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快乐》 楔子 微雨黄昏后。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蹲在巴黎玛黑区一家中型餐馆后门的窄巷里,身边一篓一篓待洗的蔬果、海鲜和肉类,几乎塞满所剩无几的空间,使他的处境更显局促。 结束一天的课程之后,他立刻赶到这处打工的餐馆;可时间仍然紧迫,他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因为,就快开店营业了。 他拼命地刷洗、削皮,劳动使他额际满布汗水,整个背都湿透了——明明是凉爽的秋天,可浑身冒汗的他却浑然不觉秋凉的气息。 有人打开厨房后门,带走一大桶清洗过的羊膝和丰尾,然后送来更多未洗的猪脚和未剥皮的兔肉。 他没有余力、也没有时间叹气,连忙更使劲地削着一大桶马钤薯。 就算开店之后,他的工作也不会告一段落,因为还得清洗碗盘和刀叉,并在打烊后将环境清洁打扫一番。 每天每天,他都要怀疑这些工作不会有终止的一刻,他只能让脑子维持一片空白的状态,双手则机械化地忙个不停。 不想陷入自怜的情绪,所以他从不去想,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 工作,不就是为了糊口而已? 当所有食材都处理完毕,他放任自己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一包压扁的菸,抽出一根点燃,对着逐渐变浓的夜色吞云吐雾。 他对窄巷里的犬吠听而不闻,对脚边窜着的老鼠视而不见——因为,这已经是太习惯了的事。 他是平远,一年半前从台湾来到巴黎,在工作和学业中,逐渐适应这个城市的步调,也对自己卑微的工作产生麻痹的感觉。 “年轻人,有个说英文的小姐,你赶快来招呼一下,你知道我英文不行的。”店主人打开后门,搔搔脑袋对平远说道。 闻言,他把还剩半截的菸在墙上捻熄,再将残菸塞回压扁的纸盒里。巴黎的菸售价比台湾高得多,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当然不能随便浪费。 他跟着店主走进餐厅,边走边脱下那件沾着肉类食材血迹的连袖式围裙,和一双完全不透气的塑胶雨鞋,再打开厨房内的水龙头,将手上残留的脏污洗干净。 餐馆老板爱贪小便宜,但是人不坏,对他也还算照顾,所以遇上语言不通的观光客时,英文流利的他偶尔会帮忙一下。 拿着点餐用的本子,远远地,他就注意到那个坐在窗边的东方女子。 “晚安,女士,请问点些什么?需要为您介绍吗?”平远走近她,以流利的英文开口。 “好的。” “我们这里的招牌菜是油焖兔肉、炖牛尾、烤羊膝和迷迭香煮姜汁鸡。您也可以选择madeira白酒加黑醋栗煮梨,我们还会提供自制的栗子面包,如果您有需要的话。” “一份madeira白酒加黑醋栗煮梨,一瓶perrier矿泉水。”她以不高不低不含情绪的声音冷淡地说着。 “还需要为您介绍其它菜肴吗?”平远一边问道,一边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她没回答,只是轻轻地合上menu,然后把视线调向窗外,好像窗外的风景有多美、多吸引人似的。 好个傲慢的千金小姐。平远拿起menu,隐隐的愤怒在心底闷着。 从头至尾,这名女子没有正眼瞧过他,点餐完毕就彻底忽略他的存在,这让一向自负的他有些难堪。 可是,当女服务生送上餐食,她却露出友善的笑容,用简易的法语单字道谢后,便优雅地拿起刀叉开始享用。 她对男服务生和女服务生的态度,简直天差地远。 平远没有立刻回到后巷,只是站在左侧离她约有二十步距离的一根柱子后方,暗中观察她的长相、她的动作,还有她身上那些昂贵的行头。 她身上穿着dior最新款咖啡色短外套,搭配ysl深绿色绒布及膝裙,敞开的领口处以浅黄色hermès真丝丝巾打出一个松松的蝴蝶结名贵的服饰加上典雅的气质,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千金小姐。 她的气质与这间平价餐馆格格不入,总觉得她应该在最高档的餐厅里,让身穿笔挺制服的waiter好生伺候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奇,也许是出于羡慕吧。她一看就知道是属于金字塔顶端那养尊处优的一群。 他也想和她一样身穿华服,能够态度自然地对人颐指气使。 不禁猜想,像她这样娇贵的女子,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 平远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又旧又脏的衣服,不禁苦涩地笑了。不管她会看上什么样的男人,总之不会是潦倒不堪的自己。 烦闷的感觉突然涌上,他用力甩了甩头,想甩脱浓重的自卑和自怜。 他强硬地告诫自己,绝对不可以被此刻的困穷击倒。 他必须相信不得意只是一时,将来某一天,当他站上金字塔的顶端,要拥有像她这样的女人便轻而易举。 第一章 两年后,一个飘雨的早晨。 在冬日未了、春日还没来临的二月天,位于北纬48度50分的巴黎严重缺乏日照,加上阴雨绵绵,天地间呈现一片灰蒙的景象。 抬眼望着天空中积累的层层乌云,康佳珞决定结束街头漫步的行程,先进书店躲雨。 书店的位置就在协和广场通往杜乐利花园的入口处。她慢慢逛着、耗着,直到一个小时过去。 她的收获是一本植物图监和一张精巧的卡片。带着结完帐的书,她静静地站在书店门檐下,望着远处艾菲尔铁塔朦胧的身影。 雨突然变大了,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停止。她立刻决定换个心情,好好欣赏雨天的巴黎。两年前,她曾经短暂地造访过,这里的一切对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似乎永远都看下腻。 海明威说:“如果你够幸运,在年轻时待过巴黎,那么巴黎将永远跟着你,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飨宴。” 这话说得实在太贴切了。 “康同学,真巧,在这里遇见你。”一个好听的男性嗓音在她身侧响起,说着她熟悉的语言。 对于思绪被打断,康佳珞有些不悦,她不耐烦地转头,却意外地望进一双带笑的眼眸。 “请问你是?”康佳珞疑惑地问道,她不记得自己见过这名男子。 “原来我这么没有存在感。”平远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我是平远,来自台湾,是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你的同班同学。” “抱歉,我不记得。”她低声致歉,语气很淡。 她入学未满一个月,加上对人际关系的态度一向随性,从不曾刻意使自己融入一个陌生的群体,所以班上的同学她实在不认得几个。 “没关系,是我太冒昧了。”平远爽朗地挥了挥手。“听说你原本在纽约帕森设计学院,为什么会突然转到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 “没什么,只是图新鲜。”她草率回答,没有聊天的兴致。 虽然同样来自台湾,她却不想藉此拉近彼此的距离。事实上,除了自己的家人,她对异性一向不大有好感。 可是,这个平远却和她一起站在门檐底下,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 她想请他站远一点,可是没理由这么做,只好更往墙边缩。 突然地,平远脱下外套蒙在头上,冲进为势不小的雨幕里,往协和广场的方向奔去。 看见他远去的身影,康佳珞偷偷松了口气。她宁愿一个人静静地看雨,也不想聊天,如果平远缠着她问东问西,真的会令她非常困扰。好在他先走了,把宁静重新归还给她。 就在她暗自庆幸的时候,平远蒙着外套的身影又突然闯进她眼帘。 这人,真不识相!康佳珞微蹙着眉,强忍心头的不悦。 平远似乎没发现她的冷漠,自顾自地挡在她面前。 “你肚子饿了吗?”他冲着她笑,由纸袋里拿出一个香甜的法式可丽饼。 康佳珞这才正眼瞧见他的长相,原来他长得一点都不讨厌。 事实上“不讨厌”的说法太含蓄了,他长得非常好看,就像时装杂志里性感诱人的模特儿。 他的额头方正,下颚刚棱有型,略长的头发微乱地垂在肩上,基努李维式的眉毛又浓又长,直像要画入发际里。他的鼻子又高又挺,嘴唇厚薄适中,再配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实在是没有缺点可以挑剔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颊畔会出现一个迷人的酒涡,他的牙齿洁白整齐,绝对可以去拍牙膏广告。 没来由地,她的心跳漏了几拍,一向不习惯与异性相处的她,这会儿更是浑身不自在。 “来,给你一份crépe。”见她久久没回应,平远自作主张塞了一份可丽饼到她手里。“今天是二月二日,法国人把这一天定为“可丽饼日”只要在这天一手握住硬币、另一手握着crépe,那,这一年便会是个吉祥年。”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她,只能呆看着手里的可丽饼。 趁她呆愣的瞬间,平远又塞了个一欧元硬币到她手里。 “现在,你已经抓住幸运了。”他带着笑意的眼睛,对她散发着强力电波。 她的脸竟然红了,不可思议。 康佳珞连忙甩了甩头,急着甩开他对自己造成的、从不曾出现过的、奇特又教人心慌的影响力。 “放心吧,我没有在里面乱加料。”平远意有所指地朝她眨了眨眼。“刚好在这里巧遇,我只是想表达一下对新同学的欢迎而已。” 康佳珞咬着下唇尴尬地低头。 “吃吧,凉掉就不好吃了。” “好、好吧。”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低头啃了一小口。他都已经这么说了,如果再拒绝,倒显得不近人情。 直到确定她接受了他的好意,平远才又站回她身侧的位置,把头上遮雨用的风衣甩了甩,吊在左手臂上。 食物的香气在她口中弥漫开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刚才在书店里逗留太久,早餐还没吃呢。 “谢谢你。”她转头,轻声说道。 原来法国当地贩售的可丽饼吃起来是这种感觉——口感比台湾卖的软,没有丰富的配料,只涂了薄薄一层奶油,再洒上砂糖,做法简单,尝起来却别有风味。 “不客气。”他大方地笑着回答。 她转头看他,这才发现平远个子很高,一百七十公分高的她,居然只到他的肩膀。 他再从纸袋里拿出一杯咖啡,并体贴地为她打开杯盖。这一回,她没有多说什么,向他点头致谢后接过来啜饮了一口。 “啊,好暖。”缓缓上升的热气迷蒙了她的表情、模糊了她的微笑。 平远侧着头静静地打量她,发现她笑起来的样子,美得好不真实。 他已经偷偷观察她好几天了;她不常笑,真心的微笑一定更罕见,但是此刻,她的神情可说是愉悦的。 康佳珞,一个新来的转学生,据说是台湾某大财团的干金小姐,全身上下的行头没有一样不是最高档的精品——这一点不难证实,现在她身上穿着的那件lv系带长外套要价至少四干欧元、salvatoreferragamo麂皮长靴至少五百欧元,更不用提hermès那个贵死人的柏金包了。 然而,她最吸引他的地方,不是那些闪闪发亮的名牌,而是她浑身上下自然散发的冷然、自信,及目中无人的骄气。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女子,特别到让他一眼认出——两年前,他曾在打工的餐馆仔细地观察过她。 同学们都说康佳珞是个冰山美人,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她从不正眼看人;她形状优美、厚薄适中的唇总是抿成一直线,小巧可爱的下巴经常昂着一种傲慢的角度。 听说,她在一星期中拒绝将近二十个人的追求,想获得她的青睐恐怕比登天还难。还有传言说她是女同志,对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想追她的人还是趁早打消念头,省省力气。 在所有人心目中,她是个高不可攀的女王,但这反而激起他挑战的决心。 两年前,那个彻底遭她忽视的黄昏对他而言是特别难忘的,现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为自己扳回颜面,怎能不试它一试? 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浑身油腻、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他有名贵的保时捷代步、有世界级的精品服饰打点门面;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光芒,可以理直气壮地追求她,不必再自惭形秽。 他相信她一定是最适合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她的气质、外型、身家背景没有一样不符合他的要求。 “康同学,雨好像下得更大了。”平远望了眼更加灰蒙的天色,取出怀表看了看时间。“我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将近一小时。” “是啊。”她有气无力地回答,突然觉得雨天的巴黎不美了。吃进肚子里的食物无法提供足够的热量,她的腿好酸,手都冻僵了。 “再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如果你不嫌弃的话,可以和我共用这件风衣,我们遮在头上,立刻跑到最近的地铁站,你觉得怎么样?”他热心地提供意见。 “这”康佳珞为难地皱了皱眉。 和一个不熟的男人使用同一件外套遮雨,好像太亲密了点,但是她身上的外套又不能防水,这可怎么办才好?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不良企图。”他与她正眼相对,举起右手作发誓状。 他故作正经的样子很有趣,康佳珞毫无预警地笑了出来,紧绷着的心弦突然放松。 这时候,她突然瞥见他右边耳垂上戴了一只耳环。 喔,原来他是男同志啊。康佳珞失神地看着那只耀眼的耳环,说不出心中的感觉是释然还是失落,笑容也变得有点僵。 她这才注意到平远的穿着——armani新一季的铁灰色皮质风衣、暗红色pashmina羊毛材质上衣,加上浅褐色柔软舒适的便鞋,十足都会的雅痞风、十足的同志look。 原来她的厌男症根本还没痊愈,之所以对他的排拒感急速消失,全是因为他的性向与一般男性不同。 “走吧,康同学。”他把外套抖开,遮在她头顶上方。 “好吧。”考虑了三秒钟,她决定放开拘束,以对待同性友人的方式来对待他。 “我喊到三就往外冲。” “好。” “一、二、三!”话声才落,两人同时奔入滂沱大雨中。 他体贴地配合她的脚步,没有孟浪地藉机大吃豆腐;他很有风度,身上的气味干净好闻综合以上各点,她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他一定是同志,只有同志才会这么体贴,并且不怀色心地搭救像她这样的落难女子。 康佳珞不自觉地皱眉,握在掌心的一欧元硬币,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沉重。 jjwxcjjwxcjjwxc 在进入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之前,康佳珞就读于纽约的帕森设计学院。 重创意的帕森设计学院在近几年来有相当不错的风评。donnakaran、山本耀司、为lv打响设计名号的marcjacobs,都是该校的毕业生。 在纽约学了三年服装设计之后,她发现自己的基础不够稳固,想成为杰出的服装设计师,一定要有扎实的打版和缝纫技巧。 帕森重设计,但是基本训练比不上具有一百六十多年历史的老字号——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 一进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她才了解学校的训练有多严格。每天安排的课程从下午两点到晚上八点,回家之后,有时也得忙到早上五、六点才能上床睡觉。 这样的日子很繁忙,却很充实,唯一的麻烦是夜归时安全的问题。 就像今天,她不小心忙过头了,差点赶不上最末一班地铁。虽然家人为她选择治安良好的高级住宅区,总还是让人生地不熟的她胆战心惊。 出了地铁站,她发现路上居然站了一整排非洲裔移民,这是以往不曾有过的现象。 手臂上突然爬满鸡皮疙瘩。这群大声交谈、体格魁梧,又笑得不怀好意的黑人,引出了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这不是种族主义作祟,只是一个独行女子落单时所感受到的不安。 不禁想起在纽约时,她也曾有过晚归的记录,那一次,她差点被埋伏在路边的黑人拖进小巷里施暴,幸好路过的巡警救了她一命。 上回好运地逃过一劫,这次却又被她碰上了。早知如此,她就不该拒绝平远自愿送她回家的好意。 她好后悔,为什么要提防对她毫无企图的平远,而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下?只是,现在想这些会不会太迟了? 她愈想愈害怕,只得加快脚步慌慌张张地往前直走,八公分高的靴跟踩在坚硬的石板路面上,敲出一阵阵清脆的声响,那错落的脚步声空洞又急促,像在回应她内心的恐惧似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人盯上了,于是她心更急、脚步更慌,却不敢回头张望,生伯落入一张专为她织就的猎网里。 天哪,怎么办?! 混乱的脑子里不断想起从前的噩梦,那个试图侵犯她的黑人的脸突然在她脑中变得清晰——肥厚的唇、令人作呕的体味,还有那双似乎可以将她捏碎的大掌 老天啊,她能够平安地度过今晚吗?天亮之际,她会不会被人发现衣衫不整地横尸街头? 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 她喘着气,竞走似地快步向前。她不敢拔腿就跑、不愿暴露自己的胆怯和惊慌,可她也不敢慢慢走,只想快速远离这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然后,她感觉到有只手搭上自己的肩膀。 “啊!”她不顾一切地放声尖叫,又高又细的靴跟踩滑了,脚一扭,狼狈地跌坐在石板路上。 她还想再叫,试图以高分贝的噪音吵醒周围的居民,却发现自己的嘴巴被人用手紧紧捣住。 惊惧的泪水滑出眼眶,她真的完了! “别怕,是我。”平远连忙出声安抚,这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她,直到确定她认出他,才把手放开。 “平、平远?!”她不敢置信地喊。“是你!” “是我。”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魂甫定地拍了拍胸口。“你吓到我了。” “这么晚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夜路回家,想送你又被你拒绝,只好偷偷跟踪你喽。”平远连忙解释。 本来他打算直接开车回家,却在临出校门前看见她落单的背影,无法不担心她的安全,又不想给她死皮赖脸的印象,他只好抛下车子,默不作声地跟在后头。 “那、那你也不要突然拍我的肩膀嘛。” “谁叫你愈走愈快,看见你好几次都差点滑倒,我只好现身了,没想到才拍你一下,却反而害你滑倒了,真不好意思。”平远弯下腰,歉疚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还好吧?来,我扶你站起来。” “啊——我的脚!”右脚脚踝处传来一阵椎心刺骨的疼,才试着起身的她,瞬间便坐回湿淋淋的石板地上。 “怎么了?”他蹲低身子,关心地询问。 “我我的脚好痛。”她强忍着不在他面前哭,却还是有一颗不受控制的泪悄悄地从颊边滚落。 在昏黄的街灯下,那晶莹的泪光激起乎远胸口一阵强烈的波动。 突然发现,这个小女人魅力无边,既然如此,他更要设法把她追上手。 “能走吗?” “可能不行。”她沮丧地低语。 “没关系,我背你。”他伸手抹去她颊畔的泪水,将散落的发丝勾回她弧度优美的耳后。 “你、你要背我?”他的动作很轻,却让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发热。 “当然喽,我害你跌倒,一定要负责到底才行。”他转身背对着她,赋予自己护花使者的任务。 “可是我的衣服湿掉了。”谁教她好死不死,精准地跌在积水的路面上。 “没关系,上来吧。” 她迟疑了三秒,决定投降。 抬起刺痛的手掌,她努力攀向他的背,这才发现自己刚才那一下摔得有多重,她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骨头像是快散开了似的。 在她就定位之后,他两只手臂往后一伸,托住了她的臀部。 康佳珞心跳得飞快!明知道他只喜欢男人,却还是忍不住红了双颊。真该死,她居然对一个同志有了遐想! “手要扳好,这回如果再不小心跌下去,可不关我的事了哦。”为了化解她的尴尬,平远故意以轻松的语气调侃她。 “好、好啦!”她极不自在地攀着他的肩,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以胸去贴他的背,这个动作,让她脸上的热度再次攀升。 别想太多、别想太多,就当他是个同性的朋友,只是个同性的朋友。她在心里努力地对自己催眠。 “你住哪?” “我住在咦!好像不是这里”直到放下惊惧不安的心,她这才发现周围景观陌生得很。 “你住在哪一区?” “第四区,我应该在pontmarie站下车。” “看来你是坐错车了,你应该搭七号线而不是三号线,这一站是réaumursébastopol。”平远头疼得不得了,没想到外表冷静的康佳珞居然这么迷糊。还好他没多加考虑就跟了上来。 “真、真的吗?”康佳珞狼狈地缩了缩脖子。“我大概太着急了,怕赶不上末班车,所以没看清楚。”她的法文还不行,地铁上又没有广播,急着回家的她只记得要在第四站下车,也不管方向是否正确。 其实,她已经搭错过好几次,通常只要发现不对,她会立刻坐回原点再转接,可是刚才她搭的已经是末班车,根本没有机会再坐回原点。 她终于了解为什么会有一大群黑人聚在路边了,因为这里根本不是圣路易岛上的高级住宅区。 这下真是糗大了。 平远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谁教他爱跟踪,这下子只得好人做到底了。 “现在怎么办?” “不怎么办,走回去喽。幸好巴黎我混得够熟,抄近路过去并不是很远。” “我、我会注意计程车。” “劝你别抱太大希望,现在不是观光热季,巴黎人也不像台湾人那么勤劳。”对此,他很认命,反正今晚跟她耗上就是了。 “真、真的很抱歉!”康佳珞大声喊道,就怕他不知道她道歉的诚心。 如果是大白天,或者路上没有那一群似笑非笑的黑人,她一定不敢耽误他的时间。可是现在,他对她而言是救命的浮木,不能随便放弃啊。 她用力揽紧他,不愿去听左侧那些令人发毛的交谈声和大笑声,也不愿猜想那些人谈论的对象是不是她,只要能快快离开这个地区、回到她温暖的居所,她愿意跪下来亲吻平远的脚趾。 “别伯,没事的。”感觉到她在他背上瑟瑟发抖,平远忍不住开口安慰。 “谢谢你,平远,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脸颊紧紧贴在他宽阔的背上,放松紧绷的神经之后,她的泪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我真是个没用的人,有驾照却不敢开车上路,想坐计程车又怕遇见不怀好意的司机,连搭个地铁都会出错。” 真的不敢想像,万一平远没有跟在她身后,在深夜里坐错车,又遇上一群不怀好意的黑人的她,会落到什么下场? 也许她终究会因为心慌意乱而扭伤脚踝,然后成为一只待宰的羔羊。 天啊,不要再想下去了! 她抖着身体,努力想杀掉在脑海中肆虐的可怕画面。 “别担心,有我在,你很安全。”他再次保证,感觉她像菟丝一般紧紧攀附着他。 他的保证奇妙地抚平了她的不安;她相信他的承诺,毫不怀疑。 他的背好宽、托着她的手臂很有力、他身上散发著令人安心的气息惊惧逐渐从她眼中褪去、从她心底拔除,她贪婪地汲取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既坚强又温柔的力量。 如果可以融入他的身体,多好! 感觉到她身体的放松,平远自信地笑了。 事实证明,追求她是需要一点技巧的。经过这个小小的意外,她对他的戒心势必会减少一些。他不能被动地等机会上门,而是要主动制造机会,否则永远不会和这个矜贵的千金小姐产生交集,更别说突破她的心防、让她爱上他。 “真的谢谢你。”她颤抖地低语,此刻的颤抖却已不是因为恐惧。 “不客气。”他笑着,手臂收得更紧。 夜未央,在巴黎冷冷的夜里,两个交叠为一的影子,在寂静的石板路上拖得好长、好长。 jjwxcjjwxcjjwxc 夜雨纷纷,洒落在圣路易岛宁静的街道上,平远背着她转进小巷,依着她的指示来到一幢造型典雅的公寓门口。 “已经到了,就是这里。” “钥匙给我。” “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好。”她急忙从皮包里掏出钥匙,不好意思再麻烦他。 “既然都走到这儿了,我干脆好人做到底。”取走钥匙开门,一进公寓,外头的雨势立刻加大。“幸好已经到家,不然我们就要淋成落汤鸡了。” 然后,他背着她走上三楼,直抵门口才将她轻轻放下。 “平远,真的太感谢你了,我” “我知道,你已经说n遍了。”平远连忙打断她又要出口的一连串答谢词。“你的脚还好吧?要不要先进去休息?” “我我那、那个”赶快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热茶!她在心里大声地要求自己。 “怎么了?” “我、我会不会很重?你的手会酸吗?”康佳珞你这笨蛋!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啊! “不会,你别想太多。” “那、那”赶快问他要不要进来歇歇脚啊!她在心里大声尖叫。 “什么事?” “你知道回去的路吗?”康佳珞,该死的你,这是你要问的问题吗!她气得想甩自己一巴掌。 “没问题,巴黎我很熟。”平远忍不住笑了。她欲言又止、慌乱、手足无措的神情,全收进了他眼底。 “那、那、那”赶快问他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呀!她心里又急又气,可真正想问的事就是开不了口。 “请说。” “你、你不会遇到坏人吧?”噢,天啊,好想死!说出这句话时,她懊恼到只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 “哈哈哈哈”这次,平远回答她的是憋不住的朗声大笑。 “怎、怎样啦?”还有机会,赶快问他要不要进来坐坐,快快快!快点问啊!她心中惨叫不断。 “你不用替我担心这个问题。”他勉强收住笑,但是微弯的嘴角泄露了他仍然很想笑的讯息。 “那你要不要” “如何?” “要不要早点回去?”康佳珞,你这个白痴,你到底在说什么啦!她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快被自己活活气死。 “是该回去了。拜拜,不打扰你休息。”他潇洒地挥手道别。“你先进去,要记得确实把门落锁。” “好、好吧。”她的心情跌进谷底,难过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动作迟缓地打开自家大门。 “记得锁门。”他善意的提醒从门外传来。 “好吧。”把门锁好之后,她颓丧地坐在门前,动手将长靴脱掉。 强烈地希望留他下来,可偏偏开不了口。难道她是中邪了吗?顿时,她陷入自我厌恶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十分钟后,她叹了口长气,突然看见门边放着一把伞。 “糟了!”顾不得脚上的疼痛,她抓起雨伞,慌慌张张地把门打开。她怎么可以这么糊涂,外头还下着大雨呢,居然忘了把伞借给他! 门一开,她差点跌了出去,幸好被一只打横冒出的手臂接个正着。她在他的搀扶下勉强站稳身子。 “你还没回去?” “你怎么出来了?” 两人同时开口,关注的焦点都在对方身上。 “我要等雨停了才走。” “对不起,忘了把伞借给你。”她懊恼地低语,双手奉上限量发行的cartierf晴雨两用伞。这个晚上,她麻烦他真的够多了。 “谢啦,明天再还你。” “那个你要小心那把伞很贵。”话说完,她气得想捅自己一刀!这跟她要说的正经事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不,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要说、我是要说” “没关系,你赶快进去休息吧,我走了。”平远好笑地看着她那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这是个好现象,她对他一定有某种程度的好感。 今晚耗在她身上的时间够久了,暂时收工吧。 他挥挥伞柄向她道别,转身下楼。 第二章 周五,请假一天,这是康佳珞进入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以来第一次缺席。 听着室外有一搭没一搭落着的雨声,她的心情实在开朗不起来。昨天,平远背着她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将她安全地送抵家门。 那时候,突然下了一场大雨,她却没有留他下来,只借给他一把伞,让他在深夜时分冒着大雨回家,连请他喝杯热咖啡的基本礼貌都没有。 她到底怎么搞的?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对于平远,她根本不需要防备呀。 仔细回想,才发现早在两人初识的那一天,他就对她非常友善。为了让她顺利衔接学校的课程,他不厌其烦地为她转译授课内容,甚至热心地告诉她作业的材料要到什么地方去买。 她真的太恶劣了,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随手冲了包即溶咖啡,康佳珞精神不济地倒在沙发上;她的心情非但没有因为自动休假而变得轻松,反而愈来愈沮丧。 她要怎么开口向他道歉呢? 斜打的雨会不会淋湿他的身体?他会不会因此而生病? 万一他生气了,不再理会她,她该怎么办? 一向独立惯了的她,并不特别需要朋友,但是如果失去平远的友谊,绝对是她人生中一个非常重大的遗憾。 以往“同学”两个字对她而言,只是同在一个教室里学习的人;除了家人之外,她从来不曾想过与谁维持长久的关系,平远可以说是少数的例外。 也许她和他之间真的特别有缘,只是不知道这份缘会不会被昨夜的一场冷雨打散了。 拿起瓷杯轻啜一口cappuccino,她呆望着窗外的雨,拿起话筒想立刻拨个电话给他,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号码。 懊恼地放下话筒,她再一次要死不活地躺回沙发上。 铃铃 清脆的铃声突然响起,康佳珞拖着扭伤的脚踝缓慢地拐向门边。 才刚搬进来,怎么会有访客上门呢?她谨慎地从门上的小孔往外看,惊讶地发现来人居然是自己刚刚才念着的平远。 她二话不说的开了大门。 站在门外的平远正对着她笑,那笑容很真诚、毫无芥蒂。 “我想你一定不方便出门,所以特地帮你带些吃的过来。”他晃了晃手上提着的两大袋食物。“袋子里遗有今天课堂上的笔记,如果你需要,可以借给你。” “平远,你你真好!”她感动得想哭。他非但不计前嫌,反而以德报怨。 “我把东西放在门边,你自己提进去没有问题吧?你的脚好点了吗?需不需要带你去看医生?” “我、我没事,真的!”她的喉头有点涩,鼻头微酸,他根本不必为她做这些事啊。 “是吗?那就好,你快点进去休息,我也该回去了。”他弯身把食物和书袋放在门边。对她,不大适合采用紧迫盯人的方式,与其缠着不放,不如时紧时松,所以这回他打算扮演雪中送炭的好同学。 “平远,对、对不起!”她冲动地拉住他的手臂,低声喊道。 “为什么说对不起?”他故作不解地看着她一脸忏悔的表情。 “昨天晚上雨下得那么大,我我却没有留你下来。”她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他。 “没关系,别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他厚实的大掌轻柔地包覆住她细白的小手。从他掌心透出的暖意,霎时包围了她的心。 她着迷地望着两人交叠的手,想不起有什么人曾经与她这般亲近。原来,她并不惧怕与人肢体接触,相反地,他的体温给了她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全感。 好奇妙的感觉。 “我其实很想留你,可是我对异性有种恐惧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对他说明原因。“三年前,在纽约,我差点被一个黑人强暴” 听见她的陈述,平远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不愉快的经验造成她对异性的排斥,原来两年前初次见面时,她的冷漠并非因为目中无人。 “幸好没事,路过的警察救了我,可是我心里一直所以昨天晚上才会” “别说了,我了解。”弄清楚了她没有真的遭逢下幸,平远这才舒了一口气。“可是,你真的不需要提防我。” 她眼中残存的恐惧让平远的胸口涌上一阵强烈的心疼;如果不是怕唐突了佳人,他一定会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告诉她他会负责保护她。 “我知道你和一般人不同。那,你想不想进来坐一会儿?”她低垂着头,终于把一直想说的话说出口。这是她第一次邀请男人进入自己的居所,难免觉得有些别扭。 “如果你不介意,我就打扰了。”他弯低身子观察她脸上的表情,想知道她是否有一丝丝勉强。 突如其来的视线让她有种狼狈的感觉,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极力稳住慌乱的心跳。 “当、当然不介意。”她弯腰去提放在地上的塑胶袋,却一头撞上平远的胸口,因为,他正打算和她做一样的动作。 “对、对不起!”她脸色爆红,随手拿了一袋,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就匆匆忙忙转回室内。 平远忍不住笑了。看来,她似乎真的不再提防他。 谁说她是个骄傲自大的冰山美人?在他看来,她只是一个生性羞怯、不懂得如何与人相处、笨拙却可爱得不得了的小女人。 跨进她家门的一小步,他希望是两人之间感情发展的一大步。 一进门,他立刻发现这层高级公寓内部的空间十分宽敞,使用一流的建材,室内装设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加上它所处的地段,非得要是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才负担得起。 “你在笑什么?”走进厨房之前,她忍不住回头,只见他满睑春风得意,笑得好不开心。 “因为珞珞你很可爱。”平远真心地对着她微笑,自动把“康同学”的称呼改成“珞珞”也许这样可以拉近两人的距离呢。 听见他的话,她逃难似地拐进厨房,只觉得脸颊上有两把火在烧。他刚刚叫她“珞珞”耶,她没听错吧?这样的称呼会不会太亲昵了? “珞珞,你别忙,我来为你准备晚餐。”他立刻赶上她的脚步,顺道提走她手中的塑胶袋。 他对她的称呼让她不由自主地脸红,手指与手指的接触令她心跳加速。 我怎么会三番两次被男同志电到?这实在太离谱了。康佳珞懊恼地咬着下唇,心情乱糟糟。 平远刻意忽略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决定多给她一点时间适应他的存在。 他发现自己很喜欢跟她相处,为她煮饭不是追求的手段,是打从心底想照顾、想保护这个可爱的小女人。 jjwxcjjwxcjjwxc 望着平远在厨房里忙东忙西的背影,不切实际的幻想又开始在康佳珞的脑海里作怪了——如果她有个亲密爱人,她与他之间相处的情景大概就和现在差不多吧? 如果他的性向正常,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爱上他。 “来,上菜了。”平远将餐食送到她面前,那是一盘香味四溢的松露酱汁义大利面。 “好香!”直到香气冲入鼻端,她这才发现一整天没进食的自己已经饿坏了,肚子登时咕噜咕噜乱叫起来。 平远开心地大笑,康佳珞则恨不得有个地洞可钻,不要再面对这样的尴尬。 “快点吃吧!”他笑着催促,自己也卷了一团面送进嘴里。 康佳珞低头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他的厨艺比她以为的好很多,如果他想开餐厅,说不定会高朋满座呢。 “哇,你的手艺真好!”她一直吃到盘子快见底了,才有办法抬起头来赞美他。 “那是当然的。”他毫不客气地接受赞美,顺手抹掉沾在她唇边的酱汁,送进自己嘴里。 “你、你在做什么!”康佳珞羞得满脸通红,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去。 “有什么关系,我们是好朋友嘛,我可不是在吃你豆腐哦。”平远不以为忤地笑道,眼中闪过一抹兴味,将康佳珞惊羞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对他,必定是有感觉的。 康佳珞再次低头吃起盘中的面条,却不再觉得美味。浓重的失落感打从心底蔓延开来,让她陷入一片情绪的低潮。 她老早就知道他对她没有“兴趣”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jjwxcjjwxcjjwxc 铃铃铃 难得的假日,门铃声却不识相地干扰着她宝贵的睡眠,她皱紧眉头,用羽绒被将自己裹得更紧。 经过星期一到星期五密集的训练课程,此刻她只想赖在床上睡到饱,完全不想理会耳边的噪音。 好在来人只按了三下,就没继续摧残她的耳朵。 康佳珞满意地翻个身,却突然想起昨天放学前,平远说要利用假日带她出去走走。刚才按电铃的,不会是他吧? 浓浓的睡意立刻消失无踪,她慌慌张张地起床梳洗,双手随意耙梳着散乱的发,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向门口。 门一打开,果然发现平远背靠着墙坐在门边,一副打算窝在地板上等人的模样。如果她没有突然想起昨天放学前的对话,说不定他会一直坐在门外等她睡到自然醒。 “抱歉,我来得太早了,你刚才还在睡吧?”他带着一脸歉意的问道。 “你先进来,等我一下。”她匆匆忙忙跑进卧室,用最短的时间把自己打理好。 然后,等她走出房间,热腾腾的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你一定很久没吃中式早餐了,我特地煮了广东粥,快点过来尝尝。” “平远,你真好!”康佳珞连忙坐到他身边去,舀起一匙粥,朝冒出的热气猛吹,迫不及待地送里嘴里。他说的没错,她已经很久不曾吃过这样的早餐了,所以感动到快流泪了。 “你喜欢就好。待会儿吃过早餐,我们到蒙马特去写生,我连画板都准备好了。”他简略说明今天的行程。 “好啊!”心情正好,不管他要去哪里,她一定跟随。 jjwxcjjwxcjjwxc 于是平远驾着跑车,与康佳珞一起前进蒙马特。 蒙马特堪称为艺街之丘,十九世纪末毕卡索,雷诺瓦等知名画家都曾在这里活动过。一直到今天,帖特广场上仍聚集许多专为游客描绘肖像的画家。 “今天,我就来过过当画家的瘾。”平远从后车厢里取出画板和画架,还有两张折叠椅。“你要不要当我的第一个顾客?为了顺利开张,这次的服务完全免费。” “好啊!”她大方地拉开折叠椅,在他摆好画架之前已经完成就位。 康佳珞摆好姿势,专心地坐在他面前;这是她第一次成为肖像画的主角,在这之前,从没想过要尝试。 四月初,开始实行夏令时间,日照时数增长,气候也回暖了,人们不再穿厚重的冬衣,街上的游客也开始变多了。 坐在帖特广场上的她,不知不觉就成了人们瞩目的焦点。 如果是在平常,行事低调的她一定想立刻离开,但是现在不一样,因为画她的人是平远。当他以如此专注的眼光打量她,她居然希望这一刻能够永久地持续下去。 所以,她没有开口询问作画的进度,也不想计算时间,就带着浅浅的微笑以同样的专注回应他。 毫无疑问的,她非常非常在意这个男人,虽然明白两人之间除了当朋友外,不会再延伸出其它关系。可是,就这样偷偷喜欢他并不犯法,是吧?暗恋无罪,也没人规定不能暗恋一个同性恋者。 决定了,就这么暗恋下去又何妨,反正他身边没有情人,她可以假装两人之间还有发展的可能。 平远专注地打量笑容可掬的康佳珞。她的心情似乎不错,所以冷冷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甜美可人的微笑。她的确是个令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女,也懂得充分展现自己,这样美好的女子,能够完完全全属于他吗? 他一笔一笔描绘着她的轮廓,发现她是巴黎最美的一抹风景。 “珞珞,画好了哦。”平远朝她眨了眨眼。 听他这么说,她立刻起身,迫不及待地走到他身边去。 “画得不错嘛!”她惊艳地打量自己的肖像,原来在他眼中,她有这么动人的微笑,她还以为自己只会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冷脸呢。 “那当然!在还没学服装设计之前,我可是美术系的学生哦。” “真的啊?那你为什么突然转换跑道?” “我家是做成衣的,这几年把厂房-到大陆去,我父亲一直希望能进军国际,如果我懂一点服装设计,应该会对家里的事业有所帮助。” “原来如此。” “请问,画一张肖像要多少钱?”有个说着日式英文的女游客开口打断他们的谈话。 “素描五十欧元、水彩画一百欧元、油画两百欧元,如果是漫画造型的简图则是二十欧元。”平远胡乱编了个价码。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设摊赚钱,只是想多找机会让康佳珞发现他的优点,加速两人感情的进展。 “好,那我要一张油画。”问话者答应得很干脆,没有讨价还价。 他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同意这个价格,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只得认命地从帆布袋里拿出画布。 结果,他耗费了近两个小时才完成这幅油画。成果令人满意,但是耽误了太多时间,如果不是康佳珞耐性好,他恐怕早就被放鸽子了。 看了肖像,这名日籍游客非常满意,二话不说拿出两张百元钞交给平远。 “一百元就好。”平远拿了其中一张,另一张退还。绘画对他而言只是兴趣,并不是骗吃骗-的工具。 “不然,我请你吃午餐。”看来,这名日籍游客对平远很有好感。 “谢谢您的好意,可是我已经跟女朋友约好要一起吃午餐。”平远将站在他身边的康佳珞搂了过来,婉拒了这项提议。 闻言,康佳珞不禁脸色一红。明知道“女朋友”这个称呼是为了挡开不必要的桃花,她仍然偷偷高兴了一下。 后来,又有一些女孩子挤过来要平远帮她们画肖像。 “抱歉,我的时间恐怕不允许,改天如果有机会再帮你们画吧。”平远拿出怀表,假意看了看时间。 看他带着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打发那群女生,康佳珞心里很不是滋味。 “平远,我累了。”她拉着他的袖子,争取他的注意。 “抱歉抱歉,我马上收好。”他快手快脚地把画具收拾妥当,主动牵起她的手。“我用赚来的钱请你吃午餐。” 感受到他的重视,明亮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低落的情绪也一扫而空。 她希望他只看着她、只对她微笑。 至于其他人,全都闪到一边去吧。 jjwxcjjwxcjjwxc lesdeuxmoulins——双磨坊咖啡馆。 平远带着康佳珞来到这问因“艾蜜莉的异想世界”而声名大噪的咖啡馆。等待侍者送餐的空档,他拿出方才下小心沾上油彩的怀表,仔细擦拭。 “你的怀表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康佳珞好奇地看着那只复古造型的计时器,虽然看起来有点旧,不过却别有一种沧桑的味道。 “当然可以。”他大方地将拭净的怀表放在她掌心。 “这是iwc的古董表,好漂亮、好特别,近看才知道它的手工居然这么细。”细致的雕花纹理、精密的机械,让康佳珞赞不绝口。 “这只怀表可是有历史的唷。你想不想听?”他很少向人提起怀表的故事,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告诉她。 “当然要!” “很久很久以前,我爷爷曾经是上海非常有名气的裁缝师,当时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我爷爷的忠实顾客。”他故意用童话故事的叙述法起头。“有一个英国籍的外交官很喜欢他的手艺,于是把自己身边带着的一只怀表送给他。” “哇,那这只表的年纪,可能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大。” “是啊,这只表已经一百三十多岁了,不管当时还是现在,它都是非常有身价的。外交官会把它送给我爷爷,可见他的手艺有多好。我看过我爸爸小时候的旧相片,相片里他穿着爷爷做的衣服,真的非常好看。可惜他在我出生前就过世了,我没见过他。我想,我会选择服装设计,可能也是家学渊源吧。” “好难得,经过这么多年,这表还能准确报时,你们一定非常爱惜它。”康佳珞珍惜地抚过表面,怀想着它经历的岁月。 “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这只表是不能动的。遇到战争,逃难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好好照顾?为了彻底修复这只怀表,我写了上百封信到总公司,要求提供旧式机芯作为替换,花了大约一年的时间交涉,才终于获得许可。获得许可后我还得亲自带着怀表到瑞士。为求慎重,制表师一共花了三天时间才修复这只超过百年历史的古董怀表,半年前才恢复它计时的功能。” “原来是这样。” “我要把这怀表当成传家宝,将来传给我的儿子。” “儿子?”康佳珞怀疑地看着他。他不是同志吗?同志就算结婚,也生不出小孩,难道他打算领养? 心情突然变得很闷,康佳珞默默地把怀表还给他,将视线谓向窗外。 平家的传家宝跟她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真傻,居然还为他的故事感动不已。 jjwxcjjwxcjjwxc 为了补救实作能力不足的窘况,除了三年级的设计课程,康佳珞更选修了一、二年级的部分课程,如服装构成和行销学。 满堂的课让她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但是她却不曾感受到适应的困难;能够如此快速地融入巴黎、衔接上繁重的课程,都是平远的功劳。 此刻,她手上拿着行销学作业,走向老师的研究室,作业题目是“如何创立自己专属的品牌” 为了完整呈现选择的主题,制作者必须搜集各种背景图片来为这个品牌树立形象。 服装设计方面,必须完成三十个黑白效果图、十个上色的效果图及衣服的平面图,甚至连布料成分、钮扣、拉链等辅助材料都要有详尽的说明。 除此之外,还要设计自己品牌的logo、包装袋、宣传海报,并选择合适的形象代言人、店铺开设的地点及装潢等种种细节。 为了完成这份作业,她连黑眼圈都熬出来了,总算是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此刻,她静静地站在研究室外等待,因为老师还有其他访客。 她仔细检查著作业的内容,就怕还有没发现的瑕疵。 “佳珞学姐,你也来交作业啊?”就读于服装设计系二年级的陈依伶,有一双比探照灯还锐利的眼睛,一看见康佳珞,立刻从大楼的另一头跑过来。 “嗯。”她的回答很简洁。 “我听说你跟三年级的远学长很熟,你是他女朋友吗?”陈依伶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迫不及待地发问。 “不是,只是好朋友。”虽然她很希望两人之间不只是朋友,但事实就是如此。 “太好了!我真怕你和远学长是一对呢。”陈依伶大大松了一口气,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边去。“远学长实在是太棒了。上回我在贝西公园看到他为alexandermcqueen走的那场秀好精采,我想我一定会爱上他。学姐,你知不知道远学长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可不可以告诉我?” “抱歉,我不知道。”康佳珞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来又是一起中了“平远毒”的不幸事件。 每星期,相同的情况她至少会遇见三、五回。 看见远处另一个急奔而来的身影,康佳珞心中再度升起不祥的预感。 “学姐,你跟远学长很熟吧?可不可以请你帮我调查一下,我想知道学长的兴趣、嗜好,最重要的是,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不请自来的张静擅自加入她们的谈话。“我暗恋远学长很久了,一直想找机会向他表白。” 果然,又是一个被平远迷倒的可怜人。 “你们不要再作梦了,平远他不喜欢女人啦!”来自台湾、声音娇甜的林琬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代替康佳珞成为发言者。“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注定要失恋的啦。” “是吗?你怎么知道?”陈女、张女异口同声问道。 “因为我向他告白过,被拒绝了,原因是他只爱男人、不爱女人。”林琬若哀怨地陈述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唉,真是太浪费了。”陈女、张女同声叹息。 “不过这样也好,万一远学长爱的是女人,而且那个女人不是我,我一定会伤心而死。”林琬若夸张地说道。 至此,康佳珞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早就有预感平远只对同性有兴趣,但直接被证实,幻灭的感觉更深了。 “抱歉,我身体不舒服,可不可以麻烦你们帮我交作业?”康佳珞有气无力地看向这三名暗恋平远的学妹。 “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句话形容得真好,大家的命运都是一样的。 “你不想立刻知道分数吗?”陈依伶好奇地问道。她们会选择亲自缴交作业,就是为了抢先知道该科是否及格;见面三分情,对于亲自送件的学生,老师通常会把标准放宽些。 “不了。”就算不及格,她也不可能向老师求情,所以她当下决定不再管作业可以得几分。 她必须立刻到外头呼吸新鲜的空气,于是随手把纸袋交给一个学妹。走出大楼后,她疲惫地坐在台阶上,被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击溃了。 因为不可能得到他的心、因为他永远不明白她的心事、因为他们即将毕业,说不定会各分东西所以,最近她常会无缘无故地难过起来。 她愣愣地望着天空发呆,突然想不起来快乐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从口袋里拿出一枚随身携带的硬币,这是二月二日那天他们第一次相遇时平远硬塞给她的,据说代表着幸福和吉祥。为了不跟别的硬币混在一起,她特地做了一个附有拉绳的小袋子来保存。 她早就拥有了这枚硬币,可是,幸福何时才会降临呢? 平远约她在教学大楼外碰面,说是要带她去郊区度假,可是,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心情啊。 “佳珞,是你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康佳珞一回头,就看见狄伦——帕森设计学院的色彩学老师,也是她的好朋友。 “狄伦,你怎么会在这里?”她连忙走到狄伦面前,惊喜万分地看着他。 “我来参加一场学术研讨会。你怎么会坐在台阶上发呆?” “狄伦,我完了。”她心事重重地叹气,将硬币收回袋子里。 “怎么说?” “我爱上一个同志。”再次叹气,她的眼里没有一丝生气。 “那真的完了。”狄伦学她的方式叹气。 “肩膀借我靠一下。”她闷闷地说着,把头埋进他的肩窝。“狄伦,如果我爱上你,很爱很爱你,你真的不可能接受我吗?” “你要听实话吗?” “当然啊。”她蓦地抬头,认真地看他。“没有希望吗?如果我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总是以你的需要为优先,你也不可能爱上我?” “我知道你想听什么,但那是不可能的。我很喜欢你,如果哪一天我们都老了、都找不到伴侣,那我也许会选择跟你结婚。我喜欢你的陪伴、我可以跟你分享生活,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不可能是爱情。同理可证,如果你爱上一个男同志,就只能选择单恋了,无法强求他回应你。”狄伦耐心地解释。 “其实,我早就知道。”希望破灭,她难受地窝回他怀里。“如果我的眼泪沾湿你的衣服,你会不会介意?” “当然不会。”狄伦双手环住康佳珞的肩,提供她需要的安慰。 “呜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得到允许之后,康佳珞再也忍不住了,靠着狄伦的肩膀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能像对待你一样对待他?为什么我不能单纯地当平远是好朋友?” “感情事,由不得人哪。”狄伦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 jjwxcjjwxcjjwxc 他、快、气、炸、了! 看见自己用心追求的女孩正和别的男人热情相拥,平远怒火攻心,只想冲过去把那男的大卸八块,再把那女的扣在身边,不让康佳珞有机会接近任何一种雄性的生物。可是,他凭什么呢?他又不是她的正牌男友。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他还是没办法任由她窝在别人怀里,于是平远用力地深呼吸、深呼吸、再深呼吸,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走向那一男一女。 “珞珞,我来了。你等很久了吗?” “平远,你、你来了。”康佳珞困窘地把头转向另一边。 刚刚她说出他名字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见?万一被他知道她不小心喜欢上他的事,恐怕会对他造成非常严重的困扰吧? 她回避的态度让平远的笑容瞬间垮下,他闷闷不乐地将她从狄伦怀里拉到自己身边。 “这位先生,你不介绍一下?” “狄伦,这是平远。平远,这是狄伦。”她极之草率地介绍。 平远气得想用力摇她。这算什么介绍! “你好,我是佳珞的老师,也是她的好朋友。”狄伦大方地握住平远的手。 平远用力地回握一下。看到这男人他心里就有气,可他又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小心眼,只得忍住满腔的怒火,装风度。 这金发碧眼的男人条件很好,有品味、有格调,从发型到鞋子没有一样不讲究,登时,他心中升起强烈的危机意识。 这个名叫狄伦的男人具有一种优雅尊贵的气势,突然间,他心里产生矮人一截的自卑感。