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情逐香》 序 这本书,写的是如影随形一书中男女配角的故事。 好不容易,终于将两个人扶正了,玄-回头一望呜果然是时光匆匆,晃眼即过,岁月不饶人啊! 其实玄-原本就有帮这对主角完成恋情的计画,只是为怎么会拖这么久呢? 为怎么?为怎么?到底是为啥米? 这呃,呃,啊,那个喔,呵呵呵!(就请容许我以傻笑带过吧)。总之,因为两本书相隔有点时间,所以玄缥含泪发现:个性要重抓,设定要更改,步调要调整,切入点要重新思考,叙事角度要异动总之,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玄-的控制 无论如何,我终于把这两个人的恋情完成了啊!(痛哭中) 截至目前为止,玄-的古装小说其实都架构在同一个时空之下,所以里面的人物,有可能会扯上一些关系,但也可能彼此互不往来;至于主、配角们的关联度,就必须看他们各自的生活圈了。而玄-也很尽量地让每一本书有各自的调性和生命,避免造成读者们阅读的障碍。 在时空方面,是玄-自行架构的,所以大家或许可以在书中看见某些属于历史的轨迹,但是里面的人物和发生的事件则完全不存在于正史之中。 关于擎烈和宁香,老实说,他们是很令人烦恼的一对。在完成他们恋情的同时,还要避免与之前的书内容重复,以及解决其所留下的伏笔。写着写着,不免泪流满面,怨叹自己当初做怎么留下一堆不清不楚的东西来让自己收拾。 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呜 另外,有一点玄-想要先说明。本书所发生的时间,若纯以“现在”论,是在如影随形之后,情随君侧之前。不过因为故事主轴绕在男女主角的恋情上,所以如果读者没看过玄-之前的书,我想也不至于会对阅读此书造成影响;而看过的,则希望某些地方能令你会心一笑;至于若看完此书会让读者兴起看之前的书的念头,玄-当然很高兴啦!(这是广告,这当然绝对是广告) 总之,希望这本书能真正带给大家一些欢笑和感动唷! 楔子 秋风吹起,金黄色的落叶随之翻飞,浓密的灰云层层遮住日光,让天色看起来有些昏暗。 位于杭州城郊区的广平寺,由于香火鼎盛,信徒众多,也累积了不少财富,因此寺宇也就建造得格外富丽堂皇,号称余杭第一大寺。 寺后修心苑的凉亭正中央,有一美妇只手托腮,凤眸闭起,看起来像在小憩,那神态雍容而优雅。美妇侧后方站了两名婢女,其中一名婢女手中还牵着一个面貌相当甜美娇丽的女娃儿。 蓦地,一阵冷风吹来,让两名婢女同时打起哆嗦。 “春满,-有没有觉得今日天候好怪,冷风阵阵,吹得让人打从心底发毛起来?” “福满,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想,原来-也这样觉得啊!”因为实在非常需要做一些动作来抵御那种从脚底板不停窜升的冷意,所以被唤作春满的婢女暂时松开握住小女娃的手,在空中夸张地画着圆弧,然后用力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没办法啊,要不这么想也不行,我老觉得今天这里的气氛怪怪的,像是有怎么事情会发生一样。” “对啊,早上明明还很晴朗,来这里之后不过用了一顿午膳,天气说变就变,要说这一直吹的是冷风嘛,我倒还觉得像是阴风呢。” “对啊对啊!”非常用力地点头附和。“真的好诡异啊,亏得咱们夫人还能睡得这么熟。”很无奈地看了美妇一眼。 “唉呀,-又不是不晓得,夫人只要一梦周公去,任何天大地大的事情都影响不了她。” “对啊,就算我们在背后嘴碎她也听不见。” “说实在话,跟随夫人这么久了,我还是无法习惯,明明她看起来就很精明的样子,为怎么现在老是迷迷糊糊的呢?” “在夫人还是小姐时也没这么夸张,现在都当人娘亲了,迷糊性子反而变本加厉,就只顾着睡,怎么事情都懒得管,还要我们在旁边拚命提醒,免得忘得太彻底,在老爷或是客人面前失了礼数。” “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我们,夫人搞不好连小小姐哪一天失踪了都还不会发现,唉!” “其实也没有这么糟啦,夫人真的是很聪明厉害的,只是个性太好,对怎么事情都不太在意,如果是她认为不重要的事,就不会费心去记了。” “也是啦,倒是苦了一直跟在身旁的我们。” “这么说来,咱们姊妹俩可也是功不可没啊。” “嗯嗯,想一想,我们也算是很厉害的呢。” “对了,说到小小姐,”很疑惑地看着身旁表情自得的人。“-方才不是才牵着吗?人呢?” “咦?对啊,人呢?”环顾凉亭四处,看不到粉雕玉琢的小小人儿,双眼瞬间睁得老大。“人不不、不、不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刚刚不是还牵着吗”连带个小女孩也会搞丢,福满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忍不住大吼起来。 “我怎么知道!我也记得我刚刚明明还牵着啊!”泪花在眼眶里乱转,她-住耳朵,避免那拔尖的吼声穿破耳膜。 “赶快想一想,-到底是怎么时候放开小小姐的手?!” “怎么时候?怎么时候?我记得我刚刚一直很专注在跟-聊天,怎么时候”脑袋转啊转,乱纷纷的思绪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击掌大喊:“搞错了啦!现在想这个有怎么用!应该要赶快找人啊!”“对!赶紧找到人要紧!”话一说完,福满就要往凉亭外跳出,但急冲的身势突然被从背后拉住,于是气极吼道:“-干怎么拉我啦!还不快点分头去找?!” “夫人啊,夫人还在打盹,-不叫醒夫人,放她一个人在凉亭里,等会儿遇到坏人怎么办?!”一直被骂的春满终于忍不住回吼了 第一章 秋,是地气由盛转衰的时节,渐渐光秃的枝头,满地的枯黄落叶,间或吹起的冷风,总让人们感觉到萧素。 广平寺的修心苑深处,有一名高壮青年背倚着围墙,坐在覆满这方角落的枯叶之间。 青年神色冷然,俊美的脸上隐约可见些许愤世嫉俗的晦涩,而口中紧咬着藏青色布巾的样态,散发出执着于生存的气势。 严擎烈点了身体数处穴道,企图压抑住奔泻的血液,在伤处洒上金创药后,口手并用,以布条缠绕自右上臂延伸到手腕的深长伤口。 药洒上伤口的刺激,以及为了止血而用力拉紧布条的剧疼,都没有让他发出半点声音,更甚者,他的脸色,几乎连变都没变。 那就像是一种已经麻木的槁木死灰。 只要曾到过西南的江湖人都听说过,世代以贩制丝绸为主要营生的严府,其传家之宝--九转腾龙璧之中,隐藏了一部惊世典籍,若照着典籍上的方法修练,将可遽增一甲子的功力。 听说,严家人就是因为练了这部秘籍里的武功,才能黑白两道通吃,从蜀地南域的一个普通商家跃升为富商巨贾之列。 还听说,严家长子英雄出少年,年纪轻轻,武学修为即已经不容小觑,完全是因为这部秘笈的缘故。 许许多多的听说,成就的是说者与听者对于好奇满足的快感,谁又管得着在流言蜚语的背后,谁为此付出了多少血泪? “痛” 微弱的呜咽声在他身旁响起,他偏过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女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蛋上镶嵌了对圆圆大大的眼,其中还泛着水光,闪亮亮的,好似夜空中的星子。 此刻,美丽的小脸上,那浓密的弯弯柳眉已皱成一直线,盈泪的双眸满是期待地望着他,看来就像是在撒娇讨怜。 白皙幼嫩的皮肤,对陌生人满是信任的小脸,以及全身上下精致却不显累赘的装扮,看起来活脱脱是富贵人家中极为受宠的女娃儿。 满身都是幸福的气息,多么令人嫉妒又愤恨 他方才怎么会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女娃的到来?还是因为太过沉溺于思考中,又没有感受到杀气,所以疏忽了? 无论如何,这种时刻,他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这种不知人间疾苦的女娃儿! 转回头,他不理会她,继续包扎手上的伤口。 “痛,”小女娃接近他,眼中水雾更浓,扯着他的衣袍不断轻嚷:“痛痛” 他仍旧不想理她,她却顺着他的身体曲线爬到他的腿上。他愣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能凝望她圆圆大大的眼。 “痛痛”她眨着眼,小嘴扁得平平的,泪水就在眼眶内堆积,却要掉不掉的;伸出小小的手掌摊开在他眼前,重复着那始终如一的单音节。 白皙的小手染上尘土,手心中有道新的伤口,想是方才被石头给划破的吧。 这点小伤又死不了人,她何必一副天地都快毁灭的样子,硬要别人的疼惜? 如果这样就直喊痛,那他手臂上这道怵目惊心的伤口、全身多处的伤痕,以及心底深处那永远也填补不了的黑洞,该怎么办?如何面对?又能向谁乞求疼惜? 他望着她那讨怜的模样,嘴里很想冷哼,但是眼眶间却毫无预警地涌上酸涩。 曾经也有一副同样柔软馨香的小小身子,仗恃着旁人对她的疼爱作威作福,最擅长的就是攀抱着他人撒娇讨怜,黑白分明的眼内永远沾染水气。 小小软软的身子,有着难以言喻的绝美容貌。 如今,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全部都不在了。 许是移情作用的关系,他握住摊开在自己眼前的小手,原本冷淡而带着些许恨意的表情渐渐放软,双唇微微扬起,扯出一抹柔和的笑意,表情带着缅怀的哀伤,为她拭去伤处上的尘土,轻轻朝她的伤口吹气。 “不痛不痛喔。瞧,这样吹吹,吹一吹就不痛了。” 熟练的哄法、带笑的语调,也不管这小女娃听不听得懂;他只记得,很久以前,奶娘是这么教他哄小妹的。 天知道在他受重伤的同时,为怎么还必须安慰她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伤口? “不痛不痛。”小女娃笑逐颜开。 天空中,自午时过后便已聚积的阴霾逐渐散去,终于露头的日光映上她的笑脸,分外灿烂,也令他怔愣。 在他看呆了的同时,她在他怀中侧转身子,轻扶住他缠着布巾、隐隐渗出些许血渍的右臂吹气。“吹吹,不痛不痛了。” 他呆望着她努力吹气的模样,眼中热烫的液体迅速沿颊边落下,奔流不止。 女娃儿转回身子,本来一脸邀功般的得意模样,在看到他满脸泪水后瞬间着了慌,垮下的小脸上全是不知所措,一下子用仍沾着泥巴的小手为他抹泪,一下子又转过头对他的手臂吹气。 “吹,不痛不痛,不哭不哭” 女娃儿不懂得要回避他的伤口,小手就按在他刚刚包扎好的青布巾上,带来几近刺骨的疼;然而这些痛楚,远远比不过她慌忙的小身子所带给他的震荡。 他蓦地收紧手臂,将女娃儿牢牢拥入怀中。 已经不曾再奢想过,他还能有感受到温情的一天。 他的父母、兄弟、小妹、奶娘,以及所有忠心老实的家仆和亲戚们,他的欢笑、他的家,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谣言,全都不在了。 为何要独独留他孑然一身? 这是遭逢剧变以来的第一次,他的眼睛流得出泪。 情绪一旦溃堤,那满满的痛楚悲愤便再也遏抑不住。抱紧怀中的小小身子,他哭得无声,却惨惨切切。 “不哭嘛,不痛不痛啊!”小女娃抬起眼,看他哭得那么凄惨,也跟着他一起掉眼泪。 然后,灵光一现,她突然想起一个挺有效的办法,于是学着娘亲每次安慰她的方式,在他的脸颊下方--她抬头正好构得着之处,轻轻印下一吻。 “不哭了喔” 他将怀抱缩得更紧,脸颊摩挲着她小小的头颅,身躯阵阵颤抖,嘴巴张开像在尽情号哭,声音却全部压抑成低浅而模糊的呜咽。 不哭了多么简单的安慰词。 男儿有泪不轻弹啊! 如果今日没有遇上她,他也不会哭。 让自己就这么永远沉落入暗黑的世界,或许才是对他最好的救赎。 为怎么要遇见她,让他再度感受失去的残酷? 为怎么 “小姐”焦急的呼唤声在远处响起,还带着哭腔。“小姐!-在哪儿?出个声啊!小姐” 丫鬟寻人的急切声音传入他的耳,让他迅速从溃决的情绪之中清醒。 神色复杂地望了望她带泪的小脸后,将她抱离他的身子,置于身旁的草地上,再以左手拾起身旁的小石块,用足气力朝前方树木丢去。 石块嵌入上方粗枝中,约有成年男子上臂宽的树枝很快便裂开断落,那声响惊动了正分散在苑中、忙着找小女娃的人们。 又凝望她一眼后,他飞快纵身离开。 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再与任何无辜的人有所牵扯。 就像是种仪式般,让唯一的情感在方才掉落殆尽,以后,他将不会再软弱。 他那被捣毁的家园,他的亲人,他的仇,他的责任 他那注定为遗嘱、为复仇而活的往后 跃出寺墙后,他在林间奔跑,绝佳的耳力让他犹能清楚地听到广平寺后院之中,那匆匆赶至的丫鬟们的惊呼声-- “唉呀!小姐怎么会哭成这样?!” “啊!手怎么受伤了?!糟糕!这下我们铁定被老爷夫人骂死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怎么小小姐旁边还有这样一大摊血?” “好可怕!快!检查小小姐还有没有其它伤口” 果然是个极度受疼的女孩儿啊。 抹去颊上还存留着的水渍,指间染上颊边污泥,他半垂双眸,左手扬起,藉由略显残破的衣袍将脸上的狼狈拭净,而后,用力扣上自己受伤的右手臂。 蔓延开来的疼痛有如怒湍急流一般,迅速在四肢百骸肆虐奔腾,却没能让他停住脚步。 弧线优雅的唇轻扬着,俊美的脸上因自残的剧疼而蹙了下眉头,随后,全部归入冷然。 他的情绪,从此全部遗落 乌云翳日,路上的黄沙被风吹得四处飘扬,空气中却感觉不到任何将要下雨的水气。 山间的石砾道路上,一列人马急速前进着。 “好诡异的天气,现在明明就是盛夏啊。”上了年纪的总管扶着小轿侧边,低声咕哝。 “总管爷爷,你在抱怨些怎么呀?”小轿窗框中的帷幕被从内掀起,露出一张甜美白皙的笑脸。 “没有怎么啦,只是这座山里石子路难走,才会让轿子这样摇荡颠簸,委屈小姐了。” “说颠簸倒也还好,我只要一想到上京以后就能跟爹和娘会合,怎么不舒服都全忘了。” “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到达京城大概还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小姐-身体尚未完全康复,尽量别吹风,好好在轿子里休息吧。”总管嘴里虽然殷殷叮嘱,心底依旧忍不住犯着嘀咕。 都怪那个奶娘,说怎么小姐大病初愈,身体阴寒,不适合碰水,所以坚持走陆道。不然如果走水路的话,达京速度一定可以快上许多。 “我不想休息。轿内好闷,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害我睡不着。”眉头皱起,小脸蛋上很是不满。 “奇怪的味道?”怎么会?上路之前他和奶娘都亲自确认过轿子的舒适度啊! “对啊,好臭喔,还有像是我之前偷偷跳进池塘里面抓鱼采莲花的味儿听说叫做腥味。”她努力嗅了嗅,鼻端两翼因为这样的动作而扩张着,然后很疑惑地看着总管。“味道还满重的啊,你没有闻到吗?” “小姐就是因为偷偷跳进池塘差点淹死,才会病得出不了门,也害我们全被老爷处罚,现在还敢提啊?”总管对着女孩吹胡子瞪眼,后者回以一个耍赖的笑容,让他很无奈。 只能怪大伙儿都太宠小姐了,才会老是由着她作威作福,却仍旧任劳任怨。 无奈归无奈,若论道把小姐宠成这副德行的始作俑者,他也是其中之一,没资格怪其它人就是了。 “哪有怎么味道,或许是小姐-身体还没好,嗅觉比较敏感,再加上首次出远门” 等等!等等!说着说着,他才突然想起,小姐对味道的感觉本来就比一般人还要敏锐许多,这跟身体虚弱与否没怎么关联,或许是真有个怎么问题 她说闻到腥味 “好好待在轿内!”神色丕变,他急忙对女孩吩咐,随后即拉上布幔,往队伍前方奔去。 “怎么回事啊?”女孩在轿子里咕哝着。 很快地,轿子停下落地,前方的轿帘被掀起。 “奶娘?”她疑惑地看着眼前身形微微福态的女子。 “小姐,快出来!”奶娘紧张地伸手,半抱半拉将她扯出轿子,交给总管,然后自己坐入轿内。“起轿!” “怎么回事?”她疑惑地待在总管怀中,被抱着跑。 “之前曾经听说这座山里最近不太平静,我们怕有盗匪出没,小姐既然闻到奇怪的味道,我们就不能不小心。” “就算有盗匪,我们还有足够的仆役护着,怕怎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姐-先躲起来,等我们确定没事了会来找。” “喔,好。”被放置在高高的草丛间,她急忙拉住总管的手。“要快点回来喔!” “一定会的。”总管压下她的身子。“躲好,不要动,不要说话,也不要探头,知道吗?” “总管爷爷”她低呼着,却只听见微弱的宪串声,显示人已走离。 娘曾经说过,总管爷爷和奶娘都练过一些功夫,所以一定会没事吧? 狂风吹动,一阵又一阵,顶上枝叶沙沙作响,草丛也形成浪花,高低起伏,一波又一波,却还是都能掩盖住她小小的身子。 今天的天气好怪 腥味愈来愈浓,耳边逐渐听到远处的嘶吼与尖叫声。 这种浓浓的气味,有点熟悉,好象在以前曾经闻到过? 一定会没事的吧?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 着头,她拚命在心底告诉自己,半趴在地上的小小身子,很听话地一动也不敢动 总管爷爷和奶娘怎么还没来?她全身都好僵,好难过啊! 真是可恶,她等一下绝对要好好骂他们! 远处的嘈杂声停止后,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试图移动身躯,却全身酸麻难以动弹,咚地一声整个人跌到地上。 “痛”呻吟才刚出口,马上警觉地消音。 总管爷爷说不可以说话,那她就不能发出声音才对。 可是僵硬的身子一旦有了动作,那种酸麻的感觉真的好痛苦,又因不小心跌到地上,全身顿时像是有上万只虫在啃咬似的,痛死了 仰头看看四周,都已经是黄昏时分,该去找旅店了,奶娘和总管爷爷人呢? 可恶!他们是在和她玩捉迷藏吗? 既然没声音了,就表示已经没事,他们不来,换她去找他们总可以吧! 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往原路移动。 不是她自夸,她的直觉和记性可是很好的,刚刚虽然总管爷爷很紧张地将她抱在怀里,还跑那么快,但她还是能记得他走过的路线。 怎么这么臭?比原来的味道更难闻 走回原来的石子路旁,眼前的景象让她倏地停步,张大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呆愣地看着前方。 难怪难怪味道会不一样 血腥味引来狼群,正对着遍地尸骸大快朵颐着。 肚破肠流,宛如人间炼狱,有些尸首已经多处见骨。 这些人她都认得的,他们他们 她的出现引起几只狼的注意,偏过头对她低咆,好象在警告她不准靠近和-们抢夺美食,接着,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大餐上。 她顺着其中一只狼的目光转去,眼泪霎时成串滚下。 “不对不不是真的我不相信我不要骗我的”多处见骨的尸首边缘,有她熟悉的白衫,碎裂的布片,已经染为暗红。菱唇抖动着,终于能够开口了,思绪却组合不起来。“奶娘,这一定是作梦,一定是作梦” 移开全是泪水的小脸,看见另一端有着熟悉的灰衣的尸体,一匹狼正往他胸膛袭去,用力撕扯着 她的奶娘她的总管爷爷 那么疼她的奶娘,那么宠她的总管爷爷,如今面目全非,仅能从碎裂不整的衣物来认人 “不是真的是作梦我作恶梦了作恶梦了啊啊!啊--”嗫嚅转为嘶喊,尖叫不绝,童稚的嗓音满是凄厉,回荡在这座染血的山林里。 而后,眼一花,腿一软,她坠入无边的黑暗里 “作恶梦了,只是梦不是真的啊”床榻上的小人儿偏转着头,苍白的小脸上全是过度惊吓,不安的呓语着,而后猛地坐起身子,放声尖叫:“啊!啊”一道高大的黑色身影迅速从门外奔入,停在床榻旁,伸手扶住小女孩的后背。“别再叫了,已经没事了。” 女孩因为身边突然出现的人,以及背后大掌所施加的压力而更趋疯狂,双手拚命挥动挣扎着,嘴里的尖叫非但没有停止,还更加激烈,几乎喊到声嘶力竭。“啊--啊--啊--” “别再叫了!”男子很受不了地警告道,声音寒凉,在开口的同时,手指也点上她的哑穴。 虽然叫不出声,她的动作却还是持续着,原本在空中乱挥的双手改为抱住头,急剧摇晃着,仍是在狂喊的模样。 逼不得已,男子点住她身体的穴道,止住她所有的动作,扶她坐正。 “好好听我说,”他望着她脸上满是惊悸的表情,蹙起眉头。“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很安全,-没事了。” 对于他说的话,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神茫然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这女孩儿被吓傻了吗? 又望了她一眼,他转身走出屋子,过没多久再踅回时,手上拿着一碗黑稠的药汤。 “喝些安神药,镇一镇情绪吧。”他走到床边,将才刚离开炉火的烫热汤药吹凉一些,递到她嘴边。 她毫无反应,脸上的惊惧表情一如他方才离开之时,分毫未褪。 “听好,我在狼爪之下救了-,-现在很安全,现在,将这碗药喝了。”将碗沿抵在她的双唇之间。 还是没有反应 她的眼神依旧涣散,茫然望着前方,对他的动作浑然无所觉。 他无言望着她一会儿,然后马上做下了决定,左手在她的后颈处运气施力,拿着碗的右手微微抬起,硬是将汤药灌入她口中。 有一些药汁顺着唇角流下,沾黑了床褥。等到他喂完药,用袖子将她唇上和下巴的药汁擦干净后,她仍旧没有任何反应。 “听我的话,”暗自运气,将手贴在她的后背,让些许真气进入她体内,稳住她的心脉,也让药效尽速运行。“-现在好好睡一觉,醒来以后,一切都会没事的。” 体内渐渐升起的温暖,让她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那低沉的嗓音,好似有稳定人心的作用,再加上药效被催发,让她的脸色渐渐和缓,眼皮也慢慢垂下。 迅速收气,他让她躺回床上,温热的掌蒙住她的双眼。 “会没事的”轻轻的喃语,极缓慢地从粉色菱唇中吐出。 “是的,会没事,睡醒之后,一切都会好转。”原本冷漠的声音渗入些许柔软,低低的好似催眠小曲。 感觉到床上的小人儿呼吸渐趋和缓,显示已经陷入梦乡,他才移开手,凝望女孩眼熟的五官。 他认得她,这张娇美的脸孔纵使在记忆运转时尽量避免被想起,然而却也始终不曾被遗忘。 五年前离开广平寺之后,原以为与她从此不会再有交集,倒是没想到两人会这么有缘。 他在路过附近时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原本即想去一看究竟,又听到她的尖叫声,促使他拔足急奔向事发之处。 她的叫嚷不只引起他的注意,还刺激到狼群,因此在他飞快奔入之时,也恰巧在狼口之下救了她。 驱散那些狼群后,他将地上的尸首全数收埋,带着已经昏迷的她来到这栋屋子。 视线紧紧盯着女孩儿娇丽无比的脸,他垂眸沉思。 那些受害的人是谁?她的家人,还是下人? 所有的尸首,除了有野兽撕扯的痕迹之外,每一具身上都有刀伤,而且刀刀见骨,显示那些人是先遭杀害,之后血味才引来饿狼的进食。 杀人者是见财起意,还是仇杀? 会是他找寻已久的那伙人吗? 又为何杀尽所有人,却独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一连串的疑惑,在他脑海中转着。 看来,有些问题,必须等她清醒之后才能解开了 第二章 暖日透过洞开的门窗洒向屋内每个角落,屋前院落中简单的竹制表影指向辰时三刻。这座屋院四周的林子本该是一片欣欣向荣的生气,却意外地听不见任何鸟鸣。 在床上沉睡的女孩儿像是被怎么惊吓到一般,倏地睁开眼皮,瞪着屋顶横梁,表情迷茫。 “醒了?” 女孩将头转向声音来处,傻傻地望着眼前的高大身影。 “起来,先将这碗药喝了,过二刻之后再进食。” 她坐起身子,接过汤碗,乖顺地将药汁喝光,将碗递回给他。 他随手将碗放在竹桌上,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避免他的高大让娇小的她产生压迫感,然后开口:“好了,现在告诉我” “你是谁?”