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有约》 缘起 日子就像一杯早已冲淡的乏味的茶,没有甘甜也没有苦涩。 拖著一成不变的步伐,袁英掏出钥匙打开自家大门,迎接他的,是一室黑暗与沉寂。 有人说习惯成自然,他早该学会适应单调的生活,可是,他永远都无法适应寂寞,永远都想抛弃寂寞。 因为,寂寞的日子真的好难好难捱啊! 他也想被人关心、被人照顾,或者,有个人来让他关心、让他照顾。可惜,这个梦想不曾实现过。 他是个傻瓜,明明知道自己没有朋友,还硬要学别人办手机,一年多来,只接过几则诈骗简讯和几通打错的电话。 叫他起床,是这支手机目前唯一的功能。 前几天,行经某家电子商场的时候,店员拿著扩音器强力播送一则又一则产品广告—— 有了答录机,朋友不漏接,本店现正举办答录机限量出清特卖会,五折价,不买可惜,要买要快、要买要快。 吸引他注意的,不是“限量出清”、不是“五折价”而是那句“有了答录机,朋友不漏接” 突然想到,从国小、国中、高中、大学,到研究所的毕业纪念册上,通讯录里留的都是住家电话,而不是手机号码。 如果有同学要联络他,一定会打到家里来,装设答录机似乎是必要的,因为他不想错过任何一通电话。 他心动了,糊里糊涂掏钱买了一个他最不需要的东西。 早该知道的呀,他根本不懂如何与人相处,不管在哪一个阶段都是班上的幽灵人物,就算开同学会,主办人也不见得会把他这个阴沉古怪的书呆子列在名单内。 可悲的人生,唉。 从购买日算起,今天是第七天了,如果还是没有半通留言,待会儿就拿去退了吧。 他疲惫地转了转脖子,按开墙上的电灯开关。 眼一瞄,居然看见边桌上的答录机亮起红灯! 他手忙脚乱地窜进门内,连鞋子都来不及脱,伸长手臂横过沙发,用力按下播放键—— 死书呆,居然敢给我用语音留言!今天我已经打了八百通电话给你,你居然半通都没接!警告你,我这人是最没有耐心的,明天早上八点“城光咖啡”见,敢给我迟到就抽了你的筋、剥了你的皮! 他呆楞地望着答录机,这则留言确定是要给他的吗? 他认识这个说起话来火气十足的女人吗? 明天早上八点,要去赴约吗? 第一章 手机设定的闹钟准时在七点响起,瞬间,袁英从窄窄的单人床上惊跳而起,差点跌到床底下去。 赶忙以最快的速度梳洗完毕,他穿上父亲买给他的唯一套西装,然后笨手笨脚打起领带。 第一次有人约他,怎能不慎重其事地打扮一下? 可怜他根本没有打领带的天分,经过焦头烂额的十分钟后,他放弃了,却仍是把衬衫钮扣全扣上。 接著,他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从镜子里再三确认牙齿上没有任何污垢、眼角没有不该存在的眼屎。 东摸摸西弄弄,时间居然一下子就走到七点四十五分。往常他只要花十五分钟就能出门,今天足足多花了半小时打理门面! “不行,再不出门会来不及!”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公事包,火烧**似的冲出门去。 绝不能迟到啊! 约他见面的神秘女子会抽他的筋、剥他的皮。虽然那极有可能是一通打错电话的留言,为防万一,还是准时抵达比较保险。 他跑得喘吁吁,虽然对面交通号志的通行时间只剩五秒,还是不顾一切直往前冲,差点被一部摩托车撞个正著。 没时间,真的没时间,所以,他连著两次闯越即将变换号志的路口,险险地在七点五十九分抵达城光咖啡。 好不容易才梳理整齐的头发被风吹乱了,他懊恼地用手指耙梳,胸口仍因剧烈的奔跑上下起伏。 “好累好累,累死人了!” 这短暂的十几分钟简直要了他的命。他手撑膝盖,弯著身子大口大口喘气,眼睛则忙碌地在店里店外四下搜寻。 不知道那个约他见面的女子到了没有,他要站在门口,还是进店里去等? 正在犹豫的当下,匆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 “啊——闪开闪开啦!” 碰的一声,他的后脑勺被某种硬物狠狠撞上,身体往前一扑,贴往店家的玻璃门。 然后,自动门“叮咚”一声往右滑开,他背上让某个重物压著,一时站不稳,整个人狼狈地摔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啊,抱歉抱歉,刚刚为了闪一只猫,没控制好。”一个清亮的,精神饱满的女声贴在他耳边说道。 下一秒钟,他被一股蛮力从地上拖了起来。 “你还好吧?没事吧?”一双属于女性的手抚上他惊魂未定的脸,帮他将歪斜的眼镜扶正。 原本迷茫的视线一下子清晰起来,映入袁英眼中的,是一张带著歉意的脸庞。那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女性。 “没、没、没事!”袁英结结巴巴地回答。对方毫不避讳的触摸,令也手足无措。 “没事就好。”康佳-赏了他一个微笑,左手绕至他被撞疼的后脑勺轻轻揉著,右手忙碌地为他拍去西装外套上不太明显的灰尘。 “啊——”他轻喊一声,整个人石化了。 “怎么,被我撞傻啦?”康佳-暗笑在心底。瞧他僵得跟什么似的,活像一辈子没被女人碰过。 袁英尴尬得不得了,不必照镜子也知道,他现在的表情绝对蠢透了。 “走吧!我请你吃早餐,就当是赔罪。”她指了指城光的吧台,友善地说道。 “可、可是,我在等、等人。” “正好我也在等人,那就一起等吧!”她解下安全帽挂在手上,另一手拉著他直接滑进店里。 她穿著简单的白色棉质tshirt和一条米色百慕达裤;小腿上一截白色厚棉袜长约十公分;脚下那双附有轮子的球鞋款式很奇特——难怪刚才她会收势不及撞上他。 “两杯黑咖啡、两个犹太面包。”为了稳住脚下滑动的轮子,康佳-把手搭在袁英肩上,完全不问他的喜好,迳自帮他点了自己惯用的餐点。 “我、我不”袁英嗫嚅地想开口说自己根本不喝咖啡,完整的话却说不出口。 “又是黑咖啡加犹太面包,你吃不腻啊?”蓄著满睑落腮胡的程老板如往常般闲话家常。 “不会不会,一定吃到你倒店为止。”康佳-轻松笑道,拉起袁英的手就往她惯用的位置滑去。 袁英惊讶地看着她,她的动作好潇洒、好俐落啊! 如果不小心撞了人,他肯定糗到无地自容,台词绝对只有一连串对不起;他根本开不了口请人吃早餐,也下可能去搭别人的肩膀。 对于人际关系,他一向胆怯,就连简单的寒暄,对他而言也难如登天 “你发什么呆?坐啊。”康佳-伸手拉了他一把,袁英脚步不稳地跌进她身旁的座位。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窗外的街景,立刻忘了他的存在, 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袁英自嘲地笑了。她请他吃早餐不过是为了赔罪啊,他怎会以为她有兴趣和他乡聊两句呢? 他早该知道自己多缺乏存在感哪! 不到五分钟,快手快脚的程老板送上咖啡和犹太面包,还有一盘附赠的小饼干。 康佳-简单地道谢,拿起瓷杯慢慢啜饮著,她的视线仍留在窗外,表情似乎有点不耐烦。 他知道这么盯著人看很不礼貌,可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睛。沐浴在晨光中的她,显得特别耀眼。 她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白皙的脸上点缀著几颗小小雀斑,看起来非常可爱,那束随意扎起的长发,随著她头部的摆动如波荡漾,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摸摸看。 意识到自己的“蠢动”袁英心头一惊,赶忙直身端坐,不敢再往她的方向瞧去一眼。 “喂,你怎么不喝?面包很好吃,你别客气啊。”突然想到身边坐了个人,康佳-勉强分了点注意力给他。 “我”可以跟她说吗?只要喝了咖啡,他一定会产生心悸、晕眩、反胃,种种不适。 “喝吧,老板煮咖啡的技术不是盖的,还是特地从义大利学回来的呢!”康佳-端起杯子,硬凑到他唇边去。“我最看不惯放任咖啡冷掉的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这这样啊”听她这么一说,解释的话全都吞回肚子里了。 他苦著一张脸,饮下那杯对他而言犹如穿肠毒药的咖啡。 “怎样,还不错吧?” “嗯。”袁英口是心非地点头,在她鼓励的眼神下,硬著头皮尝了第二口。 “你在等谁啊?”她左手撑著脸颊,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我也不知道。”脸一红,袁英小小声说出这个难以启齿的解答。 康佳-怪异地看了他一眼。 “喂,你干么穿西装?” “因为我要等人。” “所以盛装赴会?” “对、对啊。”与人相约,不就该这样吗? “问题是,现在是夏天,你却穿冬天的厚西装,这样不热吗?”康佳-玩心忽起,觉得这呆头呆脑的男人很有趣,也就随便逗逗他了。 “我、我只有一套西装。” 令人绝倒的答案让她把最后一口咖啡喷了出来。 “抱歉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她憋笑憋到嘴角抽筋,抖著手抽出几张餐巾纸,手忙脚乱地擦著喷在他脸上的咖啡。 “没、没关系、没关系。” “你这家伙,真妙啊。”说完,康佳-深深吸气再深深吐气,勉强压下想笑的冲动, 然后,她把视线朝向窗外,不耐烦的神情再度出现。 “喂,你说,现在几点了?”康佳-用手肘撞了身旁的袁英一下。 “八点三十二分。”袁英转头看看店里摆设的时钟,再为她报时。 “气死我,都八点半了,那个臭书呆到现在还不出现!”康佳-鼓著双颊,烦闷地敲打桌面。 “你、你要等的人是我?”袁英惊讶地问。没想到,她就是那个留言给他的神秘女子。 “不是,我等的是一只欠扁欠砍的臭书呆!”她咬牙切齿地低咆。“明明警告过他了,那只死猪居然还敢放我鸽子!” “我我就是书呆啊。”袁英既期待又伯受伤害地开了口。 有可能吗?这个女孩真的是在等他吗? 他什么时候见过她,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你是书呆?!”她瞪大了双眼直盯著他,活像他头上突然开出一朵花。 “我是啊。”他回答得理所当然。“从国小一年级我就被叫做“书呆”这个绰号跟了我二十几年,不会有错的。” 聪明如她,立刻联想到这其中发生了什么“误会”一股疯狂的笑意从喉咙底部升起,逐渐涌上涌上再涌上,而后,猛烈地爆炸了—— “哇哈哈哈哈哈哈你你这人你这人哇哈哈哈哈哈哈”她笑翻了,夸张地趴在桌上,手掌用力地拍打桌面,早就顾不得礼貌。 她很努力地想憋笑,可惜做不到。 “阿娘喂受受不了真的真的太好笑了啦” 瞧她乐得开怀,袁英也跟著笑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娱乐别人的作用,对他而言,这可是新鲜事呢! “你笑什么?”她揩著眼角因狂笑而泌出的泪,不解地问。 “我、我看你笑,好,好像很好笑。”被她这么一问,袁英只觉得又羞又窘,汗珠儿狂冒,大滴小滴滚落他通红的脸颊。 “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你你可不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好笑”康佳-手捣着笑疼的肚子,完全没有淑女形象可言。 “是、是吗?”她说他有趣,这是称赞吧?一抹傻笑又黏上嘴角。 康佳-又笑了好一阵,才使呼吸慢慢回稳。 她笑起来的样子好轻松、好愉快,粉红色娇嫩的唇衬托著洁白贝齿,那耀眼的笑有一百分,连明灿的朝阳也比不上。 袁英不禁看傻了眼。 “傻蛋,你还不把衣服脱掉,万一热昏了,我可不会帮你叫救护车哦!”康佳-扯了扯那件厚毛料裁制成的西装外套,作势要帮他。 “好吧。”他热到头顶快冒烟了,再不脱掉,恐怕真会当场暴毙。 袁英笨手笨脚地除下外套,里头那件白衬衫早被汗水浸透,牢牢地黏在他单薄的身体上。 “喂,你昨天是不是接到一通留言,警告你务必于今天早上八点准时出现在城光咖啡,否则就会被人抽筋、剥皮?”他汗流浃背的样子实在让人看不下去,康佳-动手解开袁英扣得死紧的钮扣,抽了几张餐巾纸,抹去他脖子上的汗水。 “你怎么知道?”他惊讶地问道。钮扣被解开让他松了一口气,她帮他擦汗的举动却令他浑身不自在。 “因为我是那个留言的人。” “我知道,只是,你为什么要留言给我?”如果他真的认识她,没道理会忘记啊!“难不成,你整过形?” “你这又是哪门子怪问题?” “因为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你是我以前的同学吗?不,不太可能。那,你到底是谁?” “我没整过形,也不认识你。”她直视他,眼里闪动著满满的笑意。 “那那那那为什么?” “因为我打错电话了呀,笨蛋!”忍不住打了他的头一下。“你这家伙,真的好鲜啊!”说出“谜底”之后,她以为会在他眼中读到气愤或是羞窘的情绪,但,出乎意料之外的,他脸上竟然写满了失落。 袁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把头垂得好低,原本红通通的脸此刻看来有些苍白。 早该知道的呀,没有半个朋友的自己,只有接拨错的电话的份。可是可是可是,为什么就是没有半个人想打电话给他呢? 他陷入极度自怜的情绪中,虽然是大热天,心底却刮起了阵阵寒风。 “真的很抱歉,让你白跑一趟,现在,我有非常紧急的事必须立刻去找另一个“书呆”如果有缘,下回再请你吃早餐吧!”康佳-拍了拍他的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袁英傻楞楞地看着她的背影,双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跟了出去。 他跑了几步想追,却是徒劳无功。 球鞋底下那两道直排轮让她的行动显得流畅又敏捷,一瞬间就滑过街角,消失了踪影。 浓浓的失落感攫住了他的心。 有希望就会有失望,这真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纤细修长的左脚往前一滑,同样修长纤细的右脚再往前一带,鞋底两道直排轮,是她行动快速的秘密武器,才一会儿工夫她已经穿越两条街,朝下一个路口前进。 提到脚下这双鞋,她可得意了,因为这是她亲自设计研发的一款专利鞋,委托一个专做运动器材的朋友为她打造,未来也许有量产的可能。 左右两边的直排轮各由五个小轮组成,具有良好的操控性和避震效果,每个轮子的高度会随著路况微调,就算遇到坑洞也不怕。 最重要的是,底部轮子附有特殊扣环,上下楼梯时只要一个动作就能轻松拆卸,这让她的行动更便捷、更自由。 她一边移动一边拨电话,这回,特别留意输入的号码是否正确。 “喂,书呆,你赶快过来工地跟我会合,我今天下午要飞东京,得赶紧把工作交代给你。”一接通,她立刻表明去电的原因, “喂,你怎么现在才讲,我人在高雄耶!”另一个书呆——陈聪明,气急败坏地吼出来。 “骗鬼,我打你家的电话,区域码是0二,你怎么会在高雄?” “我怕漏接电话,转接到手机来。” “你没事跑去高雄干么?” “怎么会没事?最近有一个工程要竞标,我先下来看看,前几天不是才跟你提过?” “反正还没开始,我的事情比较紧急,你赶快飞回来,我等你。” “喂,你这人——” “好啦,就这样,掰。”她快速地下结论、收线、关机,一气呵成,也不管另一头的陈聪明会不会对著断讯的手机喊破喉咙。 她顽皮地吐吐舌头,把手机随意扔进驼色背包里。 再度恢复悠闲和从容,她纤细的身形快速穿梭在纵横交错的路面上,束起的长发随风飞扬,水泥制的都市丛林顿时变成了她的游戏场。她是康佳-,从小生长在全台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却没有半点千金小姐的骄脾气。 她热情开朗、活泼外向,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安静的细胞;她为人慷慨大方,不拘小节,结交的朋友来自世界各地,什么阶级什么肤色都有。 人际关系对她而言一点都不困难,她总是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打进一个陌生的圈子,并成为众所瞩目的焦点。 很少有人不喜欢她,如果有,百分之九十的原因是出于嫉护——嫉妒她,不论何时何地总显得那么自在、洒脱。 那样的嫉护,其实也是羡慕吧? 第二章 单调无聊的一天又过去了。 袁英拖著疲惫的步伐走进自家大门,他已经不再期待答录机里会突然出现给他的讯息,虽然那部错过退货期限的机器还继续摆在客厅里碍眼。 打开电灯开关,他习惯性地把视线转向那黑灰色方盒。想不到,留言指示灯居然亮了! 他的眼睛也跟著亮了,匆匆忙忙跑进屋内,不小心打翻边桌上放著的一杯水。他胡乱抽了几张面纸按在桌上,心里想着,会是那个女孩打电话来约他一起共进早餐吗? 心跳不小心漏了几拍,他慌乱地揿下按钮。 test、test、这里是麦克风试验、麦克风试验。 咳咳咳——各位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啊!这是来自杨汉琛——你们的好朋友——的电话录音,请把耳朵打开,仔细留意我要告诉各位的讯息。如果接电话的你不是我要找的人,请记得转告,谢谢。 本周末,我要举办一个盛大的“维扬”同学会,顺便为我即将成立的新公司招募人才,如果你正好有空,千万记得来参加,携伴同行也可以哦! 啊,对了对了,还要告诉你们时间和地点,请在本周六下午两点于“paradise”集合,请准时赴会,还有还有,记得带钱,万一被人留下来洗盘子,可就难看了! 语音留言至此结束,袁英脑中出现短暂的空白。虽然不是期待中的声音,但,他记得杨汉琛。 杨汉琛是袁英的高中同学,他高大健朗、聪明幽默,是“维扬中学”头号的风云人物,其声名远播的程度,连附设幼儿园里的小朋友都知道,更别说和他同班三年的袁英了。 他在球场上的英姿不只让女同学因疯狂爱慕而尖叫,连男同学也要忘情地大喊“杨汉琛,我爱你”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当真有缘,每次安排座位,杨汉琛总在他附近,因此,他有很多机会观察这个闪闪发亮的偶像级人物。 袁英知道,杨汉琛总是有收不完的礼物和情书,更知道他的人际关系好得不像话、存在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视,就连老师、教官也都对他另眼相看。 如果要问,这辈子他曾经羡慕过谁、景仰过谁,答案绝对只有“杨汉琛”这三个宇。 现在,他居然要开同学会,而且还打电话给他! 虽然杨汉琛用的是电话录音,人人有奖,只要名字在通讯录上头就会被告知,他还是不由自主地高兴起来。 他没有同性恋的癖好,可对于杨汉琛,他是真心喜爱,真心崇拜啊。 “太好了,原来这答录机没有白买。”他兴奋地喃喃自语,开始期待周末的到来。 烈日当空。 袁英曲著高大的身体,艰困地窝在旧款mini小车里,方向盘使得不灵便,却勉强可以代步。 穿梭在台北市污浊的车阵中,老旧的英国车没有空调,为了不让风吹乱发型,他硬是不开窗。 于是,窒闷的空间里,热汗一滴接一滴滚了满脸,这些小小的不适却影响不了他快乐的心情。 上回才被笑过,这次,他没有傻傻地穿上那件毛料西装,只著了运动裤加白衬衫——为了模仿那个率性的女孩所以穿运动短裤、为了平衡运动裤不够正式的缺憾,所以穿了白衬衫。 他迷路再问路一共三回,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家新开幕的欧式庭园餐厅,他迫不及待地将车停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扁梳,对著后照镜,把头发仔仔细细地梳了几回。 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二十分钟,他不敢先进去,只在门外的角落里等待。然后,受邀的同学一一出现了。 看见那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他多想过去跟他们聊聊,可是他的脚却不听使唤,牢牢地黏在地上不肯移动。直到—— “啊,你是书呆,对吧?”一个娇小的女子走到他身边,对著他的脸兴奋地大喊。 “是、是啊!”袁英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登时手足无措。 “我是汪宜平,还记得我吗?” “记得。” 汪宜平,班上的超级幸运星,同学们捐给她的发票总能对中奖金,是以,大家从来不缴钱,班费却怎么用都用不完。她是班上最娇小、最热心肠,也是最凶悍的女生。 “你变好多喔,书呆,如果你没戴著这副招牌的黑框眼镜、没梳这个香菇头,我一定认不出来。”汪宜平认真地研究起袁英的脸。 高中时除了“书呆”他还有另一个“豆花”的封号,加上个性沉闷,袁英在班上的人际关系一直好不起来。 不过,现在的他看起来还挺人模人样的,当然,必须先忽略掉他怪异的衣著和蠢笨的发型。 “是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 “是啊。”她漫不经心地回答,把大部分心思花在研究这个许久不见的老土同学。 袁英被她看得浑身不对劲,只得别扭地转过身去。 “你干么躲?”汪宜平用力将他扳转回来,单手压著他的背强迫他弯腰,然后抬起指尖,把他额头上那一丛厚重的浏海拨开。 “你你做什么?”袁英惊得倒退三大步。 “这样比较顺眼,刚刚那颗香菇头实在太好笑了。”汪宜平大方地赏他一个微笑,牵著他的手一迳往餐厅里带。 “你别这样”他被她搞得浑身不自在,却不敢甩开她的手,毕竟,从来没有人如此亲热地对待他。 虽然不反抗,他整个人却僵得不像话,跨出去的每一步都像有千斤重。 “只是牵个手而已,你紧张什么?”汪宜平把手握得更紧,当然,她是故意闹他的。 “我、我妈说不可以随便牵女生的手,除非除非我很喜欢她。”袁英狼狈地回答,原来他这么容易被看穿。 “你的意思是我不讨人喜欢?好你个袁英,居然敢嫌弃本姑娘!”汪宜平瞪起双眼,杀向他。 “没、没有啦!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啊——不是,不是这样,你听我说,啊,算了,当我没说、当我没说。”袁英焦头烂额地猛解释,就怕她一气之下会张口吞了他。 “好啦,不逗你了,你这人还真好唬弄。”再度回归温驯的小绵羊,她改为拉住他的手肘。 看到“维扬同学会”的标志出现在眼前,袁英紧张得乱了心跳。 真的要进去吗?应该不会被赶出来吧?他会被当成他们的一份子吗?万-被赶出来怎么办? “发什么呆嘛!”汪宜平没让他有充足的时间做好心理准备,快手快脚地将他拉进会场。 袁英手足无措地站在场上,紧张得猛咽口水。 “宜平,这是你男朋友吗?”同学甲走过来打招呼,好奇地打量袁英那身奇装异服。 “不是啦!他是袁英,我们的老同学。” “袁英?你是说那个书呆?那个满脸青春痘的豆花?”同学乙听到汪宜平的答案,讶异得睁大双眼。 “应该是他没错,除了他还有谁会戴这种土到爆的黑框眼镜?还有谁会穿衬衫配运动短裤?”同学丙也凑过来说话。 “我还记得,袁英应届就考上台大医学系,而且还是榜首,如果他不要长得那么抱歉,一定会有很多人倒追吧?” “其实他长得不难看啊,以前他脸上青春痘太多了,我们都不想多看他一眼,现在仔细一瞧,挺顺眼的。” “我记得他以前没这么高,虽然瘦了点,可是骨架还不错。” “眼镜摘下来,说不定会是个帅哥呢!” 一群女同学简直把袁英当成没有感觉的雕像,吱吱喳喳地围在他身边对他晶头论足。 袁英被这等阵仗吓坏了,连忙护住差点被人取下的眼镜。对他而言,这等阵仗简直北大学联考还恐怖! 高中毕业后,他进入医学系,从大学到硕士班到博士班到现在的工作场合,身边的女性同胞少之又少,所以他从来不知道,被一群女人包围的感觉会是这么可怕。 “各位,真是好久不见了,欢迎大家莅临这场同学会,我是杨汉琛,记得吗?”杨汉琛站在小型舞台上,拿著麦克风向大伙儿打招呼,扬著金城武式的酒窝笑得好不开坏。 听到杨汉琛的声音,围著袁英的一群麻雀立刻改换目标物,速速飞走。 袁英松了好大一口气,掏出手帕抹了抹汗,却仍心有余悸。 他把目光调向那个站在台上的男人,杨汉琛,他少年时期最崇拜的人,仍旧是那样地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不,时间的历练,使他变得更自信更潇洒。 好羡慕!如果能拥有杨汉琛百分之一的特质,也许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独吧? 