现在的他虽然有华服、有名车,但那些奢侈品没有一样是花自己的钱,全都是来自别人的供养。 说难听点,他只是个吃软饭的家伙 康佳珞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看见平远神色恍惚地打量狄伦,强大的、剧烈的恐慌感突然袭来,几乎要淹没她的理智。 万一平远和狄伦相看对眼,她该怎么办?到时候,她要置自己于何地? “平远,你不是说要带我去度假?”她心急地拉着他的手,想夺回他的注意力。 “对啊。”平远蓦然回神,强装的笑僵得不得了。 “那我们走吧。狄伦,我还有事,咱们改天再聊。”说着,她硬把平远拉向停车场,不让平远多看狄伦一眼。 平远不解地看着她的举动。刚才她和那男人不是还如胶似漆吗?怎么现在说走就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为了不让他有时间想狄伦,康佳珞连忙扯别的话题。 “我朋友在香槟区有座酒庄,从这里出发,大概只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本来应该高高兴兴出发的,但现在他的心情有点闷。 “你朋友会欢迎我吗?” “放心,她说我高兴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带朋友一起去也行。你说,刚刚那个狄伦和你是什么关系?”他忍不住,还是要问。 “哦,他是我的老师,跟我感情还不错。”为什么要提狄伦?难道他真的看上了狄伦? “不错到可以抱来抱去?”他问,语气有点酸。 “只是久别重逢,有点激动。” “就这样?”他该相信吗?还要继续问下去吗? “真的就这样。他很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纽约,只偶尔到巴黎开会。” “只偶尔到巴黎”这样说来,威胁性应该不大吧?看样子他必须加快追求的脚步,赶紧将她追到手。 “你说说酒庄的情况吧,狄伦没什么好谈的。”她乏力地靠向椅背。就算平远真的喜欢上狄伦,她也绝不可能帮忙牵线的,那太残酷了。 “那是一座非常特别的酒庄,以前功课比较轻松的时候我常去。我可以请你喝十五年的顶级陈酒,某些年份的酒口感特别细致,就算有钱也不一定喝得到。怎样,心动吧?”他逼自己放开心情。为了得到她的心,一切都得忍。 “你这个交情这么好的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她干涩地问道,心里颇不是滋味。 “是一个年纪大我很多的中年女士。”其实,也是他的“金主” “哦。”年纪大,又是女性,那应该就不是他的情人了。 她悄悄松了一口气。 第三章 香槟区,位于巴黎北方一百五十公里处,车程大约一小时,正是周末踏青的最佳去处。 “哇,空气好清新!”康佳珞把手肘搁在车门上,迎面而来的植物香气洗去了她沉重的心情。 “喏,你看,右前方有一幢两层楼的建筑物,那是座建于十九世纪的庄园,也是我们的目的地。”平远指着不远处的农庄,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发现一处风味朴实的庄园。庄园的规模不大,但是却被人细心照顾着,因此,岁月并没有在它身上留下沧桑的痕迹。 敞篷跑车驶在白垩土质的小路上,灰白色的尘土随之飞扬,她把头探出车身外,观察那幢愈来愈接近的建筑物。 也许是被他的笑容影响,从来不曾对香槟酒感兴趣的她,此刻心中竟充满了期待。 驶近之后,可以看见有人站在门口向他们打招呼。平远玩心大起,将车子随意停下,没开车门就直接翻身跳了出去。 “马丁、茱丽叶,我来看你们了!”他高声呼喊,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站在门口的一男一女,将他们抱个满怀。 康佳珞惊讶不已。在她的印象中,平远是个优雅自信的都会雅痞,虽然有礼,却总是与人保持距离,她不曾见过他的这一面。 原来他也可以热情奔放,就像个开朗的少年。这样的他看起来好有活力。 怎么办?她的心好像沦陷得更彻底了。 她随后打开车门,却杵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平远转过身来朝她猛挥手,她才朝着他的方向飞奔过去。 他伸出左手臂,将直冲而来的她揽在身侧,那理所当然的姿态仿佛他一直为她保留着身边的位置。 “马丁、茱丽叶,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康佳珞,她和我一样来自台湾,希望你们多多关照。”平远热切地为双方做介绍。“珞珞,马丁、茱丽叶这对夫妇是我所认识最热情好客的法国人,你一定会喜欢他们的!” “珞珞,欢迎你。”马丁拍了拍她的肩,茱丽叶则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很高兴认识你们。”康佳珞真诚地说道。 “你啊,这么久都不来看我们,我还以为你回台湾去了呢。”茱丽叶埋怨似地瞪他一眼。 “快毕业了,我功课忙不过来嘛。”平远搭着茱丽叶的肩,亲了她一下。 马丁豪爽地大笑,从平远身边搂过康佳珞,并模仿他的动作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愉悦的笑在她脸上漾开,她一点都不排斥马丁的颊吻,只是,对象如果交换一下会更好。 “听海伦娜说今年度的香槟品质很优,我的舌头已经等不及要尝尝看了。”平远看向马丁,流露出满脸的渴望。 “是啊,这批酒是我的骄傲,海伦娜夫人也非常满意,直夸说是近年来最好的收成。”提到宝贝香槟,马丁整张脸都亮了起来。 “你不介意我偷几杯来喝吧?”平远贼兮兮地搭着马丁的肩。 “当然不介意。我还要到田里去忙,你自己拿来喝,晚点儿再把你喝过的感想告诉我。”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一获得许可,平远立刻拉着康佳珞走向庄园后方的地下藏酒室。 “平远,你这个样子好像酒精中毒的酒鬼。”看见他那副口水快滴下来的馋样,康佳珞忍不住笑了。 “没办法,我等了十个月,好不容易才可以开瓶畅饮。”他顺手拿起放在矮柜上的手电筒及开瓶用的工具。“十个月前,我参与葡萄的采收和压榨,当葡萄汁被存入橡木桶内,我就在期待这一天。” 他有如识途老马,熟练地在弯弯曲曲的地下迷宫内走动,将她带至一处存放当季香槟的白垩酒窖。 平远兴奋地看着一瓶瓶倒置的酒,迫不及待地抽出一瓶。 “等一下,这瓶酒好像坏了。”康佳珞凑上前一看,发现瓶口黏了一团黄黄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发霉了。 “呆瓜,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平远笑着戳了她的额头一下。 康佳珞摸摸额头,不自觉地开始傻笑。 她只听过别人用美丽、冷淡、优雅等乏味的词来描述她,从来没有人对她冠以负面的形容词。 这会儿,她非但没有被侮辱的感觉,反而因为新奇而沉浸在被人称作“呆瓜”的喜悦里。 她很高兴,因为这表示在平远眼中,她并不是高不可攀的、无趣又爱装淑女的富家千金。 “看你这么呆,我只好委屈点替你解答了。”平远兴高采烈地开始讲解。“当压榨出来的葡萄汁在橡木桶内陈化,变成一般的葡萄酒之后,必须重新装瓶,再加上蔗糖和酵母菌;酒液在二次发酵后所产生的二氧化碳,会充满密闭的酒瓶内,这就是气泡产生的原因。” “气泡跟那团沉淀物有什么关系?” “这团沉淀物就是发酵后死掉的酵母菌。为了方便处理沉淀物,酒瓶都是倒着放的;为了避免酵母菌的残渣附着在瓶子上,每天会有人专门负责摇动瓶身,所以你就了解了,香槟的制造比一般酒类更费时、更费力。” “可是,这团酵母看起来真的有点恶心,看到它怎么有人敢买?” “当然不会这样拿出去卖喽。来,我示范给你看。”他拿着倒置的香槟走向一处小亭子,以工具打开瓶塞后,充满气泡的酒冲了出来,他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按住瓶口,不让酒液继续外流。 正确的做法其实是要将瓶颈插进冰冻的盐水中,等到瓶颈部分的酒和沉淀物完全结冰,再把瓶口的软木塞取出,让那块冰自动吐出来,以节省不必要的浪费,只不过,那样的手续太麻烦了。 “这样就可以喝了吗?”康佳珞怀疑地看着那瓶被扶正后,重新加上软木塞的香槟。 “是啊,待会儿就让你尝尝。接下来我要带你去挖宝。”他右手提着香槟和手电筒,左手牵着她柔软的小手。 在这个飘着酒香的地下迷宫,手和手接触的感觉特别亲密,不必喝酒,她已经醺然欲醉。 他牵着她定向另一处酒窖,那里摆放着难以计数的酒瓶,瓶子上头沾满了灰尘,看起来颇有历史。 “这个酒窖所收藏的香槟是主人的最爱,每一瓶酒都有它的历史和来源,甚至还有一八九0年份的特级香槟,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哦。”看到这些香槟,他的眼睛登时发亮。 “听你这么介绍,我好想喝喝看哦。” “我选一瓶一九五二年份的希德克齐来招待你,这瓶酒有“世纪佳酿”的美称,有摩卡咖啡和蜂蜜的味道,喝起来非常顺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真的很迷香槟耶!”如果他愿意用看香槟的眼神来看她,她一定会高兴得晕过去吧? “是啊,香槟令人着迷的原因,除了制造过程讲究的精细,更在于它必须混合不同年份的酒,以取得口感上的均衡,就像一篇动人的乐章,必须由不同的音符来组成。” 接着,平远又为她挑了一瓶以红葡萄酒染色的粉红香槟,和一瓶混合六十种不同年份、不同葡萄品种酒液的克鲁格香槟。 “我一直觉得,在下午结束、阳光还很明亮的夏日时分,饮用冰镇过的香槟,是最好的享受。走,我们这就去感受一下。”他领她走上二楼左边的客房。 “你对这里很熟吗?” “是啊,之前功课比较不忙的时候,几乎每个周末都来。”他熟练地从冰箱里取出冰块、从柜子里拿出两个冰桶,再把香槟放进去冰镇。 “住在这里真好。”她走向阳台,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葡萄田。 能够在这片绿意盎然的田野间闻嗅自然的芬芳,她应该觉得快乐,可是为什么不受欢迎的低落情绪偏偏选在这时候出现,干扰她心的宁静? 最近总是这样的,时悲时喜,剧烈的情绪起伏,令她几乎要怀疑自己得了躁郁症。如果不是确切明白原因何在,她恐怕真会求助于心理治疗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眼里只看得见他,心里想着念着的全都是他——他聪明、才华洋溢,有最体贴的个性和最优雅的风度,除此之外,他还有着少年般的冲劲和热情。 他身上巧妙地揉合了各种吸引人的特质,也许就像一瓶口感繁复、令人爱不释手的顶级香槟。唉,如果他平凡一点、庸俗一点,也许她就不会陷入这种没有结果的苦恋了。 “来,喝一杯口感芳醇的“世纪佳酿”这瓶酒可不随便招待人的哟。”平远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杯希德克齐。“你跟着我的步骤,我教你如何品尝香槟。首先,欣赏一下香槟金黄的色泽,并观察从底部升起的线型气泡。” “好美啊!”她着迷地看着那如星屑一般上升的气泡。 “接着把杯子靠近耳朵,听听那有如少女呢喃般迷人的声音。” “嗯,虽然我不觉得这像少女的呢喃,不过听起来很悦耳。” “好,接下来要准备品尝了。先闻闻香味再轻轻啜饮一口,让香槟的芬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让舌头感受气泡轻微的刺激感。”讲解完毕,他轻轻摇晃着酒杯,率先享用。 康佳珞看呆了,为了他那陶醉的神态。 “快点尝尝看啊。”他微笑着催促。 她收回恍惚的心神,学着平远的动作,饮下那金黄的液体。果然是令人惊艳的佳酿,但是它诱人的程度仍比不上平远带给她的感觉。 “四个瓶子都打开了,你可以任意品尝,我先去向马丁报告我对这一季香槟的感想,顺便带点吃的上来。”平远指着小几上摆放的冰桶和冰镇过的酒瓶,交代她稍事休息后,迳自离开。 看着小几上的四瓶酒,她脑中突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 香槟的酒精浓度大约只有百分之十二,如果用来买醉,不知道够不够? jjwxcjjwxcjjwxc 平远捧着大大的托盘上楼,盘子里装填了多种食物——干酪、面包、烤鸡,和搭配马铃薯及熏肉的腌酸菜。 才进房间,就看到康佳珞手里拿着酒瓶,摇摇欲坠地吊在栏杆边。平远心下一惊,随手将托盘搁在门边的矮柜上,冲过去把康佳珞拉了回来。 “你在做什么!”他又惊又气地吼道。“这栏杆的高度只有四尺,万一不小心栽下去怎么办?” “你呃,你在生什么气啊?”康佳珞醉眼迷离地望着平远,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他的脸。 他气愤地拉下她的手,夺过她手里的空酒瓶。 “你真是够白目了,哪有人-香槟用灌的!”他心疼被她蹭蹋了的美酒,更气自己居然抛下她一个人。想起方才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如果来得迟一些,说不定她真会摔下楼去。 “平远,你不要不理我,呃,我、我都还没告诉你,那个、那个秘密呢。”她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揽住他的脖子。 平远惊讶地望着怀中这个媚态横生的女子,她一定是喝醉了,平常的她总是矜持有礼,绝不会像此刻一般卖弄风情。 有趣!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如果、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你会不会大受打击?”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把脸颊贴向他厚实的胸膛。 “不会。”平远忍不住笑了。这些日子以来他所做的努力,不就是为了让她喜欢上他吗? “真的吗?”她惊诧地抬起头,想透过迷蒙的视线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他的手像是自有意识般,着迷地轻抚她红滥的双颊。“能够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 她微启的唇正对他释放强烈的邀请,他无法控制地低下头,想尽情撷取她口中芳醇的香槟味。 没想到却被她一把推开。 平远脸色一凛,正想念她几句,她却伏在他脚边吐了起来。 “你哦,真是会给我找麻烦。”他无奈地抱着她走进浴室,让她伏在洗手台上吐个够。 当她再也吐不出半点酸水,他倒了一杯水让她漱口,再打开莲蓬头冲洗遭她污染的裤管。 “不会喝酒就别乱喝,你以为-香槟是不会醉的吗?”他拧了一条湿毛巾为她擦脸,虽然口气不大好,手劲却很轻柔。 康佳珞突然哭了出来。 “怎么了?”被她突如其来的眼泪吓了一跳,平远登时手足无措。 在几乎将整个胃吐翻了之后,她的神智也清醒了大半,只有少量酒精仍在她体内作用着。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爱一个人却没有勇气对他坦承。 “你很不舒服吗?我现在就去找茱丽叶,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解酒。” “不、不要去!”她急切地攀住他,踮起脚尖狠狠吻住他的唇。 酒意是放肆的借口,她决定豁出去了,至于惹火上身的后果,她决定留到明天再想。 她主动的、激烈的吻,掀起平远体内奔腾的**;他原本就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面对这生涩但甜美的诱惑,根本没有能力抵挡。 他决定让一切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 从浴室转战到那张超大型的双人床,她急切地吻他、摸索他的身体,手忙脚乱地剥下他身上碍事的衣物。 他也不遑多让,以最快的速度除去她身上的束缚。 决定不再处于“挨打”局面的他,立刻扭转了形势;他强势的主导使她无力招架,只能任由他攻下她身上每一处藏匿着欢愉的秘密城池。 即将西沉的红日,温柔地洒落暖暖余晖,让一室青光更添旖旎。 一刚一柔两条人影,交缠得难舍难分。 jjwxcjjwxcjjwxc 良久之后。 浓黑的夜色正式降临,平远扭开床头上的台灯,仔细观察睡得不省人事的康佳珞。 高潮的余韵还在他体内翻搅着,但是他心上的骚动却更强烈。 他自认为很懂女人,但是,他不懂康佳珞。 有时候,他会从她羞涩的表情读出她对自己的在意,但是很可能在下一刻,她又摆出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像一座永远不会融化的冰山。 她身上好像藏有一种特别的机制,当别人试着跨越那座保护她的高墙,便会立刻发出警戒,不让任何人有任何机会潜入她的内心世界。 即使经过方才那场惊天动地的欢爱,他仍然没有自信可以掌握她的心。 忍不住用手指轻轻划过她淡锁的眉峰。他一直知道她不快乐,就算笑,也不曾笑进心坎里。 但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像她这种出身的千金小姐,照理说应该不知人间疾苦才是啊。 他低头轻吻她的唇,再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入怀中,贪恋着她柔软的肤触。 追求之初,他的确把她当成未来功成名就的垫脚石,因为她出众的条件完全符合他的需求;可是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发觉自己对她的感情已经悄悄产生变化。 他希望她快乐,对她的关心也不再怀有目的。 看见她靠在别的男人怀里,他会嫉护、会愤怒、会因此而对自己产生怀疑。 发现她摇摇欲坠地挂在栏杆上,他会恐惧、会心慌、会为她捏把冷汗。 看到她呕吐得浑身乏力,他会心疼、会怜惜、会为她受苦而自责。 难道说,他已经在不知下觉中爱上了她?可是,有这么容易吗?他是个功利主义者,爱情对他而言应该只是附属品吧? 不论如何,这是一个丰收的夜晚,他占领了她不曾属于别人的身体,下一步就是谋夺她的心。 他暗自设想接下来的行动,直到夜深人静才带着满足的笑意入眠。 第四章 她在夜半时分突然惊醒。 酒意全消,她神智清明地了解到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她居然霸王硬上弓,利用模糊的醉意对他这样又那样。 天啊!她居然和一个男同志发生关系! 稍早时曾令她浑身发烫的男性躯体此刻却令她浑身发毛,她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曾经和同性有过亲密行为。 虽然很高兴把第一次给了他,但她却没有办法甩开脑中那异色的联想。 康佳珞心中既矛盾又痛苦。想到他接触过她的地方,说不定也曾接触过某个男性,她突然觉得难以忍受。 连忙甩开平远环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她慌慌张张地起身,却一个不小心跌到床底下去。 “啊!”她哀叫一声,摊在地上动弹不得。 平远被康佳珞的动作惊醒,浅眠的他随即扭开台灯察看究竟。 “怎么啦?好好的床不睡,偏要睡到地板上去。”他伸出手想拉她起身,却被她用力拨开。 她一句话也没说,勉强站直身子,一拐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遭她彻底忽视的平远可忍不下这口气,他从床上一跃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逮住她,将她牢牢地锁进怀中。 “你放开我!”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拚命想挣脱他的钳制。 “你这是什么意思?吃干抹净了就想走人?你仔细回想看看,是谁先主动的!”平远气得发抖,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对不起,我喝醉了,请你当作没这回事!”她心慌意乱地喊,只想立刻从他眼前消失。 “一句对不起就想打发我?你不要欺人太甚!”事关他的男性尊严,他说什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强迫你,对不起!”她急得眼泪快掉下来了,却还是不敢看他。“天一亮,我就离开这里,如果你不能原谅我,那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说出这些话的同时,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死去了一部分,再也管不住眼泪,她埋在他赤luo的胸口上痛哭失声。 经过这一夜,两人之间的关系,怕是再也回不到原点了;也许日后他们之间会形同陌路 “和我发生关系,真有这么难受吗?”一种莫名的心慌刺痛着他的神经,她的眼泪像是具有腐蚀力的强酸,猛烈地烧灼着他的胸口。 难道说,只是他一个人在暗自欣喜着两人关系的突破? “的确很难受。” “你就这么讨厌我?!”他狂怒地吼道,他想用力捏碎她,为了她的翻脸无情。 “平远,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真正难受的人是你吧?!”她以不弱于他的音量吼道。 被迫和一个女人同床,对他而言想必是天大的折磨。也许他也喝醉了,才会和她一起做出这等荒谬的事来。 “我为什么要觉得难受?”他一头雾水地追问。 “你非要我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不可吗?”她真想一拳敲昏他。为什么他坚持在她的伤口上洒盐?难道是为了报复她对他伸出“魔爪”? “你说说看啊!到底我为什么要觉得难受?” “你明明只爱男人。”她的语气幽怨,这个事实正是她所有痛苦的根源。 “谁告诉你我只爱男人?”听了她的“解释”他又好气又好笑。“我实在搞不懂你,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运作的?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想法?” “难道你不是同性恋?”康佳珞震惊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他。 “当然不是。稍早咱们两个做的“运动”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如果我是同性恋,怎么吃得下你这个货真价实的女人?” “可是同志也有可能和女人发生关系啊。”薯宴里不就是这么演的吗? “我说不是就不是,你还怀疑啊?”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这女人,太教人生气了。 “那你一定是双性恋了。”康佳珞脸色发白地得到这个“结论” “你是不是得了妄想症啊!”平远毫不客气地捏住她两边的脸颊。“谁跟你说我是双性恋?我是完完全全的异性恋,只对女人感兴趣!” “骗人!”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消息比彗星撞地球还具震撼力。 “康佳珞小姐,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想剖开她顽固的脑子,把里头那些五四三的想法驱逐出境。 “那你干么戴耳环?”那会让人误会的好不好! “谁规定异性恋者不能戴耳环?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老是生病,我妈妈听说钻个耳洞会比较好养,于是我还没满周岁,右耳上就有一个洞了。这又不是出自我个人的意愿。” “可是我听一个二年级的学妹说,你向她表示过只对同性感兴趣。” “拜托!那是打发她们的借口。如果你怀疑,为什么不向我求证?我真的被你打败了。” “那你真的不是同志?” “当然不是!”他像只喷火恐龙,朝她怯怯的笑脸狂吼。“那你也不曾跟男人发生关系?” “康佳珞,你皮在痒吗?”他的声音突然冻结,手掌环住她纤细的颈项。“如果你敢再出言不逊,我就要杀人灭口。” “那你跟我发生关系,并不是被逼的?”她不怕死地追问,这个问题值得她豁出性命去寻求解答。 “关于这一点,我很乐意用实际的行动来证明。”他的手改圈住她的腰身,让两人赤luo的身体密合得找不出一点空隙。 他要用一整个夜晚的时间证明自己的性向,再也不让她质疑。 jjwxcjjwxcjjwxc 平远曲起手肘撑住头部,就着昏黄的光线打量她红润的双颊,贪婪地闻嗅她甜甜的发香。 “你、你不要一直看我啦!”康佳珞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因为她也想看他,怎样都看不够他。 “我就是要看。”他霸道地说着,没经过允许就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平远,说真的,我可以喜欢你吗?”她怯怯地问,水汪汪的大眼中写满不安和期待。 “当然可以。”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此刻的她可爱到让人想一口吞下。 “我说的不是普通朋友之间的那种喜欢哦。”她瑰丽的双颊烧得红通通。 “康佳珞,我没想到你是这么迟钝的人耶。我们刚刚做的事像是普通朋友会做的吗?”他忍不住动手捏她的鼻子以示薄惩。 她说不出话来了,双颊那火烧似的灼热感让她脑子发晕。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别扭的个性。今天晚上你就大方一点,把你想知道的都问出口吧。”他揉着她细细的发丝,像是在呵护心爱的宝物似。 “那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我好?都是因为你太体贴了,我才会以为你是同志”说起这件冤枉事,她真有不胜欷吁之感,之前为了他所叹的那些气真的是浪费了。 “康佳珞,你这人真的不是普通迟钝耶。你难道感觉不出来我是在追求你吗?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对一个人好?当然是对你有意思喽!”平远夸张地大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一直以为康佳珞是个复杂难懂的女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她只是个喜欢胡思乱想、单纯又迟钝的傻瓜。 “是、是这样吗?可是我记得你说过,你对我没有企图。” “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排斥异性,所以决定慢慢追求你,让你不再对我怀着不必要的戒心,看来我应该要改变一下策略,让你知道我对你的“企图””他不怀好意地伸出魔爪袭击她的胸部。 “你、你不要闹啦!”她又羞又恼地低嚷,一时之间还无法适应两人关系的转变。 “总之你现在知道我对你有意思,我也知道你对我有意思,咱们算是两情相悦了,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就是你的男朋友。”他专断地做了结论。 “好、好啊。”她笑着回答,眼里泪光闪闪。 “傻瓜,怎么又哭又笑的。”看见此刻她脸上的表情,他的心跳漏了好几拍。 他一直知道她很美,却不知道她的美竟可以如此深刻地影响他。 “我觉得好幸福,就像在作梦一样。”她抛开羞涩,钻进他怀中紧紧贴着他坚实的胸口,对着他心脏的位置喃喃低语:“如果这是梦,我情愿永远不醒。” 她的甜言蜜语杀伤力实在太强了,平远深刻地感觉到胸口处一阵小鹿乱撞,情不自禁地拥住她。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她似乎拥有支配他的力量。 “我好喜欢你,平远,真的好喜欢你。”