖命七年,七年后,我会退出歌坛,陪你回旧金山,你当医师,我当秘书兼打杂。” “不是哄我开心的?”陆少琪很难相信他肯放弃这辉煌闪耀的一切,甘于和她回美国过平淡的生活。 “哄你开心的方法很多,这不是最好的一个。”李靖把她拉起,如婴儿般地横抱在胸前,笑着说“我很清楚当初投身这一行的目的是什么,七年后既然目的已达,为何还要浪费时间留恋其中。” “唱歌不是你最感兴趣的事?” “是啊,但唱给心爱的人听才是最令我开心的志业。”他在她光滑的额际啄了一口,无限疼惜的搂紧她。“等我筑好一个安稳甜蜜的窝,能供你在里面无忧无虑的生活,然后我们就可以生养一堆萝卜头,每天清晨我将以歌声代替闹钟,呼唤你们起床,为你们准备丰富的早餐”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已经迫不及待要过那样美好的生活了。” “快了,若一切顺利的话,也许不用七年,我们就可以”李靖勾勒着未来甜蜜的蓝图,在屋内昏黄的银灯下,拥着最心爱的女人。 他这火豹浪子的心,从没像此刻这般柔软,盈满疼惜爱怜。呀,这大概就是陆爸爸所说的慈父的心,爱妻如友,他,真正的明白了。 一本书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