女孩打断他的话,很疑惑地开口问道。“我觉得你有点眼熟,我认识你吗?” “算认识,也不认识,我们只有过一面之缘。”他望着她好奇睁圆的大眼,心底隐隐闪过怪异的感觉。“我姓严,严擎烈。” 他连介绍自己的声音都是凉凉冷冷的,几乎没有起伏。 “喔,一面之缘”她偏过头,像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现在,换-告诉我,-的名字?” “我叫”她转回目光看着他,很直觉地想要回答,却突然顿住。“我叫叫叫怎么?” 严擎烈原本毫无表情的脸闪过一丝异样,浓眉皱起。 “-叫怎么名字?” “我叫叫”她抱着头,小手不断敲击脑袋。“我叫怎么啊?” 他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动作。“想下起来吗?” “嗯,想不起来”她很困惑地点头又摇头。“想不起来怎么?” 这女孩儿,真的已经被吓傻了吗? “那-家住哪里?有无亲人,还记得吗?” “家住哪又是怎么?” “或许我该问,-还记得怎么?” “记得怎么?”很努力地思考,可是脑中总好象有层障碍,或者根本就是一片空白,让她的头开始疼痛起来。“记得对了,亲人,我记得亲人!” “有谁?怎么名字?” “不就是你吗?严擎烈!”她仰起头,对他笑得很灿烂,有点像终于回答得出夫子考题的学童,正在邀功, 亲人,他?! 孑然一身的落拓武者,哪来的亲人! 已然冷淡的心与情,逐渐麻木的知觉,又何需亲人? 他怔愕地望着她,脸上的漠然有些动摇。 一瞬间,她愈发娇美的面容与五年前那个小小的娃儿重叠,被刻意冰封的情绪竟然开始逐渐消融 “擎烈” “严大哥。”冷冷纠正。 “严大哥,忘儿为怎么要叫忘儿?”小女孩怕被甩在后头,所以硬是拉着严擎烈的衣-,拖慢他的行走速度。 “那是-自己取的。”他冷哼,有些沮丧地发现自己很难对思路诡异的她继续维持冷漠。 “我是说,忘儿为怎么应该有名字?”她仰高头,很期待自己的疑惑能得到解 答。 “人都会有名字。” “人为怎么都会有名字?” “有名字才能让他人记住。”这种牵涉到血脉传承、宗族延续和思考方式及其它深层底蕴的东西,解释起来太麻烦,且这个明显未满十岁的小女孩也不见得听得懂,他不想多花唇舌。 “可是如果别人像忘儿一样,不小心把一切都忘光光,那取名字还有怎么用?” “-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记得。” “那如果现在记的又不小心全部忘光光怎么办?” 他停下脚步睨她,额头隐隐有青筋浮动。 “那就全部忘光吧。”心一烦,语调更冷。 早上考虑着要替她取怎么名字时,她因为他先前曾经问过一句:“-全部都忘了吗?”而决定自己的名字就叫忘儿。 两个人也决定,如果她以后想到更喜欢的名字,要更名随时都可以。 和小孩相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她醒后这两个多时辰以来他终于深刻体悟。 少时家中的小孩都有仆婢跟随在旁照顾,他从不需要烦怎么心,现在已经习惯孑然一身了,更无法招架这女孩儿的好奇、黏人和多话。 五年前广平寺别后,他从不去设想会再遇见她的可能,因此也不曾探查过她究竟是谁家女儿、姓名为何? 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漠不关心了。 杭州一带富家大户众多,要探查也非短时间内可以完成。 比较令人担心的是如果她并非杭州人氏,又或者她的家人全都于此罹难了呢? 没有姓名的深闺女儿,多少人会认得? “忘光?不行啦,忘儿只有严大哥一个亲人,忘儿绝对不能将严大哥忘掉!” “那就永远记得我。”忘或不忘,都是她在说的,他还能回答怎么? “嗯,嗯,忘儿绝对不会再将一切忘光光!”小女孩很满意地宣示着,灿亮的大眼直勾勾看着他,带着很浓的期待,双手高举。 “做怎么?” “忘儿腿酸了。” 他冷瞪她,可是她很显然不会看人脸色,两人就这么僵持着,直到她的眼睛开始凝结水气,他不得已退让,将她抱起。 她真的好轻、好娇小。 他让她半坐在他的手臂上,她很自动自发地用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紧紧依偎,头歪斜着靠在他的额旁,浅浅的呼吸吹拂过他的耳际。 这个从初遇到现在都很无赖的女孩儿,娇小的身子总是透出温暖,每每在他近乎麻木的时刻,牵动他心底深层的某些柔软 他抱着她继续朝目的地走去,感觉她在他耳边的呼息愈来愈重、愈来愈急促。 “向后看。”终于,他停下脚步,对她开口。 “那些是怎么?坟墓吗?”她望着眼前数座隆起的小上近,每一座上近前都摆了或大或小的石块,疑惑地再问:“为怎么摆石头啊?” 他对她的观察能力有点讶异,开口解释:“因为他们都是无名之魂。” “喔,为怎么带忘儿来这里?” 他沉默了会,想起她之前那受尽惊吓的模样。 “他们是抵抗山贼的无名英雄,值得-悼念祭拜。” “嗯,知道了。”双手合十,很快地朝那些无名坟处拜了几下,又赶忙搂住他的脖子,像是很怕被放到地上似的。 “忘儿?” “擎烈”她的呼吸痛苦而急促。 已经放弃要纠正她对他的称呼了,他转头看她,见她小脸痛苦地皱成一团。 “怎么了?” “这里好臭,忘儿好难过”她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肩颈处,很像是试图抵抗怎么。 他低下视线,看着石砾与黄上混杂的地上,那已经被他处理过,却仍然隐约可见的暗红色泽。 她昏迷了两天,他也没让那些人曝尸荒野,腐臭味大致已随风淡去。 约略说来,这儿的味道并没有怎么特别,最浓的其实是风吹过的草味,她却嫌臭。 是她对气味的感受异于常人,还是天生嗅觉特别灵敏? 五年前,他曾经疑惑过,为怎么这小女孩找得到他?那儿是后院深处,相当隐密,一般人不会到达。 更何况,像这种极受疼宠的小孩,走失没多久就会引起家人恐慌了,在短时间内她就算再怎么游荡,也不可能会去到后院深处。 除非是有特定目标的牵引 牵引她的是怎么?血腥味吗? “-对这儿可有其它感觉?” “我只觉得这里好臭,比池塘里面的鱼儿还臭。” “池塘?”他用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问:“-还想起怎么?” “想起怎么?”她回望他,表情除了难受之外,只有纯然的不解,完全无法明白他为怎么这样问她。 “算了,我们离开吧。” “好”她又将脸埋入他的颈窝。 他原本想试试看重回事发之处,她能否记起怎么,可是看她那痛苦的模样,他又突然觉得不忍了。 那样血腥的场面,对小女孩而言,记得了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她真的忘了,就别再试图让她想起吧。 看她被吓成这副模样 但其实若说她被吓傻了,也不尽然。 她只像是遗失了某部份的记忆,关于过往的部份;但是关于她曾经学习过的东西,她却不见得都忘了。 比如说,她记得“亲人”这词,却不记得自己的亲人,在她半模糊的知解里,亲人就是一直陪在身边的人。 所以,她认定他是她的“亲人” 多年以来,他为了寻找仇人踪迹,已经忘了曾经拥有过的温暖和牵挂是怎么感觉。 五年前,他将所有的情绪埋葬在她小小的身子上;五年后,她带回了他的感受。 既然这女孩儿与他有缘,那就让两人相依为命也无下可。 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处在暗处追索,还没有和仇人正式对上,保护她安全无恙应该是没有问题。 只是这么一来,他的复仇得重新计画。 或许,他应该好好考虑之前玄膺游说他的提议了。 “客倌,请问要用饭还是喝茶?”店小二一见到客人上门,马上迎向前,热情招呼着。 “都要。给我一间房,晚上住店。” “住店啊,”店小二有些犹豫。“这客倌,我们这客栈不大,没有多少单独的房间,通铺倒还有几个床位” “不要通铺。”很果断的拒绝。 “那”很苦恼地想了下。“唉呀,对了,有一间房的客人午时过后要离开,如果您不嫌弃的话,要不要等晚一些?” “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能赚到钱哪有人会嫌麻烦呢?店小二笑得很开心,领着客人向空桌走,还一直盯着男客人所牵着的小女孩看。“客倌,这是你女儿吗?长得可真讨人喜爱,难怪你那么保护,不愿让她睡通铺” “她不是我女儿。” “啊?喔!真是抱歉啊,实在没怎么机会看到这么标致的女孩儿,害我一时闪神说错话,那”抹了抹空桌,又好奇地和圆圆大眼对望了下。 “我们是亲人。”女孩儿笑咪咪地提供答案。 忍不住又问:“你们是兄妹吗?” 不能怪他太热心或太好奇,在这样的偏僻地方,很少看到长相如此出色的人。男的糅合俊美与粗犷,女的年纪虽小,却俏丽清灵,可以想见长大后会是个美人儿,但两人长得实在不像。 “嗯。”严擎烈很模糊地应了声,不想多做解释。 “兄妹?”她很疑惑地看着他。 “一壶茶,再炒几样菜上来,要清淡些。”他不理会她,径自点菜。 “擎烈”她拉着他的衣袖。 “怎么了?” “我想解手”亮亮的大眼很期待地看着他。 他将目光投向店小二,后者马上会意,机灵的说:“姑娘,没问题,茅房在后面不远,穿过灶房很快就看到了,-随我来。” 小姑娘立刻蹦蹦跳跳跟着店小二跑开。 严擎烈则单手支颐,专注聆听周围用膳客人的谈话。 好不容易追到此处,却因为她的出现而必须更改计量,想要南行寻找她的身世,心底偏又奇异地矛盾着,多日来就这样且停且走。 再者,这个突来的变化让他对原来的想法产生疑虑。 那伙盗贼虽然行动迅捷而凶猛,然而作为却显得有些无智,与他记忆中的不相符合。要追缉他们并不算困难,问题是他们真是他要找的人吗?又或者,当时只是听命于人? 这么想来,也许这一年来线索可以搜集得如此顺利,是有人刻意引导? “朱兄,你知道吗?那个铁赤云” “铁赤云?是四年前因为武功很邪门,被八大门派逐出中原的那个吗?” “对啊,听说他在西南老家自立教派,好象还真有那么一点模样,我刚从边地一带经商回来,那里的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发抖呢!” 西南老家?铁赤云? 绝佳的耳力让他能听见食堂另一头的低语,他直觉地锁定那方,凝神细听。 “真是糟糕啊,如果让他成了气候,不知道江湖会不会起红祸。” “也不知道他那身邪门武功是怎么来的?” “说不定是挖墓挖到怎么武功秘籍?” “挖墓?哈哈哈!这样损人,亏你想得出来!”实在忍不住大笑,而后又压低声音,像是怕被人听到,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的模样。“不过啊,我这一趟倒是有听说,那铁赤云本来也只是仗着武力和一些混混结伙作威作福,后来不知怎么发达了,才” “擎烈”腰际衣袍被扯动,他侧头向下望,见她笑得很开心,双颊因为跑步而显得红扑扑的,好象发现怎么令人兴奋的事一样。 “小心。”他随口说了句,看着她跳上他旁边的空位,然后半跪在凳子上,面对着他。 铁赤云,他之前虽然曾经听过这个人,但因为一直以为他发迹中原,所以没多做联想,原来他老家在西南。 那么,有可能 “嘿,安心啦,”女孩稳住姿势,双手搭住他的肩,他很自然地微转身子让她能撑得更稳。“你知道我刚才看到怎么吗?” “看到怎么?”依然是随口漫应。 六年多前,当那帮匪徒毫无预警地杀人家园时,只有他幸免于难。 而后足足有一年的时间,他都在逃避那班人的追杀。五年前在杭州城外,他不小心中了暗算,躲入广平寺中。 之后,他遇到了玄膺,接受他的帮助至隐密之地藏匿疗伤,那些追杀他的人却也在之后不久便奇异地消失了。 斩草务必除根,那般匪徒不可能改变主意,那么,是以为他已死,还是他们内部生变? “我看到灶房里面有一个厨娘和另外一个跑堂的,在做一件很奇怪的事喔!”嘿嘿笑了两声,像急着和他分享秘密似的。“就像这样!”身体前倾,樱桃小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吻上他的唇。 他愣住,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这么做,思绪霎时中断,只能睁大眼冷瞪着她。 正巧送上最后两道菜的店小二见状,张大嘴,捧着托盘呆立在一旁,不知道该做怎么反应;而正在用餐的其它客人,也都把视线转向这一处,脸上全写满不可思议。 虽然说她还只是个孩子,但看起来也该到懂事的年纪了,况且看女孩儿的气质,应该是受过良好教养的,居然还会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 究竟是她太过大胆,还是教养失败?这是大家一致的疑惑。 “敢问”店小二很快回过神,放下菜盘,笑得有些勉强。“你们真的是兄妹吗?” 如果真的是,这种举止就太逆伦了,还吻这么久 而且,他刚刚就觉得很怪,哪有妹子直呼兄长姓名的,想着想着,小二的表情更诡异了,还夹杂微微的轻视。 “不,其实”赶忙将不懂世事却专惹是非的小女孩拉开,暗暗施力压她坐回长凳上,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我们是未婚夫妻。” 他话一说完,四周好象响起细细的抽气声。 “未婚夫妻?”店小二的语气不自觉拔尖,但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陪笑。“那个请不要怪我多事或者说话太直,只是你们两人岁数差这么多,难道下再考虑一下?” “这因为两家长辈是世交,很早以前便已经约定了这门亲事,我们做小辈的怎能说毁就毁;再者,我也不愿因为一时之快,而毁了她往后的名节,所以甘心等她成长,好成就鸳盟。”他这辈子难得一次说这么长一段话来解释怎么,更难得撒谎,没想到还能说得这么顺 “咦?真的唔!”坐在一旁的女孩转头疑惑发问,却被一只健臂给揽进怀里,顿时消音。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笑得很尴尬,不知道是尴尬于看到人家未婚夫妻的亲密,还是尴尬于自己的大惊小敝。“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啊!炳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误会一场” “没的事,忘儿行为比较率直,还不懂世俗规范,让大家笑话了。”他举高茶水,朝客栈中所有观望的人做出敬杯的动作。客气而略带豪迈的动作底下,很巧妙地隐藏心底其实也很尴尬的困窘。 “不会不会,你俩还让我们白白观看了一场戏呢。”有人笑着举酒回敬。 “长夫比较会疼小妻啦,祝福你们!” “是啊,真是郎才女貌,登对得很!” “这位俊少年,可别还没娶妻就先纳妾啊!”有人开始取笑。 一时之间,取笑与哄闹声充满整个食堂。 “先谢过各位的祝福了。”又很豪气地干了一杯茶。 “唔唔”小女孩快要喘不过气了,在他怀中挣扎着。 “忘儿,别再多说话。”他放开她,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警告。 她大口吸着气,乖巧地点头,而后仰头凝视他,大眼又瞬间盛满疑惑。 “擎烈,你的脸怎么红红的?”伸出小手摸向他的脸,再摸摸自己的。“还热热的,也是和忘儿一样喘不过气吗?” “闭嘴!”他终于忍不住低声斥道,所有冷漠全部支离崩解。 第三章 “擎烈,名节是怎么?”模模糊糊,像是梦呓的声音,来自于躺在床上的小小身子。 “指一个人所该拥有的名誉和节操。” “为怎么人应该拥有名誉和节操?”唔,身体好温暖、好舒服,好想睡喔,可是她还有好多疑惑 “以后你就会懂了。” “我现在就不懂呀!” “乖,你今天很累了,先睡吧,有怎么话都等睡醒再说。”逼不得已,他只好用以前看奶娘哄弟妹的招数。 天知道为怎么他每晚都必须哄小孩入眠! “喔,好”暖暖的,真的好舒服喔 他看小人儿已经陷入沉睡,才收回置于她胸前的手。 在将她从狼爪下救回后,他就发现她的血脉不顺,身子极虚,不知道是体质的缘故,还是刺激过度所致? 隐约记得,五年前抱着她时,她是相当健康正常的。 不论导致她体质虚弱的原因为何,他都必须帮她调养。而他所能想到最快而有效的方法,就是运用自己的天赋,将体内的一些真气慢慢过渡给她。 这两天强迫她多动,好助真气快速与她自身血气融合,以养壮她的身子,似乎有些成效。 或许从明天开始,他可以教授她学些基本功夫。 帮她盖妥被子,他凝望她这两天来微微晒红的脸,少了些白皙,却多了更多生气。 有所牵绊的感觉其实很怪异,但他竟然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怪异了。 想起今日近午时在食堂所发生的闹剧,他摇摇头,转身走出房间,轻巧地关上房门,而后朝客栈后院走去。 后院中,有一瘦削的青衣身影独自站立,原本是在观望满天星斗的,在感觉到他走近后,眉尾挑高看他,一脸似笑非笑。 “听说,今日上午在客栈中有一场颇不错的戏码,只可惜我没能来得及观赏。”瘦削男子的语气满是惋惜。 “我劝你别再多提任何一个字。”他双手环胸瞪着眼前的人,神情阴冷。 “啧啧!火气那么大做怎么?又不是我惹你的。”男子低声抱怨道。 一阵掌风袭至,男子反应快速地举臂抵挡,嘴里还哇哇叫着:“你居然真的动手,想想我好歹也是你的结义金兰,怎么可以把这几天奶娃儿的怨气发泄在我头上!” “即使我们分别得再久,你对我的行踪仍了若指掌,是不?”避开男子看似防御、其实暗地攻向他胸膛的掌,他借力翻腕,袭向他颈项。 “哇,这么狠!”男子迅速将手回扣,翻了两转,化开他的攻势。“发泄一下对你的不满也不行?枉费我待你如此赤诚,你却将我这义弟的一片真心放诸流水” “够了!”脚步疾速挪移,他一掌直接打上男子后背,逼得男子硬是向前颠簸好几步。 “喂!我知道这场金兰之交是我硬拉着你结拜,也一直是我说了算的,但你既然到后来也没再拒绝了,就不要用这么冷淡的态度来伤害我的心嘛!”男子在稳住身子后,捧着胸口哀哀低泣。 “玄膺,我不是请你来唱大曲的。” “那你找我来做啥?”他很疑惑地注视严擎烈,两眼还泛着水光,彷佛除了唱戏之外,他没有其它大事好做。 “我”闭了闭眼,他硬是压不想再度挥拳的冲动。 为怎么他身边总是会缠黏着一堆麻烦人物? “我是要问你,你上次跟我提过的事,有比较周详的计画了吗?” “你答应了?”宛如变戏法似的,玄膺眼中的水气迅速消失,唇角上扬,脸上看来是惊喜的笑容,双瞳深处却是认真与思索,透出一种诡异的阴沉感。 “收起你的笑容,若不真心,看来太过碍眼。”他皱眉哼道。“我信任你的思虑。” “是怎么让你改变主意的?那女孩儿吗?”玄膺闻言收起笑脸,那种不协调的诡异感受瞬间消失。 他半垂眼眸,没有正面回答玄膺的问题。“这几天我会动笔记下当年严府所钻研的那些丝罗制染新法,完成以后会通知你。” “好!那其它方面由我来打点。”玄膺将双手交叠在胸前,神色严肃。“你确定自己保护得了那女孩儿吗?” “怎么意思?” “相信你也感觉到了,那班匪徒,并不是你真正要找的人。” “你知道些怎么?” “还无法确定,但是根据消息,那班人突然离开目前的聚集处,向南而行,刚好跟你同一个方向。” “还真凑巧是不?”他讥讽撇唇。“意思是之前果真有人刻意误导我们?” “八九不离十。我猜那幕后的主谋,极有可能才是你在寻找的人,而且已经知道你在追查他。现在你在明,他在暗,更何况你又带着一个拖累,情况值得忧心。不然,让我替你”“不必了,你还有其它事要忙。”他断然拒绝。 “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很无奈地摊手,而后转身欲离。“不妨听我劝,等一下马上带那女娃离开这里,先藏住行踪再说,短时间内那些乌合之众还没有能力找到你。万事小心,我等着你的消息。” “玄膺。”他叫住他。“查查铁赤云这个人。” 玄膺错愕地转回身子看他。“你请我帮忙?” “我要知道关于铁赤云的一切。”他的口吻仍是低沉平淡,却少了冷意。 “哇哈哈哈!你终于主动找我帮忙了!终于不再只是玄某人的一头热了!好,就冲着你这句话,我会把铁赤云祖宗十八代全部翻出来给你。”他的动作又是唱戏似的夸张,可是脸上的惊喜很确实,而后,像是某种承诺的完成,他重重的笑喊出两个字:“老大!” 和风吹拂,枝叶沙沙作响,阳光洒落密林之中,令原有的热度削弱许多,变得和煦宜人。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过如此悠闲的生活了。 严擎烈躺在一棵树下,享受着许久不曾有过的轻松。原本是在闭目休憩的,却让某种细微的动静给惊醒。 是一个小小的身子,正踏着刚学没多久的蹩脚轻功接近他。 因为感受不到任何危险性,他索性不睁开眼,想知道她又在玩怎么把戏。 两片小巧而温热的唇瓣叠上他的,随即离开,好似蜻蜒点水;而后,彷佛意犹未尽,又再次叠上,同样的动作重复了数次。 他继续假寐,没有任何动作,任她玩着她自己的游戏。 那一晚抱着熟睡的她离开客栈后,他花了将近两天寻找合适的藏身地,结果,还是回到了以前玄膺助他之处,也开始教她学习功夫。 忘儿是个麻烦的小孩,虽然既聪明也惹人怜爱,但脾气却又极倔,她不懂的问题就非得问到有个满意的答案不可;如果要求她做不想做的事,也除非让她得到满意的解释,不然她绝对不会顺你的意。 就像现在,她喜欢亲他,无论他如何劝说,她总是无法明白所谓的礼教和她的行为有怎么关系,在类似的规劝重复了两三次后,她索性摀住双耳,睁着倔气大眼,满是水雾,很委屈地看他,让他自觉是以大欺小的坏蛋。 就算他曾试图阻止,她也会努力找到机会偷亲他,到最后,他完全放弃了。 真不明白她怎么会迷上这种游戏的,虽然唇与唇的交接真的很温暖,也很舒服 可是现在她她在做怎么?! 双眼忽然睁开,瞪着斜上方相距约仅两吋的小脸。 她被他突然张开而且满是严厉的眼神吓到,动作就这么停顿住,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一时僵凝。 “你做怎么?”他瞪着她问,她温软的小舌还停顿在他的双唇之间,让他问话的严厉语气因为含糊而降低很多效果。 她仰头很高兴地朝他笑了笑,又低下头想吻 他的双手握住她的双臂,将她抬高,皱眉又问:“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怎么?” 她疑惑地看他,显然不明白他在生怎么气,然后很无辜地笑着。“擎烈的嘴唇凉凉的,亲起来很舒服,忘儿喜欢。” “你想亲就亲--”天杀的他究竟在说怎么?“我是说,你爱碰就算了,之后又何必” “之后?”偏偏头,不太确定地吐出粉红色的小舌,咧大嘴问:“这样吗?” 看着她很认真的鬼脸,盯着她几乎抵着自己舌头的小指头,他将她抱离他身上,坐起身很无奈的点头。“这种事情你以后不能做。” “不能做?为怎么?忘儿是学那两个人的,为怎么他们可以做,忘儿不行?”她很不满地抗议。 两个人?这附近有人?为怎么他没有察觉?! 他警戒的问:“哪两个人?” “就那两个人啊!嗯忘儿带你去找他们。”她拉着他的手,很高兴的带路。 “我抱着你走比较快。”他将她抱起,要她指路。 七弯八拐的,他跟着她所指的方向,在树林里奔跑,踏步轻缓,几乎无声无息。 在他方才休憩的时间内,忘儿居然能跑这么远,而且在这片浓密曲折、连成人都会迷路的林间,她竟然可以来回而不迷失? 脚步疾奔,穿过经过特意排设的密林范围,他的心底也愈来愈惊异。 “到了,在前面。”她抱着他的脖子,很开心的咯咯直笑。 早在隐约听到奇怪的声音时,他就已经心觉不妙,果然 脚步倏停,他怔愕地瞪着前方,脑中有瞬间空白,表情如乌云罩顶。 前方有一对男女,正在野合! “咦?奇怪,刚才两个人又没有脱光光,也不是这个姿势啊!”她也看着他们,表情和语气一样,都很疑惑。 他闻言,马上以大掌盖住她的眼,转身疾步奔回。 “呜,擎烈,你干怎么啦!”她哇哇大叫。 “你别说话!”避免他现在那很想打小孩的冲动会付诸实行。 “咦?你不是要找他们吗?怎么又往回跑了?”在终于重见光明后,很不懂得看人脸色且不知死活的小姑娘又开口问了。 “他们只是一般人,我没要找他们。”在确定定够远,也听不到任何叫嚷呻吟之后,他才将她放下,闭了闭眼,克制情绪之后才开口:“忘儿,那种事情只有夫妻可以做,你不能学。” “为怎么夫妻可以做的事忘儿不能学?” “那种事”为怎么他一个大男人要跟小女孩解释这个?