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相爱了吗?》 序 玄-很喜欢一首歌,是由姚若龙填词,陈国华作曲,苏永康所演唱,歌名叫做“让懂-的人爱-” 爱情的产生可能毫无预警,也可能有许多原因,当人在某个时候感觉心动了,就已经触碰到爱情。 而恋情走向结束最主要的因素,往往可以归纳出一个集合词,叫做“个性不合”但吊诡的是,大多数的人比较愿意接受的理由叫“变心”个性不合反而被定义成借口。 人与人的相处总是需要透过不断的协调以达到平衡,然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能退让的脚步不一,争执往往由此而生。 有些人不是不好,只是个性上实在协调不来,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样的协调摆在一般人际关系上或许还好,但摆在恋情之中,问题似乎就变得严重很多。 玄-喜欢看爱情故事,喜欢看主角双方对彼此的付出和让步,但却极不希望有哪一方为了恋情而失去自尊和理想。 爱情,就算不能是成长中的助力,至少也必须是令人快乐的,而不是带来悲伤或阻力。 所以,我因为一首歌、一些感慨,而写下这对主角的恋情。 这整个故事都环绕在男女主角的爱情上,而玄-最想表达的却是爱情以外的东西,包括成长,包括生命中的宽容。因此试图用比较轻松的笔调,写下某些或许算是严肃的想法和题材。 当人有痛苦、难过的经历时,旁人可以提点,可以给与温情,但要真正走出悲伤还是得靠自己的努力,过于依赖反而可能拖累成长,甚至让经验归零,而得不到某种相对性的学习。这是我创作此书时的想法,所以也希望书中主角们能勇于面对自己,自行突破心结。 然后,写完之后,才蓦然发现:一个爱情故事,怎么被我写得好象励志小说?呜 故事中有些事件是真实发生过的,比如说那名定下考试标准的数学老师,还有那夜景胜地的香肠摊等,不过绝大部份仍属虚构,而男女主角则是定下了他们的基本个性之后,就完全适性发展喽! 本书原来就有设定好的时间推移,而玄-是个满迟钝的人,只好奉行勤能补拙的原则,写稿时拿笔一天一天验算,直到完稿打印之后,才发现居然和今年(2004a。d)的时间完全吻合,当下痛哭流涕,觉得当时算得很辛苦是何苦来哉? 我认为只要有付出真心,在感情中没有所谓好或不好的人,只有彼此适合或不适合,互相尊重和体谅是必须的,千万别单方面太过委屈自己。 祝福所有对感情有憧憬的人们,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人! 楔子 爱情是什么? 这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一个女孩问他的问题,现在,她得到答案了吗? 颜巽行端着刚煮好的曼特宁咖啡,加入鲜奶缓缓啜饮着,眼光透过落地窗看向西坠的圆月。 在夜半时间喝着浓醇的咖啡实在自虐,可是,既然都已经注定要失眠,那么喝这种会刺激中枢神经的饮品应该也就没差了吧。 他需要一些东西来抚平自己这两天来的烦乱心绪。 在一个星期以前的某个下午,他和交往近半年的女友分手了。 前日晚上,她打手机问他:还好吗? 她还说她舍不下他,想和最近认识的那名男子断绝关系 还好吗?怎么会不好?他对这段感情的失去并没有太多情绪可以发挥,至少不像她会语气哽咽。 怎么会不好?现代人的爱情观是合则聚、不合则散,依恋的产生多半来自于彼此相互取暖。他对她虽然是真心的,感情却下得不够深;虽然为这段恋情的失去感到怅然,却不后悔,也没想过要复合或藕断丝连。 所以他柔声地,以安慰的口吻与她说话,并在她提出复合的要求之前,巧妙地切断电话,关上手机。 她的三心二意,让他得到救赎,也证实了他难以自拔的沉沦。 他的爱情,早在许多年以前,就已经给了另一名女子。 一名坚强而脆弱、独立又依赖的矛盾女子 他不再主动联络,是不想一再体会心痛;但对他依赖甚深的她不再联络,是为了什么? 凝视着落地窗上那隐隐约约的、和窗外景色混合的倒影,他只能无奈轻笑。 在无眠的深夜,在这种刚失恋不久的寂寞时候,他心底想的,全是另一个她。 常常幻想着,如果能有再一次的机会,他一定会紧紧抓住,绝不放手。 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回来,所以幻想常常就只能是幻想。 就这样了吧! 若真遇不着有缘份的人,孤寂一生也未尝不可。 爱情是什么? 舒蔓,如果-明白我的心,还会这样问我吗? 第一章 爱情是什么? 这曾是她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疑惑,也曾是好强的她凝住眼泪,对某个男孩脱口而出的问题。 现在想来,实在是问得太过傻气了。 这种问题的答案,就算是得到了也没有办法确切明白,当时怎么就是看不开呢? 人啊,总是将自己埋没在情绪里面,而看不清本质 许舒蔓摊坐在地上,背倚着床,抬起绵软无力、感觉上几乎快要作废的右手,轻轻按下遥控器,让凉风扇开到最强。 现在明明已经是十月中了,天气为什么还是这么热? 台北,又热又闷、又吵又乱,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她很无奈地在心底重复这四、五天以来几乎已经成为习惯的抱怨,然后翻翻白眼,觉得自己根本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过抱怨归抱怨,她在台北也已经住了将近十年。 十年,好漫长的时间呀,足以让一个青涩的小女孩变成女人,若是换算一下,假设她有个孩子,恐怕小孩也早就已经上小学了。 她竟然已经“离乡背井”这么久,想来就觉得好可怕。 音响正在播送最近当红的玉女偶像团体的新歌,她也轻轻跟着哼唱,心里真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残酷。 想到初来台北的那一年,她也才十七、八岁呀! 终于可以慢慢体会,为什么老是听别人说年龄是女人心底永远的痛 再环顾一次刚刚整理完的房间,确认每样东西都摆在自己先前预定想摆设的地点之后,她才懒懒地-下遥控器,在地板上像毛毛虫一样地滑行,而后伸出修长白皙的腿,用右脚大拇指按下摆在桌子下方的计算机主机电源。 将身体半趴在新买的旋转座椅上,她将下巴靠在计算机桌面,思索了一下后,决定连上网络。 开启实时通讯的窗口,看着上头的显示,她明灿的双瞳一黯。 “您的朋友赶论文中显示为离开,可能无法响应。”她轻轻念着计算机上冰冷的告示,而后无奈叹气。“明明就在线上,是真的有事离开,还是这样才能过滤筛选传送讯息的人,再考虑需不需要响应?” 你在线上吗?^^ 她缓缓地打了这几个字,再附带一个笑脸传送出去。 利用网络传送讯息的好处,就是可以藉由文字来让对方接收自己想让对方以为的事,而掩藏住自己真实的心情。 纵使她现在的心里有多么不满、多么沮丧,又有多么彷徨,她都不会让他知道。 而这种矛盾的心情,对于身处在计算机另一端的他来说,恐怕也是一样吧? 看着计算机实时传回的讯息,她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气忿,拿起放在计算机桌旁矮柜上的手机,按下设定好的快速拨号键,拨向那个已经快要被自己遗忘的号码。 “已由计算机接手怎么每次都这么巧,要找他的时候刚好都不在线上?”她懊恼着。 数着从手机里头传来的拨通声,她习惯性地,在数到第九次时,赶在系统接答之前切断电话。 “至少接个手机吧!真的有那么忙吗?”她老大不爽地瞪着自己的手机,而后决定和他卯上了,一次又一次按下重拨键。 终于,在第六次切断电话后,她将手机丢在椅子上,而后重重将自己往后-上弹簧床,扯开嗓门大叫: “啊--” 她一边叫还一边-着无辜的床,在发泄完情绪后,抓起一旁的枕头蒙住脸,轻轻笑了起来。 “我究竟在干什么呀?赌个什么气?真是够白痴了” 枕头仍然蒙在脸上,她的眼睛睁得老大,凝望眼前的黑暗。 将近三个月了,她和他只通过三次电话;而这三次,还都是她打给他的。 最后一次通话,是在中秋节那天,她打电话跟他说声中秋节快乐,而他却告诉她,他和同学正在烤肉,没有办法和她聊天。 从那之后,算一算时间,他们也已经超过半个月没再听过对方的声音了。 他没想到要拨电话给她,她也赌着气不打给他,结果,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他们这样,到底还算不算是男女朋友? 每次打给他,他总是说他在忙,没办法多说;而她说要找他,也被他一句没空给挡下。 记得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好象是再怎么坚定的爱情,也比不上身边的一杯温开水? 所以,他是遇到那一杯温开水了吗? 从台中到台北,也不过才两个多小时的车程,有远到需要一杯爱情温开水的程度吗?! 计算机传来的声响,中断她满脑子的胡思乱想,让她霍地坐起,冲到计算机桌前坐下。 舒蔓,急着找我有事吗?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屏幕,突然有股想要拿椅子砸向计算机的冲动。 shit居然还问这种话! 半个多月没说过话,三个多月没见过面。谈过心、好好聊聊近况了,竟然还问她急着找他有什么事?他到底有没有身为人家男朋友的自觉啊?! 况且,他透过网络问这种话,是不是也已经摆明了他一直都在线上,只是不想理会她? 纵使在心中咒骂不下千百遍,她的手指却快速打上和真正想法完全相反的字眼。 没事,只是想你。 计算机的另一端,传回一个无奈的脸色,而后是微带谴责的字眼。 别闹了,-明明知道我最近很忙,为了做论文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很忙?会有多忙?忙到连打一通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才刚刚沉寂下来的不满又迅速涌上心头,她将心底想法藉由文字传送给他。 如果-急着找我是为了和我吵架,那我只能说我真的没空陪-闹,我要下线了! 她连忙迅速回讯: 我打电话给你。 我没空。他回。 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是的话就直说,别搞人间蒸发这一套无聊的把戏! 她气忿地重重敲打键盘,而后双臂环胸瞪着计算机屏幕,等待对方的讯息。 过了三分钟后,那一端才有响应。 我打给。 真的是要谈分手吗?她轻轻笑着,分不清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气忿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还算悦耳的四十和弦铃声播送着许久未换的情歌,她接起电话,并不发声。 “舒蔓,-究竟在要什么脾气?”电话那一头,传来无奈的男性嗓音。 听到他话语中所含带的疲累,她放软了音调。“我们还算是男女朋友吗?” “-这是什么无聊的问题?我在准备论文,老板又故意刁难我,实在没有心力再跟-闹下去。” “你的指导教授不是一向很欣赏你,对你很好的吗?” “谁知道他最近为什么突然开始刁难人了。” “承扬”她思索了一会儿,而后开口:“我们装视讯好不好,至少这样看得到彼此。” 电话那头显然对她的提议感到错愕,一阵沉默后,才低低开口:“不需要吧,我现在没有空闲去搞那玩意,而且花钱装视讯干什么,根本是浪费。” “跟我传讯通话叫浪费?”她冷笑问道。 “-不要无理取闹!”他似乎火了。 听见他无辜而含怒的语调,她转开话题,轻问:“你知道我搬家了吗?” “-搬家了?搬到哪儿?”他又是一阵错愕。 “在我之前所租的套房附近而已,今天才终于整理完,累死我了。” “没有叫朋友或同事帮-吗?” “没有感情特别要好的男丁,所以几乎都自己来,不过还好东西也不算多。” “-还真是女中豪杰啊!”电话那头传来取笑。 “在我累得半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她忽然幽幽低问。 他沉默半晌,而后才开口为自己喊冤:“-又没有告诉我。” “中秋夜打电话向你问好的时候,我不就跟你说过我考虑换租屋处了,只是那时候你忙着和朋友一起烤肉,还对我说改天再聊。” “-那时候是说想要,又不是说确定会搬。” “是啊,我只是说想要,并没有说确定会换住处。但是我们交往已经七年多了,你还不清楚我说话不会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吗?还是你像以前一样对我说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耳出,所以压根儿就不当一回事?” “我很确定-是因为累坏了在乱发脾气,找我的碴!”他也动怒。“-就直接说是-自己不够独立,连搬家这种事情都要我抽空上台北去帮-;就直接说-不想要自己处理,-根本就需要一个苦力不就得了?” “我们究竟还算不算是男女朋友?”她真的好失望,他竟然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 她还不够独立吗? 一个在南部成长的女孩子,孤身在全无亲戚居住的北部生活、在北部工作,大小事情自己包办,这还不算独立吗? “不要老是拿这个问题来压我,身为-的男朋友,就一定有义务要当-的苦力吗?那-是不是也应该尽-的义务,过来台中帮我整理房子、帮我洗衣服、帮我写论文?” “攻击是最好的、也最直接的防御方式,你在防备什么?”她冷冷问道。 “-发什么神经?不想来就直说!” “好,我星期五晚上就过去。”她真的卯上了! 今天是星期日,她在上个星期四、星期五两天跟公司请了假,运用包括周休总共四天的时间处理搬家事宜,所以明天一定要销假上班。 如此一来,想到台中找他,也只有下次周休二日的时间了。 他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回答,瞬间沉默。 “真的要来帮我打扫房间、帮我洗衣服?-不是有大女人情结吗?”许久之后,他轻笑开口,只是声音里却有一丝可疑的复杂与奇异的慌张。 “我并不是大女人主义,我只是讲究公平原则,别老是用你那一厢情愿的观点来曲解我。”她不明白,为何明明自己已经反复重申过好多次的立场,他就是听不懂。 “我不想和-吵架,随便-了。” “怎么听起来又变成全部都是我在无理取闹的感觉?”她真的觉得很受伤。“告诉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最快也要明年五月底才有可能口试,现在就已经需要忙到连电话也没时间打了吗?” “我不是告诉过-,老板突然莫名其妙开始刁难我吗?-要闹到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快四个月没见面了,你难道都不会想我吗?”她的语调有丝哽咽。 “不要胡思乱想。”他的语气软了下来。 “这个周末,留给我吧。” “我尽量。” 挂上电话后,她的泪水终于流下。 恍惚地想着,在坚持了七年的感情中,她究竟得到了什么? 高承扬是耀眼的阳光男孩,偏偏这一类型的人,其实大多潜藏大男人主义的本质,再加上他又是独子,从小就在家人的呵疼下成长;求学历程也一路顺遂,几乎可说是天之骄子,因此,从来就学不会体谅他人。 她和他的个性其实是极度不合的,偏偏在每次与他发生的冲突之中,总是她学习着步步退让来持续两人的感情。 但处处迁就的结果,换来的却是自由的缺乏、交友圈的窄小与自尊的逐日消磨。一点一滴地,在她还无法察觉的时候,软弱与无助慢慢将她蚕食鲸吞 她想好好学习爱情,但是回首望向来时路,她才蓦然发现,在这段感情之中,她所失去的,竟然远比得到的还要多。 她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听不出他的话语里有多么明显的隐藏。 有什么不想让她知道的事情吗? 明明知道有问题,偏偏又想去硬碰硬,她还真的很傻、很牛脾气,是不是? 或许她下次应该毫无预警地直奔他的住处,看看能不能碰碰运气,玩玩所谓“抓奸在床”的戏码,然后好好体会一下大吵大闹的感觉。 抹去眼泪后,她打开计算机的档案夹,点选存在里面的合照,按下了删除。 将鼠标挪移到“资源回收筒”的小图标上,按下右键后,她却开始犹豫。 也许事情还不到那么糟糕的地步。 也许他是真的在忙。 也许真的是她累过头,所以情绪失控了。 也许 不想因为太过冲动而做出会让自己后悔的事,她移开鼠标,让档案在“资源回收筒”中存放着,而后,关上了计算机。 走到浴室用清水洗了把脸后,她拿起手提袋,准备出门寻找晚餐。 她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虽然实在没有食欲,但是如果再不找点东西来吃,她的胃迟早会坏掉。 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的身体搞坏,不值得! 锁上门,她缓缓下楼。 在马路旁的相连骑楼下信步行走,她漂亮的丹凤眼扫视每个经过的店面,却还是拿不定主意。 明明一点胃口也没有,却还是强迫自己要吃东西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严格说来,除了太过古怪的菜色,如蝎子、娱蚣这类动物之外,她其实什么都吃,所以应该不算挑食,可是对味觉的喜好又太过明显。 她不喜欢吃面、不喜欢吃饺子、不喜欢吃肉羹、不喜欢吃鱼丸,也不喜欢太过油腻的食物,尤其是在胃口不好的时候。 而这里又是最多馄饨面、鱼丸汤、卤肉饭之类的店面和摊子,放眼望去,所有摊贩、小吃店内的食物,都引不起她的食欲。 买面包吗?可是在食欲不振的时候,面包香只会让她想吐。 好吧,她承认自己的确挑食得过火,属于非常难养的等级,偏偏现在又太过疲累,不想自己下厨,只好勉强打起精神继续找寻。 在经过一家裱画店时,她因为橱窗上的某张已经裱框的照片而停下脚步。 照片中,加拿大郊区澄澈如镜的湖面上,反照出四周景物的翠绿以及远处山巅上的皑皑白雪。 好似童话般的场景,透过摄影师专业的镜头捉影,更显如梦似幻。 恍惚地想起她曾经怀有过的梦想,突然有阵心酸涌上心头 我在考虑,毕业以后要到哪儿深造? 不准出国,如果-真的这么做,我保证自己一定会移情别恋! 离开校园进入社会将近五年,她也逐渐明白,梦想的实现,必须要靠多少现实允许的支撑。但是如果她坚定一些、努力一些,不轻言放弃,还是有可为的 为了这段感情,她究竟放弃了多少呀? 想起某位星座分析专家在电视上所做的评论:巨蟹座女人最明显的特质,就是会为了爱情牺牲一切,为了情人改变自己。 那时候自己看了还哈哈大笑,现在想来却是心有戚戚焉。 不自觉地,她的眼眶又涌上了酸涩。 因为舍不得这段感情,所以情愿放弃一切来维持;明明清楚彼此不合适,却又放不下曾有过的一切甜蜜过往。 七年了呀!有一半的大学回忆里,全都是他,在那一段流金年华中,除去了他,好象也没剩多少回忆可以存在。 恍恍惚惚地,另一个在她的年少岁月中占有举足轻重地位的主角,无预警地跃上她的思绪。 昨晚,她作了个梦,梦里,有许久不曾记忆起的年少轻狂 和他已经多久没有联络了呢?从他升大三那年转学之后,两人之间的联络就变少了。毕业以后,他马上接到兵单入伍服役,退伍后,只打了通电话给她,说他考上母校的研究所,有空可以到新竹找他。 他们其实也很明白,这些都只是场面话而已。因为她的男朋友受不了他的存在,会因无谓的醋意而与她争执,所以她根本不会过去找他。 她最知心的好友、今生唯一的知己,也在这段感情中被她牺牲了吗? 摇着头,不明白今天自己怎么会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或许是为了那个梦,也或许是为了某些领悟 嘴角扬起微讽的笑意,她转身继续闲晃,寻找可当晚餐的食物,一个没注意擦撞到正从某个小巷口转出的高瘦男子。 “对不起。”她低头道歉。 这一段感情,已经走到必须放下的时候了吧。 因为舍不下回忆,结果却一再浪费时间,创造更多回忆,她究竟是在做什么蠢事?哈! 感觉自己的手臂突然被握住,她吓了一跳,前行的脚步蓦地停止,思绪全部中断。 “舒蔓?”微带讶异的男子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叫唤着她的名字。 “巽行?!”听到熟悉的温和声音,她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大,连忙转回头。“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霎时,分不清楚梗在心头的情绪是什么滋味,她刚刚才在想着他呀! “我来找朋友,本来说好要庆祝他另外谋得高就,结果却被放鸽子。”他的语气无奈,而后问她:“-呢?是住在这一带吗?” “嗯。”她点头轻笑。“真的好巧!我刚刚才想着你,居然就遇上了。” “想着我?该说是我们实在有缘,还是心有灵犀?”他挑高眉,笑了,白皙斯文的脸上有着浓浓惊喜。“怎么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闲晃,-的男朋友呢?” “他还在台中,正忙着准备博士论文。”她原本因为见到他而开心的神色又瞬间黯淡下来。 他凝望她明显表现出失落的脸色半晌,而后发现她眼眶内的微红,眼神深敛,伸出大掌揉抚她的头顶。 “晚餐吃了吗?” “还没。” “为了庆祝今天的不期而遇,我请-,如何?” “你毕业了吗?”她偏头轻问,不想占他便宜。 “看不起我喔?我早已经拿到学位,也受教授引荐入科学园区任职。这样,有没有资格请-?”他故意加重力道,揉乱她及肩的头发。 “我是担心你吃亏耶!说那是什么话。”她不满地抗议。“本来还想说如果你目前仍在学或者待业中,就换成我来请你,既然你这样曲解我的好意,不狠狠敲诈你一顿怎么可以?” “是,是,都是我的错,只好随便大小姐-敲诈了。”他轻笑着,扶着她的肩轻轻将她拉靠近他,避开匆匆忙忙跑过的那名中学生,问道:“-想吃什么?” “看你诚意喽。”她看着那名赶时间的学生跳上公车,为他的细心和体贴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他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小姐,在这个地方,-算是地主耶!”他啼笑皆非。 “可是我为了储存积蓄,不太常进入高消费的店,而且因为老是一个人,又不想进去咖啡屋里面品尝孤独,所以”她笑得很无辜。“真是抱歉,在这一带住了两年多,附近我还是不熟。” 他深深看她,薄薄镜片后的目光是思索的。 “-现在会很饿吗?” “还好。”本来是没有胃口,但是因为遇见他而心情大好,这才开始觉得有点饿了。 “既然还不算很饿,那我请-去阳明山吃山产喝茶如何?”他挑高眉说道。 “喝茶?”她失笑。“拜托,我明天还要上班耶,你想害我晚上失眠睡不着吗?如果让老板看见我销假上班的第一天给他顶着熊猫眼还一直点头打瞌睡,铁定炒我鱿鱼,到时候你要负责吗?” “为什么请假?” “搬家呀。”她伸手指着前方某一栋不算新的公寓。“今天才终于全部整理好,累死我了。” “-一个人?”他显然不敢相信。“怎么不打电话找我帮忙?” “我怕你有事情要忙,可能会不太方便。” 三年来,他们除了偶尔转寄一些电子邮件,证明彼此还安然存活在这世上之外,根本没有再联络,她又怎么好意思突然开口找他帮忙。 “-这样太见外了哦!”“对不起啦!” “嗯哼!”他故意抬起头对她喷气。 “不然这样好了,下次让我请你上阳明山吃山产喝茶兼看夜景赔罪如何?” “成交。” “那我们先去找东西吃吧,我一整天没吃了,现在好饿。” “嗯!”他有礼地揽着她的肩,让她走在内侧,而后轻拍她的肩头几下后才收回手。“以后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帮忙,或者需要找人倾吐,尽管找我吧。只要是-需要,我永远都有空。” “那你的女朋友呢?不怕她吃醋?” “目前还在等待有缘人。”他耸肩,无奈摊手。 有些心情,他不想也不能说出口。 那种在让自己尝试了几次感情之后,他才终于深刻明白的感受 “我想能和你相恋的人一定很幸福。” “是吗?” “是呀!”她笃定地回答,语气里有一丝叹息。 他总是这么细心,从不经意的小动作中,就可以看出他对女性的尊重与体贴。 斯文、有礼、负责又温柔 记忆之中,学生时期的他已经是如此,如今街头巧遇,他仍是没变,只除了更增添了属于成熟男性的沉稳魅力之外。 这样的男人,女人抓到了又怎么会甘心放手?她不懂。 也许真的只能期待有缘人吧。 “吃完晚餐后,我有荣幸成为参观-新居的第一人吗?”他开口问道。 她“一个人”刚刚搬完家,他也就理所当然地这么问。 “欢迎。”她笑着答应。 总是无须她说太多的话,他也能明白她的状况与她的心情,以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她当初怎么会那么傻,这样的男子不先抢过来霸占住? 在心底偷偷叹了口气,她低下头暗暗嘲笑自己。 就算正准备结束一段感情,也别赶着先抓一个男人来填补,尤其这个男人,又是她最为珍惜的好友!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等一下她有好多事情想和他聊,补足这几年未曾谈心的缺憾。 别再想了 他俯看她上下扬动的长睫以及仍然带有微红的眼眶,眼神深幽。 这几年来,他心底总有很深的遗憾。 如果当初自己可以勇敢一点,如果他不要总是顾虑太多,也许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吧。 如果真的只能是“如果”吗? 第二章 他永远记得初见她那时的惊艳! 她活泼开朗的笑容、落落大方的态度,以及总是故作娇嗔却又不显得刻意做作的举止行为,让她好象一团发光体,紧紧吸引住全班同学的目光,而后,也迅速和同学们打成一片。 即使只是为期两天的新生训练,班上同学却因为她的缘故而迅速熟稔,明明都是初相识的同学,却好象彼此早就认识很久一样。 他永远记得,她的笑容,在他快满十四岁的某天,深深铭刻在他的心底,宛如抹不掉的烙印 “一直盯着我看做什么?没看过美女吗?”