同学会正式展开,美味佳肴一道道送上来,同学们很快地聊成一团、很快地忘了他的存在——就像从前一样。 维扬的学生百分之九十非富即贵,在那群身穿华服的男男女女眼中,怎么会有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他的成绩太优异,被校长网罗为提高升学率的活招牌,大概永远没机会和这群人处在同一个空间里吧? 不过,来这里看看也好,反正周末在家闲著也是闲著。 他默默地退回角落里,看着同学们开心地聊天。 那个众所瞩目的主角——杨汉琛,却突然离开人群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袁英正想着要如何打招呼,却发现杨汉琛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过,原来是要去上厕所。 举到一半的手,默默地垂下。 “咦?你是书呆吗?”正打算回座的杨汉琛,突然发现角落里站了一个人。 “是、是啊。” “你和高中时候看起来真的不太一样呢。”杨汉琛笑了,一口白牙衬著他古铜的肤色,使他看起来充满活力。 “是吗?”他无措地摸了摸脸。今天好多人都这么说,可是,他怎么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变化? “你现在应该是大医生了吧,袁英?哪天生病了,去找你会不会打折?”杨汉琛自然地与他寒喧。 “我没当医生。” “咦?你不是考上台大医学系?难道我记错了?” “医生这一行我做不来。”当年,他以第一名的成绩毕业,却在实习阶段发现自己无法面对医院里残酷的生离死别,于是,在众人的错愕和不解下,放弃高薪的机会转换跑道。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我在工研院的生医工程中心上班。主要是推展奈米生技、医药工程和医疗工程等生物医学科技。” “那,你做的研究,也可以运用在保养品上头喽?”听到袁英的说明,杨汉琛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气理论上是这样没错。”他虽不懂杨汉琛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开心,还是回答了。 “那太好了,你来帮我吧!最近我要成立一个研发化妆品的生技公司,研发单位正缺人手呢。”他亲热地搭著袁英的肩。“走,我们到外头去聊聊,我还想多了解一点。” 袁英受宠若惊地看着杨汉琛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这是哥儿们之间才会有的动作,也是他向往了好久好久的。 于是乎,他跟著杨汉琛走出会场,像个听话的小苞班。 “书呆,不,现在不能再叫你书呆了,袁英老弟,这里请坐。”杨汉琛招呼袁英坐在室外的藤编座椅上。“你想不想赚更多的钱?” “钱够用就好了。” “怎么会够用就好?将来你还得娶老婆、生小孩,钱当然是愈多愈好。”杨汉琛不以为然地摇头。“听我说,我这家生技公司虽然才成立不久,但是我们有最好的设备,也常与国外技术合作,如果你到我这里来,老同学我绝对给你高薪加年终分红,收入绝对比待在工研院高出好几倍!” “我知道。”袁英认真地点头。杨汉琛家境之富有、为人之慷慨他是明白的。 “知道就好,那,你愿不愿意跳槽到我公司来?你家不是在台北吗?每天通车到新竹上班很累吧?”杨汉琛见状,连忙乘胜追击。 袁英为难地调开视线,不敢正对杨汉琛灼灼的目光。他最不擅长适应新环境,早就做好要在工研院待到退休的准备了。 “我会给你时间仔细考虑,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到公司参观一下,顺便了解我们的环境及福利制度。” 袁英苦恼地思索著要如何婉拒,这时,一个迅捷的人影从他们座位旁掠了过去。 一张活力十足的笑脸登时跃上心头。 会是她吗? 袁英蓦地起身,脑子里没有其它想法,完全听任直觉的驱策, 他听不见背后杨汉琛的呼叫,也没时间设想自己的行为是否合宜,以他能力所及最快的速度追著那抹矫健的身影。 他气喘吁吁地追到庭园餐厅右侧一块正在施工的空地,果然,在那里发现了她——那个自信洒脱的女孩。 视线就这么牢牢盯著前方,再也移转下开。 他注视著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解下球鞋底部的直排轮后,加入三名工人的行列,搬运起又粗又重的造景用石块。 袁英惊讶得不得了,没想到她竟然在这里出卖劳力! 突然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十分难受,在她打算搬运第二块时,他的脚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朝她的方向走去。 然后,他看见高处的鹰架上有东西掉了下来! 根本来不及分析情况,袁英直接扑倒她,把她护在身下,然后,一张蓝白条纹相问的帆布朝他们兜头盖下—— “干么干么?发生什么事啦?”康佳-哇啦哇啦乱喊一通,她被撞得七荤八素,眼前一片黑。 “有东西掉下来,我”袁英也无法解释,手忙脚乱地急著起身,却不小心碰到康佳-柔软的胸部。 “你谁!竟敢偷袭本姑娘!”康佳-二话不说,往他的下颚挥去一拳。 袁英吃痛,手脚顿失支撑力,整个人又朝她压了过去。 “死猪,你压著我干么,快给我滚开!”康佳-又惊又气,偏偏使不出力,只能扯开喉咙大声嚷嚷。 “对不起,我我现在就起来。”袁英慌乱地挣扎,但是,这张绑著沙包的帆布盖得密实,竟让他无法在短时间内脱身。 正当他急得汗流浃背、心脏几乎要因紧张而蹦出喉口,背上的帆布受外力拉扯,被人掀了开来。 “阿璃,发生什么事了?”工人甲疑惑地望着他俩交叠的身影。 “你可以起来了吧?这位先生!”康佳-没好气地瞪了袁英一眼。 “抱、抱歉!”袁英灰头土脸地,好不愧狈。 “咦,你不是另一个书呆吗?”康佳-在工人乙的协助下坐起身,并在当下认出他来。“你给我说说看,刚刚是在搞什么鬼?” “我我说不出口。” “说不出口也得说,莫名其妙把我扑倒是为了什么?” “我只是想救你,有东西掉下来”他羞傀地低下头,不敢看她, “只是一张帆布,就算掉下来也砸不死人,可是你刚才撞得我——啊我的脚”康佳-后知后觉地喊了出来,这才发现左脚踝处异常的疼痛。 “怎么了?”还在愧疚中的袁英一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蹲在她脚边为她察看伤处。 他原该是个外科医师,这点小伤势照理说难不倒他,可这回他是始作俑者,面对康佳-的脚伤,他竟然慌了手脚。 “算了算了,你行行好,滚一边凉快去。”康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阿玛,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工人甲见她痛得龇牙咧嘴,连忙关心地问道。 “不用啦!这点小伤死不了人,不要浪费社会资源。”康佳-随意摆了摆手,用没受伤的右脚撑著,打算自力救济。 袁英立刻扶住她。 “我太鸡婆了,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因为担心你受伤,才会不然,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他紧张得一颗心七上八下,就伯被拒绝。 康佳-这才认真打量起这个莽撞的家伙。 说实在,他的“好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但是此刻站在她面前的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等候责罚的孩子,一脸的委屈看起来好不可怜。 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再生他的气。 “好吧!就让你带我去看医生。”她抛给他一个毫无芥蒂的微笑,对他伸出友谊之手。 袁英惊讶地望着她的笑脸,很意外她没有继续数落他。 “哈哈哈哈你啊,真是个好笑的人哪!”看他一脸茫然,康佳-忍不住大笑起来。“我是康佳-,你呢?” “袁英。”他乖乖回话。 她活力四射的笑容让他忘了一切,只能呆呆地跟著傻笑, “走林森北路,然后接长春路。”康佳-从容地指挥袁英。 她转下车窗,手肘撑在外头,颇能自得其乐地观赏街景,浑然不觉外头的空气有多污浊, “你要不要关窗户?”袁英尴尬地问,第一次觉得这部旧车需要翻新一下,至少装个空调。 “不用。”她侧过头打量袁英,忍俊不住地笑了出来。瞧他这么大的个儿,却开这么小一部车,怎么看都觉得怪异。 “那,好吧。”他只好专心盯著前方路况,不敢再朝她望去一眼,她那双带笑的眼睛,总令他心头慌慌乱乱的。 “你开这部mini,很辛苦吧?”她好奇地追问。 “妈妈留下来的,舍不得换。”他带著微笑解释。这部车,有太多温暖的回忆。“你要去哪家医院?” “我不去医院,目的地是国术馆。” “国术馆?不好吧?万一骨头有异状,万一” “放心啦,这点小伤只要推拿几下就没事了,西医那一套反而没效。待会儿见到萧师父你就明白啦!萧师父可厉害了,不管什么类型的跌打损伤,只要她一出手,保证治得服服贴贴!”她指示袁英将车停妥,迳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嗳,等等我啊!”袁英急忙冲到她身边去,扶住她纤细的手臂。 “拜托,我又不是林黛玉。”看他一脸紧张,康佳-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还是小心点。” “好吧,小狈子,好生服侍著哀家,别怠慢了。”康佳-摆出太后姿态,调侃著袁英。 “我、我叫袁英,不是小狈子。”袁英怯怯地纠正,偷偷希望康佳-至少能记得他的名字。 “傻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啦!我当然知道你叫袁英啊,你不是刚刚才告诉我吗?”康佳-故意把全身的重量压向他。 “这样啊。”袁英羞愧得满脸通红,可心情却是愉快的,因为她说,她当然知道他的名字。 “我要上三楼,你干脆好人做到底,背我上去。”康佳-指著一栋旧公寓,下达命令。 “可以吗?”袁英受宠若惊地看着她。 康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哪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的天,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运作的啊?” 袁英红著脸不发一语,他立刻蹲在地上,等候康佳-的接近。 康佳-态度自然地攀上他的背,从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袁英红通通的耳朵,这男人,果真不是普通嫩啊!她故意把胸部贴向他的背,果然他震了一下,而后变成木头人。 “喂,你不打算背我上去了吗?”康佳-轻敲他的头,引他回神。 “啊,抱歉,我忘了。”他尴尬地起身,因为动作太快,差点因为脚打滑而摔倒。 “喂,小心点啊!”“对不起、对不起。”袁英不敢再恍神,把大手向后伸,牢牢托住康佳-的臀部。 她探头去看他的侧脸,如果他不是一个这么容易了解的傻蛋,说不定会以为他存心吃豆腐呢! 袁英百般慎重地背著康佳-上楼。 “萧师父,我来了,快点开门啊!”康佳-精神饱满地向上喊话。 被她这么一喊,三楼铁门立刻开了。 “阿璃,又来讨皮痛啦?”萧师父拉开她特有的大嗓门,爽朗地招呼著。 “对啦,隔了好一阵子没来找你,全身痒得不得了呢!” 袁英好奇地听著两人的对话,这个“萧师父”看来就像一般中年妇女,完全感受不出哪里“厉害” 袁英小心翼翼放下康佳-,萧师父才问了两三句,立刻熟练地推拿起来。 “啊——好痛——轻点轻点轻点啦——”萧师父才捏了两下,康佳-立刻尖叫连连。 “敢受伤就不要怕痛。”萧师父一下重似一下,完全不留情。 “啊——痛死人了,我会死啦——” “活该,谁教你老是像男孩子一样,蹦蹦跳跳地没个安稳。” “你先等一下啦!”康佳-用力拨开萧师父的手。这痛,实在太难忍。 看她痛成那样,袁英缩了缩脖子,满心不安和愧疚。 萧师父停了十秒,才又抓起她的脚踝,来一场萧式大屠杀——康佳-闪躲无门,求饶声伴著凄厉无比的尖叫声,一共持续了二十分钟。 “好啦,你试看看现在怎样。”在折腾掉她半条小命之后,萧师父自信满满地问道。 “好了,师父您真神啊!”康佳-站直身体。虽然脚踝处还有点疼,却已经可以活动自如,她试著跳了两三下,果真没有一点滞碍。 袁英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前一刻,她才像是快断气了一样,这会儿居然可以生龙活虎。 “你这位朋友要不要顺便推拿一下?” “当然要喽,你看他脖子这么硬,不推拿一下,搞不好年纪轻轻就中风,半身不遂啦。” “呸呸呸,你这丫头,说话就这么口没遮拦。” “有什么关系嘛,袁英,你坐下,算我招待你一顿马杀鸡,独痛痛不如众痛痛,咱俩一起来。”不待袁英拒绝,她立刻推他坐在自己方才坐的矮凳上。 萧师父的手一按住他颈背的穴道,痛感立刻窜至全身,痛得他差点呼爹喊娘。 “年轻人,你这样不行哦,脖子这么硬,血液循环很不好哦,你一定很少运动厚?” “对”他从紧咬的齿缝里,硬挤出一个字的回答。 康佳-蹲在一旁观察袁英的表情,他的脸色铁青,一下子猛吸气、一下子猛吐气、一下子又把牙齿咬得死紧 “知道厉害了吧?谁教你害我受伤。”康佳-幸灾乐祸地说道。 萧师父看了康佳-一眼,两人眼波短暂交会,传递著某项阴谋。她用力按向袁英肩胛部分的一处穴道—— “哇啊——”袁英失声狂吼,再不能维持男性的尊严。 第三章 不必早起、不必赶著到新竹上班的假日,袁英总会准时在开店营业的八点钟,上城光咖啡吃早餐,没有一次例外。 他心里藏著一个秘密,偷偷期望能在城光遇见康佳——那个活跃的、光彩耀眼的女孩。 除了固定到城光咖啡,他也经常去找萧师父推拿,萧师父的确有她独门的妙招,不到一个月,就彻底改善他多年来因坐姿不良而产生的腰酸背痛。 筋骨得到舒展,使他不再弯腰驼背,整个人突然变得神清气爽。 其实,他劲跑国术馆的目的也是为了见她一面,可惜,希望一再落空,尽管望穿秋水,也望不到佳人芳踪。 他不再低著头走路,总是积极留意周遭的人事物,但是,要在茫茫人海中寻-个人,谈何容易? “袁英,真难得,你不是只有假日才会出现吗?”程老板熟络地招呼。“这几天我在台北参加学术研讨会,不用赶到新竹上班,” 对他而言,这是难得的机会,当然要利用午休时间遛达到城光来碰碰运气。 “今天吃什么?” “咖哩饭。” 点好餐,他在老位置上坐定,凝神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突然,仿佛神光乍现般,他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路的另一头迅速-动过来。 他慌慌张张地起立、转身,撞翻老板送上来的冰开水。 “老板对不起,等会儿再来付钱。” 顾不得衣服上湿淋淋的水渍,他像得了失心疯似狂追出去,不敢停顿一时半刻。 他拚死命地跑,生怕一转眼她就会消失不见。 “康佳-!”袁英鼓起勇气大声喊出她的名字,害怕错过她的恐惧战胜他一贯的退缩和胆怯, 灵动的身影突然定住,康佳-转头搜寻声音的来源,她看见袁英从马路对面冲过来,莽莽撞撞的,丝毫不顾双方来车。 尖锐的喇叭声挡不住他的脚步,他喘着气,带著一脸紧张直冲到康佳-身前,兴奋地执起她的双手,像是遇见一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袁英,你怎么会在这里?” “太好了。”他答非所问,激动得猛咽口水,找不到言语来形容此刻惊喜的心情。 他过度开怀的模样让康佳-瞧得一头雾水。 “你笑什么啊?”她歪著头,好奇地观察他脸部表情。 “没、没有,我只是想帮你提东西。”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他赶忙收起咧开的嘴角。 正了正表情,他笨拙地接过她手上提著的塑胶袋。可是,微弯的嘴角旁那抹藏不住的笑,还是泄露了他兴奋欲狂的事实。 “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康佳-扯了扯他的袖子,打算追根究柢。 “你要去哪里?”他连忙转移话题。 “我要去工地。” “工地?” “对啊,我利用休息时间出来买矿泉水,没想到这么巧。 “你为什么要去工地?”他的好心情一瞬间消失不见。 “当然是去工作喽。”康佳-回答得理所当然,她脚下未停,往前滑开好几步。 袁英小跑步跟上。 “你为什么要去工地工作?”他急切地追问。 “你好像我家那个四岁大的外甥,任何事都要问“为什么””她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被她这么一说,袁英没有白目地再追问下去,可是,他仍想知道关于她的一切, “你看,我说的工地就在前头,中午的便当一定有剩,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免费请你吃哦。”康佳-大方地招呼他一起用餐。 “我不介意。”他介意的事,另有其它。 “刚才还一副偷笑到快中内伤的样子,现在怎么啦?好像我欠了你八百万!”康佳-扯扯他的脸皮,浑然不觉他心绪的变化,全是因她而起。 “我饿了。” “果然像个小孩。”康佳-大方取笑着。 她牵著他的手过马路,交代他千万小心地上那些绊脚的杂物,然后将他安置在一处水泥砌成的台阶上,再从左前方一个超大型塑胶袋里摸出两个便当,递了一个给他。 他打量著周遭环境,发现有好几个工人早就赤luo上身,躺在地上睡成一条一条。 “大家都在休息了呢。喏,你的便当,油了点,可是还不错吃。”她爽朗地对著他笑,啪啪两声取下橡皮筋,扳开竹筷开始狼吞虎咽。 “你吃慢点。” “我饿外了”她嘴里塞著满满的食物,语音含糊不清。 他的便当盒还没打开,然后,啪啪两声,她已经把橡皮筋束回空空如也的纸盒,不到十五分钟,嗑掉一个超大便当。 “吃饱了,”她用纸巾擦擦嘴,满足地抚著肚皮,也不管身后的水泥地有多脏,直接仰躺。 “刚吃饱不要躺著,” “有什么关系。”她轻轻合上眼皮,打算睡个午觉。 “不然,我借你靠。”他红著脸提议。 “好啊!”她不以为忤,大大方方-向他的背,把他当现成的靠垫。 这时他才打开饭盒,慢慢地吃将起来。 “袁英啊,你应该吃胖点,背不够厚啊。”她的头在他背上转来转去,似乎很难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袁英赶忙把身子往前倾,为了她而调整自己。 有点累,但是他甘之如饴。 一连七天的会议都在台北举行,康佳-说过可以到这里吃免费的午餐,袁英于是厚著脸皮天天来报到。 便当不是他主要的目的,的确太油,份量也太多,他从事的工作根本不耗体力,实在无法像她一样有绝佳的胃口。 可是,他还是勉强自己全都吃掉,因为她说,他应该胖一点。 “你胃口愈来愈好了呢。”看他解决掉整个便当,学她的手势,啪啪两声俐落地用橡皮筋束好纸盒,她有如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奇地喊道。 “是啊。”他难受地捣著发胀的胃,再多吃一口,恐怕就要吐了。 “我看你好像很闲,每天中午溜出来这么久,你该不会失业了吧?”康佳-疑惑地问。“如果失业了,你千万别客气哦,便当反正有剩,你就多带一个回去当晚餐,省一顿是一顿。” “我没有失业。”不过也差不多,因为他正考虑要把工作辞了。 “像你这样不务正业,不会被开除吗?” “这几天我是来开会的,早上已经签到,下午晚一点进去没关系。” 对他而言,这是前所未有的情况,以往参与研讨会,他总是最早到、最晚走,休息时间结束,也不曾因别的事逗留。 “哦,原来如此。” “康佳。” “嗯?” “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很多天了,可下可以冒昧地请问” “知道冒昧就别问。”她凉凉地抛出一句。 袁英被她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谁都知道“冒昧”只是一句客套话,提问者通常不会被拒绝,这算是基本常识吧? “骗你的啦!瞧你那副呆样,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不是林志玲,不怕你做身家调查。”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的工作,工地,很辛苦哪。” “因为钱赚得快、赚得多啊。” “你很需要钱吗?”他紧张兮兮地追问。 “谁不需要钱啊?袁阿呆,你是古早人吗?不对,古早人也需要钱,你是原始人,老实招来,你是山顶洞人还是北京人?啊——你该不会是爪哇人,难不成你是东非猿人?” “我不是猿人。”袁英狼狈地说, 从小到大,总有人对他开类似的玩笑,唉,姓“袁”就这点麻烦啊!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像现代人?我知道,你一定是披著人皮的猿。” “我知道钱很重要,可是,赚钱的方法有很多,你可以选别的,这种粗活是男人在做的!”他用激动的语气喊道。正常情况下,他是不会这样跟人说话的。 瞧他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康佳-不禁觉得好笑。她转著灵动的眼,发现角落里有一张桌子。 “小猿,我问你,你是不是男人?” “当然是!”他回答得可认真了。 “好,那跟我比腕力。” 她把方桌抬过来搁在两人中间,把手肘撑在上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袁英一时搞不清楚她这么做的用意,只能呆呆地照做,伸出长臂勾住她纤细的手腕。 “猿猿,你要使出全部的力气哦!不然可是会输的。”康佳-善良地提点他。 袁英压根不相信自己会输,光用眼睛看,就知道两人的体型差距有多大,可是,等到双方开始较劲,他的脸色立刻大变!康佳-轻松地冲著他笑,他的额角却开始冒汗。 “你没吃饭吗,小猿?这样不行哦。” 袁英大受刺激,咬紧牙关使出吃奶的力气试图压倒她,可是,他的手腕不听使唤,逐渐往施力方向的相反处倾斜—— 终于,他的力气难以持续,被她扳倒在方桌上。 袁英尴尬得满面通红,男性尊严荡然无存, “你看,我赢了,既然我的力气比男人大,为什么不能做男人的工作?”康佳-扬著胜利的笑,恰然地欣赏他满睑的挫败。 “就、就算你力气大,也用不著这么辛苦,天气热,这里又没有冷气吹,你会中暑的。”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孩家在工地出没总不是好事啊! 他那不知打何而来的激愤又出现了,康佳-眼中闪过一抹调皮,决定好好戏弄他一下。 “我会到工地来卖命,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低垂著头,营造一个凄楚的假象。 “我就知道!”袁英咬著唇说道。 康佳-暗暗好笑,这家伙,真不知道他知道些什么! “其实,我的家庭很复杂,连同我在内,我家一共有八个小孩。大姊、二姊和老四是同一对父母生的;老三、老五是另一对父母生的;老七和小弟才是我爸妈亲生,至于排行老六的我,是一个父母不详的弃婴。” “天啊!”她这番意外的“告白”让袁英整颗心揪紧了。 “多年前一场意外事故,夺走我养父的大哥、二哥以及他们妻子的生命,于是养父母只好领养大哥、二哥的孩子,一共五个,八个孩子之中,只有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这样你就了解,我的处境有多艰难了,唉——”她加油添醋地胡说一通,未了还加一声做作的叹息。 “好可怜。”袁英眼眶泛红,觉得自己该死,逼她说出这么难堪的事,分明是在她的伤口上洒盐。 “我不想依靠别人,我想自力更生,你能明白我的痛苦和无奈吗?”她蹙著眉,抬起头,一脸愁云惨雾地望向他。 然后,她难以置信地把嘴巴张成0型—— 袁英哭了。 那个身高至少一八七、年纪至少三十岁,看起来是个大男人的人,居然哭了!像个孩子般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喂喂喂,袁英,小猿,你哭什么啊?”