“太亲昵了,你还太小,不适合学,要等到你长大才可以。” “哪种事?是这个”她伸手指着自己的舌头。“还是刚刚看到的那个?” “都一样!”老天助他,不要失手把这个很显然将来会变成祸害的女孩儿掐死!“不论是你方才看的还是之前做的。” “喔”她仰高头,看着他阴晴不定的脸色,终于知道要害怕了,漂亮的脸蛋变得小心翼翼,祈求地看着他,还拉着他的衣襬,小声嘟囔:“擎烈,不要生忘儿的气嘛” 他瞪着她,不明白明明平时很骄纵任性的人,为怎么总是清楚怎么时候要撒娇卖可怜。 暗暗叹了口气,很不甘不愿地开口:“我没生你的气。” “那抱!”她高举双手,表情无辜。 再度大眼瞪小眼 “抱”满脸难过,双眼迅速漾出水雾。 “孩子果然不能宠!”低声咒骂着,将她抱起,继续往居住之处行去。 “擎烈”她很习惯地搂着他的颈项,将头埋入他的颈窝。 “嗯?” “未婚夫妻和夫妻有怎么不一样?” “未婚夫妻在行过既定的礼后,将会变成夫妻。” “忘儿不懂,既然忘儿以后和你也会变成夫妻,为怎么忘儿不能学?” “和我成为夫妻?”他顿住脚步,讶异地侧过头,半垂眼眸望她。 “对呀,你那一天在客栈说我们是未婚夫妻啊!”她抬起头,表情很认真。“你之前说过人不可以撒谎,所以擎烈也一定不会骗人。那既然我们将是夫妻,为怎么忘儿不能学?不能做?” “因为”奇异的情绪梗在胸口,望着她充塞倔气和不满的眼,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哑。“因为你还太小,我们也还没成亲。” “成亲?” “那是成为夫妻必行的礼。” “是喔。”低下头,很苦恼的样子,而后拍掌大叫:“那我们现在就成亲吧!” “现在不行,你年纪太小。” “呜为怎么年纪太小不能成亲?为怎么忘儿年纪不够大”又抱着他的颈子低声抱怨。 “我等你长大。”他失笑。 从来没有人可以像这个女孩儿一般,总是强烈地挑动他的情绪。 他从来没有这样宠过人,从来没有像这样任人予取予求,从来没有这种满心都只牵系着某个人的感受。 她的名节,牵在他手上:他的情感,早已全部系在她身上。 他可以照顾她、疼她,以任何形式 所以,不论这女孩儿究竟懂或不懂,当她开口要求时,他顺势给了承诺,也给了束缚。 傻傻地将自己卖了,大概就是她现在最好的写照吧。 “那等忘儿长大,擎烈一定要和忘儿成亲喔!” “一定。” “可是” “怎么?” “忘儿喜欢亲你,等到成亲,到底要等多久?”哭丧着脸,好难过好难过的样子。 他主动轻吻她幼嫩的脸颊,无奈地说:“想亲可以,别太过逾矩就好了。” 她的手抚上他方才触碰的颊,眼睛讶异地瞠得好大,愣愣望着他。 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欢呼。“呵呵,忘儿知道了,忘儿不会逾矩,忘儿会等到长大那一天,等着和擎烈成亲,呵呵!” 看她那单纯而开心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 明亮而温暖的阳光,好象全部都照耀在这一片枝叶浓密交错的树林似地,驱散了原有的阴暗。 家人啊,他终于可以重新拥有 “可是” “又怎么?” “擎烈,到底怎么是逾矩啊?” “”完成了练丝新法的誊写,严擎烈搁下笔,吹熄烛火准备就寝。 还没升至天顶的圆月看来硕大而美丽,颜色却带着微红而显得不够纯粹,但忘儿却看得很开心。 “好漂亮啊。”她趴在窗前,凝望着半空中的月亮。 “睡吧,我们明天一早就离开。” “咦?在这儿住得好好的为怎么又要离开?” “因为我们在这里待太久了。” “擎烈,我们到底在躲怎么?” 他望着她,再次讶异于她的敏锐。 她一直无异议跟着他跑,顶多实在太累了才要他抱,他从来也没说过东奔西走是为了何种原因,她怎么还能够察觉? “躲坏人。”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躲怎么?那般匪徒并不值得他这样四处躲躲藏藏,大可直接与他们对上,要不是为了她的安全,以及顾虑幕后的主使者,根本不需要像个鼠辈这样藏匿。 三天前在附近镇上将缫丝新法让人交给玄膺后,他顺便采买了些物品,其实已有暴露行踪的可能性。 而继续待在这里,仍是为了她着想。既然现在她的身子已经好了,他们也应该离开。 明天将新法交给玄膺后,就该起程了。也许先向北走吧。 他已经不想带她回杭州,就算是他的自私吧。 “坏人?擎烈的功夫这么好,可以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呀!”她蹲着马步,双手在空中挥舞拳法,很有架势的样子。 “忘儿的功夫不好,我怕坏人伤到你啊。”他轻笑,走向床边。 “哼,好过分,你取笑我!”她看着他上床,突然冲到床边跳起,然后重重地压在他身上,听到他闷哼一声,很得意地笑着。“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明天多练功一个时辰。”他将她抱离他身上,很正经的吩咐。 “哇!不要啦,忘儿以后不敢了!”她连忙搂着他的脖子。 “以后是以后,现在做错了就要受罚。” “呜擎烈才是坏人。” “是你自己太没分寸,”他侧过身抱着她,手掌贴住她的胸前,低声说道:“睡吧。” 即使明明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康复,为防万一,他仍是习惯将自己的真气过渡给她。 他不在意自己的真气究竟会耗损多少,反正凭恃着自身招祸的天赋,要回复从来不难。 难的,是他再也要不回的天伦梦 “擎烈” “嗯?” “你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 “奇怪的味道?”他仔细闻了闻,没有感觉到怎么特别。“怎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耶,有点香,又有一点点臭。” “有点香,又有一点点臭?” “嗯,其实很淡很淡,隐隐约约的,闻不太清楚。”打个大大的呵欠。“大概是忘儿的错觉吧”身体一温暖就很想进入梦乡,可是今天的感觉又怪怪的,怎么头和身体都突然变得好重呢? 不再言语,她沉沉睡去。 他见她睡着了,收回手,思索着三天前玄膺差人带给他的讯息。 祖宗十八代他还真的将铁赤云的族谱给挖出来了,真服了他! 只是那份族谱乏善可陈,没有呈现过怎么风光,看来是很平常的人家。而比较值得玩味的,是没有显著背景下,铁赤云竟能在这五年来迅速崛起。 他那好象一夕之间突然拥有的庞大财富,是怎么来的? 将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之后,线索似乎已经一条一条冒出头来。 隐隐约约地,似乎闻到了香气 沉思的脸倏转惊疑,他连忙推摇着身旁的柔软身躯。 “忘儿,起来!忘儿!” 没有反应。 可恶他太大意了,早在忘儿提出疑问时,他就应该有所警觉! 这种迷香的味道接近雨后草味,却又掺杂淡雅花香,容易让一般人忽略。既然忘儿很早就闻到了,想必已吸入不少 对方怕打草惊蛇,所以先在远处施放,好让他不知不觉吸入,而既然在远处施放也有效果,药性肯定浓烈,所以就算他现在可以辨识,也已经来不及了。 身体开始感觉沉重 心一急,他连忙抱起她奔离竹屋。 依着记忆,他循着再熟悉不过的路径,奔出本来应该很安全的避身处,背后,却有杂沓的脚步声如影随形。 玄膺曾经在这居处周围设下阵法,凭那班人的智能怎么可能破阵而入,施放迷香? 除非另有高人相助,或是他们太过轻敌所致?还是压根儿 可恶!他怎么会犯下这种致命的错误?! 数把短刀从后方直射而来,他挪步躲过,抱着她在林里左弯右绕,企图藉密林遮掩避开埋伏。 借着月色之助,他在这座熟悉的林子里很快寻得隐密处,在确定那班人暂时找不着他后,他盘腿而坐,提动真元,想要逼出体内迷香。 突然一阵气血翻腾,让他双眼倏睁。 迷香掺毒?! “嗯”不舒服的轻呓,自怀中小人儿的口中吐出。 “忘儿!”用力摇晃着,却怎么也唤不醒她。 低头细细审视,见她表情难受,菱唇已经呈现惨白,他心底着急,连忙自怀中取出一个极小的布袋,倒出里面唯二颗药丹。 “玄膺曾说,这药丹可以解百毒,因珍稀而难得,非必要别轻易服用。如果所言是真,那你就不会有事,是不?” 心着慌,话语也急,将药丹塞入她口中,他掐住她喉口,用巧劲令她吞下,而后将手覆上她胸口心脉处,不断传运真气,令她体内血脉运行快冲,企图让药性尽速运行,确保她安然无事。 “哇--噗!”怀中人儿受不住血脉的急冲与过强的真气,突然弹跳而起,吐出一口鲜血后又虚软倒下。 “忘儿?!”他连忙接抱住她。 “擎烈”她摊在他怀中,看着天顶的圆月,疑惑而无力地问:“我们为怎么会在外面?” “你没事就好。” “好臭!”她下意识地摀住嘴,感觉到唇上的濡湿,移开手,怔愣地看着掌心利指间的鲜红血渍。 “你的身体还无法承受这样庞大的真气,不过应该已无大碍。”她能够清醒,定否代表那解毒丹真的有用?玄膺没有骗他,没有骗他 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说了些怎么,她依旧凝望着自己的手掌,眼睛茫然无神,毁抖的双唇吶吶低语。“这是血?这种味道” “怎么了?” “这味道好难闻,好难过”她突然揪紧胸口,痛苦喘息。 “忘儿!”耳边传来奇异的破空声响,他连忙侧过身子抱紧她,一柄短刀削过他的手臂嵌入前方树干中,在月光下,闪动诡异的蓝光。 “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约二十来个壮瘦不一的身影奔来,将他们两人围在中央。 “你们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并不重要。”一名穿著赤色衣衫、身形魁梧、长相凶横的人开口回答,大刀抡在身侧,显然暂时没有动手的意图。“严家长子,我给你两个选择,要见阎罗王,还是和我条件交换?” “怎么条件?” “你们传家的内功密法。” “窝里反?”他闻言讽笑。 “少啰嗦!”赤衣男子脸色瞬间变得非常狰狞。“你的决定?” “你真以为”他望入那名男子的眼,表情是极度的鄙视。“我会不济到跟灭家仇人谈条件?” “说大话之前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命,迷香中有掺毒,你又带个拖累,还以为自己能够支撑多久?” “我们大可以试试看。” “这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我!”赤衣男子挥手,周遭之人立刻群起围攻。 “你到底听命于谁?”他必须确定。 “快死的人,没有必要知道太多!” 二十来个匪徒的围攻,意在取命,毫不留情,而他因为之前真气消耗太过,再加上抱着她,无法空出双手使力,只能闪躲。 所幸匪徒显然训练不精,攻势杂乱,让他仍有喘息空间。 “擎烈”他抱着她旋身腾跃,让本来就已经很不舒服的她,头更加晕沉了。 “你还好吧?撑得住吗?”全身知觉都在感受对方的行动和攻击,他无法分太多心思在她身上,只能低语轻问。 “忘儿成为负累了吗?” “哪有怎么负累,傻话!”抬腿侧踢,将一名身形较瘦的男子踢开,而后借力跃起身子,再一脚命中另一个高壮男子的头,那名男子马上抱头哀叫。“等一下我将你拋起的时候,你借力飞到我背后,让我背着你跑会比较快,你还有力气吗?” “嗯。”她轻应,正因着划过他手臂、削落她几许发丝的大刀而受到惊吓,双眼迷茫地望着他手臂上流出的血,以及之前被短刀划出的伤口,已经呈现深黑色泽。 “注意了。”双手略使力将她拋起,她一只小手握住他的肩膀来转移力量,快速飞跃到他的背后,双腿夹紧他的腰,手向前伸环住他的脖子。 “好身手,但请你将手松开些。”他轻笑,挡住一人的攻势,手腕翻转擒拿,对方的刀子已经换到他手中。 她连忙将手松开些许,仍显迷茫的神色看着他将刀子插入对方的腹部,抽出时,有血喷溅。 “不”她下意识的低喊出声,语调颤抖。 “别看。”他知道她怕血,但形势比人强,现在下是杀人就是被杀,他没有选择。 可是渐次滴到脖颈处的濡湿,却让他的心再次软化。 对方已经明显察觉小女孩对他的重要性,因而开始朝她攻击。他既不能痛下杀手,又必须保护她免被刀锋所伤;另一方面,毒药药性已经开始发作,让他身体愈来愈沉,感受愈来愈迟缓,左支右绌之下,他身上已经伤痕累累。为了保全两人,他在举刀挡过一些攻击后,腾身跃起,奔离战斗之处。 月已西挪,原有的血红色褪去,只有亮晃晃的银白,令繁星尽数失色。 这样的亮度,虽提供奔逃之人方便,却也同时方便了行恶之人。 血脉急冲加速毒性,他的意识已经逐渐迷茫,加上之前真气的大量耗失,让他奔走的步履开始颠簸。 水声糟了! 他怎么会跑来这儿? “哈哈哈!这就叫地狱无门偏进来,我看你还能逃到哪里去!”为首的赤衣男子抡刀嚣狂大笑。“严家老大,你刚才吸的沉仙里面掺有水仙照,我们在短刀上又煨了日食虹你身中两种烈毒,没有解药就只能等死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不要考虑和我交换条件?” 日食虹闻言,他脸色乍变! 沉仙是一种浓烈的迷香,但因为味道近似草味而易被忽略;水仙照会使人头脑眩昏,身体迟缓,进而死得无痛无感,毒性虽强却不算难解;然而与水仙照同为热毒的日食虹却完全回异,不但毒性猛烈,让中毒者在承受两个时辰的剧痛之后七孔流血而亡,而且除了特制的解药外,无他法可解,听说就连解药的炼制也极为困难。 对方很明显不达目的绝不干休,然而使用这种方法 “无智!”他忍不住冷笑讥讽。 “你说怎么?!”对方举刀指向他。 “你以为将数样药混杂之后,还能维持原来的药性吗?” “是不是原来的药性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毒发了。” “凭你的脑袋,不可能灭了我严家后还能安然躲藏到现在,说!谁是幕后主使者?” “你这是拒绝我了?” “我以为之前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那好,我就告诉你,冤有头,债有主,等你变鬼后,记得到西南边境,找铁赤云为你严家上下三十六口偿命吧!”赤衣男子语毕,举刀攻向他。 不愧是为首之人,山贼头目赤衣男子的劲道浑厚,刀式威猛,攻得严擎烈狼狈不已。 “啊!”由侧边挥过的大刀,不但将严擎烈腰侧划出深深血口,也让背后的小女孩挂了彩。 她的痛呼引起赤衣男子的高度注目,很快地踏步到严擎烈后方,一把抓住她就扔向不远处的同伴。 “忘儿!”他惊喊,见她摔跌在地,却无能为力。 他连自保都已经渐渐力不从心。 “擎烈不要!”她呆呆地看着赤衣男子的刀穿过他的身子,泪水在脸上奔流,脑中好似有怎么屏障被打破,迷雾渐散,某种属于血腥的记忆开始和眼前的景象结合交错,令她头痛欲裂。 “我倒是很好奇,那女孩儿哪里值得你这样拼了命保护,虽然她长得也算标致,可惜就是年纪小了点。”赤衣男子将刀子插入他体内时,倾近他低语:“不过你放心,等你死后,我会代替你慢慢享用她!”刀子抽出,朱红血液随之狂喷,还带了一些微黑的颜色。 “不不要擎烈!”她想起来了,她姓谢名宁香,现年八岁,原籍为洛阳人氏,爹爹受朝廷升调,入京任兵部侍郎,她原本是要上京和爹娘会合的。 她全想起来了!想起自己的名字,想起奶娘,想起总管,想起多少人为了保护她而牺牲。 如果不是她贪玩,她不会在池塘里差点淹死而大病整个月,也不会因此害死大家,如果不是为了她,擎烈现在也不会都是她害的!都是她害的! “不要啊!”所有记忆全部涌上,那些血红色的记忆片片段段,和她正凝望的人重叠,原有的吶喊全部转为尖叫,划破林中阗静的夜,令人毛骨悚然。 气血急速翻腾,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一股热流上街到喉头,她张口呕出血液。 血是血在总管和奶娘出事前,她也是闻到这种味道。 痛恨的腥味痛恨的血液,最后的颜色 “啊--啊--”无法自已的尖叫持续着,血液沿着气管爬升,循着她小巧的鼻子奔流而出,脑袋开始昏胀,她怎么也无法思考,只剩下满心的惊惧和自责。“啊--” “吵死了!”终于有人受不了她的尖叫,举刀便朝她挥下。 严擎烈瞠眼看着那人举刀,心神俱裂,还没能有所动作却已经受赤衣男子浑重的一掌,直直向后坠落山崖,最后的视线,只来得及看到银芒一闪。 “忘儿--” 尖锐的哭叫停止,山林瞬间恢复静默。 在承受层层枝枒刮磨的疼痛后,他停落于崖间平台,睁大不甘的眼,清楚见着了星月交相辉映的夜空。 月如此圆满,却冷漠地映照人间离合悲欢,美丽的景致,光灿得好残忍 他的存活,只是为了一再体会失去吧? 就这么了吧,等血流尽后,或许可以有他最在乎的亲人等待着他。 盼聚首,共话天伦。 然后,他可以很骄傲地介绍,他有个岁数大概小他超过一轮的妻子,并且开心地接受其它人的祝福和取笑。 就这么了吧 纵使仇未报,纵然心不甘,至少,再没有失去。 当黑暗来袭时,他唇角上扬,让所有不甘愿化成唯一的泪滴,流落尘土,归化于无。 他来不及看到的是:挥下的刀锋停在半空中,持刀的男子全身僵直,而后,直直向后倒下。 才静默不到半刻的山林,又响起嘶吼与哀嚎。 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第四章 痛 全身酸痛虚软,好难受 张开双眼,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能茫然瞪着床顶精雕的如意图样。 她好象作了一个不太愉快的梦? 梦中,有讨人厌的气味,有令人心慌的颜色,还有杂乱的嘶吼与-喊。 梦里一切的感觉似乎都很真实,但醒后她却样样都不记得。 到底是怎么样的梦,会带给人如此绝望的气息? 而且,已经不止一次感受过这种情形了。 大眼圆瞠,思绪开始绕转,试图辨识眼前的如意图案。 然后,记忆开始全数涌入脑中。 她想起来了! 将近三个月前,因为不满双亲为自己定下的亲事,也为了寻找自己八年前那段遗失的记忆,所以她一心想闯荡江湖。 因缘际会之下,她在洛阳城的隆兴楼之内目睹一场江湖纷争,也因此结识师父璩若影与在江湖上素有君子神医之称的晏郡平,并且甘冒名节尽毁的风险执意跟随。 到后来,为了让师父和晏大哥有情人终成眷属,所以她偷偷下药好为二人造成既定事实。 可是师父和苍龙帮主严擎烈早有婚约,请帖也早已广发各路,她的作为无疑将使得这场婚事形同笑话。苍龙帮因为丢不起这个脸而要求她代嫁,还挟持她的贴身婢女无双来胁迫她。 她不喜欢严擎烈,自第一眼见到他就没有好感,这是种纯粹出于直觉的畏惧与害怕,无关乎他的人品行为。 只要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发抖,一碰到他就吓到昏迷,又怎么可能答应和他成为夫妻? 昨儿个八月十五中秋佳节,也是苍龙帮帮主大喜之日,她竟然相信严纤纤说要帮助她逃跑的鬼话,错把春药当迷药,添入合卺酒中,再误把药引当解药,事先吞服,而和严擎烈洞房。 可恶! 严纤纤虽然看起来像是水做的人儿,一碰就碎似地,但其实诡计多端又深藏不露,她老早就察觉到了,怎么偏偏还是着了她的道? 现在可好了,这桩婚姻已经变成确确实实,无可规避,她该怎么办? “夫人,您醒了?”站在床边等候已久的婢女见她醒来,高兴地开口。 “夫人?”她皱起眉头咕哝,声音因为含在嘴里而模糊不清。 真是令人厌恶的词儿! 等等这婢女的声音好耳熟? 偏过头,看到熟悉的清秀容貌,她的双眼立即睁大。 “无双?他们终于肯放-出来了?” “对啊!说您和帮主已经成亲,我也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要我出来服侍您。” “放-出来的”她闭了闭眼,语调压抑:“是严纤纤吧?” “哇!夫人怎么会知道?您好厉害喔!” “废话!除了严纤纤,苍龙帮里谁敢那么没有口德!” “可是可是不是无双要多嘴,严小姐美得恍若天仙再世,气质有如莲花般洁净淡雅,浑身上下无时无刻不透着香气,讲话轻轻柔柔,看上去好象风一吹就会飘定似的,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女人,夫人根本比不上。所以既然她说无双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应该真的是无双没有利用价值了,我想严小姐不会乱说话吧?” “-我真的会被-给气死!”原先的虚软娇弱好似一下子全都消失无踪,全身上下霎时变得精神百倍,她将无双的耳朵扯近,奋力大吼,轰得无双头昏脑胀。“我后悔了,我现在极度极度后悔!当初怎么会为了救-这个笨蛋而留在这种鬼地方!” “夫夫人”在她放开手后,无双用手-住耳朵,晕眩地倒退三步,头顶像是有好多鸟儿旋绕急飞。 “不要叫我夫人!”她又大声吼道。 “呃喔,好,好,小姐”从善如流,不要违背主人的意思,是当人贴身婢女的不二法则,这一点娘亲时常耳提面命。 平心,静气,深深呼吸 无双这种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若真要追究起来,其实跟春满姨是一模一样,所以她不能生气,气死了算自己活该。 “我师父呢?”她想起床,可是身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绵软,使不上力。 无双见状,连忙倾身搀扶,直到她走到花桌边坐下后才放开。 “小姐是问若影姑娘吗?她昨晚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潜进房里找我,要我转交一份礼物给夫人。”无双指着放置桌上的卷轴。“喔,对了,还有一封信。”从怀中掏出一封没有上蜡的信。 “送礼?徒儿有难却见死不救,现在才来送礼,不觉得太晚了吗?”她冷哼,摊开桌上的卷轴。 织锦卷轴上,呈现出一幅戏水鸳鸯图。 绘者丹青巧妙,笔触细腻,用色柔雅,图上两只鸳鸯相依相偎,穿梭在盛开的荷花间,简直栩栩如生,连水波都像真的有风吹过一般。 “哇,好漂亮的画啊!”无双在旁弯身观看,忍不住开口赞叹。“这是若影姑娘亲自画的吗?没想到她原来也有这么好的画工,好有心喔!” “亲自画?哼!”额际有条青筋在跳动,她努力压抑着想要揍人的冲动。“我看十之八九是要求晏大哥帮忙画的。” 明明知道这门亲事她结得不情不愿,还送她这幅图,好!这笔帐她记下了! 从信封中拿出折叠完整的信纸展开,她仔细阅读着上头因字迹龙飞凤舞而显得行文密密麻麻的手书 宁香吾徒如晤: 莫道师徒情分薄,方到离时,惆怅似海深阔,山高水长,前路迢遥,无须相送,只盼能各自珍重。 书此信只为感汝为吾之幸福劳碌奔走,特决意每到十五把素持斋,以念徒儿之心意与牺牲。思及往昔客栈初见,汝为答谢为师救命之恩,举杯注酒以许鸳盟,可惜吾心如止水,八风吹不动,故汝因急躁顽性所催,下药陷为师入悖伦弃礼,实乃不该。 挂心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为师心存仁义,以德报怨,特赠汝鸳鸯图t轴以志新婚之喜。呜呼!叹寄身天地似蜉蝣,人心向背,实在太难捉摸,望徒儿了解为师用心良苦,经此别后,可多体察旁人待汝之本心。絮叨至此,纵有千言万语亦难表吾意,哀哉! 寻前尘过往,竟临笔涕泣,不知所云。 师若影走笔 这算怎么?!看看这封信到底在写些怎么?! “王八蛋!果然不知所云!”她终于忍不住开骂。 “小姐,-骂粗话?!”无双惊叫。 “骂粗话又如何?之前随师父行走江湖时,还听过比这更难听的!” “这种鲁莽事儿,不是这样比较的吧?我认为小姐还是别学比较好。” 她-起眼。“-这敢情是在教训本小姐吗?” “无双不敢。”低下头,一声也不敢再吭。 “不骂粗话,难不成要让我砸坏这房里的东西来泄愤吗?” 气死她了!要走就走,送怎么鸳鸯戏水图给她,还留这种明嘲暗讽又不知所云的书信 当初在客栈中初遇时,她就已经很明白师父和她其实是同样一种性子,所以师父会记仇报复她之前的行为,她一点也不意外,只能自己认栽。 只是,在这种时候看到这幅图、这封信,实在是可恶透顶! 情绪梗在胸口,不发泄出来实在受不了,她举高信纸就想将它撕了,却在举高的同时眸光一晃,看到上头的暗示。 “总算还有点良心”愣了半晌,她垂下手嘟囔着,唇角微微扬起。 “小姐”无双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怎么上一刻还怒气冲天,下一刻马上就笑了呢? 