许舒蔓双手叉腰,瞪着颜巽行哼道。 “我的确是在欣赏美女没错。”颜巽行点点头,轻笑回答。 许舒蔓长得相当漂亮,粉嫩的鹅蛋脸看来光滑细致,圆圆大大的眼总是灵活有神,鼻子不算太高却也显得挺直,小巧的粉红色嘴唇总是愉悦地上扬着,像极了一尊美丽又可爱得令人想好好珍藏的洋娃娃。 当然,那是指当她坐着不动的时候;她所显现的个性,似乎和文静两个字搭不上边。 “算你有眼光,懂得欣赏我这个天上少有、人间难寻,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傲视天地、旷古绝今的世界宇宙无敌霹雳大美女。”她高仰起头,将对自己的赞美一口气说完,毫无窒碍,语调中有着自傲和不可一世。 “是,这种人间绝色只供着让人看实在太可惜了,请问需不需要收费?”颜巽行身子向后靠着椅背,双手环胸,双眼瞠大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很惊讶,薄薄镜片后的眼神却是取笑的。 “嘿,颜巽行,没想到我说这么冷的话你还愿意配合,我欣赏你。”许舒蔓眨着大眼,满脸愉快地看着他。 “很高兴能得到许大美女的青睐。”他一向从善如流。 “咦?”座位在许舒蔓前方的陈佳颖侧转过身,学小狈一样东闻西嗅。“我好象闻到八卦的味道,明远国中一年五班的第一对班对将在开学的第二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产生了吗?” “班对?舒蔓和巽行喔?”坐在颜巽行前面、理个小平头的男同学也转过头来看着背后那对相貌同样出色的男女,然后很惋惜地摇摇头。“不配啦,舒蔓既白目又三八,巽行看起来却是斯文有气质的乖宝宝模样,一定会被欺负的啦!” “小平头,你找死吗?”许舒蔓咬牙,挥了挥拳头。 “我日子过得好好的干嘛找死?只是实话实说也不行喔?” “智力测验才考五十六分的人没资格说话。”许舒蔓冷笑着,顺手拿起放在桌上的橘色成绩表示威。 开学之前的新生训练,学校帮所有新生做了一次智力测验,导师趁今天早自习时间将成绩发给同学观看,言明第三、四节的英文课要收回。 从升旗典礼完毕后,一年五班的教室内就乱哄哄成一片,到现在第一节的上课钟声已经响起,整问教室还是充斥着笑骂和比较的声浪。 “是,我考五十六分的人没资格说话,-考八十九分的人就很了不起。哼!”小平头冷哼。 “那我怎么办?六十七分耶,感觉好象同时被你们两个骂到了。”陈佳颖皱眉。 “哈,听说正常人的智力多半有一百,一百耶!看来就算要当笨蛋,我也不会是垫背的,嘿嘿。”许舒蔓仰高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高啼着。“很显然八十九只是略笨等级,那表示我还有救,同学们,求学有如登山,你们千万要加油,不要因为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灰心丧志,我会很快就到山顶上等你们慢慢爬上来!” “我才觉得--”陈佳颖的表情很不屑。“很显然是有人现在非常欠揍!” “没错!姓许的,有种咱们现在就到厕所去谈一谈。”周围的同学们已经龇牙咧嘴,开始磨刀霍霍。 “姓许的,有什么遗言要交代?” “对呀!趁现在还能说话就快点说,免得等一下说不出口了才后悔。” “我对不起我爸妈,把我生得这么冰雪聪明,却被一群嫉妒我的笨蛋打死” “我肯定-是找死!” “姓许的,认命吧” 同学们作势要挥拳,许舒蔓站在争执的中心点双手抱头,还很故意地吐吐舌头,一脸无辜。 “哎呀,我好害怕!别打头,别打头哦,我这副花容月貌还想见人” “哼,嚣张没落魄的久!”陈佳颖双手环胸,冷冷笑道。然后指着因为坐在许舒蔓旁边,别无选择地也被围在是非圈中心点的颜巽行开口:“喂!那位颜帅哥,不要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这儿就只剩你还没投诚,快点招认你考几分?” 从许舒蔓引起公愤之后就一直半趴在桌子上静静看戏的颜巽行因为突然被点名而挑起眉毛,斯文的脸上满是无辜,撇了撇嘴,轻笑开口: “我怕你们会自卑。” “装什么神秘?”小平头一把抢过颜巽行桌上的绿色纸张。“一百二十五,妈的!兄弟们,连他一起打!” “帅哥,看你如此不知死活,让我愈来愈欣赏你了,要不要考虑投靠到我怀里?我知道小平头暗恋我,我可以罩你!”许舒蔓抬头挺胸,一副豪气干云的样子,还夹带一点点从容就义的认命。 “我真的可以吗?”他很配合地吸吸鼻子,薄薄镜片后的漂亮双眼泛着水光。 “可以可以,绝对可以!”许舒蔓连连点头,双手交握在下巴前面,眼神迷蒙,脸上还散发出梦幻般的光芒。“啊,又英俊又有气质,智商又高,小平头,你输了,不要怪我选他,不选你哦。” “许舒蔓,-搞清楚,我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暗恋-了?”小平头脸色微红,颇不爽地开口。 “咦?没有吗?我以为凭我的美貌和气质”她连忙拍拍脸,表情相当错愕,显得很不愿置信一般。 “呃,舒蔓同学,-实在不用为自作多情而感到羞愧,根据我的观察,气质那东西反正一直没有在-身上存在过。”颜巽行开口揶揄。 “哈哈哈!人家不领情。”陈佳颖开始嘲笑。 “小平头,我被取笑了啦!你帮我教训他!”她跺脚嗔骂。 “报应啦!我才不想理-咧。”小平头笑咧了一口白牙。 “对呀,八十九分的嚣张猪头被一百二十五分的斯文帅哥教训,天经地义啦!”同学附和着。 “厚!就知道你们没有一个安好心眼,嫉妒我集美貌与聪明于一身。” “-可以再恶心一点!”同学们又开始挥拳头。 “等等,等等!”许舒蔓双手张开挥舞着,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颜巽行。“请问一下,现在班上唯一站在山顶上插旗子的是他,那大家现在到底还要不要拉他下来?” “对喔,虽然颜兄弟取笑许舒蔓为大家出了一口鸟气,可是考太高分却是一项不可饶恕的罪过,好为难说。” “不用为难了。”颜巽行指着门口:“老师已经来了,大家还不赶快回座吗?” 同学们闻言马上将头转向前门方向,见老师双手环胸倚着门框,手里还斜斜拿着一跟藤条晃呀晃,下知道已经站在那儿多久了,连忙一哄而散,个个回座位上危襟正坐,桌上都摆着全新的数学课本。 “同学们,相信大家刚刚在比较的就是新生训练时所做的智力测验结果,正好,现在是新学期刚开始,老师还不知道你们的程度,所以我们就先用智力测验的成绩当标准吧。” 颇具富态的老师走上讲台,中气十足的宏亮声音不需要麦克风就能响彻教室,脸上的笑容夹带某些不怀好意,一边说着,一边在黑板上写下七组数字。 “从现在开始到第一次段考为止,就用这个奖惩标准:八十分以上的,考试最低标准要九十分;七十五到七十九,标准八十五分;七十到七十四,标准八十分,以下类推”老师拿着粉笔很快解说着。“至于所有智力测验成绩不到五十五分的同学,就以及格成绩六十分为标准。只要分数低于你们的最低标准,以五分为单位,少五分内打一下,以此累计。有没有问题?” 全班同学在听完老师的宣布后只能死命瞪着黑板,个个面有菜色,教室内鸦雀无声,一片死寂,方才的笑闹和活络气氛荡然无存。 真是太残忍了,第一堂课就给所有同学下马威 数学老师眼光扫视教室一圈,看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就继续得意地说着:“我已经向你们的导师要了一份你们班上的成绩登记,不要想耍赖。先和大家说好哦,我打人是很痛的,所以大家要好好用功,知道吗?” “我抗议!”许舒蔓突然举手大喊,神色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老师,智力测验考了不少领域,成绩高的人并不代表数学能力好;再者,这份测验的评量方式对许多人来说太过陌生,并没有办法测出每个人真正的实力,这样定标准太不公平了!” 这简直是开玩笑,她许舒蔓虽然自诏心思细腻、才情纵横,从小到现在也得过无数奖项,偏偏就是对数学极端没辙,用这份智力测验成绩来订分数标准,实在太过强人所难! “-叫什么名字?”数学老师挑挑眉,笑着问她。 “她叫许舒蔓。”在她因为老师突来的问题而呆愣时,小平头已经帮她喊了。 “许舒蔓啊,不错喔,八十九分,在这一次的测验数值里算很高了。”老师看了下手上的成绩表。“这个标准与你们班测验成绩的平均组距差不多相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才对。” “可是我数学很差啊!”“没有所谓很差这回事,只要多努力一点就可以了。老师给你们压力,就是希望你们能够进步,数学差绝对不是理由,相反地,对于没有把握的科目,你们就应该要好好用功达到要求才对。也许等以后我跟同学们比较熟了,会依大家的数学程度重新调整标准,不过目前大家还是先依照今天公布的标准努力吧。” 在这样体罚至上的年代,长辈们总是认为严格的管教才能督促学生进步,于是数学老师残忍地驳回她的抗议。 “可是” “没有可是,舒蔓,我相信-一定有能力考九十分以上的,不要妄自菲薄。” “我才不是妄自菲薄”她咬牙低声嗫嚅着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话语,双瞳中的幽黯一闪即逝。 “哈哈哈!觉好爽!”小平头夸张地拍着桌子大笑。“舒蔓,数学要考九十分喔,哇哈哈哈”“报应啦!” “我就说嘛,嚣张没落魄的久。”陈佳颖凉凉笑着。 “哼!”她嗔瞪所有同学一眼后,才扁扁嘴,满脸忿怒地坐下。 她的表情看在周遭同学的眼里,只当又是故意造作出来的委屈,而大家也习惯和她互相笑闹,自然也不当一回事,因此投给她的同情目光多半都是含带嘲笑与刻意幸灾乐祸的。 感觉到从身旁投向她的专注目光,她转头,恰巧见到颜巽行也带着一脸玩味的笑容,同情地看她。 她瞪着他的笑容,对他默许这种不公平的标准感到生气,心中也对这位脸上摆明了看好戏的新同学生起一丝反感。 这份测验的成绩虽然做不成判断大家真正实力的标准,但若可以考高分的话,却也可以证明其思考能力不容小觑。 他明明看起来就是内敛聪明又有主见的模样,为什么要服从这种不合理的权威压榨? 真是气死她了!即使颜巽行的外貌是她所欣赏的斯文类型,让她原本对他存有一丝好感,她还是决定--从现在起开始讨厌他! 新学期的第一次数学小考,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度过,发成绩时,明显几家欢乐几家愁。 “舒蔓,八十六分,很不错,下次要更加油哦。”尽管数学老师微笑地给与鼓励,但藤条却是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白皙的手心上。 痛,是最先透过神经传导的知觉,而后才是蔓开全身的震颤。 真的好痛! 再怎么说,她的成绩在班上也已经算领先了,老师下手就不会轻一点吗? 她又没有偷懒下念书,要怪只能怪老师所定的标准太高。 没天份就是没天份,再怎么样也强求不来,这样要求人,会不会太过份了? 眨了眨眼,逼退眼眶里面因为吃疼和委屈而涌出的水雾,她接过考卷,低下头走回座位。 再怎么觉得委屈,她也绝不会对威压的人示弱,真的想哭的话,她也不会哭给别人看 “舒蔓,很痛吗?”陈佳颖脸色不安地询问。 新学期的第一次小考,所有人都没有经验,不知道老师出题的方式与方向,所以大部份的同学都考得很凄惨。 可怕的是,老师选择按照座号点名的方式,每点到一位同学就顺便念出成绩,不合标准的人直接受罚。所以还没有被叫到名字的同学根本不会知道自己有没有通过标准,只能低头拼命祈祷。 “很痛,非常非常痛!”她摊开已经红肿的手心,抬起头时,已经没有刚刚的落寞神色,而是笑得坏坏地、挤眉弄眼地对陈佳颖恐吓道:“我已经受刑完毕,祝福-了。” “呜,-故意吓我,没安好心眼” “我忿怒!我不爽!我不甘心啊!当然也要看别人痛苦来平衡一下。”她皱眉嘟嘴,语气怨恨。“哪像某只妖怪,考满分,根本不是人!” “这是天资差异。”颜巽行在一旁凉凉开口。 她转头瞪他,却也见他正直勾勾看着她,目光中带着同情和取笑,却又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存在 因为那些不明深意的东西,她连忙别开眼,不想再因此而看见自己的某些狼狈,但在别开眼的同时,却在眼角余光中,很不小心地,在他的桌上,看见了那张得到满分的考卷。 她非常肯定--他绝对、绝对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可恶! “你干嘛要雪上加霜?” “什么?” “装什么无辜?我跟你卯上了,咱们走着瞧!”她气忿地对他下战书。 “那-可要加油哦,不要让我赢得一点成就感也没有。”他眼中原有的讶异一闪即逝,跟着换上自得的笑容,蓄意激起她眼中的斗志。 他从她走回座位时就一直在研究她低头蓄意收敛的表情,那双明亮的眼瞳内,其实没有外在所表现的那么活泼洒脱,很像是刻意要隐藏一些情绪。 长相漂亮的女孩子自尊心也相对地比较高一些,许舒蔓应该也是不轻易服输的人吧?所以才会不甘心处于弱势吗? 他看着她灵活的丹凤大眼,暗自在心底猜想着。 “哼!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她蹙眉瞪他,之前的火气消失无踪,语气有些沉。 她发誓,期中考一定要赢过他,然后再好好取笑他! 这个目中无人的讨厌鬼 升上国中后的第一个学期的第一次期中考,在终于慢慢转凉的十月天候来临,前两天饱受学生们关爱眼神的中度台风突然决定更改行程,不过境台湾一游了,因此同学们只能拖着认命的心情乖乖应考。 当然,考完以后领取班上成绩排名表时,又是另外一种精神折磨 “我们的班长很不错哦,总分不但是班上的第一名,还是全年级第一呢!希望能起带头作用,让班上的念书风气更好,大家要好好加油!”导师拿着一叠成绩表站在讲台上笑——地宣布。 “为什么”许舒蔓听完后抚额低叹,脸色发白。 从小就善于应付各种考试的她,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卖力地念书,怎么还是会考输呢? “副班长也很厉害,成绩是全年级第五,明远国中这届一年级总共有三十个班级,前五名就有两个是我们班上的同学,老师真的很高兴!同学们以后如果有任何问题的话,也可以多多请教他们,班长和副班长也要尽心教导同学们哦!”听着老师显然感到非常欣慰与光荣的话语,许舒蔓撇撇嘴,转头看向颜巽行,他也正挑眉看她,脸上的笑容有点故意。 她对他扮了个鬼脸,而后不甘不愿地伸手拿取从前座向后传的成绩表。 成绩表上列出了全班同学第一次期中考所有科目的成绩和总分,依照名次来排序,他第一名,她第二名,两人的个别成绩互有高下,但总分上的小差异,仍是输在数学。 仔细看了下成绩表后,她先是一愣,而后克制不住,低低笑了开来。 从开学的第二天开始,自己究竟在赌什么气呀? 她擅长文科,他则擅长数理,两人天生秉性上的差异,严格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比较的。 自知之明她还有,没有必要因为莫名的情绪蒙蔽自己。 总是听说青少年时期是最好的学习年纪,聪明的人,应该是要针对自己的缺点加以改进才对,而不是眩惑于某些小小的荣耀里。 平心而论,颜巽行个性温和、心思缜密、做事态度认真负责,这样的朋友,她没有理由错过! 仔细思考过后,她拿着成绩表侧靠向他,轻声问道:“以后我有任何数理科方面的问题,可以向你请教吗?” 他回望她示好的璀璨双眸,脸上的表情有些讶异,很显然没有预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 而后,带着浓浓的欣赏,他也笑了开来,淡淡说了句:“随时欢迎!” 许舒蔓本来就长得白净漂亮,她也很明白自己外貌上的优点,加上外显个性有些过于活泼,所以脸上的表情常常是刻意装出来的无辜娇嗔,陈佳颖和小平头平常总是批评她的表情是--三八、白目到让人很想一巴掌打下去! 她的人缘很好,和同学们都能自在地打打闹闹,却唯独不给他好脸色看,他总是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里踩着她的痛处。 明明只是和其它同学一样的笑闹,但她却在开学的第二天就摆明和他杠上了,对他的冷淡透露明白的厌恶,他感觉得出来。 虽然如此,他还是喜欢看她那明媚的笑脸,以及看似矫揉做作,实则大方率直的举止态度。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真心温婉的笑容,笑里有纯真、有谦虚,也有一些属于早熟的智能。 他突然发现,也突然印证心中某些模糊的、还未完全成形的猜测,也许她并不是他原来所以为的--只是个爱笑、爱闹、爱玩又倔强的女孩,而是也有一些刻意隐藏起来的个性存在? 她的笑容,像是一个烙印,在他满十四岁的前一天,深深地,毫无预警地烙上了他的脑海--他青春期时所有的、最美的记忆。 从那之后,他们快速建立起坚定的友谊,那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交心知己 第三章 青春岁月总是消逝飞快,还来不及定下心欣赏月升日落,时间就已经在眨眼之间匆匆流过 刚升上三年级的学期初,学校照例举行一年一度的教室布置比赛。今天正好是假日,班上干部们于是约好下午两点半在教室内集合,而除了干部之外,其它同学们若有兴趣帮忙布置教室者,也可以自行参与。 颜巽行怀里抱着墙报纸,手中还提着大包小包的材料,慢慢走到教室,优闲的神色在看到教室中独坐的纤细身影之后转为讶异。 “舒蔓?”颜巽行口气不掩意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大家不是约两点半才集合吗?” 与人有约时,他总是习惯早到,可以在等人的同时处理一些事情,或是趁闲看看书也好。可是现在才一点半,他以为自己会最早到达教室,也想好等一下要做什么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比他还早,而这人还是每次都在迟到边缘徘徊的舒蔓?! “我偶尔也想体验看看教室里面空无一人是什么感觉,不行吗?”原本让右手撑着的秀美脸蛋抬起,睨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让两手同时撑着尖巧的下巴,嘟起红嫩的唇看向窗外的草地,表情是俨然已经成为金字招牌的故作娇嗔。 他却没有错过她抬起头以前那略显迷蒙的神情。 “怎么了?”他迅速放下手中准备布置教室的材料,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微红的眼眶。 她垂下眼,躲不开他双手温和又有力的箝制。 “外婆前晚去世了” 他听完先是一愣,而后将她的头压入怀中,轻声开口:“对不起,生死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 “没关系,你的胸怀借我靠一下就好。”她倚在他怀中,汲取温暖与支持。 “那-今天怎么还来这儿工作?打电话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呀。”他轻抚她及肩的乌亮头发,为她在这种时候还坚持负责的态度心疼。 他们老早就卸下班长和副班长的职务,只是同学们总是不打算让他们两人清闲,先是票选他们当了一学年的风纪,这个学期又获选为正副学艺,负责班上的许多大小比赛。 教室布置比赛在学校内算是大事,整体设计是他和舒蔓共同完成,也因此他更明白她不愿意缺席的心情。 她在他怀中摇头,语气哽咽。“爸妈又吵架了,我不想待在家里。” “需不需要面纸?”他只能这么低问。 这两年来,他们几乎到哪儿都同进同出,感情好到曾经让许多人不停探问,他们究竟是不是一对恋人? 但比较亲近他们的朋友们都明白,他们其实并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交往。真要说彼此之间的交情与其它人有什么不同,也只能说是死党,是知己之间的情份。 任何想法或心情,他们都会和彼此分享,无论是讨论功课、理想、人生观或感情观,都直言不讳,少有隐瞒。 身边的同学们从原来的怀疑,到之后习惯成自然。如果再有其它人问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是不是有暧昧时,还会哈哈大笑,帮忙解释绝不可能,要发生什么的话老早就发生了。 却没有人明白他藏在心底,真正的渴望和心情 舒蔓虽然看似活泼开朗,性格中却藏着阴暗的角落,不让人触碰。 她从来不提,他也不会主动问她。 渐渐地,他开始明白,不是她刻意隐瞒他什么事情,只因为她可能自己也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她是坚强的,却也好强,不容许自己软弱,所以,她会逃避她自己所认为的,应该是坚强成熟人格中的不完美。 当某些悲观因子已经完全渗透、内化入性格和思想之中时,当事人往往已经毫无所觉了。而这样的她,看在他眼里,也只能默默心疼,在沉默中将所有关怀化作叹息。 和舒蔓相处愈久,他就愈是知觉到她性格上的空洞矛盾;深藏的心意,也愈来愈说不出口。 “面纸喔?等一下吧,我记得书上都是说,美人梨花带雨的脸庞,最是凄艳了,所以就让我再保持这种唯美几分钟吧!”她在他怀中摇头,故作轻快地娇声推却,下方的水泥地上,却迅速累积水珠,缓缓晕开、渗透。 “书上说的-全都信啊,那电视上每天上演的苦情连续剧-信不信?”他故意取笑她,明白她这时候不希望有多余的安慰。“这种时候还要考虑哭得唯美不唯美,许小姐,-会不会自恋到有点过火?” 她莫名所以地摇头又点头,因为他的话而轻轻笑了开来,他轻触她头顶的手掌,温柔到让人觉得好安心、好温暖 “拿来。”她的头依然低垂,伸高一只手毫不客气地跟他索取面纸。 “喏!”他从口袋中拿出袖珍面纸,抽两张给她。 面纸上仍有他体热的微温,头靠在他温暖的怀中,她等于完全被他的气息包围。 擦掉泪水,再擤擤鼻涕后,她离开他的怀抱,眼光掉向窗外,神情有些空洞。 “自我有记忆以来,爸妈几乎天天吵架,后来愈吵愈凶,两个人开始酗酒,然后,也开始会打我出气。” “这”初认识时,他曾经以为她是从小就被疼宠到大的女孩子,应该会单纯、快乐到老,后来虽然不敢再如此肯定了,却没想到事实与他所以为的会差异这么大。 难怪,在两年来的相处言谈中,几乎没有听过舒蔓提起自己的家人。要有也是他人提问,她则轻描淡写地回答。而在那些回答中,多半只提及她自己的外婆和早逝的外公,却鲜少谈到她的父母。 想起前一阵子他教她学游泳的时候,看到她的大腿上有一道细长的淡色疤痕,而她那时候面对他的询问,也只是笑着回答那是不小心摔下楼梯时所受的伤。 有哪一类的楼梯会让不小心跌下的人受那样的伤? 当时他虽然怀疑,却也没有加以追问。 没想到 “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以为我是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女孩子,而之所以会和你杠上,是因为我个性好强不肯服输所致,所以你才会老是有意无意地激我,不是吗?不过我也真的很不肯服输就是了。”她轻笑着,面容上有丝成熟的忧伤。“其实也还好啦,至少我有外婆宠我,只要她在,我可以躲在她的羽翼下。” 她的话让他又一时无语。当时他会激她的原因,她只说对了一半。 另外一半原因,则是他早在两人初识之时,就喜欢上她了,所以下意识地,不想看到她行为中隐隐显现的幽暗面。 这样的心情,他也是后来才发现的,但是这些剖白,他说不出口。 也就是说,在舒蔓的认定里,也许外婆才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受到的打击才会如此之大 他因为明白她情绪失控的原因而心疼,却也为她偏执的认定而心惊,只能哑着嗓子开口:“-下午要不要去别的地方散散心,或者我等一下也跟其它人请假去陪-?” “你发神经喔,不用了啦!去年我们班教室布置得到全年级第一名,今年还说一定要保持名次,不是吗?我们怎么可以落跑不参与呢?”她深深吸一口气后,转过头看他,语气仍是带有些许颤抖的试图轻快。“我本来以为自己的年纪已经够大,也无所谓了,可是他们居然在外婆的灵前又吵起来,所以我才会一时情绪失控。对不起,害你被我吓到了。” 他深深看着她脸上的笑容,而后又抽出面纸,温柔地擦去她眼眶中再度无意识滚落的眼泪。 她望着他替她心疼的表情,心底猛然一动,好象有某段原本坚固的城墙,被突然狠狠敲碎、摧毁,并带入前所未有的温暖与明亮。 “哎呀,怎么会这样?”她连忙捣住脸,想止住眼泪,可是那些温热的液体却彷佛有自己的意志似的,愈流愈多,愈流愈急。 “-先去找地方洗洗脸吧。等一下如果其它人来了,我会告诉他们-突然有事,会晚一点到。”他将整包面纸塞入她手心。 “谢谢。”她抬头凝望他,被水雾遮蔽的视线,将他脸上那体贴温柔的笑容变得模糊不清,也让他眼中的深情遭到阻隔。 慌忙握着面纸起身,她顺手提起随身小包包就往洗手间冲去。 “爱逞强的小孩。”他望着她急急冲出教室的背影,轻轻叹息。 十五岁的这一年,他第一次见到好强的她哭泣,也终于完完全全走入她的心底 明远国中那一年的教室布置比赛,他们班仍旧蝉连第一,而那个下午发生的事情,两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提起过。升上高中后,他和她,很幸运地被分配在同一个班级,注定了彼此牵扯不清的情份 “舒蔓,中午班联会要开会,讨论三年级毕业典礼的事情,不要忘了。”颜巽行在离开前,轻敲许舒蔓的头提醒。 “我记得啦,不需要一再提醒,颜妈妈!”许舒蔓-着被敲的地方,嘟着嘴不甘心地叫嚷。 “我打完篮球会先回教室,再帮-把便当一起带过去会议室就好了,所以下课前-可不可以先到福利社帮我买罐矿泉水带过去?” “好啊!”他们的教室在五楼,而会议室和福利社都在一楼,她乐得不用爬楼梯。 “喂,那我咧?我也要人帮我带便当啦!”陈佳颖突然从许舒蔓背后探出头来。 “陈佳颖小姐,请-搞清楚,我是一年二班,-是一年八班,我们的教室在五楼,-的教室在四楼,我们班女生今天打排球,你们班女生今天摇呼拉圈,横看竖看我今天的运动量都比-的多出很多,所以中午-就认命一点,乖乖爬楼梯健身吧,不然小心身材愈来愈往横向发展。”