康佳-无措地望着他。这下可好,她要怎么安抚一个哭泣中的男人? “好可怜”他兀自抹著直直落的眼泪。 “喂,你别哭呵,刚刚我是骗你的啦!”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擦汗用的毛巾帮他抹泪。 “你骗我的?”他用带泪的眼直盯著她。 她被这双坦率的眼睛盯得浑身不对劲,懊丧的感觉登时爬满心口。 真是罪恶,她不该欺骗像他这样善良无害的老百姓,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信以为真啊。 不过,他也真是的,干么这么好骗?以往对人说起这段“身世”别人总会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少盖了”没有人会像他一样。 “你是骗我的,那,你不是弃婴喽?”他急切地追问。 “不,我的确是弃婴。”只是很少有人相信,她也没料到自己会在这么意外的情况不对人坦言。 听她这么一说,他的眼泪又来了。 “唉,你先听我说嘛!”康佳-搔了搔头,打算从实招来。“刚才我跟你说的大致上是事实——我们家有八个小孩,其中有两个是爸妈亲生,只有我是捡来的。” “这跟你刚刚说的没有不同。”他悲伤地抹著眼泪,为她凄凉的成长史。 “问题是,爸妈对我很好很好,我们姊妹、姊弟之间的感情也好得不得了,从小到大,我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一点都不可怜。” 袁英定定地看着她,眼泪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他判断,恐怕此刻她所说的才是谎话,因为下忍心见他为她而落泪。 他无法不为她心痛。 “你要相信我啊,小猿,我真的过得很幸福,甚至,我常会感谢当年亲生父母不要我,我才能到现在这个家庭来。爸妈对我真的非常非常好,自从收养了我,一直没能怀孕的妈妈连续生了老七和小弟,爸爸常说我是幸运星,我们父女俩感情好、默契足,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又如何?”他心痛的眼神让她跟著难受起来,这误会,非澄清不可。 “不要再说了,”他冲动得拥住她,将她护在心口。 他怎会不明白呢?因为怕他难受,她编了这么华丽的借口,可却是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啊! 如果她真的要什么有什么,何必到工地来出卖劳力?就算养父母真的疼爱她,恐怕也供应不起八个孩子的生活开销,没有血缘关系的她,自然会被优先放弃! 再说,她被当成“招妹”、“招弟”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她的养父母,根本不是真心爱她,就算疼宠,也是有目的的, “可怜、可怜的女孩”他靠著她的头顶,颤声说道, 康佳-重重地叹了口气,这下子麻烦惹大了,她只得硬著头皮继续解释。 “袁大呆,你不要再幻想下去了,我真的没有一点点不幸,好吗?爸妈从来没把我当成外人,更加不会重男轻女,当然,全家人都最宠小弟,那是因为他太可爱了呀!你知道吗?我上国小的时候,有一回参加双十节游行,忘了买国旗,百翔居然把妈妈的红洋装和蓝色丝巾剪下来,帮我缝了一个,白日加十二道光芒是用立可白涂的,很天才吧?虽然那支旗子丑得不像话,我还是带去游行了。我们家人都是这样的,互相关心、互相帮助,我从不埋怨自己的出身,小时候爸妈就让我知道我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也让我知道那不代表什么,重要的是,他们爱我!”她一股脑儿说出对家人的感情,就是不要袁英为她伤心。 “我知道了。”袁英淡淡说道,将她搂得更紧。 所以说,她才这么需要钱,因为她家穷得连一面国旗都买不起。袁英在心底做下这番结论。 “知道就好,那,你不可以再认定我是个不幸的人。”康佳-满意地说道,浑然不觉他把她的解释认定为愈描愈黑。 “好。”他闭了闭眼睛,怜惜地说道。 也许,她经常被认定为不幸的人,才会编出这一套美丽的谎言来自我防卫。他实在无法不同情她的遭遇。 “别哭了,换你告诉我,你有哪些家人?”康佳-叹了口气,取下他鼻梁上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 一双浸在泪光里、形状优美、大小适中的眼,就这么毫无遮挡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呼吸一窒,为那双蒙胧泪眼专注的凝视。 袁书呆,他竟然有一双那么好看的眼睛! “我家人口很简单,妈妈在我小时候就过世了,现在只有我跟我爸,我爸在大学教书,几乎都住在学校里,很少回家。” “袁英。”她突然伸出双掌捧住他的脸,凑上前仔细地研究起来。 “怎、怎么了?”他被她过度贴近的眼盯得有些不自在。 “原来,你长得还不赖嘛!”她以发现新大陆般的语气嚷道。 他有一双不该属于男人所有的漂亮电眼,直挺的鼻梁和木村拓哉式迷人的丰唇,额头方正,下颚的弧度也很完美,配合一八七的身高,和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稍微打扮一下,台面上那些偶像明星恐怕都得靠边站了。 真想不到,黑框眼镜加香菇头,居然可以产生如此强大的破坏力,由此可见,发型是男人的另一张脸,眼镜则是损害容貌的毒面具。 “是吗?”他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是啊。” “袁英,虽然你是一头脑震荡的猿,但是,很少人会像你一样,为我的事哭得那么伤心。我很幸运,能结交你这样的朋友。”她把眼镜置回他鼻梁上。这样的一双眼还是藏起来好,省得祸国殃民。 听见她这么说,袁英冲动得伸出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那保护的姿态,像是容不得她受一丁点委屈。 她在他怀中轻轻叹著,看他这副模样,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感觉得出来袁英待她的真诚,他为她落下的泪没有任何虚假。 可现在是酷热不堪的八月天哪,他就不能稍微放松一点,非得要和她相濡以汗才行吗? 这头笨猿,恐怕很难进化为正常的人类啊。 告别康佳-之后,袁英拿起从来没用过的手机,再从皮夹里翻出杨汉琛在同学会那天交给他的名片,对照上头刊载的数字,小心翼翼地拨号。 “喂?” “请问,是杨汉琛吗?” “我是,请问哪位?” “我是袁英。” “书呆,是你啊!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我最近有点想换工作,不知道你上回提过的事还算不算数?” “当然算数!”杨汉琛的语气立刻热络起来。“太好了,你终于想通了,我给你公司地址,这几天有空就过来吧!” “等等,请等一下。”袁英手忙脚乱地掏出纸笔, 他想换工作,换一个地点在台北的工作,不为更好的待遇、不为节省通车的时间,只为一个坚强得令人心疼的小甭女。 他要尽一切努力,使自己成为能让她安心倚靠的对象。 源源下绝的斗志盈满他的身体,从今而后,就由他来捍卫她的幸福。 第四章 袁英以长达十个钟头的工作时数,交换两小时的午休,很值得,有可观的加班费,还能和康佳-共进午餐。 那珍贵的两小时,是一天之中的黄金时段。 他的胃口愈养愈大,吃完一整个饭盒后还能喝点饮料、吃点水果,一个月来,如愿地增加五公斤,他的目标是再多五公斤。 “奇怪,你明明比我瘦也比我矮,怎么就是比我会吃?”袁英扒完最后一口的同时,康佳-已经啃光他带来的两颗苹果。 “你不想想我一天要消耗多少能量。”她一边说著,一边抢过他喝了一半的运动饮料,两三口灌完。 袁英脸色发红,傻楞楞地盯著她嘴角。刚刚她-了他的饮料,对同一个方向就口,这算是间接接吻吧? “你又在发什么呆了?”康佳-习惯性地敲他一记。 “没、没有。”袁英僵硬地调开视线,也转移了话题。“康佳-,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不知道——” “喂,猿兄,好歹咱们是一起混了一个多月的“饭友”有什么事下能提出来问?你太见外了哦!”康佳-挑了挑眉,投给他不以为然的一瞥。 “是,是吗?”袁英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敢相信自己居然有了一个“朋友”这种感觉真好。” “笨猿,要收买你一定很简单。”康佳-伸出魔爪,搔乱他那梳得过分整齐的香菇头。“你刚才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你别怪我不礼貌,我只是在想,工地的工作不是又累又无聊吗?可是,你好像做得很有兴趣。” 康佳-笑了出来。这傻子,到现在还以为她在这里出卖劳力。 “你别小看这份工作,万丈高楼平地起,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亲眼见证大楼完工,那种成就感是难以言喻的。” “可是” “你知道贝聿铭大师吧?他是我的偶像。” 贝玉米大师?那是什么东西?袁英搔了搔头,完全没听过,但他不敢老实承认。 “每个学建筑的人都渴望能留下些什么,证明自己曾经活过,高第的圣家堂、米开朗基罗的圣彼得教堂圆顶、莱特的古根汉美术馆”她专注地陈述梦想,又圆又大的眼睛更显得晶灿无比。“我最想盖的不是办公大楼、不是住家民宅,也不是百货公司。我想打造一座隐身在山林里的私人美术馆,宁静、悠远、不媚俗,随著春夏秋冬季节的递嬗,前来寻访的人会有不同的体会和感动。” “那真好。”袁英真诚地说道。虽然他不懂艺术不懂建筑,可是,他懂她梦想的美好。 “我不会一辈子留在台湾盖商业大楼,但是,要让梦想成真,必须累积足够的实战经验,我热爱自己现在从事的一切,从来不觉得辛苦。所以,别再试图劝我换工作了,因为建筑是我毕生的志业。”她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 袁英看傻了眼,她浑身散发的这股豪气,恐怕连全身甲胄、手执金矛的雅典娜也比不上吧! 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总难将视线从她身上-开,这个女孩身上有一种强韧的特质,以及大开大合的气度;她背上有一双隐形的翅膀,仿佛随时准备飞向无垠的蓝天。 她与他,真如活在不同世界里的两个人。 他平凡无奇,枯燥又乏味,也许比一般人擅长考试、念书,但没有其它过人的才华;她却不一样,坚强自信、充满朝气和活力。 “你的梦想一定会成真,一定!”他慷慨激昂地说道,攫住她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掌心。 “你在激动什么?”康佳-好笑地拿头去撞他,因为手被他逮住了。 “啊,不好意思。”他尴尬地把手收回。 “袁英,你真是个可爱的朋友。”因为,他是那么认真地关切她的福社。 “真的吗?”他又惊又喜,那双明亮的眼,连厚重的黑框眼镜也阻挡不了。 “当然是真的,本姑娘从不说假话。喂,你的大腿可不可以借我一下?天气热,借你的背睡觉一定会流很多汗。”她指了指他的大腿,提出要求。 “好、好啊!”袁英受宠若惊地回答。 既然主人同意了,康佳-自然下再客气,直接倒过去,把他的腿当作午安枕。 “袁英,我已经把我的梦想告诉你,那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康佳-闭上眼,不经意地问道。 “我的梦想?” “每个人都有梦想,是吧?” “嗯让我想一下。”袁英认真严肃地思考起来。“如果我的梦想很逊,你会不会笑我?” “你想太多了吧?袁大呆。” “我我希望我们的友情可以维持很久很久,就算年纪很大了,也能像今天这样一起吃便当。” “这算什么梦想?你随口胡盖的厚?” “不不,我是认真的。”袁英一脸慎重地强调。“从小到大,我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更别说知己,我一直很孤单。不过现在不会了,因为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小猿,你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这样很好。” “康佳-,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有一天你要远行,不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请你一定要当面告诉我,让我可以好好地跟你道别。”袁英笑了,但是,那抹淡淡的微笑里,有著显著的忧虑。 “袁大傻,你不要杞人忧天了,这种情形不会发生,所以我不答应你。”康佳-伸长手,捏了他的脸颊一把。 “其实,能够认识你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如果你突然不想理我,我也能了解,我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神经病发作的疯猿,谁敢说你不讨人喜欢?”她再次伸手,用力扯开他的脸皮。 袁英摸著自己的脸,寻思她话里的深意,而后开心地笑了。 他有话想对她说,低头时却发现康佳-早已睡得不省人事。 捺不住打从心底涌现的渴望,他伸出右手,以指尖轻抚她光洁的额面,以及贴近发际处那细致的毛发。 她的额头长得很好,高度宽度适中、形状优美,完全不需要靠浏海来遮掩,她把青丝全梳拢在脑后,简简单单就很漂亮。 能够这般贴近她,就像身处在绝美的梦境里! 呃,虽然他的行为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是机会难得呀,老天爷应该会原谅他的“毛手毛脚”吧? 看着她可爱的睡脸,袁英不由得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她睡得那么熟,如果如果偷偷亲她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这个想法才冒出头,他的心脏立刻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他难以自制地低头,逐步贴近她的额,还差五公分的距离就教自己硬生生打住,这会儿他不但心跳飞快,连带地,整张脸像是发生火灾般烧得通红。 “不行,我做不到。”他咬牙低语,可是,又舍不下这难得的机会。 他挣扎了好半晌、自言自语了好半晌,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先把手指贴向自己的唇,再用指尖轻触她完美的额。 他抖著手完成这个简单的仪式,脉搏加剧,心脏差点从胸腔蹦出来。 “我要的不多,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常常见到你,就够了。”他紧张兮兮地,再以手指轻触她微启的唇办。 像个孩子似,他开心地笑了。 那笑容很单纯,又显得心满意足。 正午的骄阳烘烤出三十八度高温,足以晒干地面上行走的任何生物,他所居住的这个城市、这个盆地,每到炎炎夏日,总燠热得像个火炉。 应付夏魔最好的方法,是待在冷气房里安静地睡个午觉,但袁英偏偏坐不住,非得往外跑不可,即使热得满头大汗,却仍卯足了劲儿,火速赶往每天必到的工地。 “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看到康佳-?”袁英随便抓一个人,劈头就问。 “你是来吃饭的吧?便当就在那里,你尽量吃,不用客气。”工头张大嘴笑道,露出满是槟榔渍的门牙。 “谢谢你,可是我没胃口。”他焦急地东张西望,努力寻找康佳-的身影,却只看见几个眼熟的工人坐在地上,拿著饭盒大嚼大咽。 袁英,我走了,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明天找不列我。我已经跟工头说过了,如果你不想花钱吃午餐,还是一样可以到工地去吃免钱的便当,反正一定会多,你就安心吃吧! 昨天回家后,他的答录机里出现了这段留言,说明他极有可能失去康佳。 他心乱如麻,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走就走,急著想找到她,袁英疯狂似的拨打电话,却只听得到制式的语音留言—— 您拨的电话没有回应,请稍候再拨,谢谢。 沉重的失落感打击著他,让他一整个晚上没睡好,虽然隔天正常上班:心思却完全不在工作上头。 勉强撑了一上午,午休时间才到,便火烧**似冲出研究室,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下。 “先生,拜托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康佳-人在哪里?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袁英惴惴不安地向工头询问。 也许康佳-嫌他烦,故意要避开他。 “你找康佳-?”一个低沉的男性嗓音从袁英背后响起。 袁英自然地回过头,看见一名老成持重的中年男子。 “她人在哪里?如果今天不过来,明天呢?明天会来吗?还是后天?或者大后天?”袁英语无伦次地胡乱追问。 “我是陈聪明,和康佳-一起负责这栋大楼的建筑工事,有事找我也一样。”陈聪明伸出右手,礼貌性地与袁英交握,顺道打量起这名楞头楞脑的傻小子。 “她和你一起负责这栋大楼?”袁英惊讶得差点跌破眼镜。 “是啊,建筑师就挂我们俩的名字,她为主我为副。” “怎么会?她不是建筑系的学生吗?她不是利用暑假来这里打工?” “她这么告诉你?” “也、也不是。”袁英苦恼地猛抓头发,这才发现那些一结论全是他推测出来的,不曾被证实过。 但是这也怪不得他呀,每次来找康佳-都是中午用餐休息的时间,怎会知道她根本不是来挑砖运砂的? “抱歉,我只能告诉你,她这阵子出国考察,短期内不会回来。”不忍见他那副可怜样,陈聪明于是透露一点消息给他。 “那,我可不可以要她在国外的联络电话?” “恐怕不方便。”陈聪明面有难色地加以拒绝。 “为什么?” “如果你是她非常重要的朋友,等她回国一定会主动联络你。”言下之意是,如果没有特殊交情,也就没有联络的必要了。 听陈聪明这么说,袁英一脸愁云惨雾,活像被倒了八百万,但是,他仍勉强自己挤出一点笑容,把新公司的名片递了一张出去。“陈先生,请一定要告诉康佳-,我来找过她。” “那当然,我一定会告诉她的,”陈聪明客客气气地收下名片,礼貌十足。 “谢谢,那就拜托您了。”说完,他垂头丧气地转身,离开工地。 太阳仍高挂天空,努力散发光与热,可是,他的心却好冷啊,没有一丝阳光进驻,让他强烈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地孤独。 杨汉琛仔细打量袁英——这个他用高薪挖来,此刻却魂不守舍、打算让他赔钱的高中同学。 袁英这个人最大的长处是勤奋朴实、认真专一,自从来到“明日生技”他没有一天怠情于份内的工作。 身为老板的他虽然不常出现,但自然会有人向他报告公司内部大大小小的事,包括这位新来的研发主任。 从学生时代的印象,到一个月来的观察,他可以确定袁英下是好吃懒做的人种,这么说来,他今日不寻常的失神,肯定有原因。 “喂,老同学,你神游到哪一国去啦?”杨汉琛伸出右手,在袁英面前用力挥舞。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袁英如大梦初醒般,满脸疑惑。 “这句话是我要问的吧?”杨汉琛夺过袁英手里的试管,放到远远的地方去。“我观察你将近半小时,这半小时以来,你根本就是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会提醒自己专心一点。”袁英羞愧地垂下头,无法反驳老板大人的指控。 “嘿,老同学了,不要这么见外,我说这些话不是为了指责你偷懒,而是想问你到底怎么了?如果身体不舒服,赶快请假回去休息。” “我没事。”袁英僵硬地说道。 严格说来他的身体没事,心却生了一场重病。 “没事才怪,走,现在就跟我出去。”杨汉琛二话不说,拉著袁英直接走进他专属的接待室。 他按了内线电话,把最近刚挖角过来的行销专家——汪宜平,也请了进来。 “小汪,你看看这家伙,是不是哪里怪怪的?”杨汉琛指著坐在沙发上的袁英。“他才刚坐定就开始发呆,活像得了失心疯,叫他也不应不理的。” 听杨汉琛这么一说,汪宜平立刻走过去,两手并用在袁英面前甩呀甩的,结果没有半点回应,不得已,只好伸手推了他一把。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袁英如大梦初醒般叫道。 “什么事?你快要倒大楣了,还敢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汪宜平轻拧他的脸颊。 “再倒楣也就这样了。”他闷闷地低语,把头垂下,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杨汉琛和汪宜平狐疑地对望一眼。今天的袁英真的很不寻常,平时跟他说话,他总是如临大敌似的战战兢兢,现在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杨汉琛拨开袁英厚重的浏海,探了探他的体温。 “很正常,没发烧。” “你说,如果我趁这时候拿掉他的眼镜,他会不会反抗?”汪宜平搓了搓手,难忍好奇,以往想夺他眼镜,袁英总誓死捍卫不肯让人得逞。 “应该不会,你看他已经呆掉了。”不等汪宜平动手,杨汉琛早一步摘除袁英那副土里上气的黑框眼镜。 “天哪!不会吧!” “不会吧!” 两人异口同声喊道。 “袁书呆,他有这么帅吗?”汪宜平目不转睛地盯著袁英,直把他当成世界奇观。 “原来袁英长这样!同学这么多年,我居然今天才看见他的真面目!”杨汉琛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家伙也真是天才,明明是帅哥一枚,为什么不肯好好打扮一下呢?这颗猪哥亮头我是怎么看怎么碍眼。”说著,汪宜平取下头上的发夹,把袁英额前那撮厚重的浏海夹到旁边去。 “我有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杨汉琛兴匆匆地由办公桌里拿出美工刀。“趁他还在恍神,我们干脆把这头杂草处理掉。” “好好好,我举双手赞成。” 有了汪宜平的支持,杨汉琛可就没有任何犹豫了。 稳健的大手执著锋锐的美工刀,在袁英茂密的发丛里俐落地挥来舞去,刷刷几声,立刻把几乎遮蔽他双眼的厚浏海削除,保留约莫五公分的长度。 其它部位也比照办理,不多时,一头清爽俐落的短发,终于还给袁英俊朗的真面目。 “哇!真不是盖的!”汪宜平发出一声惊叹,伸手拨了拨袁英头上肩上残留的发丝。 “嗳,失策失策,应该先拍一组before、一组after,才有惊人的对比效果,将来万一公司倒了,还可以拿去发型店应征设计师,因为我发现,我居然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杨汉琛搓著下巴,仔细打量自己的杰作。 “袁英一定会感激我们的。” “是啊,这次大变身,搞不好连他自个儿都认不出来。” 就在两人谈话间,袁英突然从恍惚的状态中醒来,因为脖子又刺又痒,伸手一抓,居然是一撮长短不齐的落发!他立刻从椅子上惊跳而起,并发现上衣内外全都是散落的发丝。 “我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头发?”袁英东抓西抓,愈抓愈觉得浑身发痒。 “你干脆把衣服脱下来抖一抖。”汪宜平好心地想协助他脱掉衬衫。 “你、你要干么?”袁英立刻抓紧领口,逃到另一侧去。 “哇!害什么羞啊,我又不会强暴你!”汪宜平受不了地瞪了他一眼。 “我的眼镜呢?到底发生什么事?”模糊的视线,令他顿失安全感。 “在这里。”杨汉琛好心地将眼镜归还。 “谢谢。”他接过,戴上,重重地吁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前方一面宽敞的落地镜,并由镜中反射看见自己的新形貌。 他大叫一声冲向镜子前。 “我的头发!