小姐的脾气虽然从以前就怪怪的,可是还没有到这样诡异的程度啊! 该不会是在江湖跑跳了一趟后,让心性出了怎么问题吧?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可糟了 将手中的纸张折叠握在手中,谢宁香心念一转,想到了另一个令人大动肝火的对象。 “严纤纤呢?” 敢设计她谢宁香,她绝对、绝对不会让她太好过! “严小姐啊?她今日一大早放我出来之后就离开了。” “离开了?” “嗯,她还要我转告小姐,”无双很小心地看着谢宁香难看到极点的脸色。“她说她突然有急事必须赶回巴中一带找她师父,没个一年半载是不会回来了,要您别太挂念她。” 呜真是个贴心的好人啊,和小姐果然完全不同。 “一年半载吗?”忍不住咬牙。“好很好!”一年再加半载,也只有一年半,没关系,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会耐心等待! “小姐--还好吗?”忽晴忽雨的,真的让人好担心。 “我很好,简直好到不能再好了!” “是吗?”看起来不像啊。“小姐会不会水上不服啊?” “为怎么这么问?”她疑惑地回望无双有些试探的眼光。 “因为,”扁了扁嘴,神色除了担忧之外,还有难过和委屈。“因为无双也觉得苏州到处都是水,柳树多到让人觉得好阴森,我真的好害怕,还是北方的空旷比较好啊。” 也?! 她的脸上又开始抽搐起来。“无双,那是-想太多。” “真的吗?小姐不害怕吗?” “我觉得美极了,哪里还会害怕!”她咬牙,纤手指着一旁的铜镜妆台。“帮我梳妆吧。” “喔,好。” “还有,从现在开始,不准-开口说话。” “为怎么?” “避免我一个不小心,失手就把-给掐死” 真是的,想她谢宁香如此聪明灵慧,为怎么从小就跟在她身旁的无双却连个十分之一都没学到? 同样是贴身婢女,举世就显得圆滑多了。但神奇的是,不论再如何被纠正,无双仍旧一点儿也没有学习到该如何机灵。 虽然说个性纯真不是件坏事,但那种捧着滚油锅喊烫的能耐还真是世间无双! “小姐” “闭嘴,我还没消气!”她重重踩着步子向前行走,头也没回地嚷道。 “喔”无双紧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 “哼!”终于来到目的地,谢宁香停下脚步,站在月洞门前,仰头看了看悬在门上的流云形匾额,忍不住发出不屑的嗤声。 怀忘园这到底是怎么狗屁不通的鬼名字? 想来,也只有严擎烈那个讨厌的怪人会题这种名了! 既然都想忘了,又何必心心念念着要忘?一直执着于想要忘怀,反而才真正忘不掉吧! 目光溜转,看见在苍劲字迹最末,有一排小字,是严擎烈的落款。 凝望着他的名字,心头突然有种奇异的感受浮上。 严擎烈的字迹刚劲雄浑,力道十足,虽然看似下笔随意,却又不显太过狂放。 如果说笔书能代表一个人的个性,那这个书写者看来像是个耿介宽厚、重情重义的血性男子,和他严厉无情的帮主形象并不搭。 而且若说他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两年来就不应该看着赤云教为祸武林,却毫不闻问。 江湖中人称誉他的武功为当今第一,她也曾亲眼目睹他展现身手,实力的确不容小觑。 如果师父和赤云教教主季-的武功可以打成平手,那么曾经让师父深深忌惮的他,无论是论武艺、声望还是权势,应该都有足够的能力对付赤云教才对。然而他眼见八大门派的惨败却无施加援手,看着无辜民众终日惶惶惴惴仍坚不出面。 说真的,从她决意踏入江湖开始,对这名苍龙帮帮主就一直没有好感,尤其是现在又被迫与他成亲,恶感未消又添上新仇,让她一并记在心里了。 再看一眼匾额上龙飞凤舞的苍劲字迹,她的肩背下意识挺得僵直,凝起眉,又不屑地哼了声。 “小姐,-还好吗?”无双看着她难看的脸色,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发问。 “当然很好!”无双的问话令她心头肝火再度熊熊燃起,冲口而出的回答语气僵硬而不善,接着转头看到无双小心翼翼又委屈担忧的表情,愧疚感霎时涌上,于是缓下语调:“无双,我自己进去亭子就好,-别跟了。” “是。”乖乖侧身站在月洞门旁。 她走入园内小径,重重踏上凉亭台阶。 看着满园梅树渐凋的绿意,拧紧的眉头总是松不开。 对,她可以很老实地承认,她就是不开心,就是心情不好,所以无论看到怎么都嫌碍眼,都要骂一骂才会高兴。 谁叫那个严擎烈硬逼着她嫁,谁叫那严纤纤打一开始就设计她,谁叫师父无情无义说走就走,谁叫无双总是口没遮拦,谁叫这个题着怀忘园的区额正好让她看到,谁叫昨儿个中秋夜,他 “听说-找我?”严擎烈走上凉亭台阶,开口问道。 “啊!”紊乱的思考霎时中断,她发出一声低呼。这人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别突然出声吓人啊! 她抬头看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子几乎挡住所有射入亭内的日光,她心底那股因他而生的害怕感觉又再度袭上,连忙倒退两步。 “是啊,我找你。”语气很防备。 平心,静气,她必须稳住自己才能好好和他谈,不能让情绪凌驾理智,以免徒劳无功 “怎么事?”见她仍旧作未婚女子的装扮,他只是直勾勾盯着,瞳眸深幽,却不置一词。 “我”吞了吞口水,她知道他在看怎么。 是她早上硬要无双别为她绾妇人髻的,目的就是为了向他表示她的想法。 可是不知道为怎么,当她站在他面前时,总觉得有些虚弱,气势明显差了很大一截,想强悍也强悍不起来。 “如何?”他双手环胸,倚着凉亭石柱看她。 她吞了吞口水,偏过头,不敢再直视他。 他可不可以换个姿势? 身材已经如此魁梧了,就不要连个随意的站姿都给人这么有侵略性的感觉啊!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们的婚姻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这简单,”他挑高眉。“我马上修书到洛阳,请谢侍郎认同这桩婚事。” 宁香的父亲性格耿介知礼,任职兵部侍郎的八年来向来受到朝野敬重,三年多前先皇还亲自颁旨授子他同平章事之职,而得以参与宰相决策,商议国家大事。尽管现在已经自请致仕,然而卸职之后,在朝中依然具有一定的人脉和影响力,所以敬他之人,仍习惯以侍郎之衔来称呼他。 “不!”她连忙回答,答得很急。“爹娘早已经为我定下另一门亲事,所以你修书也是没用的。” “这也不难,凭苍龙帮的声势,不会输给国舅府。” 她讶然抬头看他。“你知道?!” “身为一帮之主,怎能对自己妻子的事一无所知?”他讽笑,保留了大部份实情。 妻子?这词儿听来好刺耳!“既然如此,那你也应该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国舅爷有皇太后撑腰,现在权势大如天,苍龙帮就算在江湖中再怎么有名气,终究也只是个商帮而已,还是不要硬碰硬比较好。” “宁香,我的妻,-这可是在关心为夫吗?”他面无表情地站直身,转身就要离开。“如果-找我来此是为了谈这件事,那我可以告诉-,无论国舅府现今权势如何,苍龙帮并不忌惮。” “当然不是!”她见他要走,心一急,顾不得怎么委婉,话语就直接冲口而出:“找你来的目的,就是希望让你知道,我既然原本就不想和你成亲,以后也不打算当你的妻!” 他闻言转身凝视她,眼神郁暗,看得她浑身发毛。 “我们昨日已经成亲,也有了夫妻之实,-现在还说不想当我的妻?” “成亲本来就只是权宜之计,不是吗?因为喜帖已经广发各路,没有举行亲事将成丑闻,所以你们才硬要我代嫁的,不是吗?现在典礼已过,宾客都走光了,我们也没必要继续做戏下去。再说,昨日之事非我自愿的,你也很清楚,而很明显的,吃亏的是我,但我不想与你们计较,我只想离开这里,让我走吧。” “不想计较?”他突然摇头,扯唇轻笑。“-还是将名节看得很无谓啊。” 还是? 她看着他其实毫无笑意的瞳眸,心底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加深了些。 算了,暂且不管,目前还是先表明立场比较重要。 “反正我的名节早在隆兴楼遇到师父和晏大哥时就差不多毁光了,而清白的失去我就当成轻易受骗上当的教训,我不想再跟你争,只求能尽速离开。” “-以为,昨晚就只有-一个人吃亏?” “难不成你也是受害者吗?”她哼笑。“你明明知道纤纤给我的药是怎么,也知道我服下了药引,你还还”她说不下去了。 “在我走进寄情苑新房之时,就已经先闻到了酒气,-必定是仗势着自己有解药,所以先喝了些酒壮胆吧?” 听到他说的话,她的神情很是挫败。 他说对了,她确实是先喝了两杯壮胆。“可是就算这样,你也应该保持君子风度,拿真的解药给我” “没有解药。”他打断她的话。 “怎么?!” “洛浦承欢是很特别的一味药,因为药性极强,所以依制药者当初的设计,必须服下药引才能生效。药引须事先掺水服用,药本身则须置入酒中,而且若同时服食亦无法生效。” “你的意思是”她突然觉得好虚弱,必须扶住桌子才能站稳。“只有我这种傻蛋才会笨到不知不觉让这味药生效?所以我还枉屈你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 “可你心底是这么想的!”气急怒道。 他耸肩,并不回答,反正无论如何都是她自己说的。 可恶的严纤纤!这该死的一切! 努力深呼吸,吐气,再吸气,吐气 她本来就打定主意要好好和他谈的,绝不能意气用事。 “算了,我认栽!”咬牙开口。“感谢你帮我解除春药,现在,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不,”他看着她气怒的表情,冷冷开口。“我不打算再为娶妻之事大费周章,所以-就安心当-的帮主夫人,至于其它,怎么都别再想了。” “严擎烈,我又不爱你!”她恨恨地瞪着他大吼,沮丧的泪水飙出眼眶,怎么冷静和理智,这会儿全部飞往九霄云外。“我讨厌你,我甚至一碰到你就害怕到晕倒,你为怎么坚持要娶我?为怎么不让我走?强留一个不甘不愿的妻子,你会比较开心吗?” “也许。”他望着她凄迷的泪眼,语气平淡地说出这两个字,而后转身就走。 “你这个变态、讨厌鬼、王八蛋!我讨厌你!我恨你!”她对着他的背影迭声开骂。“低级!顽固!比混帐更混帐、没知识、没美感,还取怎么怀忘园,难听死了,没有意境,又不配这座庭院” 他突然停下脚步,侧过脸斜睨她。 “做做怎么?”一反方才骂人的骄纵模样,她害怕地看着他,连手紧绞着胸口衣服也不自觉。 “-错了。” “错了?怎么错了?” “怀忘园不是这座庭院的名称,而是苏州苍龙帮总部,也就是这整座园林的正名,只是没有谁特意去称呼,所以少有人知而已。” “何何必特别解释?” 大门口就挂着苍龙帮的匾额,谁会知道这里其实叫做怀忘园啊! “-是这儿的当家主母,所以不能不知道。”话一说完,他再度迈开步伐,走出这座植满梅树的庭院。 “什怎么嘛!有理说不清的糟老头!”她望着他走出月洞门,恨恨低骂。 沮丧地坐回石椅上,她发现自己竟然陷入进退无门的窘境。 这个商帮主事者,这个江湖上人人闻之生畏的人,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难以沟通? 是在报复她之前促成师父和晏大哥,让他跑了一个新娘子,所以抓她抵债吗?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可是愤怒归愤怒,就算她已经气到口不择言,基本的理智和判断力她还没有失去。 那是一种矛盾的情绪和诡谲的认知,她明白严擎烈不是那种挟怨报复、小里小气的人,更不是一个会因为厌恶麻烦而委屈自己的人。 “宁香,我不懂,论身世、相貌、武艺、能为,我大哥皆是人中之龙,嫁给他真有这么困难吗?” 成亲之前,纤纤曾问过她的问题,其实也是她心底的疑惑。 严擎烈个性霸气而固执,当初和师父的亲事既然是他先提出的,那么为何对于让她代嫁这个提议他却答应得如此干脆? 如果他真的喜欢师父,为何从头到尾看不出妒意? 对于这桩亲事如此执着,又是为怎么? 难平的情绪,诸多的疑惑,同时梗在脑海中,阻断了所有的思考。 往后,她该怎么办? 第五章 “如果现在记的又不小心全部忘光光怎么办?” “那就全部忘光吧。” 案上摊着苍龙帮底下商号与其它商行的往来资料,还有几件帮务中的纷争等待他处理,严擎烈却全部视而不见。 最终,她仍是忘了他。 “不行啦忘儿绝对不能将严大哥忘掉” “那就永远记得我。” 其实,若说她忘了他倒也不尽然,她的确将他记住了。 避他如蛇蝎,见了他就害怕得发抖,甚至晕厥,她用如此特殊的方法记得他,将他的形影深烙脑海 “我等-长大” 他其实也分不清楚自己对她究竟怀着怎样的情感,当时承诺的许下,为着的那份温暖,究竟是亲情还是男女之情? 他只知道,分开的这些年来,纵然曾以为她已丧命,纵然看过的芳颜无数,他也不曾对其他女子产生过承诺的念头。 三年前,他和玄膺定计围杀铁赤云,但仍是让其给逃脱。 虽然这样的结果不如原先期望,他们却也成功地令赤云教元气大伤。当时赤云教的右护法季-护着铁赤云逃到中原,受到他的手下追捕重创,季-伤重而被晏郡平所救,铁赤云则下落不明。 当他得到消息后,赶至莫离山下,本是企图藉由季-追查行踪成谜的铁赤云,却意外在山崖底救了与宁香相似的若影。同时,玄膺再度传回消息,说铁赤云应该已经躲回西南,而边地瘴疠之气重,为了避免无谓伤亡,建议再从长计议,他允此提议,亦因为移情作用而以亲事为救命条件,带若影回苏州。 由于这桩围杀计画一直是暗中进行,除了参与的属下外,江湖上无有人知,而赤云教则更不可能把自家丢丑公诸于世,于是,便这么成了势不两立的二造双方,一则只有你知我知的秘密。 甚至,连季-都不清楚当时围杀他们的幕后主谋究竟是谁。 季-的身分不只是赤云教右护法,同时也是铁赤云的侍妾。经过那一役之后,铁赤云对她已是相当信任,于是早有野心的她,借着治疗的名义,带晏郡平入赤云教,而后,两人联手杀了铁赤云。 晏郡平在赤云教易主后随即消失无踪,其行为动机引起他的注意而展开追查,却因此意外见到了宁香。当时,谢侍郎已自请致仕,一家人正在由京城返回洛阳的路上。 在见到宁香之后他就有退亲之意,而若影虽然对自己的身世只字未提,时间与地缘上的巧合也令他起了怀疑,因而特意查出神医行踪,让若影到洛阳找晏郡平。 只是没料到事情的进展竟出乎意料的顺利,若影远在他打算行动之前,就帮他带回了她。 更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忘了他 其实,那种血腥的伤痛记忆,对一个女孩儿来说,还是太勉强了吧? 只能庆幸她还活着,这一切都还有机会。 “我不爱你!” 他对她,究竟是怎么样的情感? “我们将是夫妻忘儿会等到长大那一天,等着和擎烈成亲” “为怎么不让我走?强留一个不甘不愿的妻子,你会比较开心吗?” 为怎么会觉得心痛?为怎么会觉得几乎窒息? 八年来不曾停止过的记挂、不曾稍歇的折磨,他虽报了深仇,再造严府家业盛景,完成爹的遗愿,也重新得回某部份的天伦,然而痛苦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不论身与心。 左手握拳支撑着额际穴道处,他竭力压抑着那弥漫全身的痛楚,冷汗直流。 已经分不清,现在究竟是身痛,还是心痛? 汇文堂外,一道粉色身影奔过又回,讶看着他。 他因感受到视线而抬起头,恰巧见她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又跃走。 低头轻笑,胸口的痛楚也逐渐停止。 他那明明是自己硬要许亲,婚礼却又行得不甘不愿的小妻子,究竟接受自己的身分了没有? “老大,你的脸色不太好看。”玄膺从外头走入,步履轻巧无声。 “不碍事。”他抬头看着玄膺,已经恢复一贯的面无表情。“转运司那边的事处理得如何?” 玄膺闻言脸色沉下,表情相当不屑。“因为听说北方的寒武城也有意倚重南方的漕运,所以转运使的架子也开始大了起来。” “闲福享多了,就开始自以为是了吗?”他冷笑道。“这我会亲自去处理,另有件事需要托你帮忙。” “怎么事?” “把纤纤带回来,不论用怎么方法。” “带回严纤纤?!”玄膺惊叫。“不要啦!老大,你吩咐我做怎么事都可以,就是别叫我去找她,我跟她一直都不对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只信任你的能力,”他不理会对方的叫嚷。“记住,愈快愈好。” “是。”不甘不愿地应声,纵使心底嘀咕,玄膺仍乖乖转身出门寻人去,嘴里还直低嚷着:“这下梁子又要多结一个了” “好无聊呀” 谢宁香坐在筑于木樨林中的亭子里,鼻间吸入弥漫满园的浓郁香气,右手弓置于桌子上,托着香腮,左手则懒懒地拨动方才从树上摘下来的桂花,那神态和她说出口的抱怨一模一样。 无奈地看着桌上那一小堆淡黄色花朵,抬起头,适巧望入无双那对充满纯真和无辜的清澈瞳眸,忍不住又别开眼,深深叹息。 嫁入苍龙帮已经十来天了,她怎么都不用做,除了无双外没有谈话对象,也不被准许出门,日子真可以用闲得发慌来形容。 除了每天练习离踪之外,她想不出还有啥事可做。 前日她照样在练习时,护院头儿将她拦下,一脸欲言又止,支吾了半天,只是请她别为难他们。 想来想去,她还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怎么让他如此烦恼。 难不成怕她藉轻功之助逃跑吗? 又想起前数日,她经过汇文堂时,无意间见到的情景。 严擎烈当时的表情,好象正在强忍极大痛苦一样 那个人是怎么了?突然生病还是带有隐疾? 看他平时都好端端的,在属下面前还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怎么会显现那种落魄模样? 而且,他应该也不会愿意让人瞧见吧? 总觉得他这个人似乎充满矛盾 过了几天没人打扰、却也无可奈何的无聊日子,她的心情也渐渐开始平复, 当自己能定下心来细细思考后,她才觉得:从遇上师父之后,这一切发生过的事情活脱脱就像一场戏,一场请君入瓮的戏? 脸色凝沉,她静静地想着。 有可能吗? 但这种感觉实在太脱离常轨。想想,严擎烈的岁数大她整整一轮,早该成家了,以他的条件也不怕没有合适对象,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不晓得师父知或不知,但是既然师父都表明了如果不是急事绝不见她,那只能靠自己去摸索了。 可是,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到底要怎么跟严擎烈相处? 烦哪! 又叹了一口气,才发现无双似乎欲言又止。 “做啥?”她没好气地瞪着无双。 “小姐,-真觉得很无聊吗?” “怎么,-看不出来吗?”她又拨了拨桌上的花堆来强调自己的心情。 “有件事无双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说啊!吧麻吞吞吐吐的?” “就是纤纤小姐,早上已经回来了。” “怎么?!”谢宁香跳起来,扯住无双的衣袖吼道:“-怎么不早一点告诉我?!” “因为纤纤小姐吩咐我暂时别告诉-啊!”无双被谢宁香狰狞的表情吓到,无辜的话语中带了些哭腔。 呜当人家婢女怎么这么可怜,夹在一堆主子中间,里外不是人。 看她们互相想念的模样,明明感情就很好的啊!怎么还老是装出这么可怕的脸色呀? 而且小姐怎么这么激动,她快喘要不过气了啦 “碰--啪!”两扇雕工精细的门扉被很粗鲁的踹开,发出轰然巨响。 正在房内拈针刺绣的纤细人儿抬起绝美的脸蛋,表情俨然是受到惊吓的惶恐,却没有丝毫讶异。 “原来是嫂子呀!怎么不让婢女引路就好,如此大费周章,伤了您的玉足可会让很多人担心的。”严纤纤话语责备,脸上有淡淡的担忧。 “我听闻原本没个一年半载无法回来的人突然间回转,实在是兴奋过度,当然会忘了礼数啊!”谢宁香走到严纤纤面前,双手环胸,-起眼居高临下俯视她。 “嫂子盛情,纤纤受之有愧。”很哀怨地叹了一口气。“久未与师父联系,实在该回巴中探望,略尽孝心才是。可是我心里头又挂心着大哥和嫂子,也放心不下帮里的人们,左思右想之下,才又决定回转,而现在见” “是吗?”谢宁香冷笑着打断严纤纤的自怨自艾。“我怎么听说,-是被副帮主玄膺给硬押回来的?”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他!”一听到玄膺的名字,严纤纤马上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将手上的针一甩,站起来怒咆:“那个伪君子、真小人。王八龟孙!就不要让我逮到把柄,否则我绝对要他好看!” 第一次看到严纤纤这么失态的模样,谢宁香有些错愕。 目光下移,她愣愣看着方才被严纤纤随手甩出的细针,已经整个没入绣架旁的木桩里,只留下针眼处。穿过针眼的双彩绣线,正随若有似无的风轻荡着,看来就像是绣架上原本即有的装饰品。 迅速回过神,谢宁香表情很是赞叹。“我说纤纤啊,依我看,-做戏的能力可不比副帮主差。瞧,连骂人的声音都清脆婉转,有若黄莺出谷,却又如此一气呵成,气势十足,正可适切地表现出-心底深沉的愤怒。宁香佩服,佩服啊!”要她别提,她就偏要说,气死这虚伪的女人最好! 严纤纤-起眼。“我说宁香,-倒是变了不少,想-之前对我可是崇拜、依赖有加,开口闭口总是尊敬地喊我一声纤纤姐,现在却愈来愈没大没小,不只出言相讽,还连敬称都省了如何?” “既然-方才尊称我一声嫂子,也显示出咱俩的辈分不同,我当然可以在-之上。”哼!就当她那时候花了眼也糊了脑袋,才会傻傻地以为眼前的人可以信任。 “哦,这时候就承认自己是我的嫂子了?”严纤纤轻挑眉头,脸上又恢复了柔雅的笑容,方才的气焰顿时消失无踪。素手捻着针眼,略施巧劲将绣针抽出。 “如果-能说服严擎烈休妻,我会很感激-,而且铁定为-立个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她看着严纤纤手中毫无损伤的绣针,扯着唇冷笑。 “既然-明白这是不可能的就好。”严纤纤坐回绣台前,将针刺入绣绢。“说吧,-想问我怎么?算-运气好,本姑娘今天心情很差,没心情-嗦废话,所以知无不言。” 这话中的意思难道就是:当她严大小姐心情好的时候,所说的话十句里面会有八句不能听吗? 翻翻白眼,她开口问:“据我所知,苍龙帮号称为我朝第一大商帮,财富、声势之强直可和北方的寒武城相比,然而苍龙帮这名号的兴起不过是这六、七年间的事情,而之前的主事者一直都是玄膺,不是吗?怎么这两年多来会突然冒出一个正牌帮主严擎烈?” 一听到玄膺的名字,严纤纤的脸色沉了下,而后又听到她对严擎烈的称呼以及说法,眉头跟着打结。 宁香的性子太倔,如果没有足够的刺激或吸引,只怕她会永远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与行为。 难怪大哥要找她回来 唉,算了,她就好人做到底吧! “-叹怎么气?” “我叹气的原因,是因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严纤纤心思绕转,轻巧地将话旋开,将自己心底的哀怨诠释成悲悯。“那个伪君子只是表面上的领导者,其实苍龙帮自成立之始,就都是由大哥在背后主事。约莫三年前,由于根柢稳固了,又成功重创赤云教,大哥才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露面。” “赤云教?怎么会扯到赤云教?”天下真那么小吗?为怎么同样的人事物总会扯在一起? “说起来,是满长一段渊源。”想精绣就不能分心,所以严纤纤干脆暂停手上的动作,执起摆在绣架旁的纨扇轻摇。“严家先祖落籍于蜀地南域,主要以练制与买卖丝罗织物营生,长期以来,也算奠定了稳固的基业。祖父醉心于织染方法的钻研,也和先父共同创造了精练熟丝的新法,严家丝织物的品质因而远远高于一般,也让严府家业更加壮大。” “然后呢?有人眼红?” “是不是有人眼红我并不知道,反正随着家业的拓展,长辈们对小辈的安危愈来愈重视,所以要求小辈们都要习武防身。