所有的顾忌都抛开了,她再也不介意让他窥见自己的心事。“原先以为这辈子我只能偷偷地看着你,没想到却能像现在这样拥有你,我真的太幸运了。” “傻气。”他笑着说她傻,其实自己脸上的笑容才傻。 对于他的“批评”康佳珞丝毫不以为忤,只想把自己的心事全告诉他。“你在可丽饼日那天送给我的硬币我一直带在身上,原来它真的有灵力。” 平远开心地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啦!” “既然你这么爱我,我决定许你三个愿望。说说看,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他认真地允诺,不为任何目的,只是单纯地想宠爱她。 “你要给我三个愿望?”她抬头,直勾勾地望进他带着无限温柔的眼眸。 “是啊。”他低头,以冒出些许胡渣的下颚,贴着她柔嫩的脸颊。所谓的耳鬓厮磨,大概就是这样吧。 “那,我们交往的事一定要保密。”她开开心心地许下第一个愿望。 “为什么?”他的表情登时垮下。“我这么见不得光?” “不是这样的。我要大家继续误会你是同志,因为我不要一天到晚担心你被别的女人抢走。” “傻瓜,你以为我这么好抢?” “不管!你自己答应的就别反悔。第二个愿望,我要你每天想我,就算我比你先走、就算将来你想跟我分手,还是要记得每天至少想我一分钟。” “喂,你认真点,想想有点难度的好不好!三个愿望让你随便许完了,我可不会无缘无故再多给你其它的哦。” “我当然是认真的。你答不答应嘛?”她执意要他答应第二个愿望。 “是是是,我答应,那有什么问题!” “太好了!”摸着他带刺的下颚,她心满意足地叹道。 “第三个愿望呢?” “第三个愿望暂时保留,等我想到再说。”她偷偷打个呵欠,重新窝回他的颈窝。 其实,他已经为她实现了最大的心愿,那就是给予她爱他的机会。 jjwxcjjwxcjjwxc 阳光午后。 康佳珞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一张眼,就看见平远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 想起昨夜的一切,她立刻羞得满脸通红,只想用被单把自己完完全全地遮起来,不让他窥见。 “贪睡虫,还不快点起来。”平远扯开被单,让她无处躲藏。 康佳珞惊喊一声,以火烧**的速度冲进浴室。 看见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平远笑得可大声了,那声音让躲在浴室里的康佳珞羞得无地自容。 “你、你不要笑了啦!帮我把衣服拿过来一下。”康佳珞隔着门板抗议。梳洗完毕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衣服穿。 “自己出来拿不就得了。” “不要闹啦!你不拿来,我就不出去。” “昨天我们都已经这样又那样了,有什么好别扭的嘛。”平远嘴里念着,却还是听从佳人指挥,把衣服送到门边。 康佳珞小心翼翼开了一点缝,把衣服接过来。 “咦!这不是我的衣服啊。”她不解地看着手上这件田园风格的白底蓝印花无袖洋装。 “那件洋装是我做的,本来要送给茱丽叶,可是尺寸好像不大合,所以干脆送给你了。我们待会儿要去葡萄园,这件洋装会比你的prada方便。” “为什么你要做衣服给茱丽叶?” “厚,我闻道浓浓的醋酸味,有人在吃醋唷!”平远笑得像只狐狸。 “我才没有!”她大声反驳,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 “你放心,我和茱丽叶没有什么“奸情”只是以前我常到这里作客,上回离开的时候答应过要帮她做一件洋装。可是啊,不知道为什么,做着做着,居然变成了你的尺寸。”这件事至今仍是个难解的谜。一个月前他就打算带她来这儿,突然想起自己对茱丽叶的承诺,他便开始着手裁制,可做出来的衣服却完全不符合茱丽叶圆润的身材,反而像是为纤细的康佳珞量身订制。 听他这么一说,康佳珞心中登时盈满甜蜜,她开开心心地把洋装穿在身上。果真如他所言,完全符合她的身材。 她迫不及待地想穿出去现给他看。 “你看漂不漂亮!”她带着春风般愉悦的笑,在他面前转圈圈。 平远以拇指和食指搓着下巴,仔细研究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的效果。 “好不好看?”她偎向他,寻求肯定。 “太离谱了,康佳珞。”他严肃地说道。 “怎么会?”她锁紧眉峰,低头看看有没有穿反。 “真的太离谱了。” “会吗?我觉得很漂亮啊,你真的不喜欢吗?”康佳珞垮着一张脸,她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件平远亲手牧昀交眶,实在不想换下来。 “太离谱了,珞珞,你居然连这种粗布衣裳都可以穿得这么漂亮!”平远冲动地抱着她转了一圈。 “什么嘛,居然吓我!”听见他这么说,她脸上的阴郁立刻蒸发,换上开心又傻气的笑靥。 平远用力地搂紧她,再次发现她出众的气质果然是与生俱来,毋须名贵的精品帮衬,自然就可以散发出她个人专有的魅力。 真的好喜欢看她,尤其当她身上穿着他亲手裁制的衣服。老天!他的心居然会因为她一个浅浅的微笑而震颤、而颠狂。 “这才不是粗布衣裳,我很喜欢的!它比我衣柜里任何一件衣服都漂亮,我觉得好幸福哦!”她开心地靠在他怀里,紧紧抱住他的腰。直到现在,她才真正了解幸福的定义,虽然从小到大她什么都不缺。 “幸福?”也许是吧,看见她眼中毫不保留的快乐,他就跟着开心。 “是啊,如果有东西吃,就更幸福了。”许久末进食的她已经快饿扁了。 “走吧,我们去吃午餐。”他牵着她的手,完全顺应她的要求。 jjwxcjjwxcjjwxc “哇,原来这就是酿酒用的葡萄,好小颗哦。”吃过午餐后,她跟着平远来到葡萄园。 “你看到的是夏多内葡萄。在香槟区,连葡萄的品种都要立法限制。红葡葡只能用黑皮诺、米皮诺,白葡萄只能用夏多内。”平远顺理成章地当起解说员。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维持品质。你知道吗?香槟区是法国国境内位置最北的葡萄酒产区,严寒的气候是葡萄所能忍受的极限,所以初春葡萄萌芽的时候,农人必须在田里升火,以提高温度对抗霜害,这个地区的葡萄比其它地区更需要细心栽培。” “既然如此,改种别的作物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严寒的气候和特殊的白垩土质是造就香槟酒口感繁复多变的原因,这是其它地区无法提供的。”平远认真地说明。 “规定这么多?” “还不只这样呢。葡萄树的行距、末端葡萄枝离地面的距离都有限制,就连修剪、施肥、摘采、压榨、运输、储存、加工等流程都有明文规定,一点都马虎不得。”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康佳珞专注地望着他的侧脸,她发现,这个男人身上总是惊奇不断,他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特别啊? “因为我的梦想就是拥有一座葡萄酒庄,我要酿自己喜欢的酒,招待自己喜欢的客人。”他转头看她,微笑着说道。 “我要用我的名字来为庄园命名,我还自己设计了酒标,‘crystal’就是香槟的名字。来,我画给你看。”平远拾起一根木条,兴高采烈地在土地上作画。 康佳珞着迷地看着他眼里的光采,原来,当一个男人陈述自己的梦想时,是如此耀眼、令人心动。 “那,我可不可以当庄园的女主人?”康佳珞红着脸问道。这等于是在问,他和她之间会不会有长远的未来,甚至是——有没有可能结婚。 “当然可以!这个位置只为你保留。”他大方允诺,用力吻住她娇嫩的唇。 如果他的庄园需要一个女主人,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选。 jjwxcjjwxcjjwxc 灰蒙蒙的午后,积雨云盘旋下去。 在巴黎第一区、罗浮爆附近一幢颇具历史的私人豪宅中,一个年轻男人和一名年过半百、但气质出众的女人隔着茶几相对坐着。 气氛很不自然。男人锁着眉,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心似,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年长的女人优雅地端起瓷杯,啜饮mariage——拥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甘醇茶香。 “我决定搬出去,最迟在这个周末就会把所有的东西整理妥当。”说完,平远叹了一口气,低头望着杯中袅袅上升的茶烟。 “为什么?”她平静地问,像是早就预料到他的回答。 “我身边有了一个女孩,她很特别。”平远轻描淡写地说道,但是唇边那抹温柔的浅笑却泄露了他的在意。 “什么样的女孩?” “她和我一样来自台湾,个性别扭,但是非常可爱。”在两人开诚布公之后,他才发现康佳珞的心根本和水晶一样透明。 “你确定吗?离开我身边之后你将会一无所有,没有零用金、没有高贵的豪宅让你安身、没有仆佣服侍你的生活起居、没有走秀的机会,就连代步的跑车也会被我收回。她值得你做这样的牺牲吗?你明明知道只要继续陪我,将来我的遗产就全都是你的,放弃难道不可惜?”她问得太急。原来心里很介意,外表的平静只是假象。 平远自嘲地笑道:“海伦娜,我依赖你太久了,再这样下去,连我都会看不起自己,又怎么能够讨你欢心?你不会想把遗产留给一个吃软饭的家伙,那不是你的风格。” “你一直都能讨我欢心。”她布满岁月痕迹的眼角,染上深刻的离愁。她明白,一旦让他离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海伦娜,我不会跟你说再见,只要你愿意,我仍然是你最忠实的听众;我也不要向你道谢,因为再多的言语都没办法说明我对你的感激。”平远黯然说道。离别总会引来一些感伤,不论是以何种形式。 “你明知道我不会干涉你交朋友的自由,你可以待在我身边,同时拥有亲密的爱人,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现在的我已经不能专心陪你,如果持续原来的关系,我们之间有过的默契将会变成庸俗的买卖,这样你愿意吗?”平远摇了摇头,虽然这是早就做好的决定,但,割舍,确实不容易。 “你啊,为什么连离别的话也能说得这么动听?我懂了,你走吧。”她撇开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光。“但是我要你明白,当你需要的时候,我永远会为你敞开大门。” “谢谢你,海伦娜,虽然再多的感谢都不够。”他跪在她脚边,执起她的手轻轻-吻。 看着他低垂的头,海伦娜强撑许久的泪终于滑落。 从此,他不再是她豢养的小情人。 她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只是太快了,快得令她措手不及;而她拥有他的日子,连两个冬天都还没有满呢。 jjwxcjjwxcjjwxc 平远依依不舍地回头望着那幢华丽典雅的豪宅;这儿将不再是他的栖身处,就像刚来到巴黎的时候一样,他即将过回手头拮据、锱铢必较的日子。 未来的劳禄是可以预见的,毕竟由奢入俭难,但是他并没有因此而萌生后悔的念头。 几天前他已经在磊阿勒区找到一个便宜的房间,他不打算带走海伦娜买给他的东西,所以搬家对他来说并不是一项浩大的工程。 回顾一年半来与海伦娜共度的日子,他心中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她带他脱离贫困、让他从不起眼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称羡的公子哥儿,海伦娜给他的东西太多了,绝对不只有金钱方面。 海伦娜从不嫌弃他的出身,真心待他不求回报;如果没有遇见康佳珞,他会一直待在海伦娜身边,甚至陪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但是,康佳珞出现之后,一切都变了。他想和她建立长远的、一对一的未来,他不要他们之间有任何纷扰的是非,他想要一份纯粹的感觉。 他不曾有过这样的心动,但这感觉是如此真切,他想全心全意呵护那个可爱的女人,避免任何可能令她受伤的事。 这是最好的决定,因为他不愿意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那太累了,万一处理不当,可能两边都会失去。 对于康佳珞,他只想拥有,根本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她已经完完全全掳获了他的心,所以,离开海伦娜是必然的结果。 穿越罗浮爆外缘的街道,他途经西堤岛,来到康佳珞居住的圣路易岛上。在步行的过程中,他慢慢整理自己的思绪,把过去和未来做一个明显的区隔。 他想成为一个能够理直气壮地站在康佳珞身边的男人,从今以后一切凭自己,不再依靠任何人。 jjwxcjjwxcjjwxc “平远,我在网路上看见校内甄选的结果,我们两个并列第一。毕业舞会上展出作品的时候,我们可以抢到最好的位置!”康佳珞从书房走进工作室,兴匆匆地报告着这项好消息。 “这样你就满足啦?”平远暂时搁下手边的工作,将笑容满面的康佳珞搂进怀里。“你不要忘记,校内的比赛根本不算什么,我的目标是要拿下两个月后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的首奖。” “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是所有新锐设计师的晋身之阶,如果获胜,就有机会和lvmh集团签约,成为他们旗下的设计师。这场比赛可说是时尚界的年度盛会。 “我知道啊,那是所有设计师的梦想呢。”康佳珞大方地赖在他怀里。“我只是很高兴自己的名字可以跟你排在一起,如果可以同时拿下国际比赛的首奖,全世界都会把我们的名字连在一起。” 她是个完完全全沉浸在恋爱中的傻瓜,只要和他有关的事,她都想参一脚。 平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忽然想到倚在他怀中的康佳珞是他最亲密的恋人,却也极有可能是他最强劲的对手。 相处近半年,他比谁都清楚她作品的风格:她的设计极具巧思,富有强烈的现代感,受过帕森设计学院专门训练的她,说不定拥有超越他的才能。 “你怎么了?”他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康佳珞不解地抬头询问。 “没、没什么。”他勉强回神,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只是刚好想到一个画面,说不定可以用来设计比赛的作品。” “真的啊?什么画面?” “因为被你打断,所以灵感突然消失了。”他随便扯个借口敷衍。 “那,我们出去找灵感吧。” “你都是往外去找灵感?”平远惊讶地看着她心无城府的笑脸。 “是啊,待在家里空想反而会让脑子打结,出去走走,你会发现许多新的可能;不论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处街角或一个雕塑,都能激发创作的灵感。巴黎是拥有丰富文化资产的城市,不加以好好利用,实在太可惜了。” “好,那我们走吧。”他当下决定抛开那张索然无味的设计图。他想学着用她的方式来看世界。 也许,他能从她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jjwxcjjwxcjjwxc 克里壅库是巴黎市内最大型的跳蚤市场,总面积约三万平方米,里头还区分为各种性质、大小不一的卖场,包括电器、绒毯、二手服饰,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 他们逛的是克里壅库市场中专卖高级古董、家具和室内装饰品的serpette市场。 不同于平远的心不在焉,第一次来到克里壅库的康佳珞,对任何事物都感到新鲜,就连一幅斑驳的油画也能让她看个老半天。 他仔细地观察她;对他而言,康佳珞是个太过美好的存在,因此,尽管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却还是患得患失。 他明白自己只是个空壳子,全身上下的名牌服饰、开过的保时捷,没有一样是凭自己的能力赚来;表面上打扮得像个王子,本质上却是个道地的乞丐。 这样的他,值得她爱吗? “平远、平远,你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好几次,你都没听见。”康佳珞在他面前挥着双手。 “什么事?”他勉强拉回游走的心思,分了点注意力给她。 “我看中一组好漂亮的西洋棋,那老板不肯卖给我,你的法语比较溜,帮我去说说看好不好?”她指着市场里一家专卖古董杂货的店铺,语气有些急。 “那有什么问题!”他牵着她的手走了过去。 “我就跟你说不卖了。”店铺主人一看到康佳珞带了帮手来,立刻不悦地沉下脸。 “先生,您开店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买卖吗?我女朋友很喜欢这组西洋棋,我想她不会介意您卖得贵一些。”虽然店主一脸不耐烦,平远仍然维持绝佳的礼貌。 “先生,我这儿有些东西是非卖品,老顾客都知道的。这组棋等于是这家店的招牌,我怎么可能卖掉它呢?更何况它是巴洛克时期重要的雕刻大师gianlorenzobernini的作品,虽然没有经过证实,但我相信它是真的。您看它的离工多细致、多完美!”店主得意地拿起一只黑皇后,在两人面一刚展示。 “完全没有割爱的可能吗?”平远不死心地追问。 “除非拿另一项我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换。我这家店虽然不大,好歹也有五十年了,总要有个镇店之宝啊。” “我看是没希望了,老板很坚持。”平远无可奈何地拍了拍她的肩。 “好可惜,它是我见过的所有西洋棋之中,雕工最特殊、最细致的一组。” “没办法,人家不卖,我们总不能用抢的吧?” “当然不会,只是真的好想要嘛。”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那组棋,虽然交涉失败,还是无法转移视线。 “好啦,让你摸一下。”看到她那副“饥渴”的模样,老板终于让了一小步,打开玻璃柜让她过过干瘾。 “真的吗?”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迫不及待地伸手触摸大理石雕刻的白皇后,那冰凉的质地立刻掳获了她的心。 她赞同老板的看法,这组西洋棋绝对是出自bernini之手。 “你还要待很久吗?”平远掏出怀表,看了看时间。 “你要走了吗?”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他把表盖合上,打算收回口袋。 “等一下,请让我看一下您的怀表。”店主毫无预警地喊出来,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职业病吧——古董商对于旧东西总是无法抗拒。 平远顺应对方的要求,解下怀表。 店主取饼放大镜,对着台灯仔细审视之后,突然尖声大叫:“天啊,居然是一八六八年制的iwc!” 谁都知道iwc以生产少量但精致的表著称于世。俄国沙皇斐迪南一世、英国首相邱吉尔、教宗皮耶九世等人,都是iwc怀表的爱用者。难得的是,这只超过百年历史的怀表,居然还能指出正确的时间。 “先生,这只表卖给我好不好?我拿这组棋跟你换,要补多少差价你尽管说!”店主眼睛闪闪发亮,口水都快滴下来了。这只表堪称是梦幻之作,有钱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这恐怕”平远为难地皱眉。 “我看算了,咱们走吧。”康佳珞比平远还急,快速地夺回怀表,往他口袋里塞。 “先生,你再考虑看看,我愿意出高价。”店主犹不死心地喊道。 “不可能的。我们还有事,先走了。”康佳珞把平远拖出这家店,不再理会那组心爱的棋子。 她听平远提过那只怀表的历史,它的重要性是无可取代的。 看她一脸焦急地把自己拉出店铺,平远不禁笑了出来。 第五章 真的好喜欢他。 每天,她都有种感觉,那就是自己对他的喜欢已经太多太满,不可能再增加一分一毫。 可是当另一个新的日子来临,却总是惊讶地发现,她对他的喜爱比往常更深更浓:她开始相信自己会这么永无止境地增加对他的感情。 她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虽然有些患得患失,但是这些小小的不安比起对他与日俱增的情意,根本微不足道。 她太过沉迷,沉迷于这如火燎原般无法抑制的热情,渐渐忘了自己原来的面貌,但是她喜欢为他而改变的自己。 过去二十三年的岁月她似乎是沉睡着的,直到爱上他,才像是突然从冬眠中醒来,开始对生命有了热切的期待。 最近,因为服装设计比赛收件日即将截止,他窝在她的公寓里赶设计图的时间也增多了。忙起来的时候,两人大半天也说不上一句话,但是她很享受这种静静陪伴着彼此的感觉。 此刻,她右手拿着笔,左肘撑在桌面上,一个早上的时间过去了,设计图却只画了两三笔,因为她把时间都用来看他了。 她总是贪看着他,好像永远都看不够,就连他手里夹着菸的姿势,都让她心动,再也没有人能比他更吸引她的目光。 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她轻手轻脚地接近专心赶稿的他,偷偷抽走他手上夹着的燃烧的菸。 她谨慎地把那半截菸含进嘴里,模仿他抽菸的动作,深吸一口—— “咳咳咳!”她被刺鼻的菸味呛得剧咳起来,眼泪也狂冒不休。 “怎么了?”她制造出来的噪音吸引了他的注意。 “咳咳咳!”她想解释,却咳得说不出话来。 他失笑地把菸拿走,在菸灰缸里捻熄。 “你这个傻蛋又做了什么傻事?”他笑着将她搂进怀里,轻拍她的背为她顺气。 “我想学抽菸”她困难地开口,虽然一脸狼狈,却还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因为她终于成功转-他对设计图的注意力。 “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我要和你经历同样的事。如果抽菸会致癌、如果你因为抽菸有了不健康的肺,那我也要。”她赖在他怀里轻声说道。 “笨蛋。”他嘴里骂着,心里却暗暗发誓绝对要把菸戒掉,他知道这个单纯的女人有多在意他,她说这些话绝对不是开玩笑。 “你啊,这么不专心,怎么参加比赛呢?” “我已经在脑子里构思好了。”她笑着回答。 听她这么一说,平远想起康佳珞的作品在毕业舞会中赢得了满堂采;虽然校内选拔时两人并列第一,但是她细致独特的剪裁手法,让服装呈现出多变的风貌和典雅的质感。 以现场臂众的评价来论,她的表现似乎略胜他一筹。顿时,他有种被比下去的狼狈感,即使媒体对他的评价较高,仍无法减轻他心理上的负担。 未来这场必键性的比赛,他究竟能否胜出? 突然觉得好累。他把笔随手一扔,颓丧地倒向沙发。 “怎么了?”她挨着他坐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 “我累了,先休息一下,两个小时之后叫我。”他闭着眼睛说话,看起来累惨了。 “你干脆到房间里睡吧。” “不行,我还有些事必须处理,一定要记得叫我。”他也想躺在床上大睡一觉,可惜待会儿还要值夜班,没这么好命。 她静静注视着平远的睡脸。为了参加比赛,他好像真的很忙,眼睛底下经常布满疲惫的神色。 康佳珞万般怜惜地轻抚他的发,在他唇边留下浅浅一吻。 jjwxcjjwxcjjwxc “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收件的截止日期只剩三天,他却突然对自己的作品失去了信心。 他想重新构图,可是时间上根本不允许。 相反地,康佳珞对自己的作品满意得不得了。早在一星期前,她就把图稿全都准备好,请他在完成作品后一并寄出。 她完全不避讳地把作品呈现在他面前,交付给他所有的信任,但是他却把她的作品压在桌面下,根本不打算寄出。 平远揪紧浓眉,拿出康佳珞交给他的那个纸袋。她的设计以西洋棋的皇后为灵感,端庄贵气却不流于俗丽。他必须老实承认,她是个才华洋溢的设计师。 他-着下唇,将设计稿抽出来,换上另一份简陋的图样,再装回那个寄件用的纸袋里。 把纸袋重新压回桌面,他像被抽走全身力气似地仰靠在椅子上。 “爸,我这样做可以吗?”他拿出随身携带的怀表,紧紧地握在掌心,想起那段悲剧性的、遗憾的过往。 五年前,父亲遭受朋友背叛,导致资金周转不灵,设在大陆的工厂只能停摆。纵横商场一辈子的父亲无法接受破产的事实,中风住院,一年后因为久病厌世而选择跳楼自杀。当时他还在学校里,接到通知赶到医院时,伤重的父亲只剩一口气。 “平远爸爸没用拖累了你你有能力有才华一定要过得比爸爸更好你一定要成功就算不择手段也要也要成功爷爷的怀表给你记得你要为我平家扬眉吐气” 父亲以低微到难以辨识的音量对他说话,但是那些话的威力却不逊于原子弹,至今他仍清楚记得父亲临死前眼中的不甘。 父亲的遗言像是魔咒般,一字一句敲得他无力反抗。平远用力扯住自己的头发,内心正经历一场烈火般严酷的煎熬。 他想成功想得快疯了,可是,他真要用这种低劣的手段,背叛康佳珞对他的信任吗? 他陷入一场天人交战,根本想不出两全其美的办法——他不愿背叛她,也无法承受可能落败的压力。 她迟早会知道,他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万一在国际赛里又输给她,他要如何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身无分文的他又将何去何从? 他知道这么做相当卑鄙,但是没有金钱为背景、没有才华做靠山的他,还有与她相恋的资格吗? 他是自卑的,在如此耀眼的她面前怎能不自惭形秽?她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如果未来他不能在时尚界取得一席之地,就只能成为她的附属品、被她的光芒灼伤眼。 到了那步田地,就算康佳珞对他的心意仍旧不改,他也没有自信能维持这段感情;因为,他可以仰赖任何人,唯独无法仰赖她。这就是身为男人的悲哀,无法在自己真正喜欢的女人面前表现出脆弱的一面。 他想和她并驾齐驱,不想成为她的影子。 他的处境与她大不相同,无法和她一样单纯地去爱一个人,除了自尊问题,他还有很多现实层面要考虑。 三年来,昂贵的学费和生活费几乎耗尽他身上的存款。如果不愿意向海伦娜伸手、不愿意像只丧家犬般夹着尾巴逃回台湾,这场柄际性的比赛他就非得获胜不可。如果她的作品没出现在比赛场上,他的胜算就会增加许多。 形势发展至此,除了换掉她的作品,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jjwxcjjwxcjjwxc 康佳珞紧张地盯着电脑萤幕,仔细看着公布第一阶段入选名单的网页,她已经看到平远的名字,却找不到自己的。 “这怎么可能?!”她无法控制地对着萤幕大叫。这只不过是第一阶段的初选,她怎么可能会被刷下来! 她实在无法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让人不得不信。 “天啊!我该怎么办?”她的鼻头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能无助地趴在电脑桌前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 这样的结果与自己的预期相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想到自己曾经在平远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和他一起拿下首奖,她就沮丧到不知如何是好。天啊!她要如何面对他的成功,与自己的失败? 铃铃 电话声突然响了起来,康佳珞没有心情理会,她猜测是平远打来的电话,但是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接受他的安慰。 铃铃铃 然而固执的铃声却不肯放过她的耳朵。 