我的头发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会变得这么帅气,完全得归功于我。”杨汉琛亮了亮手中的美工刀,自信满满地说道。“披头四的发型早几百年前就过时了,我心肠好,帮你个小忙,不必太感激。” 袁英沮丧得想哭。顶著这狗啃似的怪发型,今后要怎么见人啊? 他气杨汉琛不该没经过本人同意,就在他头上大兴土木,可是,可是杨汉琛偏偏是他的偶像,害他不知道该抱怨他的鸡婆,还是感谢他的热心。 “这个新发型很适合你,清爽多了,之前我都不知道原来你长得这么帅呢!”汪宜平也同声附和,忍不住手痒地对他摸过来又摸过去。“袁书呆,我发现你看起来真的不一样了呢!以前你走路都头低低的,而且还弯腰驼背,没想到你其实满高的,骨架也不错。” “我、我我我,我本来就这样啊。”他被来势汹汹的汪宜平逼进墙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 “原来你是真人不露相啊,袁英。” 懊恼爬满整张脸,袁英不自在地猛抓头,眼前的一男一女却下理会他的沮丧,兀自笑着,笑得他心底直发毛。 “抱歉,我工作还没做完,先回去了。”他狼狈地逃出休息室,像是背后有恶鬼在追。 “先生,我们这里是实验室,不对外开放的。”林玉雁,研发部的同仁之一,客气地告诫这名不速之客。 “玉雁,我是袁英啊!”果然,新发型让他变了个人,事实上,连他自个儿也差点认不得。 “不会吧?!袁主任,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林玉雁失控地鬼吼鬼叫。 “我是啊。”袁英懊恼地猛抓头发。“我知道很难看,可是没办法,剪都剪了,短时间内回不到原样。” “哪会难看啊?简直帅毙了呀!比你原本那顶安全帽好看一千万倍好不好?”林玉雁快人快嘴地嚷道。“你等等,先不要动,我去找人来共襄盛举,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世纪奇观。” “喂——”袁英正想拒绝,对方却早溜得不见人影。 他垂头丧气地透过窗户玻璃审视自己的新发型,明明是颗奇怪的刺-头,这些人的审美观绝对有问题,要不然就是故意寻他开心。 袁英正在苦恼要如何藏身,五个女性职员、三个男性职员急惊风似的闯了进来。 “天哪,真不敢相信!”走在前头的研究助理夸张地大呼小叫。 下一会儿,袁英被包围了,变成人群的焦点令他浑身不自在,他根本听不进任何赞美的言辞,只觉得头皮发麻。 真是无妄之灾啊! 第五章 日本“miho美术馆”犹如隐身在山林间,一座飘浮的玻璃屋, 兴建之初,建筑师为了不破坏当地原有的自然景观,而有了将美术馆隐身在山底下的构想——以人力将整座山头-走,等到建筑本体完成,再将原来的土石,连同上头的一草一木运回来覆盖上去。 如今看到这座绿意盎然的青山,很难想像里头竞隐藏著一座艺术殿堂, 由贝聿铭一手打造的这座私人美术馆,是康佳-心目中的桃花源,上回前来拜访,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和放松,可是这一回,却寻不到那种远离尘嚣的悠然。 她知道自己应该把握机会认真观摩,才不枉父亲透过层层关系让她得以一窥圣殿的奥秘,深入了解构筑这座美术馆的细节,这是她盼了好久的机会,可是,为什么会有提不起劲来的感觉呢? 一开始,她以为是伙食出了问题,后来才发现不是;连续几天睡眠品质欠佳,让她眼睛底下多了两个熊猫眼。 为什么会这样?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明明馆方安排的住宿环境很好,她一向也不是个会认床的人。 究竟是什么原因?她明明累得很了,却无法安睡。 “康小姐,餐点不合胃吗?要不要再重点一份?”馆方接待人员松井贵客气地询问。 康佳-低头一看,发现搭配当季时蔬和自制豆腐的紫米饭团套餐,早已被她搅弄得不成样。这又是一大不可思议,她向来不挑食的,可现在她却只想吃工地里发放的油便当。 “抱歉,是我自己没食欲,餐点做得很好。” “如果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我带你出去走走吧!”松井贵体谅地说道。 于是,她随松井贵走出精致典雅的“桃谷餐厅”进入绿荫掩蔽的苍翠松林,与他并肩坐在树底下乘凉。 “松井先生,可不可以借你的背睡个午觉?”憋了大约三分钟,她终于决定提出这个冒昧的请求。 “哦、哦,可以啊。”松井贵颇为讶异,却还是答应了。 “太好了!”康佳-欢呼一声,爬到松井贵背后,大黥刺地靠了上去。 虽然如愿借到宽阔厚实的背,睡意却还是迟迟不肯降临。 康佳-懊恼得不得了,小小的头在松井贵背上转过来转过去,就是调不到一个舒适的位置。 “康小姐,你”松井贵别扭地开口,试图制止她。如果放任她继续在他背上磨蹭,难保不会擦枪走火, “松井先生,可不可以麻烦你弯一下腰?这样我很难睡耶。” “不好意思,我的背不太好,弯久了会酸。” “这样啊”康佳-失望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袁英配合度高,她根本不需要开口,他自己就会调整成适合她午睡的角度。 “不然你大腿借我好了。” “好好吧。”松井贵狐疑地转头看了康佳-一眼,一抹神秘的笑出现在嘴角。她现在是打算勾引他吗?也许他可以反正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 康佳-根本没察觉松井贵脑子里转著的念头,一样大刺刺地靠过去,把别人的大腿当枕头睡。 只是,这枕头不怎么好睡,肉太软,感觉怪怪的,康佳-转过来转过去,就是调不到一个适当的位置。 在此同时,有一双手毫无预警地袭上她柔软的胸部,还放肆地揉了两下。 “干什么!你这个死变态!”康佳-惊怒地睁大眼,像弹簧一般跳了起来,直接赏给松井贵一个火辣的巴掌。 “为什么打我?”松井贵以不下于她的惊怒吼道。 “还敢问我为什么?你这只不要脸的**、大变态!”康佳-气得满脸迩红,思心感还留在胸前挥之不去。 “莫名其妙,如果你不先勾引我,我怎么会摸你?”松井贵咄咄逼人地呛道。 “谁勾引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康佳-咬牙切齿地吼, “普通人会随便借一个男人的背和腿睡觉吗?你要我怎么想?如果你不要别人“误会”应该学著自重一点!”松井贵愤愤不平地起身,抛下这句话之后,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康佳-楞在当场,然后惊恐地发现他说得一点也没错! 刚才她的行为简直像个想男人想疯了的花痴女,虽然她的目的只是想好好睡一觉,但别人可不会了解她连续几天睡眠不足的困境。 她怎会不明白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并非所有男人都像袁英一样单纯没心机,他没想过要从她这儿讨得什么便宜,不代表别的男人也一样。 她头痛地抚著额,离开台湾前,袁英对她说的那一番话突然变得好清晰—— 如果有一天你要远行,不再需要我这个朋友了,请你一定要当面告诉我,让我可以好好地跟你道别。 她只留了一句简单的话给袁英,那个单纯天真的家伙,会不会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然后偷偷地躲起来哭? 该死了! 为什么她会觉得自己就像狠心抛弃幼猿的母猿?他已经是个成年人,还比她大上几岁,她有必要担心他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可是,那家伙有一颗极之敏感脆弱的心,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误以为她打算以避不见面的方式与他断绝来往。 他一直那么缺乏自信。 “怎么办、怎么办啊?”康佳-焦头烂额地猛扯自己的头发,都怪自己偷懒,为什么不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呢? 能够认识你对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如果你突然不想理我,我也能了解,我知道自己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她还记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那复杂的神情,尽管迟钝如她,也能感受到袁英是如何小心翼翼地经营他们的友谊,他一直用珍惜的态度来看待她这个人,而她,却对他异常轻匆。 愧疚感爬满心头,她忽然觉得自己连一刻钟也待不下去了。她慌慌张张地,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服务台。 “小姐,拜托你帮我叫一部计程车,我要赶去关西机场,”她连珠炮似的说道。“还有跟松井先生说我很对不起,有急事得回台湾,明后天再回来。” 是的,她要立刻飞回台湾,当面跟那只单细胞猿说清楚、讲明白,一定要让他知道,她只是出国考察几天,绝不会从此避不见面。 他开始相信自己真的变帅了。 自从换上刺猬头,每天他都有免费的早餐、午餐、晚餐,甚至消夜,这样的变化实在太巨大、太不可思议。 他的人际关系达到前所未有的颠峰,以往,袁英连想都不敢想自己会拥有这样的幸运,照理说他应该欣喜若狂、飘飘欲仙,可是,他依然是个空虚、寂寞、孤独的人。 他这才发现自己渴望的并不是交游满天下,真正的知己一个就够了,康佳-一个人,可以抵过天底下所有的人。 好想与她呼吸相同的空气、仰望同一片天、吃著相同的菜色、分享同一罐饮料这么简单的事,却能带给他无比的满足感,他不曾拥有那样的快乐,直到遇见她。 而今他心中最大的忧虑不是交不到朋友,而是,她会不会就此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寻不见? 每天,他会到城光吃早餐,必点犹太面包,就连原本不喝的黑咖啡现在也习惯了。 中午休息时间,他会拒绝女同事准备的饭盒或热情的午餐邀约,厚著脸皮去工地讨便当吃。 下班后,他总是把车开到工地附近绕一会儿,再慢慢开回那个空荡荡的家,结束一天的失魂落魄。 他简直就像被弃养的流浪狗,为了找到主人行踪,不分日夜地循著原路闻著嗅著,生怕遗落任何一丝线索。 袁英无奈地苦笑,用流浪狗来形容自己还真贴切呢。 他以极慢的速度开车,沿途东张西望,努力地想在街道上发现她扎著马尾、敏捷俐落的身影,然而,希望总是落空。 颓丧地将车停妥,他迈著沉重的脚步踏进家门,公事包随意扔下,不开灯,直接摸进浴室洗澡。 他把莲蓬头开到最大,任由冰凉的水柱往自己身上浇淋,冲了好一会儿才拿来香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干净。 全身湿淋淋地走出浴室,他晃进房间,从衣柜里翻找干净的衣服和短裤随意套上,而后放任自己倒卧在窄窄的单人床上。 睡意朦胧之际,突然想到还没察看今天的留言,于是他勉强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踱回客厅。 “啊,有留言!”他看见红色的显示灯在黑暗中闪烁,赶忙冲过去按下播音键。 袁大傻,我回来了,在城光等你,不见不散! 留言的内容很简洁,虽然没有表明身分,但他知道一定是她。 老天,这是全世界最美妙的声音!他在心里狂热地呼喊。 强烈的喜悦令他热血沸腾,全身上下所有细胞都因为这从天而降的奸消息苏醒过来。 没办法多想,他随便趿了双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他不曾跑得这样急这样快,就连中学时候的田径考试也不曾如此“用力” 他只担心康佳-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决定离开,才不管跑得这么急会不会摔倒,甚至,跌断脖子。 分别的这十天对他而言彷若十个漫长的寒冬,现在,冬季就要结束了!春日就要降临了! 他确确实实品尝到思念一个人、牵挂一个人的滋味,这滋味苦涩异常,而今却甜美得令人心醉。 越过街角,城光咖啡就在眼前,他看见了她——康佳-站在街灯下,低垂著头,有一下没一下踢著人行道上凸出的瓦片,彷佛一个调皮的精灵。 他的心跳更急更快,几乎要跃出胸口冲上云端。 “康佳-!”他站在离她五十步远的距离大声喊她的名字,生怕眼前所见,会是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听见有人唤她的名,夜之精灵抬高小小的头,往他的方向看去。 “袁英,你来了!”她绽开璀璨的笑颜,兴高采烈地冲向他,然后,扑倒了他。 袁英唉叫一声,狼狈倒地,她挟带速度与力道的冲撞,几乎让他的臀部裂成四半,可是,他欢迎这样的疼痛,这感觉太鲜明,足以证实康佳-确实出现在他眼前,而非只在梦里。 “没用的笨猿,居然接不住我!”她把手肘撑在他胸口,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因为情绪太过激动,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贪婪地看着她,像是永远瞧不够似的。 “你怎么不说话?被我撞傻了吗?”她习惯性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我” “你怎么可以没经过我的同意就把头发剪了?你不知道我很想念你那呆呆的香菇头吗?”康佳-伸出手,用力揉著他的湿发。 “不小心就如果你不喜欢,我会留回原本的长度。”袁英立刻接话,生怕遭人“嫌弃” “骗你的啦,我喜欢这个新发型,剪这样很好看啊!”康佳-忍不住又捏了他一把,袁荚果然非常好逗呢。“怎么头发不吹干就跑出来?虽然是夏天,也可能会著凉的。” “没关系,不重要。”与和她相见比较起来,任何事都显得无关紧要啊! “猿大呆!”她会心一笑,偷偷取走他的眼镜。 “你笑我傻我笨我呆,全都没有关系,我只知道我现在好快乐好快乐!”他的眼睛灿亮如星,街灯下那样纯然的喜悦,让康佳-心中一动。 突然问,她觉得袁英看起来顺眼得不得了。 “小猿,你想我吗?”她敛起笑容。不知道为什么,问出这句话,令她的心变得无比忐忑。 她的问题这得袁英满脸通红,虽然没有直接回覆,但答案已经太明显了。 她用力地咽了咽口水,蒙咙光彩下的他看起来“秀色可餐”让她极想一口吞掉。 理智突然飞了,她再也管控不了自己的冲动,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之前,她已经贴住他丰软的唇,笨拙地品尝起来。 袁英,他的唇好软好嫩,就像小时候吃过的橡皮软糖,口感绝佳、甜而不腻,不禁让人吃上了瘾。 康佳-贪婪地吻著他、轻轻啃咬著他,正在意乱情迷之际,却突然被袁英一手推开。 “你好小气,亲一下会怎样?”还没亲过瘾的她,不禁生起气来。 “我我快不能呼吸了。”他把头撇向一边,用力地喘了好几口气。 康佳-大笑出声。这家伙,果真生嫩得紧啊! “你呼吸够了没有?你再让我亲几下好不好?” 听她这么一说,袁英只得红著脸转过头来,把嘴嘟高,等她来亲吻, 康佳-满意地笑了,嘴角弧度扬得很高很高,然后拥住他,疯狂地乱亲一通——他的眼、他的鼻、他的额、他的颊、他的唇他脸上各部位,没有一处放过,那姿态可比狂风扫落叶。 “小猿仔,你身上有香皂的味道,好好闻。”亲过瘾了,她放松自己窝在他颈边,深深闻嗅他的体香。 袁英脸红气喘,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不敢相信康佳-竟然会同他这股亲昵。 难道,他是在作梦吗?他又感动又激动地望着怀里的小女人,她柔软的胸部,正紧紧贴着他呢! “完蛋了!”他暗叫一声糟,难堪地发现体内的热流,正往下身某个部位集中。 他发现了自己的“变化”没多久,她也发现了。 “小色猿,你想入非非了厚?”康佳-尴尬地从他身上跳开,跟著脸红心跳。 她下由自主地捣著双颊,很难相信自己居然会脸红。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袁英懊恼地想遮住自己,可惜,成效不彰。 “笨猿,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思春,老实说你是不是肖想我很久了?不然怎么才亲你几下你就”康佳-胡乱说了一通试图化解尴尬,没想到愈说愈糗,只得赶忙住了口。 “真的对不起啦,那,那我我还是先回去好了。”他遮遮掩掩地站起身来,抢过她手里的眼镜戴上。 天晓得他根本不想走,可是现在的情形真的太糗了,如果身边有个地洞,他肯定钻进去。 “喂,你别走啦!”她连忙掣住他。 “可是” “我我又没有生气,你干么干么躲这么快?”天哪,她说话居然会结巴!她懊恼地咬住下唇。 “你没生气?可是我我还是先蹲一下好了。”他苦著一张睑,又蹲了回去。 这明明是一个非常非常尴尬的情况,可是,她真的好想好想笑啊! 康佳-故意模仿他蹲著的样子,双手抱膝,把脸埋在大腿上,为了忍笑,她的双肩不断抽动,整个人显得摇摇晃晃。 “你、你不要哭嘛!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嘛!”袁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伸出手想安慰她,却又怕唐突了她。 听袁英这么一说,她终于爆出疯狂的大笑,一**坐在地上,捣著肚子笑得眼泪直流。 看她这样毫不节制的大笑,袁英有点难堪,可是,心里的不安也悄俏放下了。 “喂,你们两个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在这里干么?”一部巡逻的警车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驶近了,一个年轻警员探出头来询问, “没、没事,什、什么事都没、没有。”袁英结结巴巴地解释。他足个善良的小老百姓,遇见警察“盘问”总免不了紧张一下。 “是吗?”瞧袁英那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警员打开了车门。 “真的没事啦!”康佳-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站起身来迎向警员审视的目光。“我们俩刚刚在比赛谁跑得快,结果他跌倒了,我觉得很好笑,就这样而已,没有什么可疑的状况。” 警员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审视。 “这么晚了,还是赶快回家吧!最近这一带治安不太好,回去的时候要小心点。”最后,抛下了这句话。 直到警车走远,袁英才松懈地吐出一口长气。 “呆猿,没事干么伯警察啊?没看过比你更笨的人了,啊,抱歉抱歉,我忘了你不是人,你只是一头还没进化的猿。”康佳-坏心地奚落他,嘴角牢牢黏著畅快的笑。 袁英又羞又窘,却无从分辩。 “好啦,不糗你了,今晚我还要拜托你收留呢!” “你要住我那里?”袁英抬头看她,惊讶得忘了羞怯。 蔚不方便吗?如果不方便,我只好回家,可是这么晚了,突然跑回去肯定会被问东问西。” “不、不会不方便。”他连忙摇手,努力争取与她同住一屋檐下的机会。 “那就好,对了,你现在好点了吗?可以站起来了吗?”她故意往他鼠蹊部投去关怀的目光。 “可以了。”他尴尬地起身,紧张得手足无措。 康佳-主动挽住他不甚强壮的手臂,与他肩并肩, “你不问我怎么会突然出现?”抬头看向他的侧脸,她随口问道。 “我可以问吗?”袁英小心翼翼地偷看她。 “废话,咱们是朋友吧?有什么话不能问?” “我不问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只要你出现就好了,我就怕你突然不要我这个朋友,只要你逦肯理我,什么时候出现都好,三更半夜也没关系。”袁英低声说道,唇畔那抹淡淡的笑,有浓浓的温柔。 “我就知道,你这头傻猿,脑筋肯定是转不过来的。”康佳-重重地叹了口气,更加肯定飞回台湾是正确的决定。“我跟你说,明天一早我就得飞回日本,一个星期后还要飞欧洲,这一去,少说得待两三个月,我特地来找你就是想当面告诉你,袁英,你是我非常非常重视的朋友,我不会抛弃你的,你不可以胡思乱想,认为我想跟你划清界限。” “你明天又要走了?”他的笑容立刻隐去,换上一片愁云惨雾。 “对。我刚刚说的话你有没有听进去?乖乖等我回来,知道吗?”她认真地交代。 “喔。”他点头,有些不情愿似的。 “喂,你不要装出深闺怨妇的样子好不好?我又不是一去三年五载,顶多就三个月,好不好?”他那副受尽委屈的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康佳-不得不定下期限。 “嗯,我等你回来。”话虽如此,他眉间的轻郁还是化解不开, “受不了你,这么爱撒娇。”康佳-故意捏他一下。“不然这样好了,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我一定回来,你不可以再讨价还价了哦!”“真的吗?”听到这个最新的决定,他终于笑了。 他用心算功夫仔细地推演一下,总共可以省去一个月——三十天、七百二十小时、四万三干两百分钟、两百五十九万两千秒的等待。 “当然是真的。”康佳-纵容地笑了。这只猿果然未进化,脑子里想什么,立刻就反应在脸上,完全不懂如何隐藏真实的情绪。 “好,我会等你回来。”他深吸口气,以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说道。 虽然见不到她的日子肯定会很难熬,但是有了她的保证,他应该可以撑得下去。 “那你现在就带我回家吧,我已经很多天没好好睡一觉了。”康佳-一边说话,一边猛打呵欠。 “嗯。”他点头,与她并肩而行。 月光从高高低低的建筑物缝隙里筛落,将两人紧紧相连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 这是一个美丽的夏夜,一段值得歌颂的时光。 袁英感动地微笑着,在人车寂寂的大街上。 “糟糕!”袁英惨叫-声。 直到两人站在门前,他才发现刚刚急著出门赴约,忘了把钥匙随身携带著,门早已被扣上,这会儿变成有家归不得。 “怎么了?”康佳-困倦地问。 “我忘了把钥匙带出来,”反正瞒不过,只能硬著头皮老实招认, “怎么办?”她的瞌睡虫被惊跑了。 “只能等到天亮,再请锁匠来开门。” “可是我好想睡觉。” “这么晚了,如果我打电话请人来开锁,肯定会被骂得徇血喷头,还是说还是说唉,我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既然没辙了,只好睡在你家门口喽!”说著,她从背包里拿出一条薄毯。“好在我搭飞机时一定要盖自己的毯子,咱们将就点用吧!” 袁英羞愧地点头,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于是,两人背靠大门,康佳-自然地偎向袁英不甚厚实的肩头,他肩膀的高度很合用。 她俐落地把毯子抖开,罩住两人上半身,并在此时发现袁英脚底下的风光。 “你穿那什么鞋子啊?” 被她这么一问,袁英立刻看向自己的双脚,震惊地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两只不同款式的拖鞋,而且,都是右脚。 尴尬的红潮立刻汹涌地爬满整张脸,还往下蔓延至颈部,这夜,他出的糗已经破了个人最高纪录。 康佳-没有追问,只是神秘地笑了一下,重新靠回他的肩膀。 她明白的。袁英想在最快的时间内见到她,所以顶著湿发就冲出去了,连鞋子都没穿对。 这份心如此明显,再迟钝的人也该察觉到了。 “喂,小色猿,今晚的事我一点都不介意哦!我是指,如果你有“那方面”的需求,我是可以配合的。”她恶作剧似的低语,故意在他耳边撩拨。“等我回来,如果你成功勾引了我,咱们就开始交往吧!” 她的话让袁英整个人僵住了,可是,内心深处有一股疯狂的喜悦在跳动著、翻搅著,剧烈到令人招架不住。 老天爷在放弃他这么多年后,终于决定施舍他一个机会吗?这样的幸运能够期待吗?他可以拥有一份渴望许久的爱吗? 望着他的侧脸,康佳-心中也有不知名的情绪在蕴酿著,她觉得自己似乎可以碰触到袁英的内心,虽然,他一个字也没说。 由“性”开始当然是玩笑话,不过,跟他交往的念头却是真的,她对袁英也许不到爱的程度,但肯定是喜欢的,如果把他收为男友,就可以光明正大地用限制级手法逗他。 