而后,外头开始出现奇怪的传言,说祖父和先父之所以能让家业如此隆盛,得利于传家之宝九转腾龙璧的庇护,而且此璧中藏有特殊的秘籍,能使人修练后速增一甲子的功力,所以严家年轻一辈们才个个习武。” “九转腾龙璧?”谢宁香想了一会儿,才摇摇头。“听都没听过。” “那是一件由罕见的精纯黄玉所雕成的摆饰品,形状近圆,约十二-面方大小,厚度不到二。说来悲哀,那原本只是师父和师伯送给祖父的谢礼,以感谢他对他们的恩情,祖父又因为有感于腾龙璧所代表的恩义,才会拿来当传家之宝,没想到” “没想到竟然因为莫须有的空穴来风而招祸,让他人动起夺宝的脑筋。”她思索着,而后脸色倏变,偏头看严纤纤。“该不会” 严纤纤身子娇软地斜坐着,一手支着脸颊,另一手则摇晃纨扇,有一搭没一搭的。唇角斜扬,样态虽似闲极无聊,但却面无表情,看不出心底究竟在想怎么,只是点点头说道:“只有我和大哥幸存,而我那时候,才刚满六岁,” “所以,为了瞒过铁赤云的耳目,你们只能隐于幕后,等到报仇之后,铁赤云无法再威胁你们时才能出面?” “说是,也不算是。”严纤纤定定凝望着她。“我和大哥在变故之后就分开了,两人甚至都以为对方已经罹难辞世。六年之后,我和师父路过江淮,在山崖间恰巧救了身受重伤、性命垂危的大哥。” “是吗?他还真是多灾多难,命运乖舛啊!”她喃喃自语,疑惑地回望严纤纤探索的视线。“做怎么这样看我?” 说实在的,她还是很难想象看来刚冷霸气的严擎烈生命垂危的样子。 等等!以纤纤的年纪来推算,那不正是 可别告诉她,事情就真的这么凑巧! 将谢宁香由疑惑转为惊疑的神情收入眼底,严纤纤继续说道:“我和师父尽全力救治大哥,他却在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时就急着离开,之后再收到他的消息,只说他与人共同成立了一个商帮,而我则是在三年前才来到苏州的。” “还没有康复就急着离开,他在逞强吗?这倒是很符合他的作风。”第一次看到严纤纤露出这样凌厉的目光,让她不自在地开始打哈哈。 “不,那伪君子曾经说过,在我和大哥重逢之前,大哥身边跟了一个看来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所以,我怀疑他当时急着去找人,只是希望落空。” “是吗?那可真遗憾。” “是啊,可真遗憾。”持扇轻摇,严纤纤长睫半垂,满面柔雅安娴笑容,和她将要说出口的话不太搭轧。“宁香,其实我一直怀疑大哥体内怀有剧毒。” “怀有剧毒?!” “是啊,在此先向嫂子说声恭喜,如果期待让大哥休妻不成,-还可以等着成为寡妇的这一个机会。” 她瞪着严纤纤那看起来就是很认真在建议的表情。“-和-师父当初既然可以救他脱离生命危险,不至于连毒也诊不出、医不了吧?” 严纤纤耸肩,样子满是无奈。“当初救大哥之时,他的血脉并无其它异状。而我和师父专精的是外伤肤骨的诊治,关于血脉与药学方面并不算擅长,尤其毒物方面更是只识得皮毛。所以如果没有明显症状,我与师父的确诊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谢宁香直直看着严纤纤,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连身为人家妻子的自觉都还没建立,就必须被迫承担责任了吗? 一场代嫁的戏码,这桩被硬塞而来的婚姻,怎么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 等等 看严纤纤这副轻松的样子,哪里像在谈论自己唯一的亲人将有生命危险时该有的态度!懊不会又是在证她了? “你们所谓的只识皮毛都只是自谦吧?-之前骗我上莫离山下药,就连晏大哥也没发现,证明-识药能力之强,不是吗?” “是啊,我是很能识药没错,就连中秋夜都能成功让大哥无计可施,这-怎么不提?”严纤纤眼眸低垂,神色狡狯。 “-还敢说!要不是-,要不是-”分明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咬牙,没有办法将后面的话说出口,只能将话锋转开。“反正,-也别太得意了,我迟早会和-算这笔帐!” “要不是我,-怎么能和大哥圆房?”严纤纤代替她将未竟的话语说出口,只是说出后的意思差了十万八千里,语气好轻,好柔。“小嫂子,可别冤枉我的一番好意呀!” “-”这回,她没如严纤纤所愿被气得蹦蹦跳,反而蓦地冷静下来。 如果不是纤纤故意摆弄这门道,她现在就可以远走高飞了吗?倒不尽然,最有可能的反而是没跑多远就被捉回。 而如果不是误服那样奇诡的药,她根本连与严擎烈面对面说话的胆量都没有,更别提争吵了。 这究竟是帮还是害,她也有些分不清楚了。 “既然-诊不出来,现在又怎么知道他中毒?”她缓下语调问。 “不久之前,我曾有一次见到大哥毒发。” “不久之前?” “宁香,看-的表情,-也见过,是吧?”严纤纤一转轻忽态度,神色变得认真而凝重。“凭大哥现在的能耐,怎么可能轻易中人暗算,所以我猜想,这味毒或许在大哥体内存在已久,而且能潜于血络之中不被察觉,之后慢慢渗透心脉,最后让人痛苦而亡。大哥既然刻意不让人知道,必定也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显露异样,而凭-那三脚猫的轻功都能瞒过他的耳力,想必那时候,光是为了抵抗痛楚就够他受了吧?” 可恶!居然说她的轻功是三脚猫,她好歹也已经将师父所传授的轻功练足了八成火候! 但算了,在严纤纤面前,她或许真的只能承认这种贬低,虽然会很不甘心。 怪了,她为怎么会替他觉得忧虑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或许晏大哥” “别傻了,现在的大哥防心过重,在一般情况下根本就不让人近身,我到这儿的三年来,从来无法触及他的身子。就我所见,直至目前为止,能碰到大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曾与大哥订亲的若影,另一个就是现在身为大哥妻子的-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会让任何人把脉诊断吗?” 严纤纤表情依旧和雅,语气中有三分嘲弄,七分冷淡。 她却听出了严纤纤难得表现出来的真实心绪,感觉心头一朵乌云渐渐飘过 今夜无月,怀忘园亭阁回廊灯火处处,让原本设计极为清幽的园林中别有一番璀璨风情。 端坐于妆台之前,谢宁香望着铜镜中长发披散的自己,静静寻思。 严格说来,她和师父长得并不像,唯一称得上相似的,只有这双眼。 黑白分明的大眼,有清朗有神的墨黑瞳仁,也是整张脸上最先被注意到的部份。 但是这对相似的眼,她笑起来呈半月形,而师父笑起来则略微偏长。 除了眼睛之外,若将五官分开来看,她和师父完全不像,不过两人的脾性气质,倒是极为相似。 同样任性,同样机灵,同样有着恶劣、喜欢捉弄人的性格,也同样倔气。 据说当初师父获救时,脸上、身上均伤痕累累,那促使严擎烈定下婚约的动机为何?他眼里看到的是怎么? 是这双眼,还是那份倔气? 成亲也已经半个多月了,除了新婚第二日下午的那场冲突外,她与他便没再说过话,而他也没再进入过寄情苑一步。 以新婚夫妻而论,他们这样的冷漠相对算是很糟糕的事吧? 然而,她却不得不去思考,这是否为他对她的体贴? 她还是很讨厌这种被赶鸭子上架,以致于后来只得坐困愁城的感觉,可是对严擎烈那一天所说的话却耿耿于怀。 他好似已经认识她很久了? 愈是与他相处,愈发觉得他不若外表那般霸气冷漠,至少在她面前,他总像是企图藏起很多情绪一般。 想着纤纤下午对她说的那些话,她明白纤纤是故意透露线索让她怀疑与好奇的。 还有警告。她听得出来。 再者,纤纤是否也想藉由自己,来印证她心底的某些疑惑? 以纤纤的年纪来推算,她和严擎烈重逢之时约莫十二岁,是八年前的事了。 自己因为出事而丧失记忆,不也正是八年前的事吗? 当然,这一切都可以说是巧合,毕竟天下之人何其多,八年前跟在严擎烈身边的孩童不唯她一个可能。 可是,年岁相仿可以说是巧合;她失踪与失去的记忆都是在八年前,可以说是巧合;师父和她的相似,可以说是巧合;体内莫名拥有让师父和晏大哥同时注意的强大真气,可以说是巧合;而自己只对严擎烈而起的强烈直觉反应,也可以说是巧合 当过多的巧合一起发生时,就只能组成不能推说是凑巧的答案了吧? 或许她想寻找的记忆就系在他身上? 摊开手上的纸条,她再度细细重看师父这张看似胡言乱语、明讽刺暗诅咒,却别有深意的留书。 经此别后,可多体察旁人待汝之本心 师父应该早就看出些许端倪了吧? 如果猜测为真,那严擎烈的个性,究竟该说是固执还是坚持呢? 但是,这情况实在太过诡异了。 八年前,她不过才八岁,而严擎烈也有二十了吧,怎么会对一个小孩儿 莫非他有病?! 难怪她对他会如此害怕 俏脸煞白,她烦躁地握拳轻敲自己的头。 她到底在想些怎么啊? 再怎么说,严擎烈也称得上是个正人君子,这点她在来苏州的这段时间内也是已经明白了的。 失去的记忆里面,到底曾经发生过怎么?她一定要想起来! “小姐,-怎么了?”无双从刚才就一直看着谢宁香的举动,满脸忧虑。 小姐怎么对着镜子一下子笑,一下子皱眉,一下子疑惑,一下子生气,又好象受到惊吓的模样? 莫非小姐最近受的刺激太大,染上怎么病了? “我没事。”从铜镜中看到无双担忧的神情,她烦躁回答。 看那脸色也知道她在想些怎么,真的欠修理了! 又气又烦地叹了口气,脑袋中再度想起师父所提到的“本心”之意。 然后,想起了那一夜俏脸倏地袭上红潮。 “真的没事吗?”无双还是很担心。“看小姐脸红红的,会不会感染风寒了?” “-少乌鸦嘴,我才没染上风寒!”真糟,心跳得好厉害,她连忙用手-着双颊,从妆台前跳起冲到床上。“真的没事,我要睡了。” “喔,可是小姐-怪怪的啊”无双跟着转身。 “我哪有怪怪的!-再乱说话当心我修理-!”不要想,不要再想了,好丢人啊! 拉起锦被蒙住脸,被子上的熏香和被子里的暖气都又让她想起那场火热缠绵。 “啊--”她倏地大叫,掀被坐起,而后被子一翻就急忙往外冲。 “小姐,-怎么了?”无双着急地跟到门外。 “里面好热,我受不了,我要在外面睡,-帮我赶蚊子。”她冲到房门前回廊特别设计的栏椅上躺下,颊贴着冰凉的椅子,感觉脸上热气散了些许。 “那我进去帮小姐拿被子。” “不用不用了!”她连忙叫住无双。“被子太热了,我不想盖,-不准帮我拿。” 开玩笑!那被子的香气,会让她想起她是如何倦困在他怀里的啊! “啊?是” 现在是深秋了,在屋外睡很可能会着凉的,小姐还不肯盖被子,真有这么热吗? 心中忐忑着,无双急得好想哭。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嘛?! 第六章 从小身子就极好,记忆之中向来无病无痛的她,竟然生病了! 这都是严擎烈害的!要不是因为他,她昨晚也不会因为不敢在床上就寝而跑到外头睡,都是他害的啦! 这是迁怒,这当然绝对是迁怒 那个死无双,叫她不要理她,这个笨婢女就真的让她躺在外头吹一整夜冷风?! 这两个人是生下来专门克她的吗? 满腹怨怒地-着枕头,落下的双手却显得绵软无力,她将身体蜷缩成一团。 身子阵阵发寒,她缩在棉被里,一向神采奕奕的娇俏脸蛋此刻皱得像个包子。 痛 以前每个月癸水来时她都没怎么感觉,为何这次会这么难受呢? 难道真如无双所说的,是水土不服,加之以最近受的刺激太过所致? 房门被打开又合上,随即又是满室的寂静无声。 是谁啊?她紧抿着唇,暗自猜想着。 能走进房里,步履又轻缓无息的,不是纤纤就是严擎烈。 但如果是纤纤,大概还没进到内室就开始嘲笑她了,想来应该是她那个从婚后就没再进过房的丈夫。 感受到愈来愈近的气息,她的呼吸不自觉加快。 “-还好吧?” 他走近床边,半掀锦被,宽厚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头顶,感觉到她明显的颤抖,不知道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女人病啦!”听见他那带有浓浓担忧的低沉语调,她的心底突然有些发涩,闷闷开口。“再加上一个不小心才会感染的风寒,没啥大不了。” “我听说-在外头吹了整夜的风,为怎么?” 他看着她额冒冷汗,像是很痛苦的样子,压抑不住满心的关怀,弯身倾近她白皙的脸颊,她却直觉地将头偏挪,避开他的唇。 “没为怎么,我高兴!”口气显得烦躁。 温暖的大掌犹放置于她的头顶,随着她的动作偏转,指节缠系着她柔软的发。 浓睫半垂,他缓缓移开手,由发根到发梢,任由一撮细滑乌丝自指间中垂落。 “那-好好休息吧,我会吩咐无双多注意一些。”他转身就要离开。 她转回头,看着他魁梧而挺直的肩背,似乎承载着落寞? 看错了吧,一定是看错了! 有种诡异的情绪突然袭上心头,像是懊悔? “严擎烈”她忽尔叫住他。 “嗯?”他停下脚步。 “我想喝银耳红枣汤。”她望着他俊美的侧脸,轻声开口。 没料到她会向他提出这种要求,他沉默了下,才响应道:“好,我替-吩咐下人。” “不,我要喝你亲自炖煮的。”她得寸进尺,话音里有着耍赖和骄蛮。 沉默再度来临,她凝望着不发一语的他,直到他转过头来睨视她,她则回以一个虚弱而微颤的笑容。 见他默然转身离开,她才将刚刚一直憋在胸膛的那口气吐出。 这名刚冷霸气,总是高高在上,令外人望而生畏的苍龙帮主,对她的态度却总是温和而让步,她并非没有感觉。 在新婚那日的洞房夜,她虽然因为中了纤纤的诡计而误饮春药,然而在气愤、茫然、不甘与渴求交杂的无措情绪中,却仍是记得,那一晚,他对她一直是极为温柔的。 想到那晚的感受,她的颊边又不争气地染上烧红 她虽然行事任性,却不代表她就不会注意到周遭人们的举措与感受。 她能在苍龙帮里撒泼耍赖、恣性而为,也要有他的包容和放纵才行。 他对她,根本上算是极为宠溺了吧? 心念一转,她缓缓下床,虚弱地倚着床栏,强压**内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伸手拂去额头和颊边的冷汗,试图凝神静心。 而后,她走向前,聚气于掌,扬起手,向桌边的紫檀荷纹圆椅上一拍,厚实的椅子硬生生裂解成碎片。 眼光在自己白嫩的手掌和地上的紫檀木碎片之间游移,她凝眉思索着。 自己体内强大的真气,真和他有关吗? “小姐。”无双推开房门,双手端着托盘进入内室。 “做啥?”谢宁香懒懒的趴在床上,没好气地抬眼看她。 “帮主说小姐身体不舒服,要我送这盅银耳红枣汤过来给。” “是吗?”她缓缓坐起身。“端过来吧。” “哦,好。”无双点了下头,表情有些迟疑,而后将汤盅放到桌上,盛了一碗走到床沿。 “汤有点甜。”她舀起一匙喝下,皱起眉头抱怨。 “哼,我就说嘛!”无双扁扁嘴,满脸委屈。“小姐,这可不能怪我们。” “哦?”“还不都是那个帮主,也不知道他发了怎么疯,突然跑到灶房说要炖银耳红枣汤,要我们告诉他怎么做,还不准其它人帮忙。” “是吗?”她低下头,嫣红唇瓣忍不住向上扬起,心头泛起阵阵暖甜。 她原本只是因为心底不甘才故意刁难他的,没想到他竟然真的 “真是的!不懂就不要去,吩咐我们就好了嘛!第一次学能炖得多好?还害大家在旁边吓得要死,全身抖个不停,生怕自己” “其实,”她打断无双的诉苦抱怨。“这汤除了有点太甜之外,还满顺口、满好喝的,银耳也软溜滑嫩,入口即化。” “真的吗?”无双瞪着圆圆的眼,显得不敢相信。“没想到那个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人也有烹煮的才能?” 生为人家贴身婢女,就要懂得和主子同仇敌忾的道理,所以她对严擎烈的观感也没好到哪里去,提起他就和自己的主人一样,都用鼻孔哼气。 “无双。”她突然放下汤匙,开口轻唤。 “小姐,有怎么吩咐?” “那个看起来很难相处的人,是-的姑爷。” “啥?”双眼很迷惑地睁得老大。 “我已经嫁作人妇,是严擎烈的妻子了,所以-也不能再唤他那个帮主,该改叫姑爷,知道吗?”螓首微扬,她凝望着前方的地上,微笑开口。 无双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地上那堆碎木残骸,马上吓得倒抽一口气。 “天爷!椅子椅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双手掩唇,颤抖地喊:“那个严擎烈实在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胁迫人!小姐,--没事吧?” “我?”眉毛挑高,表情颇为恶意。“我怎么可能会有事,那椅子就是我一掌打碎的。” “小姐-打打碎的?!” “对啊,”她看着无双错愕、惊吓又不敢置信的表情,笑得很开心。“所以,往后看到姑爷记得改口,记得了吗?” “是,无双知道了”垂下头——应答,无双欲哭无泪。 呜小姐不但每次都喜欢以吓她为乐,说话和态度还总是反反复覆,前后不一,真是太任性了,也不会考虑一下别人有多无所适从! 她怎么这么可怜、这么悲惨、这么无辜、这么倒霉、这么心酸 还是娘和福满姨比较好命,安人每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看她们有多清闲,反观自己 她一定、一定要去庙里烧香,求佛祖保佑她下辈子不要再遇到这种小姐啦! 将近半满的银月升上半空,汇文堂内灯火明亮,一如往常的每个夜晚。 严擎烈坐在桌案前,翻看着不久前玄膺拿给他的资料,上头明显棘手的讯息令他皱眉。 还有那刚刚才压抑下来的痛楚 八年前,当蘅芜老和纤纤救醒他之后,并没有提过他身上的毒,他曾经以为或许是因为日食虹与水仙照、沉仙混合后,阴错阳差解了毒性。 三年多前,当第一次的痛楚发作时,他仍只是怀疑,现在,随着毒性发作的频繁,他不得不去设想,当时或许只是压抑住毒性罢了?而由于蘅芜老和纤纤对于毒物的不熟悉,所以才诊断不出? 毒物和解药的材料本来就有其生克原理,若一个配方弄错了,解药也会成为毒药。 他虽然有这三味毒与其解药各自的配方,但是由于沉仙和日食虹的配方复杂,制作方式繁复,且日食虹毒方与解药中的某些素材更是稀有难寻,所以就算找齐所有配方,他也没有多余的时间和心力去研究解法, 太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还有与她的 叩门声响起,他沉声开口:“进来。” 房门被推开,谢宁香双手端着托盘走入。 “无双,帮我把门关上。” “是。”无双听话关起门。 汇文堂是帮主专用的书斋,平常不准底下的人任意进出的,所以她乖乖在门外等着。 严擎烈讶异地抬头看着谢宁香,没想到她会主动来找他。 而后,他发现她装扮上的改变 心中一动,他默默凝视着她。 “听说最近因为帮务繁忙,你总是忙到三更天才睡,这味特制的药茶有补益元气、舒经活络的功效,是我特地为你熬的。”她将托盘放到侧边的茶几上,将茶注到杯子里,看也没看他一眼。 “-为我熬的?” “是啊,欠恩须报,感谢你为我炖煮银耳红枣汤。” 他皱眉,原来的好心情因为她说的话一扫而空。“我不觉得为-做的事算是施恩。” “当当然。”她眼睛直盯着茶几边缘的螺钿漆纹,就是不敢抬头看他。“所以我也只是希望你保重自己而已。” 话说完了,她转过身就想跑离这间令人喘不过气的书房。 他突然拔身而起,越过书案,在她方迈步时即挡在她面前,吓得她倒抽一口气,连忙后退两大步。 “-这时候来找我,就只为了说这些话?”已经习惯她面对他时的反应了,所以他也只是站立原处,与她保持距离, “是啊,不然”她脸色防备,眉眼间有丝倔强和恼意。“不然还会有怎么事?” 他沉默地看着她,表情专注而严肃。 “呃,”在他的目光下,她感觉自己好象无所遁形。“其实,其实我” 她确实是有话想说,可是一旦面对他了,又说不出口 “嗯?” “我我是想告告诉你”他的眼神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专注?害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告诉我怎么?” “我”豁出去了!与其总是拖拖磨磨,还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来得痛快。所以她干脆冲上前拉住他的衣袖,口气急切的轻喊道:“我们我们既然是夫妻,所以,给我时间,我一定会习惯习惯” “习惯我?”他看着她颤抖不已的小手和身子,视线移到她低垂的螓首和白皙的颈背,体贴地为她接下语尾,表情瞬间变得好柔,好柔。 “对啊,你知道就”她凝聚勇气,抬起头看他,本来想装作很不在意的样子,却被他深幽而泛着异采的双瞳吸引住,话音硬生生停顿了下。“好”被她的反应惹出笑意,心头渐暖,他倾身靠近她,见她虽然没有再后退闪避,浑身却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他没再进逼,只是低声开口:“我等。” 她因为他的话而浑身一震,轻颤停止,直勾勾望入他尽是浓烈情感的双眸。 “这这可是你说的,所以如果等到白头了也不能怪我!”心,没来由酸酸涩涩的,还夹杂着一些属于幸福的甜。垂下视线,她嘴里顽强地喊着,可是头却低靠入他的怀中,额抵着他的胸膛“茶记得喝,我喝过了,是淡淡的药香,没加糖,甘甜得很天然。” 说完,她急忙跳开身子,冲出汇文堂,像一阵风似地。 “咦?”门外,无双愣愣地看着书斋门突然打开,一道粉色身影闪过眼前。 那是怎么? 总不可能是鬼吧?难道是小姐吗?怎么可能动作那么快,还是她眼花了? 揉揉眼睛,她看向书斋内,只见到严擎烈一个人。 “请问呃姑爷,”见新姑爷将原本看着远方的视线转向她,她压下不安,很不确定地开口问:“小夫人呢?是刚刚那个呃那道影子吗?” 严擎烈点头,看着无双瞬间垮下的清秀小脸。 “跑那么快,我哪里追得上啊!怎么办?”呜又要被骂了啦! “也许,-可以直接回寄情苑等她。”他面无表情地建议道。 “呵!真是个好办法,谢谢姑爷,那我先帮您将门关上!” 望着被急速合上的门扉,听着无双咚咚咚跑走的脚步声,他的脸上,才终于又露出了笑容 凉冷的风吹入半突出于水池上方的映月亭内,让在里头发呆的人儿打了个哆嗦,赶忙拢紧披在肩上的绸巾。 “茶凉了。”谢宁香举茶欲饮,发现原本温热的茶水已经冷了,放下杯子抱怨了一句。 “那是因为夫人发呆发太久了。”无双在一旁开口。“不然,我再去为夫人端热茶过来。” 杵在一旁看人发呆好无聊,她还不如到处跑跑比较快活。 现在她才开始怀疑,娘和福满阿姨陪伴在随时随处都能入睡的安人身边,是怎么挺过来的? “嗯也好,不过我不想待在这儿了,-就直接端回寄情苑吧,顺便要个小炕火盆,我最近还有些怕冷。” “好,无双这就去!”将桌上的茶具全部摆上端盘,无双火速奔离。 “哇!跑那么快,真的有这么无聊吗?”谢宁香看着无双健步如飞的背影,忍不住摇头。 将视线转往亭下水池旁翻飞的枯叶,她还在想着昨夜经过汇文堂再度撞见的那一幕 这些时日以来,她和他的关系已经改善许多。当他与属下议事的时候,她总是坐在一旁倾听,他是不以为意,但属下们却个个瞪直了眼。 帮主和新夫人从成亲之后就没同房,在苍龙帮里算是公开的秘密。反正每天出入怀忘园的帮众或店家执事那么多,流言传开的速度自然也快。 她有时候也会不小心瞧见帮众在耳语推测她和严擎烈不合的消息,也曾听过有人讨论着是否要建议严擎烈再纳妾室,不过这些话到底有没有传到他耳中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最近严擎烈无论到哪儿几乎都让她跟随,就算在商讨某些机密事务时亦然,的确让许多执事惊讶不已,连玄膺也常常投给她好奇的眼神。 不过,他如此破例的公私不分,也只是在增加两人相处的机会而已。他们夜晚仍不同房,也没再有肢体上的接触。 他对她总是维持着一小段距离,她也很努力在习惯他的气息。 偶尔会感受到他投给她的目光,而当她回视他时,会看到他在若无其事转开的眼眸中,有着压抑。 对这桩婚姻,她原本是很不甘心的,可是到后来,愈来愈多的谜团冒出,令她好奇,也渐渐地看到了他对她的真心。 然后,再渐渐地,喜欢上他在她面前之时,那与对待下属截然不同的态度与表情。 这样的心情,就像是裹了糖蜜的梅子,吃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吞入腹中有种暖暖的充盈感,以致于吐核时,会使人满心不舍。 这种感觉,应该就是喜欢了吧? 今天下午他要去织坊查看新丝的织作情形,她懒得跟,现在却有点后悔了。 突然好想见他呀!