许舒蔓双手环陶,一脸不屑地轻哼。 “哼!我就知道-嫉妒我的教室比-的低一层楼!”她转过头,学着许舒蔓的招牌娇嗔表情,嘟着嘴拖长声音嚷道:“颜大帅哥” “饶了我吧,我不想被你们班那群女同学围着问东问西。”颜巽行苦笑。 “谁教你颜大帅哥英俊斯文的魅力挡都挡不住,走到哪里桃花就跟到哪里。”许舒蔓睨他一眼。 “-以为我愿意啊!”他修长大掌压下她的头,蓄意揉乱她黑细的发丝。 “一个大男人还这么小气巴拉的,顺道一下也不要。”陈佳颖双手环胸,脸色不满。 “叫-的小平头帮-呀!”许舒蔓冷笑。 “小平头早在去年-弃我跑去念和尚学校的时候就被我休了,-又不是不知道。再说,高雄中学离我们学校骑快车也要三十分钟,等他把便当送到,我早就已经饿昏在教室了好不好?” “到时候我会建议他帮-做人工呼吸。” “去-的!”陈佳颖顿时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喷火恐龙。“颜巽行,管好你们家许小姐好不好?叫她没事别老装作一脸纯真无辜,然后满脑子废料思想。” “我们家采用人本主义偏好适性发展的原则,所以无法约束自我以外的人的思想。”他挑眉,语气敷衍地撇清关系,而后转头大声响应篮球场上同学的呼唤。“我马上过去!” “巽行,你中午回教室的时候,麻烦顺便帮我拿抽屉里面那个绿色的档案夹,我的资料都放在里面。” “好。”他点点头,然后对陈佳颖说道:“小平头约大家星期日去旗津吃海鲜,-要不要去?” “太过份了,老是拿海鲜收买我,明明知道我抗拒不了这种诱惑!”陈佳颖不甘心地拍拍刚才从许舒蔓手中抢过来的排球。 “那好,中午开完会我们再讨论星期日的事情。”他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跑向篮球场。 “舒蔓,直到现在我才深深觉得,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的确不单纯。”陈佳颖看着颜巽行跑向球场的修长背影,皱了皱眉开口。 “什么意思?”许舒蔓本来想将排球抢回来,听到陈佳颖的话之后马上停住动作,也跟着皱眉。 “小平头就不会跟我约定,两个人一起放弃第一志愿,来念这所男女合班的学校。” “永晴高中”是新学校,他们今年才第三届而已,没有所谓的传统包袱,所以校风算是很民主,由第一、二届学生共同投票,确定男女合班的规制。 “那是因为小平头有家庭压力,不像我们两家都放牛吃草。” “说得也是,但是巽行对-的温柔,总是让旁人看得很羡慕。” “这句话的另一面意思,是不是我就不温柔,我就很凶悍泼辣啊?”她磨牙,将排球抢回怀中。 “不要故意转移焦点,-难道看不出来吗?他连让-在体育课完爬个五层楼都怕-太累,故意让-只去福利社买矿泉水,这样的体贴,我就从来没有看他对其他人施展过。” 许舒蔓一时语塞,而后半垂下眼,盯着手里的排球,低低说着:“那是我们的感情好啊!换作是我,也有可能会为他这么做,可是这不是友情以外的感情。” “喂,-实在” “佳颖。”许舒蔓打断她的话,抬起眼眸凝视她。“朋友变成情人,事情会复杂许多,我宁可不要。所以请别再讲这种容易令人会错意的话,那会让我没有办法坦然面对巽行。” “会有多复杂?-没听过近水楼台先得月吗?光我们班上对巽行有意的女生就好几个了,-不赶快将他定下来,不怕他变成别人的知己呀?” “爱情是一时,朋友却是一辈子,比起来我宁可要一辈子的朋友,而不是碎了就什么都没有了的爱情。” 陈佳颖深深凝望她。“干嘛这么悲观?” “会吗?我倒觉得-们怀春少女心才奇怪咧!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这档事值得注意,为什么不把焦点集中在别的地方呢?” “-,教训我喔!谁像-明明青春年华,思想却像个老人;只会装活泼,骨子里却那么顽固保守。反正-想不想谈恋爱,严格来说也不关我的事,随便-了啦,-害我头好痛,我还是去挑战我的呼拉圈比较实在。” “还不会摇喔?”她一脸不敢置信。 “许舒蔓,-那是什么表情啊?!又不是每个人都有摇呼拉圈的天份,气死我了,我就学会给-看!”她转身走向他们班女生集合的司令台下。 “加油加油!”许舒蔓对着陈佳颖的背影大喊,口气里有得意和嘲笑。 陈佳颖头也不回,倒是反举右手,对她比出中指。 她大笑出来,快快乐乐地加入排球场内的战局, 只要是曾经听入过耳内的话,想要将它完全从记忆里消除,恐怕有点困难。尤其是愈想试图遗忘的,它停留在暂存记忆区的时间往往愈久,久到可能已经存入长期记忆区,然后在自我催眠之中进入潜意识,等待被毫无预警的提领 “给你的。”许舒蔓将手上折成心型的信纸递到颜巽行眼前。 星期四的最后两节课是辅导与社团活动时间,班联会也往往选在这两节课来开会。 虽然他们已经升上二年级,也因为所选类组的关系而被分在不同班,但却同样又被推选为班联会代表,同时在班联会中经由投票当选为活动组的正副组长。 由于永晴高中校庆的日期愈来愈逼近,要讨论的事情也就愈多愈繁琐,因此今天拖到放学后才散会。 等许舒蔓回到教室时同学们早就走光了,于是她将东西收一收,拿着书包来到颜巽行的教室。 “又是情书吗?没兴趣。”颜巽行坐在位置上整理刚刚开会的数据。“下次别再帮我传了,不然对-也是麻烦。” “我也不想呀!谁教那个人太聪明,拜托佳颖拿给我。”她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习惯性地帮他将情书拆开来,漂亮的丹凤眼在粉色的信纸上溜转一圈。念着:“巽行学长,每次在操场上看到你挥洒汗水的身影,总是让我移不开目光,心脏也不由自主地跳得好快,可是看到学长身边总有学姐陪伴,让我每天只能暗自神伤。当我听说你和学姐并不是男女朋友时,高兴得哭了” 许舒蔓一如往常,将内容念给他听。先不论巽行对爱情抱持的是什么观感,这毕竟是人家鼓起勇气、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心意,要真的不屑一顾也显得有点绝情,所以她既然答应了,就意思意思帮忙传达到底。 “嗯,文笔不错,构思一般,可是感情太过泛滥,姿态太低,显得有点矫情。”她念完后,下了一点心得评论。 “既然每一封情书的内容都差不多,以后-就不要再念了。我会直接跟佳颖说我拒收,请她别再帮我传这些东西。”他依旧忙着手上的事情。 “嘿嘿,我说颜帅哥啊!只要你还没有女朋友,这种事是不会停止的。”她奸笑着。知道他根本无意,也就帮他将那张信纸撕掉,丢入垃圾筒内。 “没有女朋友,不代表我就欢迎投怀送抱的骚扰。” “不过有一点我不太明白。”她皱了下秀致的眉头。“为什么她们都可以轻易写出看不到你,生命就不再有意义这种话来呢?总让人有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青春,就是有恣意挥霍情感的权利,能够滥情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她们大多跟你没有任何交集,也不够了解你,写成这样会不会太夸张了?” “那-呢?-够了解我了,这些话-就写得出来吗?”他突然抬起头看她。 被他突来的问话问住,她傻傻地回视他专注的目光。 “呃”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无法说话。 认识了这么久,她怎么到现在才发现,他薄薄镜片后面那双漂亮的眼,一旦专注起来,就好象两潭漩涡般,会将人吸进去似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专注的背后,有着希冀与深深的温柔。 这样的体贴,我就从来没有看他对其他人施展过。 陈佳颖的话,此时蓦地跳出脑海。 怎么到现在才发现 “这个问题很难吗?-怎么会回答不出来?”他看着她呆愕的表情,语气有些-喑哑。 他其实是故意的,故意问她这种带着双关的话,也以为她会一如往常忽略藏在字句底下的意思,然后下意识地打太极拳来推掉尴尬--也推掉感情。 怎么今天,她会突然福至心灵,有所感应了? “我好象写不出来” 她无法将视线移开,虽然记得要回话,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讲话结结巴巴。 这种眼神,如果他真的有心,绝对可以掳获所有女性的心。 不知道巽行的女朋友会是什么样子? 她发现,她突然开始羡慕起能一直让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的那个女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 可恶的佳颖,竟然害她现在深深被这句话困惑着! “我们的感情有这么差吗?难道失去了我这个知心人,-不会觉得生命无趣、没有意义吗?”他轻笑着,倾身向她逼近,淡柔的嗓音,似有魔魅一般。 夕阳西下,将黄灿灿的光芒洒在整座校园。 由于他们的教室两边都是走廊,采光极佳,也让她呆呆的表情,映上金黄色的朦胧。 放学后的静谧校园,日落时的美丽斜晖,苦苦自持的暗恋心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要吻她吗?看着他渐渐逼近的俊脸,她不知所措。 她愿意让他吻她吗?她现在什么也无法思考,全身没力,无法动弹。 那么她想吻他吗? 他的面容,慢慢放大;她的双眸,缓缓闭合 “-是猪头吗?都上公车了才想起来忘记带明天要考试的笔记,收书包的时候不会检查清楚喔!”整排教室的另一头走廊,男同学的斥骂声突然在静谧的校园中响起。 “对不起啦!”被骂的女同学频频道歉。 男同学继续骂人,斥责的声音不能说很大,但在一片静寂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颜巽行浑身一震,在碰到她红嫩的双唇之前,硬生生别开了脸。 现在太早,还不是时候! 舒蔓极端不信任爱情,他如果真的吻了她,结果可能只是让两个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他害怕害怕可能会永远失去她,连同进同出的资格也没有。 预期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她偷偷半睁一只眼,他的手掌却在同时罩上她的头顶。 “所以喽,爱情的产生,和了解不一定有绝对的关联。”他状似无意地温和笑着,彷佛方才的任何挣扎都没有发生过。 “说得也是。”是她会错意了吗?其实刚刚的一切只是她的幻觉作祟? 他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跟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尴尬,也没有一点粉饰太平的感觉,看来好象真的是她自己想太多了。 还好还好,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异常的反应。 她偷偷松了一口气,不得不承认,她刚才其实很紧张,也很害怕。 对于如何接受两人关系上的转变,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 下课后的空教室,气氛果然有引人遐思的魔力 “可是,颜先生,虽然你是年尾生,大我一岁,好歹我们也是同届同学,怎么感觉上总是我在听你说教?” “因为-的思想还不够成熟啊!”他斜睨她,又开始忙起手边的事。 “你又会懂事到哪里去?若以我们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比较起来,真正在幸福无忧环境下长大的是你耶!”她很不满地叫道。 颜父是大学教授,颜母是高中老师,两个人的思想都相当开放明理,对孩子的行为也多半不加以干涉,但会适时地从旁提供意见,和孩子们维持既是长辈也是朋友的关系。 她喜欢他们这样的亲子关系,喜欢颜家幸福和乐的气氛,所以常常往颜家跑,颜父和颜母也很疼她,对她关怀倍至。 “生长环境的好坏,和人格上的成熟懂事并没有绝对关联。”他对她摇摇食指。 “可恶!”她恶意地笑了笑,而后捧住他的脸,对他轻骂:“你这个老头子!” “小孙女,乖喔!”他揉乱她的头发,也笑得颇为恶意。 快满十八岁的那一天,他因为太多的顾虑,错过了与她的初吻。 他所爱的她,终于开始走入感情的门,接触他的情意。 但之后,却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却又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她退得更远,躲得更深。 那一个美丽的下课后,那一个突然踩煞车的吻,深深印在他的脑海中,却不知道该说遗憾还是庆幸 第四章 “巽行,晚上有没有空?”正午的下课钟声刚刚响过没多久,许舒蔓就出现在二年七班的教室外面,对着刚领完便当的颜巽行开口。 “有什么事吗?”将便当放在桌子上,他走到窗边,隔着窗框和她对望。 “想约你晚上一起去吃大餐,我请你。”她笑——地建议。 “什么事让-这么高兴?还特地擦了粉。”他看着她极端灿烂的笑容,手指轻刮她略为上妆的脸颊。 他的动作实在太暧昧,引起教室内同学们的叫嚣和口哨声。 “当然高兴呀!我爸妈终于决定要离婚了,所以我一定要大肆庆祝一下,恭贺自己脱离苦海。”她倾身向前,贴近他耳边开口,语气显得相当愉悦。 两人又是摸脸又是讲悄悄话的动作,实在太过引人遐思,于是后方同学开始鼓噪起来。 但颜巽行耳中完全听不到后面的取笑,他的注意力全被许舒蔓眼眶下淡淡的黑影所吸引住。 舒蔓的眼睛大,笑起来眼睛下方会有半月形的小眼袋,又加上上了些粉底,所以那很像足睡眠不足所造成的黑眼圈下容易被注意到,因此他刚刚才会忽略这样的异常。 他愣了一会儿之后,才苦笑开口:“-是在为我制造难题吗?我应该说很遗憾还是该说恭喜?” “你是猪头吗?这是喜事,当然要说恭喜,不然我干嘛要庆祝?”她嘟起嘴嗔瞪他。 “舒蔓” “有没有空嘛!难得我愿意让荷包大失血请你吃大餐耶,快点决定呀!” 他凝望她,努力压下心底为她而起的难过,轻轻笑着。“好啊,-都约了,我又怎么会跟-客气,绝对大大坑-一顿。”“听到了,听到了,约、会、喔--”好几个男同学蹑手蹑脚地跑来偷听,刚好听到他们的晚餐之约,马上将双手手指在嘴边圈成o形向后广播,语气暧昧,还故意将尾音拖长。 “厚,人家在讲悄悄话你们干嘛偷听啦!”许舒蔓瞪着开口宣传的男同学,跺着脚一脸不满地娇骂。 “敢说就不要怕人家偷听啊!”男同学反倒一脸理直气壮地站直身体开口,然后指着许舒蔓的鼻子开口质问:“我们早就怀疑你们很久了,趁现在大家都在,-给我说清楚讲明白,-和我们班的颜先生是不是有一腿?” “什么叫做有一腿?”她对男同学眨眨眼,脸上是非常无辜以及求知若渴的表情。 “许舒蔓,别以为装傻就可以逃避问题,快给我从实招来。” “啊现在是全民公审还是公听会?”她环视向窗口围过来的人潮,每个人脸上都有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连忙抱着颜巽行的手臂,隔着窗框将上半身前倾,头偎入他的胸膛,很撒娇地嚷嚷:“哎呀,我不管啦,你们班同学都故意吓我,巽行,我好害怕喔!” “乖,他们没有恶意,一群豺狼虎豹而已,没有大脑,伤害性也不大,别怕别怕。”他拍拍她的头。 “豺狼虎豹咧!”同学们指节握得喀喀作响。“竟然敢这样说我们,颜巽行先生,你最好搞清楚,豺狼虎豹就算没有大脑,也会有蛮力,再不招的话,小心乱拳伺候!” 很显然,颜巽行的安慰已经引起公愤了。 “招什么啦!反正我不招认,你们会嫉妒我们恩恩爱爱;招认了,你们又会嫉妒我们甜甜蜜蜜,既然结果一样,我干嘛要屈服在你们的yin威之下?”她离开他的怀抱,挺直胸膛,站三七步,仰起小脸蛋很骄纵地哼道。 “哎哟,在我们的地盘上跟我们呛声耶,算-有种!” “什么有种?”她-住双颊,一脸害羞。“人家是黄花小彪女,又不是男人,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哎呀,我不管啦,你们好色!变态!巽行,你们班的人都这低级吗?” 真正低级的人是谁呀?二年七班的同学们面面相觎,一脸无奈兼无辜。 论开黄腔,她许舒蔓小姐才是个中翘楚,偏偏老爱装无辜,还恶人先告状。 “颜先生,麻烦把你们家许小姐带回家管好,别放她出来乱咬人,残害我们纯真清白又无辜的心灵好不好?”女同学这时候开口,男同学们马上点头附议。 “请原谅我实在无能为力,我比她纯洁太多了,管不了她。”他也很无奈地摊摊手。 “你们有没有搞错呀,人家每次来找巽行讲悄悄话,都是你们一窝蜂地围上来偷听耶,我都宽宏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了,你们居然还反过来怪我残害你们的心灵!我合理地怀疑你们之中有人暗恋我,因为得不到我的青睐所以由爱生恨对不对?” “去-的!” “妈的,长这么大没看过这么自恋的女人!” “舒蔓,-还好吧?需不需要去看医生?妄想症听说是可以医的,早点求诊比较好。”女同学小小声地建议。 “呜,他们果然对我有敌意”许舒蔓又由窗口偎入颜巽行的怀抱啜泣。 “对不起,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这种时候我实在帮不了-,因为有些事情,根本就是自找的。”他拍拍她的头顶,一脸大公无私地说着。 舒蔓活泼不矜持的个性,聊起天来生冷不忌,却又有她自己的一套分寸在,让她走到哪里都可以和人处得很好,在他们班就跟在自己班上一样自在。 这样的唇枪舌战几乎天天上演,但其实同学们都喜欢看到她来这儿。 “我不管啦,你们都是坏人!”她努力眨着大眼睛控诉。 “不关我的事哦!”他摊摊手撇清关系,而后低下头在她耳边小声开口:“放学后榕树下等。” “榕树下”是同学之间私下给校内一角的称呼,顾名思义,那儿栽种了许多榕树,配上小巧玲珑的仿日式庭园造景做装饰,再摆几组石桌椅,让人即使在艳阳高照的时刻也能到那里享受树荫微风的清凉,感觉相当清幽浪漫,因此一直是同学们很喜欢的地点。中午时间想在那里用餐还要先抢占位置,免得去晚了就必须乖乖坐地上。 “抓到了,又说悄悄话!”同学一脸不满。“有什么事情不能大声说?” “想知道吗?”许舒蔓抬头瞪了同学一眼,而后做鬼脸顺便吐舌头。“不告诉你。” “哼,八成是讨论去哪里约会啦!”其它同学撇撇嘴,一脸“答案那么明显,有什么好问的,又有什么好隐瞒”的睥睨模样。 “同学,你被笑笨了。”她对着原先问话的那个人讥讽道。 “随便啦,我肚子好饿,先吃饭再说。”那名同学-着咕噜咕噜叫的肚子,看看许舒蔓空空如也的双手,很疑惑地问:“-怎么没带便当过来?” “啊?”她先是一阵错愕,然后满脸无辜地笑了笑。“你没问,我还真没发现我忘记买便当了。” 颜巽行闻言愣住,直勾勾看着她。 “-是猪头喔,连买便当这种事都可以忘记,-的脑袋里有写空屋出租吗?”女同学到走廊上将她拉进教室。“我们的午餐好心分给-一点啦!” “不吃嗟来食。”她将头仰得高高的,从鼻孔喷气。 “去-的,还给我们拿乔喔?” “喂喂,-们自己吃啦,我再下楼去福利社买东西吃就好了。” “客气什么!反正便当的配菜这么多,我们也吃不完。” “等-买完东西都快午休了,先吃啦!”男同学也贡献了一罐饮料。 “我好感动喔,你们对我真好,等一等,请让我先念完感谢辞”她双手交握放在心口,眼睛眨巴眨巴地,还泛着水光。 “喂,我要吐了,-再恶心下去,小心我们把-扔出去。” “吃饭就吃饭,少废话!”同学扔来一双筷子。 “哼!”她低下头轻轻扒饭,像个被虐待的小可怜,表情委屈。 “妈的!-那是什么态度”同学又开始吵闹起来。 颜巽行夹了一些绿色蔬菜给她,静静坐在一旁看她和同学们间的你来我往。 只有他最清楚,她刚刚的感谢,以及眼中的水气,都是真的 “对不起,我来晚了”他的道歉话语,因为看到在树荫下睡着的人儿而倏地收住。 物理老师坚持要将课程教授到一个段落,所以慢了将近十分钟才下课。而他正准备离开教室时又被班联会长拖住,讨论校庆的活动事宜。 由于校庆的日子已经逼近,害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快速交代,并且在心底暗暗着急。 椿树下这个地点平常是很受学生欢迎没错,但是时间一晚,同学们迟早都会走光。如果等到天色暗了,而那里却只有舒蔓一个人,原本清幽的环境毫无疑问地将成为最危险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冒出什么不良份子危害人身安全? 也许是他焦急的神色都摆在脸上吧,所以后来班联会长也只是和他讨论一些较为急迫的事项后便先行离开。 就算是这样,同学们也已经走光了,还好天色没完全暗下来;还好这个不知死活独自睡得很熟的小姑娘没有遇到坏人,不然他真的会无法原谅自己。 “舒蔓?”他走近她,弯下腰,侧着头想叫她,却看见她从弯曲交叠的手臂中微微露出的脸颊上,有着泪光。 他用甩头,暗笑自己不应该讶异的,不是吗? 修长的手指轻碰她的脸颊,为她拂去泪水。 她被他的动作惊醒,看见他满眼满脸的心疼,连忙伸手擦去脸上多余的濡湿。 “真是糟糕,我本来以为在你到这里以前,我可以先擦掉的说,结果竟然睡着了。”她轻笑着。 “想哭就哭,为什么要逞强?”他皱眉。 “我不想哭啊,可是刚刚这些水就是控制不住,抹也抹不完,就干脆让它先流个够,流光了就不会再有了。” “舒蔓,表面上的开朗可以欺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也知道。”她将眼光掉向别处,神色有些空茫。“只能说这显示我还不够坚强,自我锻炼还不够。” “没有人可以绝对坚强,也没有人是万能而不会跌倒的,-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严苛呢?” “巽行,你看。”她不理会他的问题,突然从口袋里拿出粉蓝色的、折叠得很用心的信纸,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说道:“情书哦,刚才下课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一班的男同学塞给我的,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耶,好可爱喔!” 他接过信纸,打开观阅。“文笔不错,是二班的同学。” 隐藏在淡蓝色信纸背后的斯文脸上,有丝妒意、有丝不满,也有一丝不屑。 任凭个性再如何温文理智,他毕竟也只是个高中生,面对自己一直喜欢、守护的女孩子被别人追求这种事,自然也会心生不满。 尽管舒蔓对感情完全无意,以及校内关于他们两人是不是恋人的猜测和传闻,都很明显地透露这男孩子只会被三振出局的必然结果,但是,他仍羡慕这个男孩子敢直接说出自己的心意。 他羡慕,也嫉妒 “是吗?”她偏过脸不听。 “要不要念给-听?” “不用了。”她挥挥手。“我没兴趣。” “-总是劝我说情书是人家鼓起勇气、绞尽脑汁写出来的心意,好歹也要尊重一下,怎么自己收到时,却完全不屑一顾呢?舒蔓,-对爱情的看法,会不会太过极端了?” “我好象没有跟你提到过我爸妈是怎么结婚的,是不是?”她笑容尽失,垂下眼,轻声开口。 他摇头,注意到她始终没有抬头看他,才补充回答:“没有。”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普通的穷农家小孩,和大地主的女儿相恋的芭乐故事。” 她看着他被昏黄夕阳拉得好长的影子,淡淡说着。“他们的恋爱故事,是我年纪还小的时候,有一次外婆抱着我看闽南语六点档,突然有感而发,指着电视屏幕中的男女主角告诉我的。而之间详情如何,在现在的连续剧里面也都还找得到,拼拼凑凑一下就可以了。还记得吗?你曾经问过我相不相信连续剧,我现在可以回答你,戏剧和人生有时候差异不算太大。” 轻叹一口气,她抬起头来仰望飘着暗色云絮的天空。 “外公当年很反对爸妈在一起,说他们还太年轻,个性也不合,可是妈妈坚持要嫁给爸爸。后来两个人干脆私奔,怀了我以后,外公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事实证明,现实生活和故事之间最大的差距在于--看起来完美的句点背后,其实才是考验的开始?”他轻声问道。 “考验?”她淡淡笑了下。“没有那么夸张啦!现实就是现实,即使看起来像故事,终究还是要回归到人生中。所以,他们只是慢慢在认清现实,并且试图逃避、抵抗现实。” “而-是无辜的,却反而受到最大波及。”他定到她眼前,双手环住她的头,将她揽入怀里。 “波及,有吗?”她吸吸鼻子。“外公、外婆都曾经很疼我的。” “坚强的受虐儿。”他轻敲她的头。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我就很清楚以爸妈的个性来说,根本就不适合在一起,也一直希望他们可以不要顾虑我,安安心心地分开。可是,为什么现在终于如愿以偿了,我却还是觉得这么难过呢?在终于感受到解脱的同时,整个心里却空空洞洞的,这种混杂快乐和忧伤的情绪,真的好矛盾、好痛苦!” 他将她拉离怀抱,捧着她的脸,手指在她眼眶下的黑影摩挲。“所以-一整晚都睡不着吗?怎么不打电话跟我聊聊?还有,真正让-停不住眼泪的,是什么原因?” 她的眼珠儿溜转,瞄着他手指仍夹着的淡蓝色信纸,而后轻轻推开他捧着她脸颊的手,将信纸抽出。 “只是因为在拿到情书的那一刻,突然觉得一切是如此的讽刺。”她缓缓地将信纸对折,而后撕开,撕痕平整,完美。然后将撕成两半的纸重叠,再对折,撕开。“我不懂,爱情究竟是什么?” 她重复着重叠、对折、撕开的动作,直到信纸再也没办法继续撕下去为止。脸上的表情,很空洞、很无助,也很绝望。 “巽行,你懂吗?” “我也不懂。”他咬牙回答。 “是吗?”她又叹气,气息里有些微失望。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什么话好说。 才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某一天,他眼睁睁看着一个被他人激烈的爱情所深深伤害的第三人,在他面前,再也流不出眼泪。 他的感情,还没机会表达就已经夭折了,因为她直接宣判了爱情的死刑。 