那样的情景,想必很有趣。 不禁开始期待,两个月后归来的那一天。 第六章 他的日子恢复到往常状态,却似乎有些不同。 她在他心中埋下一颗希望的种子,让他整个人沉醉在晕陶陶的喜悦里,虽然,难捱的思念同时也在他心中刮起了阵阵狂风。 等候康佳-归来的这段期间,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必须想办法透过多重管道,了解恋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得弄清楚两性之间禁忌的话题。 “袁英,你有事找我吗?”杨汉琛瞄了一眼躲在门后鬼甩祟祟的同学兼员工,忍不住开口喊人。 “不好意思,有事请教你。”袁英手足无措地从门外探出头来,带著一脸尴尬。 “进来吧。”杨汉琛把笔往桌上一扔,朝他招了招手。 “我要问的不是工作上的事,可以吗?”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ㄍ-厶啊,书呆?咱们好歹是多年的老同学,虽然以前不熟,现在有机会就应该好好经营一下嘛!何必这么见外?” “这样啊。”袁英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实在是这件事太难开口,我又我又没有别人可以请教。” “只要你别开口向我告白,一切好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汉琛爽朗地大笑。 “你放心,我不是要来跟你告白的!”袁英连忙否认,而后牙一皎,打算豁出去了:“我想问你,跟女人发生关系要经过哪些步骤?每一个步骤要花多少时间?一共费时多久?需不需要辅助器材?” 听到袁英这番话,杨汉琛把-进嘴里的咖啡全喷了出来。 “我的老天,袁英,你怎么把**做的事当成实验了?” “我就是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才会成功,所以问你,难道说,连你也不晓得?”袁英失望地问。 “我当然知道,可是,这种事需要问人吗?找几部成人电影来观摩一下不就好了?每个男人抽屉里总会有几片成人光碟,或是写真书,再不然,电脑里也会有下载的影片。” “我就没有啊。” “骗肖!怎么可能?!” “我真的没看过**,”袁英垮著脸澄清。“我不是不好奇,但是没有同学朋友可以借,你知道我的情况,学生时代没人愿意理我。我曾经试著去录影带店租,可是可是不敢拿去柜台结帐,我怕小姐会当我是变态。” “神经,这年头哪个男人不看**?有什么不敢租的?国高中阶段的小男生恐怕看得更多。”杨汉琛恶劣地取笑。“不过如果是你的话,的确很可能不敢租,你真是清纯美少男啊,袁英。” “重点是,我到底该怎么办?”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急著想知道?” “因为因为有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子,她说,如果成功勾引她,就要跟我交往。”袁英含糊地说道,嘴里像含了颗卤蛋。 “原来如此,是什么样的女人?”杨汉琛好奇得不得了。 “她呀她很直率,个性开朗,为人又洒脱。”袁英以梦幻般的神情说道。“她很特别,可以说跟我完全相反。” “哦?这倒奇了。”杨汉琛搓著下巴仔细想了一会儿。“这样好了,明天下班后,你到办公室来找我,我会帮你准备几卷“教学录影带”让你回去仔细地研究研究。” “好,那我明天再来。”袁英草草告退,杨汉琛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他如坐针毡。 杨汉琛脑筋动了一下,快速地从真皮座椅上弹跳起来。 他决定为老同学准备一箱超重量级的成人大礼,嘻嘻,不知道袁英拆开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 隔天,下班后。 袁英蹑手蹑脚地走向杨汉琛办公室,沿途小心翼翼,生怕被人遇到,更怕被人问及要去哪里, 幸好大部分的人比他早下班,杨汉琛的办公室又远在十八楼,这一路居然很顺利,没遇见认得他的人。 他叩了两下门板,听见“请进”的回应后,深呼吸一口气,再将门打开。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就毫无预警地被人推了一把。 他吓了好大一跳,心脏差点停摆,猛一回头,赫然发现自己最忌惮的人正站在背后对他微笑。 “袁书呆,你一路上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啊?”汪宜平笑容可掬,但那过甜的微笑只会让人心底发毛。 “没、没没没有。” “那就是有。”她嘻笑一声,推开他,大刺刺地走进杨汉琛的办公室。 “袁英你真不幸,被这个女魔头逮到,你的秘密就要曝光了。”杨汉琛说著把一个大纸箱推向两人。 “这什么?”汪宜平指了指箱子,好奇地追问。 “袁英的成人礼。” “耶?你不是早就成年了吗?”汪宜平狐疑地看向袁英。袁英被她看得浑身不对劲,紧张得手心严重盗汗。 “他年纪老大不小了,不过却还很生嫩哟。”杨汉琛神秘地眨了眨眼。 “款,书呆,我要看看你的礼物,我帮你拆好不好?”汪宜平兴匆匆地问,语气很轻柔,但是她眼里大剌剌地写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他想拒绝,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没反对,那就是同意喽?”汪宜平迳自做下结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打开纸箱。 “书呆,你完了,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杨汉琛摆了摆手,语气很无奈,眼里却是看好戏的神采。 “啊——恶心!居然有那么多情趣用品!”汪宜平大声嚷嚷,像是伯别人不知道似的。“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不知道袁书呆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天啊,有光碟、写真集、a书,还有真人大小的**!你到底饥渴了多久啊,袁书呆?你是不是应该改名叫做yin虫书呆?” “我我”袁英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汪宜平弯低身子,双手并用在箱子里搅过来翻过去,挖出一个形状暧昧的橡胶制品。 “哎哟!好恶心啊!”她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用力一甩,把“恶心物”丢得老远。 “你要宝啊?爱看又嫌恶心!”杨汉琛纡尊降贵地替袁英捡回失物。 “没事干么弄这么大一箱十八禁的东西?打算卖吗?”汪宜平兴味盎然地研究起来,也许她可以偷渡一片成人光碟,反正里头多的是。 “这些东西是袁英“转大人”的关键哦。”杨汉琛神秘兮兮地偷笑。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快点告诉我。” “你过来。”杨汉琛朝她招了招手。 汪宜平立刻把耳朵凑上,两人毫不避讳地当着袁英的面,说著与他相关的悄悄话。 “哇,原来是这样,袁书呆,你这么纯情哦!”汪宜平的态度立刻软化,转向袁英,拉著他坐在沙发上“我跟你说,你想勾引女孩子,就凭光碟那套是行不通的。” “胡说,怎么会没用?我给的可是“技术性”协助。”杨汉琛不甘寂寞地坐过来凑热闹。 “你懂什么?”汪宜平瞪了杨汉琛一眼,再转向袁英,对他谆谆教诲。“女孩子喜欢浪漫的情调,男生必须有足够的体贴,才能让女孩子感受到身心灵都充实圆满的愉悦。明天,我带几本浪漫的爱情小说来借你,让你彻底了解女孩子的想法。” “好啊好啊!”袁英眼睛一亮,她的意见听起来很不错。 “还有,要抓住女人的心,要先抓住女人的胃,书呆你会煮饭吗?” “不会。” “这样不行,赶快去报名烹饪班,知道吗?” “好好,我知道,你等一下,我先做个笔记。”他极之认真地从公事包里拿出纸和笔,慎重其事地记下。 “不对啦!女孩子都喜欢muscle,你太瘦了,要赶快去健身房练一下,不然脱了衣服能看吗?” “嗯,这倒是真的。”汪宜平难得同意杨汉琛。 袁英立刻写下“健身房”三个大字,这项目是汪大美女和杨大帅哥两人的共识,一定非常重要。 “还有吗?”他是个认真的学生。 “嗯,穿著打扮不及格,需要彻底改变。”汪宜平嫌弃地打量袁英身上那件皱巴巴的polo衫,那衣服的领子整个变形了。 “眼镜换一副吧!还是干脆戴隐形眼镜?”杨汉琛接著建议。 “不行,只有眼镜不行。”这一点袁英非常坚持,失去这副眼镜,他会连带失去安全感。 “好吧,那至少换一下超薄多层膜的镜片。” “这倒是可以考虑看看。”袁英点了点头,在本子上写下“买新衣”、“换镜片” “还有吗?”他是个积极受教的好学生。 “我们可以给你更多资源,可是,有个条件你必须先同意。”汪宜平故意吊人胃口。 “什么条件?” “你必须带女朋友出席我的生日宴会。”杨汉琛大方地公布解答。这是刚才他和汪宜平咬耳朵时商量出来的。 “可是她还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她现在人在国外,两个月后才会回来。” “放心,我的生日在三个月后,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把女的朋友变成女朋友。”杨汉琛拍了拍袁英的肩,一副天下无难事的样子。 “一个月?”袁英头上黑线狂冒。 这这这、这会不会太强人所难啊?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袁英的心情愈来愈兴奋,同时,也愈来愈不安。 兴奋的是,他就快见到朝思暮想的那个人;不安的是,准备工作做得还不够齐全。 还没有养兵千日,怎么上得了战场? 他心不在焉地看着成人光碟,初次播放时那香艳刺激的画面让他激动得差点喷鼻血。可是,一遍又一遍看下来的结果,只觉得那些动作大同小异,看久了还可以分心想自己正在进行的实验,一不小心还会打起瞌睡。 这部“禁忌的xxx”他才看到三分之一就呵欠连连,只得伸了伸懒腰,看看能不能提振精神。 原来,观赏**是这么累人的一件事啊,但是,不看又不行,万一临时怯场般砸了,康佳-也许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 啾啾 门铃声突然响了,袁英放下遥控器,准备下楼。 谁会上门找他?该不会又是推销羊乳的吧? 他慢慢踱出中庭,打开略显斑驳的铁门,然后,整个人傻了。 “嘿,小猿,我回来了!”康佳-张开双臂准备来个热情的拥抱,却见他木头人似的杵著,只好主动攀上他的脖子。 “你怎么会回来了?不是还有三天吗?”袁英被她吓得不轻。 他根本毫无防备,身上的t恤和短裤洗得很旧,汪宜平帮他采买的那些“战斗服”还摆在衣柜里,吊牌也还没拆。 “怎么?你不高兴看到我吗?”她蓦地退了几步,热情瞬间冻结。 “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我当然很高兴,可是我现在穿的衣服”他看着自己的脚趾,一副无颜见江东父老的样子。 “猿小呆,你又在发神经了,我才不管你穿什么衣服,就算脱光光也无所谓啊!”笑容又回到脸上,她拉著袁英的手,闯进他家门。 “你回来了,真的回来了。”直到此刻,他才有了真实感,用力握紧她的手,内心狂吼著漫天的喜悦。 手被他捏得很痛,可是,无所谓的,因为她也感染了他的喜悦。 “小猿,我肚子很饿,你家里有没有吃的?”康佳-跟著走进屋内,把简单的行李随意搁下。 “有有有,我现在立刻去煮!你先在客厅坐一下。”袁英眉开眼笑地说道,兴匆匆地跑进厨房。 他的心情好得不得了,在她回来的第一天,就顺利将所学派上用场。他要为她煮一盘拿手的义大利方饺面,因为老师称赞过他做的这道料理。 康佳-依言在客厅坐下,不到三分钟就坐不住了,她临时起意,决定参观袁英的家。 他住的这栋透天坪数不大,一楼有客厅浴室和厨房,那么,房间应该在二、三楼。 她没多想就往楼上走,走到一半就听见一连串奇怪的叫声。 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相当暧昧。 难道说,袁英藏了一个女人在家?而这个女人正寂寞难耐地在床上等他?果真如此的话,她就是坏了别人好事的程咬金喽? 内心突然涌上一股极不舒服的感觉。 难怪了,难怪袁英乍见她时,没有回应她热情的拥抱,原来早就有一个更热情的女人在等他。 照理说,她应该立刻转身下楼,可是好奇心会杀死猫,她非得瞄瞄看这女人长得是圆是扁。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上楼,逐步接近声音来源—— 厚,叫这么大声不会累哦?叫这么用力,难不成是为了呼唤袁英上来跟她那个?康佳-心里直犯嘀咕,脚下却仍不停。 直到站在一扇敞开的房门前,她确定这是声音的来源,可是,窄窄的单人床上只有一条薄被和一只枕头,没有想像中横陈的躯体。 “咦?怎么只听得到声音,却看不见人?”正在疑惑中,她突然瞥见墙边电视机里播出的画面。 她立刻大笑出声,为了自己离谱的揣测。 原来那头笨猿也会看**,这应该是他诸多不正常行为里比较正常的一项吧? 她兴致勃勃地板进去,大剌剌地观赏起来,老实说,国小五年级时她就到同学家里去偷看过同学哥哥私藏的**了,这对她来说根本不稀奇。 “啧,千篇一律,没看头。”她嫌弃地评论,关掉电源,转而研究房间里其它的摆设。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袁英的房间简直比爱情宾馆还精采——各种奇奇怪怪的道具、皮鞭、蜡烛、**、各式各样的保险套,还有散落一地的光碟和写真集。 诡异的是,还有纯情的琼瑶小说和翻译的罗曼史——一帘幽梦、聚散两依依、狼的拥抱、我心狂野不下二十本言情小说。 此外还有女体奥秘、星座爱情密码,恋爱风水学等等两性丛书。 “袁英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啊?”康佳-一头雾水地翻开一帘幽梦,赫然发现,他居然连这种闲书也要画重点、做笔记。 “这袁书呆,头壳肯定坏去了。” “原来你在这里。”袁英带著期待的微笑站在门口。“已经煮好了,快趁热下去吃吧!” “你来得正好。”她正想下楼去揪著他的耳朵问清楚,没想到人已经先出现了。 “走吧!食物在楼下。” “等等,我先问你,这满屋子里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康佳-随手指了指那些情趣用品。 “啊——糟了!”袁英立刻冲进房间,手忙脚乱地把东西塞回纸箱,打算来个眼不见为净。 他被康佳-返国的喜悦冲昏了头,完全忘记自己房间里遗藏有大量的危险物品! 怎会这么不凑巧?他才想着康佳-快回国了,明天得把这一大箱东西还给杨汉琛,或是转送给需要的人,结果还没处理掉,就被发现了。 “别装傻,这些东西到底怎么回事?你要改行去卖情趣用品吗?”康佳-把塞进纸箱的东西一样样又拿了出来。 “不是啦!”他的脸红到几乎要冒烟了。“那,那是我老板送我的。” “骗肖,难不成你跟你老板有一腿?” “不是啦!”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我、我去问他要怎么怎么跟女生发生关系,结果他就就帮我准备了这些东西。” “你这只欲求不满的大色猿!没事干么问别人这种奇怪的问题?你想眼谁发生关系?”不知道为什么,她的情绪突然变得有些不稳,火气有逐渐上升的趋势。 “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她大声吼道,语气不善。 “因为你说如果成功勾引你,就要跟我交往。勾引这种事我、我怎么会嘛!”他咬著下唇,内心好不委屈。 “你是为了勾引我?”康佳-抬高一道眉毛,逼到他面前去。 “是啊,你自己说的嘛!难道你后悔了?”他的表情立刻从委屈换成恐慌。 “你哦,真教人又好气又好笑。”火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康佳-槌了他的肩膀一下,兀自笑得眼泪直流。 袁英这家伙,果然是不能开玩笑的,他会认真对待她说过的每一句话,不管内容多么荒诞不经。 “那,你先前说的话还算不算数?”因为太想知道答案,于是袁英大著胆子问了。 “当然算数,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主动勾上他的脖子,赠予他一个香甜的热吻。 她立刻发现,光吻他是不够的,也许刚才那部影片真有催情的功效,她突然很想扒光袁英身上所有的衣服。可是不行,她得忍,因为坏心地想看看袁英要如何“勾引”她。 “接下来就靠你了,大色猿,我等你来勾引。”她大方地解开三颗钮扣,胸前美景若隐若现。 “那、那就得罪了。”他把手掌伸向她,却迟迟无法落下。 “得罪什么呀,你这笨蛋!”她主动缩短两人的距离,让他的掌心贴在自己柔软的胸前。 袁英用力吸气、吐气,而后,以发抖的双手极之笨拙地解开其余钮扣 眼前的美景让他忘了呼吸。 他著迷地注视著她,狠狠地咽了好几口口水。 她转身背对他,示意他解开胸罩的排扣,袁英照做了。她背部的肌肤光洁无瑕,袁英轻轻触著,像是害怕碰碎了她。 “呀——好痒啊。”她闪躲著,却被他窥见胸前毫无遮掩的春光。 强烈的热流往他下身某处集中,他为她著迷,彻彻底匠。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她也一样,眼神交会如同磁石的正负极,彼此之间有著强烈的吸引力。 她爽快地脱掉剩余的衣物,他笨拙地跟著照做。 然后,那股神秘的吸引力牵引著两人朝对方靠拢,好似这样亲昵地贴近对方,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颤抖的吻落在她额上、颊上,然后栖息在她润泽的双唇。 彼此交换的呼吸很热、很急促,透过贴合的胸口,两人的心跳重叠了。 这把**的烈焰,眼看着就要燃烧成熊熊大火 第七章 “对不起!”他突然从她身上跳开,狼狈地丢下道歉的三个字,转身就跑。 望着他逃逸的背影,康佳-只觉得一头雾水,刚才气氛不是挺好吗?他现在又是哪根筋接错了线? 她向来是个行动力十足的人,自然要问清楚怎么回事,绝不肯呆呆地被他扔在床上,自鸣悲哀。 “喂,袁英,你怎么啦?”她敲了敲隔壁浴室的房门,里头有水声,他八成躲在里面。 “我我太紧张了,所以不能不能”他无言了,接下来的话教他怎么说得出口? “不能举起来?”她口无遮拦地问道,憋笑憋到快中内伤。 她把耳朵贴近门板,回应她的只有规律的水声。他不说话,其实等于变相的承认。 “小猿,你把门打开一下。” “不不太好吧?”他怎能让她亲眼目击他的窘境。 “我们今天先不做了,可是,一起洗澡应该可以吧?我刚下飞机就跑过来找你,一路上风尘仆仆的,的确应该先洗个澡。” 听她这么一说,袁英登时松了一口气,可是,又对自己的“无能”懊恼不已。 “一起洗澡也不行喔?”康佳-叹了口气。 只能说,真的败给他了,她已经把自己煮熟又端上了桌,他居然连尝都不敢尝一口。 “可以啦。”他怯怯地开了门,腰上已经围了一条毛巾。 康佳-觉得好笑,但没有戳破他。走进浴室,她执起莲蓬头把浴白冲了一遍,放下塞子,开始注水。 她的动作很自然,好似把这里当成自个儿的家。 “你杵在那边干么?过来坐著呀。”她把一张小板凳踢到浴江边,示意他走向自己。 虽然仍处在尴尬中,他还是听从吩咐乖乖坐上板凳。 “眼睛闭起来。”她用小脸盆盛了温水,往他头上浇去,倒出适量洗发精,搓在他湿润的发上。 佳璃,她居然帮他洗头!袁英惊讶得不得了,喉咙里梗著硬块,她指尖轻柔的触感,令他有流泪的冲动。 母亲过世之后,他开始学习独立,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会如此细腻地对待他。 他该不会是在作梦吧? 康佳-浑然不觉自己心血来潮时的一个小小动作,竟能令他的胸口因喜悦而发紧,袁英却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会把爱全都给她。 她或重或轻地按摩著他的头皮,他紧绷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 “换我帮你洗,好不好?”他开口要求,也想传递这温暖的感受。 “好啊。”浴室地板很干净,她走到他面前,席地而坐。 他汲了盆水,小心翼翼浇淋在她直顺的发丝上,他有一双大手,力道却轻柔无比,她舒服地叹了口气,把头搁在他膝上,享受他无微不至的呵护。 直到洗得差不多了,她伸长手臂取饼一个沭浴海棉,倒了一大坨沐浴精,用力搓出成堆成堆的泡沫。 “我要洗你的身体。”她转身面对他,抛出一个肯定句。 她没给他说不的机会就摸上他的身体,重点是,他根本不愿说不。 她很仔细,很认真地洁净他身上每一寸肌肤,连指尖、脚底都不放过。 “哇,小猿猿,没想到你这么有料,我一直以为你是排骨精,没想到居然有肌肉耶!” 袁英脸色虽红,心里却开心得不得了,幸好他听从老同学的建议,做了近两个月密集的重力训练。 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换我帮你,好吗?” “好啊。”她把海棉交出去。 袁英把海棉重新洗净,模仿她的做法搓出一大堆泡沫,再细心地为她服务。她坐在他面前,直视著他的双眸亮晶晶的,颊边有著天使般无邪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她,袁英不禁感动得红了眼眶。 不一会儿,他把她变成泡沫人。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法用言语传递的亲昵正在急速发酵。 他拿起莲蓬头,仔细冲洗她的发、她的身,也把自己身上的泡沫除去。 “我们来泡澡吧!”她开心地说道,把入浴剂倒进温水满溢的浴白里。 她指示他先入浴白,随后跟进。 她伸出纤细的手臂圈抱住他的腰,脸颊和上身紧紧贴靠著他的背,这样的时刻,舒适温柔得令人叹息。 两人的脸都是红通通的,笑容也一样都是傻傻的。 “佳玛。”两人静静靠著,过了好一会儿,袁英才打破沉默。 “嗯?”她满意地笑了,他终于肯把“康”字去掉,只唤她的名。 “你可以坐到前面来吗?” “可以啊。”她拉高袁英的手臂,从他的胳肢窝穿了过去。 她饶富兴味地看他,眼眸里波光流转。 “你的眼镜起雾了。”她说。 “没关系,我感觉得到你。”他低下头,主动吻上她的唇。 他的吻依旧生涩,但是更多了一分温柔,她向来平静的心弦被这样一个吻狠狠地拨动了,震颤不休,**的热潮漫天席地般狂卷而来,扑灭了她的理智。 “你还紧张吗?”她问。 “还紧张,可是,没那么手足无措了。”他拥紧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变化。“如果说我现在可以了,你愿不愿意让我勾引?” “yes,sir!我是你的了。”她肯定地回答,在他脖子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 他抱著她走出浴室,直接杀进卧房。 好戏,正要开始。 激情过后,急促的喘息声是此方空间里唯一的配乐。 为了不压著她,袁英和康佳-交换位置,自愿当她临时的卧铺,窄小的单人床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并躺。 良久之后,她窝在他颈间低语:“大色猿,我感觉不出来你是第一次。” “大概、大概是因为光碟看多了。”他口干舌燥地回答。“每一片我都看了十遍以上,而且还有做笔记。” “噗——真有你的,袁英。”她抬头,咬了他下巴一口。“你干么不换张大一点的床,你的脚有一大截悬空,这样不难过吗?” “不会,这张床是我从小睡到大的,小时候妈妈会坐在床边说故事给我听,那时候,我觉得这张床很大呢!”袁英以充满怀念的语气说道。 “其实,我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不是很高。” “袁英,你真好。”她知道,他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不过,如果你觉得该换大一点的床,明天我就去买新的,再把这张小床移到储藏室。”