可是 双瞳一暗,止不住的忧心全写在娇俏的脸上。 即使嫁入苍龙帮后照样吃好、穿好,也被保护得好好的,但是她也没停止过对武功的修习。 总认为天有不测风云,凡人岂能预料下一刻的福祸?她可不想每次出了怎么事,都只能成为受别人保护的负累。 再说,待在这儿实在太无聊了;而怀忘园占地辽阔,不好好利用岂不浪费,所以她喜欢发掘园内的幽静隐闭处,也喜欢在这与北方截然不同的建筑风格中,寻找巧思与特别之处,更喜欢从在园内穿梭的人们的反应里,测试自己的轻功程度。 根据她的观察,下人们绝对察觉不到她的来去,但如果是护院就要靠运气了,多数是可以躲过的。然而有三个人她一定瞒不过,一是严擎烈,一是严纤纤,另一个则是玄膺。 但昨夜,她又看到他强忍痛苦的表情 她几乎能肯定纤纤的推测完全不差了。 想起昨儿个下午在纤纤房内不小心发现的三层花梨暗柜,里面全是一罐罐不同的药物,数量多得令人咋舌,想来纤纤的确也为了这件事大伤脑筋,却毫无办法吧。 看他那副模样,就算武功再高,内力再强,也难保哪一日会突然因为毒发而驾鹤西归 她可不要一个性命随时可能不保的人当夫婿啊! 已经不想改嫁或再嫁,可她更不想当寡妇,所以该如何才能帮他解毒呢? 或许可以找玄膺商量看看? 主意一定,她马上施展轻功奔向玄膺居住的梧竹居。 日表东移,时刻走向末申之交,被秋风卷落的金色梧桐叶默默坠地,一旁的细竹林正为它奏响最终的乐鸣。 在林木环绕的中心处,有一双层建筑,这是专属于副帮主的院落。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谈话声传出,但除非靠很近,否则难以听得真切。 “你应该明白,太后早有意除掉邢晏以稳固皇上帝位。”梧竹居的和琴室内,一名黑衣男子手持赤玉高脚杯,将杯内液体一饮而尽。 “啧!真是躇蹋,翠涛不是这样喝的,”玄膺满脸惋惜兼不认同。“你该知道,这是唐朝太宗亲自从高昌带回的马奶葡萄种,经过数番培育才种植成功,而由宰相魏征多方钻研精酿,再经由后代酒师的不断改良” “上等好酒宫中从来不缺,别想转移话题!”黑衣男子打断他的絮叨。 “身为嫡长子,邢晏当初无故被先皇废太子之位时并无反抗,已经够委屈他了,还有赶尽杀绝的必要吗?”玄膺仍旧一脸嘻笑。“再说,皇上登基时封他为贤王,不正是为了展现兄弟之谊,那么” “够了,不要跟我装傻,现在朝中势力两分,暗潮汹涌,你不会不知道。”男子语气不耐地驳斥。“我要听你的选择。” “这不是在为难我吗?”玄膺脸色沉下。 “玄膺,皇上曾对你有恩,待你不薄,你不会忘了吧?” “无一刻或忘,但是” “没有但是,这是你报偿恩情唯一的选择,依言而行就是谁?!”黑衣男子猛然沉喝,手一转,玉杯随即破窗而出。 比酒杯速度更快的,是玄膺跃出房门,扣住外头娇小人儿的青色身影 “真是怪了,昨儿个下午偷翻我的药柜,以她的性子,今天应该会来找麻烦才对,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放下手中的针,严纤纤离开绣墩,走到窗前望啊望,将纨扇搁在胸前,无力地扬着。 “她没有跟着大哥出门,应该和我一样无聊才对啊!”垂下水眸思索了一会儿。“算了,我自己去找她吧。真是的,还要劳动本姑娘大驾” 嘴里喃喃抱怨着,她双足一点便跃出绣阁,轻盈地落在树梢上,往寄情苑奔去。 她所住的飘香榭和寄情苑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再加上园林内的路径曲曲折折,不若使用轻功在半空中借物之力直线奔走快。 不过为了某些考量,帮主其实有明令规定,若非情况特殊,园内禁止施展轻功。 当然,如果谁有把握自己能够瞒过主子,尽可以试试看。只是到目前为止,除了宁香嫂子那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三脚猫外,还真没人有那份自信。 但是当宅内主人们想偷懒时,往往用这招省事。至少,她知道玄膺那伪君子就常常做跟她同样的事。 又想起自己被逮回时的情境,不禁让她咬牙切齿 耳朵听到奇怪的争执与打斗声响,她在回廊檐上停下,凝神细听。 声音是从梧竹居传来的。 这可怪了,不是说新改进的提花织机已经完成,那伪君子这时候竟然没去织坊,在家做怎么? 脚步一旋,她迅速赶往声源处,而眼前所见景象,令她悚然一惊! 玄膺在攻击宁香! 看着玄膺发招猛攻,而谢宁香拚命闪躲的狼狈模样,严纤纤心一沉。 玄膺的攻击,根本不像是在比试对招,也丝毫没有放水,是存心取命的 为怎么?宁香怎么会惹上他?! 连她都不敢轻易惹他的啊! “我都已经说过我怎么都没听到了!” “我不能冒险,让-泄露任何一丁点口风。” 泄露怎么?玄膺被宁香抓到怎么把柄? “杀了我,你在苍龙帮也无法继续立足。” “我自有办法!”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还是先找回大哥要紧 主意一定,她飞快转身奔出怀忘园。 “糟糕,茶又凉了,小姐怎么还没回来?还好我聪明,事先在火盆上搁个水壶,不用再跑来跑去。”无双走到房门外探探头,正巧看到前方檐上有道黑影晃过,马上揉揉眼。“咦?我又眼花了吗?怪了,最近好象常有这个症状” 第七章 当严擎烈赶到梧竹居之时,只来得及接抱住遭玄膺一掌打飞的谢宁香。 心乍沉,悔怒交集,他在接住她的同时并无止住奔势,一手抱着瘫软的宁香,另一手则直接发掌攻向玄膺。玄膺连忙挡住他绵密如雨的攻势,几乎没有余力再做反击。 两道影子在梧竹居内交错,拳来脚往,速度快到令人看不清。顷刻之间,打斗已经结束,只见得玄膺直挺挺地被定住身,嘴角流着血丝。 “为怎么?”严擎烈抱着谢宁香,双眼注视玄膺,沉痛问道。 “我没有其它选择。”玄膺淡然回答,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一派无所谓的模样。 “玄膺,我要解释!” “解释?这八年以来,你对我并无法全心信任,还听得进多少解释?” “那是” 听到他的诘问,令他向来刻意冷然的心绪一阵起伏。 虽然从没有明说出来,但是他确实对于当年的事情疑虑在心。 八年前,他在性命之危已解后便离开蘅芜老与纤纤,独自回去想要寻找宁香。在事发之处遍寻不着小小的身子,却在附近见到一座土。 当时他心魂俱丧,想也没想就开始挖坟,没想到,里面竟是二十来具遭随意堆弃,已腐烂见骨、容貌莫辨的尸骸。而从尸体身上破烂而湿透的穿著,他瞬间明白那些人的身分,正是企图置他于死地的那群盗匪。 那之中,并没有他最想找的人,这令他燃起一线希望,而拖着仍旧带伤的身子回杭州探查,却查不到他想要的消息。 她,就像是平空出现,又平空消失一般,让人毫无头绪,束手无策。 他,也不得不诚实面对,在崖边见她遭难的痛彻心扉 于是,他只能回去找玄膺,发现玄膺已经开始吸收帮众,并着手进行商行的设置与买办事宜。 他还记得,当玄膺见到他之时,在惊喜的笑容之前,最先闪过的表情是讶异 “是怎么?”玄膺打断严擎烈的话,满脸讥讽地哂笑道:“在恩、义、情三者之间,你选择何者?时间上的过于巧合,就让你连身边最接近的人也无法信任了吗?” “那你呢?在恩与义之间,你会如何选择,义弟?”最后两个字,语气很轻,却问得很沉重,让玄膺表情倏变,眼中闪过某种光芒。 “擎烈”谢宁香突然开口,打断两名男子的对峙,气若游丝。 “别开口,我让纤纤为-诊治。” “是呀,别耗费气力,让我来吧。”严纤纤走到严擎烈身旁,想要采看她的伤势。 “不,-没办法的,”很痛苦地闭了下眼。“我中了剧毒” “中毒?”严纤纤惊喊,一时忘了维持优雅的形象,连忙握住谢宁香的手探脉,而后脸色大变,朝着玄膺怒问:“你对她下了怎么药?!” “日食虹和降真香。”玄膺很干脆地提供解答,脸上恢复原来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 闻言,严纤纤愣了半晌,而后美颜沉下,语气阴冷。“你利用我?” 难怪难怪他在中秋节前会突然拿那几味药方给她 “够了!”严擎烈闭了闭眸,再也不想听见任何背叛,拳头握紧了又放开,当机立断对左右护院下令道:“将副帮主押入囚房,在我回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出,也不准任何人动他。” “不准任何人动他?”严纤纤美丽的脸蛋上有丝狰狞。 “特别是-,纤纤。”很坚定的警告。 “擎烈,在我死之前,想见想见师父最后一面”谢宁香在他怀中痛苦地喘息着。“留书之中有线索,无双知道放在” “-不会死!”他打断她的话,有如誓言般的坚定语气,像在安慰她,也像在安慰自己。 而后,抱着她急奔回寄情苑,找无双要璩若影的那封留书。 “便宜你了!”严纤纤走近仍动弹不得的玄膺身旁,在他耳边冷声开口:“下一次,我会为你向上天祈求好运气。” “先感谢妹子厚爱了。”他仍无所谓地笑着。 “恩与义你方才和大哥究竟在打怎么哑谜?” “也没怎么,就他所知道的,比我以为的多,”很无辜地朝她眨眨眼。“就如-所知道的,也比大哥来得多。” “是吗?”粉唇微扬,露出绝美的笑靥,吐出的话语却有十足冰冷:“我不会原谅你。” “反正-记得的帐也不止这一桩。” 严纤纤先是怒瞪着玄膺故作潇洒的笑容,之后缓缓垂下头,素手撑抚着额头,以遮掩不断抽抖的青筋,看起来就像是很失望、很伤心、很柔弱的模样。 “小姐”见小姐那么难过,护院与仆役们都好心疼。 没想到副帮主竟然做出这种事,小姐会伤心难过是必然的,看她这样子,大家也跟着心底不好受。 唉,人心果然难测啊!原以为帮主和副帮主情逾手足,而副帮主和小姐可说郎才女貌,大家都很看好的,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小姐如此柔弱,叫她承受这样的打击实在太残忍了,所以,刚刚她的惊叫只是气过头了,而那铁青的狰狞神色一定是幻觉 “先遵照大哥的吩咐,将二哥带下去吧,一切等大哥回来再说。”好无奈的语气,佐以很哀戚的脸色。 “二哥?!”玄膺嗤笑。 “还有记得供饭,别让二哥饿着了。”低声柔语,莲步轻挪,彷佛再也受不了似地,小跑步往外奔去。 “小姐果然心地善良,蕙质兰心啊!”帮众痴望着远去的俪影,全然没有注意到玄膺的脸色霎时铁青 金乌东升,弥漫整片山林的雾气渐渐散去,枝头上的薄霜融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斑斓炫目,美丽无比。 在山上的某处,有一不显眼的宅落,建筑全用竹子编制成,如果不是热门熟路的人,难以发现。 此时,院落之内有一魁梧身影静静站立,俊美的脸上可见忧心,望着垂枝的眼神,还带了某些悲凉。 在身后的屋子,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 “如何?”严擎烈开口询问男子,并没有回头。 “宁香已经没事了,如果这是你最关心的。”晏郡平淡笑开口,俊逸的脸上有着疑惑。“只是我不明白下药之人所欲为何,若真想置宁香于死地,又何必缓解毒性?” 听到晏郡平的话语后,严擎烈错愕的转头看向他,神情难得地在外人面前显现复杂。 “怎么意思?” “降真香并非毒物名,而是一种生于南方的植物,可做为药材之用。施毒者以降真香为名,显示这味药仍在研制阶段,故无定名,然而”晏郡平疑惑的表情在望入严擎烈隐隐呈现玄色血丝的眼睛后转为了悟。他皱紧眉头,脱口而出:“你究竟受毒性侵扰多久了?!” “为何自己服毒?”屋内,璩若影望着谢宁香问道,脸上全是不赞同的表情。 “师父怎么知道我是自行服毒?”谢宁香仰躺在床上,虚弱地笑问。 “日食虹虽有解药,然炼制解药所需的赤血蛙却极为难得,所以后来有些人便试图研制可以暂缓毒性,以争取延命时间的缓延药,其中降真香便是最广为使用的素材。然而,-身上的这味缓延药,是毒与药并下而相牵制的,并不是已经完成的药方,贸然使用会有极大的风险。因此若不想更加刺激日食虹的毒性,必须先日食虹而服之,让毒性先出,再由药性固住日食虹,但是服食者会先承受剧烈痛苦,而且福祸难料。如果不是擎烈动作快,-身上又有浑厚真气之助,现在我们师徒俩也可能已天人永隔了。” “就知道瞒不过师父和晏大哥” “告诉我,为怎么要这样冒险?” “师父可知道擎烈身上有毒?” “擎烈?”璩若影因为谢宁香已更改的称呼而挑眉。“-不排斥了?” “别取笑我了。”她现在没有力气斗嘴。 “他何时中毒的?”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现在受毒性所苦,而且发作愈来愈频繁。问过纤纤,她也很疑惑,可是却束手无策。” “纤纤也束手无策吗?”璩若影低头寻思。“她怎么说?” “她说,八年前并无诊出擎烈身上的毒性,而现在,擎烈心防过重,除了师父和我之外,根本不让任何人触碰,所以就连他身中何种毒都无法得知。” “那-身上的毒是谁给的?” “玄膺。” “是吗?”璩若影偏头思索,眼中疑惑一闪而逝。“所以-选择用这种方法逼他来莫离山?” “嗯。”“但-可知道这样做风险有多大?-总是如此任性而为,该多为担忧-的人想想。”她仍是不认同。 “我没有其它选择啊!”她垂下眸,轻声开口:“我只希望擎烈能够安好,不想再看到他强忍痛苦的模样,如果连纤纤那从各地搜罗而来的珍贵药物中,都配不出解方的话,那答应玄膺的提议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 低低絮语,不自觉地流露出浓浓的关怀和温柔。 “咦?-难道不知道吗?”璩若影讶然看着她。“纤纤那药柜里其实” 从屋外传入的打斗声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谈话中止,师徒俩彼此对看一眼。 而后,谢宁香很努力地挪动身子想要下榻,璩若影则动作更快地连点她周身数大穴 “严擎烈,接受医治并不等于示弱,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晏郡平屡屡出手,都被严擎烈给挡下。 “不劳费心。”他冷哼道,不想接受多余的帮忙。 “可当作是我答谢你当初救了彤儿,偿你恩情。” “你和若影之前为我带回宁香,现在又治了她的毒,我们已两不相欠。” “你究竟坚持怎么?不可理喻!” 晏郡平有些动怒了,当下运起内力,气沉下盘,化指为剑攻向严擎烈。 严擎烈脚步挪移,原本只是旋身闪躲,后来眼见躲不过晏郡平的攻势,才翻手化招,正面迎击。 “想不到才多久未见,晏神医的功力已精进如斯。”语气不掩赞赏。 “客气。只怕严帮主蓄意让步才是真,不才藉此与你切磋如何?”挑高眉,顺手折了根细枝直指严擎烈。 “也好。”他冷魅一笑,毫无预警地朝晏郡平攻去。 严格说来,晏郡平依旧不是他的对手,然而能在短短时间内有多大进步,令他好奇。 此外,复杂郁结的情绪,也需要藉由一些方式发泄 一场看似意气之争的比试,一场虽无性命之危,却仍具有杀伤力的打斗在莫离居院落展开。 风将离枝落叶吹入院落内,叶片被晏郡平手上疾动的细枝从中穿透,几近完整地着附于不算平滑的细枝上,叶脉完好而看不出裂口,就像被利剑以极快而精准的力道穿过一般。 莫离剑法讲求的是极快的速度与极强的精准度,却透过柔巧的劲道来展现,究极之处在让对方于感受不到杀意之中被伤,进而无反制余地。 而现在,这柄柔巧的剑,正刺向严擎烈 “不要伤他!”谢宁香突然开门,冲入战圈大喊。 “宁香--”严擎烈惊吼,连忙将谢宁香拉过,护她在怀以避开晏郡平的剑锋。 几乎是同一时间,璩若影也从屋内奔出,急点严擎烈数处穴道,而晏郡平倏偏剑锋,手一扬一甩,细枝顿时断碎落地。 “你们”严擎烈动弹不得,怒目瞪着璩若影。 在场之人,也唯有她有制住他穴道的功力,他竟然就这样被设计了! “得罪了。”璩若影轻笑着,扬手劈向严擎烈颈侧。 在黑暗来袭之前,他回头望向怀中的人儿,满意地确定她除了面色惨白之外,是真的安好“师父,我没力气走回屋子,劳烦您了”被急速提升的体力已经耗尽,谢宁香也跟着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师兄,你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帮忙?”璩若影抱起谢宁香的身子,眼光在严擎烈魁梧的身材和晏郡平的纤逸之间来回溜转着,戏谑笑道。 “别告诉他我是怎么做的,就算是-最好的帮忙了。”晏郡平无奈瞪她一眼,而后双手使力,原本让他扶坐着的魁梧男子顿时像软软的绵袋一样被甩上肩,毫无意识地让人给扛入屋内 “已经第四天了,今天他就会醒来吗?”谢宁香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满脸忧心。 “嗯,毒性大致已解,不需要再让他服食助眠药汤,我想剩余的药性在他体内维持不过酉时。”晏郡平温声开口,收起泛着玄色的银针,丢入某个皮囊内,顺道捧起一个装有微黑血液的盆子。“我去处理这些毒。” “晏大哥,谢谢你。” “算起来,-是我们的第一个传人,何必客套呢?”他轻笑着,脸色和煦。“记得等他醒来后,让他服药。” “好。”她乖顺地回答,转过头,却见璩若影双手环胸,满脸严肃。 “师父?” “宁香,好徒儿,为师很难得见到完好无恙的-如此乖顺的模样,真是令人不习惯啊!”很严肃的脸色,开口却是很令人气结的陈述。 “师父爱看徒儿神采奕奕的样子,徒儿以后定当尽心孝敬左右!”谢宁香咬牙开口。 “那倒是不必,我宁可和师兄继续过着清闲日子,-就别来杀风景了。” “师父此言差矣。古贤有云: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大逆无道、起心造业,徒儿都才体认不久,若不多加运用,岂不是有辱师门?再者,徒儿无论何时何地心起疑惑,师父都应该负有解答的责任啊!”“是吗?但为师可不忍徒儿-只为了某些疑惑而受跋山涉水之苦。”璩若影耸耸肩,无所谓地轻笑。 “-和晏大哥要离开?”谢宁香闻言,神色丕变。 “想四处走走,游览三川五岳,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回莫离山了。” “那一样会留下线索吗?” 璩若影专注凝望谢宁香发白的神色。“如果烟花能够传遍各处的话,见到了我会赶回。” 传遍各处?怎么可能!分明只能碰运气嘛! “可是太久没见,是会思念的”娇美的脸蛋上泫然欲泣。 “我可不敢低估苍龙帮的能力。”笑得颇为残忍。 “这徒儿不管,如果师父怎么都没留下,我保证往后一定扰得你们无论走到哪里都无法清心!” “-这可是在向为师保证,”挑高眉毛。“如果我答应往后到哪儿都留线索给-,-就不会随意打扰我和师兄?” “是啊!徒儿保证这么一来,以后绝对不会随意打扰师父和晏大哥。”笑得很甜蜜。 “好,就这么说定了。”击掌为誓,一对各怀鬼胎的师徒终于建立起共识。 “师父,”一转方才古灵精怪的的模样,谢宁香脸上有着认真。漂i愈来愈漂亮,气质也愈见柔雅了,晏大哥一定待-很好,是不?” “是呀,-想问怎么?”她并不是喜爱迂回的人,所以直截了当地反问。 “我想问”眼光又望回床上的男子。“怎样才能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喜欢一个人?” “这需要问吗?”璩若影有些失笑。“看他的眼,-看到了怎么?胸口又升起怎么感受?在-为了救他而服毒时,心中闪过的最初念头是怎么?” “生死与共吗”她垂下眼眸,喃喃自语。 “我想,擎烈宁可-永远保有那种快快乐乐又肆无忌惮的性情,所以-也不用想太多了。”璩若影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神情,伸手抚了下她的头开口。“好好照顾他,我先出去了。” “等等!”迅速回神后,她连忙低喊。 “又怎么?” “师父,我想再请问,”她转过身看着璩若影,脸上已经恢复笑容,眸光异常闪亮。“您原先藏在书斋挂轴后面的烟花好美好亮呢,是您和晏大哥一起做的吗?” “嗯,我们无意之间发现添入某些东西可以使火药延迟炸开,并呈现瑰艳的色彩,进而加以渐次改造的。” “那可不可以把配方给徒儿啊?” “-又在打怎么主意了?” “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东西,应该也是桩不错的生意,或许可带来丰厚的利润。”笑得眉眼弯弯。“师父尽管放心,到时候少不了您的好处的!” “-这算是嫁鸡随鸡,适应良好吗?” 凭良心说,她一直觉得自己的夫婿外表奇异。 明明是很俊美的长相,偏偏生得如此高壮魁梧的体格,总令她觉得不搭,也因此给人一种诡异的邪魅感。 可是,细细凝望沉睡的他,她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能令无数女子痴狂的面孔。 浓直入鬓的眉、炯亮有神的眼、直长的眼睫、高挺的鼻梁,以及总是紧抿着,看来线条严厉,却也泄露出重情个性的丰润嘴唇。 谢宁香半跪在床边,双手支颐观察严擎烈,浑然不觉自己已经呆呆地看着他将近一个时辰。 这两片丰润有型的唇,在那一夜,曾吻她吻得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意乱情迷 思及此,血色在她脸上猛然爆开,心情全都是甜蜜与羞愧的混合。 师父问:看着他的眼,她看到怎么? 想到他在昏迷之前的目光,那种奇异的酸涩感又袭上心头。 她的夫婿,无论在何种时刻,总是第一个顾虑到她 某种激越的情绪在心中涌荡,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握住他的。 无论最原先促使她惧怕他的理由是怎么,直到这时候她终于能深刻了解,这样一个真性情的男子,她要是错过就实在太傻了。 而如果愿意诚实地服膺于自己的心,她更没有借口退缩! “生死与共呀!”她看着他的眸光依旧专注,菱唇轻轻上扬。 他的嘴唇看起来好丰润好想咬一口 他会不会醒来呢?应该还不会吧? 管他的!要克服自己最快的方法,就是怀着破釜沉舟、壮士断腕的决心,直接逼自己面对! 更何况,他们已是夫妻,她本来就有足够的理由可以 主意一定,她那柔软的粉唇微颤,缓缓覆上觊觎已久的丰润唇瓣。 感觉满好的 凉凉的,软软的,有种敦实的丰盈感。 闭紧灵慧灿然的双眸,她细心体会那种令人心醉的感触,一次又一次 然后才发现,她喜欢这样吻他,恨不得双唇永远停留。 伸出温暖而柔软的丁香舌,她轻舔着,想尝尝他的滋味,双眼微睁,却发现他不知道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幽深的瞳眸,眨也不眨地凝视她。 四目交接,所有动作全部停顿,她完全分不清楚心底是羞是窘,反正就是吓呆了! “嘿嘿嘿”她终于回过神,很尴尬的笑着“你你醒了啊!”他无言望着她不知所措的笑容,一瞬间,有着梦境与现实交错的迷离幻觉。过去与现在重叠之后又分开,这才发现,他对她的情,竟是在不断追忆与想望之中逐日加深。 追忆着她那容易满足的光灿笑容,不断地设想她可能长成的模样 她就像是驱散阗夜的破晓晨光,总是在他感到极度疲惫时,还能让自己得以继续维持强韧的勇气。 触不到、碰不着,却是最真切的想念,也是唯一的信任与寄托。以致于在重见她时:心绪简直震荡到无法自己。 这个总是笑得肆无忌惮的人儿,是真实的,而不是只存在于遗憾 “宁香。”他蓦地握住她的手,不让羞窘过度的她逃开。 “我我去端药,晏大哥说说你醒了之后,就该让你服药。”由于这种感觉实在太丢人了,她低头——说完后,便连忙甩开他的手向外奔去,他就直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过没多久,她端着药碗走入,将碗放到桌上,吹着因药碗烫热而有些微疼的手,脸色虽仍偏红,但神态已经恢复正常。 “晏大哥说这味药是补你因为疗毒而大量失去的血气和体力,同样的药你还必须喝两天。” 他想侧身坐起,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使不上力。 “你起得来吗?”她偏头望着他的举动,很自动地走到床边扶他,助他背靠着屋墙。“沉仙和水仙照的结合,成为对日食虹这味毒最强的缓延药,三者在你体内相互制衡,短时间内却哪一个也消不掉。所以相互作用后便全部隐入血脉内,就算是医术高明之人也无法察觉。但毕竟是毒,对人总是不好,所以毒气渐渐渗入心脉,而随着日子一久,药性会慢慢散消,所以毒性跟着增强,若再拖久一些,绝对药石罔效。” “这也是晏郡平说的?”