而后,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美丽的脸上,她不久前才准备为他开启的心,却反而闭得更紧,锁得更牢。 她的人缘还是一样地好,她的笑容还是耀眼灿烂,她的举止态度还是那么活泼,但是,她搬出了家里,在学校附近租屋,开始过自给自足的生活,原本名列前茅的功课渐渐落后,对周遭一切愈来愈漫不经心。 三年级上学期,她透过甄试考上台北郊区某所私立大学的历史系,之后对课业更不在乎,打工成了她生活的重心。她学习着让自己笑得更开心,他却无奈地看她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十九岁的那一年,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守护她,直到她能真正敞开心扉,获得幸福为止。于是在所有人的扼腕与惊叹声中,他“失常”地考上她所甄试上的那所大学。 大二时,她终于将他从未放弃过的劝告听入了耳,尝试打开心房,接纳爱情,但是对象却不是他,而是她系上追了她一年多的同班系草。 他到底在做什么?多年来的努力,竟然只是为他人做嫁? 他为了向她表明心迹,骑机车顶着大太阳找寻许久而发现的那一处无人海滩,再也没有用武之地。 该看开了吧!只要她能够幸福,就算会心痛,他也很开心、很满足了。 二十一岁那一年,他决定转学,离开了她的视线、她的依赖。 从十四岁那年就已经铭入心底的、那一个深刻的烙印,伴随着烧红的揪心,从此以后,离开了他的生命。 如果早知道这个烙印多年之后依然发热发疼,他当时是不是就能够勇敢一点、坚决一点? 那些属于年轻时独有的青涩情感,关于感动、害怕、逃避与退缩的心绪 他年少时期所有的、唯一的爱恋,那一年,全部停留在记忆的扉页。 第五章 果然不出所料 许舒蔓看着刚刚收到的手机简讯,脑袋一偏,开始思考现在应该要有什么样的反应才好。 毅授临时找我去花东,-这个星期别过来了,改天再约吧。 这个“临时”可真是凑巧到让人觉得可悲又可笑! 她看着手机屏幕,开始习惯性地分析自己现在奇异的心情反应。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心思和情绪分成许多区块,就像是公司中的档案柜,或者是计算机中的资料夹一般,将最近的心情化为某种可以计量的实质,然后一件件放入。 每个区块,多半是放置同一种类的情绪,然后,某个提醒的声音,就好似旁观者一般,在她需要时将某个区块中的情绪提出来,开始抽丝剥茧、自我辨证,追溯情绪和思考的缘由。 这样的思考方式或许是诡异的,但是唯有藉由这样的方式,她才能维持心情上的平静。所以纵使她的脑海中常常存在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纵使她一度怀疑这是否为某种精神分裂的前兆,她仍旧是放任自己这样的思考模式。 现在,她应该要为高承扬的失约觉得忿怒或悲伤才对,但奇怪的是,这两种心情她都完全没有。 存在于心中的,只是满满的无奈,还有一点点想笑的情绪。 这个“临时”不只凑巧到根本就在她的预料中,选在今天星期五、她快要下班的时间才传这封简讯给她,未免显得他幼稚得太过可悲? 他以为造成既定事实,避免掉言语冲突,一切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没事了吗? 她怎么会为这个年纪已经二十有七却仍然学不会责任与成熟的男人-下一切,傻傻地坚持这段感情? 低头看着放在自己脚边,昨晚才整理好的行李,红润的唇畔微微上弯,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将讯息自手机内删除后,她双眼无神地瞪着桌上的计算机屏幕,手中的铅笔不停旋转着,早已没有办公的心情。 “舒蔓,我需要的那一份提要,打字行送回来了吗?”陈佳颖下午离开公司到t大拜访某位教授,讨论最近公司新企画丛刊的年代定名与内容的排序问题,刚刚才从外头风尘仆仆地赶回办公室,还没回到座位就急着跑到茶水间冲了一杯咖啡,而后走到她的位置前面扬声问道。 “送回来了,和我要的二校稿一起让快递送过来。”她回过神,扬了扬手上的包裹,淡笑说道。“等我整理过后再拿给。还有,-负责的那本世纪回顾的isbn也已经传真回来了,我放在-的桌上。” “谢啦!不过”陈佳颖下巴靠在许舒蔓位置前的隔板上,轻声揶揄。“-好象心不在焉哦,是不是下班以后要去约会所以太兴奋了?” “本来有,但是泡汤了。”看看桌上的小闹钟,时间是下午五点半,还有半个小时才下班,编辑室内的人却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是仍旧坐在位置上,懒懒地、没什么动力地做着手头上的工作,而且趁现在公司大老板不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泡汤了?你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他一点都不想-吗?” “谁知道。我想他现在大概是另有对象在怀了吧。” “-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无聊到开这种玩笑做什么?又不是吃饱撑着诅咒自己恋情失败!”她挑高眉轻笑。“这完全是从他的行为猜测而来的。” “既然这样,那-怎么还笑得出来?真是佩服-,要是我早就拿刀子找他理论去了。” “谈远距离恋爱总是得冒一些风险,这是早该要有的心理准备。”她耸耸肩。 “还远距离咧,从台北到台中,以现在交通发达的程度,会有多远?” “问的好,我也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舒蔓,不要强颜欢笑了。如果-想哭,趁现在咱们的抠门老板不在,这里有好几个肩膀可以给-依靠。” “真是谢谢喔!”她翻翻白眼,被同事们挤眉弄眼的表情给逗笑。 搁置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开始震动,她拿起来看了下号码。 “男朋友打电话来向-赔不是了?”陈佳颖轻笑。 “不是,是巽行打来的。” “巽行?可真奇了,你们什么时候恢复联络的?等一下我要-给我从实招来。”陈佳颖眉毛高高扬起,怀疑起自己所听到的。 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位于桃园的大学,之后因为外务繁多,和舒蔓也渐渐没有联络。 缘份实在是很奇妙的一件东西,大学毕业后,她们两个人很凑巧地,一前一后,应征入这家出版公司任职。 她们重新拾回过往的友谊,但两个人也都已经不是当年的青涩小女孩。 尤其是舒蔓,她的改变实在太大,表面上的活跃开朗失去了还不打紧,但生命光华的逐渐黯淡,却令她忧心。 而最令她不解的,是舒蔓怎么会和巽行断了联系? 这两年多来,她眼中所见到的舒蔓,就像受困于囚笼内的鸟,几乎已经快要放弃挣扎 “这不都是因为-重色轻友,不帮我搬家!”她轻骂,挥着拳头装出一副准备揍人的样子。 “哼!是-自己说东西不多,叫我不要去帮忙,专心出差并看看能不能和那位帅哥教授培养感情的耶!”陈佳颖轻啐,故意噘起嘴,一脸无辜地走回座位,而后缓缓绽出笑意,品尝最爱的曼巴咖啡。 “我那时候只是客气说说,怎么想得到-会这么无情无义,还真的照做。”她笑着反驳,而后按下通话键,语气轻快地问:“颜大帅哥,上班时间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正好想到许大美女-晚上有约会,我就不方便打电话打扰了,所以现在先向-请安问个好。”电话那头传来轻笑调侃。 从星期天重逢后,他们便天天用电话联络,每每聊天到三更半夜。 长达近三年的空白,在他们的刻意之下被消弭,就好象从来没有在他们之间存在过一般,他们仍是开心地谈笑着,毫无保留地分享彼此的生活点滴与心情。 可是,隐约地,又似乎有哪儿已经变得不一样了,她说不上来。 “约会?泡汤了。” “怎么会?”他的语气显然很错愕。 “算了,在预期之中。” 听到她无奈而带些认命的语调,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还好吧?” “还好。只是不知道现在应该要有怎样的心情才算是正常反应。” “该是怎样的情绪,这种事不是当下反应,而也是需要思考的吗?”他揶揄着。 “是啊,姑娘我就是喜欢异于常人。”她低低自嘲。 他在沉默了两秒之后,转开话题。“前两天我购买一台有手动功能的新款数字相机,画质非常好,可是我还不确定自己拍出来的效果能下能把它的品质发挥到完美,所以明天想要到阳明山上拍照,试试功能,-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好呀,没问题!”她毫无犹豫地马上应诺,而后咬住下唇,想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巽行,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 “我今天晚上没事。” “那就干脆让我今晚请你上阳明山喝茶如何?” 他了解地笑着:“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是有一点被遗弃后的孤寂感,不想独自面对黑夜。”她坦承。 “可是我们晚上要住哪里?千万别告诉我住在-家,这样我们会一直上山下山,太麻烦了。” “睡车内或是住民宿吧。” “不如去洗温泉好了,共浴如何?” “你会不会想太多了?”她被他逗笑。 “大美女,我可也是男人,你居然邀请我夜晚同宿,分明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不满。 “我们一直是好哥儿们呀!” “是,是。”他很无奈。“我大概八点半到-家接。” “好,开车小心。” 挂上电话后,她便看见陈佳颖投来的询问眼神。“诚实招来,你们什么时候又恢复联络的?” “星期天晚上,在我住的地方附近巧遇。” “哦,可真有缘呀!看来我错过了一些事。” “-的语气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充满暧昧和八卦意味?”她开始叹气。 “别再跟我说什么如果朋友变成情人,事情就会复杂许多的八股道理!舒蔓,高承扬根本就不适合-,身边如果有好的机会出现,-就要快点把握。” “-这是在鼓吹我出轨,找第三者吗?” “拜托,-到底活在什么年代?感情讲的是两情相悦,不是愚昧忠贞!” “冷静点,不用这么激动。”她取笑道。“我知道-一直奉行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 “看来-终于肯受教了,来,叫一声师父给我听听。”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文案弄好了吗?” “弄好了啦,真不知道老板在想什么,出这种明显没有市场的人情书。”陈佳颖起身去拿签到本填写上下班时间,嘴里仍碎碎念着:“不过也还好大老板思考特异,没有设打卡钟,不然依照人性喜欢迟到早退的摸鱼性格,我们哪里有机会全勤?” 现在时间,五点五十八,离下班时间还有两分钟,大家就已经在签到本面前排队了,所以她的话赢得所有编辑室同仁一致点头认可。 “那赶紧把握能摸鱼的时间吧,等下个星期-负责的二校稿和丛刊资料都送回来之后,看-还有没有心情说笑。” “许舒蔓,-一定要提这种让人神经紧张的事情吗?”陈佳颖瞪着她。“亏我还教授-恋爱愉快的秘诀,-居然恩将仇报!” “-想太多了,我只是奉行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的原则而已。”许舒蔓一脸无辜,向对她投以同情目光的同事们笑得很灿烂。“祝各位周末愉快。” “舒蔓,我也赞成佳颖刚才说的话,不适合的人就趁早换掉,省得耽误自己的青春。”其它同事在离开前语重心长地开口。 “我知道了,我会好好考虑的。”她简直哭笑不得。 “好好加油喔!”陈佳颖看她似乎还有事要忙,没打算立刻走人的样子,于是拍拍她的肩之后才转身离开。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全部的同事都对她的感情生活这么关注? 她的感情触礁,真有那么明显地表现在脸上吗? 颇无奈地摇摇头,她坐回位置,准备将文件整理完再锁门离开。 晚上呀 彻夜聊天喝茶赏夜景,好象是自从脱离了学生时期后,就没有这么优闲、这么放纵过了。 不期然地,她的心底跃上一抹欣喜。 即使是十月的深秋时节,整个台北盆地依旧袄热,但若离开了低处,马上就会感受到季节的正常。 凉冷的山风不停吹拂,就算是在室内仍不免要穿著外套,拢紧领口御寒。 许舒蔓啜了几口热茶后,又将注意力拉回窗外的景色。 山风经由大片敞开、几乎是毫无遮蔽的窗户吹入,肆虐她的知觉,让她才刚被茶水熏红的的双颊慢慢回归惨白。 但即使如此,她仍舍不得移开眼。 这家茶坊搭建的地点可真好! 因为巽行和这家茶坊的老板是好友,所以在这种愈夜愈美丽的小周末,他们即使来得有些晚了,老板仍是将视野最好的位置留给他们。 她看着窗外的璀璨景致,掩不住心底的赞叹,思绪也晃晃悠悠地,回到了中学时期,他们的初遇、误解、赌气与交心。 回到了她年少时,不懂得珍惜的过往 国中时期,忘了是什么原因,只记得国文老师在她所写的作文后面填上“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等字眼,她因而去找了这整阙词。 这是辛弃疾的“丑奴儿”整阙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那时候心底其实是极不甘心的,认为大人总是倚老卖老。难道就因为学生年纪比较轻,就一定不懂什么是愁、什么是悲吗?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她才发觉,知道是一回事,但真正体会那份感觉,却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回事。 那样的懂得,那样的了解,是需要多少的体悟?多少的伤与多少的放开 一道闪光中断她的思绪,她反射性地抬手遮住双眼,而后才放下手瞪着眼前的人。 “颜巽行,你居然偷拍我!” “-沉思的样子很美,我当然要拍起来作为留念。”他笑得很无辜。 “真的很美吗?”她故意用手撩动头发,学着电视上的女优,将装满纯真无辜盯双眼瞠大,而后朝他眨呀眨。 “-自己看看。”他将数字相机递给她。 她看着液晶屏幕显示的影像,轻笑着开口:“这样看起来好梦幻,真不像我。” “但却是真实的。相机的好处,就是能将人的每一刻状态平实地纪录下来。” “平实吗?只怕如果太过刻意,看起来会很虚假。” “所以我才要抓住-无意间流露的气韵啊!”他拿回相机,关上电源、盖起镜头后,将相机塞回套内。“这一张相片的神情实在飘渺得太过经典了,我决定拿来当成公司和家里计算机的桌布。” “公司与家里?”她哀号,隔着布料猛搓手臂,很像在扫鸡皮疙瘩的样子。“不准,这样太奇怪,让人感觉毛毛的。” “哪里奇怪?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可是却很容易造成别人的误解,如果被误会我是你的恋人怎么办?” “管别人怎么说,反正不痛不痒。” “不行就是不行,把照片删掉。”她的脸色很坚定,语气里却有一丝撒娇,这是从过去开始,面对他时已经无自觉了的习惯。 “嗯这样好了,如果别人问起,我就说-是我这一辈子最重视的女人、最好的知己,也是最美的模特儿,所以我在脑袋一片浑沌之余,情不自禁就将这张照片点选为屏幕桌布了。姑娘,不知道这样说-满意不满意?” “去你的,根本就是愈描愈黑!” “所以喽,我的公司在新竹,同事和-没有任何交集,-看不到、也管不到,穷紧张个什么劲?”他笑得很无赖。 她凝视他带着恶作剧光彩的眼神,明白他是故意逗她,于是瞪他一眼,无奈说道:“随便你。” “别那么哀怨嘛!回去之后,我帮-将这张照片处理成美美的沙龙照送-,好不好?”他伸手轻揉她的头顶,笑得很温柔。 她怔愣地望着他漾满宠溺的笑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些急乱,她连忙收拾心神,撇过头斜睨他。“你说的喔,弄得不好看我会揍人的。” “奴才遵命。”他故作顽皮地回答,垂下眼眸,为两人的杯子内倒满澄黄色的茶水, “小颜子乖!”她倾身向前,故意揉乱他的头发,而后转头望向窗外,忍不住脱口而出:“今天的夜景好美!” “是呀,傍晚才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的尘埃都被雨水洗落,让台北市的万家灯火变得格外明亮。” 他看着夜景,也看着被夜景迷住的她,深幽的双瞳中闪过一抹执着与坚决。 “巽行,我们有多久没一起看过夜景了?” “从大学时期算起,也差不多快八年了吧。” “原来有那么久了。”她摇摇头。“怎么我的记忆还是那么清晰呢?感觉好象不久之前才刚刚发生过的事情,没想到一晃眼已经八年了。” “是啊,我记得那一天的气氛本来应该很诗情画意的,没想到会感觉到身后的光线愈来愈明亮,然后那名老伯的香肠摊就在我们所坐的那个路墩后面停住,还有人马上跑来掷骰子赌大肠包小肠,所有情调全部都被破坏光了。” “对呀,超级杀风景的,原本应该是个约会圣地,偏偏热闹得像观光区,一点也没有罗曼蒂克的气氛。” “-那时候不也是很兴奋地嚷着要掷骰子打弹珠台?”他睨视她的双眸中,有刻意装出的责备。 “哎呀,反正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干脆现在跟你坦白吧。”她吐吐舌头,语气有些自嘲意味。“那时候因为气氛实在太过美好,几乎让我以为你准备向我告白,然后自己在那儿紧张个半死。为了不要让自己继续胡思乱想,只好赶快转移注意力,刚好老伯在后头卡位,就顺势说要去打弹珠喽!” 他闻言笑了笑,替她倒茶,深深凝望她。“那时候的-,对感情逃避得有些过火。” 上大学之后,舒蔓的活泼和美丽,就好象一颗璀璨的宝石,让男人不由自主地停下目光。 高承扬是个相当积极与活跃的人,也是文史学院中比较少见的超级阳光男孩,高大俊朗的外形常常是众人注目的焦点,因此毫无疑问地荣登历史系系草的宝座。 这个系草,据说对舒蔓一见钟情,之后就展开热烈追求,也让他开始有了危机意识。 他必须先下手为强,无论如何,得把两人的关系确定下来再说! 所以那时候的他,的确是打算向她告白没错。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他千挑万选,选了个最适合看夜景的天气,约她夜游,在一大串东聊西扯的废话连篇后,他终于凝聚勇气打算开口。 没想到那个卖香肠的摊贩就那么恰巧地移到他们后头,阻绝了所有告白机会,一下子就让浪漫全部被滑稽给取代。当时他只有一个荒谬的念头,想干脆当场从高高的路墩往山下跳算了。 原本以为机会再找就有,却没想到这一阻隔,就完全断了自己的情路 “没有那么夸张吧?我想根本就是我太过自恋,老是幻想别人喜欢我。” “-有,-只是不愿意对自己承认。” 她因为他语气中的那抹喑哑而感到错愕,眼中有抹抑郁一闪而逝。 本来想要藏起心中的复杂情绪,装作没事一般望着他,却蓦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移开视线,而沉入他也很像是竭力在隐藏某些情绪的眼波里。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检讨了。”她困难地开口,感觉自己的语气干干涩涩。 再度转头看向窗外,望着与灿烂夜景相辉映的明亮下弦月,她才突然想起在他几乎毫无痕迹地转移话题之前,自己所说的话语。 而他,并没有否认 没有否认,并不等同于默认。 矛盾的是,她的心里竟然会因为这个突来的疑惑而感到欣喜。 怎会如此?真是糟糕! 思索了一会儿,她才转回头,右手支着脸颊,凝望他俊逸的脸开口问道:“有时候我仍不免会去猜测,以你在高中时候的成绩,怎么会在大学联考失常,进入那所大学?” “考试的时候我刚好发烧了,只是不想让-担心,所以没说而已。”他笑了笑,还不想告诉她真相,不希望她因此自责。 会填选那一所学校,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自己的爱情。 他以为只要自己守在她身边,不放弃地循循善诱,她终有一天会开窍,会接受他的感情。 只是,到头来她选择学习爱情的对象,并不是他 “别安慰我了,反正还好我们心有灵犀,能在台北街头重逢,我的自责可以减轻很多。”她笑着,表情有些恍惚。 以他的才智,到哪里都会有一番天地,她从不怀疑。 何况她就读的那所大学虽然是私立学校,风评也还不错,对于培养人才不遗余力。之后他顺利转入新竹那所声誉极高的学府,亦是能力的证明。 她在意的,不是他甘愿考差与她同校的事实,而是这段空白的光阴和差点破碎的友情,是她自己亲手造成。 所自责的,是她从不愿意诚实去体会面对。 每每在愈去深想他的心意之后,她就愈无法原谅自己。 她竟然竟然因为畏惧而将自己完全蒙蔽 “两年多以前,在你退伍后不久,我曾经和承扬分手。”她突然幽幽开口。 “嗯?” “那时候我试图打电话找你,是你的女朋友接的。” “女朋友?”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 啊!他想起来了,那时进入研究所不算久,他大学时期的某个学妹跟在教授身边当助理,借机缠着他向他告白,他也没有拒绝。 不过这段感情,只维持了三个月。 怎么会这么凑巧? 她因为他好似恍然大悟的表情而笑了出来。“后来承扬流着泪来找我,我就很心软地与他和解了。而后,我真心想要好好经营与他的感情,也开始认真学习如何和另外一个人共度一生。” 他闻言愣住,开始思索她说这些话的用意。 这么说,她当时其实 有可能吗?有可能吗?! 他们之间,为什么总有那么多错过? “你那个学妹,可是很认真地在捍卫自己的爱情哦!”她轻笑着揶揄。 “她的占有欲太强,我吃不消。” “女人嘛!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很难保持理智的。” “-现在是要告诉我,-也是这样吗?” “不,刚好角色易位,我从来不约束、也不吃醋,所以承扬吃不消。” “真是过与不及。”他轻轻叹息。 “可不是吗?”她低头,缓缓啜饮茶水。 他凝望着她低垂的眉睫,突然发现,他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让她给转移了话题。 那她当时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会是她之后不再联络的原因吗? 多年后的重逢、多年后的再度交心,他们彼此都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坦然。 两个人之间,多了一点隐瞒、多了一些心事与试探,也多了许多期待。 第六章 青山苍翠,小桥流水的美景,对生活在城市狭小空间的人而言,无疑是格外引人赞叹的存在。 “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可是不管来多少次,都还是觉得这儿好美。”许舒蔓站在木制的小桥上,手轻轻拂着桥边栏杆,仰起头开心地笑着。 “所以这里也才会成为一般人拍照或取景的胜地呀!之前不也有好几部广告片选择在这里取景?”颜巽行在一旁笑着答腔,只是脸色含带感叹。“可惜天色突然。暗下来了,以这样的光度来说,照不到最美的景致。” “天色暗下来才好啊,正好可以让我专心欣赏风景,而不用担心晒黑。”她转过头朝他笑得很灿烂。“虽然这时候才开始担心也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也就是说,从清晨早起去走擎天岗步道开始,再一路玩到现在为止,她其实已经晒了一整天的太阳。 看看四周的天候,再偏头望望远处的山坳,她突然双眼一亮,拉起颜巽行的手就往公园中的丘陵冲去,嘴里还嚷着:“快!快点!” “发现什么了?”拿她兴致来时说风就是雨的个性没辙,他很认命地被拉着跑,深幽的黑瞳凝望的却是两人交握的手。 纵使曾是感情亲密的交心知己,但是毕竟分别已经许久,两人也不再是当年青涩的少年男女,她这样的行为其实不太恰当,但是她似乎毫无所觉 “你看!”她指着山坳远处的一团雪白。“好壮观的一团白云,正直直向这边飞扑过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耶!” 他看着她像小孩子一样纯真开怀的笑脸,心底震荡着。 要是在以前,她不会有这样单纯而开怀的笑容;但这个时刻的她,却是打从内心而起的洒脱愉悦。 这样的改变,是她因为岁月与经验的历练而自行成长了,还是由于另外那个阳光男孩的影响所致? 心底有些微的庆幸、些微的难受,苦苦酸酸又带了些刺痛,他明白,仍有太多心情,他还必须调适。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直冲过来的云。”他顺着她指尖的方向,看着那一团浓密的雪白,就事论事地说着:“说美是很美,看起来也似乎很浪漫,但是却有个问题,等那团云真正扑到这里以后,恐怕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我们都没有带雨衣,到时候淋得全身湿漉漉的,很有可能两个人都必须去挂病号了。” 那团云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他们现在想找地方遮蔽也已经来不及。 “这你不需要担心。”她从包包里拿出一把小洋伞:“我有带伞,呵呵!” “撑伞应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他皱起眉头看着她开伞的动作。 当人身处在云雾之中时,也等于被湿气团团包围,撑伞只能让自己不至于湿得太过彻底,遮蔽其实有限。 