他红著脸说道。 也许,未来他们还有很多机会待在床上做某种运动。 “小色猿,你想到哪里去了?”她怀疑他动机不单纯。 “就、就那个、那个”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明白。 “那个是哪个?” “就是说,我很高兴,把我的第一次给了你。” “死猿英!虽然我粗枝大叶,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居然敢对我说这种话!”红潮爬满整张脸,她又羞又气地挝了他一拳。 “我又还没说完。”他委屈地揉了揉肩膀。“我也很高兴,你把第一次给了我。” “这样还差不多。”她把到口的一连串抗议吞了回去。 稍早前读到的一个句子突然闪过脑际,她憋笑着念了出来: “我似乎又看到了那两匹白马,驰骋在古罗马的街道上那白马,那梦幻似的白马,我摇身一变,我们也是一对白马,驰骋在风里,驰骋在雾里,驰骋在云里,驰聘在烟里,驰骋在梦里呵,驰骋!驰骋!驰骋!驰骋向那甜蜜的永恒!于是,我从一个少女变成了一个妇人。” “啊这不是一帘幽梦里的句子吗?”袁英尴尬地问。那是男女主角第一次发生关系时女主角内心的感受。 “对呀,你还画了重点,实在太好笑,我就顺便背了起来,” “”她的评价让袁英说不出话。其实,他觉得那句子挺美的说。 这时,她空空如也的肚子,传来阵阵咕噜咕噜的抗议声。 “我饿了。”她如实禀告,其实不必说也知道。 “啊,糟了槽了,我的方饺面一定凉透了!”袁英十万火急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没关系,我只要有得吃就好,不挑的。”她揽住他的脖子,免得不小心摔下床。 “那走吧!我得赶紧喂饱你。”因为汪宜平说过,要抓住女人的心,必须先抓住她的胃。 他把她当无尾熊抱下楼去,做她称职的、可移动式的尤加利树。 他端了一大盘菠菜起士方饺面放在她面前,康佳-立刻如获至宝般狼吞虎咽起来,嘴里还含含糊糊地直说“好吃” 袁英坐在餐桌另一侧,两手撑著下巴,心满意足地看着康佳-进食,她那副模样简直就像饿死鬼投胎。 可是,他却觉得这时候的她美极了,原来为心爱的人做料理,可以拥有这么强烈的成就戚。 “袁英宝贝,你要不要吃?”在吃了八分饱后,康佳-这才发现对面坐著一个“虎视眈眈”的男人。 “不用不用,你吃就好了。”袁英眉开眼笑地猛摇手,她对他的昵称让他欢喜得几乎要飞上天去。 “客气什么呀,袁英宝贝,来,我喂你。”她端著大盘子走过去,大黥黥地坐在他腿上,挖了好大一匙方饺面,硬往他嘴里塞。 他困难地嚼咽著满嘴食物,调味用的奶油白汁沾满嘴角,看起来像黏了一圈白胡子。 “你是个迷人的小东西!”再引一帘幽梦的名句,康佳-主动绕著他的唇又舔又吻。 袁英心跳蓦然加快,初尝**的身体又在蠢蠢欲动了。 “佳璃宝贝,”盗用她为他取的昵称,因为,她的确是他的宝贝, “嗯?” “先让我离开一下。” “为什么?”袁英的唇是甜甜的软糖,她还没尝过瘾呢。 个因为,我控制下了自己。” 她当然了解他指的是什么,可她非但不离开,反而贴得更紧。 “没人要你控制啊,小色猿。” 她这句话,成功地让袁英“凶性大发”他反被动为主动,在餐桌上,与她驰骋向另一个永恒。 难得的假日,可惜袁英要加班,她只得自己一个人打发时间。 她是个闲不下来的人,一早就起床活动,把院子里种植的盆栽整理一番,再从书房里拿出笔和画纸。 她沐浴在淡淡的晨光中,悠闲地画著居家改造设计图。 门铃忽然响了,那是一连串清脆的鸟鸣声,她把设计图夹在腋下、把铅笔夹在耳朵上方,蹦蹦跳跳地前去开门。 门外站著一个威严的、颇具气势的长辈。 “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 “伯父您好,我是袁英的朋友,我叫康佳。”由他问话的内容,她立刻猜到这位先生是何许人也,于是礼貌地自我介绍。 “袁英的朋友?什么样的朋友?”长者确实是袁英的父亲袁东平,他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衡量著她的话可不可信。 “很要好的女朋友。”康佳-也不避讳,坦承了她与袁英的关系。 “这可稀奇了。”袁东平下禁多看了她几眼,原本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袁英呢?怎么没看到人?” “他今天要加班。”康佳-如实回答。虽然袁东平严肃依旧,但她感觉得到,他不再对她怀有戒心。 “无所谓,反正我只是回来放个东西。既然他不在,那你来帮我一下。”他完全没询问对方的意愿,迳自下达命令。 康佳-不以为忤,反正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得处理,帮点小忙不算什么。 “我的研究室已经堆满了书,不载些回来放,就没地方睡觉了。”袁东平概要地解释,打开前后车门,车里装了好些纸箱,纸箱里全是艰深难懂的专业用书。 “哇,真不愧是大学教授!”康佳-震惊地看着眼前的阵仗。 “你知道我在大学教书?” “听袁英说过。”她扛出其中一箱。“请问,要放在哪里?” “一楼的书房。” “好,看我的!”她发挥神力,开始搬运重物。 别看她瘦瘦弱弱的,其实力气颇大,动作又敏捷迅速,不一会儿工夫,已经把所有的纸箱全搬进书房里。 “你这丫头,还不错。来,坐著喝茶。”袁东平赞许地点了点头,等候她搬运的空档,从柜子里拿出整套茶具,为她准备好上等的普洱茶。 “熟死了,我要-冰的啦!”忙上忙下,早让她出了一身汗,康佳-没多想就予以回绝。 “不行,剧烈运动后立刻喝冰水,对身体不好,”袁东平坚持把茶杯递到她面前,康佳-不得不接过来-了一口。 “怎样?” “挺不错,如果是冰的更好。”她忍不住要发一下牢骚。 “小丫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哎呀,伯父您又不是老人。”她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鬼丫头,说,你跟袁英是怎么认识的?”袁东平向来不太愿意多说话,但是此刻,他对这个女孩很好奇,不禁想多问些。 “说起来还满好笑的哦。”康佳-概述两人因为一通搞错对象的留言而结识的经过。 “的确满好笑的,再多告诉我一些他的事。”袁东平脸部的表情放柔了,语气也变得温和。 “你怎么不自己问他?” “我们父子俩向来没话聊。” “为什么?” 袁东平澡深叹了口气。 “为了拿到博士学位,再从大学讲师一路升上副教授、教授,我每天有看不完的书、写不完的论文,几乎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袁英是他妈妈带大的,他母亲过世之后,我才惊觉自己根本下知道该怎么跟那个孩子相处,他对我也不太信任,从来不会主动接近我,更不会向我撒娇,我们父子俩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 “袁英生性害羞,只要多一点关心,他一定会亲近你的。” “你说得没错,但是,我不知道要怎样表达才自然。袁英是我在四十岁那年才有的孩子,加上童年时没有陪伴过他,那一步,很难跨出去。” “所以您拖到现在,还没想到要怎么跨出那一步?”康佳-好奇地追问。 “你这牙尖嘴利的鬼丫头,有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白吗?”袁东平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没办法跨出那一步,真是个失败的父亲,对吧?” “的确。”康佳-直率地回答,也不怕袁东平恼羞成怒。“幸好袁英有一个成功的母亲,袁伯母曾经给予他无尽的爱心和温柔,所以就算他在人际关系上碰了壁,也不至于变成一个偏激的人。” “你很了解他?”袁东平饶富兴味地问道。 “至少比您了解。” 听到她这么直冲的回答,袁东平非但不生气,反而笑了起来。 “直丫头,你很中意我家的傻小子吗?” “是啊!别人要欺侮他,得先过我这关。” “你认为我是欺侮他的坏人?” “不是吗?” “是的,直丫头,你说得对。”袁东平叹了长长一口气。“我愿意拿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去交换陪伴儿子成长的机会,我这么说不知道你信不信?只可惜,我觉悟得太慢了。” “不会,绝不会太慢的。”康佳-说得斩钉截铁。“袁英啊,他的心里住著一个孩子,你随时有机会可以和他培养感情,有一部份的他一直没有长大,你永远不必担心他会拒你于千里之外。” “听你这么说,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什么事?” “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你照顾,我很放心,丫头,你喜欢他吧?”袁东平温和地笑问。 “那当然,全世界没有人比他更可爱了。”她说话的神情,好像喜欢袁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欣慰地笑了笑。“丫头,你跟我上楼吧!我要跟你分享秘藏的相簿,那个相簿我从不轻易示人。” “好啊好啊!咱们现在就去看!” 带著寻宝的心情,康佳-兴致勃勃地拉著袁东平,快速上楼。 “我回来了!”他挟带著一股旋风,从门外飙了进来,直接扑向坐在客厅里的康佳-,紧紧地将她抱了满怀。 “欢迎回家,袁英宝贝。”康佳-开心地回拥他,享受他此番的热情。 “从我出门那一刻开始,就一直想着要赶快回来见你,佳璃宝贝,”他已经渐渐习惯,用言语表达内心的感受。 “所以你跷班了吗?”康佳-伸出食指刮他的脸。“现在还没中午呢,你不是说要加班到下午五点?” “我提早把工作结束了。你今天自己一个人在家里,过得还好吗?”他体贴地询问。 “我很好。对了,你爸爸回来过,刚刚才走。” “爸爸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一直都住在学校里。他有事找我吗?他知道你是我的女朋友吗?没把你当成闯空门的吧?” “他只是搬书回来放,他人很好,还跟我分享他的收藏。” “什么收藏?” “喏,你看。”她推开他过近的胸膛,指了指膝上摊放的相簿,里头有一连串袁英幼年时期的**写真。 袁英羞愧难当,连忙从她膝上夺走相簿,快速合上。 “害羞什么啊?你身上哪个部位我没看过?只是,某个地方的变化还真大呢!”康佳-坏坏地瞄了眼他的鼠蹊部。“而且我早就翻过好几遍,你已经晚了一步。” “我爸爸,他干么拿这个给你看?”他的脸,红到快冒烟了。 “小猿,你爸爸非常爱你,只是不擅表达。”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她仍然想伸出温暖的手臂给童年时孤独渴爱的他。 “我知道,妈妈说过,我一直记得。”袁英略显羞涩地笑了。 “小猿,你真的太可爱了!”她用力揽住他的脖子,送给他最甜蜜的一个吻。“小猿的妈妈一定也是个可爱的女人。” 这就是袁英啊,第一个让她有“收为己用”的想法的男人。 与初识的时候比较起来,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可是他的本性却依然纯稚。原来,父亲的忽视不曾在他心底留下阴影,因为他总是相信人性中善的那一面。 康佳-动容不已,紧紧拥抱著他,想一次补齐他曾经缺少的快乐和满足。 袁英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取悦了康佳-,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快乐,他也会跟著开心, “小猿,我决定跟你一起参加你朋友的生日会,我要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今早出门时他对她提出这个请求,她本来没什么意愿,现在却改变了主意。 “太好了!”袁英松了好大一口气。 带著女朋友一同出席生日派对,是当初他求人帮忙时的交换条件,现在总算有了交代。 “我饿了,中饭还没吃。” “你想吃什么?” “水饺加酸辣汤。”她点菜点得可顺口了。 “没问题,我现在立刻去煮。”抛下这句话,他神采飞扬地蹦进厨房。 康佳-趴在沙发上,望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背影。 拥有这样一个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又上得了床的男人,身为一个女人,她夫复何求啊? 第八章 虽然杨汉琛已经是老板级的人物,但是,依他热情开朗又不爱拘束的性格,绝不会选择制式高规格的生日晚宴。 他不需要薰死人的香水味、闪得人眼睛发痛的珠光宝气,还有那些过度矫情的恭维,因此,生日会的地点选在pub里,受邀者只需带上祝福的心,毋需劳民伤财。 九点钟,奔放的夜才正要开始,袁英和康佳-穿著样式雷同的情人装,驱车前往信义商圈内一家隐密却声名远播的pub-“goodies” goodes有国际级演出水准的band,有一流的声光和舞台,更有令人垂涎的美食佳肴。杨汉琛包下了一整晚,所有的音乐、餐点、调酒,全根据主人的需求而安排。 这是袁英生平第一决定访夜店,对他这平凡踏实的小老百姓而言,夜店与龙潭虎穴是没有太大区别的,他只觉浑身不自在。 “你不要再扯衣领了,咱们进去吧。”康佳-拉著他的手,脚步轻松愉快。 一下楼,提早抵达的与会人士纷纷过来打招呼,其中好些人他是认得的,多年前曾经同班过,不久前也才办过同学会。 大家都对康佳-的身分感到好奇,袁英带著淡淡的羞涩和大大的满足感,告诉所有人,她是他的女朋友。 接下来的时间,他亲眼目击康佳-交朋友的能力有多强,不到一个小时,她身边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其实,对于这样的结果他不该惊讶,她连古怪孤僻的他都能接受,还有什么人是不能相处的?之前为她操的那些心全是多余。 “我先去那边坐一下。”完全插不上话的他决定退居后方,因为观察她也是一种乐趣。 袁英独自坐在包厢区舒适迷人的沙发上,眼里容不下灯红酒绿,只有他的佳璃宝贝。 当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对人微笑,这世界似乎全因她而变得美好,她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是美丽的外在——虽然她确实很美,而是那潇洒飞扬的姿态。 直到现在,对于拥有她一事,他还没有很确切的真实感,她太美太耀眼,她和他之间的比较,也许就如同钻石和水泥墙。 “各位好朋友,九点半,宴会从现在正式开场,迟到的人咱们就不等他了。”杨汉琛站在舞台区,手执麦克风大声宣告。“首先,我要演唱亚瑟小子的“yeah”!欢迎各位今日莅临。” 杨汉琛话声才落,乐团立刻配合地开始演奏,这首曾经入围最佳节奏蓝调嘻哈大奖的乐曲,立刻炒热现场气氛,人群突然沸腾了起来。 透过麦克风,杨汉琛别具特色的嗓音传遍空间里的每一处。 袁英专注地听著,虽然这歌曲的节奏快得让人耳朵跟不上,虽然音乐的声音有点吵,他心里仍充满了感动。 还记得,杨汉琛曾经连续两届夺得校园歌唱比赛冠军,后来因为想把机会让给别人,才没有继续参加。 他的歌声曾经风靡了整个校园,大家都在说他很适合进演艺圈。多年以后,他虽然没进演艺圈,舞台魅力却更迫人了。 一曲结束,观众间响起如雷的掌声。现场热情有劲的band自让所有人陷入一种疯狂、高亢的情绪。 突然,有一个人俐落地跃上舞台,大声说道:“可不可以让我献唱一首?” “当然可以。”杨汉琛大笑着把麦克风交给她。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康佳。 “珍妮佛罗培兹——“getright”!”她举起手臂向乐手们行礼, 当音乐响起,她立刻像被舞后附了身,在舞台上极具动感地扭动身躯。她的头部、肩膀、腰部、臀部,没有一处不灵活,动作稳健快速,可谓是力与美的极致表现。 台下响起一片疯狂的尖叫声。 袁英看傻了眼,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康佳。 话说回来,他根本用不著大惊小敝,这种充满活力热情的场所,不正是最适合她的吗?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康佳-和杨汉琛竟是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同样的热情开朗、同样的才华洋溢、同样的交游满天下、同样的潇洒随性 接下来,他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只依稀记得有人走过来请他喝了杯酒。 然后,他晕眩了、迷茫了,在模糊的视线中,他看见杨汉琛和赓佳璃对舞的姿态,是那么样地贴合、充满了默契。 迷蒙的水气,倏然攻占他的双眼,在这个理应欢笑的夜晚,他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他首度尝到爱情的苦涩。 那苦涩的滋味有个学名,就是——妒嫉, 彻夜狂欢榨光她所有的精力,她脚步虚软地走向他,对他说了一句:“袁英,带我回家。”然后就那么理所当然地睡倒在他怀里。 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以失而复得的心情抱著她走出goodies。 凌晨三点,空寂的街道上不复喧嚣,与他的心情相呼应。 望着康佳-熟睡中仍带微笑的脸庞,不难发现她是快乐的,但,这样的快乐会一直属于他吗? 这个问题,他不敢去想。 “明日生技”主要以化妆品产业为主,由实验室研发各种保湿抗老的产品,再将技术转手卖给国内外各大知名的化妆品公司,赚取斑额的权利金。 除了保养类的产品,还有另一个线专门开发香水及彩妆。 为了提高企业竞争力、以多角经营的方式来稳定品牌信任度,杨汉琛特别找来袁英担任研发部主任,除了化妆品之外,还增加了健康食品这一条线,未来除了自己生产,还可以将配方及提炼法卖给各大知名的药厂。 于是,袁英利用手边现有的资源,想尽办法要调配一种让人闻了会有恋爱感觉的香水,这般费心,当然是为了让康佳-爱上他。 他花了七天七夜,试了数百种调配法,被香味薰得晕头转向,最后,产生一个最佳的实验成品,他迫不及待地想试试众人对它的评价。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试管,走向汪宜平的办公室。 “汪同学,你现在有空吗?”袁英敲了敲门,礼貌地询问。 “袁书呆,进来吧!”汪宜平打开门,将袁英一把拉了进去。“找我有何贵干?你跟女朋友处得还好吧?要我当你的恋爱顾问吗?” “不是啦,我研发了一款新香水。”他将试管递了出去。“你闻闻看会下会有恋爱的感觉。” “恋爱的感觉?”汪宜平疑惑地接过试管拔开软木塞,甜美、雅致、充满诱人张力的香氛立刻盈满鼻端。 “怎么样?”他满怀期待地问。 “袁小英,太棒了,我实在太爱你了!”汪宜平夸张地在他脸颊上连亲好几下。“这味道太棒了,太梦幻了,我好像飘浮在云端,又好像陷在花团锦簇的天堂,我好像有了一双翅膀,喔喔喔,这个香气让我昏眩、让我迷乱,可是,也让我的心盈满恋爱的期待啊。” “有这么厉害吗?”袁英怀疑地搔了搔头。 他太明白汪宜平夸张的功力了,小雀斑可以被她当成天花,蚂蚁也可以说成恐龙。 话说回来,这香水如果失败,她绝对会以更夸大的言辞痛加批评。 “当然厉害啊,你有没有把配方写下来?” “有,” “那就好,我有预感这个味道绝对能卖得好价钱,袁兄,你加薪有望喽!”汪宜平兴高采烈地拿著香水凑近鼻端,再深深地闻嗅,立刻又是一脸迷醉。“你是不是用玫瑰香精当基调,再添加红醋栗与紫罗兰?” “嗯。”“很棒,这是充满青春气息的前味。接著是不是用茉莉、栀子花?” “对,还有昙花。” “这样的搭配也很好,充满诱惑力。后味呢?你如何调香?” “我用香根草,还有雪松。” “太好了,袁英,你是天才啊!你快去把配方写一写,交代研发员做几个样本过来,我现在就去找杨汉琛,讨论看看要把它推销给哪家公司。” 说完,她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 袁英这才相信自己开发出来的新产品确实是受欢迎的,于是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实验室,他得重新制作一份带回去,献给挚爱的人。 她到南部出差十天,下飞机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冲袁英的家。 虽然只有十天,虽然每天通电话,她心里还是放不下那只幼猿,舍不得他一个人在家。 “小猿猿,我回来喽!”她打开前门,直冲进去,粗心地把鞋底污泥也带进室内。 “佳璃宝贝,你回来了!”听到她的声音,袁英连忙冲下楼。 袁英才跑到一半就被冲过来的康佳-撞倒,两个人倒在阶梯上,姿态狼狈,可是神情却很愉悦。 “你好吗?小猿。” “我很好,你呢?” “看到你就好得不得了,”她欺近他,赏给他一个火辣的吻。“猿猿,给我狼的拥抱。” 袁英登时脸红耳热“狼的拥抱”是他俩之间亲密关系的“专业术语”属于不可告人的部份。 “好、好啊。”他一把抱起她,将她带进卧室。 “喂,小猿,不要忘了防护措施,”即使在狂乱的当下,她仍不忘提醒。 袁英燃著热情的眼倏地闪过一抹失落,动作也停下了。 “怎么啦?”康佳-不解地望着他。 “没有、没事。”他勉强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保险套。 她一直是很小心的,可他宁愿她不要这么小心,如果有了孩子,他百分之百愿意负责啊。 这是他从未对她言明的心声。 激情过后,她静静地栖息在他已然厚实的胸口,全身上下无一处不佣懒,对他的“服务”很是满意。 “佳玛宝贝,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什么东西?”她懒洋洋地问。 “先把眼睛闭起来,不可以偷看。” “好啊。” 袁英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确定她没偷看,才从柜子上取下新研发的香水,轻轻地往她脸上一喷。 “哈啾——”喷嚏声立刻响起。“你、哈啾——搞什——哈、哈啾——哈啾哈啾哈啾——” 康佳-连打十数个喷嚏,鼻涕都流了出来。 袁英见状,立刻抽了几张面纸给她。 “你到底——哈、哈、哈啾——” “对不起,我、我不知道会害你打喷嚏。”袁英手足无措,抽了一大叠面纸给她。 “死袁英,你——哈、哈啾——”她狠狠地擤鼻子,小巧的鼻头登时变得红通通。“我对香味过敏,你还、你还——哈哈哈啾——”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赶忙把香水丢出窗外,从浴室扭了一条温热的毛巾,轻手轻脚地帮她擦脸。 “死家伙,你太过份了!”如果眼神能杀人,恐怕此刻的袁英早已尸骨无存。 “我我只是想让你有恋爱的感觉。”袁英低垂著头说道,声音细若蚊吟。 “你又在发神经了。”康佳-没好气地骂道,难受地揉了揉鼻子。 “我”袁英本来还想解释,最后住了口,黯淡地-坐到床边最角落的那一处,独自啃噬懊恼的滋味。 “你不高兴吗?” “没有。” “那干么背对我?”康佳-疑惑地挑高眉毛。 “对不起。” 康佳-无奈地叹息,被那三个字打败了。她怎会不明白袁英所做的任何事,全都是为了讨好她? 她根本没办法生他的气啊。 “好了啦,袁大呆,不要沮丧了,快点过来,我要抱著你睡觉。”她伸腿踢了踢他的臀部。 袁英火速地转头看她,脸上有著感激的笑容。 “快点过来啦!”她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再没有迟疑,张开双臂速速地投向她。她在他怀中安憩,找回她想念了许多天的温暖守护。 睡意逐渐蔓延,果然,他的怀抱是最好安眠的所在。 “佳璃宝贝,真的好爱你。”他贴着她的头顶,情不自禁地表白。“我要求不多,只要能常常看见你就好,我好怕有一天你突然厌倦了我,决定飞到别处去,真的,很怕很怕。” 这些话,他已经憋在心里很久很久。 康佳-虽然有了睡意,袁英的话到底还是听见了,只是选择不回应。她明白自己是个不安于室的人,从小就立定志向要飞往世界各地去寻梦,她从不认为自己会在某处永远停留。 