他接过她递给他的碗,唇角微微扬起。 她记得可真熟!应该是一字不漏了吧? “还会有谁!”她没好气地开口,大概知道他在笑怎么。 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真心的笑,也是在成亲那夜,只是后来记忆变得迷迷蒙蒙的 她看着他喝下药以后,接过汤碗想要转身离开,他却又握住她的手,不打算让她走。 他的箝制其实没有足够的气力,但是她也没有再度甩开,只是低着头,脸儿红红。 “我们是夫妻。”他低声开口。 “是是呀。” “宁香。”他的低唤,让她浑身一颤。 “我我要拿碗去灶房” “为夫喜爱-的举措。” 有些气虚的哑语,有些煽情的话意,彷佛晓魅一般,定住了她的轻颤。 她僵硬地转回身子,凝望他俊美的面孔。 “吻我。”他回视她,眼中漾满温柔,丰润的唇,上扬起渴求的弧度。 明明是令人望而生畏的苍龙帮之主,明明是双肩足以担负穹苍的刚强男子,为怎么此刻,会展现出这样奇诡的样态? 似飞瀑,嚣狂得让人无法拒绝,只能承接那份无可奈何的冲击,但融入潭水后,却只是静静激荡涟漪,坚定却顺和地朝固定的方向流动。 她无法思考,只能盯着那令她依恋的唇,彷佛中邪一般,被牵引着靠近 药并不算苦,添加了甘草与其它不知名材料的药材,甚至是有些甜度的。 怎么会有药是甜的呢?还是这种极需要补气血的药? “擎烈”轻浅的咕哝,是交付感情的凭依。 “宁香,我的妻” 夕阳斜照,天上人间,同映满彤红色的霞光,照上了光洁的深黄竹墙,是一幅用色极为璀璨的图画。 金乌西坠,玉兔初升的交替时刻,是莫离山四季共有,最美丽的景致。 竹林深处,有一对男女,正提着竹篮,手牵着手缓缓走着。 贪看景色的人们,在赞叹自然美景之余,谁还会注意到,这幅景致中,谁或谁究竟做了怎么 第八章 午时方过,一辆看来朴实的马车在官道上前行着。 车内,谢宁香直盯着严擎烈吞下药丹后才开口问出疑惑。“我很好奇,在你陷入昏迷之后,晏大哥不用问就能诊出你身上的毒,到底是这几味毒太好辨认,还是晏大哥太厉害了?” 真是奇怪,在莫离山之时,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可是思考就像是被某种东西屏障着,理不出个头绪来,到现在仍是如此 “晏郡平不负神医之誉。”他收起水袋,淡淡说道。 “你会怪我吗?”指的是设计他求医的事情。 他细望她有些不安的神色,伸出手将她拥入怀里。 “如此一来,我亏欠他们人情。” “师父处事大而化之,而晏大哥仁心热肠,我想他们不会在意的。”她在他怀中调整好最舒适的姿势。“只是回苏州的这一路上,还是听到不少对晏大哥的诋毁传言,令人有些不快,好想痛骂那些喜欢散播流言蜚语的人。” “晏郡平他,”他敛目沉吟。“也许不若-所以为的。” “怎么意思?”她皱眉瞪他。“你是说,关于那些晏大哥坠入邪道、见死不救的诋毁有其真实性?但之前是因为师父的失踪让晏大哥万念俱灰,现在已经回复为。那受人称许的君子神医了呀!” 无论如何,她就是听不得别人对她喜爱之人的批评。 对于她心中所认定亲近的人,她会给予完全的信任和宽容,甚至是无限度的包庇。就算她可能偶尔心生不满,也只能由她自己认为,却不许旁人说嘴。 这是她个性中不可理喻之处,却也是她最单纯的天性。 并非不明事理,然而却又是绝对的捍卫。 他望着她写满不服气的表情,很明白就因为她这样的天性,才会得到周遭之人的竭力保护。 “-可知道赤云教目前内斗严重,根底几乎毁尽,再也难成气候?” “是吗?那季-呢?”虽然一想到之前遭到季-毫不留情的追杀,还有她那枉顾人命的狠毒心肠,就让她气得牙痒痒的,可是在对于爱情的执着与痴傻上,她同情她。 “季-因为受不了功力与身躯的衰竭而疯狂,所以赤云教众才会为了教主之位而起内哄,她则下落不明。” “这算恶有恶报吧,谁叫她为了自己的野心害死太多人等等!你该不是想告诉我,季-会招致这样的下场,是晏大哥所为?” 难怪 她一直很疑惑,为何自从到了苏州之后就没再听过季-的消息了,原来如此。 “只要是人,性情都会变,而且性情转变之后就很难更改回原本模样,若影已经成为他目前唯一的良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师父,晏大哥不会救我们?” “正确的说,是不会救我。”他轻吻她的头顶,细细闻入她的发香。“若影疼-,因此他必定会帮。” “所以你才不想欠他人情?” “嗯。”这笔恩情算是欠大了。 听到他的应声,她突然觉得心情好沉重。 师父想离开,在某方面而言,也是为了晏大哥着想吧? 原来,维系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常常不若自己所以为的简单 所以她算是幸运的吗?总是可以率性而为,却获得所有人的宽容与疼宠? 想起数日前清晨的道别,晏大哥脸上那和煦温雅的表情,以及师父带了些不舍的笑容。 也许,这一别,相见无期 心有些空,眼眶有些涩,她垂下眸,试图驱走那令人不愉快的感受。 “宁香?” “无妨的,我需要好好想想。”螓首偎入他的颈窝摩挲。“我们还有多久会回到苏州?” “入夜之前可进城。” “喔,那”她轻声开口“答应我,别怪玄膺。” “为怎么?”他挑眉问。 “因为时间急迫,我们也没有更快的方法可解你身上毒患,所以我才与他合谋,出此下策。” “时间急迫?” “嗯,我的功力在怎么程度,自己心底多少有底,虽然或许瞒得过护院,却一定瞒不过你们,然而,我却不止一次见到你毒发。” “-如此担忧我?”他取笑她。 “我们是夫妻,我想与你相偕白头,当然不希望你有任何闪失。”她轻喃着,红潮沿着粉颈蔓延而上,却说得很坚定、很理所当然。 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一旦认定了,就绝对不会退缩 他垂眼看见妻子的娇态,心口一暖,决定顺由情动,低下头吻住她。 细细密密的吻逐渐加温,马车内渐渐蔓延开某种旖旎的热度。 脑海警钟突然敲响,他连忙拉开两人的身子,不愿在马车内要了她。 “擎烈?”她疑惑地看着喘息的他,双眼迷蒙。 “别这样看我。”他连忙将她搂入怀里,一手覆着她的头,以免自己克制不了冲动。 “喔。”藉由他胸口急速的起伏,她大概明白他在克制怎么了,于是乖顺地偎着,动也不敢动。 这几日为了让他好好疗养,倒是真的没有想到那些。 现在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夫妻之间,其实会有,也该有更多亲昵 “我猜想,”在这种时候,找个话题似乎是转移注意力最好的方法。“或许玄膺所谓的时间急迫不单指我身上的毒。” “是吗?”赶快想,赶快想,能说怎么?“对了!我那日有听到他与另一名男子在交谈,说到皇上对玄膺曾经有恩,要玄膺听命做事,为此,那名男子本来还打算杀我灭口,是玄膺救了我。而后,玄膺突然告诉我他有方法救你,问我愿不愿意与他合谋。” 劈哩啪啦,不多加思索地,赶忙说了一大串。 “原来如此。” “结果,我其实怎么都还搞不清楚。玄膺和那名男子谈话的重点在哪里,以及那男子啥时离开的我都不知道,感觉还满冤的。”她嘟囔着抱怨。“反正皇太后对贤王忌惮已久也不算是新消息了,有怎么好怕人知道的?又关苍龙帮怎么事?” “这的确会牵扯上苍龙帮。”他在她抱怨完后才淡淡开口。 “为怎么?”她掏掏耳朵,原先的不知所措被好奇所取代。“苍龙帮只是个商帮,怎么会和政争扯上关系?” 虽说苍龙帮在江湖中也有些威名,但却很少插手江湖中事。更何况,江湖恩怨素与朝廷无涉,两造互相能避则避,就更没有理由扯在一起了。 “问题在于,贤王邢晏,是蘅芜老的大弟子,也就是纤纤的师兄。” “啊?!”很错愕地惊呼,而后表情乍变。“这么说” 她是不是真的听到了怎么不该听的秘密 “我终于明白玄膺的选择了。”俊美的脸上,有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听到他的话,她脸上没有任何一点替他开心的表情。 终于明白为何纤纤一提到玄膺就恨得牙痒痒 “可否告诉我,”她闷声发问:“玄膺怎么知道你身中何毒?” “一年多前,当我确定那些毒并没有消解后,曾分别要玄膺为我寻找那三味药的详细配方和解法。至于他如何知道,或许是与-相同,曾不意之间见我毒发,因而自行推测得来的。” “是吗我也终于明白,”可真是一兼二顾啊!俏脸倏沉,谢宁香咬牙切齿。“那个王八蛋,我被他利用了!” 马车在大门口停住,谢宁香才刚让严擎烈搀扶下车,就见到无双匆匆忙忙从门厅内冲出来。 “小夫人,不好了!” “做怎么冲来冲去,冒冒失失的?”谢宁香皱眉看她。 “举世举世找来了啊!”“举世来了?”谢宁香霎时脸色发白。 “无双,让-出来历练这么久,怎么个性还是这么急躁,一点长进都没有?”从门厅内走出一名白衣女子,她穿著朴素,相貌标致却略显刚冷,与无双同是丫鬟打扮,只是气质沉稳许多。踏步无声无息,下盘极稳却又不带足迹,是个练家子。 “我我哪里需要长进啊?”无双不太高兴地回嘴,带着一些心虚。 “果然毫无长进。”撇撇嘴,她朝谢宁香一福。“小姐,好久不见了。” “嗯,是啊!”谢宁香很敷衍的响应,小手抓紧严擎烈的衣袖,令他讶异地侧头看她。“-来这儿有什么事?” “举世特地来苏州为老爷和夫人向小姐传达思念之意,请您尽速回返洛阳。” “可是,”话语是心虚的嗫嚅:“我已经嫁为人妇” “老爷要举世转达,小姐与严家婚姻无主婚之人,亦无媒妁之言,实乃不合礼法,依照我朝律令,此婚约当属无效。老爷已经尽全力封锁所有消息,也请小姐不要为难举世。” “是吗?”她紧紧靠着严擎烈,觉得世界有些飘浮。 举世是福满姨的女儿,与无双同为她的贴身婢女,她这次能顺利溜出家门,是把举世骗去与娘一同上白马寺里参佛才能得逞。 听说无双之所以能来到苍龙帮,是因为被赶出家门后,在洛阳一带盲目搜寻,结果被得到消息的玄膺给骗回来囚禁。 那么举世能够找来苏州,就真的是靠爹的人脉搜寻了,也显示爹铁了心要她回返,履行原有的婚约。 这名婢女虽然个性较为冷淡,和无双截然不同,却是相当护自己的。所以她现在会这么说,必定是爹下了最后通牒。 但是怎么会这么凑巧?她才刚定下心念想与他共偕白首,爹却如此明白地宣示反对。 严擎烈突然握住她发颤的手。“-这婢女,架子倒很大是不?” “不敢,只是费了太多工夫找寻小姐,难免心情会急躁一些。”她浅浅一笑,但是看着严擎烈的目光,却带有一点敌意。“相信严帮主也了解事情的严重性。” “好,如果这是谢老爷的坚持。”他冷冷回望她,而后才开口:“宁香会回去,但是,由我护送。” “我不要改嫁!”洛阳谢府的大厅内,谢宁香大声喊着。 “-本来就没有成亲,哪里来的改嫁?!”谢孟宗也生气地洪声回吼。“我跟擎烈拜过堂,也已经洞房,是真正的夫妻了!” “荒谬!斑堂俱在,你们一无父母之命,二无媒妁之言,依律只属私通,当以奸论,别告诉我-不知道!” “你和娘现在马上承认我和擎烈的婚姻,我们就算已有父母之命,也不算私通了啊!”“-荒唐!”谢孟宗气得拍案站起。 “爹才胡涂!那个国舅之子是怎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清楚,为怎么偏要我嫁给他?!反正您早已经自请辞官了,我们也没必要再演一出攀龙附凤的烂戏码!”她也气得口不择言。 “-懂怎么?!真是我们溺爱过度,让-变得这样骄纵,目无尊长了?我不管-这段时间里在外头做了怎么事,反正从现在开始,我会让举世看好。给我好好定下心,准备嫁入国舅府!”气愤地骂完,便拂袖离开。 “怎么嘛!”她生气地踢了下几脚,为自己父亲在亲事上的坚持感到沮丧。 “夫人”无双很忧虑地低喊,被举世严厉的眼神一瞪,才警觉到自己称呼不当,顿时消音。 “宁香,-方才话说得太重了,老爷是怎样的人,-应该很明白才对。”坐在侧边躺椅上,垂眸似在思考,却更像是在昏睡,从头到尾没说过半句话的中年美妇,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娘,原来您都听见了呀!”谢宁香闻言转头,眼睛眨呀眨的,很迅速地凝出两汪泪水。“您最疼孩儿了,对不对?” “别向我撒娇,都怪我们太宠-,才让-这么不知天高地厚。” “女儿为私自溜走,让你们担心赔罪,可是,我的夫婿是擎烈,不想再嫁给国舅之子啊!”“婚书已立,聘礼也已经收了,由不得-说不嫁。” “婚书立了可以毁,聘礼收了可以退啊,苍龙帮是我朝第一大商帮,不需要忌惮国舅府的。”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就可以算了,-爹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怎么愿意和那个只懂得作威作福、仗势欺人的国舅府攀亲带故?又怎么舍得把-嫁给沉云那个沉迷酒色又不成材的荫封学士?”美妇表情有薄薄的责备。 然而,从那由鼻孔而出的哼声听来,很显然国舅府在谢宁香娘亲心中的评价也没高到哪儿去。 “怎么意思?”她闻言错愕。 一直以为爹是老顽固了,搞不清楚现实状况,难道不是? “-的亲事,是年初由当今太后对老爷当面授意,聘礼也是她所选,在中秋之后送达洛阳的-说,退得了吗?” “这总找得出办法吧?” “办法?”很淡很淡的哼声。“反正我查过了,苍龙帮请帖上写的是别人的名字,前往祝贺的宾客甚至没有人知道新娘的真名,-就安心嫁进国舅府去当-的皇亲国戚,救活我们一大家子人吧。”好累!很少清醒这么久的,又想睡了。 “我不要!” “不要?”正优雅地打着呵欠,却因为女儿形同忤逆的话而止住动作,凤眼-起。“那好,我的女儿果然很有骨气,咱们谢家最少不得的就是风骨,大伙儿就提着头,跟皇太后与国舅府卯上了。” “我是说我一定会找出法子。”理亏的表情之中,还带有一点点谄媚。“再说,会让举世会到苏州找我,一定是因为娘的授意吧?” “是-爹的命令。”这孩子,果然愈来愈精了。 “反正,只要我们有办法退国舅府这份聘,娘就一定会成全我们,是不?”小脸上有着开心的光采。 在这府中,爹只听得进娘的话而已,所以无论任何事情,只要有娘的认可,爹那边从来就不是问题。 “最好快一些,免得夜长梦多。” “娘”她的表情难掩激动。 “我相信他身为一帮之主,又能让-如此坚持,必定有过人之处,-爹那边我可以帮-说说。只是倘若真的来不及,-就要乖乖披上嫁衫,不得再反抗。” “我就知道娘最疼宁香了!”她雀跃地冲上前抱住美妇,而后像一阵风似地卷出大厅。 “小姐”无双欲哭无泪。 又跑那么快,也不想想身边的人有多可怜啊! “不用追了。”举世拉住想要跟着跑出厅堂的人,双眼直盯着那阵风消失的方同。“-再怎么样也追不上的。” 好轻功!真不知道小姐打那儿学的? “举世、无双,-们先下去吧。”美妇轻声吩咐,凤眼仍直直凝望着女儿消失的方向,表情颇有感叹。“年轻人,真是活力十足得令人羡慕啊!”“安人也还是芳华正盛呀。”福满赶忙在旁边开口。 “是吗?看到宁香这样子,总让我有些感慨,如果自己当年也能有像她这样的倔性与坚持就好了。” “安人” “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掩嘴又打了个呵欠,-着眼看站在另一旁的两个人。“算了,真的想睡了” 春满和福满对看一眼,只能默默帮渐渐入睡的人儿盖好锦被。 “为今之计,只能请持庸从中斡旋,让寒武城出面帮忙了。” “没有其它办法了吗?”如果可能,他并不想和寒武城打交道。 “皇太后把持当今朝政,满朝文武几乎都是沈家人马。这桩婚事起源于太后对谢侍郎影响力的忌惮,想退亲实在太困难,除非由皇上亲自出面转派亲事才有可能。” 严擎烈坐在主位上,脸色沉重,敛眉思索着玄膺的建议。 这也是他之前觉得棘手的原因。 先皇废立太子不到半年就晏驾崩殂,二皇子邢炼原本素有孝名,即位后却沉迷逸乐,朝政尽落于外戚之手。朝廷官员为求自保,许多只能投靠外戚一派,然而暗地里拥护大皇子邢晏的人依旧不少。许多靖节之士不愿意屈膝,有些选择继续待在朝中试图力挽狂澜,有些则为了保持风骨而辞官,谢孟宗即属于后者。 可是谢孟宗虽然辞去官衔,在朝中仍具有一定的正面评价和影响力,太后不敢轻忽,所以亲自指派这门婚事,企图藉此作为牵制,让支持邢晏的人马少去一份力量。 原以为宁香与沉家婚约只是两方尊长合议,所以大家都认为不算太难解决,怎料背后会牵扯出如此深的争端,且在他得到消息的同时,国舅府也已经下聘,让他与宁香的亲事变得更是困难重重。 “如果必定要请皇上出面,无法由你去说服吗?” “我?”玄膺指着自己的的鼻子,眉眼挑高。“我只是曾受皇上施恩,面子还不够大到能请动圣颜,所以这种丢脸的事就别提了。更何况前不久我才得到一件消息,不知道老大有无兴趣?” “想说就说,不必故布疑阵,吊人胃口。”严擎烈冷哼。 “是!”赶忙危襟正坐。“听说九转腾龙璧目前在寒武城内。” 玄膺话音方落,议事厅内顿时陷入一阵静默,所有人都看着严擎烈手上茶杯化为灰粉洒落飘散,没人有胆子出声。 “擎烈!”在气氛如此逼人窒息的时刻,一道嫩黄色的身影突然奔入,打散沉寂,让众人放心地吁了一口气。 以帮主对这桩亲事的重视程度而言,很显然的,也只有这新夫人才能缓和现场紧绷的气氛了。 “娘说聘礼是太后亲选,退不得的。来此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叫玄膺那浑蛋请皇上出面,又或者干脆直接暗算那个沉云算了?”谢宁香速度飞快,目不斜视,眼中只见得主位上那个魁梧的身影,便这么直直冲入严擎烈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问道。 严擎烈一语不发,只是下巴微微抬起。 谢宁香顺着他所暗指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厅内除了她和严擎烈外,还有七个人,六站一坐,站着的人,其中两位她曾见过,是苍龙帮的分舵主,另外有四张是陌生面孔,六个人共同的特征是身型壮硕,都是练家子。 而那除了严擎烈之外唯一坐着的人,当然就是玄膺了。 在帮内除了他没人敢如此没大没小,在帮主面前还一副委靡不振的样子,谢宁香直盯着他,双眼-起。 “原来我在嫂子心中的评价这么差,枉我如此尽心尽力帮-”玄膺一脸欲哭无泪。 “玄膺,你怎么时候被放出来的?”她记得他们那日回到苏州后,还来不及歇息喘口气便又立即启程,走水路赶着回洛阳,她并没有听见擎烈怎么处置玄膺,也不知道他何时获得释放的。 放出来当他是狗还是犯人啊?! 玄膺脸色有些难看,瞪了厅中那些偷笑的汉子几眼,直到每个人都垂眉敛目,面无表情后才开口:“托嫂子之福,我昨晚才到达洛阳分舵。” “是哦?”他们昨儿个下午到,他晚上就跟着来了,动作还真快嘛!“看副帮主你双颊凹陷,面色憔悴,想必前数日让你受了不少苦。在这样的状态下还如此劳碌奔波,你的忠心真是令我太感动了!” 怪了,擎烈特别吩咐任何人都不准动玄膺,纤纤是用怎么方法让他变成这样副凄惨模样的? “别这么说,能为大哥的事情奔波是小弟的荣幸。”话说得很有礼,面颊却有青筋在抽动。 “别再为难他了。”严擎烈抚着谢宁香垂落背后的乌细发丝开口,语气虽然依旧淡漠,却少了原先的冷冽。“宁香,我必须去耀武镖局一趟。” “为怎么?” “耀武少主楚持庸和寒武城主寒君策虽然表面上看似互无牵涉,实则相当交好,我们必须请他斡旋,让寒君策出面帮助我们。”玄膺在一旁答腔。 “为怎么非找那个病表不可?” 之前就是因为听说他有宿疾缠身,所以才会丢了亲事,未婚妻被扬威镖局给抢了去,所以两镖局人马一向互看两相厌,只要狭路相逢必定引发冲突,她之前在隆兴楼内就曾亲眼目睹过那种水火下容的“盛况” “宁香,持庸也是我和玄膺的朋友。”严擎烈侧面提醒她用词上的不当。 “啊?我为方才的失言道歉。” “无妨。” “可是真的非寒武城不可吗?”她皱直弯弯柳眉,朝玄膺问道:“你难道不行?” “只怕没那份薄面。”很无奈地耸肩。 “但是听说寒君策也不算怎么好人,我还听过他以前曾经帮助过西蜀邪教的传言”感觉到自己夫婿霎时紧绷的身躯,她蓦地收言住口。 “无论如何,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了。”严擎烈沉声开口。“所有人立即下去安排,在最短时间内打通所有环节。还有,玄膺,彻查寒君策底细。” 对方都已经送了如此大的请帖,他又怎么能拒绝邀约呢? “遵命。”大伙儿迅速回答,转眼之间,厅内已经只剩下他与她两人。 “擎烈”她依偎着他,心底难受。 无法不去思索,这样一个性格刚强的男子,这个拥有使人服膺魅力的天生领导者,为了与她的婚姻,究竟做了多少退让? “不用想太多。”他轻拍她的肩,扶抱着她站起。 “我能帮你怎么?”她环住他的腰,想就这么一直腻着他,还不想让他走。 “专心当我的妻,为我织就天伦,如何?”他轻笑,为着她这样孩子气的举动。 “好啊,只要你以后别像我爹一样娶妾让妻子伤心,我怎么都答应你。” “怎么都答应?”他挑眉,显然很不相信的样子。 “呵呵呵,我是说,无论如何,绝对不会让你为难的” 她干笑着,很有自知之明地修正自己的话,也许下了承诺。 第九章 时序入冬,各地都已经吹起寒风,而北部边境那风刀霜剑般的刺骨冷意犹胜中原各处。 位于边地的寒武城,以矿业和林产起家,拥有傲人的财富以及固若金汤的守备,要不是每年缴纳丰渥的税贡给朝廷,还真会让人怀疑其已自立一朝,也算是国内相当特殊的存在。 八年前,寒君策接受让位,继任为城主,寒武城在他的带领之下更加富庶,也赢得所有城民的信赖。 根据江湖上的传言,寒武城之内藏有惊世秘籍,但觑觎者却从来无法越雷池一步。而且据说寒君策身边的刀剑双卫都是惊世高手,也是绝对效忠的死士,当然这一点,因为寒君策行事低调,也少有人能亲自证明。 “想不到寒城主在百忙之中仍愿意拨冗亲自一见,严某实在受宠若惊。”寒武城的百鸣厅内,严擎烈对坐在高位上的寒君策抱拳为揖,眼光扫过前方三人,神色自若,下忧不惧。 坐在主位上,身形高瘦,气质看来自信疏狂的男子便是寒君策,而他的后方两侧则有一男一女默默站立,想必是刀剑双卫了。看两人那稳立不动的沉定姿态,显见传言无误,两人俱是难得的高手。 严擎烈面无表情,心底暗暗估量着。 “哪儿的话,本城主素来仰慕严帮主威名,今日有缘得见,才是吾人之幸。”寒君策曳开折扇轻摇,一派公子哥儿的倜傥模样,而后,突然观察起自己手中的蓝色扇子,开口赞叹:“这扇子也是用苍龙帮旗下作坊所织的缂丝制成,瞧这经纬的复杂细密,色彩的匀称特殊,实是令我爱不释手呀!” “蒙寒城主看得起。”丰唇微微上扬,勉强扯出一抹笑意,寒君策的矫情与故意令他颇不以为然,于是决定不再客套,直接切入主题。“严某今日前来,是想请寒城主” “嗯,寒武城和苍龙帮在我朝南北境相对并立,我与你向来只能互相闻名,却无缘见上一面,今日有幸相会,杀风景的事先放一边,寒某有事情想请问严帮主,还望严帮主不吝赐教。”寒君策打断他的话。 “赐教不敢,请城主开口。” 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寒武城和苍龙帮有满大的相似性,同样以商业起家,同样富可敌国,同样不喜涉足武林事务,却同样在江湖上享有威名。 而最大的不同,在于双方的主事者。 苍龙帮帮主的武功被尊为当今江湖第一,气势狂霸冷魅,只是静静站立就会带给他人无尽压迫感。但即使如此,在江湖上的声名仍是褒多于贬:寒武城主则是一派玉树临风,气度翩翮的模样,然其性格自信高傲且喜怒难测,行事任性且正邪莫辨,所以纵使没人见过他插手江湖之事,在江湖上的名声却是贬多于褒。 更有传言说他武功不济,所以才需要刀剑双卫随身保护。 但依他所见,他对这项传言的真实性相当怀疑,依寒君策那内隐深藏的气势看来,只怕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 出于一种高手相见的直觉,相较于对刀剑双卫的肯定,他对寒君策这个人则起了浓浓的防备意识。 寒君策手微扬,身旁刀卫会意,步下台阶,走到摆置于一旁的虎爪雷纹茶几前,将覆盖某物的黄色绢巾掀起,绢巾下,正是为严府招祸的传家之宝 “据说此物名唤九转腾龙璧,严帮主对此物应该不陌生吧?” “正是严家失物。”他沉声说道,在心下揣度寒君策的用意。 “严帮主快人快语,那本城主也不跟你迂回藏巧。”寒君策一个跃身,人就落在严擎烈身旁三步之距处,落地无声而轻巧,彷佛他本来就站在那里似的。 “传说此璧之九龙皆可移动,若方式得宜,则可得到璧中所藏秘宝,不知道严帮主可否指点一二。” “街谈巷语总是言过其实,我不以为寒城主尽皆相信。”