心烦意乱的她终于妥协,康佳珞深吸一口气,以颤抖的手接起电话。 “佳珞,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彼端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狄伦?你怎么会打电话给我?”康佳珞惊讶地问道。 电话彼端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恩师狄伦,他是她在帕森设计学院求学期间最信任的老师,两人之间一向很有默契。 “我没在e-mail里头告诉你吗?我是这一次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的评审委员,我知道你这回参加了比赛,也已经知道了结果。” “狄伦,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说着,康佳珞又哭了。 “结果揭晓之后我非常震惊,我没想到你居然在第一关就被刷下来。” “对下起”她把头垂得更低。 “我打这通电话又不是为了责备你,只是这整件事让我觉得很不对劲。” “怎么说?”康佳珞抽抽噎噎地问。 “结果公布之后,我从那些落选的作品里找到你的,但是,那些设计图跟你的风格实在差太多了,我不相信你到巴黎来反而退步得那么厉害!”狄伦语气激动地说道。“我怀疑有人把你的作品掉包了,这在时尚界也不是什么新闻,只不过,究竟是谁动了手脚?” “不会吧?”她的心脏为这种可能性而狂跳不已。 “总之你先到我这儿来一趟。” “好。”康佳珞拿出便条纸,匆匆写下酒店的位置及房间号码。 随手取了提包和钥匙,她急急忙忙跑出门。虽然比赛结果已经公布,要翻盘的机会不大,但她有必要了解自己落选的原因。 jjwxcjjwxcjjwxc 随手招了部计程车,她匆匆忙忙赶往丽池——那家位于旺多姆广场上、如皇宫般富丽堂皇的顶级酒店。 她怀着不安的心情下车,一抬头,蓦然对上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平远,你怎么会在这里?”康佳珞惊讶地低呼,她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他身上穿着丽池门房的制服,无疑是这里的员工。 平远僵了一下,招呼语只说了一半就没能继续;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窘迫的感觉迅速袭上,一向善于应变的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 “你怎么会在这里?”康佳珞不死心地追问。 “我我帮一个朋友代班,他生病了,又不想丢掉这份工作,所以要我来代替他。”为了应付她,他只好随便掰个理由。 “这样啊。”康佳珞有些怀疑,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你呢?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为了不让她有思索的空间,平远立刻转移话题。 “有个像朋友一样的老师正好到巴黎来玩,他和我约了要见面。” “帕森设计学院的老师?男的还女的?该不会是那个狄伦吧?”平远警觉地问道,会与学生特别约在下榻的饭店见面,肯定不是一般交情。 “狄伦只爱男人,你不用担心。”读出他脸上那疑似吃醋的表情,康佳珞连忙解释。 “你确定吗?”平远怀疑地看着她,他可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被误会的。 “百分之百确定!”平远那不豫的表情逗笑了她。如果他不是正在执行勤务,她会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大概还不知道比赛的结果——你已经通过第一关,接下来就是送上实作让委员评分。” “那你呢?”平远僵着脸问道。 “我落选了。真丢脸,第一关都过不了,还敢夸口说要跟你一起拿下首奖。”康佳珞自嘲地摇了摇头。 听到这个消息,平远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虽然早在预料之中,他却无法平衡自己的心理,因为,这是个不光荣的胜利。 如果他没有暗中做手脚,被挤出名单之外的人也许是他。 他注意到她眼睛肿肿的,鼻子也有点红,好像才哭过的样子。是因为落选的缘故吗?如果是,那他真是太该死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你不开心吗?”康佳珞不解地看着他紧揪的眉头。 “没什么好开心的。”他瞥向另一侧,无法正视她澄净的眼眸。 “平远,别替我难过。这次输了并不代表下一次我就没有机会赢。”她冲动地拥紧他,不再理会旁人的目光。 她的情意满满,整颗心的跳动全是为了他。 “你赶快上去吧,不是有人在等你吗?”平远不着痕迹地推开她。她全心全意的信任螫疼了他的良知,让他强烈意识到自己的卑劣和丑陋。 “好,我先上去,等会儿再聊。”她给了他一抹心满意足的微笑,举步走向大厅,却仍不由自主地一再回头,望着平远挺拔的站姿。 真的好爱好爱他啊。 他的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足以影响她。 刚知道自己落选的消息时,她的确沮丧得不得了,可是他的关心和在意,却给了她满满的勇气,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孤单。 他感觉得到她一直注视着自己,却无法坦然地回过头去抛给她一个微笑,只能以站卫兵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地杵在原地。 他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那个单纯的、可爱的、坦白的、心无城府的、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女孩。 懊恼与后悔爬满了心胸,他跌进沮丧的深渊,无法自拔。 jjwxcjjwxcjjwxc “狄伦!”看见恩师,康佳珞连忙上前拥抱他。 “佳珞,你终于来了。”狄伦回以一个大大的拥抱。“快点进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康佳珞随着狄伦走进豪华宽敞的套房,狄伦急迫的语气让她也跟着紧张起来。他招呼她坐下,从房间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这个资料袋是你的吧?”狄伦将纸袋递给她并且问道。 “是啊。”那上头的确是她的笔迹。 “那,里面的设计稿也是你的?” 康佳珞闻言,抽出纸袋里的设计稿,仔细一看,立刻变了脸色。 “那是你的作品吗?”狄伦急切地追问。 “不是!谤本不可能是!”一阵蓦然袭上的晕眩让她承受不住地靠向沙发椅背,拿着设计稿的双手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就知道不是。”狄伦早有预感会是这样的回答。“问题是,你的作品到哪里去了?寄送之前,有没有其他人动过你的信封袋?” 有,有一个人,但她不愿说出来。 “快说啊!有没有人动过你的作品?你的设计稿是不是被人掉包了?如果做手脚的人也是参赛者,我一定要取消他的资格!”狄伦气愤地说道。他绝不允许任何不名誉的行为出现在这个选拔会上。“你老实说没关系,我和主办单位交情很好,绝对能还给你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我我我想不出来。”她支支吾吾地撒着谎,不想在还没查明真相前说出平远的名字。 “你再仔细想想。”狄伦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出来。” 康佳珞仔细地把设计稿再看一遍,认出那些画稿上的数字是谁的笔迹;正因为如此,她更不能透露平远的名字,就算事实已经如此明显,她仍然固执地拒绝相信。 出卖她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最亲密的爱人?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如果真是平远做的,也必定会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真的想不出来吗?” “狄伦,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这些设计稿是我的作品。” “佳珞,你的说辞前后矛盾。”看她把头垂得那么低,狄伦忽然生起气来,口气也不大好。 “因为不想让你失望,我才骗你说那不是我的作品,可是总之,那是我画的,对不起。” 狄伦可不这么觉得,恐怕现在她说的这些才是谎话。 前后矛盾的说法只突显了一个事实——她说谎,是为了保护某个人。她一定知道是谁做的,所以连追查的动作都不去做。 “佳珞,你觉得这样好吗?放任他抹杀你的心血妥当吗?” “对不起,狄伦,是我没有才能,辜负了你的期望。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休息。”康佳珞勉强撑起身子,极力控制住晕眩的感觉。 “回去好好想清楚,你到巴黎学服装设计是为了什么。”狄伦叹了一口气,知道就算他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我先走了。”她脚步虚浮地-向门口,草率地告别之后搭着电梯下楼。 下降的电梯使晕眩感更重,她倚着墙壁,努力深呼吸,她可不容许自己在电梯里昏倒。 她得问问平远,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jjwxcjjwxcjjwxc “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她对着他高大的背影抛出一个大大的疑问。 转过身,他发现脸色苍白的康佳珞。 “发生什么事了?” “我问你,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她执意追问,语气比方才更强烈。 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又了解了多少? “回答我。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第三次重复相同的问题,她眼中的坚决令人无法忽视。 “有。”他无法说没有,她必定是拆穿了某部分的他,才会不再用充满爱意的眼神注视他。 “告诉我。”如果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一定会放声尖叫。 “时间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明天我再去找你。”他帮她拦了一部计程车,为她打开车门,半强迫地逼她坐进去。 “也好,我给你时间想想借口。”她按下车窗,冷冷地抛下一句,然后转向前方,下再回头。 看着计程车渐渐驶远,他只能叹气,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苦笑。 他的确需要时间仔细想想,该如何让她知道自己真正的模样。 第六章 一夜无眠。 康佳珞决定主动出击。她随意套上一件米白色的洋装,不再如往常般注重仪容的修饰;她必须现在就出门、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平远,因为她连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如果不设法解除盘据在脑中的疑惑,她的心就会一直这么骚动不安。 也不拨通电话告知,她按着通讯录上的地址直接找上门去。 计程车在一幢富丽堂皇的豪宅前停下,康佳珞再次确定门牌上的地址无误,便伸手按了门铃。 “请问您是?”前来应门的,是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管家。 “您好,请问平远先生是不是住在这里?” “抱歉,平先生已经搬走了,现在不住这儿。”管家有礼地回答。 闻言,康佳珞的心蓦地惊跳了一下,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平远住在什么地方,因为打从一开始就是他来找她,她也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不曾想过要到他住的地方走动走动。 “请问他住在什么地方?能不能给我地址?我是他同学,有非常紧急的事必须立刻找到他。”她真的急了,也许,她根本不曾真正了解过自己深爱的男人。 “请等一下。”管家把门合上,当他再次出现时,手上多了一张纸条。“这是你要的地址。” “谢谢您,您帮了我很大的忙。”她感激地说道。“再冒昧请教您一个问题,平先生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大概一个月前吧。” “一个月前?!”康佳珞惊讶地低喊。如果他是最近才搬的,为什么不告诉她?就算她帮不了什么忙,总也该知会一声吧? 她完全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要隐瞒搬家的事实。 礼貌地告辞之后,她立刻招了计程车,依据纸条上所写的地址去找。她的情绪低落,一个又一个难解的疑惑开始浮上心头。 她真的了解平远吗? 他真的视她为恋人吗? 她对他的感情会不会是一厢情愿? 逐渐涌上的不安重重地压在她胸口上,逼她陷入恐慌的泥沼。车窗外飞逝的街景引不起她的注意,她窝在后车厢的角落里安静得像一座雕像。 “小姐,已经到了,你要找的就是对面那一栋四层楼高的建筑物。”司机把车停妥,用手指向对街的一栋旧公寓。此刻公寓前方停着一部maybach顶级房车,已经没有其它空位。 “谢谢您。”付了车资,康佳珞恍惚地站在对街张望。她有些不能相信——平远怎么会住在这里? 由建筑物外观及周遭环境的卫生条件来判断,这里应该是中下阶层人民居住的区域。平远好歹也是纺织公司的小开,需要这么委屈自己吗?司机会不会找错地方了? 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求证的时候,驾驶maybach房车的司机打开后座车门,一个穿着打扮十分贵气的女士姿态优雅地下了车。 她身上穿着chanel最新一季的高级订制服,与这个贫民区的街景看起来非常不协调,康佳珞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然后,她看见自己想找的那个人从旧公寓里走出来。 平远给了贵气的中年女士一个拥抱,还亲吻了她的脸颊,带着一脸微笑领她进入旧公寓;他没有发现康佳珞就站在对街,好似他的眼中只看得见那名优雅的女士。 疑问又增加一个:他和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 她快被嫉妒的感觉淹没,却还是勉强自己维持理智,悄悄跟在两人身后潜进旧公寓。 好在他们忘了锁门,她才能顺利跟上。 这栋年久失修的旧公寓采光通风都不理想,每层楼隔出几个小房间,大概都是用来分租给经济拮据的异乡客。 循着交谈的声音来到三楼,那扇薄薄的木门根本挡不住谈话的内容,她把身子蹲低,从旧式的钥匙孔里窥看房内的动静。 她看到了平远,和那个贵气的女人。 jjwxcjjwxcjjwxc “真不好意思,我这里空间很窄,连张像样的椅子都没有。”平远抓了抓头,懊恼地在堆满杂物的床铺上挪出一个空间。 “没关系,我随便坐就好。”海伦娜拉着他的手,一点也不在意地微笑着。 “委屈你了,今天特地来找我,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她坐上他的床铺,像在自己家中一样自在。“你搬出去之后就没再回来过,想见你,我只好自己找上门。” “最近忙着比赛,没什么时间。” “我知道,听说你已经通过第一关,所以我特地带礼物来帮你庆祝。”海伦娜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并为他打开。 “carier白金钻表?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他连试都不试就把礼物重新塞回她的手提袋。 “平远,这只是个小礼物,别这么见外。就当是让我开心、让我分享你的喜悦。” “没什么好高兴的。”他颓丧地说道,脸上堆着的微笑全都蒸发了。 “为什么?” “因为我做了一件卑鄙的事。”他垂头丧气地坐在海伦娜脚边,把头搁在她腿上,像个寻求安慰的孩子。 透过小小的钥匙孔,康佳珞无法看得真切,但是平远和这个女人之间的亲昵感是不容错认的,登时,愤怒和嫉妒的感觉涨满了胸臆,她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从来不曾在她面前流露脆弱的一面,为什么却可以在这个女人面前表现得这么自然? “我不相信你会做卑鄙的事。”海伦娜微笑着轻抚他的发,他已经很久没像这样对她撒娇了。 “是真的,我真的做了一件非常过分的事,我我把她的作品掉包,害她落选了。” “她是谁?” “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女孩子。她的设计很具巧思,如果我没做手脚,说不定被挤出名单外的人是我。” “你为什么要做这件事?” “因为我不能让她赢过我。” “为什么?” “因为我的自尊心不容许我输给她,这场比赛我非赢不可。” 康佳珞倒抽口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样的背叛太难堪了!平远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箭,尖锐地、毫不留情地直刺向她的胸口,攻她个措手不及。 心好痛,痛到快没办法呼吸了,她想尖叫、想大喊救命,却是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你后悔了吗?” “非常后悔。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你们会分手吗?” “也许吧。”平远叹了一口长气,显得无精打采。 “如果你们分手了,你随时可以搬回来,我很想念你。” 听到这里,康佳珞再也忍不下去了。 她抡起拳头用力挝打那扇薄薄的木门,胸腔的苦涩泛滥成不可收拾的滔天怒火,她必须向他要求一个合理的解释。 “谁?”平远诧异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连串更为急迫的敲门声。 他开了门,完全没想到站在外头的人会是康佳珞。 “你怎么会来?” “你好卑鄙,你这个无耻的小人!”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泛红的眼里有着他不熟悉的恨意。 “你都听见了?”他的脸色灰败,却平静地接受她的责骂。这样也好,因为他根本没有勇气向她坦承。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如果你真的非赢不可,只要跟我说一声就好,我会为你退出这场比赛,你的快乐就是我的快乐,成全你,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困难!”再也控制不住伤痛的泪水,她在他面前声嘶力竭地吼道,把自己的尊严践踏得伤痕累累。 “别哭,平远这么做一定有原因,你先冷静下来听听他怎么说。”海伦娜挤到门口来,递了一条手绢给她。 “谁要你假惺惺!”康佳珞愤怒地拍掉那条手绢。 “珞珞,你听我说!”他抓住她的肩膀,试着让她平静下来。她的愤恨、她的泪、她狂乱的神情,无一不教他心疼。 “你又要开始说谎了对不对?你好可怕,平远,你接近我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目的?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她拚命挣扎,不愿让他靠自己太近。 “一开始的确有目的,可是后来,我真的爱上你了。” “笑话!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对我做这么过分的事,这种爱,我要不起!”她抡起拳头使尽全力猛槌他的胸口,恨不得自己有能力击碎他的心,就像他已经让她的心没一处完整。 平远不闪不避,任由她发泄。如果这么做可以令她好过一些,他绝不会有任何怨言,因为确实是他背叛了她的信任。 “不论如何,咱们先坐下来,平心静气慢慢谈,才能谈出好结果。”在一团失控的混乱中,海伦娜只得出面调停。打在平远胸口上的每一拳,都令海伦娜胆战心惊。 “关你什么事!”康佳珞愤怒地推了海伦娜一把,海伦娜在完全没提防的状态下被推倒在地。 “海伦娜!你还好吧?”平远紧张地询问,小心翼翼地扶她起身。 “我没事。”幸好地上堆了许多布料,没有让她直接撞上冷硬的地板。 “平远,你不但卑鄙无耻,而且下流!你是这个女人养的小白脸,对吧?你真令人作呕,连这么老的女人也吃得下去!”康佳珞口不择言地骂道。 “珞珞,闭嘴!你要怎么侮辱我没关系,但是我不准你用这么难听的话伤害海伦娜,她和我们之间的纷争没有关系。”平远站在她面前严肃地警告。 “我偏要说!真恶心!她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愿意为她服务?你找上我,是不是因为对她倒胃口,所以想尝点新鲜的?还是说你天生变态,就是喜欢皮肉松垮的老女人?”康佳珞愈说愈难听,嫉妒已经完全蒙蔽了她的理智。 她不再是温和守礼的大家闺秀,多年来养成的优雅全被狰狞取代;她痛恨这样难看的场面,但是她管不住自己。 “你不要太过分!”平远气得甩她一个耳光。“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别把不相关的人扯进来!” 康佳珞震惊地瞪着平远,似乎不敢相信他会这么对待她。 他曾经用温柔灌溉她心中那颗属于爱情的种子,使之发芽、成长为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但是此刻,他的温柔已经变质成残酷的利剪,硬生生剪断花朵与土壤之间的联系,玫瑰花注定凋谢,而她的爱情也注定夭折。 她以充满恨意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奔下楼去。 她只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再也不要看见他。 她一路奔出旧公寓,在人行道上跌跌撞撞地直往前跑,她看不清楚前方的街景、看不见交通号志,也看不见来往的人车 直到下腹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攫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狼狈地跌坐在马路中央,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天空突然下起雨来。 她对尖锐的喇叭声充耳不闻,只感觉到一阵温热的液体自体内流出,低头一看,却见白色洋装上染着的血红色,在雨水冲刷下更显沭目惊心。 太好了,她和他之间的缘分从雨天开始,也在雨天结束;而见证这段感情的,竟然是无情的冷雨。 什么都不愿再想,她放任自己倒在柏油路面上,彻底地向黑暗投降。 jjwxcjjwxcjjwxc “你还不赶快追出去。”海伦娜叹了口气,用力推平远一把。天知道她根本不想提醒他,可是,她承担不起他的遗憾。 登时,平远如大梦初醒般,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他着急地站在公寓门口左张右望,无法确定她的去向,只能像无头苍蝇般在街上拚了命地找、拼了命地喊。 可是,在狂乱的雨势中,哪里还见得着她的身影 jjwxcjjwxcjjwxc 恶梦。挥之不去、永无止境的恶梦。 她置身在无边无际的刀山剑海,被尖锐的刑具剜刺得鲜血淋漓。反正阻止不了,她干脆不再移动,只能痛苦地哀号,让身体浸泡在自己流出的血液里。 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得受如此重刑? “康小姐、康小姐,你醒醒啊。”海伦娜轻拍康佳珞的脸,试着唤醒她。 康佳珞浑身一震,突然从梦里醒来。 一看见海伦娜,她连忙别过头去,不愿与她面对面。 疼痛和虚弱的感觉一并涌上,她重重地喘了口气,想起昏迷前发生的那些难堪事,她宁可继续作恶梦也不要醒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 康佳珞继续维持背对海伦娜的姿势,一个字都不说。 海伦娜叹了口气。看来这位小姐根本不打算理会她,既然如此,她只好自顾自地说下去。 “你怀孕了,出了一点小车祸,倒在路上差点流产,幸好有人把你送到医院来,孩子现在很平安,可是接下来你要特别特别小心,千万不能再有剧烈的动作。” 对于怀孕一事,康佳珞早有预感,所以并不惊讶,只觉得沉重。在遭遇如此残酷的背叛之后,她还有勇气生下这个孩子吗? “你要我告诉平远吗?” “不要!”她尖锐地大喊,整个人缩成一团。也许他会很困扰吧?说不定会希望她保不住孩于。 “好,我不告诉他,你别激动。”海伦娜又叹气了。为什么她得出面收拾残局呢? “你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你在这间医院。其实,要在巴黎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东方女孩,对我而言一点都不困难。”海伦娜继续自说自话,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对了,我应该先介绍一下自己,我是海伦娜,平远的老朋友。” 康佳珞矛盾地听着。她应该叫这个女人闭嘴,可是却无法阻止海伦娜往下说。 “我爱平远,这一点我不想骗你;我对他付出的不是朋友之间的友情,而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他是备受我宠爱的小情人。”海伦娜毫不避讳地谈起她与乎远的关系。 “你知道我和平远是怎么认识的吗?两年前的一个秋天午后,我在丽池有一场会议,当时平远在丽池当门房,他礼貌十足地为我开车门,我前脚才刚着地,头上戴着的帽子居然被一阵风吹跑了。”海伦娜陷入回忆中,兀自开心地笑着。“你知道吗?他居然追着那顶帽子跑过两条街,然后在一棵银杏树上把被树枝勾住的帽子取下来。他恭恭敬敬地拿着那顶帽子,带着灿烂的笑容送到我面前,并且对我说:“夫人,您的帽子,虽然沾了一点灰尘,可是没有勾破任何一个地方。”老天啊!我发誓,那绝对是我一生中最美的邂逅。我为他着迷,也从不否认这个事实。 “为了见他,我有事没事就往丽池跑。知道他是服装设计学院的学生,就介绍他到秀场去,让他有机会走上伸展台。我尽心尽力打点他的生活,每天都送他不同的礼物,只要他对我笑一笑,我就开心得不得了。为了不让他工作学业两头忙,我供他吃、供他住,还给他零用钱我不计较他是不是能回应我的感情,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他了,只想尽情地宠爱他。” “你是来示威的吗?你已经赢了,根本不必再对我落阱下石!”康佳珞终于听不下去了,怒气腾腾地转身瞪向海伦娜。 她心里很清楚,比起作品被掉包的愤怒伤心,她更加无法接受平远的心不完全属于自己。 “我今年五十六,足足大了平远三十岁;如果我可以晚个二十年出生,那我会不顾一切、不计代价地追求他。只可惜我们年纪相差太多,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赢的可能。”