她确实非常喜欢袁英,可是“爱”是个太沉重的字眼,她不愿轻易说出口,不愿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最后却得教他失望。 未来的事还不确定,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化,也许就在明天,她会觉得两人缘份已尽,背起行囊又要赶往别处,何必欠下无法偿还的感情债,最后,教自己良心不安呢? 听袁英说著这般恳切的言辞,她内心是感动的,但是,还没做好爱人或被爱的心理准备,她要如何回应他? 他俩在炎炎夏日里相识,经过秋天,而今到了冬季的尾声,尽管如此,她仍旧没把握可以和他一直走下去。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紧闭双眼假寐,好似这些话全都没听见。 “虽然管不住我的恐惧,可是,我不会强迫你负担我的恐惧,你还是自由的,我就喜欢你潇洒如风的样子。”不管有没有回应,他就是想把心意说出口。 康佳-心下一惊,袁英会这样说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她以为爱就是占有,难道他不这么认为? “你睡著了吗?就算你听不见,我还是要说。”袁英自顾自陈述著:“我真的非常喜欢你,可是这样的喜欢不足以留住你,我知道,将来,你还会往更远的地方飞,我只要你记得,不论如何,我会永远待在这里等你回来。我会帮你煮饭、洗衣、拖地,做所有的家事,你希望我变壮,我就去练肌肉;你喜欢我把头发剪短,我就永远不留长”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地在说些什么啊?早点睡,明天一早不是还要上班吗?”康佳-故意用含糊的语气问道。 她必须出声制止他,对于袁英的表白,她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再放任他说下去,她一定会破功。 还是到此为止吧,将来的事,留到将来再说, 刚过完农历年,连续几天寒流来袭,加上间歇性的降雨,空气里弥漫著潮湿又冰凉的气味。 袁英撑著伞,走在父亲任职的大学校园里,虽然除夕时才吃过年夜饭,可是,对于和父亲见面这事儿,他心里仍有些忐忑。 因为,他此行是怀有目的的。 他慢慢走向父亲专属的研究室,再三确定门牌上的名字,深呼吸了好几次,才轻叩门板。 “请进。”门内传来熟悉的低沉嗓音。 袁英在裤管上擦了擦汗湿的手心,开门而入。 “袁英?你怎么会来找我?”袁东平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爸,有事找你商量。” “坐吧,有什么事,尽管说。”袁东平脸部的表情虽然严肃,态度却是热切的。 从小到大,袁英从来下曾找他商量过任何事,这还是头一遭呢。 “我想把房子拿去抵押,向银行贷款,不知道可不可以。”袁英别扭地开了口。 “三年前我已经把房子过户给你了,你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就可以自行处理。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了什么事需要向银行贷款?”袁东平仟细打量自己的儿子,想从袁英脸上瞧出端倪。 “这笔钱不是我自己要用的。” “那是?” “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女孩,康佳-,你见过她的,” “她跟你要钱?”袁东平吃惊地问道。他对康佳-印象极好,难道那些全是障眼法? “不是,是我自己想送她的。” “怎么说?” “她的生日就快到了,我想准备一份生日礼物。她的梦想是盖一座风格独特的山林美术馆,那需要一大笔钱。” “美术馆?!那要多少钱?就算你跟银行贷款,也帮不上忙啊!”“我手头上大约有三百多万的存款,我打算跟银行贷五百万,加起来就有八百万了。” “就算这样,也还是不够,这些钱说不定连美术馆的一面墙都盖不了。” “我知道,这笔钱就算不够用来盖美术馆,至少可以做为她走访各地、寻找建筑灵感的基金。我希望她没有后顾之忧,以她的才华和经营人际的能力,一定可以找到更强而有力的赞助者,我只是想为她的梦想尽一分心。” “你舍得她离开你?” “舍不得,可是,我还是想这么做。”袁英斩钉截铁地说道。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我没意见。”良久之后,袁东平如此说道。“顺便算我一份,我资助五百万。” “爸!”袁英喊了一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袁东平略显不自在地笑着对他说:“儿子啊,这是你第一次需要我的支持,老爸能给你的东西不多,五百万幸好还拿得出来。再说,你喜欢的这个女孩我也很中意,第二号赞助者就由我来担任了。” “爸,谢谢你、谢谢你!”袁英激动地抓住案亲的手掌,眼里泪光闪闪。 “傻小子,跟自己的老爸有什么好客气的!”袁东平压抑著不要流露太多喜悦,因为那会令自己尴尬万分。 父子俩都是不擅表达的类型,但是此刻,默契已在心中流转,言语倒是不必要的了。 第九章 袁英宝贝: 这几天我有事得回家一道,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太想我,星期天是我的生日,我把地址留给你,晚上七点的庆生会欢迎你来,顺便把你介绍给家人认识,记得打扮一下哦。 你的佳璃宝贝 康佳-随手写了张纸条,再把纸条压在答录机底下,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准备回家。 这几天,她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可能是吃坏了东西,老是想吐,为了不让袁英担心,她决定回家住蚌几天。 她特别选在袁英还没下班的时候跷头,因为那家伙最会装可怜了,搞到最后她一定走不掉,然后,他就会发现她的异状,并且大惊小敝地嚷著要带她去看医生。 从小到大,她一直很健康,少有病痛,就算不小心感冒了,也能很快自动痊愈,估计这肠胃不适的状况最多持续两天,忍一忍就过去了。 她最怕麻烦,更怕打针吃药,还是回家避避风头吧! 她随手招了部计程车,半小时后人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拖著行李箱经过玄关、进入客厅,浓浓的恶心感差点让她把早餐吐了出来,不过半小时的车程,她居然晕车了!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状况啊。 “哦,老六,你终于肯回来啦?是不是小处男已经被你榨干了?”老五康佳珩故意把话说得暧昧。 康佳-和袁英同居的事,在姊妹间早已是公开的秘密,只有大人还被蒙在鼓里。 “被榨干的人,恐怕是我才对。”康佳-把行李搁在一边,虚脱似的倒向沙发。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老七康佳珞关心地追问。 “没有,大概吃坏肚子了,最近一直恶心、想吐。” “恶心、想吐?你该不会是有了吧?”康佳珩怀疑地瞄向康佳-腹部。 “很难笑。”康佳-无力地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没可能啊,你问问这个生过小孩的人,她会告诉你的,”康佳珩指了指坐在身旁的康佳珞。 “的确可能啊,你跟袁英有做防护措施吗?”康佳珞实事求是地问道。 “当然有。” “百密必有一疏,除非结扎,不然天底下没有百分之百的避孕方法。”康佳珩随口说道。 这话,让康佳-原就难看的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她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跳而起,见鬼似的瞪向康佳珩。 “怎、怎样啦?该不会被我的乌鸦嘴说中了吧?” “你有没有验孕棒?”康佳-表情扭曲地问出口。 “谁会有那种东西!” “你不是有一大堆男朋友?” “喂,你不要搞错了,那些都是男的朋友,不是男朋友!我是很洁身自爱的好不好!”康佳珩严正地抗议。 “是吗?” “不要斗嘴了,老六,你真的有了吗?”康佳珞连忙出面调停。 “我、我怎么知道?只是突然想到,好像很久没用卫生棉了,距离上一次生理期,搞不好已经有两个月了。”康佳-懊恼地咬著下唇。她的生理期从来没有规律过,可是迟了这么久实在有点不寻常。 “啊,你完了你完了,一定中奖了!”康佳珩夸张地直嚷嚷。 “这种事你说了就算吗?”康佳-没好气地瞪了老五一眼。 “谁说都不算,只有医生说了才准,走,咱们现在就去妇产科检查看看。”康佳珞明智地做下决定。 “我才不要!”康佳-第一时间投下反对票。 “难道你要等肚子大起来,才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康佳珩拿看待白痴的眼光看她。 “你不要说得好像我真的怀孕了!”康佳-咬牙切齿地吼道。康佳珩这白目,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既然怀疑,就要检查看看,拖著不去会比较好吗?”康佳珞头痛地看着最爱吵架的老五和老六。 “那,好吧。”康佳-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沙发。老七说的没错,不想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还是把事情弄清楚吧。 “我去开车。” 康佳珩一马当先,跑在最前头。五分钟后,姊妹三人同坐在康佳珩鲜红的法拉利跑车里。 “开快点。”康佳-急忙催促,一旦决定,就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答案。 “开慢点。”康佳珞胆战心惊地抓车前方座椅的椅背。老五开车之猛,在康家无人能出其右。 “一个要我快、一个要我慢,到底我要听谁的?”康佳珩无奈地摆摆手。 “听我的!” “听我的!” 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我决定听老七的。”康佳珩故意对著康佳-挤眉弄眼。“因为,你有可能是个孕妇呀,万一动了胎气,那可不好。” “康、佳、珩!我跟你有仇吗?你干么老是寻我晦气!”康佳-简直要气爆了。 “我哪有?又不是我害你怀孕的。”她的语气,似有无限委屈。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康佳-磨牙霍霍,恨不得一口咬断这死白目的脖子。 “好了,不要再吵了。”康佳珞揉揉疼痛的额角,再次劝和。“一个专心开车、一个专心休息——老六,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既然如此,就别再斗嘴了。” 康佳珞此话一出,这对世仇才决定暂时休兵。 半小时后,姊妹三人来到位于仁爱路上的中山医院。 一个半小时后,康佳-从诊间出来,脸色灰败如死。 “结果怎样?你怀孕了吗?”康佳珞关心地追问, “老七,不用问了,答案写在她脸上。”康佳珩收起玩闹的姿态,换上严肃的表情,因为,事情真的大条了。 “你要把小孩生下来吗?”康佳珞紧张地问。 “开什么玩笑!你觉得我这种人适合生小孩吗?”康佳-爆发似的吼叫。她的情绪槽透了,心烦得不得了。 康佳珩见情况不对,连忙将她拉到一旁的角落。 “那你决定怎么办?” “当然拿掉。”康佳-咬牙说道,用力甩了甩头。“我现在就进去跟医生说,我不要这个小孩!” “你发什么神经!好歹挣扎个几天吧?用这么草率的方式杀害一个小生命,你到底还有没有人性啊?!”康佳珩一把拉住冲动行事的老六,急得口不择言。 “我只知道夜长梦多,快点除掉才是最聪明的做法!”康佳-没好气地推了老五-把。 “老六,baby是老天爷赏赐的礼物,你怎么当恶性肿瘤似的想除之而后快?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不孕的妇女求都求不来,甚至打针、吃药、开刀,中医西医全来,只为了求一个当妈妈的机会?”康佳珞痛心地骂道。 “你知道我不适合当妈,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还有很多梦想等我去实现,生小孩会阻碍我的脚步,让我失去自由!”康佳-扯著嗓子怒喊,头上青筋暴露,脖子上血管浮突。 “你不要我要,小孩生下来我带,你继续去完成你的梦想,我会把他照顾得很好,没你这个妈,他依然可以健康快乐地长大,我百分之百确定康家养得起他!”康佳珞毫下示弱地回应。 “我已经是个弃婴了,现在,你要我把小孩生下,然后抛弃他、让他跟我一样变成弃婴?”康佳-不可思议地瞪著老七。 “康佳-,限你一秒钟内把这句话收回去!”康佳珩被老六的言辞惹毛了。“谁说你是弃婴?我们家里有谁把你当弃婴吗?你不要这么没良心,爸妈如果听到你这样说会多难过?” “我是弃婴,就算爸妈对我再好,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就是一个没人要的弃婴。”康佳-冷漠地说道。 “把这句话收回去、收回去!”康佳珩扯住老六的衣领,红著眼眶说道。 “太过分了!原来你一直当自己是弃婴,那,这些年来大家对你付出的一切算什么?虽然我们老是斗嘴,但我一直当你是最要好的姊妹,现在你居然”康佳珩气得浑身发抖,把老六推向墙壁,抡起拳头往墙上槌。 看见老五这般难受,康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后侮的感觉登时爬满心头。 她懊恼地搂住康佳珩,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老五,对不起,刚才我失去理智,那些伤人的话不是当真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话声才落,康佳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康佳-也跟著哭了,姊妹俩搂著彼此,旁若无人似哭得惊天动地。 “你们两个够了啦,不要再哭了。”康佳珞眼睛也红红的,却不得不劝劝这两个爱哭鬼,因为,已经有不少好奇的目光往她们这儿集中。 “老六,如果你一定要拿掉这个小孩,我们再怎么样都阻止不了,可是我希望你至少能缓一缓,仔细地再考虑一下,不要冲动行事,好吗?我希望你跟袁英商量一下,看看他有什么想法。”康佳珞缓下语气,改用柔性劝说。 “这是我个人的事,为什么要跟他商量?”提到袁英,她就有气,他是害她陷入这痛苦情境的始作俑者。 “你别告诉我你是圣母玛莉亚,没有男人却可以怀孕。”康佳珩带著哭音,没好气地说道。 “不论如何,今天先回家吧,你情绪太激动了,脑筋也不够清楚,胡乱作决定将来一定会后悔。”康佳珞挽住老六的手臂,和颜悦色地劝著,并且对康佳珩使了个眼色。 接收到老七抛出的讯息,康佳珩连忙挽住康佳-另一只手臂,两人就这样一左一右,把人给带出了医院。 周末前夕,袁英特别央求汪宜平帮自己选了一套服装,拜见康佳-的父母,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啊,而且,还得帮她庆生呢! 他把领出来的现金共一千三百万,一叠一叠排列整齐装在登机箱里,打算带去当生日礼物,此刻万事俱备,只要自己别太紧张,应该可以度过-个美妙的夜晚。 依著康佳-留给他的地址,袁英驱车前往,却在发现一幢独立且面积辽阔的豪宅后傻眼,他不敢置信地再三比对地址和门牌号码,却诧异地发现两者分毫不差。 这比看见她住在一处简陋的违建里更令人震惊。 然后,他想到有这个可能——康佳-必然是管家或园丁之类员工的女儿,汪宜平借给他的那堆言情小说里,有类似的剧情。 “先生,请问您来参加生日派对吗?”有个身著正式西服的年轻人站在门口接待。 “寿星是康佳-,没错吧?”为求保险,他还是确定一下。 “是的,请进,庭院左侧有一处空地,请将爱车停放在标示的地点。”服务员细心地为他做了说明。 于是他驶过弯道,将车停妥,并把后座上摆放著的登机箱提下车。 他在院子里走过来晃过去,试图寻找较为简陋的佣人房舍,却遍寻不著,于是,他绕到豪宅门口,考虑著要不要进去问清楚。 “先生,请问您来参加佳璃的生日派对吗?”大房子里走出一个风华绝代的俪人,那是康家大姊佳璋。 “是,请问地点在哪里?” “目标物这么明显你还找不到?”康佳璋饶富兴味地打量他。“你该不会就是袁英吧?”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袁英讶异地睁大眼。 “佳玛跟我形容过你。”康佳璋轻描淡写地说道,事实上康佳-对他的形容是——呆头呆脑。 “她不在佣人房里吗?” “佣人房?她在佣人房干么?”康佳璋被他问得一头雾水。 “她不是园丁或管家的女儿吗?” 康佳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谁跟你说她是管家的女儿?” “我猜的,以她的家庭环境,不可能住得起这种豪宅。”袁英理所当然地回答。 “事实证明你猜错了,亲爱的袁先生。”康佳璋抿嘴偷笑,老六说得没错,这家伙果然有意思。“请进吧,袁英,佳璃那野丫头确实没有干金小姐的娇贵样儿,但是,谁规定千金小姐非得典雅端庄不可呢?” 听康佳璋这么说,袁英惊讶得张大嘴。“你是说,佳玛她真的住在这栋大房子里?” “聪明,被你说中了,”康佳璋半戏弄地说道。“你到底要不要进来,派对快要开始了,可不会特别等你哦。” 袁英只好拖著登机箱走进去,这情形,确实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见识到有钱人家的派头——豪华的水晶灯、宽敞的空间、精致的摆设、昂贵的地毯、云集的宾客、专业的乐团演出,以及丰富的饮食飨宴高规格的奢华享受,在在显示出这家人的财富地位非比寻常。 袁英简直看傻了眼。 然后,他看见康佳-身穿蓝紫色雪纺纱缀珍珠的低胸礼服,从内室走了出来,随即,有人推出一个城堡般富丽堂皇的三层大蛋糕。 站在人群中的康佳-显得非常耀眼,她扬著笑接受众人祝福,然后点蜡烛、许愿、吹蜡烛,从头到尾,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孤寂感突然从心底涌现,如果她肯分出一丁点注意力来搜寻他,他一定会突破人墙赶到她身边去,可惜她不曾寻过他,好似他来不来对她而言都无所谓。 在她心中,他到底算什么呢? 接下来的时问,他浑浑噩噩地,不明白一共有多少人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直到她终于发现他的存在,对他抛出一个浅笑,他才重新有了意识。 “你来啦,袁英。”她轻盈曼妙地走到他身前。 “嗯,来很久了。” “你拿这么大一个登机箱,是想投奔到我家来吗?” “不是,这是要给你的生日礼物。” “哦?那我可真好奇,可以打开来看看吗?” “最好不要,这里人太多了。” “如果我坚持现在就要看呢?”她的眼神突然不再温暖,有种隐隐的怒气在脸上蕴酿著。 “也可以,只是不太好,” 不等他仔细说清楚,康佳-直接取饼登机箱,扯开拉链,一大箱纸钞登时现形。瞄见这一大箱钱的宾客,无不惊讶得张大嘴。 “你送我钱?” “是啊。” “为什么?” “因为你说你的梦想是盖一座美术馆,我把我能凑的钱都拿来了,希望能帮助你实现梦想。” “笑死人了,你想用这些钱盖美术馆?”虽然不清楚他带来的钱总数多少,但很明显是不够的。 “我”袁英试图解释,她却突然从他身边跑走。 康佳-在人群里找到自己的父亲,并把他带了过来,主人一出现,多数宾客也跟著往袁英所在的方向靠拢。 “爸,这里有一个很好笑的人,我来跟你介绍一下。”康佳-指著袁英,笑容灿烂得过了头。“这个人,他带了一箱钱要送给我当生日礼物,还说要赞助我盖美术馆,老爸呀,你被人瞧不起了耶,居然有人拿钱来资助你女儿,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嘛!” 康佳-夹枪带棍地说出这番话,袁英登时面色如上。 很难相信康佳-会这样当众奚落他,可是,她做得太明显了,就算他再笨、再迟钝,也该明白她是故意敦他难堪。 “真好笑,我女儿要盖美术馆当然是我出钱,再说,这些钱哪盖得成美术馆?小子,你这箱子里装了多少?应该没有两干万吧?”康立恒配合女儿打击袁英,虽然不明白康佳-为什么这样做,但人的胳膊都是向内弯的,他相信他家老六会有非常好的理由。 “爸,你说他这种行为像不像井底之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却还这么搞不清楚状况,而且,送钱多俗气啊!”“老六,人家好歹是专程来帮你庆生的,说话有必要这么尖酸吗?”康佳璋听不下去,决定出面缓颊。 “这年头还有人拿登机箱装钱来送礼,简直蠢毙了,他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支票”?”康立恒只当没听见大女儿的话,自顾自说道。 “爸,你少说两句行不行?”康佳璋无奈地猛翻白眼。 “爸说得没错,连古人都知道出门要带“飞钱”一大笔钱带在身上既危险又不方便,偏生这个傻蛋还用登机箱装,简直笑掉人的大牙。” 听见康佳-那十足恶意的口吻,袁英脸色灰败,胸口紧得几乎喘不过气。 父女俩一搭一唱说个没完,把袁英当成了箭靶,不肯饶过他,袁英只能被动地听著,任由一片真心被她踩在脚底,狠狠地践踏。 他不懂,为什么要这样伤他? 她可以不喜欢他送的礼物,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他贬得一文不值? 老天爷,救救他吧!他有这么罪大恶极吗?他一心一意想为佳璃做点事,这样用心错了吗?他在心里狂吼著,感受到无比的痛苦。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袁英大受打击的模样,让人看了不舍,康夫人再也无法保持缄默, 她把丈夫拉开,不让父女俩再有机会伤害那个无辜的孩子。 “干么不让我说?女儿需要帮忙,我们就应该挺她。”康立恒不悦地对妻子皱眉。 “不要-浑水,难道你看不出来那孩子跟老六的关系?他们应该是一对,有可能吵架了,正在呕气。” “如果是这样,我更要去了。”说著,康立恒就要再往回走。他怎能让宝贝女儿被那个笨头笨脑的傻小子拐走? “你只要往那个方向踏出一步,我就不再理你,”康夫人板起脸孔,撂下狠话。 “你”“我说真的,” “你”“想去就去,反正我拦不住你。” “你”“你什么你?还是跟我跳支舞吧,亲爱的。”夫人优雅地将手交给丈夫,附带一个不容拒绝的浅笑。 康立恒无奈地叹了口气,气势整个弱下来。 如果老婆大人不同意,他的坚持向来起不了作用,这辈子,他恐怕是别想翻身了。 另一头,袁英还在苦苦支撑著不流露出怨怼的表情。 今天是她的生日,他不想扫了她的兴,尽管自己早已被她莫名的攻击行为黥得遍体鳞伤。 在一片冗长的沉默之后,袁英叹了口气,如此说道:“对不起,惹你不开心了,我还是先回去。” 他低垂著头一路冲向门口,不敢迎视别人的目光,现在的他,承受不了同情和怜悯。 “袁英,你这样就想走了吗?”康佳-丢下宾客,没多想就追了出去。 宾客中有些好事者原想跟过去瞧瞧,却被康家大姊挡住了。 “各位亲爱的朋友,佳璃跟那位先生有点小误会,咱们给一点隐私,让他们好好沟通一下吧。” 第十章 “你给我站住!”康佳-朝袁英怒喝一声。 袁英立刻停步,转头看向怒气勃勃的她。直到此刻,他仍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康佳-明显是在生他的气,但,为什么? “你不要故意装无辜,天杀的,你以为自己很可怜吗?你以为天底下所有人都对不起你吗?”康佳-没头没脑地乱骂一通。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如果是我的错,我跟你道歉。”袁英主动示弱,因为他明白康佳-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道歉有用吗?事实都已经造成了,要承担后果的人是我不是你!” 康佳-再次大吼,这里没有旁观者,她再也无法控制怒火。 “什么后果?我不明白。”他仿佛身陷五里雾中,被骂得莫名其妙。 “你当然不需要明白,吃苦受罪的人是我不是你!” “佳璃,你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袁英痛苦地问。难道非要他跪地求饶,才肯放过他? “都是你的错,有几次保险套没了你还硬要,直说会适时出来,结果结果”她狠狠咬住下唇,以带著恨意的目光射向他。 “你是说”袁英冲到她面前紧张地盯著她,心跳飞快。 “我怀孕了,”她愤恨地说出答案。 “那、那我我要当爸爸了?”袁英兴奋过头地跳了起来,他紧拥著康佳-,方才的不悦早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高兴什么!”康佳-像被烫著了似,狠狠地推开他。 “我当然高兴啊,你有了baby,那,我们几时结婚?天啊,这是真的吗?我居然要当爸爸了!”他的喜悦如此明显,咧开嘴角大笑的样子,活像他定天底下最幸运的人。 “你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不会生下这个孩子,也不会嫁给你。”康佳-冷冷地抛出这致命的毒箭。 他立刻由天堂摔落地狱,脸色苍白如死。 “为什么?”他抖著声音问道。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康佳-气得想赏他两个耳光。“我早就把我的梦想告诉你,我不会一辈子老死在台湾,我还要飞到更远的地方去!” “我知道,我不会阻止你追求梦想。”袁英急切地解释。“今天送你那笔钱,我还没说清楚它的用途,那一千三百万虽然不多,却是我能凑到的极限,我知道用来盖美术馆绝对不够,但是,应该可以当作你周游各地的基金。” 他没想到的是,她家里竟然这么有钱。 “你知道就好,所以这个孩子绝对要拿掉。”康佳-说得斩钉截铁。 “不要不要不要啊!”他拚命阻止,吓得心脏无力。“你把孩子生下,我来带好不好?我会跟杨汉琛打商量,看看能不能在家里工作,如果不行,我会去找生物或医学的专栏来写,再不然也可以编参考书,总之,我一定会想办法赚到奶粉钱,你不要担心。” “你以为我可以生下一个小孩,然后当没生过似的丢给别人照顾?”康佳-简直要疯了。这几天,每个知道她怀孕的人都这样对她说,大家都当她是这么没责任心的人吗? “我不是别人,我是孩子的爸。” 这句话,倒教康佳-无从反驳。 “如果你舍不得孩子,我可以把工作辞了,小孩带在身边,你去哪儿我就跟到哪儿。我会努力写稿赚钱,或是帮人代笔写论文、研究计画,你说这样好不好?”袁英急得满头大汗,担心自己说服不了她。 “当然不好,我最讨厌包袱,你却硬要我多带两个在身上?我不要任何形式的束缚,就算小孩由你带,我心理的负担还是很大,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堕胎,这样一来,可以终结掉后续的麻烦。”康佳-毫不容情地,狠狠刺了他一刀。 他的心登时血流如注。 “你这么狠心?”袁英哑著嗓子问道。“难道你对我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不肯为我稍稍忍受这点心理负担?” “你以为你是谁?凭什要要求我为了你改变自己?就算我现在喜欢你,也难保哪一天不会厌倦你,如果有个小孩杵在中间,会让我撇清不了,我讨厌那种感觉。” “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明白,如果你执意这么做,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袁英伤心欲绝地哀鸣。 这世界上,不可能再有更恶毒、更伤人的言语。 “你是始作俑者,既然你让我难过,我也不要你好受。”康佳-尖锐地再补上一刀。 此刻,他的心已经被剁成碎片,再也不完整了。 他迟缓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停车场。 “你哭什么,袁英?不要以为你哭了,就会让我改变主意!”她气他总是在她面前装可怜。 “我没有哭。”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康佳-不肯相信,于是快步追上他,把他转向自己。 夜灯下的他,脸上确实没有眼泪,她伸手去摸,没有半分水气,可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正在哭泣呢? “苦肉计对我而言是没用的。”她把手放开,暗恼自己到了这时候还要关心他的感受。 “跟你说一个故事,这是我在电影里看到的。”袁英幽幽地说出口,那语气有哀莫大于心死的凄凉。 “从前有个国王,为他美丽的女儿举办了一场宴会,一个卫兵见到公主从身旁经过,她实在太美了,他立刻坠入情网。但是,卑微的士兵,哪配得上公主?后来,他终于有机会把心意传达给她,他告诉公主自己不能没有她。公主深受感动,她告诉士兵:“如果你连续一百天,不分昼夜守在我的露台下,期满,我将会属于你。”于是,士兵开始了他的守候,一天、两天、十天、二十天公主每晚都可以看到他,不论刮风、下雨、下雪,他都不走;小鸟在他头上歇脚、蜜蜂螫他,他还是不为所动。到了第九十天,他变得苍白而虚弱,眼泪不停落下,他甚至无法成眠,这一切全看在公主眼里。到了第九十九夜,士兵起身,搬开椅子,走了。” “就这样?”康佳-不耐烦地问道,没心思乡想这故事的结局。 “对,这就是结局,以前我总不明白士兵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弃,现在我懂了。”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曾有过的孤寂感倏然涌上心头,教她猝不及防。心,像是破了一个大洞,疼痛难当。 她用力甩头,逼自己不去想袁英那哀伤的神情。 决定好的事,她从不后侮,这件事也不例外, “怎样,你们两个谈得如何?”康佳璋离开室内,走向失魂落魄的老六。 “都跟他把话说清楚了。” “什么事说清楚了?” “我要把孩子拿掉。” “怎么你还是没改变心意?”康佳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老六,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件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吗?” “对,我已经决定了。” “那,你要跟他分手吗?” “我、我不知道。”她瑟缩了一下,被这个问题刺中要害。 如果把孩子拿掉,她与他,还可能像从前一样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这么说来,两人注定各走各的路? 她的外表尚称平静,内心却掀舞著足以撕心裂肺的狂风巨浪。 “你确定不要这个孩子?”医生僵著严肃的表情问道。 “我我”康佳-坐在诊疗室里,紧张得手心猛出汗。 “如果不确定就回去,我的时间很宝贵,还有下一个病人要看。” “我我确定。” “不后悔?” “我我” “小姐,我真的没有时间等你慢慢考虑,张护士,请叫下一位。” “等一下啦,我我不会后悔。”她咬著唇,豁出去似的喊道。 “真的吗?百分之百确定吗?” “你到底要问几次啦!都已经跟你说了还一直问,烦不顶啊你!”康佳-暴怒地狂吼,她的心情已经够槽了,这医生还存心要人。 “好吧,那先做超音波检查,如果没有子宫外孕,如果不超过七周,就可以使用美服锭。” 于是,康佳踽被带到诊疗床上,护士在她腹部涂抹冰凉的凝胶,等候医生看诊。医生熟练地操作仪器在她腹部滚动。 “喏,你看,就是那个。”医生指著黑白萤幕上一个小点。“那就是跟你无缘的小生命。” 康佳-被动地看着,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好,胎儿大概只有六周大,你把流产同意书签一签,我会给你一份服药需知,根据卫生署规定,你必须在我面前服用ru486,待会儿护士会给你温开水,三十六到四十八小时后,必须吃第二次的药,你可以在家自行服用。”医生公式化地交代。“我得先告诉你,这药物并非百分之百安全,在国外已经有多起服用后致死的案例,你必须先有心理准备。如果真要使用,两个星期后还得回来接受超音波检查。” “我知道了,”明明不觉得冷,可是,她的心底却不由自主地泛起寒意。 当护士把温水和药锭送到她面前,她的双手居然严重发抖,拿不稳纸杯,水溅了好些出来。 “不要勉强,不想吃就回家去。”颇有资历的护士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勉强。”她苦笑着将药丢进嘴里。 “你先坐在旁边休息一下,如果没有大问题,待会儿就可以离开。”说完,护士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她静静地坐在一旁,苍白的脸孔毫无血色。下一位,是个大腹便便、脸上却洋溢著幸福微笑的孕妇。 孕妇跟医生轻松地闲聊著,直说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受孕的体质,多亏得医生细心诊疗,才终于做人成功。 脑海里突然涌现袁英刚得知她怀孕时,那欣喜若狂的表情,以及知道她打算堕胎后,那凄怆无助的悲痛。 夺走这孩子的生命,真是她要的吗? 她曾经转述公主与士兵的故事给姊妹们听,当时老七是怎么说的? 老六,你真的伤他太重,你让他心死,彻底绝望。 她让他彻底绝望? 心,突然狠狠地拧绞起来。他何尝亏负于她?而她,自私地享受他提供的温暖,并视为理所当然。 她想起他无私的爱、他用心的包容,以及,无怨无悔的等待。 自己对待他的方式却是冷漠,残酷、毫不留情,彷佛他是她人生中最大的绊脚石。 她突然体会到故事的涵义——那个高贵的公主,冷眼旁观士兵为她受风吹日晒雨淋之苦,却始终不曾表露一丝一毫的怜惜,士兵悲痛地了解到,自己就算赢得公主,也无法拥有她的心。因为她对他根本没有爱,所以选择离去,心已凋零,再无热情。 可是,她真的不爱袁英吗? 想起与他共度的每一个时刻,从初次见面,到生日宴上他拖著装满钱的登机箱出现,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爱她吗? 如果失去他,她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会更自由吗? 不,她不再自由了,无论身在何方,她心里还是会满满地装著袁英那傻大个儿,他为成全而放手的作法,反而牢牢抓紧了她! 唯一自由的机会是——要他与她共享飞行的乐趣,这样,她的心才不会因悬念而痛楚、情绪才不会因难舍而沉郁。 他就是她羽翼下的风,可以让她飞得更高更远更平稳。 她震惊地发现,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爱上袁英!这几日的分别,她不断想起他哀伤的眼神,并为他而心痛,她从来不知道心痛可以让人彻夜不眠,直到她确实因为他捱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夜! 情感方面,她是个异常迟钝的人,但是现在,她肯定自己爱他、百分之百爱他,如果在意一个人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除了爱,还有什么其它的可能? 老天,她怎能如此愚昧?竟然拖到这时候才觉悟! 体会到自己真实的感受之后,康佳-整个人像疯了一样,冲上前抓住医生雪白的衣领。 “医生,我不想拿掉孩子了,帮我催吐,快一点!我不要拿掉这个孩子,拜托您救救我!我现在终于想清楚了!” “你真的不要拿掉这个孩子?” “对!” “百分之百肯定?” “对!” “绝不后悔?” “对啦,你问够了没?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拜托!” “好,那你可以回家了。” “你没听懂我说什么吗?我、要、催、吐!” “不用了,回家好好休息,刚刚给你吃下去的是维他命。”医生终于肯好心地揭晓谜底。 “什么?”她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你根本不想拿掉这个孩子,早看出来你会后悔,为了不搞得人仰马翻,我就先让你吃了维他命,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医生好脾气地开导她,这才对她展露亲切的笑容, “谢谢,谢谢您!”胡乱抛下道谢的话语,她以最快的速度逃出诊所。 她拚了死命直往前冲,跑过两条街,才停在一处咖啡馆门口,重重地喘气。 突然觉得脚底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竞发现自己是光著脚的。 做完超音波检查时,她忘了把鞋穿上,逃出诊所时也没想到。她不禁嘲笑自己,居然把了如此严重的恐惧症。 好在,那只是一颗维他命啊! 她安心地笑了,即使脚底破皮流血,仍无损她绝妙的好心情。多么不可思议啊,曾经恐惧厌恶的事,如今却是她喜悦的来源。 她紧紧护著肚子,开心地流下泪来。 袁英,到底是谁对不起你?第一天,有三个人这么问他。 表英,到底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第二天,有十个人这么问他。 袁英,对不起你的人到底是谁?第三天,很少联络的父亲来电关心。 袁英,你就原谅那个对不起你的人吧!第四天,连他的老板都忍不住表示意见了。 “袁英,老实招来,到底谁对不起你?”汪宜平走进实验室,第五度追问相同的问题。 “我真的不知道啊。”这个答案,他已经说了不下数十次。 “一定有人对不起你,不信你看看。”汪宜平将电脑画面切换到windows系统。 连上奇摩首页,立刻有一则醒目的广告,上头闪烁著五种不同颜色的字体,内容是:“袁英对不起” “怎么会这样?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的人?”袁英惊讶得张大嘴。 “应该不会,你再跟我到休息室去。”汪宜平拉著他往外走。 她抄起遥控器打开电视,各频道上方都有一行跑马灯,上头写著:“袁英对不起” “这就怪了,到底谁对不起我?”袁英一头雾水地猛搔头。 “会不会是你女朋友?” “不会她已经不想当我的女朋友了,再说,她气我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跟我道歉?”提到康佳-,他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几日他窝在实验室里,靠著面包、干粮和泡面维生,就是想让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教自己再也不想她。可惜他失败了,痛苦的感觉一直存在。 经过几日思索,他已由最初的伤痛转为自责,其实,落到今日这般田地,全都得怪自己,有几次他故意不做安全措施,就是希望她能怀上孩子,然后,两人结婚,她会是他此生唯一的妻。 手段如此卑劣的他,怎配得到她的爱? 被抛弃,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你神游到哪一国去啦?”汪宜平双手并用在他面前用力挥舞,试图唤回他的注意力。 “怎么了?” “依我看,只可能是你女朋友,我劝你现在就去找她问清楚,不然整个台北市都要被“袁英对不起”这五个字占据了!”汪宜平严肃地对他耳提面命。“我听工读小妹说,连捷运上头都有这五个字,你就算生气,也该气够了,我最讨厌没度量的男人,你就原谅她吧。” “问题是,我没有生气啊。” “不管不管,你今天就去找她,还有,不准把实验室当窝,赶快滚回你自己的家去!”汪宜平手脚并用,把他塞进电梯。 “袁主任,到底是谁对不起你?”电梯里遇到的某位同事,再次问了相同的问题。 袁英被问得哑口无言,小小一簇希望的火苗却在心底燃起。 有可能是她吗? 到底是他该原谅她,还是她该原谅他? 自从那一日被汪宜平赶出公司,他请假在家,熬了三天,终于忍不住开车前往康家位于郊区的那幢豪宅。 出了公司之后,他才发现汪宜平所言不虚,路上随处可见“袁英对不起”的各式看板,就连报纸分类广告也刊载同样的讯息,好似打定主意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有人对不起他,而且正在积极忏悔中。 抵达后,他把车停得老远,以步行方式慢慢接近,而后躲在墙边偷偷地往内窥看。 老实说,就算那些“标语”真是康佳-写的,他也不敢贸然冲进去找人,更何况,他无法确定那是谁做的,也许只是同名同姓的巧合。 他站在墙边探头探脑,忽然看见一部纯白房车往门口方向开了过来,他连忙转身,背部紧紧贴着墙,生怕被人发现了行踪。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浑然不觉自己慢了一步,早就被开车的人看见。 “袁英!”康佳-开门下车,用力喊出他的名字。 这声呼唤非但没能留住他,反倒让袁英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才等到他自动送上门来,康佳-怎肯让他溜了?她奋力往前跑、使尽吃奶的力气往前一扑,把袁英牢牢地钉在地上。 “死老猿,你居然敢躲我!我已经说了那么多次“对不起”你还是执意要生我的气吗?”她把身体-向另一边,拉起他面对自己。 “那些“标语”真是你做的?” “当然是我做的,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始乱终弃?”她一边说著,一边流下泪来。 “你别哭啊。”他伸出手想拭去她的泪,却担心冒犯她、使她不悦, 而不敢有所行动。 “你为什么不碰我、为什么不抱我?”她激动地喊著,拉住他的手,贴向自己泪湿的颊。 袁英再不需要多余的鼓励,立刻伸出手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拥抱力道之强,几乎要挤出她肺里的空气、压碎她纤细的骨骼。 很难受很吃力的一个拥抱,但是,她欢迎这种窒息的感觉,这让她有重新被他接纳、被他深深爱著的幸福感。 “我不敢相信,你还要我。”他激动地说道,那声音,出自肺腑。 “我不要你谁要你?”她没好气地咬了他脖子一口。“你让我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已经对我死心了。” “我永远不可能对你死心,就算我想,也做不到。”他沙哑地低语,分离的痛苦烟消云散,重生的喜悦令他感激落泪。 康佳-满意地笑了。 “袁英宝贝,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今后,不论我对你说什么过分的话,你都不可以当真,因为,孕妇的情绪总是很不稳定,你要有忍辱负重的心理准备。” “孕妇?你是说你是说你没有拿掉孩子?”袁英激动得捧著她的脸,急切地追问。 “小家伙还在我肚子里。” “老天爷,我太幸福!我快要没办法呼吸了!” “你又犯傻了。”康佳-又怜又爱地偎向他,闻嗅著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味。“小猿,如果你要这只小小猿,就得答应我,当个全职奶爸。” “好,没问题,我会努力去学,你放心,我绝对会是最专业的奶爸!”袁英迭声应道,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啊。 “俗话说得好:“娶鸡随鸡、娶狗随狗”今后不管我去哪里,你都得跟著。如果你不答应这个条件,我就不跟你结婚。” “我答应我答应,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跟,你真的愿意跟我结婚?”袁英又喜又惧,很难相信这天大的喜事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喜帖都印好了,难道还有假的?” “咦?”“大姊自作主张把喜帖印好了,婚期就在下个月底,”康佳-凑上前去,胡乱咬了他好几口,以纡解连日来不得亲近他的思念。“我今天出门就是为了把你抓到手,还好你自己送上门来,不然,哼哼,我非得好生折磨你不可!” 袁英傻傻地笑了,虽然康佳-口下不留情,但是他甘之如饴, 上天果真待他不薄,帮他敞开一扇门,也留了通风的窗。 有妻有儿,还有什么比这更称得上圆满? 幕后花絮 故事的灵感—— 某年某月某-天,我参加某所学校的校庆运动会,在厕所墙上发现-则简短的故事,作者不知何许人也,内容大致上是这样的: 一个寂寞的人,看了一则广告:“有了电话,朋友跟著来。”于是,他申装了电话。白天,他卖力地工作,夜晚则歇斯底里地盯著电话机,他开始为可能漏接的电话而抓狂。 某日,他从信箱里抓出一则广告:“有了答录机,电话不漏接。”于是,他装了答录机。一个星期后,他办理退货,因为,空空的答录机,房间更寂寞。 本书的男主角袁英,就像这个寂寞的人,认真地经营人际却总是碰壁,我想给他一个翻身的机会,让他拥有爱情,这是恶女有约创作主初的意念。 我的床头书—— 琼瑶女士的一帘幽梦是中学时候的我,非常钟爱的作品,翻了很多很多次,却是百看不厌,因为这个故事,我对年纪大的男人特别有好感,费云帆是我梦中情人的典型,有点像乱世佳人里的白瑞德,极尽所能地宠爱女主角。现实生活中,咱们的对象只要有男王角一半用心,女人大概可以过得非常非常幸福吧? 故事里有某个段落引述一帘幽梦的经典名句,这个句子以现在的标准来看也许有些不可思议,当年的我却非常喜爱,甚至陶醉呢!至于是哪个句子,请看倌们自行发现喽! 康氏一族—— 连续三个故事,都是康家人的爱情,为什么不写个独立的故事?原因很简单,因为我懒得想人名。既然百翔有七个姊姊,现成就有七个人名可用,所以说,下一回的女主角,仍有可能是康家小姐。 飞田互动网—— 创作是-件孤独且辛苦的事,虽然多数时候我乐在其中,偶尔还是会有疲累感,我不是全职作者,无法以每月一书的方式提高能见度,所以,当我浏览网页、看见给我的留言时,总是非常开心。 感谢读友们愿意翻开向希的书,甚至,留给我可贵的书评(不论好坏,都很感激)。 不禁想起合作之初,与出版社通电话的内容——即使此刻过稿,也不保证将来不会被退,出版社必须为作品品质把关。 这样的理念很好,我认真地放心上,不敢用草率的方式创作,速度因此放慢许多。身为作者,最可怕的梦魇大概就是退稿吧?虽然很难预料,我还是会尽最大的努力避免,希望这样的尴尬不会降临呀。 坏习惯—— 写作速度慢,其实是有原因的,每写-段,我就要从头顺过-遍,每看一遍就改一遍,万一中间停个几天没写,情况就更严重了,所以我总是很难一气呵成。恶女有约前四章一共花了两个半月的时间,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后来因为我家那只吃里扒外之犬打算把我“放撒”掉,我才力图振作,后六章只耗费两个星期的时间。 我多希望可以埋头往前,别再回顾,这样也许才能把剧情作最充分的铺排,可惜龟毛的坏习惯戒不掉,实在苦恼。 补充说明,关于前一个故事—— 只要你快乐刚上市不久时,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康佳珞能在平远的服装秀会场上安排婚礼? 当时字数已满,我认为那些细节不是重点,加上想偷点懒,没仔细交代,结果还是被眼尖的读者发现了,好吧,这就来解答一下: 康佳珞接获乎远的邀请函后,立刻带著谅谅动身前往巴黎,当时离服装秀正式开场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珞珞回到跳蚤市场,想赎回平远的怀表,没想到怀表被海伦娜先一步买下。珞珞于是依著多年前的印象,找到海伦娜的豪宅,与那位高贵的女士会面,海伦娜与谅谅-见如故,立刻结为忘年之交。 海伦娜愿意将怀表送给珞珞,也愿意提供她任何协助(包括安排婚礼,平远在罗浮爆的场子也是海伦娜靠著关系交涉而来),交换条件是:每年暑假,谅谅要到巴黎来陪她。谅谅兴高采烈地直说好,珞珞也就同意了。 以上就是婚礼安排的经过,这样的解释,不会太过草率吧? 最后,不能免俗地再说一次:有缘再叙。 如果我继续写,如果出版社不嫌弃,我还是会在飞田跟大家见面的!莎哟娜啦,亲爱的朋友们,我要努力构思新故事,就此搁笔吧! 一全书完一 转自律雅台扫:小千校: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