他冷冷回答。 “是吗?”寒君策轻笑,头也没回地低声呼唤。“剑卫!” 静立于主位左侧的绝美女子走至茶几旁,双手快速在腾龙璧上点挪,原本看似一块无瑕圆月的上等黄玉被巧妙移转,九龙被各自分开,却又有像是玉榫一般的东西将各个部份精妙地连结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九龙齐起飞腾一般。 严擎烈静静看着剑卫的动作,并无言语。 “严帮主,若说九转指的是九龙的偏转方位,有固定的启法,那寒某自承驽钝,还望你指点秘宝如何取得?” 严擎烈走向前,移动左前、右下两只玉龙的方位,中央玉珠之处随即露出一根短细竹管。 他拿出竹管举高,望入寒君策的眼,说道:“没有秘宝。” “那是怎么?”寒君策笑着问,表情除了好奇之外,看不出其它情绪。 “先父所钻研的治丝秘法。” “严府治丝秘法,估量总价值足以买下数座城池,怎么不算是秘宝呢?”寒君策轻声叹笑。“不过,对竞逐声名的武林人士而言,可就真的一文不值,有如蔽屣了。为了这样东西而遭到灭门,还真是冤枉啊!”“寒城主不也深受其害?个中滋味想必亦是了解透彻。” 寒君策听到他的嘲讽后,笑容收起,望着他的目光带有些许赞赏。“苍龙帮实力果然不可小觑。” “过奖了。”他冷眼望着寒君策。“是否也请寒城主为严某解答,此璧寒武城是如何取得?” “十年前,铁赤云以此璧为礼,请我城之人为他解答某本手书上的心法秘诀。” “寒城主可知此举是为江湖带来红祸?”严擎烈双手迅速收握又放开,面无表情,好象心情从头到尾没受到任何波动一般,然而一直观察他的寒君策却仍是注意到了。 寒君策脸上扬起很是轻忽的笑容。“那本手书内所写的东西只属试验,并不成式,铁赤云如何领悟在他自己,至于会为江湖带来怎么影响,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我比较好奇的是,严帮主身上的深厚内力从何得来?” “如同手书上所写。”严擎烈话语低沉,眼神幽暗,气势已从原来的沉稳,转而开始显露邪魅,如同他已经开始不耐的心绪。 一般习武之人,在真气的转移上需要透过某些特定的方式,然而他却生来就具有吸纳真气的能力。祖父发现他这份天赋后便开始尝试如何以他的身体为媒介,作收放真气的试验。原意是认为或许可以藉此造福某些需要的人,却没想到外界竟然会流传那些夸大的讹言。 当铁赤云杀入严府后,那本记录试验的手书竟然被他当成秘式来钻研,凭借他自身的领悟而习成一套招式阴毒诡谲的掌法,也因此害惨不少人。 “是吗?我还一直当自己解读失误哪!”尽管心底曾闪过错愕,寒君策也没有表现些许端倪。“也是因为这份天赋,让铁赤云饮恨败北,无力再起的吗?” 严擎烈直直看他,并无回答。 “哈!我本来仍疑惑着,单凭晏郡平和季-两个人,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杀了铁赤云?但如果铁赤云已经丧失了一半以上的功力,他们理所当然能趁虚而入,铁赤云对晏郡平名为医治、实为供毒的行为也不会加以怀疑,季-更可如愿得逞,也难怪你后来并没有介入其中了。” “看寒城主对天下之事了若指掌,寒武城只怕不若江湖所传言的,那么自外于江湖吧?”他凝起眉,开始思索以后两方对上的可能性。 寒君策只是笑着,并不回答他的问题,收起折扇,向旁边随意一丢,扇子便直直落入剑卫手里。“我明白严帮主今日前来的目的,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我便帮你,如何?” “一个人情换两件应诺,寒城主算盘打得真精。”他冷哼。 “不止一个人情,”寒君策笑容尔雅,表情却有些阴森。“八年前,我路过江淮之间,曾在刀口之下救了个八岁的女孩儿,也让人解开她身上的余毒,送她上京。严帮主,这女孩儿你应该不陌生吧?” 他看着寒君策的表情,一时之间难以再维持心情的平静。 原来如此! 这些年来,他竟然一直如此误会 “那阵法是你所破?” “是啊,在荒郊野地设阵法,摆明了想引人注意,我若不解解看,岂不枉费了设阵者的苦心?”很无辜又很理所当然地笑着,然后是很不屑的哼声。“不过,那群山贼也太不识相,妄想利用我的一时兴起占得便宜,就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种能耐和福分。” “是你杀了他们?” “不是。但我正好想测试看看双卫的武功有没有达到我要求的程度呀!”他的笑容依旧轻忽,人命在他眼中,彷佛就像蝼蚁一般不值。 “开出你的条件。”他沉声开口,不想再与寒君策多打交道。 “好,果然直接痛快,我也不多-嗦。”寒君策一跃而回返主位,淡淡说道:“第一个条件,下个月朝廷将会举行冬狩,你不得派人保护贤王邢晏。” 果然 “你和当今皇上不合的消息,是刻意放出的?” “谣言止于智者,是真是假,端赖个人的判断了。”他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第二个条件?” “第二个条件嘛”寒君策支颐沉吟,表情很是无奈。“真是糟糕,我还没有决定呀。” “寒君策,你决定后,严某等你消息。”有种被算计玩弄的感受,令他心生反感。 “放心,本城主对你相当欣赏,不会令你为难的。” “为不为难,我不以为寒城主会在意。”他出言讥讽,转身就走,并不想在寒武城内多待一刻。“记住你的承诺,严某告辞。” “严擎烈,”寒君策突然叫住他,语气阴冷。“实实说来,我与你同为一方霸主,有着相似的遭际,但你可知道我们两人最大的不同?” 严擎烈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与你最大的歧异点在于--你心中还存有公理良善,而我,早已灭失。” “那我会记得替寒城主祝祷,愿你早日遇上可以让你心怀公理良善之人。”他冷冷低语。 寒君策闻言先是愕然微怔,而后放声大笑,笑得很张狂。 “我也希望啊!严帮主的祝祷,本城主在此先收下了!” “衷心期盼我与你不会有对上的一日。”他迈步离开,不再停留。 “衷心期盼吗?”他收住笑,默然沉思。而后开口命令。“刀卫,带我的口信去皇城,就说本城主想探探老友。还有,那无趣又招祸的东西看了心烦,顺道送回苍龙帮,当作是本城主送的新婚贺礼。” “是。”刀卫将九转腾龙璧恢复原状,盖回绢巾,眨眼之间,人和玉全部消失不见。 “公理良善?”寒君策冷哼,神色百般无聊。“荧阙,本城主倒是想听听,-认为公理良善是怎么?” “荧阙只认得主人的冀望。”剑卫想也没想就开口回答。 “我的冀望吗?”喃喃低语,扬起的笑容中有些凉冷与复杂,还有一种近似纠葛的情绪 夜深沉,洛阳谢府装饰精巧的绣阁卧榻中,可见一娇小影儿不停翻动。 杂乱纷飞的梦境,有着些许赤红颜色,扰得她难以深眠。某种奇异的味道令她呼息受阻,菱唇轻启,间或吐出几声不舒服的梦呓。 突然有一股温暖的感觉自她心口处泛开,令她舒服地喟叹一声,身体很直觉地向温热的源头靠近。 感觉自己被紧紧抱住,有只大手抚上她的脸颊,带着怜惜的吻轻轻点着她的额、她的鼻。她的唇 “擎烈?”她张开迷蒙的眼,很开心地搂住他。“你回来了!” “嗯。”见她已经醒来,他便毫不客气地攻占她的红唇。 他吻得既深且狂,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余地,她紧紧抱住他,在两人的唇舌纠缠间,感受到他心绪的不稳定。 “怎么了?去寒武城这趟谈得不顺利吗?”他终于放开她,让她得以大口喘息,而后又欲欺吻,她连忙抵住他。“还是寒君策出怎么难题了?” “不算难题。” “不算难题?那你在烦心怎么?” “宁香,-可记得八年前,-延迟上京的理由?”他不答反问。 “爹娘说是因为我突然大病一场,不适合舟车劳顿,所以要我病愈再上京。” “生病的原因?” “这我就不记得了。” “上京路程中发生的事还记得多少?” “完全不记得,只知道后来有一个身形佝凄、看起来很慈祥,明明年纪颇大,脸颊却光滑如丝的诡异婆婆等着我醒来。” “记得她对-说些怎么吗?” “她说,”皱起眉回想着。“说我算是命大,有人先帮我解了大部份的毒,但是因为因为”说着说着,脸色突然间变得惨白。 难怪,难怪在莫离山上,听到晏大哥提起时,会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她的记性明明一向极好,怎么会没有想到?而这么明显的线索,她又怎么会把它遗忘? “因为怎么?”他急问。 “因为沉仙和水仙照结合而成另一种相互冲抵的毒,而我所服食的解毒丹并无法解除其所作用而新生的所有毒性,再加上之后的冲击过大,所以我身上的余毒虽然已经解了,可是却有可能丧失某些能力。” “-丧失了怎么能力?” “没有啊!眼、耳、鼻、口,乃至于肤触,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我觉得自己一切都好好的,与正常人无异,所以一度怀疑那婆婆只是吓我而已。” “与正常人无异吗?”他沉思,想起在落崖之前,见到她自口、鼻涌出的鲜血。 “后来,有一名面容冷漠,身形高壮的大哥护送我回京,我记得当时自己很怕他,一路上都不敢同他说话,他除了特定的事情外,也不会主动开口。”她望着他思考的表情,很自动地接下去描述:“到达京城侍郎官邸后,爹娘抱着我痛哭,等回过神想答谢那名壮士时,才发现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结果,我连在上京路上遇到野兽袭击的事都是爹娘告诉我,我自己却连一丁点都不记得。” “原来如此。” 依据他的调查,十三年前,谢孟宗担任建德知府,后来转调安庆约莫五年时间,之后便受命上京,升兵部侍郎。 也就是说,他与她之所以会在广平寺相遇,只是因为家人带着她到杭州游玩。分别之后,谢府即举家迁往安庆,他却一直误以为她是杭州人氏。 一个无名无姓,原籍洛阳的小女孩儿,任凭他在余杭一带疯狂寻找,当然还是找不到人。而她遗忘了两人相处之时的所有记忆,在平安回归之后,谢侍郎为了保护女儿,也封锁所有消息。 对外,没有人知道侍郎府小女儿曾经走失之事:对内,宁香只得到被过滤后的讯息。当年救她一命的寒君策,亦不可能知道他与她曾有过的交集,更何况他那时还是无名之辈,而寒君策对于坠崖之人的生死也漠不关心。 在查无讯息之下,他只能被迫接受她确实已经丧命的可能性。 两人就这么一路阴错阳差地分道而行,直到他无意之间再遇到她。 “擎烈。”她静静看着沉思中的他,突然开口唤道。 “嗯?” “我的记性向来很好,身体也几乎是无病无痛的” “所以?”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何独独漏了那一段记忆,甚至连为何病了都记不起来。”语调有些低,脸色有些沉,她的眼底有着些微的惶恐。“到最后,我不得不开始猜想,我之所以会忘记,是不是由于我做了怎么不该做的事,导致我压根儿就不想记得?” “别想那么多。”他紧搂着她安慰道。 知道事情的始末时,他已能猜测到她之所以失忆的原因,尤其在她亲口提及之后,他更是确定了。 对那个小小的女孩儿来说,亲眼看见身边之人所有的灾难,都会认定是她自己所造成的。 随从们遭难是如此,他会遇险也是如此,在她单纯的想法里,认为是她害了他们。 是她成为了别人的负累,而不是起因于任何无法抗拒的天灾人祸,或者其它缘故。 在承受不了自责之余,她便直觉地选择遗忘。 那样血腥的记忆、那种无法承受的伤痛,或许不记得了,也是一件好事吧? “可是,被我遗忘的片段之中,有你的存在,是不?”灿亮大眸直盯着他,见他没有否认,她的表情满是遗憾。“我们是不是曾经许过怎么盟约,而我却不记得了?那种感觉,就像是我负了你,让你独自承担所有。我好希望能快些想起来,想起与你曾共度的过往” “我们的过去,只要我一个人记得就够了,”他伸出手指轻压住她絮叨的唇,止住她的自责。“重要的是,我们已经成亲,-与我在一起,至于过往,记得与否都已经不再重要。” “擎烈,”她感动地看着他,眼中有些水光,试图故作揶揄:“听你言下之意,让我突然有个奇怪的感觉,说不定啊,你那时候被我烦到受不了,所以,根本上你自己才是那个最不想记得的人,是不是?” “-说是就是,我只执着于我的坚持。”他抚着她的眼睑、她的脸。 她偏转头,面颊在他的大掌中摩挲,轻声低语:“在外人眼中的你,是一个霸气冷魅的帮主,但真实的你,却是个刚直又宽容的男子,难怪身边之人,如果是够了解你的,总是愿意死心塌地跟随。” 她的夫婿,是一个拥有绝对领袖魅力的男子,总能吸引人衷心追随。 对帮众来说,他是说一不二、要求极为严厉的帮主,而实际上,他却是极为重情重义的人。 拿他和玄膺来说好了。虽然他明白玄膺可能听命于谁,也设想过两人日后反目的可能,然而却仍真心视其为金兰兄弟,即使在怀疑玄膺的忠诚之时仍给子信任,这是他过人之处。 能忍,亦能放,对她的感情如此,对下属的任用亦是如此。 在严厉的表象之下,其实是比任何人都宽厚的性情。 “或许这也只是-眼中的我。”他轻笑,不认为自己真如她所说的,也不习惯为自己辩驳怎么。 “所以,我愿意死心塌地跟随你啊!”她朝他露出甜美的笑容,扬起的俏脸上有着骄傲。 听见她的诉情,看着她自得的表情,以及渐渐懂得温柔的样态,让他心思狂动,不由自主地欺吻她上扬的菱唇。 其实,寒君策那一番问话,才让他蓦然惊觉到自己的幸运。 二十一年前,在郾城东南的寒家庄发生了一件震惊朝野的灭门血案,其中牵涉超过一百三十四名冤魂。 原本因为查无寒武城主身世背景,让他生疑,于是推测寒君策便是血案遗孤,而寒君策干脆的反应则给予他最直接的证实。 推算年龄,寒君策在遭遇灭门之祸时,不过才是个八岁左右的孩儿;反观他在遭逢变故时,年纪已有十四,思虑、性格已经大致成形,对于人伦的温情,早已根植脑海。 家变发生后,他虽然满心愤恨,却仍有她的出现来吸收他所有情绪;五年之后,在他的心逐渐走向麻木时,她又再度出现,带回他的情感,也让他重新体会温情,进而愿意敞开心胸面对周遭。 他的遭遇虽说不幸,却也因为她而总可以见得光明。 当自己以为她已经丧命后,遭到背叛的怀疑与痛楚让他再次关锁心门,无法信任他人。 也因为有这样的不信任与怀疑,所以他表面上充分授权,暗地却也密切注意帮内务执事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玄膺,因此得知他与皇城之人有所往来。 对此,玄膺也是了然于心的。 他不只怀疑玄膺的忠贞,他其实也怀疑那帮匪徒就是玄膺所杀,而宁香是间接死于玄膺的手。只是因着曾有过的救命之恩、硬被套上的兄弟之义,以及从对方眼中时常可见的真诚关怀,都让他宁可压下怀疑,保住情份。 这八年来,他自我封闭,对人再也无法投注全心信任,其中所走过的挣扎与痛苦,皆可说是导因于她。但她不会明白,他也不愿让她知道。 太多的牵扯,会引出过度的想象和自责,他却只希望每天都只见到她的笑容。 所以她不记得他、不记得曾有的过往,真的完全没关系。 重要的是,她愿意花心思看他,愿意了解他、懂他,愿意自行战胜心魔,一步一步走向他。 她为他、为自己而做的努力,远胜过对记忆的苦苦追寻。 花这么多时间寻她,等她,尝尽靶情里的酸甜苦涩,这一刻,所有伤痛都在她满足的笑容与凝泪的温柔中烟消云散。 许是天意吧?他的情绪,在十三年前,全给了她;他的喜乐,在十三年后,全系着她。 天将明时他就必须离开,不能让府内的人知道他曾经来过。 但是无妨,也许不需要太多个天明过后,他就能完全拥有她 也许不需要太多个天明过后,他就能骄傲地昭告天下:宁香,是他的妻! 第十章 寒武城主不仅信守诺言,而且还很大方地送他们一个惊喜。 也不知道他动用了怎么手腕,不仅让皇太后干脆地答应取消国舅府与谢家的婚约,更由皇上亲自为二人下旨赐婚,佳期择定于隔年元月十五上元节。 出于为人父者对爱女的心疼与不舍,谢孟宗坚持谢宁香必须风风光光地由洛阳出阁,所以严擎烈只得更改计画,由玄膺先行回返苏州,自己则留在洛阳遥控与主持帮务,并成功地让蕾龙帮在北方多了好几个据点。 大伙儿心知肚明,朝廷此举是为了拉拢苍龙帮,藉由如此顺水推舟的恩情与苍龙帮在江湖的威望,以更稳固皇上之位。 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收到他们期望的成效姑且不论,倒是苍龙帮为了感谢皇上的成全,特别进贡他们即将鬻售的新产品,名日“霄汉风华”据说皇上相当喜爱,下令上元节时,境内各州府治皆须燃放。 于是,在街上灯烛辉煌、处处火树银花的上元节,天空间也同时从境内各地燃起亮眼烟花。 在天上人间皆如此璀璨的时刻,她,谢宁香,再嫁了! 因为嫁的是同一个人,所以在风风光光循礼嫁入严家门后,她就秉持着江湖儿女不拘小节的气度,扯下头巾,陪着严擎烈出现于筵席间,一同招待宾客。 令谢宁香最开心的,莫过于失踪已经近四个月,毫无一点音讯的师父璩若影也前来道贺,纵使她满脸不甘不愿。 严府传家之宝--九转腾龙璧,经过长时间的消声匿迹后,终于公开于世人眼前展露风华。 根据帮主夫人的宣称,有能力勘破其中玄机者,即可独得藏于璧中的丰厚奖赏,时限只及于今夜。 奖赏到底是怎么没有人知道,只见一大群人,不论文士还是武汉,围在璧旁指指点点,讨论得不亦乐乎。最后有人呼吁干脆集思广益,奖赏大家均分。更有人惊艳于其精细的雕功和机关,商请苍龙帮复制这一类形制的饰品贩售。 平时让人望而生畏的帮主,今天因为心情极佳,难得不摆架子,苍龙帮众见机不可失,纷纷卯起来努力进酒。 谢宁香自认酒力不够好,于是随意找个借口开溜,来到严纤纤身旁,好奇着她到底在看怎么。 跟着往她眼光注视的方向望去,是副帮主玄膺,正很没形象地与一票男子划着酒拳。 “看见没算多久以前还相当憔悴消瘦的伪君子,已经恢复成如此生龙活虎的模样,实在是令人很不痛快、不甘心是不?” “宁香嫂子,-的轻功又进步了。”严纤纤转头看她,眼中有些许讶异,而后挑起眉笑道:“连-也开始叫他伪君子了?” “当然,那人做怎么事都一副古道热肠,帮人帮到底的模样,其实只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好处,让人被骗了还会傻傻地感谢他,然后他再笑着告诉-不过是互谋其利而已!”谢宁香咬牙切齿道。 “说得对极了,恭喜嫂子终于认清他那个人!”严纤纤拍拍手,表情阴森。“还好我前阵子报了点仇,稍稍宽慰一些冤气。” “报仇?对了,我一直想问-,擎烈都说了不准动他,-又是如何把他整成那副三分是人、七分像鬼的模样?” “秘密。”纤长手指轻点红唇,很骄傲地摆明不想多说。 “哼!不说就不说。”装怎么神秘!“那-告诉我,他当时究竟是如何将-带回帮里的?” “-问这个做怎么?”严纤纤表情防备。 “好奇啊!想知道他究竟做了怎么让-气成那样?” “也没做怎么。”很云淡风轻地耸耸肩,但是表情依旧有点狰狞。“他只是很不客气地问我,是要我自己走,还是由他把我押回来。” “然后呢?-不理他继续走-的,所以他点-的穴,或强迫-做怎么?” “都没有,我哪里那么笨,玄膺的功夫可不算好惹的,-不也见识过了。”美眸有些不屑地睨着谢宁香。“当然是选择自己走回来。” “这-也能气成那样?”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我心眼小呀!”轻哼一声,打死也不承认自己当时的颜面全无,而后仰起头慢慢走开。举步款款,香风吹送,引来无数追寻者的痴迷目光。 “夫人,纤纤小姐真的好美喔!”无双刚送完茶水,走上前偎向谢宁香,眼光却看着严纤纤,满脸崇拜。“唉,如此美丽、聪慧、有气度又善良的女子实在不多见了。” “有气度又善良?” “对啊,夫人受伤去莫离山治疗的时候,大家都对副帮主很不谅解,只有纤纤小姐天天关心我们有没有按时送饭到囚房,不忍心让副帮主饿着呢!” “是吗?”纤纤哪有可能这么好心? “没有错啦,但”清秀的脸上有着浓浓的疑惑。“那一阵子副帮主不知道怎么了,送进去的饭都不肯吃,偶尔吃了,就会听到他在里面大吼大叫,有时候还会听到好象很痛苦的呻吟,让我好担心他是不是疯了。” 她转头看着无双满是不解的小脸。“那阵子三餐都是-在送吗?” “对啊。” “有没有看过怎么异样?” “没啊!呃也不能说没有,那阵子偶尔会在灶房附近看到黑影,总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眼睛有毛病,还好现在没再见到了,我想眼疾应该是好了吧。” “无双,-的纯真果然堪称奇葩。”举世在一旁冷冷开口。 “举世,-这话是褒还是贬呀,我怎么觉得-在骂我?”无双哭丧着脸。“-还没有告诉我,副帮主现在老是喜欢欺负我、找我麻烦,我到底该怎么对付他啊”无双后面的抱怨谢宁香没再听入耳,因为她的注意力全被前方一对男女给吸引去了。 “师父,晏大哥!”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那两人身旁。 “宁香,都成为帮主夫人了,怎么还老像个小孩子?”晏郡平温笑着调侃。 “性格是天生的,很难期望她长进了吧。”璩若影在一旁讥讽道。 “师父,您还在不高兴啊!”近似半月形的溜溜大眼中,满是无辜。 “我想,任谁得到新娘子说见不到自己就当场自裁,让婚礼变成丧礼的威胁,都不会高兴的。” 更何况,还真的让中上各处都可看得到烟花-!她已经能预见往后确实不得安宁了! “别生气嘛!今天是徒儿大喜之日,师父是尊长,不可失了风度的。”她摇着璩若影的手娇笑。 “-喔,以后要任性,多少也该顾虑身旁之人的心情。” “我知道啦!不过,我也是真的有事想请问师父呀!” “怎么事?” “就是在莫离山疗毒养伤的时候,您提到纤纤的药柜之事,可是并没有说完全,话语就遭打断,后来我也一直没有机会再问。” “其实这也不算怎么重要的事,就是纤纤暗柜内的药,对于养伤治病起不了多大作用而已。” “为怎么?” “因为她那暗柜之中,有五成以上是春药,剩下的,则有一半以上是迷药。”突然想起怎么似地,璩若影很郑重地拍着谢宁香的肩膀道:“所以,宁香,往后无论纤纤拿任何药物给-,都记得要提防一些,知道吗?尤其我见纤纤似乎特别喜爱逗-,善自珍重了。” “啊?!”她只能满脸错愕,吐不出一个字。 “若影,-跟宁香说了怎么?”严擎烈走过来,看到谢宁香受到打击的表情,不禁莞尔。 “没怎么,只是要她认清事实而已。”她笑得有些恶意。 “别老爱欺负她。”他低声在谢宁香耳边说了句话,只见谢宁香脸儿乍红,点了点头。而后,他拦腰抱起她准备离开,走前还对特地对晏郡平开口:“晏神医,恭喜你了。” “是谁无时无刻在想鬼点子的啊,分明护短!”璩若影老大不爽地咕哝,转头看晏郡平。“师兄,擎烈向你恭喜怎么?” “恭喜彤儿要当娘,而师兄准备当父亲了呀!”他爱怜地轻抚她颈后,看着她顿时呆愕的表情,讶问:“-难道都没有察觉吗?” 石化片刻过后,美丽的脸蛋才猛然爆上红潮,她指着严擎烈离去的方向问:“他擎烈怎么知道?” “因为我方才告诉他,我们约有两年的时间会住在莫离山,哪儿都不会去。” “我怎么完全没有察觉?”无力地倚着他哀叹。 “或许是-过于依赖师兄了吧。”轻吻她的发际,他温柔地牵扶着她往留客苑走去。 寄情苑内,再度被布置成新房。 “应该不需要再喝一次合卺酒了吧?”谢宁香坐在床沿,看着桌上的酒杯,不禁想起自己在上次新婚之夜时摆弄的乌龙。 要不是误信严纤纤,她哪里会做这么丢脸的事! 等等!春药 “礼不可废。”严擎烈举壶注酒,将酒杯递给她。 她虽然与他勾着手将酒一饮而尽,可是表情却明白显示出心不在焉。 “在想怎么?”他取走她手上的酒杯,放到桌子上。 “我在想玄膺究竟是怎么着了纤纤的道?” 脑袋转啊转,将刚刚筵席问所有人的话拼凑起来,顿时有了答案! “啊炳!我终于知道了,”很开心地拍掌大叫,而后笑倒在床上。“啊,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哈哈哈哈哈!” “宁香,我得先提醒-,千万别在玄膺面前提起这件事。” 他无奈地坐在床沿,脱鞋上榻。 “为怎么?” “因为他的心眼气度,和纤纤一般,都不算大量。” “哈哈哈,这么糟呀!”还是乐不可支。 “不算糟,通常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和纤纤不尽相同。”严擎烈说得很理所当然,没怎么好意外的样子。“从现在开始,我的妻,可否让-眼底脑海中只有为夫” 也是月圆人圆的望日,苏州水乡的河渠与人家,处处灯火交相辉映,天空中或有一两朵银花闪耀,为将要结束的节庆,挥洒最后的辉煌 全书完