面对康佳珞尖锐的指控,海伦娜凄楚地笑了。“我和平远不是你想像的那种关系,虽然我曾经供养他,可是,我不曾向他要求任何肉体上的“服务”” “我不相信。” “不论你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海伦娜直视康佳珞犹带怒火的眼睛,激动地说道。“不过,今后我还是会继续爱他。就算是我这个年纪的女人,也有权利爱一个人,我的心情不会改变,就算他爱的人不是我。” “你难道没想过他只是想从你身上捞钱?”她的语气弱了几分,海伦娜说的那些话震撼了她。 这个女人眼中有一份令人动容的、坚定的爱。 海伦娜笑了出来。“你爱平远,但是,你不够了解他。” “什么意思?”她撑起上身,背靠着竖直的枕头,急切地想了解海伦娜话中的含意。 “为了留住平远,我想尽一切办法讨好他。有一天,他带着所有我送给他的礼物到我面前,向我承认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希望我收回那些贵重的礼物,不要再为他破费,他不值得我用心对待。”海伦娜回忆起当初的情景,忍不住窝心地笑了。“我告诉他,我一点也不介意他是不是怀着目的接近我,只要他能待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康佳珞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一定觉得我很傻。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如果钱能吸引他留在我身边,我甘心把所有的财富与他共享。”海伦娜的表情突然转黯。“可惜他不是这么好收买的人;他知道我对他好,也把我当作一个了解他、愿意帮助他的朋友,所以我的钱再也留不住他,因为我不再是他锁定的肥羊。” “所以他把目标转向我、把我当成肥羊?” “刚开始或许是,但他一定早就不那么想。平远很重感情,如果不是真的爱你,他不会不顾我的恳求而搬到那栋又破又旧的公寓去。我曾经调查过你,虽然你家境不错,但是论起资产,绝对比不上我。如果他真的那么爱钱,陪在我身边的投资报酬率是很高的,我可以提供他最奢华的物质享受、让他一辈子不愁吃穿,可是他却选择放弃。你觉得原因是什么?” 康佳珞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想,受伤的感觉仍在,她没有办法立刻恢复判断力。 “他爱你啊。这不是很明显的事实吗?” “如果他爱我,就不会背叛我。”她垂下眼,十只手指紧紧地抓住被单。 “也许我没立场说这些话,但是我希望你用宽容的心包容他。他吃了很多苦,那是生长在富贵之家的你我从来没经历过的。” “他不是纺织厂的小开吗?难道那也是骗我的?” “他没骗你,只是没有把实情全告诉你。他父亲不熟悉中国大陆的投资环境,做了错误的评估,又被朋友卷款潜逃,工厂经营不善只能倒闭。他父亲因为受不了打击而中风,然后在疗养院里自杀了。”海伦娜心痛地说着平远的遭遇。“他说,他要从父亲跌倒的地方爬起来。那时他只差半年就能取得美术系的学位,可是他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卖掉仅剩的房子到巴黎来学服装设计。你也知道巴黎物价很高,为了增加收入,他一边在语言学校读书,一边在餐馆打工,整个晚上都窝在后巷里洗菜、洗碗盘,不但要忍受油污,还要忍受在脚边乱窜的老鼠。进入巴黎高等服装设计学院之后,他才有机会在丽池酒店当门房;但是当门房也不轻松,为了值夜班,他经常一整晚都没睡觉。”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康佳珞哽咽地问道。 “因为他太在乎你、太害怕失去你,不想让你觉得他没用。”这些话是平远在遍寻不着康佳珞之后向她吐露的。“他一直担心你知道真相之后会瞧不起他,所以更不能在比赛中输给你。他一直是个骄傲的男人,但是在遇见你之后,他变得自卑,害怕自己配不上你。” 听到这些话,康佳珞整颗心都揪紧了。 “我本来不想跟你说这些的,但是,我不能坐视他的痛苦。”海伦娜苦笑着说道。“你真的不必在意我。以我的年纪,要当他的母亲绝对绰绰有余。平远的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意外过世了,在他心里,大概真把我当成妈了。” 其实,她很想利用这个难得的机会大肆破坏,可是,就算成功了,平远也不会回到她身边。他们之间的缘分,也许就只能这么浅。 康佳珞深深地看着海伦娜,明白了她内心的挣扎,也明白了她对平远无私的爱。 “你会回到他身边吧?”海伦娜苦涩地问,这是最难开口的一句话。 “不会。”她一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为什么?我以为你能谅解!”海伦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女孩真的在意平远吗? 如果她爱平远,怎能如此绝决地舍弃他? “我不想成为他的牵绊,如果不靠自己的力量成功,他永远无法甩脱自卑,我们就算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康佳珞语气坚定地说道。她不要平远怀忧丧志,那真的不适合他。 海伦娜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女孩。 不能否认,康佳珞年纪虽小,却看得比她透彻。她愿意提供平远大笔的金钱和绝佳的物质享受,但这些都不是他真正需要的。 骄傲与自信,是康佳珞要送给平远的礼物;相较之下,她那些用钱买得到的礼物实在太庸俗、太市侩了。 “我认输了,康小姐,你才是最适合平远的女人。”良久之后,海伦娜叹息着说道。即使再年轻三十岁,她也不可能胜过这个聪慧的女人。 平远爱上康佳珞的事实,她终于释怀。 第七章 搭计程车返回位于圣路易岛上的住处,才下车,她立刻被等侯多日的平远拥入怀中。 她一点也不惊讶,只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距离上一次的拥抱,只有五天的时间,她却觉得那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这几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快担心死了!”平远激动地拥紧她,像是害怕她在下一秒钟突然消失。 她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偷偷嗅闻他身上的味道。也许从今以后,她将不再有机会偎靠在他暖暖的胸怀里。 “珞珞,你还在生气吗?你可以打我、骂我,也可以揭露我把作品掉包的事,让我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但是,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平远急切地恳求。 这几天,他完全没有心思考虑未来的前途,一想到康佳珞可能离开他,就慌得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太迟了,已经太迟了。”她紧闭双眼,以壮士断腕的决心说道。 “不,一点都不迟!从今以后,我再也不对你隐瞒任何事。”他低头,急切地搜寻她脸上的表情。“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她落寞地-开视线,无法正视他焦急的眼神。 “你的气色好差。发生什么事了吗?”平远这才注意到她脸上不寻常的苍白。 “只是流产罢了。这样也好,你跟我之间就能彻底了断。”她把心一横,说出早就预备好的台词。 “你说什么?”他语气不稳地问道,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 “我流产了。”她用尽力气维持冷淡的声调。 她证实了他的恐惧,平远登时双腿发软,像被人抽走三魂七魄般颓丧地跪在她脚边。 她看见了他的痛苦,心为他强烈地揪疼着,伸出去的指尖已经碰到他的发梢,却又硬生生缩回,把紧握着的拳头藏在身后。 她想不顾一切说出真相,但理智不许她感情用事。 “都怪我,都是我的错!”他伸手揽住她的腰,把脸贴向她的小肮,为他们无缘的孩子哀悼。 感觉到他的颤抖,康佳珞忍不住红了眼眶。她紧咬下唇把头仰高,不让泪水滑落、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我会弥补你,珞珞,求你给我机会,让我赎罪!”他极之卑微地跪着、求着,悔恨的泪水湿透她的洋装。 “平远,我们分手吧,你给不起我要的幸福。”康佳珞痛苦地说着违心之论。 平远惊慌地抬头,无声地要求解释。 “我不要这种残缺的爱。”她把头撇向一边,无法正视那双绝望的眼睛。“我可以原谅你,却不能假装那些事没有发生过。分手吧,平远,时间会冲淡一切,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把你从记忆里彻底删除,而你,也会忘了我。” “不,不可能!我不可能忘了你,你也不可能忘了我!”他急切地拥紧她,不愿放她走。 “你好自私又好傲慢。”康佳珞冷着声音说道。“你以为只要道歉,我就会兴高采烈地投向你?那是不可能的,平远。” “这件事全是我的错,只要你能原谅我,我愿意任你处置。”即使在生命中最穷困潦倒的时刻,他也不曾这么低声下气过,但是为了挽回她,他愿意舍弃自尊。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只希望你离我远远的,永远都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康佳珞使劲挣扎,试着摆脱他。 “对你而言,我们的过去难道一点意义都没有?”他用力攫住她的手臂。他心急,却不知道该如何突破僵局。 “我和你,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绝决的眼神,直接刺中平远的胸口。 不假思索地,他低头攫住她柔软的唇,激狂地吻她。 康佳珞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心急地张口,狠狠咬破他的唇。 “你——”平远吃痛,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嘴角染着斑斑血痕。 啪!她扬起手赏了他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 “平远,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沉痛地开口,眼里写满哀伤。“我曾经很爱很爱你,甚至把你摆在比我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是你亲手扼杀了这份感情,是你毫不珍惜地践踏我的心,所以,请你不要回过头来跟我谈论过去的种种,因为我宁可忘得一干二净。” 平远震惊地看着她,原来她已经把对他的爱转变成恨。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都不要再看见你,你是我完美人生里唯一的缺陷!”她尖锐地吼完,然后拔腿就跑。 打从看见他,她就一直在说谎,她怕自己再不从他身边逃走,就要露出马脚。 她必须赶在情绪崩溃、泪水决堤之前,赶紧离开他视线的范围。 背对着他跑上公寓台阶,她抖着手将门打开,再紧紧锁上。当她背靠着门板时,早已泣不成声。 天知道她对他的爱根本无法割舍,刺伤他的同时也刺伤自己啊。慢慢滑坐在地板上,她紧紧抱着肚子,任由一颗心为他疼痛着。 她和他之间,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jjwxcjjwxcjjwxc 已经是第七个夜晚了。 分手后,他养成了这个习惯——在工作结束之后,沿着圣易路街以徒步的方式慢慢走到她的公寓前。他站在路灯底下,抬头看着昏黄的灯光从窗口静静地流泻而出。 第一天,他幸运地看见她站在窗边的身影,虽然只是一瞬,虽然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再也不曾出现,他仍然无法戒除这个习惯。 也许,他会一直重复这无望的等待,直到他老得再也动不了。 正如她所言,他是个不完美的恋人;没有身分地位、没有垣赫的声名和富贵,还无耻地背叛了她全心的信任,所以,他只能像现在这样被动地等候着,暗自奢望有一天能获得她的怜悯。 人总是这样,非得在失去之后才明白拥有的可贵。 jjwxcjjwxcjjwxc 他到底要怎样考验她才够? 康佳珞背靠着墙,从窗边的角落斜望他伫立在街灯下的身影,任由泪水蜿蜒成无数的小河,在苍白的脸上奔流。 她根本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对于他的痴候怎能无动于哀? 一定要尽快离开巴黎,再待下去,她怕自己会不顾一切地奔向他,到时候就算有千军万马,恐怕也无法将她从他身边拉走,然后,她和孩子将会变成他最大的包袱。 不不不!这绝对不行!既然决定让他无牵无挂地去追寻自信和梦想,怎么可以在关键时刻搞砸一切? 甩了甩头,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水。 她决定回到挚爱的家人身边,在台湾开始一段没有他的新生活。 jjwxcjjwxcjjwxc 经过一整个月激烈的角逐,由lvmh集团主办的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终于要公布最后的入选名单。 颁奖典礼选在sallewagram举行。这座兴建于法国第二帝国时期的歌剧院保有古典华丽的建筑风格,并结合最新的科技设备,六个不同主题的接待室,为晚宴、新品发表会、服装秀、剧场演出,提供最舒适合宜的空间。 这座不对外开放的时尚殿堂,此刻正挤满了各国媒体和时尚界的名人,众所瞩目的新秀即将在此崭露头角。 在所有的参赛者之中,呼声最高的分别是法国籍的géraldinepailhas、义大利籍的carlapolini和台湾籍的平远。 内举不避亲,géralinepailhas当然最具冠军相,至于来自亚洲的平远则不被看好。 那些自以为是的评论对平远形成不了任何冲击,因为他早已不在乎比赛的结果。 他身着正式的燕尾服,穿过熙来攘往的人潮,走向最偏僻的角落。背靠着墙,他掏出一根菸点燃,袅袅上升的烟雾迷蒙了他的眼睛。 与康佳珞分手之后,他再度染上抽菸的习惯,而且抽得比以往更凶。他不再需要关照任何人的健康,也不在乎自己的肺会不会被尼古丁薰黑。 就在他点燃第二根菸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 他意兴阑珊地接起,却没有听到回应。 “喂。”他低头看向萤幕,没有电话号码。 “我是平远,谁找我?”他皱着眉再问,回答他的仍旧是一片沉默。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有没有可能是她打来的? “珞珞,你是珞珞吗?”平远心急地问,把话筒牢牢贴在耳朵上,连一丝细微的声音都不想错过。 他听得见模糊的广播声,可是对方仍旧一个字也不说,让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一定是你!珞珞,既然找我,为什么不说话呢?我想念你的声音,珞珞,不要不回答我!”他的声音愈来愈急,点燃的菸已经烧到手指,心急如焚的他却浑然不觉。 电话彼端拨号的人的确是康佳珞。明明已经来到机场,准备出发回台湾了,她却仍挂心他、无法按捺想听他声音的渴望。 呆子!她真是笨到无药可救的呆子!缺乏决断力、懦弱无能又充满矛盾!明知道打这通电话根本无济于事,却还是冲动地打了。 她一手捣住口鼻,不让呜咽的声音传进他耳里。 “珞珞,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不会要你立刻原谅我。我知道自己很卑微,根本配不上你,可是,我还是要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爱你——”就算没人回应,平远仍对着话筒不断诉说。 他的话令她痛苦不已。相爱却要分离,原来,悲剧性的爱情确实存在。她默默地挂上电话,趴伏在墙边哭得肝肠寸断。 他的话来不及说完,只听得见话筒里传来断讯的杂音。 jjwxcjjwxcjjwxc 颁奖典礼进入最高潮,得奖名单公布之后,现场镁光灯不断,掌声和欢呼声更是接连响起。 平远以黑马之姿夺得比赛首奖。看来各大媒体又有长篇的故事可说了,但是,身为主角的他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 他很在意刚才那通无声的电话,整个心思都在那上头绕,几乎忘了自己身处的场合。 他绞尽脑汁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他确定有广播声,而且似乎有ledépartlaported'embarquement等字眼。 出境和登机门?他的脑中灵光一现!她该不会是在机场吧? “平先生,恭喜你夺得这次比赛的首奖,请为我们发表一下得奖感言。”主持人微笑着将麦克风递给平远。 “抱歉,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处理。”他将麦克风还给主持人,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去。 “平先生,您的奖金和奖座怎么办?总裁先生待会儿还要跟您签约呢!”主持人被他脱序的演出弄得尴尬不已,急着想把他喊回来。 好不容易才归纳出康佳珞可能的去向,他怎么有时间去管那捞啥子奖金和奖座! 平远努力地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通道;他要立刻赶去机场,就算天皇老子在这儿,也阻止不了他。 曾经,他把获得这项服装大奖视为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但是现在不了,珞珞才是他人生中的最大奖。 jjwxcjjwxcjjwxc 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 打完那通电话之后,康佳珞失魂落魄地推着登机箱到航空公司柜台办理登机手续;因为距离起飞还有一段时间,所以她并不赶着去做出境审查,只是坐在椅子上发呆。 从小到大,她一直有很多机会到处旅行,机场对她而言只是一个让旅客短暂停留的公共场所、一个处理空中交通的地面单位。 她从来不曾把机场和离别划上等号,因为不曾对某个地方有深刻到割舍不下的眷恋,直到现在,才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看着来来往往的旅客,她不禁猜想,每天有多少悲欢离合在这里上演?有多少人和她一样背负沉重的记忆行囊? 机场便播拉回她远扬的思绪,她慢慢起身,把手推车交还给服务人员,打算前往二楼的出境大厅。 “珞珞!”一看见她的身影,平远立刻高喊她的名字。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怀疑是自己因为思念过度而出现幻听。 “珞珞!别走!”他着急地狂喊。 康佳珞连忙转身,果然看见平远正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快步跑来。她果然不该打那通电话,即使一个字都没说,还是被他猜到了。 “不要过来!”她用力喊道,抗拒着他的接近。 平远听从指示留在原地,与她维持着六公尺长的距离。他仔细地打量她,发现她眼睛和鼻子红通通的,一副才刚哭过的样子。 他绝不相信她已经彻底斩断对他的感情,如果早就不在意他,她不会打那通电话,也不会为分离而哭泣,但是,她眼里有某种坚决的神情,使他无法再前进一步。 “你要走了吗?”他憋着气、揪着心,痛苦地问道。“我们之间真的没有可能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我的确给不起你要的幸福,但是,这种情况一定会改变,我会努力成为一个配得上你的男人。”他以宣誓般坚定的口吻说道。“我一定会去找你,再设法让你重新爱上我。我会遵守对你的承诺,每天想你,而且不止一分钟。” 听到他这么说,康佳珞哭了,也笑了。 “我走了,你自己保重。”她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然后转向手扶梯,踏上告别的旅程。 电梯逐渐上升,她的视线却往下紧锁着他;她要将他的身影收藏起来,永志不忘。不管未来如何,这短暂的一刻已在她记忆中成为永恒。 jjwxcjjwxcjjwxc 康佳珞离开之后,平远接受lvmh集团的邀请,成为旗下一个男装系列的助理设计师。 他把一切能做的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了忙一个案子,他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发了疯似地画过一张又一张设计图。 他的努力很快得到集团高层的注意,一年后,成为该系列的首席设计师。 为了早日成为配得上康佳珞的男人,平远并不以自己的成就为满足。他积极与好莱坞制片公司洽谈合约,为多部大成本大制作的电影设计戏服,并以源源不绝的设计灵感成为好莱坞明星钟爱的设计师。 这段期间,他曾因工作超时、压力过大而倒下。为了走更长远的路,他强迫自己休养了将近一个月。 在那完全不工作的一个月里,他饱尝思念的煎熬。一个月后,他开始积极寻求资金的援助;在与康佳珞分开的第三年,终于突破万难,成立自己专属的品牌——farness。 他能够在短短时间内闯出名号,除了本身过人的才华外,还得归功于出色的外表——足以媲美西方名模的身高、性格的五官、极具魅力的笑容,使他理所当然成为媒体的宠儿。 然后,他花了将近一年的时间使“farness”成长茁壮;第四年,在台北东区开设“farness”在亚洲的第一间旗舰店。 历经漫长的等待与艰苦的付出,他的目标终于达成。 四年来,他不曾试着与康佳珞联系,也不曾向任何人探问她的近况——这么做并非不在乎,反而是因太过在乎,所以强迫自己不去关切她的消息;如此一来他才能全心投入工作、缩短分离的时间。 而今,万事都已俱备,他要立刻飞回台湾,重新找回自己遗落在她身上的心。 第八章 那日机场一别后,匆匆过了四年。 回台之后,康佳珞投身出版界,成为多种时尚刊物的负责人;她是媒体的掌权者,也是媒体的宠儿。 挟着康氏集团数百亿财富的光环与自身惊人的美貌,康佳珞无庸置疑是人群瞩目的焦点,可惜她行事风格十分低调,想挖掘她的隐私并不容易。 她不常在宴会上现身,但只要是具有影响力的时尚派对,绝对少不了印有她名字的邀请函,因为她本身就是时尚圈里畅行无阻的通关密码。 今晚,她与弟弟连袂参加一场由制片公司主办的时尚派对。一进会场,立刻就有三五个人围过来,康佳珞微笑着打招呼,脸色却在看向会场中央站着的一对男女时,倏地刷白。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突然憎恨起自己身上的衣着。这袭银白色礼服实在太招摇了,此刻,她宁可化身为陪衬鲜花的绿叶,地面上散落的泥土屑,或者墙上的一摊蚊子血不管化身为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引人注目就好。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想立刻消失,不让“他”发现自己的存在。 康佳珞拉着男伴——她最小的弟弟康百翔,利用他宽阔的背遮挡自己的纤弱身形。 “七姊,你干么躲在我背后啦!”康百翔疑惑地问道,她那副躲躲藏藏的样子,活像见不得人似的。 “没、没事。” “没事就好。”顾不得姊姊反常的举动,康百翔大跨步往前定,现下他可有更要紧的事得做。 “等、等一下啦,不可以去那边啦。”康佳珞硬把弟弟拉到角落去。 “为什么?” “反正不行就是不行啦!”康佳珞着慌地喊,她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行踪,因为她还没有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那你自己待在这里,我先出去一下。” “不不不、不行啦!”康佳珞再次把小弟扯回。“你送我到门口,我、我要先回去了。” “你很罗嗦嗳!”话虽如此,康百翔还是认命的陪她往门口走。 两人一前一后,才刚到门口—— “各位来宾,请仔细瞧瞧是谁来了!”眼尖的主持人手执麦克风,做第一手报导。“是大家最喜欢的百翔!还有最美丽的佳珞小姐!”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播报出来,康佳珞整颗心直往下掉! 她希望他站在原地,水远都不要过来,但是事与愿违“他”灼灼的视线紧紧锁住她,并迈开从容的步伐逐渐把距离拉近。 她想拔腿就跑,可双脚却不听大脑使唤,完全动不了。 “好久不见了,珞珞,我是平远,你还记得吗?”他执起她的手送往唇边轻轻一吻,优雅的风度无懈可击。 她却像被火烫着一般,急速地将手缩回。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他! 平远,一个深深烙印在她心版上、不曾片刻遗忘的名字。 jjwxcjjwxcjjwxc 宴会在热络的气氛下进行,康佳珞却浑然不觉。平远的存在,让她心里那根紧绷的弦拉到极限。愈来愈无法忍受室内窒闷的空气,更无法忍受那个压迫着她脆弱神经的男人。 一定得逃。 假借上洗手间,她转向别墅的后门,一路上频频回头,生怕有恶鬼跟在身后似的。 在她终于走出别墅、呼吸到外头新鲜的空气时,差点因为这强烈的放松感而软倒在地。 “你上厕所上到这里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从她头顶上方传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望着那张如鬼魅般纠缠着她四年的脸庞,她语气不稳地问道。 “找机会和你叙叙旧。”截然不同于康佳珞的一脸懊恼,温和的微笑一直没离开过平远脸上。 他的微笑非但没有安抚她的情绪,反而使她的防备心更加强烈。 “我和你之间没什么好说的!”她提起裙摆慌忙地走下石阶,心跳得又急又快。 “珞珞。”他立刻从后头追上,牢牢钳住她的右臂。 “你放手。”她冷着声音头也不回地喊道。 “不放。”他声调里有满满的坚持。“我对宴会没有太大兴趣,但是为了与你重逢,回台湾这一个月来,我没有错过任何一场派对。刚才我还在想,如果今晚还是没遇见你,就要直接杀到你家里去。” “现在你已经见到了,把手放开。” “你一直没有正眼看我,为什么?你在怕什么?”平远转过她的身子,让她与自己面对面。 “我什么也不怕,只是不想看见你。”她的视线紧紧黏在脚尖,硬是不肯抬头。 “是吗?”他强装的笑容不见了,心头充满了不确定。难道这些年来只有他深受思念的折磨?只有他一心一意渴求着重新拥有? “当然。”康佳珞口是心非地回道。 “珞珞,这些年来,你有没有想过我?”他勉强甩开那不确定的感觉,紧张地追问。 为了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他不眠不休地工作,如今他终于有足够的勇气向她要求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无论如何,他绝不打退堂鼓。 “我我要回去了!”她甩脱他的掌握,提起裙摆从他身边窜了出去。 她多么渴望与他重逢!她已经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好久,可是,当他真的出现了,她却对自己失去信心。 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环境的缘故,他身边总是围绕着各色美女——世界级顶尖名模、闪闪发亮的好莱坞女明星,甚至是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千金 在平远心中,是不是还留有她的位置? 