更何况这把美丽的洋伞,在他看来,根本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 “聊胜于无嘛。”她将伞交给他。 “既然你有带伞出门,早上爬擎天岗和七星山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撑?还一直喊着太阳很毒,会晒黑这类的话?” “因为我懒呀!”她满脸无辜地嘿嘿笑着,对他吐吐舌头。 “你哟!怎么年纪愈大个性愈无赖?”他无奈摇头,看到她又被这种天然美景吸引住,也就不再开口。 伞有些小,他必须将她更拉近他,让两个人一起站在小洋伞的遮蔽里。 “大自然的景观,真的很神奇。”她口中喃喃赞叹着,眼睛虽然专注地凝视前方,脑袋却因为强烈地意识到身侧灼热的男性气息而纷乱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以前两人也常常这样相依相偎,巽行总是藉由拥抱来安慰她受创难过的情绪,可是她却从来没有产生过这种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的反应。 直到此刻她才终于领悟,他们在这一个星期以来所营造的平和假象恐怕将会崩解,因为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心已变,个性也变了,时间和空间所造成的间隔,是真真实实的存在! 她的心绪开始起伏,对于才刚刚领悟的认知,有些抗拒挣扎。 想要悄悄地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一些,但是他箝住她的肩胛处,让她能安安稳稳地待在伞下,不至于让天空落下的水滴淋湿;藉由身体靠近的温暖,不至于让她感受到身处在云雾之中的寒冷。而对她细微的举动,彷佛毫无所觉。 她怕自己如果动作过大可能会让他察觉,甚至因此伤害到他,所以停住动作,让那样的纷乱在心底不停蔓延。 将她细小的动作全看在眼里,他原本平静的神色蓦地一黯。 云雾飘至,带来了水气与寒意,伞下的两人,心绪各异。 温暖与寒冷,同时并存,惶恐、不安,却是模糊不清的感情 “这真的是我们上个星期在阳明山所拍的照片?”许舒蔓双手拿着照片,一张一张翻看着,瞠大的双眼中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你那台数字相机画质还真好,就连将相片直接洗出来都不输给高级的单眼相机。” “那要归功于拍照的人技术好啊!”他的神色不掩自得。 “哇!在光度那么差的情形之下,竟然还能将那团云拍得这么浪漫,小女子佩服之至--咦?”她看着看着,突然皱起眉头。“你什么时候又偷拍我的?我怎么都没有察觉。” 手指停留之处,那张照片中的她,神色兴奋愉悦,是那种完全被天然美景所吸引住的开心赞叹,专注得恍若纯真稚子。 “你那时候只记得要哇哇叫,当然完全没有感觉。”他挖苦她。 “我以为你只是在拍风景嘛!”她嗔瞪着他,而后又笑了出来。“这一张感觉很棒,我要留下来。” 巽行的拍照技术实在太好了,完全捕捉住她当时的心情,她怎么可能不把如此美丽的自己留下来当纪念呢? “还有另外一张也很经典哦。”他自牛皮纸袋中抽出已经裱好、缀饰精致雕花细框的相片,递到她面前。“我上个星期说过要做成艺术照送给你的。” “真是了不起!”她愣愣地看着照片,口中喃喃,思绪却又开始杂乱起来。“都放大成十乘十二吋了,画质还能够这么清晰,究竟是现在的数字科技太好了,还是这台相机需要砸下大笔钱财的缘故?” “你认为呢?”他专注地凝望着她,明白此刻她的问题只是刻意找话说,不是真的需要答案。 她静静望着照片中的自己,一时无语。 上个星期因为相机本身所附的屏幕太小,加上茶坊为了讲求气氛的缘故,灯光稍嫌昏暗,所以她并没有发现,相片主角那沉思的眉眼间,有着淡淡的忧郁、淡淡的彷徨,和淡淡的心伤。 缓缓地,她拿起刚才搁在手边,打算带回家护贝保存的照片,双眼在两者之问游移。 “看得出对比吗?”他轻声问。 难怪巽行会说经典。 那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怎么会是这样的表情? 到底在想什么?好象是回想起过去 “我以前总是这么不开心吗?”她抬头看他,脸上的笑容已失。 “应该说你以前的笑容太刻意,很不真心也很自我放逐。你把自己分裂成两个部份,在人前率性洒脱;在人后却是阴霾极端。你想要欺骗别人,到最后却连自己也骗了。” “小时候不太懂事,总是以为只要能够藏住心事,就代表自己够坚强、够成熟了。直到年岁渐长才发现,无论曾经经历过什么,想要达到思想的圆融,还是必须靠时间的淬炼。”她摇摇头。“现在想来,总觉得自己那时候太过自怨自艾,只懂得找借口怨天尤人,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强化自己的悲剧性,让自己更有愤世嫉俗的理由。” “人总要透过学习才能成长,不是吗?” “巽行,我从以前就深深觉得,真不得不佩服伯父和伯母教育的成功,教导出你如此宽容又正面的性格。”她啜了一口咖啡,淡淡笑了。“过往的经历不见得能够造就成熟,但是正确的教导与灌输却能导引某种思考的圆融度。” “其实从这两张照片中,就可以明显看出你变了许多。”他看着她笑容中隐隐透露的些许云淡风轻,半垂下眼眸开口。 “哦?”“你以前几乎不会这么明白地表露心情,就连在我面前都会有些隐藏,但我知道那并不是出于刻意,而是你也在尝试着欺骗自己。”他喝着有些苦涩的咖啡,轻轻笑着,表情却显出些许不甘心。“一般说来,人在经历过社会的洗礼以后,只会愈来愈明白如何保护自己,也愈来愈懂得隐藏真正的心绪,可是你正好相反,随着年纪渐长,性格却反而愈来愈豁达统一,愈来愈懂得如何真正放开自己,身为朋友,我真的该为你这样的转变感到高兴!”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看着他眼角眉梢的落寞,突然有些心疼,问话就这么冲口而出。 “他是个很阳光的男孩子。”他无法抬起眼直视她,也无法将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说出口。 “阳光?是呀,当初就是因为他这份阳光的特质,我才会答应与他交往的。”她轻笑道。“可是随着相处的时间愈久,我愈发觉他其实只是个被保护过度的小孩,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成人。” 他闻言皱起眉头,不敢相信她对努力维持了七年的情感,竟然会是得到这样的批注。 “他有他自己的想法和原则,所以也就希望我照着他的原则走。在每次发生冲突之后,都是我主动降下身段求和,一步一步退让的结果,就是到后来,他对于我的付出,渐渐地看不到了。” “是我的错。”他当时不该将她交给高承扬,一走了之。 “关你什么事?”她睨他,无法掩饰表情上、口吻中的不可思议。“本来人们对于那些无谓的心结和钻牛角尖,就是要靠自己的学习和不断反思来走出,明明就是我那时候的个性太过逃避,只想依赖他人,虽然表面好强,却不懂得自行建立坚强。” “所以,是因为他不够花心思来了解你,让你得靠自己摸索如何放开自己?”他将问题绕回。 “也不尽然如此,我想主要的原因在于你。是你一直尝试灌输给我正向的思考和性格,这些思维一直深植在我的记忆中,让我得以逐步解放自己,而不论过去或现在,也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全然放心地表露情绪。” “是这样吗?”他深深凝望她,话声喑哑:“能不能告诉我,两年前为什么和他分手?” 她转头凝望着窗外的海涛,半垂双眸,决定不说出实情,于是挑了个最普遍也最实际的答案。“个性不合。” “是吗?”他的语气有些失望,而后看到她的眼光已经掉回,正在面前的冰咖啡与放在桌上的相片之间溜转,于是主动递了一张面纸给她,让她擦去手指上因为碰触玻璃杯而沾上的水珠。 “你总是随身携带袖珍面纸,这个习惯从国中到现在都没有变过。”她轻轻笑着,低头说道:“瞧!如果是承扬,就不会注意到我需要什么,在想什么。同样的情境,如果坐在我身边的人是他,他只会催我快一点将相片看完。每次同桌吃饭也是一样,他不会顾虑到我动作上的慢条斯理,通常都是很快地将自己的东西吃完以后,就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害我每次吃饭的速度都很赶,活像在赶什么似;有时候明明还没吃饱,却必须直接放弃面前的食物,因为他脸色已经开始烦躁,明显是等得不耐烦了。到后来,我努力让自己跟上他的速度,他却自以为幽默地笑我愈来愈没气质、吃饭愈来愈狼吞虎咽。” “”看着她低垂浅笑的面容,听着她的喃喃抱怨,他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她是在抱怨,也是在解释,但令他更直接感受到的,是转移话题的企图 “不管他住在哪里,所租赁的地方一定挑选有附设洗衣机的,但是他却宁可将衣服一脱就堆着,等着我看不下去而动手帮他洗衣服,房间的打扫也是一样。当我叫他一起工作的时候,他却会反过来责备我有洁癖、个性太凶、管东管西又大女人主义,一点也不贤慧。”她轻轻叹气。“其实我也只是讲求公平原则,不希望在以感情为名的现实生活中,总是玩着一厢情愿的你丢我捡游戏,明明该是两个人一起分摊的事情,为什么就因为他可笑的大男人主义,我就要被迫默默接受,甘心做牛做马?” “舒蔓” “虽然严格来说,这些其实都只是琐事,听起来也许像是无病呻吟,但问题就出在,所谓的生活,不就是由许许多多琐事堆积起来的吗?就说最起码也最现实的问题好了,也就是因为像这些琐琐碎碎的小冲突,让我相当肯定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和他一起走入婚姻,共同生活。可是既然如此,那么这一段连自己都不愿意永久经营的感情,我到底还在坚持什么?”她扬起头看向前方,表情茫然,眉间皱起,眼中满是思虑和不解。“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来说,若纯以外貌、家世这些外在条件而言,承扬无可挑剔,对这段情感也相当专一,那么,我还如此苛求他,算不算是自己太不知足了?” “也或许问题只是出在你的思考比较倾向实际与现实化。”他终于插入话。 “我也明白两个人要想好好相处就应该互相协调、互相包容,可是协调了将近七年却依旧协调不出结果,不免就有点可笑了。”她皱起眉头,积存心中已久的下满和疑惑,一旦起了头就很难停住。“他的人生方向,不会因为我的存在而有任何改变;我的人生,却必须因为他而重新规画。他的占有欲强,我便连男性朋友纯粹打个电话问好都得战战兢兢我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必须如此小心翼翼,也不明白为什么男人强要女人的心和忠诚,却又不懂得好好珍惜守护?其实大多数时候我的工作压力比他还大,他仍是会以赶论文作为懒惰的理由,不愿回来台北找我,非得要我自己到台中找他。到后来赌气不去台中了,他也真的三个多月不来台北找我,僵持着不跟我联络” “舒蔓”他愈听愈皱眉,也因为她茫然的眼神而心生不快,于是伸出手覆盖住她的,正色轻声地开口:“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人是我,不是高承扬!” “我当然知道。”她微愣,而后有些尴尬地笑着,看似不着痕迹地抽回手,轻捻着杯中的吸管啜饮。“我只是又习惯性地陷入某种迷思辩证中,想要弄懂自己为什么能够坚持这个根本不适合自己的人这么多年?” “听过一首歌吗?”手上的空洞传达到心底,竟全是惆怅低落,他垂眸低问。 她的问题根本不需要回答,只等着某些领悟与看破而已。 “哪首歌?” “由港星苏永康所演唱的。”他抬眼深深望入她双眸。“歌名叫做让懂你的人爱你。” 她怔住,无法再直视他诚恳的双眸,于是狼狈地撇开眼。“当然听过,这首歌点破很多恋爱中男女的无奈与挣扎。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寻找适合自己、能走入我的生命的人?” “算是,也不完全是。”他轻轻笑了。“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颜大师,你愈说小女子就愈胡涂,实在是搞不清楚这其中玄妙的道理啊!”她转转眼珠子,再度迎视他的眼光,刻意笑得很灿烂。 “你曾经听过储存加号的论调吗?”他忽然转开话题。 “愿闻其详。” “这论调是说:人生,就是不停地存放加号,即使没有分数,也是加零,看似什么都没有,但是加号依旧存在,那么以后若有再来一次的机会,将会是从加号开始。如果代入我们所会遭遇的任何事件之中,就像数字可以代入公式一般,都是行得通的。” “所以呢?”她微微皱眉,思索着。 “所以,我想赌某件事。”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 他在赌多年前的那个下课后、赌那是她对他的感情的“加号” “算了算了,装什么神秘,不想说就别起头,话题跳来跳去又说得不清不楚,你愈说我愈迷惘,不想管了。”她作势揉着额际。 “这或许要靠悟性和决心。”他一语双关。 “那只好顺其自然喽。”她叹气。 和高承扬分手是必然的结局,问题是,在另外一个男人面前絮叨感情触礁的事情,不免有些鼓励人家来追的嫌疑。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意,只是她也有另外一层顾虑 淡水渔人码头河堤下的咖啡屋,那依着堤防而设计的观景玻璃墙,特地开了几扇敞开的小窗,由窗外传人的海涛声,忽大忽小,与店内播放的音乐相融,激荡入两人的心里。 “听说今年的狮子座流星雨是三十年来最壮观的一次,十九日凌晨两点将是高峰期,我看过时间,那一天正好星期五,你愿意陪我去观赏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星期五凌晨两点?”她轻呼,之后低低笑了出来。“那不就又得请假了?老板准会杀了我。” “让我猜猜,你这是没问题的意思喽?”他也笑着。“反正可以用年假来扣抵。” “这份论文集刊的编辑期限太赶,工作压力太大,哪来的年假可放?一切全要看职员的个人操守,自由心证。” “操守?有这么严重吗?” “对老板来说,是有这么严重。”她很认真地点头,可是眼神里的戏谑光芒却泄漏她真正的心情。“所以我如果遭到革职,一定都是你的责任。” “既然这样”他神色悲壮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才一脸认命地看着她。“好,我一定负责!” “去你的咧!说得好委屈的样子?” “我怎么敢!”他脸色惶恐。 她作势挥拳。“你那是什么表情啊?记得姑娘我从脱离学生时期以后就已经很久没骂过脏话、也没使用过暴力了,不要这我。”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颜巽行!” 她向他挥出拳头,他反倒玩起以前学过的擒拿伎俩。 他想越过边界,她想守住分寸,一来一往之间的拉锯,最后会是谁先得到胜利? 也或许,感情不应该是这样论定输赢的。 “嘿,你还真是神通广大,怎么会知道这么棒的地方?”许舒蔓瞠大双眼,环顾着一整片黑压压的海滩问道。 海滩上没有她预期之中应该会出现的热闹人潮,只有人群三三两两,远远地各自占据地方观星。 “以前骑机车乱绕时发现的。” 这片海滩离沙仑海水浴场有些距离,因为信道偏僻,所以少有人知道。 念大二的时候,因为第一次的计画告白失败,所以他找啊找的,便发现这片海滩。 本来还打算带她来这儿,在朗空明月下对她告白,没想到兴匆匆地回到学校之后,她却告诉他她已经答应高承扬的追求,打碎他满心的希望与美梦。 后来,他独自回到这里坐了一夜,压抑不住满怀的伤悲恼怨,心痛地对着空茫漆黑的大海叫嚣吶喊。 记得那时刚好有海巡署的人员巡逻到附近,好心地走来劝他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云云,要他千万别想不开。 那人还很热心地开导当时近乎绝望的他,后来他每次想起,总觉得有些糗 “真好,几乎没有人,也没有光害。”她环顾四周,而后被夜空里瞬间消逝的光芒吸引去注意力。“啊,流星!可恶,来不及许愿!” “等一下流星会多到你愿望许不完,别急。”他将准备好的雨衣和厚外套铺在带有些微碎石的沙滩上,径自躺下。 她将提在手上的半打啤酒放在他身旁,而后优闲地坐下。“在这种月明星稀的美好时刻,就应该喝酒助兴,我们干杯吧!” “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我是良好公民。”他斜睨她。 “啤酒而已,对你不会有影响吧。” “啤酒酒精浓度虽然不高,喝多了也会有后劲,还是别冒险的好。” “那这些都是我的了,嘿!” “别喝太多,小心明天宿醉。” “半打而已,不会那么严重啦!”她打开一罐酒啜饮。 “我记得你的酒量很差,半打啤酒对你而言还是太多了吧?” “安心啦,这几年我有练过。” “练过?我很怀疑” “嘿!流星!”她倏地又大叫。 “建议你一直看着天空,每想许一个愿望,就在心底重复念着,等一颗流星划过之后再换别的愿望,不然你每看到一颗就赞叹一次,愿望永远也来不及许。” “别取笑我了,第一次看流星雨,兴奋是必然的。” “他没有陪你看过?”流星雨每年都有,只是得看天公作不作美,她怎么会没看过? “他后来只忙着上网和玩计算机游戏。”她笑着说道,语气没有不满,只是陈述事实。“之后我忙着工作,也没心力做什么休闲活动了。” 他没有接话。这些事情,他以前从来不会开口询问,而她也不会主动告诉他。 天际有两颗流星同时划过,她正巧在喃喃自语着。 “你许什么心愿?”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她坐在他身旁,双手向后撑着上半身,眼睛睁得大大的,继续逡巡可能的机会,而后突然快速大喊:“祝所有人都幸福!” 该说她是运气好还是时间抓得太准确了,正巧划过的这颗流星,亮度高、尾巴又拖得老长,划过天际的速度稍慢,当她一口气将愿望说完时,流星也才隐没于天际,她顿时乐不可支。 “你的愿望还真是无私。”他轻轻笑着,双手枕着头,侧过脸看她。 “我心地善良呀!”她也低下头看他。“本来是希望学以前的广告词来许个世界和平的,想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所以就帮身边的人许个愿喽。” “拥有赤子之心还真是不错。”他半是哂笑。 “所以多看看我,你才不会太快衰老啊!”她举起啤酒,做出回敬他的动作。 他看着她优闲啜饮啤酒的不拘模样,问:“那我呢?不考虑单独帮我许一个愿望?” “你就在这里,不会自己来吗?”她学着他的姿势,懒懒地躺下,神态是全然的放松。 “好吧。”他凝望夜空,在心里偷偷重复十数年如一日的心愿。 这种欺骗自己又毫无意义的许愿游戏,每个人都曾经玩过,但反正跟随习俗、传说而走,有时候不但是一种趣味,也是一种振奋人心的热闹,所以凑凑兴也是不错的。 一颗、两颗,三颗划过天边的流星愈来愈多,她的心情从原先的好奇兴奋转为平静欣赏,而后又坐起身来,一边喝着啤酒,一边享受着沁凉的海风。 他仍是仰躺着,欣赏在流星雨之下,她被月光照亮的微醺容颜。 他们天南地北聊着,不论是工作、人际关系、日常琐事,甚至是星座、冷笑话,都有提及,有的是刻意,但大多数是不着边际。 “呵,那是猎户座的腰带,记得以前在我们留校晚自习的时候,你也会指着天空告诉我每个星座的辨认方式。猎户座很好认,只是学校附近光害严重,所以就算是这么明亮的星星也都会有点模糊,不像这里这么清楚。”她指着空中三颗成直线形状排列的星星开口。“我还记得那时候你乘机骗我说南十字星座在北半球只有冬天才看得到,约我圣诞节一起去看,我还傻傻地答应你,到现在我仍旧记恨着。” “我想测试看看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我是骗你的,结果你居然等到地理科老师提到之后才气呼呼地找我理论”” “怪我那时候太信任你。”从国二到国三,她被骗得够久了,而他也真有耐性为了一个玩笑等那么久。 “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你就别气了。不然”他沉吟着。“四月到六月是观测南十字星座最佳的季节,而台湾最好的观星地点是垦丁,明年要不要一起去?” “明年”她思索半晌,而后一口答应。“约定了喔!” “嗯。”他欣喜响应。 对他来说,这不只是相约出游的许诺而已,还包含着其它意义,就不知道她有没有感受到。 “好棒!”她开心地咯咯直笑。“我好久没有过这么优闲、放松的感觉了。” “不要再喝了,还没开的这两罐酒,就带回家冰着吧。”他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眼,在心底怀疑她的酒量是否还如同以前一样差,半点长进也没有。 “才不,我一定要喝完。”她仰起头将手中的半罐酒一口气喝光。 “你喝这么急,明天会不舒服的。”他皱眉。 “放心,我还知道自己的底限。”她拿了一罐未开的酒递洽他。“真的不喝?” 他摇头。“我还要负责你的安全,不想、也不能有任何闪失。” 她凝望着他,带着些许迷茫的大眼亮光灿灿,含有藏不住的复杂情绪。 而后,她又打开了手中的易开罐。 “舒蔓,你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别喝了。”他伸长手想抢过她手上的啤酒。 她笑着转身,仰头又咕噜咕噜灌了两口。“你想太多了,别乱抢,小心我一个没注意就把酒洒在你身上。” “酒不是这样喝的,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 “安心啦!”挖了个小沙坑,她将还没喝完的啤酒摆正,而后躺回他身旁,叹息道:“现在想想,我以前真的好傻” “什么?” “没什么。”她继续仰望天空中不停划过的璀璨,不再开口。 沉默来临,只剩下海浪拍击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响着,还有远处几个大学生的喧哗笑语。 “舒蔓。”他突然叫唤。 “嗯?”酒力开始挥发,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怎样?” 明年他能不能不是以单纯朋友的身分载她出游? 他又恢复沉默,并没有将问题问出口,只是伸出了右手,轻轻地搁在她的腰间试探。 怀问突来的些许重量让本来快要睡着的她清醒,下意识半举起的右手在与他的交握之前蓦地收回,握成拳头。 没有得到她的响应,也感受到她身体突然的僵硬,他缓缓收回手,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明年--”他粉饰太平地笑着说道:“谁都不能爽约哦!”听到他故作轻快的语调,她瞬间明白--自己又再度伤害到他了! 其实,她不是无意,也不是犹豫,她只是 她突然坐起身来,将半埋在沙里的啤酒罐迅速抽出,对他笑喊:“当然!谁也不能爽约,我就干了剩下的酒当作跟你约定。” “舒蔓,别” 他还来不及阻止,她已经迅速仰头喝干,且拿起另一罐扣开。 他迅速起身想抢过她手中的酒,可是她本来有些颤抖的手本就拿不稳罐身,再加上闪躲的角度偏差,铝罐就这么滑出手中,金黄色的液体迅速流出,没入沙滩之。 “喔喔,浪费了。”她皱起眉,一脸惋惜。 “你没必要这么冲动。”他半跪在她身前,轻道。 “冲动,有吗?”她皱眉轻笑。 他捧起她的脸,轻声呢喃:“相信我,我并不是想给你压力。” 她在乎他,他很明白,然而想走入感情仍需要一段时间,他却卑鄙地利用了她的在乎,造成她的压力与难受 她仰望着他想隐藏深情的神色,满脑子纷纷乱乱,只有想要投入他怀中的冲动。 他凝望她的眼神,总是压抑的;他面对她时的神色,总是竭力自制的。 他说不想给她压力,但是,带给人最大压力的,却其实是她。 以前,是她的逃避:现在,则是她的不坦然 拉下他的手,她站起身子,往海的方向走去。 “我还没试过泡在冬天的海水中是什么样的感觉,尤其又是在天降流星雨这么浪漫的夜晚。” “舒蔓!”他跟着站起身,忧心地叫着。 “放心,我只是想玩水。”她头也不回,一步一印,努力适应在寒凉的十一月天,那冷冽透骨的海水, 她不能,不能现在投入他怀里,她不想伤害他! 可是究竟该怎么处理,才能做得好呢? 储存加号?哈! 为什么她会让自己最重视的知己在感情中变成如此谦卑,如此小心翼翼?! 海水这么冰,为什么还是没有办法制止她脑中乱七八槽的思绪? 她的酒量还是那么要命地差,她根本就不应该逞强的! 差到她已经快要失去自制力。 “舒蔓!” 他心惊胆跳地看着她在海水中踩跳着戏水,好象在发泄什么。 在她终于快要跌倒的同时,他冲进水中扶抱她,却反而被她扯住,两人一起跌落海里 第七章 她在乎巽行,非常非常在乎! 所以,她虽然曾经期盼两人之间会有些什么发生,却也矛盾地害怕两人之间真有个什么发生。 她怕有朝一日,当恋情关系宣告结束后,两个人就必须分道扬镳,连朋友都做不成。 她承认,小时候的自己思想的确太过悲观与不成熟,但是随着年岁渐长,当她开始回顾过往之后,只觉得好笑。 曾经拥有那样强烈的在乎,曾经是那样极端地害怕失去,为何又悬宕三年的空窗不再联络? 当她真正能够面对自己的心意时,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其它人陪伴,她也曾以为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也曾反省饼,也许之前无法重视这段恋情,是因为心里早在承扬进入之前,就先有了他;而之后她对恋情的全心投入与妥协,其实或许含有着浓厚的自我放逐意味? 她必须承认,自己到现在依旧不够成熟。 不敢握他的手,是因为她还需要时间来确认自己是真心想要投入与他的这段爱恋,还是因为正处于感情受创期的空窗寂寞所致? 她仍是那么在乎他,所以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伤害到他,也不愿意再度失去他。 明明都已经打定主意了,为什么一听到他的叹息,就又心烦意乱,无法自己了呢? “舒蔓!”他一脸惶恐,冲过来抱住快摔倒的她,却止不住跌势,两人一起摔入海里。 咕噜咕噜 “噗!”她喝了几口拌着沙子的海水,之后被颜巽行拉直起身,连忙将口中的水吐掉,很不淑女地喊着:“我的天呀!真的好冷,在这么冷的夜晚跌入根本就像一座冰库的海里,已经不是一个爽字就可以概括形容了。” “-想吓死我吗?”他紧紧抱住她,身体拼命颤抖,却不是因为寒冷。 他的怀抱好温暖,他的颤抖也是这么的真实,他对她的心意,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也许她是真的醉了,醉得再也不想离开,醉得想要-开所有疑虑! 可以吗?可以就当作被酒精洗去所有理智?可以就这么不顾一切吗? 如果压抑只会对两个人都造成折磨,那她还顾虑些什么? “巽行,我快要喘不过气了。”她打了个寒颤,轻轻开口。 “再等一下,等我确定-是真的温暖就好。”他还需要多一点时间来平抚惊吓,无法松开紧搂着她的手。 “你知道吗?”她将头靠在他的肩。“我真的好高兴能与你巧遇。” “我也是”他将面颊靠着她的头顶轻喃,过了一会儿,才终于拉开两人的身子,皱眉看她。“-全身都湿透了。” “不是的,你不明白,我一直不敢对自己承认,这三年来,我有多么惶恐,有多么挣扎,多么害怕永远失去你。只好将这些害怕与矛盾深深掩埋,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才能好好维持与承扬的感情。”那曾是她努力深藏着,一度无法面对的心情;也是她决定过要永远遗忘,绝对不能说出口的思考。可是现在,她突然好想对他倾诉,好想让他明白。 “舒蔓” “比起害怕失去承扬,我更害怕失去你。当年岁渐长,我更加明白无论顺逆,只要是自己有所渴盼的事情都应该要靠自己勇敢去争取。我也明白自己的责任承担能力和挫折忍受力还不够,所以我没有办法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可能会伤害你的事情,甚至因此再度失去你。这种奇异的矛盾,你能够懂吗?” 他无法压抑心底因为听到这些话而涌起的狂喜,原来这才是她犹疑的主因! “但如果让我来选择,现在的我却宁愿利用-的一时冲动,不顾所有挽留。”他低喃着,语气很淡、很轻。 “你说什么?”海风在耳边呼呼吹拂,他的声音又太过低沉,呢哝的语句飘散在风中,让她抓不着一丝余绪。 一个大浪打来,让本来就站不太稳的她身形摇晃,差点再度跌倒。 “小心!”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 “你也全身都湿透了,呵呵”她的头又靠上了他的肩膀。“我们现在好象一对落难鸳鸯喔!” “这并不好笑。”他拍拍她的脸颊,轻声叹气。“-真的醉了。” “是吗?才没有咧!”她嘟起红嫩的嘴唇。“海水好象愈来愈高了,是在涨潮吗?” “应该是吧。” “那如果我们就这样一起被海水淹没,算不算是殉情?”她突然开心笑着。 “不算!那叫愚蠢。”他望着她笑眼中的正经和淡淡迷蒙,微皱眉头。 “干嘛回答得这么坚决,像你们这种学理工的,就是永远也搞不懂女生藏在脑袋里的梦幻浪漫!”她摇头抱怨,双手捧着他的脸,笑得灿烂。 “是吗?”他挑眉,望着她明媚的笑脸,移不开目光。 此时此刻,明亮的月光,满天的流星雨,都比不上她清丽的容颜。 “是啊,相信我,我不会说错的,颜、大、帅、哥!”她脸上的表情是调侃也是刻意,而后,迅速拉近两人的距离,强吻了他他错愕地睁大眼直视她,还无法反应过来,她已经分开两人的唇,娇笑:“再在这里站下去,我们真的会变成溺水鸳鸯。” 他仍是呆瞪看着她调笑的表情半晌,在脑袋能够正常转动之后,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高处、避开海水可能淹至的范围。 而后,猛地抱紧她,勾起她细致的下巴,密密索吻。 这是第一次,她明白地响应他的感情,纵使是因为酒精降低了她的自制力。 所以,他欣喜若狂;所以,他自我怀疑。 情生意动,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身、他的心,都再也移不开 她将双手游移到他的脖子后面扣搂住,与他唇舌摩挲纠缠,原本满溢温柔的吻迅速加温,愈来愈激烈,愈来愈狂野。 夜空下,交缠的身影难分难舍。 风声、海涛声,以及远处的那群大学生们传来的口哨声,都好象在向这对有情人祝福。 流星雨,是最璀璨的火树银花 凌晨三点多,对城市中的大多数居民来说该是深眠的时候,偶尔有一些车辆呼啸而过,却撼动不了他们的酣甜好梦。 将屋内主要的照明都打开后,颜巽行踅回浴室,试了试浴白内的水温,而后关上水龙头,再度走出。 “舒蔓,醒一醒。”摇晃着摊在客厅沙发上,睡姿称不上好看的佳人,他企图叫醒她。“起来了,先洗好澡再睡。”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环顾四周。“咦,什么时候回到家的?” 她记得自己才刚刚坐上车而已,怎么一下子就回到家了,还睡在客厅的沙发上? “-在车上睡着了。”他抱起她,走入浴室。“先洗个澡吧,我帮-放好水了。” “喔。”她低头乖乖回答。 他放下她,让她的脚踏在浴室的地板上,可是她却怎么也站不稳,只好攀抱着他。 “站好。”他失笑。拉直她的身体,看她半低着头那还没清醒的可爱模样,忍不住弯下身轻啄她嫣红的嘴唇。 退离了身子,也退离那令他想永远恋栈的红艳双唇,他望着她睁大的双眼,大掌彷佛有自我意识似的,轻轻罩上她的头顶,爱怜地揉了揉。 瞠圆的双眸眨了眨,她直盯着他扬起的双唇,而后微仰起头,左手拉着他身上衬衫右侧的领子,右手则缓缓点上自己的下唇。 他皱眉,她也皱眉;他轻笑,她也微笑着噘高嘴,他心甘情愿臣服在她孩子气的坚持中,顺她所愿再度吻上她的唇。 她环住他的肩颈,热烈地、毫无保留地响应着。 原本只打算点到为止的吻逐渐加温,在浴室内的热气烘托下,热情更如燎原野火。 她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移,他的理智也快要失去控制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 他迅速拉开她,头低下来靠在她的肩膀轻喘着。 还太早,他不能现在就和她发生关系! 太快了,她现在根本就还处于醉酒状态,等到明天清醒,可能会怨他,甚至可能会离开他,再也不回头,他下能冒这个险。 “-在做什么!”他抓住她正在解他衬衫扣子的雪白柔荑低吼。“不是要洗澡吗?”她开心地笑着,脸上有还未褪色的热情。“一起洗呀!” “舒蔓,-喝醉了,我不想趁人之危。”真要一起洗澡,绝对会擦枪走火的。 她疑惑地看着他。“你也全身都湿了啊,不赶快洗澡明天会感冒的。” “要感冒早在回来的路上就有可能感冒了,不差这几分钟。” “可是你放了几乎满满一缸的洗澡水,不一起洗好浪费。” 他看着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开始怀疑她是真的醉了还是藉酒装疯。 不行,再在这个小空间待下去,他大概会疯掉。 “我去客厅等。” 她攀住他想往外走的身子。“可是我站不稳。” 他无奈地转回身,她顺势偎入他的胸膛,而想解开自己胸口扣子的纤长手指不停颤抖着,怎么弄也弄不好。 “哎呀,怎么手一直抖?!” 今天没有寒流,天气不算太冷,她穿了一件仿中国传统服饰的七分袖驼色上衣,钮扣也是中式的结制成,穿脱比一般钮扣麻烦,她弄了老半天之后,终于宣告放弃。 “帮我脱嘛!”她对他撒娇。 他无奈地让她往后靠着洗手抬,帮她解起钮扣。 “舒蔓,别闹了。”他无奈呻吟。 “还是你的钮扣好解。”她开心笑着,手也忙着。 “-真的醉了吗?” “我哪会醉?”她嘟起嘴,很不满地扯开他的衬衫。“五罐啤酒而已,就跟你说我练过了,酒量才没有那么差!” “通常喝醉酒的人唔!” 她竟然竟然开始亲吻、啃咬他的胸膛! “舒蔓!”他捧着她的头,将她拉开。“再不停下来,-明天会后悔的。” “后悔什么?”她开始解他裤子上的皮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地赞叹:“巽行,看不出来你身材瘦瘦的,居然还有腹肌耶!” 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以舒蔓的酒量和酒品而言,若不是只有微醺,就一定要让她烂醉,否则处于半醉半清醒的状态,那副作用不只是自制力的瓦解而已 不是只有男人会被精虫冲脑,女人一旦被挑起**以后,那饥渴的程度也丝毫不差! “一起洗嘛!” 他完全认栽,败给她的坚持,除去两人身上的衣物后,和她一起坐入浴白。 “嘿!”她调整姿势,坐到他腿上。“这浴白很大,很舒服吧?我超喜欢用泡澡来消除疲劳,所以当初可是看上这里的浴室才忍痛租下这一整层楼的。” “舒蔓”他无奈叹息。 她可不可以不要再继续磨蹭了 他顺手拿起摆在浴白旁边的水瓢,舀起一瓢温水,慢慢地从她头顶淋下。 看着她一脸呆愕,他轻轻问:“有没有比较清醒了?” 她突然像小孩子一样笑得很开心。“好好玩,我也要!” 双手合并,她掬水就往他头顶浇。 “-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发梢在滴水,流落满足无法置信的面颊。 “巽行!”她抱紧他,娇躯更加贴近他的灼热,额头抵着他的,轻轻开口:“我喜欢你,要不是酒精给了我-却顾虑的勇气,我现在应该是不敢开口的。” “这样热情的告白,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他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我喝醉了,听不清楚,麻烦大声一点。”她跪坐着捧起他的脸,凝眉正经地问道,但和问题相反的,却是她封住他唇的挑逗举动。 他牢牢地将她的身躯压入胸怀,在她刻意的撩拨之下,让欲望彻彻底底将两人征服 是的,一切都进行得太快了,他其实并不想趁人之危。 欲望是本能,一旦被撩起时,无论男女都无法摆脱,他知道她现在只是单纯遭欲火焚身而已。 但是就如同他曾经说过的话语--他却也宁愿利用她的一时冲动,不顾所有地挽留她。 既然高承扬不懂她,没有办法令她开怀、没有办法让她安心依赖,那就换他来珍惜她。 不管明天以后将会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再放手! “舒蔓,我不会再放开-了。”在她终于摊软在他身上时,他在她耳边坚定发誓。 “嗯,好。”她昏沉沉地响应,完全不清楚自己许诺了什么。在他的抚慰下,缓缓睡去 白昼的光亮透过麻纱窗帘照入,让粉蓝色的房间盈罩着些许蒙胧。 “头好痛” 许舒蔓一向不贪睡,所以今天一如平常的生理时钟,在七点以前起床。 可是眼睛还没掀开,先感觉到的却是脑袋里面那种好象敲锣打鼓般的疼痛。 真是糟糕,她果然在宿醉。 “咦?”腰间怎么感觉重重的? 伸手揉着太阳穴处,她睁开眼,最先进入视线的,是颜巽行睡得很沉的俊脸。 怎么会这样? 她不愿相信地眨眨眼,瞠大,再眨眨眼。 眼珠儿转了转,视线往下瞄,看到他紧紧环在她腰上的手。 还有,他们居然一丝不挂?! 惨了,他们昨天做了什么? 她又眨眨眼,直盯着他浓密的眼睫毛瞧,晚上的热情回忆,此刻终于全部涌上她的脑海。 天啊!她、她、她她到底做了什么? 她居然借酒装疯,对他霸王硬上弓噢! 无奈地移开他的手,她轻巧地起身下床,当双脚踩踏在地板上之时,竟然觉得有些虚软。 想起昨夜的火热激情,她走向浴室的身影显得更无力,更颓丧了。 刷牙、洗脸、保养、梳头,所有一切习惯动作,都在因为沮丧而心不在焉的情况下完成。 搬入这间房子后的第一次留客,居然会是这种状况 叹了一口气,她慢慢走出浴室,这才发现颜巽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醒来,正坐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她低下头,缓缓从他面前飘过,拉开衣柜的门,从里面拿出一支全新的牙刷,塞到他手中后,指着浴室低声开口:“里面除了刮胡刀以外,什么都有,请自行取用。” 说完,又慢慢飘出卧房,自始至终没再看他一眼。 颜巽行在浴室梳洗完毕后,随意将衬衫套上,走到厨房门口,双手环胸,斜倚着墙看她忙碌的身影。 倒油、打蛋、煎蛋、盛蛋,她的动作熟练俐落,可是低垂下的头与略嫌无力的举止,却显示出她的心虚和不知所措。 煎好火腿以后,她将烤好的吐司装到另外一个盘子上,打开冰箱拿出奶油和果酱。 还有还有什么还没准备的? 对了,抹刀还没有拿! 慌乱地将手中的瓶罐放下,她转身想从烘碗机内拿出抹刀,却被颜巽行从背后紧紧抱住。 她顿时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别告诉我”他在她的耳朵旁吐气,声音沙哑且盈满乞求。“别说-现在后悔了?” “我”她闭了闭眼,垂下头开口:“我没有后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适应我们的新关系。”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身体下再那么僵硬,抱着她的力道也放松了些许。 “舒蔓,我爱。”他低低在她耳边诉情。 “嗯。”她点头轻轻响应,叹着气将身体放软,向后完全依偎入他的怀抱中。 “巽行,我得向你道歉。” “道歉什么?”他一颗心因她的话而吊得好高。 “我和承扬并没有很明确地谈好分手,很抱歉还是让你成为第三者。” “我无所谓,只要能够拥有-就行了。”他用脸颊磨蹭着她的头颅。 她在他怀中转身,两手环抱他的腰,抬起美丽的脸蛋柔柔地对他笑着。“巽行,我也爱你,其实,在很早以前,我就想要对你说了。” 他因她的话而笑得很开怀,低下头,以最珍惜的心情,温柔地吻住她 热恋,是什么感觉? 只希望两个人可以天天腻在一起,想到他就觉得心情轻飘飘得好象要飞上天,如果见不到人,至少也要听到他的声音,两人互道晚安;一天听不到他的声音:心情就会开始沮丧,该是见面的时间却临时有事看不到人,就会开始想掉眼泪 她许舒蔓活了二十七个年头,谈过一场为时七年的恋爱,却是第一次体会到热恋的感觉。 而让她产生这种感觉的对象还是她整个青春年少时期最亲密的知己好友--她曾经认为永远也不可以涉及爱情关系的人,这种变化,她自己想想也觉得难以置信。 可是,那种感觉,像蜂蜜,甜甜地流过心脾;像醒过的陈年红酒,温醇地让人欲罢不能;又像毒瘾,沾上了就会迅速沉沦,再也逃不开 “舒蔓,最近满面春风,更漂亮了哦!”同事从她位置面前走过,戏谑地开口问道:“换男朋友了吗?” “嘿嘿,这么明显?” “当然,以前从来没有看-这么开心过。”无论工作再怎么忙碌,只要大老板不在,能小聊个天都算是赚到,因此编辑室里的同事们都相当奉行有机会就尽量偷闲摸鱼的原则。“是何方伟人这么神通广大,让我们工作能力一流的许姑娘居然破天荒地在上班时间心不在焉兼傻傻窃笑?” “伟人?”她眉心迅速打结。“没有更好、更贴切一点的形容词吗?” “这已经很好、很贴切了。”同事看着她桌面上震动的手机,半嘲笑地朝她眨眨眼。“呵呵,男朋友想-了,不打扰你们谈情说爱,我先去忙喽。” “去啦!”居然说她在上班时间谈情说爱,是想害她被老板记上一笔吗? 她接起电话,语气柔软地唤道:“巽行?” “舒蔓,对不起,晚上我恐怕没有办法到台北找-了。”颜巽行低沉的声音中含带浓浓的抱歉意味,也有一丝焦急。 “怎么了?”她虽然失望,却比较担心他是否遇上什么难题。 “早上园区突然跳电,生产线整个停摆,我们现在全部的人员都要忙着赶工抢制,希望能将损失降到最低。如果还赶不及出货的话,也许明天又必须加班,所以先跟-知会一声。” “没关系的,你好好去忙,别累坏了。”她轻声叮嘱。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地、以极端温柔的语气开口:“我爱。” “我”她的心因他突来的诉情而剧烈跳动了下,有一种很强烈、却不明所以的情绪突然从心肺之间上街到喉咙,眼睛有些酸、有些水气,但却是满心欢喜地腻声响应:“我也爱你。” 他总是会等她先收线,而为了避免话拉拉杂杂说不完,她只好先切断电话。 思绪有些杂乱,那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充塞整个胸口。 以前总是觉得说这些话的人根本是将肉麻当有趣,她也疑惑为什么别人总是可以轻轻松松就将所谓的爱说出口? 没想到遇上真心牵系的那个人,反而又嫌这种话难以确切表达心底深切的意思了。 她从来从来没有过如此激越的感觉。 只因为他的一句话 “别告诉我,-的新男朋友是我们的青梅竹马颜帅哥。”陈佳颖泡完咖啡,闲闲地晃到她面前。 “青梅竹马?升上国中才认识也算?”她挑高眉回问,眉梢眼角却尽是甜蜜的笑意。 “不会吧,真的如我所想喔?感谢老天,-终于开窍了!”她夸张地低呼。“我们颜先生终于改掉温吞退让的牛个性,开始积极攻取美人心了吗?” “如果我说是我霸王硬上弓的,-信不信?” 陈佳颖错愕地看着她,而后大笑出来。“姑娘,干得好!这是我们认识十几年以来,我最欣赏-的一次。” “还真是感谢-不嫌弃喔,但是有必要笑得这么夸张吗?”她瞪着眼前很努力维持手中咖啡平稳的人。“现在是怎样,怎么-这个旁观者远比我这个当事人还来得兴奋?” “我笑颜帅哥多年的苦恋终于开花结果了啊!-都不知道,当年他为了向-告白而龟龟毛毛、-哩-嗦,不但挑地点还兼挑黄道吉日,说什么要天时、地利才能人和,千挑万选的结果却输给两盏灯泡加起来总共二十瓦烛光的香肠摊。当小平头转述给我听的时候,我差点没被笑死。” “很荣幸我的恋爱还能提供给-娱乐。”她没力了。 难怪巽行不想再提起,这样听起来,真的挺悲惨 “哈、哈哈!”她也笑了出来。想到当时她提议吃大肠包小肠的时候,他的神色确实有些急欲隐藏的诡异。 虽然在背后取笑自己男朋友企图告白的辛酸血泪似乎有些不好,但她就是忍不住。“你们好坏喔,亏他还把小平头当好朋友,你们竟然这样取笑他。” “姑娘,问题一直出在-耶!敝我们干嘛?我们又管不动。” “可真委屈你们了。”哼! “反正倒霉的是他,顾虑东考虑西的,最后顾虑到心上人变成别人的,能怪谁啊?” “好啦好啦!”她举手投降。“我承认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能不能别再取笑他了?” “哟!还没嫁给人家就已经决定共患难了吗?” “别闹了。”她看着再度震动的手机。 “你们这一对小情人还真是难分难舍,才刚挂完电话又打来。”陈佳颖拿着咖啡准备离开,却因为看到许舒蔓瞬间沉凝的脸色又停下脚步。 她按下通话键。“承扬,有事吗?” “我晚上过去找。” “我没空。” “不管,排时间给我,我现已经在桃园,再一个小时就到台北,我会去-的公司接。”手机那端的人话一说完,就马上收线。 “喂!你--”她气忿地握紧手机。 他总是不懂得顾虑她的立场、她的心情,自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要她跟随他的脚步起舞,交往愈久这种倾向就愈明显。 但问题是,她根本不认为自己该是他的所有物! “怎么了?”陈佳颖看着她生气的表情。 “承扬来找我,现在人已经到达桃园。” “-跟他还没有分手?!” “我本来以为就这样自然而然跟他断绝关系也罢,哪里想得到他会突然来找我” “那巽行怎么办?” “他今天正好有事。” “我不是问-这个!” “佳颖。”许舒蔓看着她,脸色相当认真。“我对巽行是真心的。” “那高承扬呢?” “他今天上来也好,我想趁这个机会和他做个彻底了断。” “说得倒很容易,好歹你们已经交往那么久了,搞不好见到人以后-又会心软。” “也许我会心软,可是”她轻轻笑着,笑得很笃定。“巽行却是我一直以来唯一的在乎呀!” 爱情可以是双面刀,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 但是一旦遇上真正适合自己的人,爱情却能够成为最隽永的神话。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古往今来,总是有那么多人歌颂爱情了。 他的守护,使她得以脱离过往阴影,让她成长,让她学会更加坚强。 爱情的产生,和了解不一定有关。 她还记得多年前他对她说过的话。 多年之后,她才真正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爱情的产生,和了解不一定有关;但是爱情的持续,却一定要靠了解和包容。 教她体会珍惜的,是他。 或许在潜意识里,她也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适当的时机,将最美好的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他 第八章 诚如佳颖所担忧的,说的永远比做的容易 暗暗叹了一口气,她思索着应该要怎么做开场白。 高承扬开车到公司接她下班,两个人因为都没有胃口,所以随便挑了一家餐厅,食不知味地将晚餐下肚后,就直接回到她的住处。 整个用餐时间,两人各怀心事,说的话没超过十句。 他坐在沙发上,身体前倾,两手手肘分别搁在大腿上,脸色凝重。 她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他,他沉默接过却没有喝,将雕花玻璃杯拿在手中转呀转的。 她双手环胸倚在电视柜旁边看着他,脑袋乱糟糟的,无法决定该怎么对他谈开。 跟他说:我们不适合,分手吧? 问题是,都交往七年了才对他说不适合,会不会显得太过怪异? 还是直接承认她背叛他正和另外一个男人交往? 不行,这种话太过伤人,如果可以,还是尽量别直接说出口。 可是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说得圆融,让两个人平和地分手,又不至于对彼此造成太大的伤害? 曾经交往这么多年,就算爱情已逝,仍然会有些感情,总不希望造成互相憎恨的结局。 但是,凭良心说,感情关系的结束,真的能够做到平和,又真的能做到不受伤、不伤人吗? 虽然承扬今晚的举动让她心中的怀疑已经从猜测变成笃定,但毕竟她背叛他却也是事实。 思绪转转转,却转不出个所以然 算了,她豁出去了! “承扬,我” “舒蔓,对不起!”高承扬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重重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坐着向她一鞠躬大喊,俊朗的脸上有着悔恨与痛苦。 “呃?”他夸张的动作令她傻眼。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分手吧!这次上来,主要是想跟你谈这件事。” 情况急转直下,让她一阵错愕,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睁大双眼傻愣愣地看着他。 努力地在脑袋数据库里面的档案夹中东挑挑西捡捡,她终于找到可以应对的用语。“对方是谁?” “是研究所的学妹,她怀孕两个半月了,我直到昨天才知道。” “这么说来,你一直瞒着我和她交往?” “我才没有那么卑劣!”他显然对她的质疑感到生气。“学妹追求我已经三年多了,我从来没有对她动过心,要不是后来你要脾气不到台中去找我,我又怎么会” “这也怪我?”她沉声低问,脸上开始聚集阴霾。 他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长大?什么时候才能学会自行承担责任? 听到她瞬间阴沉的语气,他抬起头看了看她面带不善的神色,而后叹了一口气,整个人向后靠,用手掌盖住眼睛,低低开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说那样的话。” 他语气里的无奈和无助,让她的表情软化下来。 承扬的五官深刻有型,个性洒脱爽朗,加上身材高大结实、比例良好,一直都是女人心目中的白马王子,也从不乏人追求。 难得的是,他在与她交往的期间,从来没有三心二意过。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他搂着她大声宣告自己是他最深爱的女人,直接敲碎追求者的芳心。 她也曾经试着好好经营这一段感情,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努力,终究还是无法成为适合他的那名女子,只落了个心力交瘁的下场。 对的人,不见得就是适合自己的人;而适合自己的人,如果不是在对的时间相遇,终究仍是要错过。 到底是谁先说出这种至理名言的 “舒蔓,我承认自己其实才是温室里的花朵,个性太过自我中心,思虑也不够成熟、不够圆融,跟不上你思想的脚步。其实一直以来,我总是在你身后,追得很辛苦。” “我没有那么好。”所谓的世故成熟,不过是愤世嫉俗、装腔作势而已。 “她一直在我身旁守候,她的眼里只容得下我,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退缩,加上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人又在赌气,所以我才” “别再说了。”她闭上双眼,只能叹息。 “我知道你会怪我,骂出口吧。”这样一来,他或许可以减轻些许愧疚。 她应该说什么?又能骂什么? 现在她的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体会心中的百味杂陈。 那种既欣喜,又难过的奇异滋味 该欣喜的,毕竟这个原本令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的难题,他竟然先提出,让她有台阶可下,让负心人的不名誉头衔由他来承担。 而难过的,是长达七年的感情,仍然比不上所谓寂寞的冲击、比不过本能冲动的作祟,无法令她的男友对爱情忠贞,更直接造成两人渐行渐远。 虽然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然而他的行为却仍是在她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即使早就有分手的打算和心理准备,仍下免觉得受伤。 