当年的刻骨铭心,是不是已经成为过去? 她不敢问,深怕他单纯的只想叙叙旧,并把她归到“老朋友”那一类,所以,她逃了,像是背后有鬼在追似地逃了。 这次平远没有强留,她的确需要时间适应他的出现。 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银白身影,一阵阵波涛在他心湖里强烈地翻涌。 现在的他拥有人人称羡的一切,有钱也有名,可是金钱和名声却不能买到相同份量的幸福。 他的幸福就掌握在她手里。 不论如何,他一定要设法让她重新爱上他。 jjwxcjjwxcjjwxc 隔天,平远起了个大早,把要送给康佳珞的礼物带在身边,再依据事先查到的地址,把车开出市中心。 他打算一步一步、小心谨慎地实施追求计画,让她再不能抗拒他的爱。虽然,他比较想做的是直接带走她、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身边,再也不要有片刻的分离。 将车子停在门边,他从高耸的铁门外探看这幢造型典雅的欧式别墅;别墅外围有着宽广的庭园,占地面积十分辽阔,即使是在郊区,能有这样规模的住宅仍属不易。 他仔细观察周遭环境,正打算按电铃时,突然发现有个孩子正和一只边境牧羊犬在庭院里玩耍。 “叔叔,你要做什么?”小男孩也发现了他,带着狗狗冲到他面前来。 “我要找人。”平远友善地蹲低身子,正对着小男孩明灿的笑颜。 “你要找谁?” “康佳珞。你认识她吗?” “喔,你找诺诺,我认识她呀。” “真的?那太好了,我有事找她,她在吗?” “在呀在呀!谅谅现在就去找马麻,叔叔等一下哟!”小男孩笑嘻嘻地回答,迈开双腿就要往屋里跑。 平远一听,整张脸倏地别白。 马麻?他没听错吧? 珞珞她是这个小男孩的妈? “等一下,弟弟,你说你妈妈叫什么名字?是康佳珞吗?你确定是康佳珞吗?”平远焦急地喊住小男孩。 “对啊对啊!康佳诺就是诺诺,诺诺就是我马麻。” “是康佳珞,不是康佳诺。难道你们这里还有另一个人叫做康佳诺?”平远满怀希望地追问,紧张得双手冒汗。 “没有啊,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漂漂的诺诺哦。”小男孩献宝似地笑得眼都眯了。“谅谅最最最喜欢诺诺,诺诺也最最最喜欢谅谅哦。” 平远一听,整个脑子都空了。他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她居然会背着他嫁给别的男人。他一直以为她会等,等他变成一个出色的男人,再重拾过去美好的时光。 没想到没想到她居然生了小孩! 怎么会这样呢?他怎么不知道她结婚了呢?她到底什么时候结的婚、什么时候生的小孩? “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平远凄楚地笑着,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到底凭什么一心一意认定她的爱不会变?结果呢?只是把自己变成了一则笑话! “叔叔、叔叔,你怎么了?”小男孩疑惑地观察着平远。“叔叔你在哭哭吗?” 稚嫩的声音拉回平远的思绪。 “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平远苦涩地问。他想知道是哪个该死的男人夺走了他唯一的爱,这真的太残酷了。 “这个我知道!”小男孩闪着晶亮的眼,兴奋地高举右手。 “什么名字?”平远憋着气问道。 “把拔叫做平远。”小男孩骄傲地挺起胸膛报告:“他是一个很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唷,所以他很忙很忙很忙的,马麻说等他忙完了,就会来找我玩。” 听到这一番话,平远几乎要丧失理智地狂喊出声。 这是真的吗?他真的是他的儿子吗?平远急切地看着小男孩,心跳得飞快。 “弟弟,你今年几岁?”平远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急着证实自己心里的猜测。 “马麻说谅谅今年三岁,可是外婆说四岁,谅谅也不知道啦。”小男孩苦恼地抓了抓头,他一直搞不懂足岁虚岁的算法。 天啊!他真的是他的儿子! 他伸长手臂穿过铁门的栅栏,将小男孩搂了过来。 “叔叔,你要做什么?!”小男孩惊慌不已地抗拒着平远突如其来的拥抱,一旁的牧羊犬见情况有异,立刻狠狠咬住平远的手臂。 “啊!”平远吃痛,连忙把手松开。这一拉一扯之间,他的手臂立刻血流如注。 “啊——啊啊——啊——啊啊啊——”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小男孩使出吃奶的力气拼命尖叫,狗狗则卯足全力使劲狂吠,一人一犬叫喊得惊天动地,差点震破平远的耳膜。 “弟弟,我是把拔!我是把拔呀!”平远挥着血淋淋的手臂,连忙表态。 原来当年珞珞并没有流产,原来他的孩子平安地被生下来了,天啊天啊!这样的幸福会是真的吗? “你是把拔?”听见那关键的两个字,小男孩立刻停止尖叫,狗狗的狂吠也跟着停了。 “是啊!我是把拔,你看你看!我是平远,平远就是我!”平远急急忙忙掏出名片、护照来证实自己的身分,也不管三岁的孩子能不能看懂。 而三岁的孩子根本没有心机、不懂怀疑的,他兴高采烈地冲向平远,隔着铁门的栅栏,使劲抱着这个他等了好久好久的把拔。 狗狗判断这不是危急的状况,因而乖巧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相拥的父子。 “谅谅,发生什么事了?!”听到儿子的尖叫声,康佳珞连忙从后院跑过来。 听到母亲的呼唤,小男孩立刻抛弃刚刚才相认的父亲,投向康佳珞的怀抱。 “诺诺、诺诺,我告诉你哦!”“跟你说过多少逼了,要叫我马麻,不能叫诺诺。”康佳珞无奈地捏了捏儿子嫩嫩的脸颊。 “马麻就是诺诺嘛!”小男孩撒娇地偎进母亲怀里,小小的手指向门外。“诺诺我告诉你哦,有一个叔叔他叫做平远耶。这个叔叔,他也叫做把拔哦。” 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她看见了那个蹲在门边的男人,也看见了他手臂上沭目惊心的血渍。 “你的手怎么了?!”她吓坏了,平远手臂上惊人的血流量让她慌得根本没有时间武装自己,抱着儿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边去。 “儿子的狗狗太忠心了,以为我是坏人。”平远苦笑着举高手臂,另一手紧紧按住伤口。 “你先进来,我马上联络医生!”她以遥控器按开铁门开关,丢下儿子,急急忙忙冲进室内拨电话。 “把拔,你流血了。”小男孩后知后觉地发现,连忙拉着平远的手臂,用力在伤口上吹气。 这一幕让他鼻头发酸、眼眶泛红。他的儿子啊,他居然有了儿子! “把拔你很痛吗?”小男孩忧心忡仲地问着,嘴一扁,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不会,一点都不会,弟弟别哭。”平远手忙脚乱地抹着儿子的眼泪,却在他嫩嫩的小脸上留下血污,他连忙用另一手擦,瞬间把儿子弄成了小花脸。 他无奈地放弃为儿子擦脸,因为好像愈弄愈糟了。 “可是把拔你哭了。”小男孩指着平远泛红的眼睛说道。 “那是因为刚才有沙子飞进来。”平远随口说道,被儿子看见他脆弱的这一面令他有点狼狈。 “那谅谅帮你吹吹。”小男孩自告奋勇地说道,拉着平远坐在门廊底下,用手撑开平远的眼睑,朝着眼球用力吹气。 那笨拙的小指头不慎戳中他的眼睛,登时让平远眼泪狂冒;那用力不当的吹气则夹带太多口水,然而,他一点都不介意,非但不介意,还甘之如饴。 就算把他戳瞎了,儿子的小手他还是一样爱。 儿子愿意用口水免费帮他洗脸,他又怎么会嫌弃? 他忍不住用力亲吻儿子的脸颊,再将这个无价的宝贝紧紧搂在怀里。他再也不想隐藏内心的感动,任由喜悦的泪水滚滚流下。 他衷心感谢上苍赐予他如此珍贵的礼物,虽然,这份感动迟了四年之久。 jjwxcjjwxcjjwxc 康佳珞慌慌张张地冲进室内,急急忙忙拨了一组熟悉的电话号码。 “何大哥,快点、快点!你快点过来!”她语气不稳地喊道,急得眼眶发红。她口中的何大哥是康家专属的家庭医师。 “怎么了?”何医师沉稳的声音出现在电话另一端。 “有人受伤了,流好多血,赶快带医药箱过来,还要打破伤风,天哪!要不要打狂犬病疫苗?!”她连珠炮似地说了一串,也不管别人听不听得懂。 “狂犬病疫苗?” “有人被我家的牧羊犬咬伤了,很严重,你快点过来就对了!我要先去看看他的情况,你赶快过来哦!”康佳珞把电话随手一扔,翻出医药箱里的一卷纱布,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她在门廊底下找到他——那个深植在她心中、不曾片刻稍离的男人。 “平远!”她心急地呼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他身边。 听见她的声音,平远抹去感动又激动的泪水,看着他心爱的女人朝着他飞奔而来。 “你、你的脸怎么了?”看见他脸上的血迹,她的心跳几乎停摆。 “没什么啦!因为血不小心流到我手上,我又用手擦脸,所以” 康佳珞才没空听他慢慢解释,迅速来到他身边,拉住他仍不断冒着血的手臂。“你怎么不把手举高一点?也不会用块布绑一下,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你别急,死不了的。”他看了伤口一眼,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万一伤到筋骨怎么办?你还要画设计图啊!”“那不重要啦。” “画画、画画!谅谅也要画画!”窝在平远怀中的小家伙根本搞不清楚状况,一听到“画”这个字眼,就开始不安分了。 康佳珞这才发现儿子脸上有一大片血污,她的脸色倏地刷白。 “你别急,儿子没受伤,那是我的血。”看她脸色不对,平远连忙解释。 糟糕的是,他的说明非但没有给予她安慰,反而逼落了她的眼泪。 “你怎么哭了?我的手真的不要紧,你看,活动性还很好呢!”平远证明似地甩了甩手。 说实在,处于高度亢奋情绪中的他,真的感觉不到痛,与这一连串的震撼和惊喜比较起来,流一点血算什么! “你疯了吗?!”康佳珞又急又气,连忙抓住他的右手臂,扯开纱布,在他的伤口上一圈又一圈地裹着。 “别忙了。”他探出另一只手,掌心紧紧贴住她忙碌的小手。 康佳珞不解地望向他,一瞬间,即坠入他如海洋般深沉的眼眸里。 强烈地渴望能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于是他使劲将她拉向自己,两人之间虽然还有一个小小电灯泡,但无妨,那是他们的爱情结晶。 从分离的那一刻起,他便不断在脑海中勾勒重逢的画面,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没有一种想像比得上此刻的感动。 那些不堪回首的漫长等待,已经成为过去。 “平远,你的手” 他把手伸到她脑后将她的脸压低,直接封住她叨念不休的小嘴,不让她过度的关心破坏了团圆的气氛。 闭上眼,他辗转吮吻着她那比记忆中更柔软、更甜美的唇;以往只能在梦中品尝的滋味,此刻是如此真实地为他所拥有,他的心几乎要融化了。 他带着无限柔情、无尽的感激,一遍又一遍啜饮她口里的甘甜,如同一个在沙漠中浪迹许久的旅人,在即将渴死之际,终于觅到水草丰美的绿洲。 感谢上苍,他终于寻得生命的泉源。 他以为这个吻永远不会有终止的一刻,直到她温热的泪如小雨般落在他眼皮上,唤醒了他的沉迷。 张开眼,他试着看清楚她的表情,但是她的眼泪掉个不停,落在他眼里,汹涌着、模糊了他的视线。 “把拔,谅谅也要亲亲。”小小电灯泡不甘心被冷落,扬起软腻的童音猛撒娇。 平远笑了,低下头在儿子的脸上乱亲一通。 “啊!把拔的胡子刺刺,谅谅不要亲亲了!”小男孩嫩嫩的脸蛋瞬间皱成一颗小小包子,手忙脚乱地推开过度热情的把拔,投奔狗狗去也。 看着儿子跑走后又精力旺盛地和狗狗玩起你追我跑的游戏,平远心中胀满又深又浓的感情。他无法用言语形容此刻的感受,只能任由一波波强烈的感动冲击着他的心跳。 “他叫做谅谅?原谅的谅吗?这是不是代表你已经原谅我了?”他不舍地收回目光看向孩子的妈,却发现孩子的妈更让他-不开视线。 “不是原谅,是体谅。”她轻轻开口,泪水还在眼里打转。 平远激动地将她拉到自己怀中,将她安置在膝上,然后低下头疯狂地吻她。 她只说了一句话,就将他从懊悔的深渊里解救出来,所有的不安与愧疚都被赶跑了。 怎能不感谢?那一份他以为自己曾大意失去的爱,其实从来不曾离开。 她一直懂他、体谅他,一定也还爱着他啊!经过一千四百多个日子的等待,他终于为自己盼来缘续的可能。 怎能不感谢?这同样是康佳珞心中的想法。在历经无数个因思念他而失眠的夜晚之后,上苍终于回应了她的祈求。 她真的认为这个吻会持续到永远,直到 第九章 一只厚实的大掌拍上她纤细的肩头。 康佳珞顿时从激情的迷雾里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转头,发现有个人正以暧昧的眼光在她和平远之间来来回回梭巡着。 “何大哥,你、你来了!”康佳珞脸色爆红,像个做坏事被当场逮着的小女孩。“你、你来做什么?” “你这丫头,不是有急事找我吗?”康佳珞那局促的神情让何大-忍不住笑了。 一进门,他就发现这对坐在石阶上吻得难分难舍的爱情鸟。 原本他也不想坏人好事,但一直被晾在那里看人家卿卿我我好像很奇怪,所以才很含蓄地用力咳了好几声。结果咳到喉咙发痛还是没争取到注意;逼不得已,他只好伸出“魔掌”打断他们正在进行的口水交换活动,以免待会儿演出令人喷鼻血的限制级画面。 “啊!我都忘了!”连忙推开平远过度贴近的胸膛,她将他受伤的右手臂拉到何大-面前,交由专业人士处理。 “嗯好像挺严重的。”何大-俐落地拆掉临时捆上的纱布,研究着伤口。 “那怎么办?”她起身接过医药箱,并把位置让给何大-,心急如焚地站在一旁,眼睛不敢片刻稍离他那严重撕裂的伤口。 “你别急,没事的。”平远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 “怎么会没事呢?何大哥都说很严重了!”康佳珞话才出口,眼泪就跟着掉下来。 “是很严重。要知道,被猫狗等动物咬伤会造成组织撕裂、穿刺、碎裂,甚至伤害到肌腱、骨头和神经。因为动物口中常有细菌,因此伤口容易感染,如果没经过适当处理,可能会并发大范围的软组织伤害、出血、感染、狂犬病不过你放心,死不了。”何大-从医药箱里取出必备的药品,一边传授卫教知识,一边为伤口做清洁消毒的工作。 听医生这么一说,康佳珞吓白了一张脸,平远则是无奈地瞪着何大——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平远一声不吭地忍受药水带来的刺痛感,似乎没把自己的伤当一回事;站在一旁的康佳珞却紧张得呼吸困难,好像那痛苦是由她来承受似。 “珞珞,你到旁边去坐,别看了。”平远低声交代,舍不得她为自己难过成这样。 “不要。”她冰凉的小手握住平远同样冰凉的大手。他的手一向非常温暖,为什么现在会如此冰冷?是不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我不痛,待会儿就好了。”不痛?才怪!他痛得想咒骂那只咬伤他的牧羊犬的祖宗十八代,可是这会儿为了不让她担心,他必须忍。“不然你去找谅谅玩,处理伤口实在没什么好看的。” 康佳珞只是坚定地摇头,一脸惨白地看着何大-拿出针线,开始为他缝合伤口。 她感觉几乎过了一世纪那么久,缝合的工作才告结束。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何大-拭净渗出的血液,然后重新消毒,并为他上药包扎,再注射破伤风及狂犬病血清疫苗。 “好啦!大功告成。我再开些止痛和消炎的药给你,三餐饭后记得吃,不要让伤口碰到水,应该很快就会复原。”何大-简洁地交代完毕,收拾妥当准备走人。 “这样就好了吗?”康佳珞不确定地问着。 “药包里有碘酒和药膏,每天早晚记得更换,就这样。我医院里还有事,先走一步,不打扰你们一家团圆。”何大-意有所指地朝康佳珞眨了眨眼。 康佳珞心虚地低下头。有这么明显吗?平远一出现,大家就知道他是她儿子的父亲?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她脸上复杂的神情很难解读,平远不安地将她拉到自己怀中。“我们必须谈谈。因为我再也不能忍受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不管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没有意见,我只求你能给我机会,让我弥补过去的错误。” 她用力摇头,然后轻轻偎向他的胸膛,倾听着他心跳的声音。 “我从来不怪你。”她在他怀中低哑地诉说着。她想用力吻住他,他们的儿子却在这时候大呼小叫地带着狗狗冲过来,手上还拿着一张大大的图画纸。 “把拔把拔!谅谅要送给你一个礼物哦!你看你看,很漂亮哦!”“慢慢走,不要用跑的!”爱子心切的两人同时开口,话还没说完,小男孩脚下一绊,狼狈地扑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平远连忙冲过去将宝贝儿子抱起来,仔细拂开他膝盖上的草屑。“不痛不痛哦,谅谅乖,不要哭。” “痛痛、痛痛!把拔,痛痛”小男孩哭得可怜兮兮,眼泪像不要钱似地乱洒。 “这个小表头,又在撒娇了。”看见儿子硬要赖在他爸爸怀里,康佳珞忍不住笑了,也忍不住哭了,当然这是喜悦的眼泪。瞧,这对父子相拥的画面看起来多美! 小男孩才不理会妈妈的“破坏”在爸爸怀里钻过来钻过去,因为膝盖真的不大痛,最后只能用假哭来充数。 平远忍着笑,拉起上衣的前襟,帮儿子擦他那脏到下能再脏的脸。 “谅谅要乖喔,不要再哭了,听把拔的话把鼻涕擤出来。”平远耐性十足地对儿子说。小谅谅听话地在爸爸衣服上大方地擤鼻涕,当个乖巧的小孩。 “就是这样,好乖。”他用力搂住儿子小小的身体,一脸的陶醉。 “把拔,你看,谅谅帮你画了一张图图哦。”小家伙这才想起自己跌倒之前打算做什么,连忙将为爸爸创作的肖像画拿出来献宝。 “哇,好漂亮!谅谅好厉害!”看着儿子用色大胆的画作,平远激动得不得了。对他而言,这才是天底下最伟大、最无价的艺术珍品,raffaello、botticelli都只能靠边站。 “你这个傻爸爸。”看到平远对儿子那又喜悦又疼惜的表情,康佳珞忍不住笑了。瞧他,居然把那张皱巴巴的鬼画符当宝。 今天之前,她一直无法确定平远能不能接受自己多了个儿子,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这对父子的感情已经好到令她嫉妒了。 平远抛给她一个感激的笑容,在儿子嫩嫩的脸颊上狂亲好几下,小男孩则又笑又叫地躲着平远下巴处刺刺的胡渣。 “珞珞,以后我们一定要多生几个。我很贪心,像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十个都不嫌多!”平远兴奋地大吼大叫。 听他这么一说,康佳珞脸上的笑容突然垮下,心情变得异常沉重。 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会怎么说呢? jjwxcjjwxcjjwxc “爷爷、奶奶!”小家伙一看见黑色加长型房车驶进家门,就举起手臂高声欢呼,然后急急忙忙挣脱父亲的怀抱,等着爷爷奶奶现身。 房车顺着圆弧车道滑向主屋门口,一对颇有年纪、却保养得宜的夫妻优雅地下了车;年长的男子伸出手臂,将迎面跑来的小家伙拦腰抱起。 “爷爷,好想你哦!”“小谅谅,爷爷也想你。”小家伙嘴巴甜,逗得康立恒哈哈大笑。 叱咤商场、向来以严肃拘谨著称的康立恒,在小孙儿软语攻势之下,变成了一个温和慈蔼的长者。 “爷爷,谅谅的把拔来找谅谅了哦!”小家伙献宝似地指向平远。 “你看,那个叔叔就是把拔。” 夫妇俩被小家伙的话吓了一跳,连忙看向站在自家门前那个高大的男人。这一看,两个人都变了脸色。 平远心中忐忑,但是该来的躲不过,他硬着头皮举步上前,脸上的微笑有一丝不安。“伯父伯母你们好,我是平远,谅谅的父亲。” 夫妇俩将平远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一遍,看了他足足有五分钟之久,而后两人交换视线,用眼神达成某种共识。 “平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留下来用午饭吧。”良久之后,康立恒抛下这句不情愿的邀请,一手抱着小孙儿、一手拉着呆立在台阶旁的康佳珞,头也不回地走进门去。 “请进。”康夫人客套地说着,冷漠的脸上却读不到一丝欢迎。 平远尴尬地扯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跟在康夫人身后,走进康家那扇富丽堂皇的雕花大门。 康夫人慢条斯理地领他走向主厅旁一间有着柔和光线的起居室,告诉他可以使用浴室把自己的外表打理一下,并交代他用餐时间到了自然会有人来请他,要他务必好好坐在这里。 言下之意是:只许他待在这个空间,不许随意走动。 平远认命地点了点头。在这种情况下,他根本没有抗议的权利啊。康夫人一离开,他立刻走进浴室,洗掉自己脸上、手上的血迹。 十分钟后,有人送来一杯清香的高山乌龙让他润润喉。 二十分钟后,有人送来一盘茶点让他解馋。 三十分钟后,有人送来几本杂志让他解闷。 四十分钟后,有人带来一套干净的衣物让他更换。 五十分钟后,有人指示他可以随意使用起居室内的影音设备。 在他终于等不下去的第六十分钟后,终于有人请他-步饭厅,说是丰盛的午宴即将开始。 才刚走进宽敞的饭厅,他立刻意识到气氛不对。他的视线前后左右扫了一圈,看不见他可爱的儿子谅谅,小家伙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 餐桌上所有的座位都坐满了,唯一空着的——也就是离康佳珞最远的那一个座位,自然是留给他的。 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得硬着头皮坐下。 接下来的气氛更怪。从他出现在饭厅、到他在位子上坐定、到第一道菜上桌、到此刻快用完主餐了,这整桌的人,竟没有一个人与他打招呼,完完全全当他不存在似,只顾着聊天。 由对话的内容不难猜到,在场的生面孔是康佳珞的姊姊们;而他最挂心的她则始终低垂着头,不看任何人。 “请问,我可以发言吗?”平远忍不住打断他们的谈话。别怪他沉不住气,实在是整个情况太不对劲了。他们理当对他有疑问、有责难,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彻底忽视他的存在。 “什么事?”康立恒不耐烦地问道。 “你们不好奇我的身分吗?” “我们知道你是谁。”康家大姊率先回答。 “平先生,是不是餐点不合胃口?我看您几乎没动,需不需更换主餐?”康家二姊故作体贴地问道。 “不,这牛肉很好吃。”平远礼貌地回答。 “平先生您糊涂了,这分明是薄荷香煎羊排,怎么会是牛肉呢?”康家大姊似笑非笑地点明事实。 “原来是这样。”他呐呐地说道,一脸尴尬。其实不能怪他搞错,这顿饭他根本食不知味。 “你还是快点用餐吧,凉掉就不好吃了。”康家主母冷冷地接口。 “我看还是换一份好了。”康家大姊比了个手势,把站在一旁的侍者叫了过来。 “不用了,吃什么对我而言都不重要。”平远忍不住加大音量。这群人根本是故意回避他的问题。“难道你们没有任何问题想问我?” “有什么好问的?你和佳珞的事,我们全都知道。”康立恒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句话一说出口,不但平远震惊,连康佳珞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 “别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康立恒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女儿听的。 康佳珞再次把头低下,无措地咬紧下唇;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结果根本逃不过父母的双眼。 “既然如此,我可以和珞珞结婚吗?你们愿意接纳我这个女婿吗?”平远问得心惊胆战,因为得不到任何友善的回应。 “想得美。不要以为我的女儿可以让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康立恒将刀叉甩在桌上,胃口尽失。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珞珞是我唯一在乎的女人,我永远不会抛弃她。”严格说来,当年被抛弃的人是他啊。 “她为你吃尽了苦头,这是事实!”康立恒愤怒地咆哮,所有人都放下刀叉,没心情用餐了。 一句话堵得平远哑口无言。 “平远,不要以为你有多无辜。为了生谅谅,我的宝贝女儿在床上躺了七个月,生产的时候还因为失血过多差点赔掉一条命!”说到这件事,康立恒的怒火就控制不住地加倍狂燃。“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为什么你没有陪着她?如果你以为只要说几句好听话,我就会把佳珞交给你,那你就是太天真了!” 康立恒吼出的这一串话,让平远整个人傻住了!他无法辩解,强烈的心疼一波波涌上,几乎要淹没他所有的感觉。 康佳珞则是把头垂得更低、整张脸几乎快埋进餐盘里。 当年为了保命,医生摘除了她的子宫,如果平远知道了,还会要她吗?他说他想要更多更多的孩子,而她,再也没有能力为他怀孕了 一想到她曾经在生死边缘徘徊,强烈的恐惧袭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颤抖,只想冲到她身边去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确定她此刻确实安然无芏心。 “你给我好好坐着!”康立恒看穿了平远的想法,立刻出声阻止。 “珞珞,你为什么不看我?”她的沉默令他心慌。不能冲到她身边去,平远只好焦急地喊她,希望她施舍一个眼神,让他明白她的想法。 她没有勇气面对他,康佳珞一句话也没交代,就当着众人的面落荒而逃。 “珞珞!”平远正想追上去,却被康家两个女儿一左一右扯住双臂。 “这里是康家,请平先生自重。”康家大姊威严地说道。 “要我把佳珞交给你可以,不过,你得拿出诚意来。如果不是真心疼爱我的女儿,如果不是把她摆在比你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我不会答应你们的婚事。你听懂了吗?”康立恒斩钉截铁地说道。 “怎么证明?”他早已经把康佳珞摆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了,但是,要如何让他们明白他的真心? “这就是你要思考的问题了。佳璋、佳璇,把平先生送出去。”康立恒强硬地下达逐客令,不再容许平远停留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中。 平远无法反抗,只能被动地让康家两个女儿挟持出去。其实他要甩脱她们很简单,只不过这么一来,事情会变得更复杂、更难收拾。 老天真爱开玩笑,他的团圆之路竟然遍布荆棘。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他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消除康家所有反对的势力。 jjwxcjjwxcjjwxc 五天了。 自从那一日她在“审判会”上落跑之后,平远就这样平空消失。她几乎要开始怀疑他的来访只是一场梦,但是,儿子一天到晚缠着她要把拔,又说明他确确实实出现过。 这几天她完全无心工作,脑子里净想着那场鸿门宴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平远会不告而别? “佳珞小姐,有你的快递哦。”管家伯伯将一个印有ups标志的小纸箱送到她面前。 