怀孕两个半月他背叛得还真够彻底! 他总是在做出会伤害她的行为之后,又像只鸵鸟一样将头埋住,以至于事情往往拖延到没有转圜余地的时候她才知道,让她措手不及,只能无奈接受。 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解释她的无力和不满、受伤和委屈,他总是在垂眸认错的转瞬之后遗忘。 退让,成为她一贯面对争执的方式;敷衍,成了他一贯面对争执的模式。 可是,至少他的直率还是那样始终如一,在背叛爱情之后就选择避不见面,对她即使有所隐瞒,却没有试图编造谎言。 “怪你什么?”她轻轻笑着,已经分不出梗在心头的感觉,是释怀还是难受。“我想也许她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女人,也恭喜你要当爸爸了。为了避嫌,你们的结婚典礼我不会去,但是绝对会包一份大礼金。” “舒蔓”即使事情已经走到这样的地步,他还是矛盾地希望听到她的挽留,而不是漾着浅笑对他说两人不适合,还对他说出祝福。 “从你之前一直避不见面的行为,我就已经大概猜到了,只是一直在等,看你什么时候愿意对我开口。” “我没有办法面对你。” “我知道,谢谢你始终对我诚实。”她垂下眼,试图排空心中的复杂感受。“往后别再见面了,相信她一定会对我的存在感到很不安。” “我就知道,以你的个性,绝对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 舒蔓对爱情的态度太过于绝对,一旦选择分离就不会让两个人继续有瓜葛,这也是他试图逃避的原因。 所以他才一直无法对她开口呀! 她看着墙上的钟,故意忽略他话语中的希冀。“快要九点了,你该回去台中了,太晚开车会增加路上的危险性。” “我不想回去。” “承扬?”她皱眉。 “舒蔓,最后一次,陪我好吗?我们聊聊天、聊聊近况、聊聊心事,别这么急着赶我走。”他的头依然仰靠在沙发椅背上,手仍是覆盖在眼睛上,姿势一直没有变,只有泪水软弱地从手掌间隙中流下。 “当爸爸是一件好事情,就别哭了。”看着他的痛苦,她的语气也有些呜咽。 毕竟双方都曾经真心付出过,突然要完全断绝关系,怎能下难过?只是该有的立场与原则,绝对要坚持。 相信今夜在台中某处,另一名将要当妈妈的女孩子,也正以泪洗面吧 “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认真去体会过你的无助。” “都过去了。”她将整盒面纸丢给他。“擦擦眼泪,我们下去买些酒和小菜吧。最后一夜就让我们把酒言欢,而不是泪眼相对。” “其实,我一直希望你能留我。”他擦掉泪水,苦笑着摇头。 “你明知道我不会。”她也苦笑摇头,但是笑容里,隐约地松了一口气。 她终究没有告诉他--她也背叛了他。 今夜的他,只怕再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吧。 在路口的超商购买酒精浓度最低的啤酒,他们说笑着上楼,看起来实在不像刚刚才讨论好要分手的情侣。 她没有发现,公寓楼下的某个停车格,一辆银色的cefiro内,有双灼热的视线正凝视着她,眨也没眨的眼瞳内,盛满绝望 天色大白,许舒蔓迷迷糊糊醒来,看了看闹钟,已经快要七点了。 在自己房间的浴室梳洗过后,她打开主卧室的门,走到客厅叫醒高承扬。 “承扬,你该回去了,相信你老婆一定等你等到快疯掉了。” 这家伙竟然将手机关机,是想害人家准妈妈哭死吗? “喔。”他眨眨眼,捣着头往连接客厅和厨房的浴室定去,用冬天冰冷的水让自己清醒。 她送高承扬下楼,目送他开车离开,视线久久收不回,脑袋里想着这一出荒谬的闹剧。 算了,总算是平和的结束了 甩甩头想将思绪净空。昨夜她虽然只喝了大概半罐啤酒,还不到宿醉的程度,但是聊天聊到五点半还是很累人,她可能需要大量补眠。 正准备要转身上楼的同时,她从眼角余光中瞄到路旁停了一辆眼熟的车子。 “巽行?”她走到车边,敲敲驾驶座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颜巽行默默凝视着她,见着了她眼中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血丝,眸底一黯。 “你不是说有事吗?怎么跑来了?”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她淡笑道。 “因为危机处理得宜,损失也没有估算中的严重,所以其它事项交给值班人员就可以了,不需要我在场。”他仍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逡巡她脸上的疲惫。 在他看她的同时,她也见着了他眼中的血丝,以及闻到由车中飘散而出的浓浓酒味,眉头皱起。 “舒蔓。”他移开视线,望着高承扬远去的方向,脱口而出:“他的车已经开远了,你还依依不舍、念念不忘吗?” “你到底喝了多少酒?”要是平常的他,不会有这种近乎苛刻的语气。 “我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道歉。”他垂下眼脸,转动着手中已经干涸的铝罐。 她看着他极端颓废落寞的模样,漾起心疼。 “你什么时候到的?” “昨天晚上,在你们出来买东西的时候。”他低笑着摇头。“本来以为可以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得到惊喜的竟然是我自己。” 昨天晚上?她听了双眼大睁。 也就是说,他看着她和高承扬一起进屋,而且就这样在车内待了一夜。 天啊!这一夜,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怎么不按门铃或是打电话给我?”她脱口而出。 “怕打扰了你,也不想让你为难。”他下意识地举起铝罐,想要灌酒,可是在罐子碰到唇边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刚刚就已经将内容物喝完了,于是颓然将罐子丢到一旁。 她看着他的动作,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要不要上楼?”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她低声问他。 他望入她的眼,看见里面满满的心疼,心脏处突然传来一阵抽痛,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但说出来的话却与心意背道而驰。 “好。” 打开车门,他顺便将还没有打开的酒提出,跟在她身后上楼。 稳健的步伐,看不出已经喝了一夜后的醉意 将大门锁上后,她看着他将整袋未开的酒放在茶几上,打开了其中一罐,又狂灌起来。 “巽行,昨晚” “你不需要对我说明什么,我也不想听。” 他在楼下喝了一整晚的闷酒,也看着她始终透出灯光的窗户一整晚,那样的煎熬,已经够了! 他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他们昨晚可能如何恩爱的话,更不想听到她的道歉。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和承扬”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猛灌酒的模样,按住他拿着酒罐的手,心里着急。 可是她坚持要说,他却坚持不愿意听,猛地将她拉入怀中,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将口中的酒灌入她的嘴里。 他吻得很狂乱、很激切,那种极端磨人的痛楚和煎熬,也透过急切辗转的唇舌传递给她。 被这样狂烈的拥吻,让她有些昏眩,而被灌入口中的酒,更加深她几乎整晚没睡的疲累 雪白柔软的双手,缓缓移上他赤luo的胸膛,在他因全身震动而放松捣着她唇的大掌时,她乘机张口,用力咬下! 所有的撩拨全部停摆,他吃痛地缩回手,满脸错愕地瞪着她。 “你冷静听我说” “你就让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消除他留在你心底身上的印记,这样也不行吗?!”他低吼,俯下身想要继续吻她。 “巽行!你醉疯了是不是?”她大喊,双手迅速而用力地打上他的双颊。 她的动作震回他一些理智,终于静了下来,任她抬起他的脸,对上她的眼。 “好好听我说!”她望入他抑郁而泛水的眼眸,轻声说道:“我和承扬,昨晚并没有发生任何你以为、你推测,以及你幻想的事。” 他深深凝望她,被她捧住脸颊的头无法转动,许久之后,才低低开口,神情狼狈,语气仍旧喑哑:“是我反应过度,别安慰我了。” “是真的,我们昨晚只是在协议分手。” 她的话让他的眼里倏地燃起某种光彩,不敢置信地低问:“骗我的吗?” “我没必要骗你。”她细细地、怜惜地吻上他温热的唇,而后,在他的耳边轻轻叹息。“所以,你并不需要爱我爱得这么痛苦、这么绝望、这么委曲求全” “舒蔓”他呜咽着,将她抱得好紧。 “以我的尊严发誓,我不会再让你这么不安了,信任我,好吗?”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他只能用力搂着她,不断对她说出自己的心意,一遍又一遍。 肺中的空气有即将被挤空的危机,她仍有水痕的脸上,却带着浅淡的温柔笑意。 这个男人、她的知己,怎么能够爱她爱得如此深刻? 突然之间,她有些领悟了。 他为了她,可以温温守候,默默祝福。 她为了他,也早就已经学会坚强与勇敢,学会面对和洒脱。 如果可能的话,她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与他共度厮守。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可以再分开她和他 第九章 对热恋中的人们来说,相依相偎的时间永远都嫌不够。 明明两个人在还没见面的时候会兴高采烈地讨论要到哪儿约会,可是见到彼此之后,却又只想懒懒地待在家里温存就好,反而什么地方都不想去了。 “圣诞节快到了,决定去哪一家呢?”颜巽行搂着许舒蔓,让她坐在他腿上,手指着美食杂志问道。 “听说比较知名的餐厅大多前两个月就开放预订了,现在订位还来得及吗?” 她从水晶盘上拿起一片芭乐,递到他嘴边。 “试试看喽!”他咬下一小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咀嚼着。 “唔她也咬了一口。“现在都已经十二月十一日了,我想订到位的机会大概非常渺茫吧。” 她将剩下的那一小片拿给他吃,他却张大嘴连她的手指一起含到嘴巴里面。 “哎呀,别咬我啦!”她赶快抽回手,避免他做出更煽情的动作。 “如果订不到位,-想去哪里?” “呃,让我想想”她偏过头思索。“还是去阳明山如何?” “为什么?” “因为”她坏坏地笑着。“我突然很想用车灯去照在那里谈情说爱的小情侣。” 他闻言挑眉,而后捏捏她小巧圆润的鼻头,也笑得很刻意。“我们两人现在的恋情很美满,幸福无虞,-就不用为了替以前的我抱不平而恶意去干扰人家的恋情了。” “总是要通过天时、地利、人和的考验才能成就完美深刻的恋情,所以我也只好忍痛牺牲耶诞夜的浪漫,当当别人的试炼者喽。”她睁大双眼,满脸无辜地睨视他。 “让-为了我而造业,我实在过意不去。”他的表情混合忧伤和狰狞,作势要掐她脖子。“更何况,真要记仇,恐怕-才是始作俑者,现在居然还敢取笑我!” “哎呀哎呀!我怎么敢,是你想太多了。”她连忙见风转舵。“不然我们去用车灯照车床族?” “舒蔓!”他也连忙一本正经地看着她。“那样叫做缺德。” “是喔,好可惜” “不要老想馊主意,-有想去的地方吗?”他连忙绕回正题。 “别总是问我,你呢?你认为去哪里比较好?今年圣诞节正好碰上周休二日,时间满具有弹性,有没有比较特别的提议?”她又偎紧他柔笑着。 “我想多和-一起到郊外走走。”他将头枕在她肩上。 她轻吻他的耳廓,随口取笑:“难不成要上阿里山做桧木森林浴?” “似乎是不错的提议。”他附和道。 “还真的咧!”她瞪他。 “我们可以先到阿里山看日出、参观神木群、享受森林浴,之后还可以前往庐山,过个浪漫的温泉夜,-觉得呢?”他在她耳边诱哄。 “就怕这些景点都太热门,观光客太多,爷爷带奶奶、爸妈带小孩的,温馨欢乐有余,浪漫气氛却嫌不足,你确定真的要这样过圣诞节?” “这倒也是。”他叹气。“想要在假期出游,还真是麻烦。” “我有更好的提议。”她突然双眸闪亮异常。 “什么?”他看着她过度灿烂的笑容,突然觉得有一片乌云从头顶慢慢飘过。 “我们可以待在家里”她将气息吹入他的耳朵。“整日狂欢!” “色女!”他轻敲她的头。 “你不喜欢吗?”她-着被敲的地方,嘟起嘴,一脸要哭不哭的样子。 “要整日狂欢”他的口吻危险,咧嘴露出狼牙。“不需要等到圣诞节。” “喂,喂,我只是说说而已啦!”换她有些担心了。 “但我当真了。”他笑得很危险,食指抬起她的下巴,就给她一个温柔中又带着火辣的热吻,成功地令她心痒难耐。 “可是,巽行”她环住他的脖子,轻喘着气娇声问:“我现在腰还有点酸,再狂欢下去,我们晚上还有力气觅食吗?” “没关系,剩下的那些芭乐可以将就。”他开始吸吮她的颈项。 “不,我要求吃你烹调的白酒迷迭蛤蜊。”她乘机要求。 “那我要点-做的杏香西施豆腐。”他不遑多让。 “好吧,体谅你今晚将会没有体力做晚餐,我就认命辛苦一点,煮给你吃。”嘿嘿,小胜一局。 “拭目以待。”嗯哼!到底是谁会体力耗尽还不知道。 “敢不识相,竟然拒绝本姑娘的好意!”她将他推倒,拉上他的衣服,开始亲吻他精壮的身体。 “怎敢?”他闭上眼,双手捧着她的头,手指缠着她柔软的发丝,陶醉地享受她双唇热度缓缓熨贴他胸膛每一-肌肤所带来的快感。 “巽行,我想要和你一起上健身房。”她一边在他身上点火,一边开口要求,声音极度诱哄。“结实的肌肉摸起来感觉真是太棒了,我也想好好锻炼一下自己软绵绵的身体。” “好,找时间我陪-去申办会员。”他轻喘着应道。 “太好了,这样以后的周休,我们又多了一项共同的休闲活动。”她兴高采烈地欢呼,脸上噙着奸笑,缓缓将手探入他的休闲裤内。 嘿嘿,他现在穿著她之前送他的休闲装,易穿也易脱,正好方便她欺负。 “舒蔓” 铃--铃--铃-- 电话早不响晚不响,偏偏在这种时候杀风景地疯狂乱叫。 “电话” “不理它!”原本以极为磨人的速度缓慢游移的小手,突然迅速深入、握住! “还、还是接吧,说不定有要紧的事。”他狠狠倒抽一口气,咬牙说出违心之论。 “我不管!你已经害得我欲火焚身,我坚持要欺负你!” “到底是谁害谁欲火焚身啊?”他哭笑不得。 “咦?我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她凝视他的眼,低声调情:“我喜欢你眼眸半睁半闭看着我的样子,那种表情不只是欢娱而已,还有浓浓的温柔,而且,还带着对我的宠溺和无奈。所以看着你因为我而迷醉的模样,对我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享受,只要每次见到你那样的表情,我就会受不了地**高张,然后迫不及待想要你。” “-这是职业病吗?连享乐的表情都可以分析,还说得这么文艺腔。”他轻叹,将她的身躯拉上来,也开始在她身上燃起火舌簇簇。“怎么办,真被-吃得死死的了” “那很好啊,反正彼此彼此。”她喘息道。“听,电话这不就停了吗?” 可是电话的宁静只维持了三秒钟,又开始疯狂乱叫。 “还是接吧。”他停住动作,头靠着她的肩颈无奈轻笑。 “可恶!那个讨厌鬼最好有可以让我消气的理由!”她低咒着跳下沙发。 看起来,舒蔓真的很火 颜巽行坐起身,整整身上的衣物,看着她一脸阴沉地接起电话。 “妈的!是哪个浑承扬?”语气从忿怒到错愕。 她喊出的名字令他眉头先是一皱,而后单脚弓起,将右手撑放在膝盖上,抵着脸颊凝望她。 她侧转头看着他,并朝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她身边,他则摇摇头,并给她一个温柔的笑容,要她放心。 巽行既然不过来,就表示他信任她,那她也不需要顾虑什么了,于是带着旺盛的火气响应高承扬在电话那头的大呼小叫: “是,我就是骂脏话,怎么样?你又不是不懂我实际上的个性,没听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姑娘我现在心情很差,有什么事情就快说,我没时间和你抬杠!” 电话另一头很明显因为她的不善而呆了一下,回神之后才低低开口:“我和她分手了。” “搞什么鬼?”换她呆了。 “这一个礼拜以来,我过得很不好,想的、梦到的全都是-,以及我们过去相处过的点滴,这才发觉我根本没有办法放开-!” 听到他略显急迫的诉情,她的心一阵沉,瞬间,情绪与言语,都归入静默。 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腔调虚弱而沙哑。“现在才对我说这些话,你不认为太晚了吗?” “所以我先和她分手了才找-谈啊!舒蔓,过去是我不对,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发誓不会再接受诱惑,也一定会好好对-,不再像从前一样让-受到委屈。” “这并不是接不接受诱惑的问题。”她闭了闭眼,揉着额角。“你的孩子呢?” “为了她好,拿掉孩子是必然,这一点我还是会负责到底。” “你这算哪门子的负责?”扬起冷笑,她的嘲讽毫不保留地显现在语气中。 “舒蔓”电话那头停顿半晌,才低声开口:“我爱。” “是吗?我只想问,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 “我知道-在气我,可是” “是,我是气你,但却不是气你的行为,而是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要长大的个性!”她终于大吼,方才静默之时凝结在眼中的晶莹液体经由脸颊直线滑落。 “我只是不愿意就这样失去-,让两人从此以后不再交集啊!”“别老是拿我当借口!你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就应该要自己负责到底,我才不想管你和她之间到底怎么了!你们究竟要将孩子生下来,还是堕胎也和我完全没有关系,不要总是把我扯进你自己的一团烂帐里面!你说你有检讨,那究竟有没有想过莫名其妙夹在你和她之间的我有多无辜?有没有真正顾虑过我的心情?!”她怒斥到后来,口气也开始哽咽。 为什么?为什么都到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办法让她觉得好受伤? 感觉到有个温暖的大掌在她的头顶轻抚摩挲着,让她气怒的情绪瞬间平抚不少,于是向后偎靠在颜巽行怀里,让他搂着她坐在地板上,感受他传达给她的呵护。 “承扬,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得不回来。我们已经回不到从前,你为什么还不愿意接受事实?那个女孩子很爱你,好好珍惜她,别再这样伤害她了。” “可是”他呜咽着开口:“我最深爱的人,是-啊!”她深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话说绝。“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你没有愧对我什么,因为我也放任他人乘虚而入,身与心都给了另外一个男人,所以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沉默许久后,他才咬牙开口:“-在报复我?” “我没有必要报复你,我只是陈述一件事实--我已经变心爱上别人。” “那我们扯平了,所以让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承扬。”她叹气。“好好当个父亲,学学如何担起人生中一定会有的责任,小孩是无辜的,而她会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因为太过爱你。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都祝福你。哪天如果你决定结婚,喜帖请直接寄到我的公司或老家,柜台或者我妈都会帮忙签收,而我也绝对会包一份相当厚的礼金给你。但是在你还没有儿女成群之前,我们都不可能再见面,你也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不会接的。我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真的要这么绝?” “我全心全意努力过,真的,可是无论你对我的感情放下多深,却还是永远看不到我的努力。” 他沉默了,电话的这头,感觉得出那端传来的啜泣。 “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在感情中没有谁对谁错,只能说我们彼此不适合所以错过了,我祝福你。”她真心说道,而后径自挂上电话,浑身虚软地倚在颜巽行的怀抱中,任泪水静静流淌。 “别难过了。”颜巽行低声安慰。 她垂眸安静地思索着,而后哑声开口:“我突然在想,如果未来的哪一天换成是我和你分手,也许哭着求人留下的会变成是我了。” “我永远也不会放开。” “未来总是太多变化,你怎么能说得那么笃定?”她的脸颊摩挲着他的胸膛,让他的衣服将她脸上的湿润擦去。 “因为在我们认识的十多年来,无论发生过什么,我的心都只认定-,这样的坚持,够不够笃定呢?”他轻吻她的头顶。 “嘿,好肉麻,可是却很动听。”她笑了出来。“巽行,我们厮守一辈子好不好?” “好。”他抱紧她。 “可是,我很自私的,所以你不可以比我早离开这个世界,要不然我一定会自杀,所以你绝对要活得比我久。” “好,” 又哭又笑的,她抬头啄吻他的脸颊。“我爱你,真的,即使我现在的眼泪是因为别人而流。” “我也是。”以拇指拂去她颊上的泪,他将她紧拥入怀,深深吸入洗发精的淡淡香气。 “巽行。” “嗯?” “是我对不起承扬,也让你伤心” “-刚刚都说了,在感情中没有谁对谁错,更何况,-都曾付出过真心,不是吗?” 适合自己的人,在不对的时间相遇,终究仍是会错过! 他们曾经错过彼此一次,那么现在的重逢相爱,算是在对的时间吗? 如果将人的一生比喻为一段旅程,也很难说明哪一段的停留才是最好的,哪个时候才是真正对的时间,哪个决定才是不会后悔的选择。或许非得要等到自己合上眼,盖棺论定的那一刻,才能反省是非输赢。 但至少她已经能够明白,无论是非输赢,都是要靠自己努力争取饼后才能算数的。 她不知道她和巽行现在的相爱是不是在对的时间,但是她愿意不顾一切来维持这份爱情。 也或许正是因为人的心底产生了这样的执着和坚强,才能说有所谓对的时间吧? “舒蔓。”他轻唤沉默安静的她。 “嗯?” “晚餐我来准备就好了,-先休息一下如何?” 她微愣,明白他的宽厚与温柔,低低笑开,双手也不安份起来。“才不要,我现在心情不好,需要转移注意力!” “别意气用事。”他轻笑着,被她压倒在地板上。 “我哪有?”她坐在他身上,仰起头骄傲地哼声:“我这叫性念坚强。” “没有晚餐该怎么办?” “剩下的那些芭乐可以将就” 不管是适合的人还是对的人,论定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她完全不知道,也可能不需要知道,她只确定--她深深爱着巽行,这就够了。 其它的,已经不需要追究 一通突来的电话,让许舒蔓整个下午都处在错愕的情绪中。 “在想-的男人啊?”三点钟,同事从她的面前飘过去。 “啥?” “昨晚操劳过度吗?”四点钟,另一名同事又飘过去。 “啊?” “许舒蔓,要不是-负责的论文集提早完成,看-这副德性我一定炒-鱿鱼,下不为例!”五点钟,老板在她面前张牙舞爪。 “是!” “姑娘,下班了,签到。”五点五十五,陈佳颖将笔塞到她手中。 “好。” “许小姐,到站该下车了。”六点半,认得她的司机伯伯好心提醒她。 “喔,谢谢。” “舒蔓,这是多少?”七点二十八,颜巽行蹲在她面前,拍拍她的脸颊,伸出三根手指头在她眼前晃啊晃。 “咦?”舒蔓个性虽然偶尔有些脱线,却很少看到她这样失神。他大笑着吻住她,然后抱起她走向卧室,开心地打算趁她呆头呆脑的时候胡来。 “哎呀!”她突然喊道。 “醒了?” “巽行,你什么时候来的?”她开心地抱紧他。 “在我们上床之前。”他轻轻揉抚她的颈后取笑着。 “噢!”她将头埋入他的胸膛。 “-一直心不在焉,什么事把-吓成这样?”他撩起她一小撮头发,用手指卷者圈圈。 “我妈下午打电话给我,问我们圣诞节有没有空,她想要上阿里山看日出。” “可真凑巧,是不是?” “嗯,还问我们考不考虑赶赶年轻人的流行,来个双约会?” “伯母有第二春了吗?恭喜恭喜。” “她说已经交往一年多了,可是因为两个人都很害羞,不好意思告诉我。现在终于很确定彼此的心意,所以才问问我的意思。” “这么说,男方-应该也认识喽,是谁?” “我爸!”她丢出令她整个下午恍惚失神的答案。 “啊?!”他轻抚她光luo身躯的手掌突然定住。 “一开始我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打算复合?” “不完全是,他们只打算交往。” “这算是新潮吗?”他喃喃自语。 “我也疑惑,然后她就开始对我说什么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走过千山万水,终于明白彼此的重要性,缘份就是这么奇妙的东西之类的鸟话。去!从哪一部芭乐八点档抄出来的烂台词啊!”“-怎么说?” “除了跟着说恭喜,爱情的力量果真伟大,令人赞叹之外,我还能说什么?” 他完全无法压抑地低低笑着。“-的回答也很贴切。” “很高兴我家莫名其妙的狗血秘辛能够带给你欢笑。”她瞪他。 “他们打算一直谈恋爱吗?” “嗯,说彼此不适合结婚,但却还是深爱对方,所以决定这辈子都分居,只做对方的情人就好了。” “也是不错的选择。” “是吗?我现在深深觉得,我会人格异常发展都是他们的错!”她咬牙切齿。 “那-答应了吗?” “还没,要先问过你。” “我无所谓。”反正对他来说,他们的头衔同样叫做“岳父”、“岳母” “喔,那我们下个星期五晚上要赶到嘉义和他们会合。” “这样真的有点赶,-可能得先到新竹,我再开车到火车站接。”他思索着,问道:“星期五下午-还能请假吗?” “咦?”“怎么了?” “我好象依稀记得”她皱眉。“下午老板好象威胁我说要炒我鱿鱼?” “那就算了,-跟爸妈说我们会晚一点到。” “倒也不需要,反正进公司的这几年来,老板这种纸老虎威胁也不止一次两次,我们只要把工作照进度做好就行了,编辑部除了新人以外,没有人理他的。” “舒蔓”对他们公司的某种特殊生态,他无法置喙。 “啊?!” “又怎么?” “你刚刚是怎么称呼我爸妈的?好象也叫爸妈?” “对呀,有不妥吗?” “呃”她干笑着,沉默。 不是不妥,只是该怎么对他说呢? 她其实也倾向自己爸妈决定的那一套方法,这辈子专心谈恋爱就好,关于要不要走入婚姻的问题,她完全没有把握。 可是,看巽行的样子,应该不会愿意接受 要怎么对他提呢? 烦哪! 第十章 “舒蔓,今晚是耶诞夜,-下午请假是打算和巽行去哪里共度?”陈佳颖端着咖啡晃到她桌前。 “阿里山。” 碰!陈佳颖一个没注意,撞上办公桌隔板。 啪!正要影印文件的同事一不小心松了手,让盖子直接打在复印机的玻璃上。 “还好还好,我的宝贝蓝山没洒出来。”陈佳颖小心翼翼地端好咖啡。 “还好还好,玻璃耐压,没裂!”同事也庆幸。 “会很奇怪吗?”她偏过头,满脸无辜地轻声问道。 “不,怎么会?只是有点特别,”陈佳颖揉了揉刚才撞疼的的手臂。 “怎么想到圣诞节要去爬山,而不是去吃大餐,或者来个其它浪漫约会?”同事问道。 “其实不只我和巽行啦,还有另外一对情侣同行。” “喔,你们以前的同学吗?” “不,是我爸妈。” 陈佳颖的嘴巴马上张大成o型。“我记得伯父和伯母离婚已经很多年,是又复合了吗?” “说是也不算是,他们只是在谈恋爱。” 这几天来,她努力重新调整心态,也为自己做了足够程度的心理建设,所以现在才能一派轻松地说出口,并笑看同事们的讶异。 “喔。”总觉得怪怪的,可是看舒蔓说得好象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害她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怪在哪里。 “佳颖,别只是问我,-和小平头呢?” “我们?八字都还没一撇。” “怎么撇得这么清楚?小平头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吗?” “他家事业繁忙啊!哪来的时间谈情说爱。” “那-晚上有什么计画?” “不清楚,小平头叫我把今晚的时间留给他。” “哈!还说八字没一撇咧,说不定他想跟-求婚。” “-的意思是说也来个天时地利人和这一套吗?”陈佳颖-起眼,反将她一军。 “呵、呵呵!”她只能干笑,企图粉饰太平。 人这辈子真的不能做错事,就算做错事也千万不要让其它人知道,否则铁定成为别人永远的笑柄 “出来了,出来了!”兴奋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好象咸蛋黄喔!” “老伴,来阿里山七次了,每次都下雨,今天终于看到日出,我好感动,人生真是美好,不屈不挠果然总有一天会有收获的。” “妈咪,好亮喔,眼睛好痛!” “宝贝乖,妈咪花十块钱帮你买的太阳眼镜快点戴上” 阿里山观日楼前面的平台,在圣诞节的早晨,一如每个例假日,总是人山人海。 “怎么了,-不太开心?”颜巽行抱着许舒蔓,看她皱眉,心里也跟着不太好受。“不喜欢这么多人吗?” “不是。”她扁扁嘴,直瞪着眼前那一对动作非常亲密的情侣,回答情人的话语中完全听不出情绪。“日出很美。” “那-在不高兴些什么?”他温言问。 “看看那一对老情人--”她指着那对情侣,隐藏在墨镜后面的丹凤大眼喷着火焰。“明明自己就是失败婚姻里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还那么积极想推我们跳入火坑,这不是太没立场了吗?” “怎么-这些话听起来别有深意,好象是-不信任我,宁可相信未来会是火坑而不愿意和我走入婚姻呢?”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危险。 “哎呀,不是啦!”糟糕,因为严重睡眠不足而造成思考浑沌,不小心说错话,将最真实、也最不中听的想法脱口而出,让情人不满了她连忙陪笑,撒娇地轻喊:“我只是想声明,他们没有立场避我们两个人的事情而已。” “嗯哼!”“你不会觉得很烦吗?从会合以后,就一直听他们说东说西,还急着挑选黄道吉日,说什么女人过了三十岁生小孩会比较麻烦,早一点生免得夜长梦多巴拉巴拉,真的好想中途赶他们下车,让那两个人自己走上山算了。” “-口中的那两个人,是-的父母。”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忍着不开口,乖乖受教呀!”她叹气。 “舒蔓,小时候的阴影,到现在还没有办法完全消除吗?”他询问的口吻,有着试探、有着正经。 “我尽量。”她向后偎靠,头倚着他的肩膀。 她知道自己的逃避心态对他并不公平,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爸妈是爸妈、他是他,不能混为一谈。 可是自从她有记忆开始,最先学会的事情就是躲藏,一看到苗头不对,就知道要赶快找地方掩护。那瑟缩在床底墙角颤抖的小小身影,并不是说想忘掉就能忘掉的。 她学会洒脱、学会坚强,学会对所有事情一笑置之,但是应该如何将潜意识中的恐惧抹掉,她还需要努力 “他们只是希望-幸福。” “我也知道,我只是不了解,他们怎么还会将幸福和婚姻划上等号?” “或许我明白原因。” “什么?” “因为他们知道我很可靠,也怕我这个完美准女婿哪一天会跑掉,所以才急着要-把我套牢。”他轻笑着,微微扬起的俊脸上全是自得。 她瞪着他,感觉火气又开始哔哔剥剥冒上来。“我应该早就要猜到你会这么说!” “亲爱的,你看,他们小两口在打情骂俏耶!” “是啊,多像年轻时候的我们。” “说这什么话,我们现在也不差啊!”“比不上他们啦,你看我们家舒蔓长得娇柔又漂亮,而巽行又高又英俊,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好象在拍偶像剧,刚刚我就看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们两个看。”许爸爸紧紧抱着心爱的女人,捏捏她因为不满而鼓得圆圆的脸颊。 “我倒是觉得--”许舒蔓开始翻白眼。“他们是在看怎么有人年纪都不小了却还能够这么恶心巴拉的。” 两老闻言先是一愣,而后是许妈妈最先有动作。 她两手-着脸颊,很害羞地推了许爸爸一把。“亲爱的,小蔓蔓在称赞我们感情好耶!” “巽行,我头好痛。”许舒蔓将整个脸埋进颜巽行胸怀,决定来个眼不见为净。 “我终于确定,-性格中的某种跳脱因子其来有自。”颜巽行抱紧她,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三双大眼齐瞪着他。 “我有说什么吗?”他笑得很无辜,反问的语气很诚恳。 每个人的性格都有许多面,或光明、或阴暗,或有可能同时并存。 许多时候,错误和伤害的造成,当事人往往无心也无意,但却也没有能力阻止。 人和人的相处不都是这样子吗?多一点了解、多一点包容,彼此慢慢调适到最好的状态。 伤害和阴影,其实都可以随着时间渐渐淡化的 “二八五四,我终于征服你了,哇哈哈哈!”许舒蔓双手叉腰,站着睽违已久的三七步,仰起小脸蛋朝天大笑。 “亲爱的,我们的女儿气疯了。”许妈妈小小声地说着。 “我想也是。”许爸爸赞同点头。 “你们倒是告诉我,为什么好好的圣诞节我要放着台北的浪漫大餐不吃,却陪你们跑到这捞什子塔塔加攻顶?”她转过头,双眼-起,语气危险。 “这是麟趾山。”许爸爸小小声纠正。 “一样都是塔塔加地区,有差别吗?啊!”她终于崩溃大喊。 昨天说什么要好好享受阿里山的桧木森林浴,山路小径走到腿酸就算了,本来以为今天可以好好休息补眠,没想到又被拉到玉山国家公园来攻麟趾山顶,害她一度以为双腿不是自己的。 “没,没有。”两老迫于yin威,连大气都不敢哼一声,将求救的眼神投向颜巽行。 颜巽行好象完全没瞧见他们热切的目光,继续拿着相机拍他的玉山群峰风景照。 这死女婿,居然给他们装死,扣分! “女女儿,爬山是很好的运动,既可以亲近大自然,又可以流流汗,对身体很好的。”许爸爸又小小声劝说。 不是他想念现在的女孩子,实在是一个比一个懒惰,让他快看不下去了。 只要一踏入社会以后,就开始不再注意运动的重要性,每天只会坐在办公桌前面吹冷气,难怪身体都愈来愈差! “想要流汗,我在家里拖着巽行一样可以,你们拉着我走步道、拉着我攻顶,害我累得半死,圣诞节狂欢计画全都泡汤了。你们说,要怎么赔偿我的精神损失,啊?” “小小蔓蔓,虽然现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是这些闺房秘辛,-还是不用吼得这么大声,体谅我和你爸爸一下,老人老人家心脏会受不了。” “老?两个年纪加起来还不到一百岁的人会有多老?这个时候就懂得给我卖老装可怜了?”她脸色阴沉。 “舒蔓,快,前面的山坳处有山岚在升起,正好适合-现在全身淡蓝色的装扮,拍起照来一定很美。”颜巽行终于出声,解救了两个在女儿yin威之下手足无措的“老人家” “真的吗?”许舒蔓马上整整头发,蹦蹦跳跳地冲到颜巽行面前。“要站在哪里?” “亲爱的,女儿果然有了男人就不要父母了。”许妈妈哀哀低泣。 “我倒觉得,女儿这根本不是因为男人,而是自恋到一个瓶颈。”许爸爸摇摇头,下了个恳切的批注。 “这儿。”颜巽行将她拉到已经取好景的位置上。 “哎呀!风这么大,头发都被吹得乱七八糟。” “来,往这个角度站,脸微微偏向这边。”他帮她调整姿势。“很好,这么一来,-的头发就不会盖到脸颊,反而另外有一种飘逸的美感。” “我要做成沙龙照裱框,挂在你的床头。”她娇声要求。 “好,到时候-就挑几张喜欢的照片出来,我帮-处理。” “我们的女婿真是了不起,完全懂得怎么制住我们女儿。”许妈妈目瞪口呆。 “我认为他比较像是妻管严,这一辈子都完蛋了。”许爸爸又下了评论。 “哦?妻管严等于一辈子都完蛋?”许妈妈脸色开始阴沉。 “呃,对有些人来说,是的。所以我这种有棱有角的个性才会不适合婚姻,可是又因为太过爱-,不愿意放开-,也舍不得再伤害-,才选择两个人当一辈子的情人呀!”许爸爸连忙改口,紧紧抱住许妈妈。 “你的说辞我勉强接受。”许妈妈斜睨着许爸爸。 还好还好,硬拗回来了。 “宝贝,我们最近买下的那一栋花园洋房,-过户给舒蔓了吗?” 许爸爸这几年来全心全意打拼事业,存了不少积蓄,和许妈妈两个人决定游山玩水,一起养老,只是有些事情,还梗在心头放下下 “我还没有机会告诉她,不然晚餐的时候我们再跟她说好了。” “也好。”他看着已经跑到远方搔首弄姿的淡蓝色身影,看着颜巽行脸上满是纵容的温和笑意,虽然心底庆幸,开口的语气却有些喑哑。“我总是觉得对不起舒蔓,甚至有时候会没有勇气面对她,还好她现在很开朗、很幸福,巽行绝对会疼她一辈子。” “嗯。”许妈妈眼中有着泪光,紧紧依偎着身旁的人。 “巽行,不要只拍我,多存一些我们的合照啦!” “爸、妈,你们可以帮忙吗?”颜巽行转过头来叫唤。 “好啊!”“要小心一点喔!照得不美,我就不理你们了。”许舒蔓挽着颜巽行的手臂,仰起头来轻吻他的脸颊,笑得很灿烂。 喀嚓-- 许爸爸动作快速地按下快门,手上相机传出仿拟机械单眼的声响。 微偏的画面中,有她的调皮,也有他的纵容,为他们此刻的爱情留下永恒见证。 两位长辈看着液晶屏幕中仍存留的影像,相视笑开,眼底同样存有一抹忧伤。 一般人的个性和思想,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大致定型,很难再改变。 二十岁以后的人生,是光明、是毁灭,通常会由已经成形的性格来决定。 他们在她的成长时期,因为无心而造成伤害;在她人格成熟的黄金时期,又被摒除于心门之外无法参与。 还好有他,在她晦暗的年少时期,看穿她的心,包容她的伪装,并殷殷守候,让她的性格得以脱离阴郁,让她的人生不会孤单。 还好有他啊! “送我?”许舒蔓瞠大双眼,皱起眉头。“不用了啦,那是爸的辛苦钱,你们自己享受就好了。” “那栋别墅本来就是为-而买的,我和-妈妈用不到。” “我也不需要啊!我在台北工作,巽行在新竹,总不可能趁着周休特地回高雄打扫根本没人住的别墅,所以你们还是自己留着吧。” “舒蔓,这是我和-爸爸的心意,现在经济不景气,年轻人想买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并不容易,就当做是我们送给-的结婚礼物。” 许爸爸也开口劝说:“地点不用担心,我的公司在台中,帮-买的屋子也在台中,南来北往都还算方便,有空我们也可以常常相聚,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这几年来我也有存一些钱,真的不用” “-自己存的钱可以当做生活费和小孩子的教育基金,也可以做为其它急事的支用。相信我,就算你们两个人都有工作,毕竟也是领死薪水,尤其当你们有了孩子以后压力将会很沉重,接受这栋房子正经济上才能更无后顾之忧。我们有过切身之痛,所以不希望-也经历这样的过程。” 当年许爸爸就是太有骨气,拒绝接受老婆娘家的资助,说什么不想当吃软饭的家伙,结果夫妻两人差点被生活压力击垮,到后来好好一个家庭分崩离析。 当时大家都太年轻,还没有能力面对挫折,当他们醒悟时,唯一的女儿已经不愿意再接受他们的付出。 他们永远记得,那个跑出家门的小小背影,有多么心灰意冷;那个说要自力更生的女孩儿,表情有多么疏离、多么坚定决绝 “巽行,帮我们劝劝舒蔓吧。”许爸爸将目光投向颜巽行。 “爸、妈,这几年我有做一些基金和外汇的投资,也很幸运地赚了些钱,所以我们的经济状况应该不至于会出问题,我也确定自己一定能给舒蔓幸福,你们尽管放心,不需要太过忧虑。”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家务事,决定权在舒蔓,他无权置喙,只是他必须付出承诺和保证,让两位长辈安心。 “你有在投资?”许舒蔓讶看着他。 “大四时认识一些朋友,他们精于此道。不过这一、两年来市场不景气,我们的投资态度也倾向保守,但是之前所赚的钱也应该很够用了。” “我记得早上你对我说过,你们上司有意让你到美国总公司接受新技术的培训,很有可能会做长时间的停留对吧?”许爸爸看着他,目光灼灼。 许舒蔓闻言呆在一旁,眼光在巽行和父亲大人之间来回转着。 巽行有意赴美,他也没有告诉她。 而记忆中,爸爸一直是个有傲气的穷农家子弟;后来则是个满心歉意、不知道如何和女儿重新建立关系的忧郁父亲,她从来没有看过爸爸这样的眼神。 那是商人的眼神,在估量一件货品;也是一个岳丈的眼神,在暗自盘算,眼前的人够不够格当他的女婿。 所有人,都在改变 “我还没有决定,要看舒蔓肯不肯放下工作和我一同前往。” “舒蔓,-从小不就梦想能够出国进修设计?”许妈妈问她。 “那只是小时候的梦想,现在我并不是走那条路。”她低下头。 “曾经放弃并不等于永远阻绝,只要-愿意,人生无论在任何时候都可以重新开始,我不也成功地在商界闯出一条路了吗?”许爸爸语重心长,看着女儿低垂的头顶。“以前是爸妈不对,没有顾虑到-的心情,可是我却一直记得自己的女儿有那样的天份和能力,也相信以-的聪明,在任何领域都可以游刃有余。再说,-一直很希望能够四处看看,体验各处不同的风土人情,体验这世界的伟大奥妙,那么现在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他们其实一直都知道,知道她高中时期功课严重退步的原因,也知道在甄试的时候,她只是随便挑一个确定可以考入的大学填写。 因为懒得再用心思考,因为想要游戏人间,反正天无绝人之路,所以她选择不要再面对压力。 她的乐观随兴,其实含带自我放逐的意味,看似自由,却反而因此作茧自缚。 总是逃避自己真正想要的,然后埋头拼命努力来麻痹自己,忘了当人愈说想要放开的话,其实愈是放不开 所以,她说无悔,他们却深深心疼。 “舒蔓,-愿意吗?”颜巽行在桌子下方握住她的手。 “我考虑。”她吸吸鼻子,语调哽咽。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在她拼命武装自己的同时,身旁人看得有多么心痛。 也从来没有发现过,在她自怨自艾的同时,她的父母,已经悄悄地在为她而努力。 尽管曾经深深受过伤害,尽管曾经萌生过偏激而极端的认定,她却从来没有试图忽略这份由血缘关系所带来的亲情,但由亲情所产生的温暖,她却是直到现在才能领略。 “收下吧,我们约个时间办理过户。”许妈妈摸摸她的头,眼眶也有些泛红。 “那房子多大?”她突然问道。 “不算大,连同庭院大概只有两百多坪。” “两百多坪!”她惊呼。“你们想害我光是打扫就累到昏倒吗?” “你们刚才不是说经济问题不用担心吗?可以请人帮忙管理啊!”“住那么大的房子,会有点寂寞”她抬起头,灿灿的大眼中有泪光,笑着开口:“房子我收下了,但是妈妈要不要先搬进去住,这样和爸爸也不会隔太远,如果觉得打扫太累了,还可以叫爸爸帮忙啊!”“-这孩子”说话一点儿也不直接。 “我懒嘛!”她仍是笑着,滚下了泪。 迟来的天伦之情啊! 在她二十七岁的圣诞节假期,她的父母让她明白,只要有心,人生,没有所谓太晚。 她多么幸运,活在周遭人们的关怀与付出中。 爱,是可以让人们继续前进的动力。 但是唯有透过珍惜,才能将爱保留 夜晚的高速公路上,盏盏黄澄澄的路灯向后滑曳成美丽的光流。 许舒蔓望着窗外快速飞逝的一景一物,情绪万般复杂。 “感觉好奇怪。”她轻轻开口。“以前刚要到台北求学时,心情是终于可以逃脱的轻松与快乐,可是现在却反而满心都是不舍和难过的情绪。之前和爸妈道别的时候,居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跟着妈妈回高雄” “-也很久没有回去了吧?” “四、五年了。” “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回去看看吧!这几年来,高雄变了许多。” “好。” 她继续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路景,他则专心开车,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如果累了,就先睡一下,这两天都在爬山,应该超过-平时的运动量吧。” “的确。”她嘿嘿笑着。“其实我平常除了睡觉之前会对空踩脚踏车以外,根本没在做什么运动,而运动量最大的时候,就是你每回到台北找我的时候。” “-现在说这样的话,是摆明了在勾引我吗?”他嘴角扬起,眼神仍专注地看者前方。 “你还有体力啊?”她双眼大睁,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要不要试试看?” “别闹了,我承认是我才体力耗尽。”她举高双手投降。 他平日勤跑健身房,她却是下班以后就变成一摊烂泥,当然体能相差悬殊,没必要逞口舌之快。 “巽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眸光瞬间变得很闪亮,盯着他斯文的脸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两人一直都没有做任何避孕措施。” “嗯。”既然她从来没有提过,他也乐得装傻,顺其自然。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故意,不过她现在才想到会不会太晚了一些? “如果怀孕”她突然有些害羞起来。“其实我是不反对结婚啦!” 他看了她一眼,表情显然很惊讶。 她突然开窍了吗?还以为自己得挟着小生命逼她踏上礼堂 “可是”她脸颊红红。“我们能不能等小孩大到可以当花童的时候再结婚呢?” “-说什么?”他掏掏耳朵。 “这不是很好吗?结婚典礼上,花童是自己的孩子耶!这样的婚礼不但很特别,而且红包钱还可以省下来给自己人赚,一兼二顾,想来就让人觉得很兴奋!” “说的也是。”他点头附和,面无表情。“最好能生一男一女,两个小孩一起当花童,这样或许更另类。” “对厚,这主意更好,还是你想的比较多。”她拍拍手表示赞赏。 “不然这样好了,我们可以等到孩子们都大到可以当伴郎、伴娘的时后再结婚,这样可以节省包多礼金。” “呃?”她开始觉得怪怪的。 “既然考虑到省钱和省事的问题,或者也可以等他们再大一点,各自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以后,全家人一起举行婚礼,花费和开销应该能降到更低。” “不用不用这么夸张啦!” 他斜睨她一眼。“我们也可以等到儿孙成群的时候再结婚,这样一来,不但所有事项一并解决,伴郎、伴娘和花童的红包都可以一起省了,-觉得如何?” “巽行,你生气了喔?”她偏过头,不安地凝望他。 “没有,我只是顺着-的想法提供意见。”他语气淡然。 “我只是只是随便说说啦。”她开始气短,语调愈来愈心虚。 “-还是惧怕婚姻吗?” “我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 “是吗?”他方向盘一偏,车子便向右行驶。 “怎么下交流道了?现在才到新竹耶!”她疑惑地看着路标快速闪过。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不错,很安静、气氛也好,过我们今年最后一个假日夜晚应该够浪漫。” “喔。”她傻傻地应着,等到车子停下来以后才发觉不对。“这里明明是荒郊野外啊!”“虽然晚了一天,但是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他将车子熄火,倾身靠近她,语气轻柔,但是表情却很危险,低声在她耳边吐气。“-不是一直想要在圣诞节来个彻夜狂欢吗?” “但、但是在这里,在车上?好象” “要狂欢,当然要来点不同的才会刺激,不是吗?” “你、你真的在生气?”她的坐椅被他放倒,凝望着他因为背光而显得有些阴沉的神色,心里有不安,却也有某种狂野的期待,交织成矛盾的战栗。 他点点头。“我气疯了。” “我我只是” “只是随便说说,是不?”他吻住她,双手开始在她的身躯滑移。 “巽行,别啊!”她因为他迅速而毫无预警地伸入她休闲裤内的大掌而狠狠倒抽一口气。 “舒蔓,我不想等那么久。”他舔吻着她敏感的耳垂,一手在她的颈后画圈圈,另一只手隔着底裤,揉抚着她的脆弱。 不行,太刺激了,在这种地点、在这样的狭小的空间,专挑她的敏感处下手,她会无法招架 “不要”强烈的快感如潮水一般向她袭来,她双手抵着他的肩膀,差点哭出来。 他看着她几乎被快感淹没的表情,突然停住了手,缓缓抽离,然后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脱起她身上的衣服,在她顺从地举高双手的同时,用衣服将她的手绑在座椅靠垫的头枕间。 “巽行?”这种姿势,让人觉得好无助 “舒蔓”除去所有障碍物后,他缓缓舔吮着她雪白浑圆的酥胸,手在她的私密处轻轻摩擦着。“嫁给我,好吗?” “你故意的?” “如果不故意,恐怕我真的必须等到头发花白。”他轻声诱哄。“答应嫁给我如何?” “你这样很啊卑鄙!”他故意不脱掉她的底裤,只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用极轻的力道挑逗她,蓄意让她发狂。 “我承认-的指控。”他更用力吸舔她巧致的嫩圆,手也缓缓从她的底裤边缘摸入。 “可恶!” 他轻笑着,看着她的眼神充满邪恶,一语双关。“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让-不愿意答应?” 温热的吻缓缓下移,来到她欲望的火源,隔着布料,慢慢地以舌尖转着圈圈,再一次诱哄:“舒蔓,愿意嫁给我吗?” “我嫁!我愿意嫁给你!”她崩溃大吼。“那我们在农历年以前结婚,可不可以?” “不要得寸进尺”她想狠狠敲他的头,无奈双手被绑得牢牢的,脚又被他压制住,根本动弹不得。 “好不好呢?”他扯下她的底裤。 “唔!” “我们农历年以前结婚,好吗?”他捧高她的臀,让她毫无保留地暴露在他面前。 “好”理智全部飞往九霄云外,她只希望他快点停止这种磨人的酷刑,给她一个痛快。 好吧,她承认,她是色女一枚,标准地屈服在“yin”威之下! 是他教会她自行建立坚强,那她又凭什么要因为莫名的恐惧退缩? 如果她都能有勇气面对自己、面对爱情、面对周遭的一切挑战,那就更没有理由鼓不起勇气战胜心魔,战胜未来。 反正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他能给她安心,让她完全信任。 她与他之间,有心灵相通的默契,有毫无保留的了解与包容。 他早就已经进入她的生活、融入她的生命,让她再也不能没有他。 那么,结婚有什么不可以? 远远地,有明亮的车灯急速照至,却在转瞬之间消逝无踪。 在周休结束的夜,在这样寂静的郊区,在如此平坦的大马路旁,即使偶尔会有车辆来去,也都是飞快呼啸而过,谁会注意到停在小径里的那辆银色cefiro中,有让人血脉偾张的喘息和热情。 爱情是什么? 这个多年以前的问题,她现在终于懂了。 他们教会彼此,那是身与心的交互碰撞所产生的冲击激荡。 一种恍若烈焰焚身的极致感受 “承诺我,一辈子用理性来宠我。” “-明明知道我永远没有抗拒-的能力,还乘机勒索我” 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又怎么可能完全臣服? 爱情,不是用说的,也不是想想就能了解的,而是需要认真去体会。 不需要多余的忧虑,只要一步一脚印,用心地、细心地去经营,终会开花结果。 他们的爱情,才刚开始且正在持续加温中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