脑子里还在回想五天前的状况、担心他手臂上的伤,她心不在焉地打开纸箱内的保丽龙,拿出一只精致的木盒。 好眼熟的木盒。她疑惑地打开,发现铺以丝绒布面的凹槽内,放着一组精雕细琢的西洋棋。 康佳珞立刻变了脸色!她认得这组西洋棋,也知道寄件者是谁。 四年多前,在巴黎的克里壅库市场,她与平远曾在一家专卖古董的小店里发现这组据说出自gianlorenzobernini之手、令人爱不释手的西洋棋;她不会忘记这晶莹的质感、细腻的雕工,但是,把它当镇店之宝的店家根本不打算卖,平远是怎么到手的? “天啊,他一定是拿怀表去换了!”她盖上木盒,以最快的速度冲出房间。她必须问清楚,到底自家爸妈给了平远什么难题,不然,他怎么会把传家怀表押出去?! 她像无头苍蝇似地在屋里屋外乱闯,好不容易才发现康氏夫妇正悠闲地坐在院子里喝下午茶。 “爸、妈!”她气喘吁吁地喊道,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怎么了?”康夫人讶异地问,她不曾见过从小好静的女儿表现出如此急躁的模样。 “爸,你到底对平远说了什么?”不等呼吸调匀,康佳珞连忙追问。 “我说了什么?” “对啊,在我离席之后你、你们对他说了什么?” “这很重要吗?”康立恒拿起骨瓷杯,缓缓啜饮着英国皇室专用的顶级红茶,丝毫不把女儿的心慌当一回事。 “重要!当然重要!”她用力深呼吸,打开木盒将西洋棋递到父亲跟前。 “我知道你很喜欢西洋棋,但是,我不会下。” “我不是来找你下棋。”康佳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将事情的始末简略地说明一遍,包括那只怀表对平远的意义。 “那又如何?只不过是个传家宝嘛。为了讨我女儿欢心,他就算把身家财产全部变卖也应该。”康立恒不以为然地瞪了女儿一眼,认为她太大惊小敝。 “爸,你怎么这样说话!”康佳珞又气又急,偏偏又奈何不了自己的父亲。“不管了!我现在就要去巴黎,也许还来得及换回来。” “等等。木盒子底下好像有包东西。”康夫人眼明手快地取走纸箱底部一个厚厚的丝绒布包。 康夫人优雅地挑起一张信笺,读着上头的讯息。“这里头装的是farness最新一季时装发表会的邀请函,地点在罗浮爆,总共有十一份,邀我们全家一起到巴黎看秀。” 丝绒布包里装着的是名为邀请函、实际上是根据西洋棋棋子制作的十一个小型浮雕——男性受邀者是国王,女性受邀者则为皇后。 这个精雕细琢的艺术品长约七公分、宽约三点五公分、厚约一公分,背面则以花体字刻写受邀者姓名、发表会的日期、时间及地点。 康佳珞仔细地拿起浮雕一一审视。 握着专属于自己的那一个,康佳珞激动地哭了。他知道她是多么热爱西洋棋,这一次的时装秀很明显是专为她设计的! “哼,送这么多个来,也得看大家有没有时问。”康立恒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唇。 “至少佳珞和谅谅一定有空,当然我也有空,至于你嘛,不去就算了。”一向以丈夫意见为意见的康夫人这回居然阵前倒戈,原因是平远的邀请函正好合了她的胃口。 “我不信任平远。如果你们要去,我当然也得去。”康立恒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只是不想被老婆扔下。 康佳珞才不管父母要去不去,她现在就要回房收拾行李。 “等一下,这里还有一封写给你的信呢。”眼见女儿就要跑掉了,康夫人只好把偷看了一半的信还给她。 她将信纸一把抽走,决定回房之后再慢慢细读。 jjwxcjjwxcjjwxc 一回到房间,她立刻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仔细读着他想传递的讯息。 给我可爱又可恨的珞珞: 那天,大姊二姊送我出门的时候,我向她们问起你生谅谅时的情况,我猜,那就是你忽然对我不理不睬的原因。 如果你以为我会因为你受过的苦而责怪你、嫌弃你,那我一定要当着你的面把心掏出来,也许只有这样才能取信于你。 你这个爱钻牛角尖、又爱自己乱做结论的傻瓜!什么时候,你才能学着坦率一点,勇敢地让我知道你的心事?你说说看,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你可不可以甩掉脑子里那些乱七入糟的想法,只管不顾一切地飞到我怀里来? 别把我的爱想得太廉价,好吗?给我们的未来一点信心,可以吗?我在巴黎等你,如果你失约,我就去撞车、去跳塞纳河,让你后悔莫及! 爱你又气你的平远 虽然这封信的语气很不友善,却让她的心头暖洋洋。她可以从信中的言语,想像他写这封信时是多么地气急败坏,于是忍不住傻傻地笑了起来。 既然他已经对她发出最后通牒,她只好妥协了。谁教她一直那么爱他呢。 人还在台湾,但是她的心早就远渡重洋,飞到他身边去了。 第十章 集中在每年十月举办的时装周,是巴黎时尚界的年度盛事。 这段期间,来自各国的媒体将大量涌入巴黎,为全世界见证下一个年度春夏新品最in的行头。 有了好莱坞闪闪发亮的大明星背书、海伦娜广及欧陆的人脉,加上平远本身的巨星风采“farness”挟着盛大的气势在罗浮爆抢滩成功。 museedulouvre——揉合古今风华的罗浮爆,是巴黎时尚舞台的中心;每到时装周,各大品牌无不卯足了劲在固定挪出的两个大厅里卡位。能在罗浮爆抢到场次,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当康家一大家子拿着特制的邀请卡出现在大门口,立刻有一名系着红领带的安全警卫将他们引领至伸展台前方第一排、专为贵宾保留的座位上。 “天啊!是蜜拉乔娃维琪!”对时尚最敏感的老五康佳珩兴奋地大呼小叫。伸展台对面另一排贵宾席上坐着她最欣赏的女演员,就连名模黑珍珠、性感小生奥利维马丁尼兹也赫然在座。 直到现在,康佳珞才知道平远对她的家人是多么礼遇。 以邀请函的样式来说,一般媒体是用厚度0。五公分的纸板制成,与他们手上这份具有立体感、精致又典雅的浮雕截然不同,两者的质感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虽然他们已经就座,门口却还挤了一堆等待进场的人。 为了防止没受邀请的人虚占位置,昵称“红领带”的安全警卫设下层层关卡严密看守,这让进场的速度变得很慢。 在巴黎看秀,要准时开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熟门熟路的康家女儿们也不急着张望秀场的状况,只是坐着等待。 小谅谅则站在椅垫上,兴奋地观察那些盛装打扮的受邀者。 只有康佳珞安静地低着头,不发一语,然而她心中却有着与外在完全相反的兴奋和紧张。 兴奋的是,平远的梦想终于在伸展台上实现了。她必须用尽全力才能克制自己不冲向后台;她多想不顾一切投入平远怀中并且大声地告诉他,她有多么以他为荣! 紧张的是,她打算在全球媒体见证下,进行一个大胆的计画。她担心个性别扭、行事低调的自己,会因为怯场而把事情搞砸了。虽然已经事先和主办单位达成默契,却还是充满不确定感。 因为这些纠葛的心事、等待过程对她而言,实在漫长得让她几乎无法再忍耐。 好不容易捱了一个小时,人群终于就定位,主持人藉由广播告知服装秀即将展开的消息。 至此,所有骚动瞬间平息,每个人都聚精会神地看向伸展台,引颈企盼平远的新作。 deepforest充满想像力的驰放作品essenceofdeepforest流泻在偌大的空间里,立刻将所有人的情绪安抚下来。 melodica接着以轻飘的嗓音吟唱出北欧地区特殊的冷调,引领模特儿从后台步向伸展台,全场镁光灯此起彼落地闪个不停,摄影区的记者们生怕漏掉任何一个镜头,莫不卯足劲的直按快门。 伸展台立刻成为全场目光的焦点。 四名顶着白金色短发、眉眼处涂满珍珠粉妆的model身穿白色大翻领军装造型短袖外套,配合低腰短裤,足上搭配胶质短靴,以磅礴的气势登场。她们手上执着造型独特的白色长弓,俨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白士兵绕了一圈回到后台,接着,四名顶着一头纯黑短发、眉眼处以夸大烟熏效果呈现的model则穿着尖领造型的黑色短裤套装登场。削肩式设计搭配两排显眼的方形扣,呈现出一种永不下妥协的执着。她们手上扬着黑色短矛,活脱脱是不畏艰难的女斗士。 另一组白士兵身穿复古设计的蓬蓬袖,配合多层次打褶的灯笼短裤,头发往上扎起,戴着一顶白色军帽,手中一个小盾牌,足下一双白色铆钉装饰高跟鞋,简直就像娃娃国的娃娃兵。 另一组黑士兵身穿棉质合身系带短外套,搭配极短的流苏式黑色百褶裙,足上一双极简中统靴,手上执着造型华美的箭桶,以小飞侠彼得潘式的俊俏飞扬登场。 一白一黑轮番上阵,一共八名白士兵、八名黑士兵,代表棋局中双方拥有的基本战力。 接着,代表白城堡的model身着立领设计、腰线提高至胸线的及膝洋装,带来一股浪漫柔和的风情;代表黑城堡的model则身着一袭以层层叠叠绉纱为设计、若隐若现、极具神秘感的洋装。 代表白骑士与黑骑士的modei身着改良式马甲,搭配超合身剪裁的长裤、硬挺材质的长靴,呈现一种帅劲十足的俐落。 代表白主教与黑主教的modei则身穿保守中别具优雅味道的裙装;这套服装的特色在于纤细流畅的剪裁手法,高领线、羊腿袖和及地裙,并以手工蕾丝制成的面纱淡淡地罩在脸上,营造出令人神往的纯净味道。 然后,令观众屏息的国王登场了。 白国王风雅得彷佛来自天上的神只,头上顶着桂冠、身穿一袭运用塔夫绸与金属纤维缇花透光布料制作的礼服,延伸浓厚巴洛克风尚的精致质地,却又不失简洁大方;神秘魅惑的黑国王则像地下的主宰,头上戴着荆棘、身穿一袭运用法国雕花黑色呢布点缀黑色人工水晶的礼服,呈现一种深沉浓重的权威感。 一黑一白,组合出风格回异却又别具张力的效果。 这两套服装的腰身设计得十分别致,当model转身,所有人无不屏气凝神地用眼睛膜拜那从腰部直缀而下、以绉纱搭配而成的弧形衣摆。 接下来,该是最重要的皇后登场的时刻。 当黑白皇后从伸展台后方现身,镁光灯闪动的频率更高了,全场臂众、摄影师,几乎一点空隙都不留地将镜头对准场上的名模,杀底片杀红了眼。 两套服装都是低胸设计,领口上缀满璀璨的宝石,背部镂空直达腰际,裙摆以昂贵的手工蕾丝配合雪纺纱制作,model一走动,立刻流泻出粼粼波光,原来裙摆上缀满了swarovski的水晶。 在皇后现身之前,大家都以为farness这一季走的是简约路线,直到此刻才发现其他角色的存在是为了衬托皇后尊贵典雅的气势。 当皇后退场,历时约两个小时的fashionshow终于结束,现场立刻响起一片如雷的掌声。 平远在热烈的掌声中走至台前,身为farness首席设计师的他立刻成为镜头猎取的焦点。 一身简洁的黑色西服,将他绝佳的比例衬得更完美无瑕。他的视线准确无误地在人群中找到康佳珞。 平远缓缓露出一个魅惑人心的微笑,但是,这个笑容在看见康佳珞身旁坐着一名陌生男于时,稍稍扭曲了下。 明明是为她小弟保留的位置,怎会被一个陌生人坐了去?而且这个金发碧眼的帅哥还抱着他心爱的小谅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平远忍住跳下伸展台抢夺谅谅的冲动,勉强自己集中精神,例行性地招手微笑、答谢观众支持。 在致词的过程中,他的眼睛始终紧盯康佳珞和那名男子,没有片刻稍离。幸好康佳珞也始终看着他,没多注意身旁的那位男士,否则他一定没办法维持表面的镇定。 “farness最新一季的春夏新装发表会圆满落幕了,在这里,我要特别感谢坐在贵宾席上我最深爱的女人、她的家人,还有我最宝贝的儿子。”平远笑着以寻常的口吻爆出这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现场立刻传出好奇的窃窃私语,媒体记者则开始在贵宾席里搜寻可能的对象。 不知道是谁设计好的,摄影机居然能精准地找到康佳珞,她的影像突然被投射到舞台后方的萤幕上,现场又是一阵镁光灯交错,这回对准了表情略显惊慌的女主角。 “只是,站在这里的我,没有资格拥有掌声。”突然地,他脸上的笑容变淡,表情显得有些严肃。“我要告诉各位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旦公布,我极有可能会身败名裂,但是我已经不想再背负这个耻辱的过去,我决定不再隐瞒事实,就算会因此而失去我的舞台、我的支持者,我也要把这个秘密说出来。” 平远话才出口,人群中立刻出现一片哗然。 摄影记者连忙把镜头又对准平远。今天的平远与往常不大一样,看来这个最新出炉的八卦,比方才的服装秀更有报导的价值。 “什么秘密?你快说啊!”“你什么时候结婚了?你的儿子是私生子吗?” 不等他说明,有人按捺不住开始追问。 平远不理会众人的好奇,只是神色如常地开始陈述往事。“大家都知道,四年前,我曾经参加欧洲国际年轻服装设计师比赛,在那场比赛中,我获得首奖,也和lvmh集团签下合约。” “是啊,你就是从那场比赛发迹的。” “那场比赛,到现在大家都还印象深刻呢,因为你居然在颁奖典礼上落跑。” 记者群中有人如此说道。 “其实,那场比赛我赢得一点都不光采。如果我没有偷偷把另一个人的参赛作品掉包,得到首奖的也许就是她了。”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贵宾席中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士如此喊道,她一直是平远的头号支持者。 “这是真的。当年,我有一个才华洋溢的女朋友,她很有设计天分,我嫉妒她的才能,怕她在比赛中赢过我,所以背叛了她的信任,把她预备参赛的作品换成普通的设计稿。刚刚你们看到的白皇后、黑皇后才是她画的设计图,那么精采的作品大家有目共睹,所以,得奖者应该是她而不是我。” “骗人!怎么会有这种事!” “这是真的吗?” “你这样做不会太过分吗?” 人群中传来一波波质疑和挞伐,但是这些嘈杂的音浪影响不了他,他只在意康佳珞的反应。 如同原先所预料的,康佳珞瞪大双眼直盯着他,似乎不能相信他竟然在媒体面前揭露那样不名誉的事。 “我不想说好听话掩饰自己过去犯下的错误,但是,我会用那么卑劣的手段求胜,全因为我太在乎她、深怕自己被她看轻。”他一边说着,一边从上衣内侧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在我成功地建立了自己的品牌之后,却突然发现金钱和名声并不是我最想要的。这个纸袋里有我全部的存款、房地产,还有farness的股权,我要把这些年挣来的一切全都给她。” 这些话引来的效果是非常惊人的,连康佳珞的双亲都惊讶得差点掉了下巴。 “珞珞,这样可以吗?如果我把该属于你的荣耀还给你,你会不会试着重新接纳我?”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语气中的恳求真切得让人无法错认。 “tartakower说,西洋棋游戏可以分成三个阶段——一是你希望赢得优势,二是你以为已得优势,三是你知道自己正在输棋。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对你势在必得;我曾经自负地认为在这段感情之中,你爱我比我爱你更多,直到你离开,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我认输了,珞珞,我根本不是你的对手,你是皇后,而我只是卑微的士兵。”他当着众人的面单膝下跪,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俯首称臣。 康佳珞再也无法安坐在位子上,藉由工作人员的协助,她又哭又笑地登上伸展台,直接窝进他怀中那个专为她保留的位置。 “你这个傻瓜!”她在他怀中大喊,完全不顾形象。 这幕相拥的精采画面立刻成为人人争相猎取的镜头。 她才抱了他一下,便立刻回过身,以母鸡保护小鸡的姿态挡在平远面前。 “各位朋友,如果你们对时尚有深入的研究,就会发现平远所说的并不是事实!”康佳珞斩钉截铁地喊道。“我从来就不是平远的对手,他才是真正有天赋的设计师。大家都知道他的作品简洁中透着优雅自信,剪裁俐落,每一块布的搭配、材料的选择都令人惊叹,是真正禁得起考验的时尚精品。” 康佳珞才说完,会场上立刻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philidor说过,兵是西洋棋的灵魂;farness的白士兵与黑士兵正是这一季春装的灵魂。各位还记得白士兵的服装吗?那英姿飒爽的立领设计,搭配尖塔造型的肩部缝线,呈现女性独立自主的风采,相较之下,我的作品虽然华丽,却太肤浅了!”康佳珞激动地说道。 很明显地,她拼了命想维持平远的声誉,深怕他会因为这些不智的举动断送了大好前途。 “你这么维护我,意思是你不怪我了?”平远受宠若惊又战战兢兢地追问。 “傻瓜,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从来不怪你啊。”康佳珞又气又怜地搂住他。“你是个骄傲的男人,依靠别人成功不会带给你快乐,当年我离开你,只是想让你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不要自己变成你的包袱。” “真的?”他抖着声音问道。 “是我不好,让你误解了我的用心。”她略显无措地低下头。 突然之间,他明白了一切,明白她抛下这段感情的原因。 四年前,他一无所有,要养活自己都已经很勉强了,更别提给珞珞和谅谅衣食无缺的生活;如果接受康家的援助,那么,他将一辈子抬不起头。 为了靠自己的力量打响知名度,再怎么刁难的工作他都接;为了赶case,他可以一整个月都住在工作室,每天睡眠不到三小时,还得经常来往美洲欧洲亚洲各地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兼顾家庭和事业。 他不知道如果当初珞珞留下来,现在的他会是什么样子,但她的顾虑不是没道理。 也许,她比他还了解这段感情背后的现实,也更小心翼翼地不让现实击垮她与他共同建立的一切——因为她的用心,他们的爱情不曾被时间磨蚀,只是在日积月累的思念中变得更坚定。 他紧紧拥抱着她,深深叹息。“珞珞,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心只想着要成名的傻子,我的成就是你给我的,但是如果没有你,拥有再多的光环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 “所以,你就傻到要把所有努力的成果都送给我?” “我不傻,我只是想让你重新爱上我。” “说你傻你还不信。”康佳珞又哭又笑地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我从来没有停止爱你,从以前到现在,从现在到未来,我会一直爱你、一直一直爱你,你不想要也不行!你答应过要给我的第三个愿望我已经想到了,那就是——你要让我赖一辈子。” 听到她如此露骨的表白,平远激动得全身发抖,这才发现她的爱可以将他钉死在十字架上,也可以为他加冠。 他从来不曾有过如此荣耀的时刻,再多的掌声、再多的镁光灯都比不上她一句轻轻的爱语。 分离的日子是一场梦魇,好在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此刻他已经确确实实地将幸福拥在怀中。 “各位贵宾,趁着这难得的机会,我想邀请各位当我的见证人。”康佳珞离开平远怀中,拉他站起身来。 “好啊好啊!见证什么?”人群中有人如此应和。 “进场的时候,服务人员曾经发给各位每人一瓶香槟,这瓶名为‘crystal’的香槟酒,是我送给大家的小礼物,今后还请大家多多支持。”听康佳珞这么一说,现场来宾全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手中那个约十五公分高、精巧可爱的小瓶子上。 “两年前,我买下香槟区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酒庄,命名为‘crystal’。各位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深爱的男人梦想着能够拥有一个自己的酒庄。”她腼-地笑着,把视线调向身旁的男人。“平远,我要用这个酒庄向你求婚,如果你想拥有它,现在就跟我结婚。” 说着,她解开长外套的系带,穿着白底蓝印花小洋装的窈窕身段令人眼睛为之一亮。 平远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件洋装是他亲手缝制的,经过这么多年,一向惯穿名牌的她居然将它保存得这么好,并且还穿着它向他求婚! 她是他心目中完美无瑕、精致又典雅的公主,可是现在,为了爱他,公主宁愿舍弃华服成为一个小小的农妇!平远感动得热泪盈眶,他快被剧烈涌上的狂喜淹没了。 “你快说,要不要一句话,我不会给你时间考虑!”康佳珞坚定地仰头看向平远,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鼓动。 “我要!我当然要!”平远激动地将她抱离地面,猛烈地吻上她诱人的唇。 人群中传来如雷的掌声,但是平远完全没听见,在他眼里、在他心里,只有她是确实存在的。 为了不让场面失控,康佳珞勉强拉回自己的理智。 “既然你已经答应要娶我,那,择日不如撞日,我连证婚的牧师都找好了。”康佳珞比了一个手势,原本坐在她位子旁边那个金发碧眼的帅哥突然站起身来。 平远尴尬地笑了,这才知道自己白白吃了一场飞醋,金发帅哥原来是即将见证他们幸福的牧师。 牧师一登上伸展台,现场立刻配合地播出结婚进行曲,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小男生从后台走出来,手上捧着一对耀眼的钻戒。 小男孩当然是可爱的谅谅,他小心翼翼捧着以绒布铺面的小托盘,慢慢接近那对即将结为连理的新人。 小谅谅只顾着不要把手上的东西摔了,却完全没注意脚下,左脚不小心绊到右脚,整个人往前一扑,钻戒顺势滑了出去。 “啊!诺诺和把拔的戒指!”小谅谅慌慌张张地爬过去将戒指捡了起来,再把戒指送到爸妈面前。 完成任务后,小谅谅突然放声大哭;他刚才那一跤摔得不轻啊。 摄影机对准了这一幕,小谅谅扁了扁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一睑的委屈让全场人看得心都软了。 而他那过度宠爱他的爸爸当然不会任由他哭,平远连忙抱起谅谅,用衣服的前襟帮他擦脸。 “亲爱的平远先生,请问我们的婚礼还要不要举行?”康佳珞佯装生气地质问。 “要!当然要!”平远手忙脚乱地把儿子夹在腋下,右手紧紧牵着康佳珞,生怕她突然后悔,不想嫁给他了。 于是,中断十分钟的婚礼重新开始。 “康先生,这样的结局你还满意吗?”康夫人笑问坐在身旁的丈夫。 “这丫头,居然敢当众向一个男人求婚,实在太离谱了,我还是赶紧把她嫁出去,省得丢我康家的脸。”康立恒口是心非地说道。 其实他很满意平远的表现,也已经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更何况她孩子都生了,就算舍不得,也得放手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只不过,宝贝女儿让人夺走的震惊和心痛,可能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康立恒伤感地叹了口气,握紧邻座老婆大人的手。他只希望,短期内不要再有康家的女儿出嫁了。 简单的婚礼在众人的祝福下顺利结束,平远和康佳珞这对刚出炉的新婚夫妻在台上交换着誓约之吻。 巴黎的秋天,什么浪漫的事都可能发生,而这场别开生面、幸福洋溢的婚礼,将会是最令人津津乐道的一桩。 一切都很圆满,在巴黎的十月天。 全书完 后记 幕后花絮 最不像续集的续集—— 如果您看过女友束手就擒,也许会对本书的男女主角有点印象。前一个故事中,珞珞和唯茜是感情非常要好的学姐、学妹,可是在这个故事里,何唯茜从人间蒸发了,连名字都不曾被提及。我只能说,剧情的走向和原先的设计,因为创作时间拉得太长而发生变化,在这个版本里,没有安插唯茜的空间。平远,贫穷的贵公子—— 带着-点点伤痛的男主角,应该比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更深沉、更内敛、更有吸引力吧?因为这样的想法,平远在暗巷出场了。从暗巷到光鲜亮丽的伸展台,想必得付出无数血汗、经历无数挫折,当然他也会在磨练中变得更坚强、更懂得珍惜,请大家-起来守护平远,为他加加油吧。因为,他实在被我整惨了呀。怀表的下落—— 老实承认,我少写了一段剧情。被平远拿去换西洋棋的传家怀表,后来有没有找回来呢?因为不确定有没有人想知道这段经过,容我偷懒一下,用几行字简单带过吧——“找回来了、找回来了!它真的真的被找回来了!”就这样,所以,这个老古董会继续传承下去,直到它完全腐朽为止。珞珞最爱的西洋棋—— 我很少搜集东西,西洋棋是少数的例外。 有一年,我疯狂地迷上翻译小说,向同学借、到租书店租,然后一本又一本不分日夜地猛k猛啃,数不清-共看了多少本。但是,茱丽嘉伍德的国王的奖赏是我最钟爱的作品。从中文版买到英文版,剧情和对白背得滚瓜烂熟,如果读书也能这么认真的话,我想我应该可以考上台大法律系吧。 看过这个故事的人一定知道,男主royce为女士角nicholaa雕了一个黑皇后(女主角父亲亲手刻的黑皇后棋子,曾经在一次意外中被恶徒损毁),这个差事对royce而言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他那双又粗又厚的手习于作战,却不擅长精细的雕刻。他熬夜工作,想给女主角一个惊喜,结果刻出nicholaa生平所见最歪最丑的棋子。这个黑皇后的头比身体大、脖子是白皇后的三倍粗,却让女主角爱不释手。royce的铁汉柔情令人动容,这一幕也成为我脑海中言情小说的经典画面。我爱西洋棋,对我而言,那是温柔的象征。 在威尼斯,有很多贩卖水晶玻璃的商店,其中不乏用水晶玻璃制作的西洋棋,除了尺寸大小不同,白棋还有雾面及透明两种款式可供选择。我因为太爱白棋了,想要雾面也想要透明的,于是跟店家打商量,希望他能够把两组棋拆开来卖给我,我要自行搭配成雾面(黑棋)、透明(白棋)的组合。当我说出这样的希望,店家只当我疯了,他一再地告诉我:“没有人这样买的,黑棋配白棋,这是理所当然,如果两方都是白棋,不能进行游戏。”我说:“不行、不管,我就是不要黑色的。”于是,双方僵持不下,这个威尼斯商人有他古怪的坚持,我也有非这么买不可的理由。半小时后,他对我的洗脑宣告失败,终于妥协,决定把两组棋拆开卖给我(大概是我的表情太哀怨,而他又太想赚钱)。 后来,我又在巴黎购得另-组有趣的西洋棋——以巴黎著名的地标为设计(凯旋门、圣心堂、圣母院),取代了制式的造型(国王、皇后、主教)。 今后,我还是会不断地寻觅西洋棋,等到有-天我老了、退休了、不再需要工作的时候,我要和我爱的人悠闲地坐在院子里,把这些收藏许久的棋子拿出来,一组又-组轮流着玩。巴黎印象—— 因为思念,我把故事场景设在巴黎,一个风情万种的城市。 巴黎是我第一次自助旅行选定的地点;家里关于巴黎的书有n本;与巴黎相关的电影很少逃过我的“魔眼”;冠上paris出产地名的保养品是我的最爱;最近迷上的“歌剧魅影”发生地就是以巴黎歌剧院为蓝本虽然远在西半球,和台湾有着七小时的时差,我的生活还是被巴黎围绕着啊- 直想着什么时候再去住-阵子,去闻-闻途经乳酪店时飘至鼻端的浓浓臭(香)味;去嘉得龙戏院看一场即兴演出的“洛基恐怖秀”;去花神咖啡馆装一下高雅:去跳蚤市场捡捡便宜;去罗浮爆看看蒙娜丽莎;去圣丹尼教堂问候那个早已作古、曾掀起法国大车命腥风血雨的玛丽皇后 我喜欢巴黎,那是一个处在当下你会不断咒骂,但是离开后又会念念不忘的城市。我想念那儿的空气、食物、饮水、建筑、地铁、博物馆、戏院里每瓶三欧元的可乐,还有那条见证无数兴衰的塞纳河。 女主角的巴黎经验,和我在巴黎的生活有部分重叠,最大的差别在于我没有遇见像平远这样的男主角(这就差很多了呀)。 如果真要仔细述说我对巴黎的种种印象,那这本书的厚度可能会高达九百页,所以就此打住吧。不论如何,很高兴这个故事能通过编辑大人的审核,这样,我才有机会和读友们分享我心中关于爱情、关于旅行的梦。 祝福各位有一段愉快的阅读时光,更希望还有机会在飞田和大家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